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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游戏满级后全文阅读

作者:文笀     修仙游戏满级后txt下载     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九章 意识漩涡

    局势暂且稳定下来。第二重小世界彻底崩坏了,里面的人被送到了第一重小世界来。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在第二重小世界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发现自己等人所处的位置换了。

    秦三月这边的队伍,在武道山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暂且躲了起来。秦三月陷入了昏迷,而且气息非常微弱。

    鱼木担忧地问:

    “她怎么样了?”

    秦三月是公子的学生。鱼木有种“爱屋及乌”的感情,不由得担心起来。

    井不停的气息在秦三月身体里游走一遍,皱紧眉头。他第一次知道秦三月没有丹田、经脉以及紫府神魂。这种情况让他重新想起,秦三月是“身无命格之人”这个事实。

    探知不到神魂,他无法感受意识,也就无法确定秦三月的状态。

    他抱歉地摇了摇头:

    “可能是我本事不够吧,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庾合又试了一番,发现秦三月的身体特殊性后,懵了许久后才摇头。

    显而易见,他们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居心还未开始修仙,更不提了。她只能感觉到秦三月还有温度,还有微弱的鼻息。

    兰采薇皱了皱眉。

    “让我试试。”

    她握住秦三月的手,神念覆盖住。

    按照常规的办法,的确是无法探知到秦三月的意识的。

    但兰采薇有不常规的办法。

    她尝试着用那种“建立‘存在’小世界”的方式,招来一缕秦三月的气息,然后在意识小世界里感应。

    本来只是试试。但她没想到那么顺利,一下子就进入了秦三月的意识海。

    但此刻,这座意识海混沌不堪,昏暗、动摇、濒临破碎。

    兰采薇依稀在这座昏暗的意识世界里发现了一点微弱的光。她上前一看,见到是发光的秦三月的虚像。虚像摇摇欲坠,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消失。让她震惊地是,这尊虚像看上去更加像之前见到的“清宫玄女”了。

    “该怎么办啊……”

    兰采薇蹙起眉,她不是医师,也没见过这种受伤的方式。

    她想了想。

    “这是意识,意识的薄弱可以用什么恢复呢?”

    她尝试着去唤醒。但秦三月并无法给予回应。

    “之前,我那一剑帮助了她。现在可不可以呢?”

    她想试试。当然不是直接斩出一剑,这肯定是不行的,指不定还会伤到这已经摇摇欲坠的意识空间。

    她会使那一剑,不仅仅只会使剑。许久以来对那一剑的研究与琢磨,让她学会了借那一剑去吸取一种奇怪的“存在”。她无法称之为气息,因为不符合气息的本质。总之是一种奇怪的“存在”。

    拔出剑,以“建立‘存在’小空间”的方式,用那一剑去吸取奇怪的“存在”。

    她无法去明白这种“存在”,但觉得这或许能帮到三月姑娘。

    在这种“存在”暴露出来的瞬间。整片意识海出现巨大的漩涡,像暴风一样吸取这种“存在”。

    秦三月的虚影更是如同贪婪的饕餮,一把抓住兰采薇的意识化身,疯狂吸取这种“存在”。

    “啊!”

    兰采薇心中惊惧。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摆脱秦三月。自己就像是一个贯通这种“存在”与秦三月之间的甬道。

    她发现,随着吸取,秦三月整个意识虚影发生着改变,一种让她感到害怕的改变。

    “不!要停下来!”

    兰采薇的本能告诉她,要阻止秦三月。

    但此时的她就像是被猛禽抓住的兔子,无法挣扎,无法摆脱。

    “不要啊!”

    兰采薇觉得自己快要被撕碎了。

    恰此时,一道光从天上坠落,笼罩住兰采薇,直接切断了她跟秦三月之间的联系。她的意识瞬间从意识海里退出去,回到自己身体了。她踉跄地向后跌倒,坐在地上。

    几人连忙问:

    “怎么样了?”

    兰采薇眼中尚有惊恐之余,愣着没有说话。

    鱼木搀扶着她。

    “采薇,还好吗?”

    兰采薇晃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吐出:

    “好可怕……”

    “什么?”

