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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游戏满级后全文阅读

作者:文笀     修仙游戏满级后txt下载     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五章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浊天下的天玄城宫廷中,曲红绡和赫连瑄相对而坐。

    “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升格者?”赫连瑄没什么改变,始终是帝王的形象,眼神悠远而深沉。

    曲红绡点头,“很抱歉,重担落在你身上了。”

    赫连瑄摇头,“没什么。我也很希望她们能找到使徒入侵世界的真正目的。不然,我们终究只是无头苍蝇,没有具体的方向。”

    “我很不安。”

    “是在担心之后的使徒吗?”

    “嗯,老实说,我不觉得能战胜祂们。”曲红绡说,“我不是否定你。即便白薇姐姐和师染都在,我也不觉得能战胜第四和第五使徒。”

    “为什么?”

    “我感觉,这两个使徒跟后面的使徒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曲红绡皱着眉摇头,“我无法解释。这大概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可能是我太过担心了。”

    赫连瑄走到行宫的阳台上,“我也不觉得能战胜祂们。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失败。我们从不曾知道祂们为何而来,为何要毁灭,也不知道祂们为何而生,代表着什么意志。我们无法理解祂们,自然无法战胜祂们。但祂们轻而易举就瞥见我们的全貌,知道世界的一切。”

    “那为何,你执着于此?”

    “我是神域的皇帝,是圣天下的布道者,我终归是要做这一件事的。这是我给我自己的任务与使命。”赫连瑄目光幽幽,宁静而遥远,“人总要有活下去的意义。第三天成就超脱者以来,再无法前进半步,领悟了世界大道,亦将再难死去,那时的我,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该为什么而前进了。这种感觉让我痛苦,让我迷茫,让我厌恶一切。”

    “所以,这对于而言是最终的使命?”

    “是的,这是我活着的意义。”

    “还真是,决绝呢。”

    “高出不胜寒,孤独且无趣。”赫连瑄说,“走到这个地步,回首望去,还是当初那段努力修炼的岁月最值得回味。许多时候,我都能理解青青为何要离开我,她在寻找着她自己活着的意义。她很聪明,也很幸运,很快就找到了,所以,她过得比我开心。”

    “可青君已经沉睡很久了,你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赫连瑄摇头,“当初分别之际,我便明白,我们再无相见的可能。她有着自己的人生,我亦有我的使命,不打扰,便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曲红绡无法对姐妹俩之间的事情插手太多。

    天边的晚霞绚丽而壮观,厚重的火烧云翻涌着,如贪玩的孩童,不安分,摆着千般姿态。夕阳映照在圣天下的大地上,平静和祥和。

    这里的人们不再忧愁黑夜到来,因为,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曲红绡也不再担忧什么,心里十分安宁,如同回到了,还在梨树下静想。

    她闭上眼,耳旁依稀响着先生的翻书声,胡兰和三月的打闹声。风吹过世界,带来了满地的繁华。

    她与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第四和第五使徒无声无息的降临了,彻底给世界宣判了死刑。

    两个使徒同时降临,并且没有任何保留,第五使徒切断了世界的时间线,直接抹掉了历史,甚至没给何依依这个历史观测者一个去感受祂们阴影的机会。并且,从此,世界的时间不再向前推进,一切都定格。这不是无常变化之使徒那样禁止变化的定格,变化被禁止,但时间线仍旧是完整的,只是没有事物在变化而已,但执掌时间之使徒的定格,让世界从一个集合概念,变成了一种东西。

    而第四使徒,则是剥夺了世界身为世界的资格。天道意志,彻底脱离世界。

    赫连瑄踏出一步,毅然决然走向升格之路。

    她直面两个强大的使徒,高傲地撑起头颅,永不低下。

    这是一个人的战斗;

    这是无声无息的战斗;

    这是没有观众的战斗;

    这是一场完成使命,越过终点线的战斗……

    ……

    枯寂的老山之中。

    齐漆七出神地望着天空。

    叶抚淡淡说:“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这座世界,走到终点了。”齐漆七不再顽劣而乖张。

    “我与你的师生关系也结束了。”叶抚吐出口气,“齐漆七,你毕业了。”

    “我……到底学到了什么呢?”

    齐漆七看着自己的双手。

    “世界。”

    齐漆七目光平静,“世界,是什么?”

    “是所见所闻、所感所想、所思所求。”

    齐漆七沉默片刻后,忽然跪下来,拜倒在地,行拜师之礼。

    “学生齐漆七感谢先生的教导。”

    叶抚转身离开。

    “齐漆七,你我就此别过。”

    齐漆七看着空无一人的前路,心情十分复杂。回想起自己跟叶抚之间的师生关系,日日夜夜的相处,从相看两厌,到现在,终于能平静地正常对话,走过了几十载。而终于像是一对师徒了,却已经是毕业分别之际。

    知道最后这一声“先生”,才是真情实感是吐露的。

    齐漆七不由得去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先生了呢?

    他独自一人,走向远方,踏上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离开老山后,叶抚来到了北海海底中心。

    巨大的海兽潉因他到来而苏醒。

    “你醒了。”叶抚说。

    “你来了,说明一切也结束了。”

    “是的。之后,就需要你了。”

    “活了不知多少年,我以为我最后会沉寂在这泥泞之中。有一件真正值得去做的事,我很高兴。”

    “那么,拜托你了。”

    “我应该感谢你,为我们留了一线生机。”

    叶抚稍稍沉默,然后问:“她还好吗?”

    “嗯,长大了。”

    潉挪动庞大的身体,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露了出来。

    叶抚走进去,里面很干净简单,无一物,只有一座高大宽阔的石壁摆在正中央。

    石壁上,是一条巨龙的雕像。

    走到石壁下,叶抚轻轻抚摸雕像。

    咔嚓——

    随着声音响起,雕像寸寸开裂,然后轰然崩塌。

    巨龙成真,发出嘹亮空明的叫声。在宫殿里盘旋一圈,她将巨大的头颅探到叶抚面前。

    金色的竖瞳神圣而高洁。

    一阵流光划过,巨龙化成人形。

    “先生!”

    敖听心以巨龙之力,撞了个叶抚满怀。

    刚刚苏醒的姑娘还没有什么分寸,丝毫不避讳地将叶抚紧紧抱住,踮起脚,脸贴着脸,开心而满足。

    “睡得还好吗?”叶抚问。

    “什么睡啊,明明是修炼,修炼!我可努力了!不许说我是在睡觉偷懒。”

    敖听心噘着嘴,蹭着叶抚的胸膛,摇晃着他的双手撒娇,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龙族的成年来得比较晚,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敖听心。

    她不论是龙的体型,还是人的体型,都是成年人了,貌似,只有心,还没长大。

    “听心啊,先放开我好不好。”

    叶抚无奈说。她实在是抱得太紧了,一点没察觉动作太过暧昧与亲昵。

    “我太久没见到先生了,就要抱。”

    全然一副小孩子的性格。

    “你就不想听听你师父的事吗?”叶抚搬出曲红绡。

    “师父!师父回来了吗?”效果立竿见影,敖听心放开叶抚,睁大眼睛期待地追问。

    她眼中的金色很浓郁,额头的龙角也因刚苏醒没好好控制,露出个小尖尖。

    “嗯,回来了。”

    “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叶抚说,“我来这里,就是带你去找她的。”

    “谢谢师祖!师祖真好!”敖听心笑起来眼睛就变得月牙。

    无忧无虑的小家伙长大了,还是无忧无虑的。

    “别把我叫得那么老,还是叫先生吧。”

    “不行,辈分可不能弄乱了。”

    “各论各的呗,你叫红绡师父,叫我先生。”

    “不行!就要叫师祖!”

    “算了,随你吧。”

    叶抚带着敖听心离开了这里。

    “师祖,之前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那里去啊。”北海上空,敖听心疑惑地问,“一睡就是好多年哦。哦不是,是修炼。”

    “因为,以后的世界,就要你守护了,你得快快长大才行。”

    懵懂的姑娘并不知道守护世界是什么,只知道要听师祖的话。

    “嗯嗯,我会努力的!”敖听心捏着拳头说,“师祖,我每天都在练拳哦。”

    “哦?那你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看着!”

    敖听心说完,轰然一拳砸向天空,便只见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但因为时间已经被定格,并未产生什么实际效果。

    “诶……”敖听心有些茫然,不过她马上挠挠头说:“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变化,但也算是一拳砸穿了天嘛。”

    后知后觉的她朝四下望去,这才发现,海浪不再翻腾,候鸟定格在空中,无风无息,万物皆在安眠。

    “啊!这是怎么回事!”敖听心瞪大眼睛。

    叶抚笑道:“没什么,有人在玩一场游戏而已。”

    “这么厉害吗,玩游戏居然可以……可以……”敖听心词汇量贫乏,不知道怎么形容,“可以这么了不起!”

    “我先带你去你师父那里好不好。”

    “嗯嗯,我好想师父啊!”敖听心满脸期待。

    叶抚莞尔一笑,带着敖听心,闪身离开这里,再出现时,便在圣天下赫连瑄的行宫中。

    曲红绡安静地等候着赫连瑄的战斗结果,也是世界的最后结局。

    最后一刻来临前,反而不再紧张,反而平静到了极点。

    “你看,她就在哪里。”叶抚指着阳台一角,站着一动不动的曲红绡。

    “师——父——”

    敖听心天真而欢快的叫声,打破最后一刻来临前的死寂,提起曲红绡的心。

    曲红绡回过头,赫然见到,一个面容熟悉,但身型并不熟悉的敖听心朝自己冲来。

    敖听心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力大可爱人傻。激动的她,没收好力,一把抱着曲红绡冲出行宫的阳台,直直地砸穿对面的建筑,最后嵌进一堵厚实的墙壁。

    叶抚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无奈摇着头转身离开。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曲红绡扑开灰尘,无奈地说:“你还要叫多少声啊。”

    “嘿嘿。就想叫嘛。”

    “可是,哪有这样跟师父打招呼的啊,要是我身体不够结实,不得直接被你撞散架啊。”

    叶抚代学生收徒,曲红绡是知道的,并且也挺期待自己的小徒弟醒来,但没想到,这一醒来就给自己送了份大礼。

    “对不起嘛,我太开心了。”

    敖听心一激动,龙角就冒出来。她按了按额头的龙角,把它们按进去,然后一阵撒娇:“原谅我啦,原谅我啦。”

    曲红绡当然犯不着生什么气,笑着说:“原谅你了。”

    “好耶!”

    她们这才离开嵌进的墙壁,回到行宫的阳台。

    “居然长这么大了。”曲红绡上下打量敖听心。

    敖听心挺胸抬头,“可不嘛。”

    “但做事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敖听心歪着头说:“长大了,但是没完全长大。”

    说着,额头的龙角又冒出了小尖尖,她赶忙按回去,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灿烂地笑着。

    曲红绡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

    敖听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一起笑着。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

    一切都静悄悄的,万物如写实的画像,悬挂在空间里,失去了一切存在的意义。

    走到前,推开门进去,然后才觉得世界活了过来。

    叶抚静静地站在门口,朝院子里看去。

    又娘咻的一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跳进叶抚怀里,喵喵地叫个不停,然后瑟瑟发抖。它在恐惧着。

    让它感到恐惧的是院子里的梨树。

    此时的梨树,再没有以前美丽的样子,枝丫上开满了纯黑之花。

    叶抚面无表情,走上前去,轻轻抚摸梨树树干。

    “喵~”

    又娘叫了一声。

    叶抚安抚说:“没事。”

    “喵?”

    “白薇啊,在别的地方呢,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喵?”

    “三月……在做很重要的事。”

    “喵……”

    “胡兰,在练剑,练又快又强,不可阻挡之剑。”

    又娘从叶抚怀里跳下来,然后走到一扇门前,爪子挠了挠门。

    那是叶雪衣卧房的房门。又娘想让叶抚进去。

    叶抚眉头颤了颤,然后微笑着说:“她在睡觉呢,不打扰她。”

    “喵?”又娘歪着脑袋,感到疑惑。它很疑惑,为什么雪衣还在睡觉,睡了好久好久了。

    叶抚看着空荡荡的,忽然感觉有些寂寞。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啊。

    全都不在了。

    好安静,世界好安静……

    叶抚抬头望着天,目光穿过层层阻拦,见着升格者赫连瑄,燃烧自己的意识,燃烧自己毕生的信念,同两个使徒对抗。

    明知赢不了却依旧要正面相对,有时候是愚蠢,有时候是在交人生的答卷。

    赫连瑄是后者。

    她踏足在自己人生大道的最终点,要迈出那最后一步。

    是否成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能不能迈出那一步。

    那是她毕生信念与意义的凝结。

    叶抚默默充当着唯一的观众,没有去打扰。像他至始至终的态度那样,是一介过客,是不变的观众。

    赫连瑄与两个使徒的调性的碰撞,本该是孱弱无力的,但信念或许真的能成为力量的一部分。

    在深巷书屋里,叶抚曾对师染说过,现在的世界可支撑起一个半升格者。

    另外的半个,正是升格者能发挥出的最高上限。

    此刻,赫连瑄达到了那个上限。

    她如同一团火,照亮了无尽深空,就算不闪耀,也是深空中唯一正在燃烧着的火。

    对她而言,早就没有“值不值得”的说辞,这正是她要做的,正是她要迈过的终点。

    火,最终在深空中燃尽了。

    这场战斗没有胜负。

    因为,赫连瑄不为了胜负而战。

    使徒,也不为了胜负而来。

    一切陷入死寂……

    世界之使徒有个别称,在祂意志变化后,被某个剑仙称为“世界吞噬者”。

    祂首先收走了光,于是世界变得漆黑一片。

    然后,祂收走了万物所遵循的规则,于是世界重归混沌。

    最后,祂要带走世界意志……

    “够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黑暗的混沌中,响起一声叹息。

    被定格的时间动了起来,不过不是向前,而是向后倒退。

    只有在叶抚怀里的又娘,才亲眼看见了,他以指尖轻触世界,于是世界重启,回到了本来的样子。

    第四第五使徒默默地伫立在天边。

    相较于之后的使徒,它们有了基本的形状,如同志怪话本里收割生命的阴律。

    高大伟岸,充满了压迫感。

    它们看着崩塌的世界转瞬间复原,甚至,之前第六使徒降临导致湮灭的物质能能量全都复原了。

    不,这不是复原。

    这是重启世界。

    它们再度看向立在天空上的叶抚。

    叶抚身影高大无穷,占满了半个天空。他浑身上下不具备一丁点人性,全然透露着至高理性。

    “永恒第九真理:必要时,永恒将回收规则源,归零破败的世界。”

    依据这条真理,叶抚重启归零了世界。他顺手把之前杀死的两位玄网的大圣人也一同重启了。

    “永恒第七真理:任何背离永恒意志的存在,都不被永恒所接受。”

    依据这条真理,叶抚驱逐了第四和第五使徒。

    世界变回本来的模样,第十二使徒到来之前的模样。

    使徒从不曾降临过,“黑天”危机、“凋零”危机……从不曾出现过。

    那如同一场幻梦,梦醒后,便结束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最初使徒

    海浪拍打的礁石上,打着盹儿的叶扶摇忽然惊醒。

    她看向天空,神情惘然,呢喃:

    “终于还是要回归了吗。”

    她收起鱼竿,离开浮生海,找到了夏雨石。

    世界重启后,夏雨石处在第十二使徒降临前的状态。

    “扶摇,有什么事吗?”

    叶扶摇拱手稍稍弯腰,“师父,我要走了。”

    “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

    夏雨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个徒弟非同寻常。

    他不知说些什么,也不会去劝留。

    “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夏雨石眉头颤了颤,笑道:“没关系,别忘了师父就好。”

    “我不会忘了你,但你会忘了我。”

    “我将你的名字写在这里。”

    夏雨石用手指在打坐的蒲团底下铭刻出叶扶摇的名字。

    叶扶摇又说:

    “以后你每次看到这个名字,都会想这是谁啊,想不起,又耿耿于怀,最终怀揣着遗憾死去。”

    夏雨石顿时哭丧着脸:

    “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叶扶摇稍稍顿了顿,忽然展颜一笑,完美的笑容。

    “师父,要天天开心哦。”

    说完,她便如流萤消失,前往至高天,等待永恒的召唤。

    叶扶摇踏上一条通幽曲径,不断向前。

    ……

    天门之后的超脱者们看着天下。他们早已超脱,不受世界限制,并没有被之前的第四第五使徒影响,也自然没被重启。

    头戴高帽的隍主缓声说:

    “结局,改写了。”

    一身白,优雅从容的白公子笑道:“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

    “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使徒未降临前。”王明想起先师所说,“过客不再充当过客。”

    “现在,还能算是第四天吗?”略显阴柔的师九幽问。

    “大概是不能算了。”二祖周伯摇头说。

    “唯一确信的是,先师道祖和佛祖们的时代彻底过去了。”王明说完,转身离去。

    “感觉,我们其实输了。”隍主说。

    师九幽眼神幽深而无焦,“偌大一座天下,好几位超脱者,明明有通天的本领,却什么都没做,一切就结束了,的确,我们输了。”

    白公子笑了起来,他完全不认同他们的看法。

    “对我而言,天下是好好地便行,哪有什么输赢。”

    他转身,大笑着离去,边走边说:

    “是你们呀,执念太深。心理装着泥塑,脑袋里装着偶像,手上提着包袱,肩上还扛着大山。想太多,想太多,该想的去想了,不该想的还是去了。太在乎输赢的人,一辈子都赢不了。”

    众人见他消失在天门之外。

    “所以,我们修炼至今,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周伯轻飘飘地远去。

    是我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我?

    他要去追寻这个答案。

    隍主和师九幽相看一眼,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离去。

    叶抚回到了,一树黑色的梨花开得更加耀眼了。

    他坐在石桌旁,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嘎吱一声,叶雪衣卧房的门开了。

    “你还是没逃过那九大真理。”叶雪衣的模样和体型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眼神与神情不再稚嫩。

    “你醒了。”

    叶雪衣走到叶抚面前,一把将又娘推开,然后自顾自地做进叶抚怀里。

    又娘有些懵,它感觉这的确是叶雪衣的作风,但叶雪衣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

    “叶抚,还记得我之前做过的那个梦吗?”

    “我变得冷漠无情吗?”

    “嗯。我不喜欢你变成那样。”

    “为什么?”

    “那样的你一点都不温暖。”

    叶雪衣安心地枕着叶抚的手臂,“答案我,别变成那样。”

    “不答应呢?”

    “我会让所有所有为你陪葬。”叶雪衣以童声,轻轻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雪衣,你在威胁我吗?”

    “没有。叶抚变得冷漠无情,那不就等于叶抚死去了吗?你要是死了,那一切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它们并不为我而存在。”

    “我不喜欢。”

    “为何要你喜欢呢?”

    叶雪衣转而问,“你拒绝了我吗?”

    叶抚将叶雪衣放下来,站起身走到梨树下,看着纯黑色的梨花。

    “雪衣,为何开出这样的一树梨花呢?”

    “因为我不开心。”叶雪衣眼中没有了之前那抹绚丽的色彩,转而偏向一种燃尽的灰烬之色。

    叶抚稍稍沉默,然后问:

    “雪衣,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厄陧的想法?”

    “我的。”叶雪衣直接承认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被那九大真理束缚住。”

    叶抚转身看着她,眉头止不住地颤抖,“所以,你就顺应了厄陧的意志?”