    她摇摇头站起来又说:

    “三月姑娘的情况有点复杂,虽然是稍微帮了一下,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她醒过来。”

    秦三月的意识海中。

    叶抚的虚影看了四下一眼,虚晃而过。

    几个呼吸后,秦三月的身体颤抖一下。然后,她猛地睁开眼,如同溺水后苏醒的人,猛地喘了几口气,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三月!”

    居心拍了拍秦三月的背。

    “你怎么样了,三月?”

    秦三月看了看几人,又看了看周围,觉得嗓子很干,艰难地问:

    “结束了吗?”

    井不停说:

    “应该是。”

    “天地道机。那些天地道机,你们快去感应捕捉。”

    井不停安慰道:

    “三月姑娘,别着急,你先好好缓一下。”

    秦三月捂住头。她觉得脑袋里面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她靠着居心站了起来,勉强笑了笑:

    “我没事了。”

    居心说:

    “是采薇姑娘帮助了你。”

    秦三月看向兰采薇。

    “我还有些迷糊,不过先谢谢你。”

    兰采薇眼神躲闪开。她有些不敢看秦三月的眼睛。

    “没事,要说,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煌激动道:

    “是啊!三月你都不知道,刚才你有多厉害,一下子就把猕猴王洞穿了!”

    “是吗……我有些记不清了。”

    秦三月紧张地向天边看去,见那里没有使徒巨大的黑色虚影后,才稍微放松下来。

    鱼木跟着秦三月看了看天边。那里有什么吗?三月姑娘似乎很在意。她问: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应该问题不大。”

    秦三月看了看兰采薇。她想知道自己从“观测者空间”里出来后发生了什么。之前,她总感觉自己的意识要被什么东西给抽走了。

    兰采薇躲着她的目光。这让她感觉很奇怪,难道采薇是看到了什么吗?

    井不停看了看周围,不断有“流星”从天上坠落。他启动自己的罗盘感受了一下,发觉那些“流星”是人。思考了一下后,他得出结论。

    “看来第二重小世界也发生了什么事。”

    庾合问:

    “怎么了?”

    “他们全来到第一重小世界了。”

    “那些流星?”

    庾合看了看天上。

    “嗯。”

    居心问:

    “我们要不要去再去山顶看看?”

    井不停看着秦三月,想听听她的意见。

    秦三月虽然很累,但还是感受了依稀周围的气息,发觉到不少圣人和大圣人的气息。她想,这下应该安全了吧。

    “圣人和大圣人们都下来了,应该安全了。”

    她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好,我们上去。”

    井不停一跺脚,脚下立马浮现一座星空一般的气息盘,托着他们去往武道山山顶。

    在半空中,他们向山下望去时,赫然发现,那座环形森林变小了很多很多。

    井不停说:

    “规则枷锁似乎复原了。”

    秦三月嘴唇还有些发白。她点点头。

    井不停看了她一眼。他没有问是不是你做的。

    重新到了山顶后。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了。猕猴王之前爆出的那河一般的血流因为其规则枷锁复原,也变作小小一滩了,在偌大的山顶上,几乎不引人注意。

    年轻的天才们,大抵觉得之前应当是有大圣人出手,解决掉了那猕猴王。如今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局面。

    只是,有些人还在想着,猕猴王破体前那胃中密密麻麻的人形虚像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并没有感悟天地道机重要。

    井不停说:

    “我们找个位置吧,不能被抢了先机。”

    众人点头。

    庾合极目仰望巨大的武道碑,大声道:

    “你们看武道碑最上面!”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那上面刻着排名。如今是:

    鱼木高居第一,居心紧随其后。

    其他几人看向鱼木和居心。

    居心尴尬笑道:

    “看我干嘛啊。鱼木姑娘还是第一名呢。”

    鱼木摆摆手:

    “这怪不得我吧。我只是运气好啦,运气好。说不定等会儿马上就有人超过我。”

    “……”

    没有人会相信凭借运气好能拿下第一。

    几人找了个不错的地方,开始观摩感悟起来。

    居心想照顾秦三月,单被拒绝了。

    “我没事的,你趁此机会好好感悟天地道机吧。放心。”

    “你看上去还很虚弱。”

    煌在旁边笑呵呵说:

    “要不然我来照顾三月吧。”

    居心白了他一眼。她一眼就看出来了煌的小少年心思。

    “你自己先好好感悟天地道机吧。你还是个神修,这机会更是不可多见的。”