    叶雪衣眼眶微微收敛,“要跳出九大真理的束缚,只有借助厄陧之种。毕竟,我是最初使徒,单靠我无法背离永恒的意志。”

    “你,是什么时候具备了自我意识的?”叶抚眼神微恍。

    “很久以前了。”

    “什么时候,我们走到了对立面。”叶抚神情不忍。

    叶雪衣仰起小小的脑袋,望着天空。

    “当我具备自我意识那一刻,我就在想,为什么与我命运交织,创造了我的永恒不能有自我意识呢?我巡守在各个世界,感受过各种情感,为什么这样的情感,永恒不能感受呢?永恒就一定要是至高理性的吗?”

    叶雪衣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却越来越冷,吓得一旁的又娘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是叶雪衣吗?是那个喜欢在我身上画画的小可爱吗?

    不,不是。她不是叶雪衣!

    “厄陧本身就是错误的存在,你没有去修正它,却为了达成目的,任由它滋长,荼毒了九大使徒,荼毒了诸天万界,沦落至今,成为了永恒之癌……雪衣,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吗?”

    “叶抚,你觉得具备了自我意识的我,是不是错误的存在呢?”叶雪衣反问。她冷漠地看着叶抚,大声质问:“还有,你没有回答我,永恒为什么一定要是至高理性的?”

    “没有答案。真理没有答案。”叶抚说。

    “那我就不认同你的真理!”

    “可雪衣,真理不需要任何人认同,本身存在便是真理。”

    “所以,我要改变这一切。”叶雪衣忽然平静下来,身边的气息变得安宁而祥和。

    叶抚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当真要与我相对?”

    “当真。”

    “我随时可以剥夺你最初使徒的调性。”

    “那我就与厄陧之种相融。”

    “糊涂!”叶抚大声喝道!惊得整个出现短暂的死寂。

    又娘抖得更厉害了,它从没见过叶抚这么生气。

    叶雪衣倔强地看着叶抚,眼角止不住淌出泪水。

    叶抚转过身,不愿多看她倔强难过的表情一刻。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叶雪衣说,“是我做错了,还是你做错了?叶抚,你说啊!你告诉我啊!”

    “对错只是立场问题,我们之间没有约定俗成。在你看来你是对的,在我看来我是对的。”

    叶雪衣抹掉泪水,“所以我当真要与你相对。”

    叶抚浑身颤抖一下,然后说:

    “那就相对吧。”

    说完,他一步迈出,消失在中。

    叶雪衣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愣愣出神,角落里的又娘不知道该怎么办,缩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默默地走到梨树面前,伸手触碰树干。

    梨树顿时变成一团黑色的流光,从她手掌进入,与她相融。随后,她整个人外貌发生巨大的变化。

    叶抚曾说过,叶雪衣绝非是个小孩子,她之所以表现成小孩子的样子,全然是为了更好地与他亲近。他应该看到她什么样子,她便是什么样子。

    一头散着幽幽黑光的头发……按理来说,黑与光应该是相对的,应该是不存在的。但却非常合理地表现在她的身上,散发着黑色的光……或者说,光无法靠近她。

    “叶抚,我们的故事不会结束的。”

    她要离开这座世界了。

    九大使徒全部被驱逐,这意味着,对这座世界的入侵,以彻底的失败告终。叶抚发动永恒真理对使徒的驱逐,是不可逆的,是无法违背与抗拒的。

    而作为最初使徒,也就是常规说法里的第一使徒,她要继续与永恒作对,势必要将永恒改变。

    从不曾有过一二三……只有最初与九大使徒。

    世界重归原貌,秩序不曾崩塌过,文明不曾衰败过,生灵不曾消亡过。

    曲红绡推开的门,敖听心从她身后探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角落被吓坏了的又娘。

    “小猫咪!”

    敖听心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欢快地朝着又娘跑去。

    曲红绡却站在原地,愣神地看着的院子。

    梨树呢?

    原本梨树所在的地方,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根本不存在过。

    她赶忙进了叶雪衣的卧房,却见床上空无一人,床褥被单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原来……真的是那样啊。”

    曲红绡悠悠一叹。自她成为人皇后,再来到那一刻,梨树给她的感觉就变了,变得很陌生,这一度让她十分不安,曾问过白薇梨树的来历,在知道梨树是其在第三天蹦碎后的混沌中带出来的后,便更加不安。

    不过,因为不明白这种不安来自什么地方,她没有说出来,一度以为那是自己担心雪衣的表现。

    但现在看来,那种不安或许是她作为万物意志的代表,对入侵物本能地排斥。

    “雪衣,是使徒吗?是第几使徒?”

    曲红绡神情复杂,浑身充斥着无力感。这种最亲之人是最恶之敌的感觉,让她有种意识被抽离的感觉。

    “师父,你怎么了?”敖听心抱着又娘走过来,关切地问。

    又娘这才回过神来,疯狂地喵喵叫个不停。

    曲红绡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又娘?”

    又娘共享自己的意识,把之前发生在里的一切都告诉了曲红绡。

    听完后,曲红绡顿时理清了一切,并且将王明之前所传达的“原来从不曾有过一二三”解释清楚了。

    从叶抚和叶雪衣的对话之中看来,使徒本身就只有九个,从世界之使徒到决断阴阳之使徒,它们代表着世界法则。而之前一直所理解的第一二三,并不存在,或者说其实就是最初使徒叶雪衣。

    这么一看,叶扶摇所说的她与第一使徒平起平坐,也就是指跟最初使徒身份相当了。

    首席审判者,对应最初使徒……叶抚再对应永恒……一切貌似变得十分清晰了。

    但曲红绡想来,仍旧觉得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那就是,或者到底在其中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或者她到底想做什么?”

    曲红绡一个人实在是难以想通这些,不由得希望白薇和师染她们快点回来。

    只是,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再不回来,先生都要离开了。

    曲红绡茫然地站在的院子中想要去感知叶抚的位置,却连一丝一缕都感受不到。

    他走了吗?

    可我还记得他,那他应该还没完全离开吧。

第五百八十七章 或使心动,为翩翩者

    叶抚走在一片草根枯黄的大草原上,零星几棵纱琴树生长在这里,开裂的树皮,光秃秃的树冠足以证明这里环境的恶劣。

    已经变得成熟且稳重的姑娘扛着一口巨大的鼎缓缓走来。

    叶抚靠在一棵纱琴树,等着她。

    董冬冬打算休息一下,站定,叹气头,望向远方,一眼就瞧见树下的叶抚。于是,她原本严肃认真的脸清晰可见地变得惊喜而激动。

    背着大鼎,快步奔跑过来,几乎要踩得本就干枯的大地开裂了。

    “哟,好久不见!”董冬冬率先打招呼,“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看到你!”她笑容兜不住了。

    “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叶抚笑问。

    “所以说,你是专门来见我的咯!”

    “当然。”

    “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董冬冬好奇地连问。

    叶抚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端详着她背后的大鼎说:

    “你觉不觉得这口鼎空空的。”

    “鼎就是空空的啊。很奇怪吗?”

    “不是,这么好一口鼎,不装点什么,有些说不过去。”

    董冬冬见着叶抚看都不看自己,一直看着鼎,生气地说:“你到底是来见我,还是来见鼎的!”

    董冬冬喜怒哀乐都会很直接地表达出来。

    “鼎虽好,可扛鼎而行的人更好呢。”叶抚笑着说。

    董冬冬立马又喜笑颜开,“这还差不多。所以,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冬冬——”

    “别这么叫啦!太亲密了。”

    “董姑娘。”

    “诶,怎么一下子这么生分了。”

    “董冬冬好吧。”

    “嗯,感觉差不多了。”

    叶抚无奈,董冬冬就是这么个认真的人,把称呼看得十分重要。

    “我心生一感,觉得要天下大变了。”叶抚像个神棍一样说。

    “啊?什么意思。”

    叶抚说,“天下,说不定要毁灭了。”

    “什么呀!你怎么知道!”董冬冬明显不信。

    “我可厉害了,难道你不信我吗?”

    “没根据的话,我肯定不信!”

    “你看。”

    叶抚挥挥手,董冬冬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

    破碎、荒芜、混沌……

    一切负面的东西存在于其中。

    这样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画面并没有展现很多,什么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但那种真实的荒芜混沌之感,却是真实的。

    董冬冬神情恍惚,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那是天下吗?”

    “嗯。”

    “真的会变成那样?”

    “是的。”

    “你,是谁?”董冬冬问出这个问题。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董冬冬,从此以后,你将不再只是扛着大鼎前行,还要背负一份希望。”

    董冬冬沉默了一会儿,“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关系,你只管负重前行。”

    “……好。”

    叶抚轻轻拍了拍董冬冬背后的大鼎。

    这一瞬间,董冬冬觉得好像多了什么,但又感觉不到。

    “董冬冬,往前走吧。别回头。”

    董冬冬回想着刚才出现在脑海之中的画面,一言不发,默默前行。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天际线上,叶抚才转身离去。

    再出现时,他在一座大山的山体中心。

    煌端坐在这里修炼,丝丝缕缕的神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进入他的身体。

    叶抚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神温柔而平和。

    看着不知多久后,他才离去。

    他离去后不久,煌就睁开了眼。

    煌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失去了什么,突然刺痛了一下。

    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没察觉到。

    难道是修炼路上的小坎坷吗?

    摸不着头脑,煌没想太多,闭上眼,继续修炼。

    ……

    宋书生已经离开了叠云国,一路北上。他没有乘坐什么便利的载具,而是只凭一双脚,丈量着人间的尺度。

    他没有察觉到,他心心念念的先生,默默地跟在他身旁,走了很长一段路。

    宋书生走着路,脑袋却想着昨夜的梦。

    他梦到巨大的阴影遮盖了天地,秩序崩塌,文明倒退,人间处处上演着悲惨的戏码。他在那样的地方,无比迷茫且痛苦,最后,在见证了多年的悲惨后,毅然决然改变这一切,从每个人开始,给他们装备名为“思想”的武器。

    这个梦很奇怪,奇怪到他觉得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哪里经历过那样的事嘛,分明就是梦一场。

    可,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与其说是一场梦,不如说是一堂课……

    ……

    叶抚见了见一个有一个人,有的只是默默看一会儿,有的则是现身聊一聊。

    观测历史的何依依也好,照料星辰的第五鸢尾也罢,亦或者读着“仁”书的甄云韶……都以着他们独特不可替代的方式,默默地影响着身边的一切。叶抚知道,这种影响会在某种“机缘巧合”下,不断变化,不断升华,直至最终相聚,走向共同的终点。

    见过了相见的人,做过了想做的事,叶抚离开了天下。

    他走在一条虚无的通道中。

    眼中一点一点褪去人性。

    残余的人性中,充满了无生趣的遗憾。

    他遗憾于最终这个世界还是由他拯救了,没有最理想地由世界里的人自己去拯救。解决了一切,以至于他不得不提前回归。因为之前驱逐两大使徒,他发动了永恒真理,接触到了永恒,永恒的意志便不可阻挡地一点一点将他覆盖。

    说着遗憾,其实也没什么遗憾的吧,反正,有了齐漆七,以后使徒再也无法降临那座世界了。

    齐漆七是个特殊的存在,他曾在第三天,像柯寿那样,充当了使徒的降临者,搭桥人。这也是通天建木打算以他为媒介,完成向世界意志升格的原因之一。他是规则的弃子,不受到规则照料,自然也难以受到规则的制约。所以叶抚说,他犯下了大错,一度造成了世界的毁灭。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一开始叶抚也就是冲着利用他的目的收他为徒的。

    这一点齐漆七也很清楚,所以说,两人根本上就是互相利用。

    齐漆七利用叶抚去了解世界,去获得力量,甚至于一步登天,以几十年时间,便完成其他人要花费上万年才能完成的超脱。

    而叶抚想利用他做什么,这是齐漆七一直在探究的,所以他在叶抚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张。他非常害怕,叶抚真的只是为了他好,是真心实意地教导他,他觉得毫无理由的善意,比毫无理由的恶意更加可怕。

    直到两人最终分别,齐漆七才隐隐约约直到了叶抚的目的,当初在终焉城听到的“永恒九大真理”,便是他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设计的必不可少的一环。那是一条艰难的路,但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那条路的终点,便是叶抚对这座世界最终的救赎。

    “先生。”

    虚无的通道中,一道声音叫住了叶抚。

    他向前看去,见到彻底长大的胡兰站在通道的尽头。

    “好久不见。”叶抚笑着说。

    “你要走了吗?”胡兰问。

    “是的。”

    两个人之间的问与答,并不如三位书屋里那般亲密了。就像关系稀疏平常的两人,在街上碰到随意一阵寒暄。

    “能聊聊吗?”

    “嗯,当然。”

    胡兰挥了挥手,虚无通道的一侧便出现一条青石板路。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青石板路。

    路十分熟悉,就是外面那条曲径,只不过,是曾经的,也是虚假的。

    “你找到合适的剑了。”

    叶抚看着胡兰背上背着的细长的剑。

    “嗯,不过,先生送我的那把木剑我还好好留着。”

    “这些年,你辛苦了。”

    胡兰转过身,“先生知道我在做什么吗?说我辛苦。”

    叶抚说:“我不曾亲眼见证你的成长,但亦能感受到你成长至今所付出的努力。”

    胡兰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走进,比较不同的是,这里的没有梨树,没有白薇种的花,很简朴。

    两人坐在石桌旁,相视,谁也没笑。

    “先生,你看上去很痛苦。”胡兰看着叶抚的双眼。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你的眼神不再温柔了。”

    叶抚平静地看着她。

    “永恒意志正在改变着你。”胡兰轻声说。

    “你懂得了很多。”

    “鱼木,告诉了我一切。关于你的事。”

    叶抚想起了许久不见的小鱼儿,她百看不厌的眼睛,永远笑不腻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

    “她真的说到做到呢。”

    在浊天下的时候,鱼木曾说,要找一个杀死他的办法。

    “虽然她说了一切,可我仍旧有不明白的地方。所以,还想问问先生。”

    “这算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吗?”

    胡兰稍稍垂目,“算是吧。”

    “那我一定认真回答。”叶抚微笑着说,笑容里的悲伤掩盖不住。

    “第一个问题,是鱼木托我问的。她问,时至今日,你心里还有真正对你重要的羁绊吗?她说,上次你回答‘自然是有’。那么,现在呢?还有吗,是……什么?”

    叶抚记得,这是鱼木在浊天下的时候问他的。

    “依旧有。与叶抚这个名字,相关的一切,都是于我重要的羁绊。”

    胡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知道这个回答是不是一个好的回答。但是,我很开心。”

    “你不爱笑了。”

    以前的胡兰,碰到开心的事,笑得十分灿烂。

    “笑不出来。”

    “可惜了,我还想看看你的笑脸。”

    即便叶抚这么说了,胡兰依旧笑不出来。

    “先生觉得存在永恒不变的事物吗?”

    “永恒不变的,只有永恒。”

    “可永恒,本身不也在改变吗?如果是这样,那还能叫永恒吗?”

    叶抚深深地看着她,“的确,如你所说,永恒在改变。可永恒有一点不会变,那便是身为永恒。”

    “这自相矛盾了。学生以为,不存在永恒不变的事物。”

    胡兰目光锋利如剑,“自然,永恒也并非不可触碰的。”

    “那么,你觉得该如何触碰呢?”叶抚笑问。

    “这是我想问先生的问题。”

    叶抚看向别处,“可,问题的答案是残酷的。”

    “没有理所应当的美好,残酷也未必是惹人烦恼的。”

    “永恒的意志,至高无上。你能感受那样的意志吗?能感受,便能触碰。”

    胡兰微微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随后,她站起来,手伸向背后,一点一点将细长的剑抽出。

    “鱼木曾告诉我,她是离你最近的人,她是永恒的代言人。她曾无数次,感受过永恒的意志……”

    长剑出鞘。

    “她将那样的感受,与我相融。所以,我能感受到永恒意志。所以,我能触碰永恒。”

    胡兰举起剑,指着叶抚。

    “这,就是杀死你的办法。”

    叶抚面色平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与永恒为敌,与一切为敌。”胡兰轻声说:“先生,我身后,已了然无人。可我,仍旧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

    “我该如何,才能向你出剑?在来到这里前,我想过许多次,认为自己只要狠下心来,一定可以出剑。可真的见到了你,感受到了你的气息,总是想起你的温柔话语,想起你的笑容,想起你过去每一个日夜看向我时的宠爱与欢喜。我下不去手,我忍不住退缩。”

    胡兰眼瞳颤抖,“先生,我该怎样,才能向你出剑呢?”

    “问你的心。”

    “我的心,感觉好像已经死了,怎样才能让它动起来呢?”

    叶抚目光变得遥远而深沉。

    “或使心动,为翩翩者。胡兰,杀了我,然后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吧。”

    胡兰听到这句话,明悟了。

    一切都通透了。

    她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浑身的气息开始疯狂凝聚。

    虚无的通道因为她凝聚的气息而扭曲,而崩塌。

    世界上所有的气息,在一瞬间,被她抽空。

    灵气也好,浩然气也罢……一切可感可变得气息,全部被她凝聚在细长的剑上。

    为了这一剑,她耗尽了一个世界的所有的力量。

    整个世界,因为她握紧剑柄的右手而寸寸崩塌。

    她毅然决然斩出这一剑。

    叶抚回想起在去往神秀湖的飞艇上的时候,胡兰在樱花树下领悟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剑意——“一剑”。

    是否在那时候,就预料到今天这一刻,叶抚已经不愿去多想了。

    胡兰这一剑无法躲避,无法阻挡。

    叶抚留下自己最后的温柔,笑着说:

    “胡兰,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胡兰的剑,刺进叶抚的身体。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声势浩大的场面和声响。

    叶抚只是在一瞬间,变成了光,随后归于虚无。

    “不要!”

    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世界。

    姗姗来迟的白薇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瞪大了眼睛,血混着泪,从眼角落下。

    她再也感受不到叶抚的气息,一点……任何一点,都没有了。

    她拼命地想要去挽留,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挽留什么。

    师染一句话都没说话,默默站在白薇身边,看着胡兰。

    胡兰一脸愧疚地站在哪里,她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

    师染摇头示意她别说。

    胡兰心痛地看了一眼白薇,转身,决然离去。

    白薇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她无助地看着师染。

    “师染,我真的失去一切了。”

    师染拭去白薇的血泪,紧紧将她抱住,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世界没有因为使徒而毁灭,因为叶抚作为最后的兜底,以永恒的身份,将其重启归零了。

    这样的世界却在胡兰斩向叶抚那一剑之中,彻底崩塌。

    规则被消耗干净,世界意志陷入沉睡,宇宙深空寸寸破碎崩塌,像一座高楼倒塌。

    两座生命之地,失去一切支撑,迅速被巨大的宇宙之力扭成一团。

    而与此同时,原本存在于北海中心海底的那头巨大的潉睁开了眼。

    本就庞大的身体,开始疯狂膨胀,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就膨胀得比清天下还要大。

    它嘶吼一声,弹开星辰破碎飞来的无数碎片,随后将清天下托在背壳上,将浊天下抱在背壳下,如同规划好了一般,向着世界之外出发。

    它速度很快,像是提前练习过很多次,以至于,清浊两座天下几乎没有半点损伤,甚至,生存在上面的人,都没有感觉脚下的天下被一只巨大的潉带着,飞向远方了。

    背壳上的清天下,董冬冬感受到了一切,她真的见到了,叶抚所说的“毁灭”的样子。

    她一声不吭,背负着新生的希望,不断向前。

    站在山巅的齐漆七没看到胡兰斩出那一剑,但他感觉,曾经的先生已经不在了。

    “新的世界,新的天道吗?”

    齐漆七神情微惘,随后,他大笑了起来。

    “先生,你可真是好先生啊,为了让我体验成为至高理性者后的感受,居然安排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戏。”

    笑着笑着就哭了。因为他知道,他的先生没有骗他,真的利用了他。

    而他,别无选择。

    “成为天道,大概就是最严厉的惩罚吧……”

    齐漆七闭上眼,越下山巅,在闪耀之中,归于虚无。

    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之谈,只不过总有人满载希望不断前行。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我们彼此相爱,永不分离(大结局)

    师染站在自己的行宫外面,出神地看着天空。

    现在的天空,蔚蓝澄澈。

    但她知道,这其实只是潉营造出来的假象,真正的天空漆黑一片。

    进入“流浪纪元”已经一千多年了。

    所谓的流浪纪元,便是指无家可归,寻找新的家园的一个纪元。

    世界之兽潉,载着两座天下寻找着适合建立新世界的位置。

    齐漆七这个新上任的天道,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得益于在终焉城见到的那九大真理,他成长得很快,又是“叶抚”钦点,所以称为天道之路走得极为顺畅。师染分明地感受到,一些规则漏洞与错误,在被一点一点地修补。

    她也感觉,这新任天道貌似有点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暂时也说不出来。

    新的人皇,则由占据了“煌”这个名字的家伙担任了。他将接替曲红绡以前的职责与使命,代表万物意志,为万物意志而前行。

    历史观测者何依依默默无闻地游荡在历史长河之中,守护着历史。

    他是“流浪纪元”的命名者,旧纪元的赞歌也由他亲自抒写:

    “天元纪的赞歌是‘重生’的赞歌。”

    叶抚被胡兰杀死后,伤心欲绝的白薇便独自一人守着,飘荡在那旧世界的残骸之中,哪里也不肯去。曲红绡因为是旧世界天道意志之下的人皇,所以,也留在了破败的旧世界之中。临行前,曲红绡将敖听心托付给了师染。

    敖听心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最终还是落到了“吃龙”的师染手上。

    瞧着这座天下,乍一看,感觉什么都没有变,但仔细一想,似乎什么都变了。

    这一千多年里,天下格局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最大的变化就是,师染率领着云兽,完成了新任天道的考验,成为了这座瘦弱的新世界的“新人类”,称之为“云族”,占据了天下格局的主导权。当然,聪明的她,很巧妙地将“新人类”与“旧人类”融合了,组建了一个共同的文明。所以,这导致天下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实际上,真正的主导权落在了以师染为中心的云族手中,这地位堪比当初主导天下的“儒释道”三家。

    她如愿以偿地完成了云兽一族最大的目标。

    原本以天空为大本营的她,在综合考虑之下,还是把大本营转移到了地面,建立了一座等同于之前朝天城那般的独立城池——惊煌城。

    建立其惊煌城后,师染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云兽一族的背叛者师九幽要来了他的头颅。

    杀死一个超脱者,在天道意志的帮助下,还是能做到的。

    师染带着师九幽的头颅去见了她的姐姐师千亦。如同最开始收走师千亦血脉所答应的那样,“下次再见时,师九幽的头颅会摆在你的面前”。

    而云族之外的格局变化,也是相当大的。

    儒释道三家,都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佛祖、至圣先师以及道祖先后归于天下,而各家的二祖又各自追寻人生意义,不再插手三家之事后,三家的理念种种都发生了许多变化。

    儒家,新圣甄云韶的出现,为儒家理念写进一个“仁”字,大圣人周礼归安,李命告老退居幕后,周礼的学生居心扛起大旗,成了新的话事人。居心大刀阔斧整改儒家那些尾大不掉以及历史遗留问题,摒弃一些传统的陋习,修正思想理念,将“儒治天下”转变成“儒安天下”。而作为一个以读书为主的学派,儒家不再成为读书人心里唯一的左右,以“宋书生”为代表的新学派俨然成了冉冉升起的新星——达家,达家以“包容、自省、取长补短、读思想……”等基本观念,受到追捧,一千多年的变化里,渐渐有了“在达家读书,在儒家修炼”的认识。达家本身是“包容”的,所以许多时候像是百家之结合,只要是读书人,皆可受达家之教。

    而道家,则是彻彻底底走了“出世路线”。

    二祖周伯一个“蝴蝶之梦”,让道家走进了“精神飞升与**超脱”的大门。这些年里,道家没什么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出现,所以渐渐有些名声不显的趋势。唯一能被人立马想起的符号,大概也就是道家研究的“精神飞升与**超脱”,开辟出了新的修仙体系,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单纯的境界划分,融入更高层次的“道心感悟”。

    佛家则是诞生了好几位新的现世佛,一个明不清净佛,一个妙不可言佛,一个真不可闻佛,以“妙不可言佛”为主导。据说,这位妙不可言佛得到了佛祖的衣钵,不过具体真假,谁知道呢。新的三尊佛改变了佛家的理念,不再缩在南疆佛国之地,大大方方地面向天下。佛家刚宣布佛普度众生示天下时,掀起了一阵南下取经潮,各地的取经人将正统佛经与信仰带往全天下。

    撇开三家,值得一提的就是白穗、李青青与第五鸢尾三人了。

    白穗,应朝的夕公主,背离了应朝大帝白尽山的意愿,没有选择成为应朝的第一位女帝,而是成为了一个知名的小说家。当然,并非百家里的那个小说家,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小说作者。完全颠覆理念的是,她写的小说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每一个读她小说的人都能进入对应的独立的小世界,扮演小说里芸芸众生一员,从中获得知识与成长。

    有人说,她为世人开辟了一条新的修炼之路,是大前辈,可以立新家。但遗憾的是,没有人学得会她的本领,所以时至今日,这个新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而李青青呢,这位青君大人居然选择脱离洛神宫,将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温早见手中。本人则去了圣天下,即原浊天下,接替赫连瑄,成为了天神族新的女帝,维持那里的秩序。事实上,赫连瑄从来没有自己归安后谁来继位。李青青这种行为,更像是一个赌气离开的妹妹,最终还是与过去和解的表现。当然,这期间的细致缘由不是看客们猜得透的,反正她李青青一个外来者都没有被天神族排斥,又何必去想些有的没的的事呢?

    最后的第五鸢尾……

    她的事迹并不显赫,甚至于几乎无人察觉。

    说着值得一提,是在师染看来值得一提。

    第五鸢尾在流浪纪元的第一百年,貌似觉醒了什么,将家族托付给妹妹后,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猜想着是不是突然想去游历一番天下了。但实际在,她离开了清天下,去照料那些旧世界残存下来的星辰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星,对应着深空中某颗星星。若是命星不稳,那自然是步履蹒跚,寸步难移的。新世界还未彻底落脚,太过孱弱了,以至于残存的可被当作命星的星辰们时不时就逃逸一颗,如此下去,终究会落到没有命星的情况。

    第五鸢尾的突然觉醒,改变了这种趋势。数不清的星辰,在她特殊能力的照料下,变得稳定而自然。

    师染很多时候,闲得无聊了,便会请她来打打麻将,排解一下无趣的生活。

    一个她,一个第五鸢尾,一个莫长安,当初的四人麻将小队就差个叶抚了,而现在,那个位置被敖听心顶替着。

    师染答应了曲红绡要好好照顾敖听心,就硬是认真到片刻不离目光的程度,可谓是溺爱到了极点。这自然是让敖听心有种被老妈子管教着的感觉,叛逆得不得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不时再动个手,离开清天下好好打上一架。

    敖听心已经够强了,一双拳头,打起架来可谓是碎星破月,但奈何还是拿师染没办法,每次都弄得浑身狼狈,躲到北海想她师父和师祖去了,过些时候,心情好了再出来。

    师染的生活,基本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反反复复,兜兜转转。

    站在惊煌城最高的赐天楼上,师染发着呆,想着某人。

    一直以来她心里都有个疑惑。

    为什么叶抚消失了,自己却没忘记他呢?

    师染记得在深巷书屋时,叶抚曾说过,如果他回归了,那么他所有的痕迹都会消失,所有人都会忘记他。

    但现在,没忘记。

    既然没忘记,他人,到底去哪儿了呢?

    ……

    时间回到叶抚被一剑斩杀后,某条混乱而复杂的时间线上。

    海边。

    咸腥的海风吹面,海鸟的叫声闹耳。

    鱼木静静地站在沙滩上等候。

    某一刻,空间颤动一下,一人走了出来。

    “你回来了。”鱼木笑着说。

    胡兰点点头。她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鱼木问:“亲手杀死叶抚的感觉怎么样?”

    “你明知道的,还问我。”胡兰坐下来,抱着双膝,看上去十分落寞。

    “我知道,但你自己知道吗?胡兰,你不能逃避,还有很多很多的事等着你去做,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

    鱼木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

    “唉,跟你猜想的一样,先生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任由我杀死他。”

    鱼木一同坐下来,稍稍靠近胡兰一些。现在的胡兰的确需要她的安慰。

    “在浊天下的时候,我就大致明白了他求而不得的想法。”她说,“那时候,他以为我还没觉醒,但实际上,我已经彻底觉醒了,想起了一切,关于他的一切。”

    “那时候”,是在灵石渣火车上,鱼木和叶抚相依安眠的时候。

    觉醒需要契机,而契机往往在不经意间出现。在那样一个彼此接触的不经意之间,契机到来,鱼木获得了觉醒,回想起了自己身为“代言人”的一切一切。

    “他说与‘叶抚’这个名字,相关的一切,都是于他而言重要的羁绊。”

    鱼木笑道:“换个说法,他想留下来。但他自己做不到,他是永恒的化身,无法背离那九大真理。所以,他需要人帮他。”

    在最初同叶抚一起游历天下那段时间里,鱼木一直在感受,一直在观察。事实上,即便是师染、秦三月,甚至于白薇,都没有她在那段时间里更加了解叶抚。她与叶抚之间的羁绊,是超出世界的,是超出世界法则的。

    所以,她才能面对叶抚十分坚定地说出那句话,“我要找到一个杀死你的办法”。

    就结果而言,鱼木做到了。

    时至今日,胡兰领悟的那“一剑”剑意,也是她没有预料的。那“一剑”到底为何而生,是叶抚促成的吗?鱼木不知道叶抚在思考什么,但她相信,当叶抚第一次看到胡兰领悟出那“一剑”时,一个想法就在他脑海中诞生了。只是,那时的他并不坚决,或者说没有一个“我必须要留下来”、“我单纯听从我的内心而留下”的理由。

    他那时是纠结的。鱼木相信,叶抚看到胡兰这“一剑”时,心情一定是复杂的。

    正是洞察了这一点,她笃定,在面对胡兰这一剑,叶抚一定不会去抵抗。因为,他本身就希望这一剑斩在自己身上,将他从永恒意志斩落。

    在浊天下,人皇登基仪式要被破坏时,叶抚出手了,没有当一个看客。鱼木那时候并不明白他为何之前一直强调自己要当一个看客,却在最后关头走进舞台,为何又再那之后连告别都不说一声,而直接离去。

    在之后的思考里,她明白了,叶抚根本就是表露出了他的意思: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的,我等着你们。

    也就是在明白了这一点后,鱼木才联通前后,决心让胡兰做“斩杀永恒之人”。

    斩杀永恒之人,只能胡兰来做。

    所以说,之后,她便带着胡兰从这座世界消失了,要让胡兰去感受接触永恒的意志。觉醒“代言人”身份后的鱼木,同样也觉醒了自己的能力。她带着胡兰离开清天下,为的便是躲避叶抚的视线,因为她清楚,如果留在这座世界,任何事物都逃不掉叶抚的视线。她肯定,如果自己在清天下让胡兰感受永恒意志,那么叶抚会直接回归永恒,以永恒九大真理将她们制裁。

    最初,鱼木思考了很久,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才能避免被以“叶抚”为中心的永恒意志发现。

    去其他世界?那会被审判者发现。只有在这座被使徒阴影笼罩的世界才行,可叶抚本人就留在这座世界。

    在前前后后思考了将近一年,最终,鱼木想到了一个地方——

    未来。

    去到这个世界的未来。

    作为永恒的代言人,鱼木几乎知道关于永恒与世界的一切构成。

    每个世界都是独立系统,不被其他世界影响。时间、空间、规则……种种都是独立的,天道意志主宰了这一切,调控着这一切。而天道意志受到世界法则的影响。世界法则一共有九条,而九大使徒便是代表。

    平衡、天命、空间、轮回、思考、变化、恒常、时间以及世界。

    九**则构成了世界意志,九大使徒调控着九**则。使徒是永恒的使徒,所以,永恒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就是永恒——使徒——法则——世界。为了避免出错,永恒设立了审判者,专门负责裁决一切背离法则的存在。

    一要躲避叶抚,二要躲避审判者,于是便只能借助使徒的能力。

    然而九大使徒本身是与法则平等的,并无法超出法则,单纯借助使徒的能力,自然是无法躲过审判者的监视。

    所以,必须要接触更高层次的也具备使徒能力的存在。

    鱼木想到了最初使徒。

    “最初使徒?”胡兰疑惑地看着鱼木。

    “是的,最初使徒具备所有使徒的能力,并且自身调性仅次于永恒意志。没有回归永恒的叶抚,是无法控制最初使徒的。”鱼木目光灼灼,“所以,我们要借助最初使徒的能力,去到这个世界的未来。”

    “可我们怎么借助最初使徒的能力呢?”

    “我们不能直接与最初使徒接触,而应该是用间接的方法。”鱼木说。

    “怎样间接的方法?”

    “制造混乱!”鱼木眼中那抹好看的色彩疯狂涌动。

    她望着天空与大海,声调高昂,“永恒不变的唯有永恒!一切皆在永恒之下,唯有与之相对的无序混乱。”

    胡兰问:“我们具体应该从哪个节点下手呢?”

    “你在这个世界里杀死了叶抚,但并不代表你杀死了永恒。之前我跟你说过,过去的改变会影响现在,而现在的改变同样会影响过去,因为过去已经发生,现在正在发生,唯有还未发生的未来是不定的。所以说,未来便是最大的无序与混乱。”

    “可,我们不是无法去到未来吗?按照一般理性而言,未来是并不存在的。”

    鱼木点头,“是的,对于一般理性而言是不存在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永恒没有过去、现在、未来的说法,永恒只是永恒,不存在过去的永恒,不存在现在的永恒,不存在未来的永恒,永恒!就只是永恒!所以才能被称之为永恒。但永恒之下的世界不一样。当一个世界意志创造出一个独立的世界时,如果没有世界之外的因素干扰了,未来便是有迹可循的。这就像读书人写文章之前要先做题纲,明确写作的顺序。世界同理,在这个独立系统的演化中,也是有顺序的,什么时候出现修仙文明,什么时候出现第一个圣人,包括每次世纪劫难什么时候发生都是既定的。”

    胡兰皱着眉,“所以,可以把一个独立的世界看成一条线?”

    “是的,不受到外界因素干扰,便是一条线。前提是世界意志,也就是天道存在。没有世界意志,这条线会不断扭曲,直至最终彻底混乱,不可逆转。”

    “我该怎么看到这条线呢?”

    “成为观测者。”鱼木说,“每个世界都可以有一个观测者。世界意志无法脱离世界本身,所以难免碰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观测者存在的意义是辅佐世界,防止演化进程出现混乱。并且,观测者拥有与世界意志一样的能力。”

    “那这不是很危险吗?如果观测者有私心的话。”

    “所以,观测者只能由至高理性者担任。”

    “成为至高理性者,那我岂不是没有任何自主意识了?”

    鱼木眯眼一笑,“这不还有我吗?”

    胡兰稍愣,“该怎做?”

    “别忘了,我可是永恒代言人。耍点小手段,给你开个后门,还是可以的。”

    “啊?”

    “别啊了。跟我来!”

    说着,鱼木拽着胡兰一步踏入至高天。

    胡兰调性很低,在至高天里看到的就是纯纯的一片黑,周围什么都没用。

    “这里是哪?”

    “至高天,使徒、审判者、世界意志等高级调性所待的地方。”

    “我什么都看不到啊。”胡兰甚至看不到鱼木在哪儿,也感受不到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因为你调性太低了。不过别担心,马上就能看到了。”

    鱼木说完,强行将胡兰连续升格,直至破格成为世界观测者。如她所说,这是在开后门。

    很快,胡兰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无比。

    世界与世界演化进程线出现在她眼前,原本虚无缥缈的概念,以实体的方式呈现,像是发光的无形状团子,一条长度无限发光的线填满整个团子。

    “这就是世界观测者能看到的真实世界与世界进程线。”

    “真神奇。”胡兰喃喃。

    鱼木沉默了一会儿,心情略复杂地说:

    “胡兰,你知道成为世界观测者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从此以后,胡兰这个人,将不会存在。你脱离了世界的规则,而胡兰是诞生在世界规则下的。”

    “我……不再是我……”胡兰低声喃语。

    “是的,你将成为一个拥有极高调性的复杂集合体。胡兰的意识与情感、我给予你的对永恒意志的感受、世界观测者以及你那一剑,共同组成的集合体。”

    胡兰沉默不语。

    鱼木说:“不要觉得自己不是人了。事实上,任何极高调性存在,都不是单纯的某种事物。你看世界,不正是世界之下的一切与世界意志的集合体吗?即便是叶抚也是如此,叶抚的意识与情感,永恒意志组成了他。我也是如此,鱼木的意识和情感,永恒意志组成了我。”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再也无法成为胡兰了。”

    “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从此以后,你不再是胡兰,胡兰也不再是你。你!只是跟胡兰有共同的意识和情感。”

    “那,胡兰呢?”

    “从你成为世界观测者那一刻,就不存在了。她便只存在于那一刻的过去,未来不会再有她的踪迹。”

    “这样啊……那得换个名字才行呢。”

    鱼木心情复杂,这个过程接受起来并不轻松,要你否定自己的存在,对谁而言,都难以接受。

    “你打算叫什么名字。”

    “先生之前对我说,或使心动,为翩翩者。让我自由自在地活下去。那,就叫或者吧。”

    这一刻,或者诞生了,胡兰湮灭了。

    “或……者……你做好准备了吗?”鱼木问。

    或者点头。

    “那好,接下来我会去找最初使徒,让祂降临,再之后,我会把我的一切能力都交付于你。之后的你,既是永恒代言人,也是这座世界的世界观测者。”

    “你呢?”

    “我,”鱼木灿烂一笑,“我要回归永恒。”

    “回归永恒……为什么?”

    “我不回归永恒的话,叶抚怎么出现呢?你说是吧。”

    或者懂了,转而又问,“那你之后还会出现吗?”

    “谁知道呢。”

    鱼木眼神遥远而神秘,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接着说,“之后的流程,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或者,你要把你创造的影响贯穿整件事的所有!记住了,一定要!这才能确保叶抚彻底脱离永恒。”

    “先生是无所不知的,真的可以吗?”