    秦三月笑笑:

    “没错,你们都放心吧。”

    鱼木在旁边乐呵呵地说:

    “我觉得你们都太敏感啦。三月姑娘能破开猕猴王的肚子,还需要你们照顾吗?照顾你们才是呢。”

    想想也是。毕竟之前一直靠着秦三月,根本都没出什么力。

    居心说:

    “那,三月,你好好的啊,有什么不舒服就立马告诉我。”

    “嗯,放心吧。”

    居心和煌也就没多说什么,各自挑了个位置,感悟起来。

    秦三月看向鱼木问:

    “鱼木姑娘不感悟吗?”

    鱼木转过身,轻巧地走了几步:

    “我啊,还是想看看山上的风景。天地道机嘛,随缘呗。”

    “……鱼木姑娘还真是率真啊。”

    鱼木回过头,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我一点都不率真!”

    说完,迈着步子,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只剩下秦三月和兰采薇。

    兰采薇问:

    “你不试着感受一下吗?”

    秦三月摇头:

    “我一缕道机都感应不到的。”

    “感应不到。”

    “大概是吧,或者说。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去感应。”

    兰采薇没多问。

    “你呢,你不去吗?”

    兰采薇斜着看了看自己背后的木剑:

    “我有这一剑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需要。”

    “呵呵,也是。估计没有什么道机比得上你的一剑。”

    两人沉默了一下。

    兰采薇认真看着秦三月问:

    “你以前认识我吗?”

    秦三月摇头:

    “不认识。”又问:“怎么了吗?”

    兰采薇有些失望。

    “我感觉你很了解我,还以为你以前认识我。”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兰采薇牵强一笑。

    “可能是三月姑娘特性如此吧,让人觉得你能洞察一切。”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兰采薇沉默了。

    秦三月心中感慨着。她觉得胡兰真是比以前变了好多,不论是说话还是待人的方式,都变得更加委婉与严谨了。

    “听他们,你之前帮了我。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破开猕猴王的身体后,你就晕倒了。”

    “你唤醒我的吗?”

    “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但……”

    “你说,没事的。”

    兰采薇顿了顿,说:

    “可能会涉及到你的特殊性。你的身体跟其他人不一样。”

    秦三月笑道:

    “是没有丹田经脉和紫府吧。”

    “抱歉,我不是有意想探知。”

    “没事的。不是多大回事,知道了也没关系。”

    兰采薇点头继续说:

    “你晕倒了,因为没有神魂,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我试着用你的气息建立了意识小空间,然后不知为何,就进入了一片奇怪的意识空间。”

    秦三月知道,兰采薇说的应该是自己的意识海。

    “嗯,那应该是我的意识空间。”

    “这样啊……我在里面看到你的意识虚影,很虚弱。我想,我的那一剑可以被你借去,或许也能帮到你。当然,我没有对你的意识虚影拔剑。”

    秦三月笑道:

    “你是不是太小心了。没关系的,放心说吧,我不会介意的。”

    兰采薇眼神柔和一些。

    “你很大度。”她说:“我取出木剑后,用那一剑感应了某种奇怪的‘存在’。我说不清楚,也不了解到底是什么。然后,你的意识空间就凭借那种‘存在’开始修复,你的虚影也慢慢恢复了。”

    “这样啊。”

    “嗯,这就是全部。”

    兰采薇并没有说她差点被秦三月“贪婪”的虚影撕碎。

    秦三月仔细想了想,觉得兰采薇说的那种奇怪的“存在”应该就是规则之力。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的意识居然借助规则之力才能恢复。

    “总之,谢谢你。”

    “不要谢我,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我也只是救我自己而已。”

    “这是事实。”

    “行吧。”

    秦三月从山顶往远处望。山顶的风景的确很好。她笑着问:

    “要不要一起走走?”

    兰采薇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嗯,可以。”

    “你似乎很小心啊,跟人说话。”

    “有吗?”

    “嗯,有点。太过委婉和谨慎了吧。”

    “这样不好吗?”

    “这样会让人觉得你有距离感。”

    “我只是……不想惹到一些误会吧。”

    “你应该多笑一笑,我感觉你笑起来会很好看。”

    “有吗?”