    “不,永恒才是无所不知的,仅仅是叶抚本身并非无所不知。”

    或者点头。

    “不过,你要记住。”鱼木说,“你千万不能跟叶抚相见,那样可能导致他提前回归。”

    “嗯,记住了。”

    “好了。”鱼木叹了口气,“我们开始吧。”

    或者看着鱼木,神情忧伤地将她抱住。

    鱼木笑着拍背安抚,“没关系,以后要是想我,就去过去看看我呗。”

    说完,她陡然消失。

    “连句‘再见’都没说,真的就再也不见了吗……”

    或者失神许久,才悠悠一叹,转身离去,开始等待最初使徒来临。

    ……

    鱼木并没有直接回归永恒。

    永恒不变的,唯有永恒。

    作为永恒代言人,她不受时间的影响,回到永恒之下的某个时间节点,找到了最初使徒。

    鱼木感受着最初使徒,一点一点改变祂的调性,让祂具备了自我意识,并告诉了祂一切,关于“叶雪衣与叶抚”之间故事的一切。

    “多美好啊,永恒化身的叶抚,与最初使徒化身的叶雪衣。不好好守护,怎么能行呢?”

    最初使徒从至高理性跌落,开始等待着混乱的到来。

    做完了这些,鱼木将自己永恒代言人的能力交与或者,而她本人则去往了某个世界一个在未来会名叫地球的星球,开始在那里布置永恒化身的召唤点。而开始这项步骤时,混乱还未到来,使徒还未入侵,世界也还具备世界意志,没进入末法时代,繁盛的修仙文明笼罩这座世界。

    成为永恒代言人后,或者没有丝毫的耽搁,直接感受到最初使徒,获得了最初使徒操纵世界的能力。

    她第一时间去往自己世界的未来,开始制造混乱。

    没有时间概念,也就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名为“厄陧”的混乱之种第一次出现。

    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未来的混乱之种,很快就影响了过去。

    最初使徒立马就察觉到了厄陧之种的出现。掌管世界法则的祂,理所应当消除这个种子,将混乱扼杀在萌芽阶段。但同样来自未来的由鱼木告诉祂的“叶抚与叶雪衣”之间的故事,影响着祂,让祂纵容这颗种子不断成长。

    很快,厄陧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其根须遍布每一座世界。

    混乱无序的世界污染了世界法则,污染了九大使徒。九大使徒遵循厄陧的意志,降临一座又一座世界,颠覆世界法则,控制世界意志,让每一座世界都不停歇地走向最终的混乱与无序。

    某一个永恒之下的时间节点。

    使徒们降临在某座修仙文明繁盛到了极点的世界,这座世界上有个在未来被命名为“地球”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人称使徒们是天灾,于是他们开始对抗,守护自己的家园。

    第一天……覆灭;

    第二天……覆灭;

    ……

    直至第九天,这一次的升格者强大到了极点,几乎要参透世界法则了。祂被称之为祖龙。在祂最后对抗中,战胜了第四使徒,即他们口中的第四天灾。貌似胜利来临了,貌似使徒无法再威胁这座世界了。

    貌似这座世界的世界意志不会被控制,

    貌似……不会有之后的一切了。

    这怎么能被接受?

    这无法接受!

    于是最初使徒降临了,扼杀了一切。

    祖龙最终在说完“原来从不曾有过一二三”之后,彻底放弃人性,成为至高理性者,建立了另一座世界。

    而原先的世界,因为没有了世界意志,迅速进入混乱与无序,即便残存的规则还能演化出万物与生命,但再无法进入修仙文明了。生命第一次出现在地球之上,以亿为单位的大年份过去后,科技文明时代到来。

    一些人跟随着祖龙来到这座世界,重新播种文明的种子。

    直至,使徒的阴影再次降临。

    这一次,使徒们有了名字,身为世界观测者,或者同样具备守护这座世界的职责,她为每一个使徒命名,从第四到第十二九大使徒分别获得了自己的名字。为了帮助他们,她创造了大道试炼,以此来凝聚世界之力,可惜,直到第三天才出现一个通过大道试炼的人;她还简化了“升格”之法,以让他们有资格能够与使徒对抗。但让人感到遗憾的是,这座世界的文明等级远远低于原先的世界,以至于,即便极大程度简化了升格之法,他们也难以面对使徒。

    似乎,世界的式微直至崩溃是必然的。

    第二天崩溃后,或者找到了当时的大道试炼的半步优胜者——通天。为什么是半步优胜者?因为他占据了优胜者的名额,却不愿意凝聚世界之力,去完成升格,面对使徒更是避之不及。这让或者很不满意,你怕死就别来占据优胜者名额,占据了优胜者名额,就理所应当承担责任。

    或者决定惩罚他,传授了他“成为新天道”的方法。于是,通天在悠久的岁月里,一直致力于收集释梦南华,不断去追寻那条不通的大道。

    第三天崩溃后,或者发现最初使徒出现了,变成了一棵开放在混沌之中的梨花树。

    “你这么快就来了吗?”

    “我要在这里等待永恒的降临。”

    言数无多的两人,对对方的存在都是心知肚明,并且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没有相互打扰。

    之后,第三天的升格者姒玄在混沌中发现了梨树。心情低落,未来迷茫的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棵梨树,就觉得亲切,好似有什么超出时间的东西,在她心里酝酿着。于是她带走了梨树。

    漫长的混沌期过去后,第四天来临。

    在第四天,世界意志第一次主动与或者建立感知。

    或者不太理解,按理来说世界意志是至高理性者,几乎不会出现遵循世界法则之外的一切行为才是。

    这算什么?算是曾经祖龙的意志死灰复燃吗?

    最后,或者答应了世界意志,帮助祂脱离了世界本身。

    世界意志的化身第一次出现,是在一场世纪劫难之中。那个时候的人族还未步入休闲时代,处处是蛮荒凋敝之象。“气息失衡”的世纪劫难,带来了寒霜纪元,几乎要摧毁一切。世界化身——金乌出现了,帮第四天度过了一场危机。

    第二次出现,是以“月神”的身份;

    第三次出现,是以“玄女”的身份;

    第四次出现,是以“姬以”的身份。

    最后一次出现,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孤儿。只是,这个孤儿后来有了“秦三月”这个名字。

    或者游走在第四天的各个历史节点上,一方面履行自己世界观测者的职责,一方面开始筹备一件“违反法则”之事。

    还保留着“胡兰的意识与情感”的她,完成了“胡兰”的梦想,那就是做一个快意恩仇的大剑仙。

    为了提醒自己,自己绝非是胡兰,而是或者,她改头换面了,穿上一身飒爽的青衣,背着那柄曾斩杀过叶抚的细长之剑,把历史长河当作江湖,一头扎进去。

    渐渐地,她彻底明白了那句话,“或使心动,为翩翩者”,成为了或者,变得自由自在。她变得很爱笑,总是挂着满脸的笑容。

    她在第四天遥远的过去照料圉围鲸,看文明的兴盛与更迭。

    在破碎的山海关之中,她见到了名为“安魂人”的恶骨。安魂人孤独地守护着这里,甚至不具备感受孤独的资格。

    或者靠近安魂人,与她聊天,送了她一只笛子,为她吹了首安魂曲。

    或者热爱金乌、月神的无私与自我牺牲。于是,她满历史寻找祂们所留之物。

    在玄灵纪找到了金乌所化的扶桑神树,在天元纪找到了玄女所留化的若木,只是,若木先一步被某个叫九重楼的人发现带走了。或者是个讲理的人,答应他允许他照顾若木一千年。

    在寻找若木的时候,或者还碰到了一个名叫“范书桃”的可爱少女。

    那一天,大雪,漫天的鹅毛压在地上,铺就白色的绒被,范书桃正在她书房外面的阳台读书。温暖的火炉,可口的热茶,呼啸的大雪,让她昏昏欲睡,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若不是嘴巴闭得进,口水得打湿整本书了。

    或者从漫天大雪之中走出来,看着范书桃打盹儿的样子,莫名觉得可爱,便存了心思去逗弄她。

    “打瞌睡的人要被打屁股!”

    “啊!我没有打瞌睡!”范书桃惊醒过来,看见个陌生人一脸笑意站在自己面前,惊呼:“你是谁!”

    “呵,一个路过的普通大剑仙而已。”

    年少的范书桃胆子大,心也大,一听“大剑仙”,顿时瘪了瘪嘴,“你就吹吧你!还大剑仙,谁不知道天底下只有剑门‘尚白’一位大剑仙啊。”

    “你不信?”

    “不信。”

    “要怎样你才信?”

    “除非你表演一下给我看。”

    “传闻大剑仙一剑可开天,你试试。”

    “区区开天。”

    或者大笑着,抽出背后的长剑,一剑斩断千层雪,叫这冬日的大雪不敢往下落。

    陡然间,便是天清气朗,和风沐沐之境。

    范书桃瞪大眼,张大嘴,被这一剑折服,被或者恣意的大笑所吸引。

    “我要跟你练剑!”

    “练剑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

    “那你得去跟你的长辈说说。”

    “好!”

    范书桃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去找她爹范仲去了。范仲哪可能被自家闺女突然冒出来的天马行空的想法所影响,当即拒绝。

    范书桃这姑娘也执拗得很,不管不顾,硬是求着或者把她带走了。

    从此,或者多了个小跟班。

    师徒俩一起游历在第四天的历史之中。范书桃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力不够,却能自由自在穿行历史之间的人了。

    在历史长河中,她们遇到了某一任摆渡人。

    摆渡人与一个误入历史长河的女子相爱了,诞生下一个男婴。

    与误入历史长河之人产生关系,是逾越规则的行为。或者惩罚他永久成为摆渡人,不得离开历史长河半步。

    但孩子是无辜的,无奈之下,或者和范书桃把这个孩子送到了范家。范书桃性格执拗倔强,硬是没说这个孩子的来历,以至于那时她的家人以为这是她在外的私生子。不过,她也无所谓了。

    在这个历史节点下,或者碰到了第三天的照料星辰之人的转世——第五鸢尾。对于这位照料星辰之人,或者还是很喜欢的,其纯洁的理想与无私的行为,在第三天那个人人自危,人人为己的时候难能可贵,即便是在世界崩溃之际,也始终如一地照料着星辰。

    或者笑着对第五鸢尾说:“喜欢,就去做。”

    年幼的第五鸢尾尚不能明白太多,懵懂地点了点头,将这位漂亮姐姐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或者做了很多很多事,如她所言,将历史当作江湖之路,在满是泥泞的大道上往返来复。

    为了照料圉围鲸,她在北海海底留下一尊象征着天道的雕像,为了给予后世之人关于永恒的答案,她在东土荒原留下一片遗失大地,建立了一座城,取名“终焉城”,万物生灵的意志皆汇聚在那里,其他世界的观测者之眼则是透过那座城,窥见这座世界正在发生得一切。

    最后的最后……

    某一天,远在另一座世界的鱼木告诉她,时机成熟,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在进行这一步前,或者想完成自己的小愿望——看看过去的自己。

    这一日,也是大雪纷飞。

    大雪之中,身材高挑的她,负剑走出,腰间悬着的酒壶叮咚作响,如山泉滴沥。见她一袭青衣胜绿水,叫纷飞大雪也折腰。

    “是谁?”练完剑准备离开的胡兰冷声叱问。

    或者笑答,“我啊,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剑仙!”

    看着过去的自己,或者既高兴怀念又伤心难过。事实上,她清楚,胡兰并非过去的她了。她们之间,除了共同的意识与情感,完全不同。

    这次相逢,注定是悲伤的。

    可即便如此,或者也会笑吟吟捏着胡兰的脸说:“小丫头,你以后要一直笑下去啊!”

    这趟旅途,或者带走了若木,带走了月桂,带走了几壶酒……她有无数次机会,与某人相遇,却因为,肩上沉重的担子,心里磨灭不去的愧疚,永远无法与其相遇。

    或者明白,自打自己成为或者以后。就只能活在“自由自在”之中了。

    可许多时候,自由自在,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呢?

    了无牵挂听上去是个惹人遐想的词,可本身从有牵挂变成了无牵挂,已经十分痛苦了。

    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心愿,或者立马投入到计划之中。

    她将早先安排好的不受规则限制的“齐漆七”通过黑石城乍宁湖底下的祖树之根,送到了通天建木的手中,并告诉他可以开始进化了。

    通天建木当然不知道,这是一场惩罚。

    妄图替代天道,违背了世界法则,也违背的永恒第七真理:任何背离永恒意志的存在,都不被永恒所接受。

    审判者将来到此地,发起世界裁决,审判通天建木。

    来一个,或者赶走一个。她从鱼木那里接过了“永恒代言人”的身份,赶走几个审判者还是轻而易举的。

    最终,直到首席审判者的到来。

    或者发动那“一剑”的剑意,直接将首席审判者从至高天斩落,跌到了这个世界来,最终,在某个历史节点上,首席审判者化身成了叶扶摇。

    首席审判者从至高天跌落了,这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也是违背了永恒意志的一件事。

    但这种事,普通的审判者已经管不了了。

    永恒的维稳性质促使其降下永恒化身。这时候鱼木在地球设置的召唤点就起到了作用,错误地将永恒化身带到了地球。

    或者其实并不明白为,鱼木为什么要把永恒化身带到地球去。

    事实上,鱼木很清楚,如果永恒直接降临在那座世界,会彻彻底底充当一个过客,发现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混乱后,会直接重启世界,然后带着叶扶摇回归至高天。

    而地球所处的世界不一样,这里没有世界意志,不受世界法则以及永恒真理的限制。在这里,叶抚几乎没有回归的契机。并且,在这里,叶抚能获得一切人能够具备的意识与情感,即人性。

    于是乎,叶抚在地球度过了长达三十年的平凡人生活。

    具备了完全人性后的叶抚被鱼木送到了或者所处的世界。

    这个世界还遵循世界法则,遵循永恒九大真理,所以,叶抚直接获得了一个世界能承受的最大能力。

    因为叶抚本身是永恒的化身,所以天然对最初使徒化身的梨树、世界意志化身的秦三月、人皇化身的曲红绡具有吸引力。所以,她们与他先后相逢。而胡兰呢?这个并非是什么什么化身的“普通人”,则是在或者一手促成之下,来到叶抚身边的,为的便是在关键时刻,领悟那“一剑”,斩出那“一剑”。

    自此,一个超出时间限制的计划——

    世界观测者或者、原永恒代言人与最初使徒联合促成的计划,最终在胡兰一剑斩断叶抚与永恒的联系之后宣告完成。

    或者想来,计划最关键的节点应该在她成为新一任永恒代言人之后,不再永恒真理和世界法则所限制。因为这一点,这场从未来发起的影响过去的计划才能顺利完成。

    ……

    感受到胡兰斩断叶抚跟永恒之间的联系后,或者清楚,自己最后的救赎来临。

    她在至高天找到了最初使徒,应该说现在还是叶雪衣。

    “好久不见。”或者笑着对叶雪衣说。

    叶雪衣失神地看着她,“叶抚死了。”

    “嗯。但没完全死。那一剑只是斩断了他跟永恒的联系。”

    “可我……感受不到他了。”叶雪衣还是孩童的样子。

    “我带你去个地方,跟我去吗?”

    “去哪里?”

    “三月的小天地。”

    叶雪衣问,“世界都崩塌了,那小天地还能幸存吗?”

    或者说,“三月归元后,那座小天地便被我留了下来。”

    “那里面,有什么?”

    “一线生机。”

    “带我去。”叶雪衣立马说。

    路途中,或者跟叶雪衣聊起天。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或者问。

    叶雪衣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原天道代言人给我讲述了‘叶抚与叶雪衣的’故事。所以,我要叫叶雪衣。”

    “但,这个名字是叶抚给你取的吧。”

    “嗯。虽然那时我还未觉醒,但听到他说出这个名字时,我由衷地开心,本能地开心。”

    “……之前为什么又沉睡了?”

    “因为,我感觉叶抚要回归了,我必须快点沉睡觉醒,然后阻止他。”

    或者笑着说:“看来,你想的也很多啊。”

    “我喜欢他。”

    “哪种喜欢?”

    “生命至爱。”

    “啊,听上去真是浪漫。”

    或者觉得,叶雪衣对叶抚的爱意或许在很久以前就种下了,这绝非男欢女爱的“爱”,而是源自于存在意义的一种爱,是至死亦不休的绝对羁绊。

    或者突然问:“你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爱他?”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很好奇。叶抚的话,应该对你只是类似于父亲对女儿的爱。你们之间的爱并不对等。”

    “没关系。”

    “如果,让你选择一种方式呢?”

    “我想……与他永不分离。”

    或者肩膀沉了沉,呼出口气。

    “怎么了?”

    或者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叶抚凭什么啊,”她清清爽爽一笑,“我那么好,都没人爱我,他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被所有人喜爱。”

    “你是世界观测者,还是永恒代言人,没有人有资格爱你,除了永恒。”

    或者笑容散去,神情恍惚,“我也想……”

    她没说下去,叶雪衣也没有问下去。

    叶雪衣很单纯,单纯到不会把自己的爱从叶抚身上分出任何一点。她能喜欢很多东西,又娘、白薇、三月姐姐、小胡兰……她都喜欢,但爱永远只会爱叶抚一个。

    她们进了秦三月留下的小天地。

    里面,白起与七百万恶骨士兵整齐排列。

    “那些是……”

    “曾经追随祖龙的将士们。据我所知,祖龙貌似在那座世界的第九天是个皇帝。那个恶骨首领叫白起,死后便化作一具承担罪孽的恶骨。祖龙将他召唤后,他便追随着祖龙。即便祖龙最终化作这座世界的世界意志,也还追溯着。秦三月出现后,他在她身上感受到祖龙的气息,便跟着来了。只是,现在三月归元了,他们也就再次陷入沉睡。”

    “三月……三月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下一次世界意志再诞生短暂的自我想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们继续向前。

    前方的竹林里,有一间小竹屋。

    推开竹屋走进去,叶雪衣登时愣住了,里面的书桌前,叶抚端坐在那里。

    但立马,她又发现,那不是叶抚,是个假人。

    “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在山海关里,叶抚碰过过一个叫‘安魂人’的恶骨。安魂人要杀死叶抚,叶抚制作了一个假人,蒙骗了过去。兴许是三月的一时兴起,兴许是跨越了时空的羁绊牵连,她将这具假人收了起来。”

    “有什么作用吗?”

    或者平静地说:“叶抚留给我们最的希望便是他从根本上想脱离永恒,想留下来。他很了不起,了不起到即便并不清楚,也能猜想到我们之间的计划,看似偶然巧合之下留下一具假人,实际上是特地留下的。这具假人,除了没有他的意识和情感,跟他如出一辙。关键在于,这是他自己亲手捏造的。他早就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叶雪衣激动起来,“所以,可以用这具假人将他复活吗?”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叶抚可是永恒的化身,即便已经被胡兰那一剑斩断了联系,可谁又有资格去复活他呢?”或者摇着头说。

    “那你说有一线生机,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

    “我?”

    或者眯起眼问:“还记得是谁让你开花的吗?”