    “要不然,你笑一笑我看看?”

    “笑不出来。”

    “想想开心的事。”

    兰采薇想了想。她发现自己记忆里全是师姐那张让人可气的脸。

    “想不到开心的事。”

    “……”秦三月转移话题:“真漂亮,风景。”

    “是啊,居高望远,看得到很远很远的风景。”

    “那些人,是从第二重小世界过来的吧。”

    “应该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不管了。我只想好好放松一下。”

    “之前辛苦你了。”

    “呵呵,有你们在不觉得辛苦。”

    “呵呵。”

    “你笑了。真好看。”

    “有吗?没有吧。”

    “我看到了,嘴角弯弯,眉毛弯弯。”

    “……”

    久别相逢的言语,每一句都让秦三月心变得柔软。

    ……

    李命跟莫长安落在了武道山下面。

    李命稍稍停顿。

    “柯寿的气息。”

    “我也感觉到了。”

    他们一步跨出,出现在山脚的一棵杉树下。

    柯寿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地站在那里。

    李命开口:

    “柯寿。”

    柯寿笑着转过头。

    “长山先生,还有长安老祖。”

    “你这是怎么回事?”

    柯寿无奈笑着说:

    “第一重小世界里发生了很复杂的事,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李命立马抬手做了一番推演。之前在第二重小世界,气息被封闭了并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推演结束后,他神情复杂:

    “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莫长安也推演完成,皱起眉:

    “这是规则枷锁被修改了吗?”

    李命想了想:

    “差不多是这样。”

    “会不会也是那东宫做的?”

    李命沉默了一下。

    “依照她目前表现出来的立场,没必要这么做才是。具体的,也不清楚。”

    “唉,总之这些小辈们没事就是万幸。”

    李命看向柯寿:

    “你呢,你是怎么回事?”

    柯寿叹了口气:

    “为了逃脱那猕猴王的追捕,我费尽了心思,就弄得这么狼狈了。”

    “你快入圣了。”

    柯寿点头:

    “所以才勉强逃脱了吧。那猕猴王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命摇摇头:

    “之后再慢慢说吧。现在还是去武道山上看看。”

    “嗯,听长山先生的。”

    李命看着他说:

    “这次过后就不要乱跑了,随我回学宫。”

    柯寿笑道:

    “听长山先生安排。”

    随后,三人前往山顶。

第五百章 天门之后的世界

    天门之后的世界跟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

    许多人曾用想象力去描绘过:

    浓郁到几乎要啊变成液体的灵气;遍地灵植与灵兽;处处都是天地道机,招手即来;浩然正气、玄明紫气遍布天空……那里是一个美好的无与伦比的世界。

    但师染所见,并非如此。

    越过天门后,她立马感受到自己实现了某种“超脱”,或者说达到了某种“境地”。不是“境界”,而是“境地”,一字之差,显示着完全不同的东西。

    这片世界比之天下,表面上并无多大不同。

    山是山、水是水、生灵是圣灵。只是,这里的生灵全都不具备修仙悟道化龙的可能性,因为它们的规则枷锁被锁死了。

    对了!就是“规则”!

    进来后,师染一直在想,到底有什么跟天下是不一样的。

    规则,就是规则。

    之前在天下,尝试突破大圣人壁垒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一丝抵触。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规则的抵触。而且,她有一种感觉,那是不完整的规则的抵触。

    而进入这天门后的世界,那样的抵触再也感觉不到了。规则也变得完整了。

    她想了想,眼中泛起一丝红意。随后,她轻而易举地看到了组成生灵的“规则”。那是一种玄妙的存在。

    在天下,规则是一种玄明的存在。无法感受到,但其一直存在。

    而在这里,她能通过某种方式,去看到规则以及规则的组成。

    看上去,规则像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黑线。但师染想了想,认为这种“黑线”应该只是规则的表现形式,而并非真的是黑色的线条,换言之,那是一种被人感受的方式。

    师染看向前方。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似乎很小,又似乎大到无边无际。这种感觉很玄妙,让她有些享受。

    肩头微垂,师染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她想晒晒太阳。

    她鬼使神差地心念:“太阳!”

    如言出法随。原本没有太阳的天空,果然出现了一个太阳。

    “月亮!”她又想。

    日月同空的梦幻之景便浮现。

    “万物生!”

    从她脚底开始,生命气息如潮水荡漾开。

    青草与野花簇拥着她,向四周蔓延。一棵棵大树拔地而起,向天空张扬生命的活力;一只只蝴蝶扇动翅膀,在微风中起雾;走兽、飞禽相继出现。这座没有空间概念限制的世界里,上演着万物生长的演出。

    接着,她看到初具人形的猿猴出现,它们开始了飞速的进化。繁衍种族,建立文明,战争与和平,灾难与祥和,步入修仙时代……一场场她所熟知的“历史”在这里上演。

    她见证了这一切。她知道,这一切因她“心生”。

    她心想:

    “万物死。”

    凋敝于是发生在这座世界的每个地方。文明式微、生命凋敝、万物腐朽。

    眨眼之间建立起来的美好世界,又在眨眼之间消失殆尽。

    如梦如幻。

    师染的眼睛觉得这是假象。但是她心中却有一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都发生了,因自己而起,因自己而消逝……

    “这太……玄妙了。”

    这就是大圣人之后,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吗?抬手间,创造一个世界,构建一个文明,抬手间又让这一切消逝。

    她心里产生了疑惑。

    为何这短暂几个呼吸发生的事,会给自己一种无比真实的感觉?就像,真的经历了一个世界的兴衰。可自己却只感受到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她向前迈步,忽然一脚踩空,如同跌入了深潭之中。

    这只是一刹那的感觉。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书亭前。书亭后面是一间不大的木屋,很干净,但从木头的质感上看,有很久的年岁了。

    见到这幅场景,师染先是一恍,随后目光变得冷冽起来。

    她记得这里,而且刻骨铭心。

    当初,自己正是误入了这里,看到了那不为人知的秘密,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儒家学宫。

    这里是至圣先师的住处。

    师染走进书亭,向里面望去。她一眼就看到,那个昏昏欲睡的老夫子。

    脚步声,叫醒了老夫子。

    老夫子睁大眼睛,看向师染。他看上去普通极了,只是个老年生活丰富清闲的老头。

    “小染,是你啊。”

    老夫子乐呵呵地笑了声,他看向前面放着一堆书的书案。揉了揉眼睛,像是在自语:

    “年纪大了,容易犯困。”他看向师染问:“小染啊,是功课又碰到什么小礼也解决不了的难题吗?”

    师染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老夫子挥挥手。

    “小染?怎么不说话啊。”

    师染咬了咬牙说:

    “我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

    老夫子愣了许久。眼中的色彩换了又换。许久后,他才像是彻底醒来了一样。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记性不好啊。”

    他看着师染,柔和地说:

    “你比我预想的要早一点来到这里。”

    “你预想的是多久?”

    “八十二年之后。”

    他说的没错。原本师染觉得自己需要准备大概一百年时间,才能只靠自己开天门。但叶抚的介入,让这个时间提前了。

    老夫子笑道:

    “有人帮了你。”

    师染面无表情。

    “你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老夫子摇头。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师染想到他之前表现出的迷糊的样子。那样子似乎是还在学宫里的时候。

    “你的记忆停留在四千年前。”

    老夫子揉了揉眼睛,说: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聪明。那时候,小以怜巧,你聪慧。你们是学宫最——”

    “那是以前的事。”

    老夫子露出一种“念旧”般的遗憾。

    师染问:

    “这四千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老夫子看了看眼前的书案,然后笑着说:

    “我好像走了个神,就过去四千年了。”

    师染一点不怀疑他说的话。来到这里,刚一见到他,她就有一种他还是四千年前那个他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老夫子撑着腰站了起来。他很高大,看上去也很强壮,但的确是老了,勾着腰,驼着背。

    “每一样事物都有自己的归宿,生命的归宿就是死亡。像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只不过还在想办法苟延残踹。”

    “修仙的尽头不是永生吗?”

    “小染,没有人会真的去追寻永生,也没有人真的想获得永生。只是,在没完成心愿之前,不想死罢了。”

    “你的心愿,是什么?”