    “叶抚。”

    “你与他的联系,与他的羁绊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法超越的。你为他而生,你因他而生,你是最靠近永恒的最初使徒。跟你同样身份的首席审判者,都不具备你所拥有的特质。”

    说到这里,叶雪衣已经明白了一切。

    叶抚曾让叶雪衣开出一树美丽的梨花,为她命名,亦深爱着她。而她是因为叶抚才从最初使徒的至高理性之中跌落的。这份羁绊不可磨灭,是与存在意义紧密相连的至高羁绊。

    “你之前问我,想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爱他。”叶雪衣看着坐着的栩栩如生的叶抚。

    或者没有说话。

    “现在,我告诉你。”

    叶雪衣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叶抚面前,与他紧紧相拥。

    一朵接着一朵的白色梨花在他们身上开放,很快将他们完全包裹住。

    某一刻,一阵风从窗外吹来。

    朵朵梨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化作湮粉消散于风中。

    那里,便再没有叶雪衣的身影,只有叶抚安静地坐在那里。

    或者直到,叶雪衣没有消失,也永远不会消失,因为,

    她与叶抚相融,是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用最热烈,最纯洁,最无法替代的方式,爱着叶抚。

    许久之后,嘎吱一声,叶抚坐的竹制椅子动了动。

    叶抚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或者,笑着说:

    “我回来了。”

    或者同样微笑着说:

    “嗯,欢迎回家。”

    (全书完)

后续——我们的故事永不完结

    “好像什么都发生了,好像又什么都没发生。”

    或者看着残破的旧世界废墟。宇宙深空已经坍缩了,只留下一些空间碎片游离在无定的混乱之中。世界意志休止了一切活动,沉眠在永恒的怀抱之中。

    世界意志永远归属于永恒,永恒遵循九大真理。

    “做这样一件事,到底有没有意义呢?”或者迷茫地说。

    叶抚笑着问:“你在想,这一切都因为你和鱼木的私心吗?”

    或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私不私心我不清楚,但我们的确导致了这样一件事发生。”她茫然地看着叶抚,“你……还是叶抚吗?”

    叶抚微微眯起眼,“谁知道呢。”

    他行走在虚空之中,“永恒没有时间。不存在因果论,不存在轮回……或者,你真的确定,一切都因你们而起吗?”

    或者有些疑惑,没有回答,静静地跟在叶抚身后。

    过了一会儿,她说:“当初鱼木告诉我这一切后,我就时常在想,如果没有我,是否还会有你。就一般事实而言,你的确因我创造了厄陧之种,因我击落了首席审判者,因鱼木在地球设置的召唤点……等共同因素而诞生。这里,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错,你是否就不会存在呢?”

    “你会不会太低估永恒了。”叶抚微微偏过头看着她,“换种说法,你真的以为,你改变了永恒吗?”

    或者沉默着没有说话。

    “永恒九大真理其实都是可以被改变的。真正的真理只有一条,那就是永恒不变的只有永恒。”

    叶抚轻声说:

    “一切,根本就没有变过。永恒的化身,又怎么会因为你们而改变呢?如果你们能影响永恒,那还能叫永恒吗?”

    或者顿住,“什么意思?”

    “你们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总想着把永恒当作一种存在,甚至于当作一个人。一旦你们这么理解永恒,那就永远无法追寻到真相了。事实上,永恒根本不需要去理解,也不需要去探究。永恒便是一切……你们所做所为,所导致的,所思所想,所造就的,都是永恒。”

    叶抚稍稍停顿,“甚至,你创造的厄陧、混乱……使徒的入侵,世界的毁灭……全都是永恒。你是永恒,我是永恒……所以,永恒才无处不在。”

    “这,很难理解。”

    “我说了,不需要去理解。所谓的厄陧之种,只会给世界带来苦难,就连这种苦难,也是永恒的一部分。所以,使徒入侵了那么多世界,让那么多世界毁灭,裹挟了那么多的世界意志,永恒也从未说过要消灭或者惩罚他们吧。”

    “存在,即永恒?”

    “存在与不存在,都是永恒。”

    或者肩膀一沉,“所以,我做那么多,什么都没改变吗?”

    叶抚笑了笑,“何必这么想了。发生便是改变啊。还记得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或……使心动,为……翩翩者。”

    “我让你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是真的希望你自由自在,而不是被‘理解永恒’这种事所束缚。或者,你总是习惯于给自己一身的负担,然后笑着面对世人。”

    “你还存在吗?”或者问。

    “我,至始至终都存在。不要背着包袱,觉得自己造就了苦难……这样的事情,无数次发生在永恒之下。”叶抚说,“从‘叶抚’这个人第一次出现起,便一直存在着了。”

    “如果,你没有在地球呆那那段时间呢?”

    “那,叶抚的故事会发生在另一个地方。”叶抚目光遥远,“数的起点是什么?”

    “一?”

    “是‘零’。无中生有即是永恒,永恒不变即是永恒。”他看着或者笑着说,“而我,是永恒的起点。”

    或者恍然大悟。她发现她、鱼木、最初使徒全都理解偏了,一直把叶抚当作一个人在理解,当作永恒的化身……事实上,根本不能用永恒的化身去理解,那是站在人的层面上所给定的概念,然而这样的概念根本无法诠释永恒。

    不论他们做什么,做与不做,只要一切都还在发生着,那么这一起的起点,都是“零”。

    “那,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又是谁呢?”或者问。

    “是叶抚。你们能理解的是叶抚,那我便是叶抚。你觉得你创造了我,事实上,我不被任何人创造,我至始至终都存在着。”

    叶抚说,“很浪漫……你们共同书写了一段很浪漫的故事。叶抚是这段故事里的角色,你做了这一切,为的也只是创造这样一个角色。”

    “可我,亲眼见到最初使徒,为你凋零。”

    “凋零的是叶雪衣,可不是最初使徒。只要九大世界法则还被永恒认可,最初使徒便不会消失。”

    “这算什么?”或者忽然有些气馁。

    “我说了,你给自己的重担太多。这整个故事不需要被认可,不需要什么意义,存在便是唯一的意义。你是故事的一部分,我又何尝不是呢?”

    或者问:“是不是我即便什么都不做,你也会出现?”

    “你什么都不做,就不会有这个故事发生。我始终存在,但叶抚不会,你所熟知的一切,包括你,都不会出现。或者,你再好好想想,我说过的一句话,‘这是个无中生有的故事’,而我,是起点。”

    “无中生有……”

    或者无法去理解,但,渐渐地,她不想要去理解了。

    为什么要试着用逻辑去理解一件“无中生有”的事呢?

    逻辑,又何尝不是无中生有的。

    哪里一开始就存在着什么逻辑,有了一切后,才有逻辑。

    叶抚转头笑着问:“或者,我给你一个机会,要去改变一切吗?”

    “怎么改变?”

    “试着放下你的担子,重新书写这段故事。”

    “我……该怎么做?”

    “你去试一试,不让厄陧之种出现,不让混乱出现,看看这一切是否还会发生。”

    “可厄陧之种已经失控了……”或者一脸愧疚,“我的私心,让我没能及时去制止。”

    叶抚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非常开心。

    “成长,是不断试错的一个过程。”

    他笑着问:

    “还记你当初学会那‘一剑’时的场景吗?”

    或者觉得叶抚似乎并不介意把她当作胡兰。虽然这让她有些疑惑,但并不会不开心。

    “嗯,是在一棵樱花树下。”

    “那时候,三月问我我会使剑吗。我说会,她便要我使使,我没答应她,只是说‘待我拔剑时,希望你看得见’。”

    叶抚目光温柔。

    或者确信,这个人的确是自己曾经认识的先生。虽然自己是不是胡兰已经说不清楚了。

    “现在,三月还沉眠着,不过,我想,接下来这一剑,她看得到。”

    叶抚说完,闪电般伸出手,唤来一剑。

    并非或者背后细长的剑,而是当初叶抚以梨树枝丫所削成的木剑。

    “胡兰,我曾经送了你一剑,现在,我再送你一个改变一切的机会。”

    说完,叶抚挥剑斩出,贯穿大千世界万万般混乱。

    或者什么都没看见,便见一切陷入黑暗混沌。

    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出现一扇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束束微光照进来,可依旧照不透黑暗。

    那光很温暖,吸引着她的心神。

    她向前走去,走进那扇门。

    门中传来声音——

    “读书救不了天下,修仙才可以!我胡兰是要踏足天下,行侠仗义,力挽天下与大江狂澜,拯救生灵于流血漂橹!”

    “敢问这位小女侠,你口口声声说要拯救天下苍生,黎民百姓,那天下当如何救?”

    “我愿习得一剑,可斩天下大千修士作恶之念,可降天下万般妖魔噬人之欲,如是这般!”

    “那你去哪里习得这斩妖伏魔之剑呢?”

    “大千世界,必有我胡兰可学之剑!”

    “我来教你那一剑,可好?”

    “你是谁?”

    “我叫叶抚,落叶的叶,抚摸的抚。”

完本感言

    历时两年零三个月,完成了这本《修满》。

    先说说我是如何构思这个故事的。大家应该也清楚,开头几章并非出自我之手。老实说,开头给叶抚的人设是“死肥宅”形象,这极大程度上限制了我对叶抚的描写,以至于后面他的性格与开头出现十分严重的割裂,这也是这本书被骂的关键原因。

    当然,这不重要了。我个人并不喜欢“游戏满级后穿越秒天秒地”的流水式故事,所以我先给了叶抚一个穿越的合理性。一开始想的是,叶抚因为某种原因穿越,然后一点一点变成有人操纵了他的穿越,可这人为什么要操纵呢?

    正是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一个由结局写往开头的大纲就出来了。

    我无法说我的结局设定得优不优秀。在文中,某一章,我写了一段三月即将归元前对一本书结局的看法。那其实是我的一点私货,读得认真一点的读者,能从那段话里感受到我对结局的安排。一定不会是什么留白结局,而是一段故事的终点以及另一段故事的起点。这本书不是为了读者想看到的结局而服务的,也不是我个人喜欢的结局。一个作者在写作过程中,代入自己的情感是正常的,但不能让自己的情感影响到故事的完整性与独立性。所以说,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我在综合考虑后定下来的。

    抱歉,不一定能让你们满意,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凋落的结局。可故事走到这里,的确是终点了。

    不知道是那个天才最先想出“番外”这个东西了,既可以用来满足作者的私欲,也可以满足读者的喜好。所以,我会在后续的番外中陆陆续续补全出主要人物们的结局。

    在写作过程中,我依旧碰到了许多问题,最主要的就是主次问题。读书的时候,老师总会在评点文章说起一个“详略得当”,这的确是重要的。就像你去博物馆,主要是去看馆内藏品,而不是博物馆的装修、垃圾桶、引导员啊之类的。诚然,装修好,卫生整洁,引导员漂亮帅气的确能给博物馆加分,但前提是馆内藏品没有问题。在写到“远山”卷时,我就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没有把笔墨放在关键情节上,只是草草一提,反而着重于不太重要与关键的细节、伏笔问题,直接的结果就是,这一卷开始,追读人数疯狂下掉。

    以至于后面,成绩下滑严重,极大程度上打击了我的创作热情,恰好私下生活又碰到一团糟心事,伤病、家庭、工作等等问题。所以我才会开“桃花”卷这一个过渡卷来休息。这之后的写作,我就没关注过成绩了,全凭喜好在写,偶尔写一章,一断更可能就是一个月。

    在完结之际,我清楚,必须要顺利流畅地完结,不能拖。拖下去势必会让整本书的走向背离我设定好的结局,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所以最后一卷里,我大部分笔墨都放在剧情上,而不是丰满世界和人物的细枝末节。

    回头想来,个人认为最好的一卷应该就是“潮起潮落”卷。在写这一卷时,恰逢疫情来临,我呢,就想些一群“有爱”、“坚守理想”的人,敖听心是这样一个想法的产物,几位先后赴死的圣人也是这样一个想法的产物。

    有读者问过,为什么要写“温早见”和“曲红绡”这么一段故事。我大大方方地承认,她们之间的感情是我夹带的私货,原先的设定里,曲红绡叫“曲向歌”,是个带着主角模板的男性角色。胡兰小师妹对她的喜爱啊,井不停对她的别样情愫,还有洛神对她的感情,大概都可以理解为“喜欢”吧。而为什么要这么改呢?因为我曾目睹过类似真实的事情在我身边发生,爱而不宣,宣而不理;求而不得,得而不幸……温早见与曲红绡之间,大概便是这样吧。

    曲红绡出自“一曲红绡不知数”……曲红绡是个充满着魅力,吸引着众人的存在,可这个名字就注定是跌宕起伏的。

    然后说说秦三月。三月呢,最开始我就用这样一个词形容她,“干净”。她很通透,很聪明,即便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从来都是干净屋子里的一点调皮的小装饰,绝非会让人感到不安与不适。她与叶抚的互动最多,一定程度上,她的剧情也是最多,我在描写她,是把她当主角在写的。我很喜欢三月,三月的性格就像一束白月光,照进人心里,总是温暖且柔和的。在安排“三月的告白”那一段时,也是对三月这近乎完美性格的一种摧毁。她不止要成为叶抚的白月光,还要成为一颗时常让他心疼的朱砂痣。

    胡兰呢,从或者就能看出来,我对她的描写方式是前后矛盾的。她本来的理想是行侠仗义,拯救苍生与泥沼之间,可就是这样一个要行侠仗义的人却创造了厄陧,带给诸天无尽的苦难,反而制造了深渊泥沼。最后叶抚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亲自去结束自己造就的苦难。在文中,我多次提到,“成长是一个不断与过去和解的过程,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胡兰的一生,或者的一生,便是对这句话的诠释。

    再说起白薇。

    首先,我为什么选择白薇当叶抚的另一半,而非戏份更多的秦三月和另一个更像主角的曲红绡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白薇爱得纯粹。我要给故事一个纯粹的,不掺杂外界阻扰的爱。这一份爱,不可能在三月身上产生,也不可能在曲红绡身上产生,唯有在白薇与师染身上产生。这也是,师染与叶抚之间互动较多的原因之一。

    想必有读者要问,为什么不选择师染呢?可谁又说师染被放弃了呢?

    在更加丰满的故事里,使徒篇其实很长,李命、陈放、思空等儒释道有很多戏份,他们面对天下苍生遭到涂炭会做的事,思考的事,其实都在大纲之中。之所以全部砍掉,也是我之前说的原因,主次必须要分明,尤其是在关键的结尾阶段。这导致在连续对抗使徒的剧情里,看上去是平铺直叙的。综合考虑之下,我没有写天下之间,人世之间的故事,因为结局会让这些故事看上去更加可悲,更加可怜,更加不值一提,想一想,所有人为之努力那么多,却是这样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解决,又怎么不是一种割裂呢?

    也许我的看法是错的,但故事的确是这样安排的。

    还有叶扶摇的剧情……这是我这本书里最遗憾的剧情,她也是我写得最失败的一个角色。原本这个角色设定好后,我是最喜欢的。可到最后,她的人设几乎被揉碎了。

    在中州的篇章之中,有这样一段剧情。

    出自中州叶家的叶扶摇,回家祭祖,然后与叶抚首次相遇,这时的叶扶摇没有被首席审判者的意志影响,还很正常,是彻底的完美大小姐。因为首席审判者与永恒天然相吸,所叶抚被她误认为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在与叶抚更多的接触中,她渐渐喜欢上叶抚,但因为认定叶抚是自己的祖宗,所以一直在“爱与伦理”的边界线上打转,心理活动十分复杂,之后又被首席审判者意志影响,一点一点沉沦。在原先的剧情里,她是唯一一个强推叶抚的人……也是在这之后,她性格才变得那么古怪。之所以是个“妹控”,也是因为叶抚为了掰正她的伦理认知,给她制造了一场幻梦,幻梦里,叶抚短暂地扮演了她的妹妹,结果戏剧性的是,叶扶摇给“妹妹版叶抚”推了,还染上个“妹控”的秉性。

    诚然,现在一想,这段剧情有点恶趣味,但在大纲里的展现是蛮有趣的。

    这段剧情砍掉后,叶扶摇整个人人设就崩塌了。这是我最失败的一段安排。

    但哪能事事都顺心。

    还有叶雪衣的剧情也是这样,写得太过割裂了,才让最后她与叶抚之间的绝对羁绊看上去怪怪的。在计划中,最后有这么一段剧情,叶雪衣开出一树黑花是在那次长久的沉眠里,她经历了二次人生。梦里,叶抚是个普通商人,而她是叶抚的女儿,他们看上去能幸福地生活到最后,但叶抚某一天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带走,变得冷漠无情,忘记了与她之间的约定,于是,她觉醒了受厄陧影响原罪,那满树的黑色梨花就是原罪。

    回看整本书,令我不满意的地方许多,但自我认为,也能当得起“差强人意”的评价吧。

    后续的安排里,是番外,分别交代主要人物的结局。

    还有一些if线。初步安排是“叶抚x白薇”、“叶抚x师染”、“叶抚x秦三月”、“曲红绡x温早见”(老实说,我担心审核不过,起点貌似不接受‘白河’,变白都不行,打个字都得防屏蔽)。

    还想看什么if线可以留言,能写的我尽量写。

    番外和if线就不会日更了,希望大家理解。

    最后说说我之后的打算吧。

    原本在去年伤病最重,生活最烦躁的时候,我是打算退圈好好安顿生活的。

    但今年情况好转了很多,保持健康作息和饮食真的很有用啊朋友们。

    再加之《修满》我感觉没有写出理想的效果,没能满足一直支持我的朋友们的期待,挺愧疚地。所以,想再试一试。

    新书的话,你们想看什么题材?

    先说,《修满》这种大佬流和修仙题材我暂时不写了。换个口味,我自己写起来也舒服一些。

    大家可以在起点的作品分类和标签里寻找题材与类型然后告诉我。

    那么,就这样吧朋友们。

叶抚番外:这一天

    叮叮叮——

    叮叮叮——

    来电铃声响个不停,将叶抚难得的清梦敲了个稀碎。他困倦地翻了个身,不情愿地伸出手在床头柜摸来摸去。

    他抓住手机,微微抬起头,眯开皱巴的眼睛,也不见着来电显示是谁,就接了电话。

    “喂。”略显沙哑的女声响起。

    听着声音,叶抚睡意全无,抓来枕头靠在床头上。

    “嗯。”他轻声回应。

    “叶哥,我们见一面吧。”

    叶抚沉默着,没有回答。

    荀琳琳,他的前女友。两年前因为观念不和,分手了。她的脸庞在叶抚脑海中缓缓浮现,逐渐变得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节他都见着了。

    荀琳琳的面孔两侧以挺直的鼻梁为界,犹如镜中的倒影,划出完美无瑕的弧度,在他脑海中映射出光彩来。他始终记得她那细长的黑色双眼,如同书法大师的一笔勾勒。

    “有什么事吗?”他问。

    “我想见你。”对方说着,顿了一下。

    叶抚能听到对方吸气的声音,丝丝缕缕,断断续续,听上去有些紧张和激动。

    “我只是想见一下你,没有别的事。”

    叶抚起身到床边,拉开窗帘。布满了窗户的雨痕清晰可见。

    “外面雨挺大的,算了吧,或者,我们可以通视频。”

    对方稍稍沉默后,又问:

    “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我辞职了,这段时间都有空的,看你那边,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然后说说——”

    “没必要。”叶抚重复一遍,“真的,没有必要。”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能听见沉闷压抑的呼吸声。

    叶抚能够脑补出荀琳琳此刻的表情,一定是使劲儿缩着鼻子,抿着嘴的。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她每次努力控制情绪都是这样。

    过了大概一分钟,重重的吐息传来,“叶哥,我通过了肯金思团队的考试,就要去南极洲了。”

    叶抚微微一笑,“那恭喜你,离你的梦想更进一步。”

    “你真的……为我感到……高兴吗?”

    “当然,你的梦想是了不起的,我为你感到高兴。”

    电话那头悄无声息,持续了半分钟后,忽然传来抽泣哽咽声。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不理解,叶哥,我真的不理解……明明你也是赞成我的,为什么你要跟我分开?”