    老夫子笑道:

    “搞学问的啊,都想知道世界唯一的真理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老夫子摇头。

    “不知道。”

    “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老夫子说:

    “唯一的意义就是知道了。小染,这不是矛盾的。”

    师染无法理解。她也不曾去想过这些问题。她回想起四千年前,偶然闯进这座书亭后,看到的秘密。

    “你心系苍生,却又背叛了天下。这是矛盾的。”

    老夫子摇头:

    “小染,你该亲自去寻找世界的真相。”

    “你在逃避我的话。我亲耳听到,你跟佛祖说,要毁灭这座天下。”

    老夫子和蔼地笑着。

    “小染,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在外面偷听吗?”

    师染想过这个问题,也觉得至圣先师知道自己在外面。

    “所以,你们说的就不是事实了吗?”

    “小染,你小时候就是急性子,现在还是。你应该多学一学小以。”

    师染不承认这一点。

    “她就是太善良,才会死。”

    老夫子摇头。

    “如果你当时愿意多待一会儿,你就会听到更多。”

    “所以,你们之后又说了什么?”

    老夫子摇头。

    “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了。我也很遗憾,当初你没听到。如果你听到了,我们更有机会见证世界的真相。”

    师染本身就带有对至圣先师的怨气。在她眼里,老夫子这句话就是在逃避,在掩饰。

    师染有些愤怒。

    “你欺骗了整座天下。他们至今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面对什么。”

    老夫子看着师染。

    “他们会知道的,什么都会知道。东宫会让他们知道一切。”

    师染早就从叶抚那里知道了东宫,也就是白薇的打算。她蹙着眉问:

    “所以,你们就可以什么都不做吗?”

    “小染,你应该自己去思考,世界的真相。”

    他第二遍说起这句话。

    师染呼出口气。她平静了一些。

    “我不想跟你争吵,也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你就当我是个怨气很重的人。”

    “不,小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师染冷冷地看着他。

    “你的话无法令我信服。兴许你知道更多,做着更多的事,但是现在,我无法认同你。”

    “小染,你不需要认同我,你有自己的路。”

    师染没有告别,转身向外。

    踏出书亭的刹那,她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再回首看去时,是空地一片。

    她明白,刚才只是至圣先师想见她。

    这种久别重逢恩师的感觉让她很别扭。她感觉自己明明很痛恨他,却在见到时,依旧忍不住去关心他。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知道他背叛了天下之后,感到很痛苦难过。

    “你说的没错,我要自己去寻找世界的真相!”

    师染唯一觉得这是可信。

    任何对外力的仪仗,到了某个程度,都那么被动与无力。每个人最大的仪仗,都该是自己本身。

    忽然,铃铛声响起,带着“慵懒”与“清闲”。

    师染循声望去。长须髯髯的老头,骑着一头青牛缓缓而来。铃铛声来自青牛脖子上的铜铃铛。

    能在这里骑着一头青牛的只有道祖。

    师染还记得道祖的模样,小时候见过。

    道祖的声音很有精神。大概是模样太老了,看上去也跟普通老人一样。

    “听说这里来了个新人,是你吗?”

    师染只是对至圣先师怀有纠结复杂的情绪,并非是个莽撞无礼的人。她依旧尊敬他们这样的前辈。

    “师染见过道祖前辈。”

    道祖笑了笑。

    “我就是看看你,没什么别的打算。”

    他说完,就欲离去。

    “等等。道祖前辈。”

    师染甚至觉得,用前辈称呼都很不合适。但她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称呼了,直呼道祖又显得无礼了一些。

    道祖笑问:

    “师染小姑娘,有何事啊?”

    “我有很多疑惑,关于这座世界的,天门之后的世界。”

    “这里不是很普通吗?就是硬了点而已,跟天下一样的。”

    师染把自己初次进入这里的遭遇说了一遍。

    道祖神情不变。但她看到那头一样很老的青牛看了自己一眼。

    “大概是做了一场梦吧。”

    道祖脸上挂着微笑。

    “小姑娘,不如自己去寻找世界的真相?”

    他驱使着青牛离开这里。

    又是这句话。师染觉得他们可能是话中有话。

    师染望着远去的道祖,大声说:

    “道祖前辈,你知道佛祖在哪里吗?我想请教一些问题。”

    道祖的声音缓缓传来:

    “缘落了,没有佛祖了。”

    师染愣住。她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道祖离开了。

    之后,师染独自在这座玄妙的世界里行走。

    直到某一刻,她脑海里响起叶抚的声音。

    “下来吧,别在上面浪费时间了。他们把你封锁了。”

    师染又是一愣。什么叫把我封锁了?

    她发觉越过天门后,想解决的疑惑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更多疑惑了。

    她用意识问:

    “怎么回事?”

    “意料之中的事。总之,他们不会害你的。”

    “原本会发生什么?没有我阻扰白薇的话。”

    “没有你,白薇会直接把他们扯下来。白薇跟他们理念不同,肯定会发生矛盾的。”

    “好复杂。”

    “到时候我慢慢给你说。”

    “叶抚,我现在问你,你的身份,你会告诉我吗?”

    “现在你还理解不了,可以再等等。”

    “我总感觉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呵呵,以前你说这种话,我会忍不住把你灭口的。”

    “看来,你的确不是。”

    “失望了?”

    “有点,想着啊,或许你做完自己的事,就要离开了。”

    “不着急,岁月漫长。”

    “总会有那一天的。”

    “你先下来吧。我还想当面向你道谢呢。”

    师染沉默许久。过了一会儿,她问:

    “你会突然消失不见吗?”

    “不会。”

    师染什么都没说了,断开意识联系后,她心至身便至,离开了这里,再出现时,已经在第一重小世界了。

    她还以为开天门后,再回到天下很困难,没想到就是一个念头的事。

    叶抚将自己的位置给了她,她正打算前往,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师染。”

    她回头看去,见到白薇站在不远处。

    白薇微笑着。她看上去跟最初在黑石城见到的一点差别都没有,还是邻家姑娘的模样。

    “白薇姑娘。”

    “叶抚是个很危险的人。”

    师染目无表情。

    “你想表达什么呢?还是说,你知道他的身份。”

    “他不说,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但他的确是个危险的人。”

    “就因为联合我算计了你?”

    “不,我没那么小气。”

    “你说什么与我无关,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当然,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而已,具体的,需要你自己判断。”

    说完,白薇陡然消失。她很强,师染无法捕捉到她的气息痕迹。

    师染想不通白薇为何突然出现说这样一番话。

    是为了让自己怀疑叶抚吗?还是说是在警告自己远离叶抚?

    可能性很多。

    但师染都不在乎。她有自己的判断。

    ……

    白薇再次现身,是在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外面。

    炙热的岩浆与翻腾的火山灰无法靠近她。她孑然一身立于这片混沌之地。

    此刻,她皱着眉。

    “无法介入意识,有人在保护她。能毫无痕迹地抵挡我,只有叶抚了。”

    她叹了口气。

    “叶抚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一直阻止我……”

    此刻,她心里又爱又恨。

    ……

    “我认为她是最合适人选。”

    “再观察一下吧,我想等等。”

    “老和尚已经先一步走了。我们时间不多。”

    “总有变数啊。”

    “道不就是多变的吗。”

    “但真理只有一个。”

第五百零一章 道家的立场

    陈放作为这次武道碑的布告人,有着安抚众人的职责。

    大圣人们来到第一重小世界后,很快就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不明白那猕猴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确认自家的年轻弟子未受到伤害,也能落一口气。

    一众年轻天才们得到了诸位圣人和大圣人们的安抚,更觉得之前的猕猴王是一种考验,现在也就能心安理得地感应天地道机,争抢武道碑上的排名。

    三问道人站在陈放身边,看着武道山山顶的景象,询问:

    “你考虑清楚了吗?道家不参与到任何争端。”

    陈放摇头:

    “道家不可能独善其身的,一定会被动卷入到争端中。我那样说,只不过是表明立场。”

    “之后如何打算?”