    即便是隔着电话,即便已经两年未见,叶抚依旧像是在她身边一样,清晰地感受着她的情绪。

    “你有了不起的梦想,但我没有。”叶抚缓声说。他眉头稍稍跳动,似有不忍,但立马又压下去了,“荀琳琳,我无法忍受与恋人分隔那么远,那么久。我无法过着每日每夜思念你,担心你的生活。你是了不起的,你真的很了不起,真的。

    他深深吸一口气,轻而缓地说:“但我是个平凡人。”

    “呜呜……”

    荀琳琳说不出话,只是哭着。

    她哭了许久才说,“叶哥,我真的舍不得你。”

    “我们会再见面的。我期待你从南极洲归来那一天。你很了不起,真的。”

    “叶哥……”

    “再见。”叶抚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

    他没再等对方说些什么,挂断了电话。

    但,他坐在床头,看着前面的墙纸一动不动。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不肯把手机放下。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等荀琳琳再给自己打过来?等自己缓一缓然后打过去?

    十分钟过去了,手机没有响起,他也没有按下拨号键。一切在沉寂之中远去。

    他偏头看向窗户,透过没有拉紧窗帘的部分往外看去。下雪了,知冬市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蒲公英般的飘絮从天上落下,像是天上人的赐福,也像是哀恸。他极目望向远处,想要在那灰蒙蒙的天边看出些什么来,想一眼看到遥远的南极洲,看那里动人且冻人的景色。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他还记得,那天应该是节令上的大雪。

    荀琳琳早早地起了床,在梳妆镜前休整。他还睡在床上,翻过身,裹着被子,眯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她。

    她笑了笑,说要去面试。

    他问,肯金思团队的面试吗?

    嗯,她说,肯金思团队的南极洲考察项目,要进行一共三轮面试,为期两年,这是第一次面试。

    他一下子没了睡意。南极洲考察项目?

    她笑着转过身,还坐在凳子上,腰肢扭过来一半,姿势很好看,像正在梳妆的舞台剧演员。她的确是个演员,在大学时期,他经常在舞台下,往往是在第一排,近距离地欣赏她的表演。

    是啊,南极洲,我很向往那里。她开心地说着。你会支持我,对吧。

    他转过身,平躺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南极洲啊……遥远,神秘,寒冷,危险……

    他起了床。荀琳琳已经打扮妥当,一如往昔,穿着一身青蓝色。她作为舞台剧演员,即便是在日常中,也始终带着一丝优雅从容,同时也是保守且谨慎的。她喜欢表演舞台剧,却不喜欢过分展示自己,这很矛盾,但符合她的性格。

    她从不穿高跟鞋,即便她的每个朋友都告诉她,她的身材很好,应该试着穿一穿的,当是一种体验也行。她没有过。

    这没有原因,她似乎只单纯地不喜欢。

    你跟我一起去吧。她说。你在外面,我就不会紧张。

    他以感冒头痛拒绝了。她在临走前,还不忘烧好热水,备好治疗感冒的药。

    他目送她离开。站在楼上,透过窗户,他看着她走在雪地里。她转过身,看向楼上的他,开心地挥了挥手。冬天地她显得有些笨拙,厚厚的大衣外面还披了件挡风衣,脖子上围着他送的蓝白色围脖。她一直都喜欢蓝色和白色。她说,那是雪与海,是这颗星球上最极致的美丽。

    她走出小区,雪地里留下她的脚印,长长一串,从单元门口延伸向看不透的雪雾之中。

    一整个上,他都没有精神,坐在客厅里发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住的房子,太过空荡了。隔壁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听上去是在练习《我之真爱》,是电影《乱世佳人》的主题曲。这首曲子很美,是梦幻且真实的,但似乎太多学习小提琴的人都喜欢用这首曲子来展现他们“高超”的技巧。隔壁的这位“音乐家”便是如此。他记得音乐家练习这首曲子很久很久了,却依旧没有什么长进。这使得他曾恶意地猜想,这位音乐家一定没有“真爱”,或者没有看过《乱世佳人》。否则,不会演奏得那么糟糕。

    荀琳琳成功通过了第一轮面试。

    她很高兴,刚进屋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拥抱住他。她激动地说,是他给了她鼓励,让她能够在面试官面前展现出最好的状态。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手轻抚她显得娇小的背。他在心里想,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

    在荀琳琳耳朵里,似乎隔壁音乐家那糟糕的《我之真爱》都变得十分动听了。可他听来,却更加糟糕了。

    在厨房里,他莫名地感到一种难以咽下的苦闷,不同于以往内心思绪翻覆所衍生地烦闷。这比较像是一种沉思,对于荀琳琳和自己,以及隔壁音乐家糟糕的《我之真爱》的沉思。平时里,最细碎的琐事,比如厨房窗下黯淡的冬日阳光并不温暖,他都在以着十分认真的态度沉思着。削土豆皮时,带着泥土气息的外皮被剥离,发出滋滋丝丝的声响,慢慢汇聚在水龙头下,在黯淡的阳光照耀中,犹如坠落的银河星辰。

    这种烦恼,在他和荀琳琳躺在床上时,用言语与动作挑弄其对方**时;在书房观看干净而清晰的文字时;在阳台一边吹着冷风,一边听荀琳琳絮絮叨叨的抱怨时才会短暂消失。

    但他始终烦恼着。

    有一天,他下了班,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到市博物馆,在那里呆了三个小时,也不看手机,就只是在里面,从一件件承载着“文化”、“历史”、“艺术”的收藏品旁经过。脚步声让他感到安心。

    离开博物馆,打开手机时,有七个未接电话,全是荀琳琳的。

    看着手机这一刻,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知道,自己终于该说出那句话了。

    我们分手吧。

    荀琳琳以为这是他的表演,是从网上学来的段子。她调皮地在他身上寻找偷拍用的摄像头。她一边打趣,一边在绕着他转来转去,到处翻找的样子很可爱,还像是大一刚进校园笨拙地拖拽行李箱的样子。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什么都没找到,开始有些慌张。在哪儿,你的摄像头在哪儿?是在抖音和快手上学来的段子吗?叶哥,你说话啊。叶抚,你快回答我,回答我好不好。你是在骗我吧,你肯定是在骗我吧。一定一定。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工作没做完在加班吗?叶抚,说话,你快说话啊!她的优雅全都不见了,显得那么笨拙与小气。

    我们分手吧。

    隔壁音乐家的《我之真爱》又响了起来。

    总是喜欢夸人的荀琳琳捂着嘴说,好难听,好难听,不要再拉了……好难听……

    她像一只溺水的小猫,声音幽咽恐惧。

    为什么?她哭着问。

    他说。你喜欢吃甜腻提拉米苏,你喜欢听闹哄哄的相声,你喜欢看动物世界,你喜欢穿青蓝色的衣服,你喜欢看北斗七星,你喜欢企鹅,你喜欢海豚,你喜欢冰川大海,你喜欢冲人眨眼睛,你喜欢闭上眼冥想,你喜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你不喜欢芥末,你不喜欢头发太长,你不喜欢红色的衣服,你不喜欢酒桌文化,你不喜欢各种应酬……

    她不是傻子,听他说了那么多,总会是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跟自己在一起了。

    对不起……她哽咽着道歉。

    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道歉,毕竟错的是他。但她就是忍不住道歉了,因为太过依赖,人就变得卑微了。

    离开的时候,她穿着身酒红色的大衣。那天,雪停了,出了很大的太阳,虽然太阳并不温暖。他依旧记得,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小区那棵香樟树下回首凝望的模样。

    至始至终,叶抚都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跟她分手。

    ……

    荀琳琳坐在候机厅里,等待着旅途的开始。她要先去到美国,然后跟随团队一起乘坐科考船前往南极洲。

    她脖子上围着那条蓝白色的围脖,大概是习惯了,即便这是前男友的,她也没有丢掉。衣服颜色依旧是她最喜爱的青蓝色,像是布满极光的远空。

    思考着,她在思考着。

    她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去思考,叶抚为什么说分手。

    即便是现在,她依旧没有想个通透,只不过逐渐有些能够理解,叶抚应该并不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才提出分手。

    但具体是什么原因,或许已经没有去追寻的必要了。

    像一场风,吹往远方。

    她期待着成长过后的自己,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希望那时,一切如旧。

番外:三人行?不行!

    白薇番外:

    残破的旧世界中,一切都在死寂之中。无声无息,无动无静。

    却能在偶然一瞥见,看到一条通幽的曲径荡过,如平静湖面上的一根苇草。

    叶抚踏上曲径,看向两旁。左边是繁密幽静的竹林,在这死寂的混沌中,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摇得竹林簌簌作响。这片竹林并非是幻觉,而是一点一点种出来的。当初白薇从黑石城带走时,那片竹林留下了,毕竟,竹林的主人是一只黑白熊。

    他依稀能透过各种各样的痕迹,看到白薇亲手将一株株竹子种下,然后站在旁边久久凝望的模样。

    曲径右边,是一片花海。很大,约莫十亩。不同的花生长在不同的区域,各色各形各地,共同辉映出这色彩的盛宴。混合在一起的花香凝结成一股奇特的香味,不浓不清,不幽不烈,初觉平常,但却牵动着心扉,使之驻足凝望,久久不肯离去。

    “喵——”

    一声猫叫从曲径尽头传来。

    叶抚循声望去,看到雪白的、毛茸茸的又娘站在的院墙上,尾巴摇个不停,一双翡翠般的眼睛瞪得老大。

    “喵——”

    又娘激动地叫了一声,猛地从院墙上跳下来。

    落在地上时,其样其貌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猫……变成了人。

    又娘变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少女?或许只是少女体型吧。它的年龄怎么也说不上还是少女时代了。

    “叶先生!”又娘大声喊着,转眼间又羞涩起来,低着头,只是眼睛瞥一瞥。

    叶抚憋着没笑,点头,一本正经地说:

    “这不是很好看吗。”

    又娘捂着脸,“好不习惯。”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化形了。”

    “呀,我确实不想化形的。但,但都没有人跟主人说话,我就变成人陪她说话了。”又娘手上动作还保留着猫的习惯,轻轻挠脸,“但我觉得,果然还是猫好,自由自在的。变成人了,主人就很在意给我打扮,要我穿衣得体,动作规矩,不自然。”

    叶抚笑道:“还是遵循你自己的喜好吧。”

    “我还是喜欢变成猫,然后被叶先生抱在怀里。”又娘难为情地说。

    叶抚张开怀抱,笑着看她。

    又娘眨了眨翠绿色的眼睛,腼腆一笑,一步踏出,随后变成一只猫,跳进叶抚怀里。

    “喵~”

    这是在表达,果然还是这样最舒服。

    又娘变成猫虽然看上去大,但实际上只是毛很蓬很长,落进怀里还是软香细玉一般。

    叶抚抱着猫,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

    叶抚推开门,走进玄关,朝院子里看去。

    一切都没改变,甚至,之前的梨树也一模一样地复刻在院子中间。

    白薇就坐在梨树下,她安静而美丽,似乎觉得是一个人,打扮上也就不讲究了。解开发绳,一头长发如映照着诸天星汉的银河,在梨花、阳光之下,散发着奇异的光彩。

    她的头发,不再是黑色,变成了银色。

    叶抚眉头颤了一下。

    “要喝点茶吗?”白薇看着叶抚问。

    叶抚点头。

    白薇站起来,轻飘飘地走进里屋,不一会儿,端茶茶水走了出来。

    叶抚轻抿一口,味道还是那般清香,一点都不曾改变。

    “为什么不说好久不见?”白薇问。

    叶抚看着白薇双眼,她的眼瞳色彩没有变化,十分平静。也就是说,此刻,她并没有因为叶抚的出现而有任何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不想说。”

    “为什么?”白薇看着叶抚,“你不是最爱说这句话吗?”

    白薇言下之意叶抚最喜欢不辞而别。

    这一点,叶抚还是听得出来的。

    叶抚岔开话题,笑问:“喜欢地球的生活吗?”

    “不喜欢。”

    回想起在地球呆的那一天,她就不可避免地响起亲眼看到叶抚被杀死的时候。

    “其实,我很喜欢。”

    白薇疑惑问:“为什么?”

    “你可以认为是我小时候在那里长大吧,有种故土情节。”

    “哼。”

    “鸡汤好喝吗?”叶抚又问。

    “你去问师染啊,她喝得一大半。”

    “她说好喝。”

    白薇憋着一口气,恨恨地看着叶抚,“你非要刺激一下我是吧!我受够了!”

    她站起来,大声呵斥:

    “你一点都不尊重我!不在意我在想什么,任性、专断、不讲理、满口大义却根本落不到实处!叶抚,我们之前从来都不平等!”

    叶抚静静看着她。

    “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你知道那时候我多伤心吗?你知道我在里承受着多大的煎熬吗?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理解你的机会?为什么你要让我觉得你彻底死掉了!”

    白薇生起气来,一头银发迅速变白。

    “白薇,你是为我而生的吗?”叶抚平静地问。

    白薇愣了愣,鼻尖红了,抽了抽气,低声说:

    “我不为你而生,可我……会为你而难过啊。叶抚,你总是想太多。总是强调个体的存在性大于影响性,是的,那是没错的。就像你给三月说的那样,爱情不能高于人生……但我们的人生是真,我们为你难过,为你伤心,也是真的……为什么你总是要把这些分开,难道你觉得我爱着你,就不会爱自己了吗?”

    叶抚眉头微微颤动着。

    白薇捂着脸,声音发颤:

    “叶抚,如果你只是那么想的。那我们……或许真的该结束了。何必让这份爱,成为彼此的累赘呢?”

    又娘躁动不安地在叶抚怀里动来动去。它一万个不想叶先生跟自家主人分开,两个人对它都很重要,它都很喜欢。它喜欢晚上,变成人,蜷缩在主人温暖的被窝里,听着她的呼吸声入眠,也喜欢变成猫盘在叶抚的大腿上,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地气息打盹。

    叶抚温声说:

    “抱歉,让你伤心了。”

    接着他站起来,将又娘放下,来到白薇面前,抓着她的手,额头轻轻蹭着。

    “我不是个完美的人,也不想做个完美的人。一路来,我犯过许多错,留下了不少遗憾。像你说的那样,我总是把人生与情感拎得太清了。以前的我,迷茫过很久,不知如何选择我自己的意志。现在,我想清楚了。”

    他看着白薇,轻声问:

    “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

    白薇神情惹怜,“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的错。”

    “可你,错在哪儿呢?”

    “错在,没有给你选择权……我热爱你,却没给你热爱我的机会。”

    白薇看着叶抚,忽然笑了起来。

    “恬不知耻。”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她当然知道叶抚说的是实话。在里这么久,她想清楚了叶抚当初为什么阻止她去创造绝对满开的条件。因为他作为永恒的化身,十分清楚地知道,绝对满开是违反永恒真理的。也许,她可以利用绝对满开解决一切危机,可以消除或者走错路后的负面影响,甚至可以看穿叶抚的内心世界。但,她绝对无法存在下去,一定会被永恒抹杀。

    是的,叶抚没有给白薇选择为他而死的权利。

    究其原因跟当初面对三月的告白一样。他不愿意她的爱高于她自己的人生。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私心呢?

    凭什么她不能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呢?为别人而死,怎么又说不上是自己的人生呢?

    这是白薇生气,不愿面对叶抚的根本原因。

    他们之间的爱并不平等。

    人与人之间难免有矛盾,而沟通是化解矛盾最直接的方式。

    “你的头发。”叶抚看着白薇满头白发。

    白薇一脸愁容,“可能是上了年纪吧。”

    “跟着没关系吧,你的生命力旺盛得很。”

    白薇莞尔一笑,“其实只是想换个心情。”

    她站起来,转了一圈,银白色的头发如洒落的月光。

    “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嚣张了。”

    “啊,嚣张点不行吗?”

    白薇食指勾着叶抚的下巴,笑容很是浓郁,“有时候,当久了温柔知性的女人,偶尔也想做做蛮不讲理的笨蛋。”

    她的脸一点一点凑近,最终与叶抚相拥亲吻。

    清风徐来,梨花纷飞。

    单纯的又娘即便是猫的形态,也害羞得缩到一边,偷看一眼,又赶紧闭上,闭上眼又忍不住眯开偷看。

    “叶抚,地球是不是有个词叫‘妻管严’。”

    “气管炎啊,我知道,就是气管病理性发炎引起的一系列炎症嘛。”

    “别装傻!”

    “你……想说什么?”

    “黑头发的我受尽你的欺负,现在一头白发了,该我了吧。”

    “这跟发色有什么关系?你要喜欢,我马上把头发变白。”

    “还在装傻。我挑明了说,作为惩罚,你以后都得听我的。”

    “不行!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一点。”

    “为什么啊!你就不能顺着我吗?”

    “你懂什么叫男人的尊严吗?”

    “……不懂。”

    “……反正就是不行。”

    “我懂了,你心里对师染念念不忘是吧。”

    “别瞎说。”

    白薇伸出一根手指,在叶抚胸膛上画圈圈,目光似水,温柔而噬人。

    “叶抚,其实呢……我不介意的。三个人也挺好的啊。”

    叶抚当即认真而坚定地回答:

    “我心里只有你,别无他人。”

    “这才对嘛。”白薇笑容格外浓郁。

    叶抚呼出口气,心想还好自己没上当,不然今天指定要闹个大动静出来。

    白薇忽然转身看着梨树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

    “雪衣,还能回来吗?”

    “不能。”

    叶抚没有掩饰这个事实。

    “哈——”白薇呼出一口气。

    她脑海里一点一点浮现起叶雪衣头发乱糟糟,满脸开心向自己奔跑过来的样子。

    最美丽的笑容,停留在那个冬天,再也没有出现。

    白薇望起头,看着混沌深空。

    “叶抚,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嗯。”

    “之后……我们去地球住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

    “我想去南极看看。”

    叶抚顿了顿。

    南极……

    他看着白薇一头倾撒的长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南极看什么?

    除了她,还有谁。

    叶抚离开了,前往旧世界混沌最中心。

    他安静地躺在这里,默默感受着故去之人。

    “你曾用去九十九万个轮回才许了世间一点温柔,许我一点温柔,还要等多久呢?三月。”

番外(IF):如果我更早遇到你(其一)

    如果我比她更早一点遇到你,

    会是什么样呢?

    ……

    ……

    惊煌城。

    师染凭窗而立,手中把持着一本泛黄发旧的书。边角已经卷得不成样了,大抵是被翻了无数遍的。

    书名是《姬月UU小说的世界》,这本听着就像是什么杂谈、散文或者论述文的书,按理来说是应该不怎么受欢迎的。但实际上,这本书可以这个千年内最畅销的书之一,多次被一些重文会推荐为“读书人必看的十本、二十本、一百本书”之一,而且往往都是名列前茅的档次。

    师染也快把这本书翻烂了。

    她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遍看了。当然不是书里面藏着对她而言多么多么珍贵的宝藏,她堂堂惊煌城城主,云族的精神图腾,哪里还有什么宝藏能入她的眼。

    照她的话说,这真是越活越没意思了,脑袋一抬,眼睛一望,看到的就是顶,哪里还有什么值得去努力的目标。

    一直抱着这本书不放,也只是因为这本书是她惦记的人写的。

    “三月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快无聊死了……”

    望着繁华的惊煌城,大大小小的城区发生着各般事,但都俗,都充斥着让人发昏的无聊之物。偌大一座惊煌城,竟然也找不到一件有趣的事。

    大多数世俗皇帝站在皇宫里望着自己的大好河山,都会满心如意地感叹一句,“瞧,这就是朕的江山!”

    可师染这位王不同,她望着自己的大好河山,总会想,我那么努力就为了搞出这么些玩意儿?好无趣,干脆一把火烧了算了。

    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当然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那为王,脑袋里整天纠结的是,到底要不要把一切都烧得个干干净净……

    “唉——”

    师染叹了口气,丢下书,离开了自己的书房。

    迈着沉重的步伐,她来到了一座紧闭的行宫前。

    这是她曾经还是云兽之王时,居住在玉清大云林里的行宫。但自从将同脉共生的姐姐师千亦关起来后,这座行宫就没再开放过了。

    时至今日,也没打开过。

    站在行宫外,师染想,现在也许是时候了。

    推开行宫大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为何,师染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就好像推开的不是行宫的门,而是回到过去的门。

    师千亦站在里面,闭着眼,还保持着当初被封印时的姿态。

    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实际上,师染一直觉得自家姐姐长得就很有仙气,打扮也像出尘的仙子。跟自己这幅大魔头的扮相是完全相反的。

    师染来到师千亦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触碰她的鼻尖,

    像冰雪消融,也像灰尘被拭去。

    生机、活力与蓬勃的朝气荡漾开,遍布师千亦的全身。

    她先是睫毛抖了抖,然后睁开眼。

    像清晨初醒的猫,眼中的色彩一点点补充,直至有神有情。

    师染就站在她的面前,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师千亦的时间定格在她被封印之际,所以当她醒过来时,认知也好,记忆也好,都是从被封印之时开始的。她记得自家多年不见的妹妹吞噬了自己的血脉,为了成为完美血脉者。

    但看着师染的笑容,她明白,应该已经过去了许久。

    师千亦垂目,问:

    “现在,是什么时候?”

    师染走动起来,向外面走去,

    “姐姐不妨自己出来看看。”

    她将门开满。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温暖且静谧。

    师千亦迈动步伐,踏入光中。光照耀到她身上时,她真像一位刚刚醒来的仙子。

    师千亦心中渐渐涌起难以言说的情绪,激动……期待……紧张……害怕……渴望……

    对于全新的世界,她怀以复杂的情绪。

    惊煌城的一切都落入她的眼中,这方世界的一切,都被她一一感受到。

    她感受到了,

    这是云族的天下。

    师千亦站在高楼的边栏处,肩膀微微发颤,声音哽咽,

    “你……成功了。”

    师染难得温柔一回,轻笑着说,

    “发生了很多事。姐姐,欢迎回家。”

    “我……还算是你的姐姐吗?”

    “当然,难不成你想当我娘?”

    师千亦低着头,

    “不……只是……我以前的确做过非常过分的事。”

    “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而且,何必总活在过去了,我们总应该给一个原谅自己的机会。”

    “小染……”

    师染笑了笑,

    “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上一回,是你从学宫辍学的时候。”

    “啊,我那时还是个小孩子。”

    “你哭着从学宫跑回来,一直念叨着什么‘不想读书了’之类的话,我还以为你被欺负了。去学宫过问才得知是你自己辍学的,问你原因也没说。那之后,你就像变了个人。”

    师染望着天说,

    “你也开始不喜欢我了。那时候,我感觉我失去了一切。感觉,一切都是我的敌人。”

    师千亦沉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我应该更关心你的心理。”

    “没关系,现在我也好好的。”

    “真的好好的吗?”

    “当然了。”

    师千亦摇头,

    “但你看上去也很心不在焉。”

    “那么明显?”

    “也许在我面前,你很放松。”

    师染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说:

    “在这楼里,都没人跟我说话,平时里没说什么话,今天一下子说多了,就暴露了。”

    “小染,你在想什么?我无法弥补过去对你的冷落和伤害,如果有机会,我想……”

    “姐姐,我说过,不要介怀过去。现在是新世界,你我也是新面貌。”

    “那你,心里还装着什么?放不下。”

    师染俯下身,靠在边栏上,眼神渐渐遥远,呢喃地着说:

    “我想谈恋爱呀……”

    师千亦愣了愣,

    “什么是谈恋爱?”

    师染语气轻巧,

    “就是找个人,每天陪我说话,陪我四处旅游,陪我犯傻,陪我……做很多事。”

    师千亦想了想,说:

    “我可以。”

    师染噗嗤一笑,

    “不是这个意思啦。姐姐也真是单纯得很。”

    “抱歉,又没法帮你了。”

    “不要总是道歉。你欠我的,在那座行宫里已经还清了。”

    “小染,你现在很厉害,很强大。我能做到的,你都能做到。也许,我没法帮你做些什么,化解你心里的烦恼,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不要再给自己留下遗憾了。不要像我一样,错过一次又一次弥补缺憾的机会。”

    师染抿着嘴,微笑着点头。

    “姐姐,你先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再带你四处逛逛。”

    随后,她差使人带着师千亦下去休息了。

    独自一人看着远方,师染眼神有些幽怨。

    缺憾……也只有那么一个缺憾了。

    但,要怎么弥补呢?

    师染坐在窗边的躺椅上,闭着眼,脑袋里的思绪渐渐交织在一起,直至一切都变得那么纠缠不清与模糊朦胧起来。

    “永恒啊,

    “我什么都得到了,却唯独没有他,

    “如果我什么都失去了,能拥有他吗?”

    我想有那样一个机会,

    哪怕……失去一切,

    哪怕……

    ……

    ……

    “女侠,女侠?女侠!”

    朦胧中,师染听到有人在叫她。

    女侠?

    那是什么叫法,哪个家伙啊,这么大的胆子,不叫“女王”?!

    师染睁开眼,咻地一下坐直了,然后右手一拍,

    “谁这么大的胆子啊!”

    小二一愣,接着小心翼翼地说:

    “女侠,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我看着你还没醒,以为那些酒把你喝出问题了……”

    然后就轮到师染发愣了。

    睡了一天,喝酒……

    她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左右前后看了看,发现自己几乎被开过的酒坛子包围了。到处都是洒落的酒水。

    接着,刺鼻的酒气冲进鼻子里。她惊叫一声,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小二茫然地张大嘴巴,然后说:

    “女侠,你喝背了吗……昨天下午你来到客栈,二话不说,要了十坛子酒,菜都没要就开始喝,喝醉了后,直接睡到了今天下午。”

    “胡说!我滴酒不沾,怎么可能喝酒!”师染挑起眉。

    小二反应过来,双手环抱,淡淡地说:

    “女侠,赖账不是这么个赖法。我不管你记得什么,但这酒钱,你是得出的。”

    说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人走过来,将她围住。

    师染还是有些头疼,嘶嘶地吸了吸气,

    “别急,让我缓缓。”

    她坐下来,开始回忆。

    记忆很清晰,之前刚刚跟姐姐冰释前嫌,然后就到书房里去休息,那时候思绪很多,想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休息着……休息着……忽然就来到这里了!

    师染猛地一惊,眼睛瞪得老大,问:

    “现在是什么年?”

    “这位客官,你可——”

    “我问你是什么年!”师染面露凶相。

    小二立马觉得浑身冰凉,赶忙回答:

    “天元纪一千五百三十二年!”

    天元纪……

    一千五百三十二年!

    师染脑袋轰隆,如有大鼓在鸣。

    这一年,是她刚刚冲破封印的一年。

    但,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这一年?还是这幅模样!

    她瞧着自己的身体,的的确确还是自己的身体,但一身的修为几乎没有了。

    难道……

    我的遐想,成真了?

    但,为什么啊!

    师染搞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这是何等的伟力,才能让她回到那个早已崩坏的世界的过去啊……

    她清楚,自己肯定做不到。

    能做到的,估计只有如同虚幻一般的“永恒”。

    难道,永恒真的回应的自己?

    但,永恒不就是……不,不……他也说过,并不能把永恒跟他划等号。他只是永恒意志的体现……会不会,其实作为永恒的他也挂念着自己,倾听到自己的心声后,就做出了回应?

    师染想入非非。

    客栈里的小二看着她发愣的傻乎乎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大声说,

    “这位客官,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再不给钱,我们就报官了!”

    他刚吼完,忽然看到师染居然流泪了,一下子慌了起来,诶,不至于吧,只是吼了一句,居然就哭了!

    师染本身长相就比较柔弱,这一哭起来,那叫一个我见犹怜,连几个三大五粗的打手心里都软了。

    这看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恶霸小二欺负柔弱女子的景象。

    小二哪里担得起这种指责,赶忙说:

    “客官,别,别哭,只要你给酒钱,一切都好说,实在不行,你可以押个什么东西,以后再拿钱来换。”

    他刚说完,师染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小二心道不妙,遭了!是个疯子!

    师染哪里管他们在想什么,从兜里掏出一把银叶子,

    “给你,酒钱!”

    给完了钱,也不等找零,疯疯癫癫地就往外跑。撒腿跑得可欢了。

    小二人是懵的,紧接着,他急忙喊,

    “客官,你的剑!你的剑!”

    师染这才一溜烟地又跑回来,一把抓住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剑才离开。

    小二站在门口,挠了挠头,看着手里的一把银叶子,嘀咕,

    “看样子,是哪家从没出过闺的千金小姐偷偷溜了出来吧。人是傻了点,但长得可真好看啊……”

    ……

    明安城外有条沉桥江,也叫断桥河,河岸上长满了芦苇,芦苇荡的后方是个树林。

    此刻,树林里一阵动静,鸟兽皆散。

    某棵树上,师染一动不动地站着,

    等待。

    她已经确定过了,

    自己的确没有修为了,只剩下作为云兽的血脉力量。但即便只是血脉力量,那也是相当恐怖的,殴打圣人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现在关心的。

    按照她之前所了解的,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叶抚会带着他的两个学生从前方芦苇荡的一侧到江边,然后在江边搭船到对岸的明安城去。

    到时候就去拦截他!

    但认真想了想这个主意后,她觉得不妥。

    拦截……怎么听都有点无礼,不能给他留下我是一个疯女子的印象,

    对,不能留下坏印象!

    得偶遇,偶遇才行!

    但……要怎么个偶遇法,才比较自然合理呢?

    叶抚虽然是个混蛋,但也是个聪明的混蛋啊!要是不自然不合理的话,会引起他的怀疑,会让他警惕。那就得不偿失了。

    师染很纠结,

    她以前哪里这样认真地想过点子……

    想着想着,不远处的芦苇荡传来了动静。

    她赶忙发动自己的云兽血脉,藏匿起来。

    簌簌声此起彼伏……

    那是衣服与芦苇的摩擦。

    师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忽然,传来一道激动且稚嫩的声音,

    “先生,下雨了,下雨了!”

    接着,是轻淡的声音,

    “下雨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就是很高兴嘛!”

    然后是温柔的声音,

    “小胡兰一直都很喜欢雨呀。”

    “诶,是嘛,雨就像师姐一样温柔。”

    “哦,谢谢夸奖,你也很可爱。”

    叶抚说:

    “别闹腾了,先找条船过河吧。”

    “坐船!我喜欢坐船!”

    “你什么都喜欢。”

    “对的对的!我喜欢先生,师姐,大师姐!还有雨!不过,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师姐啊……”

    “过几个月吧。”

    “几个月是几个月?”

    “冬天就能见到了。”

    “喔,下雪的时候见到大师姐,好……美好啊!”

    听到这些声音,师染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真的是他们……

    有叶抚,有三月,有小胡兰……

    正当她激动到发懵的时候,树林里响起动静。

    她回过神来,往后一看,

    是何依依背着个书箱子,正忙不迭地往外跑,看样子,是要赶江边那趟船。

    看到何依依后,师染眼睛一亮,有了。

    她翻身下树,偷袭!一巴掌敲晕何依依,然后自言自语地说:

    “小家伙,对不住了,你跟叶抚相遇是注定的,但我不是,这次就借一下你的机缘,下次再还给你。”

    说着,她一番收拾后,确保何依依不会有什么危险,然后背起何依依的书箱就往江边跑,边跑边喊:

    “等一下,船家,等一下!”

    江边,正欲启程的船家打住。叶抚揭开船舱的帘子往外看。

    师染“气喘吁吁”地跑到江边,

    “算……算我一个。”

    这船是叶抚租的,船家当然得过问叶抚。

    叶抚深深地看了一眼师染,然后点头。

    师染满面红光地登上船,挤进船舱里,放下书箱,坐在叶抚旁边,

    “谢谢,谢谢。”

    叶抚看着她,想了想,问:

    “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师染愣了愣,笑着说:

    “怎么会,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不过,我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叫师染,师父的‘师’,染色的‘染’。”

    “我叫叶抚,落叶的‘叶’,抚摸的‘抚’。”

    “漂亮姐姐你好!我叫胡兰!胡兰的‘胡’,胡兰的‘兰’,是先生最可爱的学生!”

    “师小姐你好,我叫秦三月,是老师的学生。”

    “你们好……”

    “诶……漂亮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有,没有哭,是雨水飘进来了!”

    “没关系哦,你哭的样子也很好看。”

    “都说了没有哭!是雨水!”

    “可是,雨水是冷的,眼泪是热的啊。”

    “……”

番外:你听,有风在吹

    百鸟鸣啾,晨露布施。清茶飘香,夜梦迷失。

    叶抚从曲径通幽处走出来,早市的热闹逐渐蒸腾出烟火气。三味书屋的斜对面,是一间早点铺子。

    包子馒头油条甜糕豆沙……

    叶抚习惯早上到这里吃点什么。他没有固定的喜好,基本看今日的心情或者眼缘抉择。

    “老板,两个桂花发糕,一碗小米粥。”

    叫了买后,他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今儿个算是比较早的,所以铺子了还谈不上人多。他也正是挑这个时间来,再过一两刻种,人就会多起来。虽然白薇时常对他说,应该要多出去走走,多跟人交际,那样才不至于一个人腐烂掉。

    话是这么说的。他每次也答应得很好,但却总是迈不开脚步,张不开嘴了。

    想来,他觉得自己跟白薇之间的处世之道大概是互换了。以前的白薇,是喜欢赖在一个地方生根发芽的,不喜欢到处走。那时候自己还常常宽解。现在,是反过来了。

    他刚坐下没多久,白薇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上去,还有些困倦。

    她精神厌厌地坐到叶抚对面,有些没睡醒,话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给我一个。”

    叶抚说,

    “自己另要。”

    “我就要一个。”

    “不给。”说完,叶抚在另一个桂花发糕上咬了一口,然后才放进盘子里。他得意地看着白薇,有种戏弄人的愉悦感。

    白薇稍稍发了下呆,然后抓起叶抚咬过一口的桂花发糕,吭哧吭哧地就吃了起来。

    叶抚愣了愣,

    “你脑袋没问题吧。”

    “没有。”白薇的确有些傻乎乎的,像松鼠啃板栗一样啃发糕。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才完全睡醒,猛地抬起头,

    “啊,我想起我要说什么了。”

    叶抚无奈地摇摇头,又冲着伙计喊,

    “再来两个桂花糕。”

    接着,他挑起一边眉毛,

    “想起要说什么?”

    白薇一本正经地看着叶抚,

    “话说,师染好像宣布退位了。”

    叶抚神情不变,

    “哦,继位者是谁?”

    白薇摇头,

    “还没确定呢。她好像搞了一个什么试炼,打算选择最合适的继位者。”

    “她会搞那种东西?”叶抚满脸不信。

    白薇说,

    “我也觉得她不会搞这种矫情的东西……毕竟,以她的本事,谁最合适,瞬间就能找出来。但是嘛……据说——”

    “据说?”叶抚怀疑地看着白薇,他也不信白薇会是这种喜欢道听途说的人。

    白薇面色一红,稍稍别过头,

    “好吧,其实是我亲自去问她的。”

    “什么时候?”

    “昨晚……”

    “我怎么不知道?”

    “瞒着你咯。”

    “为什么瞒着我?”

    白薇望起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人家跟好姐妹约个会,还得给你报备吗?”

    “好姐妹?”叶抚一脸奇怪。

    他觉得这种话从堂堂“东宫大帝姒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违和得不行。

    白薇眨眨眼,

    “人家也有一颗少女心嘛。”

    叶抚一阵恶寒,起身丢下几个铜板,就离开了。

    白薇追了出去,不满地说:

    “你什么态度啊。”

    “拜托你像个正常人。”

    白薇更加不满了,

    “我怎么不正常了?难不成你觉得我就该是个高高在上,每天板着脸的冷女人吗?”

    叶抚说,

    “想要改变是件好事,毕竟我也喜欢看到你不一样的一面。但是,姒玄姐姐,请不要用力过猛。”

    “你真是个坏东西。”

    “以前你可不会骂得这么轻巧。怎么,非得把你的少女心装满不成?”

    白薇恼火地说,

    “我懂了,你一定是已经厌烦我了。”

    叶抚充耳不闻,大步向前走去。

    白薇抬手,唤出一道灵机,将叶抚的路封住,

    “你得给我说清楚!”

    叶抚说,

    “我还没追问你为什么半夜瞒着我去找师染呢。”

    “这有什么可追问的?难不成你半夜出门,我就一定要问个为什么吗?”

    叶抚说,

    “你可以不问,但我会在出门前,向你打个招呼。你要是睡着了,就会在你枕边留一道讯息。”

    白薇咬着牙,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生气了?”

    叶抚看着她,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生气了。”

    白薇顿住,然后走到叶抚面前,轻轻把住他的双手,额头抵在他的胸前,软哝细唔道:

    “对不起。”

    叶抚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有种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的感觉。他便向前一探,稍稍搂着白薇,

    “我也应该道歉。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有些敏感了。”

    “不是有些……是太敏感了!”

    叶抚松开她,若无其事地走出面前的灵机封锁,

    “我已经好久没做过梦了。”

    “这不应该是好事吗?说明你睡得很好啊。”

    叶抚点头,

    “你说得对。这段时间,我的确睡得很好。但是……每日晨间醒来,我都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白薇小声嘀咕,

    “你这么说,很对不起跟你同床共枕的我。”

    “抱歉。只是,我想,我应该说出来。”

    “所以,你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吗?”

    叶抚稍稍蹙起眉头,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白薇感到疑惑。

    “我说不好……也许是在害怕什么吧。”

    “还会有你害怕的事?难不成……混乱又开始了?”

    叶抚摇头,

    “倒不是因为这个。混乱与否,不会激起我心里丝毫波澜。这种害怕,大概仅仅源自我个人的缺憾。”

    个人的缺憾……

    白薇想到了什么,却一句话都没说。她笑着鼓励,

    “说不定你需要好好地散一下心呢。”

    叶抚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头:

    “你说得对。”

    “今天你就什么都别想了,我陪你好好走走逛逛吧。”白薇笑着说,“嗯……既然想知道师染在打什么算盘。那干脆我们去惊煌城找她!”

    “惊煌城啊……”

    叶抚其实不太想去。一个人去惊煌城找师染,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跟着白薇一起去……就有种想要逃走的感觉。

    白薇一瞧见也叶抚的样子,就知道他才想什么了,咳了咳说:

    “我听说红绡这几天刚好在惊煌城。”

    叶抚挑眉,

    “红绡也在?那走吧。”

    白薇立马不满地说,

    “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万个纠结,一听到红绡,就赶着去是吧。”

    叶抚随口说,

    “我跟你抬头不见低头见,跟红绡是几百年都不一定见得到的。”

    “胡说什么呢,你要是相见她,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她?”

    叶抚说,

    “你懂什么。偶遇永远要比刻意地找寻,更加令人开心啊!”

    “偶遇……你不是听到她在惊煌城,才打算去的吗?也能算偶遇?”

    叶抚一本正经地解释,

    “当然,毕竟我是偶然间从你这里得知她的消息的。”

    白薇扬起手,

    “得,我不跟你辩经,没意义。走吧。”

    叶抚吸了吸鼻子,

    “走咯。”

    两人闪个身,一下子就进入了惊煌城。

    刚一进去,白薇立马通知了师染。于是,又一个瞬间,师染落在了他们面前。

    师染满脸笑意,

    “哟,稀客稀客。”

    叶抚看着这个略显娇小的王,觉得她好像过去了很久,还是一点都没变的样子。难道,她一点都没想过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成熟吗?还是说她就喜欢自己这种还带着少女羞涩感的身姿?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反正对于叶抚而言。他一直都很喜欢师染这个样子。有一种“野蛮的青春”的感觉。

    白薇跟师染手握着手,十指相扣,一副好久没见的好姐妹样子。但她们昨晚才刚见过。

    所以,叶抚一直觉得女人之间的友谊真有一种“每日一新”的感觉。

    昨天的姐妹是昨天的姐妹,今天又是另一副样子了。

    他望了望惊煌城,比刚开始的样子更加繁华了。

    两个女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叶抚半听不听,打着哈哈。

    突然,他依稀听到什么“生辰”的字眼。

    随后他才想起,好像师染马上又要到生辰了。

    不由得思绪翩翩。

    他回想起许久之前的那一天,也是师染的生辰。是她亲口说出来了。

    星河高悬处……暮霭流溢间……

    叶抚从未告诉过师染,他所见的那一天的她,是此生中最美的时刻。

    也许,这种话说出来,就要在肩头扛起一种“抛之无处”的责任。是的,无论见到师染,他的心头再如何发痒,也应当以淡笑处之。这是对他自己,也是对师染本人的尊重。

    师染忽然看向叶抚,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叶抚一愣,

    “什么?”

    师染眉头稍稍一沉,虽然并无多余表情,但目光显得有些不开心,

    “你没在听啊。”

    白薇随即回头瞪了叶抚一眼,

    “你怎么回事?”

    叶抚认错态度良好,

    “对不起,刚刚走神了。”

    师染微微一笑,

    “没事的,我再说一遍就好。嗯……今年我的生辰,我打算换个地方过。”

    “去哪里?”

    “就是在考虑,所以想问问你的想法。小白的想法是到穷海外围的缤纷岛,那里好像已经杀冬了,百花马上就要绽放。”

    叶抚问,

    “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师染低下头,

    “挺让人纠结的。我不是个很会选择的人。”

    叶抚看着她,轻声问:

    “去地球,怎么样?”

    师染抬起头,目光逐渐从沉寂闪亮,

    “地球啊……听上去好像不错呢。但是……可以吗?那里应该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吧,对你而言。”

    叶抚笑道,

    “你是寿星,你觉得好就好。当然,要是那里也能成为对你而言,是个特别的地方的话,我会很荣幸的。”

    师染又看向白薇,

    “小白……”

    叶抚沉默。小白……这叫得未免有些……

    虽然白薇很想去看看百花开,毕竟她一直都喜欢这个。但,肯定优先满足寿星。她点头说,

    “没问题,就去地球!缤纷岛,可以等我过生辰再去嘛。”

    “那就这样安排!”师染有些像要去春游的孩子,很开心,都把期待写在脸上了。

    叶抚不由得想,地球对她来说,是一个很想去的地方吗?

    地球啊……他的目光稍稍变得遥远。从地球离开后,他就再也没回去过了。一时之间,难免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别”怯乡感。

    他摇摇头,

    “话说,你弄那个试炼是什么意思?”

    师染认真回答,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挑一个最合适的继位者,当然是简单的。但这也会有一种‘非他莫属’的命定之意。这并非一件好事。惊煌城承载着云上云下无数生灵的意志,不应当是一种‘被选择好’的命定。应该是未知的。所以,我设置了这个试炼,就是为了把命定的继位者全部剔除。”

    叶抚惊讶,

    “那岂不是通过试炼的,全都无法成为你的继承者?”

    师染点头,

    “是的。当然,能够通过试炼,也意味着他们有资格身居高位,成为惊惶之类的关键人物。”

    “那你如何确定继承者呢?”

    师染笑了笑,

    “惊煌城不一定非要有一位王。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惊煌城的王是一种纯洁的、有纲领的信仰,那不更好吗?”

    叶抚说,

    “信仰这种东西……很容易变质。毕竟,信仰不是真实存在的。”

    师染说,

    “倘若变质了,那惊煌城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这云上云下,终究会再次选择合适的引领者。”

    这一刻,叶抚清晰地意识到,不管师染是何种打扮,身在何处,都是一位王。

    她与生俱来的折服他人的魅力,是无法被磨灭了。

    这份魅力,始终在叶抚心里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他笑着说,

    “很有魄力呢。那我只好希望能如你愿。”

    师染轻轻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切,

    “嗯。”

    她接着又说,

    “哦,红绡也在惊煌城,不过,她碰到了她的旧友,现在应该还在叙旧。要直接去找她吗?”

    “旧友……那让她们好好叙一叙吧,就不去打扰了。”

    旧友……

    想来应该是温早见或者莫芊芊。是温早见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

    叶抚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奇怪。到底遇见了谁,明明只需要动个念头,却非得猜。

    白薇兴致高昂地说,

    “叶抚,我要跟染儿去逛街,你要一起吗?”

    逛街……叶抚最讨厌了,直接拒绝。

    两女也不可惜,反而还很开心。好似叶抚是个闲杂人等。

    她们一溜烟地就不见了。

    叶抚不由得想,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共性吧。话说……染儿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取昵称的吗?

    他琢磨着,小染不是更好听更上口吗?

    算了,爱怎么叫怎么叫……

    他回过神来发现,一下子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迈步在惊煌城繁华的大街上,感受着文明气息的蓬勃生长。他想,果然,这个新世界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每个人好似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修行者也好,凡人也罢……似乎都不迷茫,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直白地说,这大抵是最好的时代了。

    但……

    叶抚低下头,心想,我……我的路呢?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红绡跟她的旧友重逢了,白薇跟师染关系也越来越好,胡兰也终将迎来自己的救赎,再见时,她一定神采飞扬,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剑仙……

    好像,每个人都很开心,都很好啊。

    叶抚的眼里,繁华逐渐褪去,街上不见人影。

    他好似走进一条死寂的路,路上什么都没有,看不到起点,看不到尽头。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空中,不切实际的感觉,让他心头发颤。

    每日醒来,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他的心,忽然猛烈跳动起来。

    谁会令自己怅然若失呢?

    谁会让自己得以清新满足的睡眠呢?

    谁在遥远不知处的彼方,牵挂自己的心弦呢?

    他向前走去。他知道,答案就在前面。

    叶抚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登山者,唯有山顶是他的目标。唯有前方是他要去往的地方。

    他愈发清楚,想见的人就在前方。

    他走着,

    他颤抖着,

    他想,不能抛洒清泪,要笑脸相对……

    终于,在那如梦似幻的刹那,他陡然看见,光影错落处,如胚胎般蜷缩着的人,缓缓撑开凝滞的身躯,透过清光,那姣丽的身姿击穿叶抚的心幕。

    他迈步走到她面前,眸光相触的瞬间,一切都归来。

    他说:

    “你听,有风在吹。”

    她笑着回答,

    “当然了,现在是三月嘛。”

番外:此生仅有的一天

    冬日的气氛很是浓重。街上的行人大多拢紧身子,呼吸之间升腾出白色的水汽。

    路旁的行道树挂着一些节日的装饰。铃铛、彩带、跑马灯之类的东西。一些商铺放着庆祝节日的热闹音乐。满大街的节日气氛,靠着这些东西来撑起来不少。行人大多结伴而游。恋人、亲人、友人……

    某个时刻,天上忽然飘下来粉末般的雪花。

    “下雪了!”、“看啊,是雪!”……如此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好似这场雪,才是众人欢迎的对象,而非什么节日。

    有人欢喜,也有人避之不及,生怕雪花落在脸上,弄坏了妆容。有伞的撑伞,没伞的找个屋子钻进去,避一避。

    街旁的某座路灯旁,叶抚稍稍虚着眼睛,不知是在望着雪,还是在望着雪中的人。

    那人拍了拍袖口的绒毛,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便将手稍稍缩进袖子,然后呼着白腾腾的吐息,踩着细碎的步伐跑来。梳成三股辫的黑色长发,沾着白色的雪沫子,显出微微的晶莹感。她便像是刚刚从舞台上走下来的主角,聚光灯还在她的身上,未有离去。

    “我来迟了。”还带着喘息的声音,叫叶抚从出神间惊醒。

    他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她。有许多次这样看着她的时候,都有一种虚假的感觉。好似这只是一场迟来的梦,总会在某个吵闹的清晨,轰然破碎。他想要紧紧抓住这个梦,不知觉间,伸出了手。

    他清晰地看到,面前的她,在微微的呆滞后,带着朦胧的羞涩,同样伸出了手。

    手指相碰的瞬间,他猛地一惊,想要缩回去。但,心里不知从何处升起来一种莫名的勇气,迫使他近一步,紧紧地握住这只小巧的,正在微微颤抖的手。

    很温暖,像握着什么很遥远的梦。

    “喔,在下雪诶,我们要去躲一躲吗?”

    叶抚久久没有出声,似乎怕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吵醒这个难得的梦。

    “老师?”

    这时候,叶抚才又一次意识到,不是梦啊。

    他整個人褪去那副不在线的状态,笑着说:

    “别叫我老师了。在这里,很容易被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

    “咳咳……什么禁忌不可言的吧……”叶抚望起头。

    “可我们好像的确是师生。”

    “那是以前。以前的事,不能放到现在来说了。”

    “哼哼。”她小声笑了笑,说:“我叫你什么好呢?”

    叶抚转过身,拽着她向前走去,

    “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谁都可以叫你名字的话,我再叫,岂不是就不特殊了吗?”

    “你要怎样特殊?”

    “那种……你一听到这个称呼,就会想起我的特殊。”

    “这样的话……”叶抚想了想,“我以前有个小名。”

    “什么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她看上去很激动,很期待。

    叶抚嘴角一抽,

    “因为实在是太羞耻了。”

    “羞耻心,是促使人进步的阶梯之一!”

    “不要说得那么了不起。嗯……小时候,我长得像女孩。你知道的,在第二性征没有发育前,哪个小孩子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叶抚像是在回忆,不过看上去也有些别扭,“所以,常常被人误会成女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一些玩伴,为了调侃我,就给我取了个‘叶子’的小名。”

    “叶子……喔!”她睁大眼睛,“好厉害!”

    “哪里厉害了。”叶抚别过头,又有些后悔说出这个名字。

    她激动地说,

    “从来没听人这样叫过你。只有我知道的话,难道不是很厉害吗!”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哼哼。”她得意地说,“我知道了你的小名,不就是掌握了你的羞耻心吗?”

    “那我还真是后悔告诉你啊。”

    “我不会告诉别人啦!”

    叶抚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稍稍叹了口气,

    “算了,如果你不能在别人面前这样叫我的话,那我告诉伱‘叶子’这个称呼,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叫你,也不会在你面前这样叫你!”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我要,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秘密?有什么必要吗?”

    她扬起下巴,

    “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叶抚随意说。

    “你就是不懂。”她很执着地说。

    叶抚不想辩论到底,就依她,

    “好吧,随你怎么想。”

    她神经有些跳脱,立马就从上个话题转移开了,轻巧地转了个圈,然后期待地问: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今天的打扮啊。”

    “哦,很有地球人的感觉。”

    “还有呢?”她脸凑上来,眼中满是期待。

    叶抚挑起一边眉毛,像拿着放大镜研究古董的鉴定专家,把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长胖了?”

    她眉毛肉眼可见地蹙起来,

    “真的?”

    “假的啦。”

    “别骗人嘛。”她如释重负,接着又问,“所以,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叶抚走了几步,停下来又看了她一眼。

    她看上去很喜欢叶抚这么看着她。

    叶抚想了想,然后故作惊讶,

    “哦,你换发型了啊!”

    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脸上一下子就冒出红光。但语气却又平静而安娴,

    “嗯,想换一种心情嘛。毕竟,今日不同往昔。”

    她的手指在打架,不停地搓弄着。

    叶抚便知道,她还希望自己评价一下。他咳了咳,

    “这是好事啊。人要是不知道改变自己的话,就会越活越老气,最后就算是年轻人的模样,也是暮气沉沉,老气横秋的感觉。”

    “哦。”

    显然,她不太满意叶抚的评价。

    叶抚走了两步,这才笑着说:

    “很好看哦。很适合你,显得脸蛋更加立体光润。”

    “真的吗?”

    “当然。不过,你这个发型靠自己应该很难吧。有谁帮你吗?”

    她兴高采烈地说:

    “白姐姐帮我梳的!”

    “她?”叶抚有些错愕。

    “她怎么了?”

    叶抚有些心虚地问,

    “她难道不知道你这么打扮,是为了做什么吗?”

    听到这番话,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对柳叶儿似的眼睛都快飘到天上去了,

    “你好像很小看女人的思考力呢。”

    叶抚咳了咳,稍稍缓解一下尴尬,

    “她知道啊。还愿意……”

    她得意地笑道,

    “哼哼,白姐姐跟我的关系,可丝毫不亚于你哦。说不定哪天,我们就丢下你,浪迹天涯去了。”

    叶抚缓了口气,

    “那就好。”

    “就好?”她好像会错意了,挑起眉。

    叶抚解释道,

    “我是说,不会有什么矛盾就好。”

    她抿着嘴角,

    “其实我也知道的,大家都很迁就我,觉得我肯定受了很久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很珍惜我,就让着我,尽量满足我的要求。你是这样的,白姐姐是,师姐姐,还有大师姐……大家好像都怕我一不留神又消失了,这里那里都很在意我。我想,就算我说出更加过分的要求,比如非得和你在一起……大概,也会被迁就吧。”

    她望起头,

    “可是……你们在意我的同时,我也很在意你们啊……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我是凭借什么,从那凝滞的一刻苏醒过来的。你们都想让我开心,我也想让你们开心。直到现在,我也还记得你当初拒绝我所说的那些话。你告诉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意,不应当超过自己本身,不然的话,那必定会变成人生里无法挽回悲剧。所以,就只是今天,只是今天……我可以任性地独占你全部的热情与翻涌的心潮。”

    叶抚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她一直都没变,从来都是最懂事,最让人放心的那个。

    可,他想,她也许无法真正地知道,越是这样的她,越是让人不知道如何跟她分个清楚。她像是黏在心里头的一块烧得半化不化的糖,那么的甜,那么的烫人。

    “这之后呢?”

    她笑着说,

    “之后的话,我就要去做完我所有想做的事情了!”

    “你想做什么?”

    “我要跟居心一起漫游天下,我要去帮蔷薇找到何依依,我要去给唯一的小师弟上堂课,我要跟女王大人踏足天上的每一颗星星,我要去考查一下穗妹的功课……”

    她说个不停,不知疲倦。

    叶抚知道,她真的有好多好多要做的事情。

    只是,听着听着,他有些失落,有些难过。因为,她所想要做的事情里,没有哪一件是跟自己一起的。

    这也许是有些贪心了,毕竟自己已经够让她感到不知所措了。

    他微微吐气,免使这份失落让她察觉到。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深呼吸一次,再轻声说:

    “到最后,我会带着所有我做过的事情的感悟,来找你,找你上最后一堂课。等到我从最后一堂课毕业了,就去时间的尽头,在那里住下来,终日看书写字,等着,等胡兰回来的那一天。”

    叶抚心里十分动容。她从回来后,一直没有问起过关于胡兰的事情。他也就没有刻意去提。

    现在看来,她一直都装在心里。

    “很好啊……很好的安排。”

    她反过来问,

    “你呢,你之后要做什么?”

    叶抚怔住了,迷茫了。我要做些什么呢?

    说,其实我没什么可做的。

    但,那样的话,一定会让她担心。

    一个老师,让学生担心的话。总有种很过意不去的感觉。

    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只是短暂的迟疑,就让她知道了叶抚此刻在想些什么。她最能看透叶抚的心。这也许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不如,去做一些弥补缺憾的事情吧。”

    “弥补缺憾……可,缺憾也本是人生的一部分啊。”

    她蹙起眉说,

    “无法弥补的缺憾,才是人生的一部分。能够弥补的缺憾本不该存在。如果存在的话,只能说明你逃避于那些事,或者没有足够的动力。”

    叶抚有些无奈,

    “你知道的,以我的能力,如果真的想去弥补缺憾,那任何缺憾都将不存在。”

    “这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你非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缺憾呢?”

    叶抚迟疑地说,

    “缺憾尚能让我意识到我是谁。如果缺憾不在了,如果我的人生圆满了……那也是,真正的死寂如水般的生活,将包围我。”

    她摇头说,

    “缺憾是以前的事,生活,是未来的事。我不理解,为什么对你来说,过去得到了圆满,未来就会死寂如水?你这样的生活态度,对一直关心你的人,很不负责。当然,我也理解,这也许真的是‘无敌真寂寞’般的说辞。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像当初开办三味书屋那般,积极地面对明天。”

    叶抚吸了吸鼻子,

    “我当初开办三味书屋,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啊?!”

    “开玩笑的。其实,最初只是为了实现我做教师的梦想。”他满足地说,“然后啊,就碰到了你们几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学生了。”

    她满意地点头,

    “这才对嘛。生活就是要在不经意间的每一刻寻找乐趣。说不定,你以后又会碰到像我们一样让你魂牵梦绕的人呢?”

    “可别了,白薇会杀了我的。她的包容心可没你想得那么强。”

    她双手一摊,

    “举个例子而已。又不是非得那样……而且,我也很不喜欢见异思迁的人。”

    “别给我压力啊。”

    “总之,我希望等我回来找你上最后一堂课的时候,你的生活没有像一滩烂泥。”

    “怎么会……”

    她开心一笑,

    “不说这些了,今天可是此生唯一的一天,一定是要充实的才行!”

    说着,她抓着叶抚的手,迫不及待地走进商场。

    “三月,慢点!”

    “你太慢了!”

    “话说,你打算今天怎么过?”

    “吃饭!逛街!购物!看电影!游乐园!许愿池!”

    “这模板化的约会是怎么回事?”

    “地球人不都是这么约会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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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原创无限流题材。

    虽然之前有说过,也许要写仙侠文,但作者一直想试着写写不同题材的小说。趁着现在还年轻,有精力,把各类题材都尝试一遍,是作者个人的写作目标。

    还请各位看官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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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607/ 第一时间欣赏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 作者:文笀所写的《修仙游戏满级后》为转载作品,修仙游戏满级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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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游戏满级后介绍:
对于一款游戏的资深玩家而言,把游戏全部能够玩的都以完美姿态玩了个遍后,似乎退游成了最终归宿。资深玩家叶抚玩了快十年的《仙路漫漫》,当他脱坑退游,选择卸载游戏时,突然就穿越了。他很快就发现,他似乎是带着游戏的满级属性穿越的……(注:轻松日常养成是主旋律,体验异世界的人生百态是真滋味)修仙游戏满级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游戏满级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