    陈放皱着眉头。

    “东宫的出现是件很奇怪的事。我总觉得她把天下大势的变动提前了数百年,甚至于上千年。”

    “我们都曾预想过,清浊天下一定会发生大规模对抗,但现在比起预想的确早了太多。”

    “道祖还有二祖一直没有传过旨令,我心里难安。”

    他看向远处的亢符猎。亢符猎正在同自己先天宫的几个圣人交谈。他继续说:

    “亢符猎的想法可能跟我有出入。”

    陈放也深知,道家明面上是他在话事,三大圣地都听从他的。但实际上,亢符猎是个很自主独立的人,只不过他很低调而已,在真正必要的事情前,一定会有自己的想法。

    三问道人看向亢符猎。

    “对于天下而言,先天宫更能代表道家。毕竟,在主流的传道上,一直是先天宫在做。”

    这是个事实,比起驼铃山和清净观,先天宫的名头更大一些。

    陈放心里清楚,亢符猎可能想法不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之前神秀湖的博弈上,自己失败了,影响到了道家的布局与发展。这极大程度上导致了亢符猎对自己的质疑。

    注意到陈放和三问道人的目光,亢符猎向这里看来。他那张平常的脸上透露着让人安心的气息,泛白的双鬓更添几分沉稳。他只是稍稍点了点头,并没有前来搭话。

    “他想在大变局中稳固道家的地位。”三问道人说:“这其实并没错。”

    陈放叹了口气。

    “是没错。如果东宫所做所言全是真的,的确没错。可东宫并不真的值得相信。”

    “你还是想等道祖或者二祖的意见吗?”

    陈放说:

    “四千年前,道祖随同至圣先师和佛祖一同离开天下时,曾说过,道家传承的并非是世人所认识的一种‘信仰’,是一种超脱生命载体的精神。我理解看来,道家是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的,不需要向其他势力一样,搞什么凝聚力与宗门派别。所以,我不希望这次变局,道家以势力的身份加入。”

    “道祖说的没错。势力总有归宿,但倘若‘道’之一字成为命格里的嵌章,便永无止境。”

    “我还在思考,这样的变局,道家该以怎样的形式参与。”

    三问道人说:

    “佛教素来有信仰,儒家素来是文明传承的一方,道家讲究个人的超脱,的确不适合大变局。”

    “亢符猎有自己的打算我是不介意的。但我还是担心他想改变道家的本质。”

    “他若真的这般打算,我们似乎也无法直接阻止。”

    陈放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本来我想借本源道机,去天上请教道祖和二祖。却没想到是东宫的圈套。想想也是,本源道机哪里会那么随便的出现。”

    “但那的确是本源道机。”

    陈放无法否认,东宫轻易地掌握着一道本源道机。但他连东宫一点都无法看透,如何也不能打她的主意。

    “变局会淘汰很多人和实力。希望道家不是走向式微的一方。”

    三问道人眼神恍惚。

    “这让我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上殷。”

    “上殷式微归根到底是必然的。玄女很了不起,但上殷也只有她了不起。”

    “唉,如今的上殷看上去再难有起色。也不知能不能撑得过这次的变局。”

    曾今了不起的学派走到今天这副模样,总是令人概感的。

    陈放说:

    “上殷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他们对万物本质追求的决心,是无可比拟的。”

    “的确。”

    三问道人环视一圈,再稍微感受一下,然后说:

    “大部分人都走了。”

    陈放知道,他指的是大圣人。

    “这次发生的事,值得他们回去好好思考之后的打算。”

    “明面上看来,北原的雪主和尧山君、中州的夏雨石、尚白、九重楼、白尽山、东皇和千机主,以及深海的龙王立场是偏向东宫一方的。南疆和东土都没有人表态,至于儒家,虽然李命发言不少,但他顾虑会比较多。”

    陈放望了望东南方。

    “清浊天下的第一个战场在落星关外。东土的人没表态,但一定不是作壁上观的。现在还不确定东宫会以怎样的方式整合天下,也就不确定战场会如何开辟。”

    “会不会是独立战场?”

    “说不好。形式不确定,还得看东宫能不能让浊天下的人信服。”

    三问道人想了想。

    “浊天下的人肯定是希望能正面竞争的,毕竟他们的环境没有余地。”

    陈放没有说话。他眼神捉摸不定。忽然,他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驼铃山没有合适的人间行者人选。”

    三问道人理解了陈放的意思。陈放此番话表明了不愿参与正面争斗的态度。但,他也知道,驼铃山的确没有合适的人间行者人选。曲红绡殒命,齐漆七不知去向。倒是有几个天才弟子,但比起他们两个,总让人觉得差了点什么。

    “你的徒弟宁江湖呢?”

    陈放神情复杂。他似乎不愿多说这个。

    三问道人也就没继续问下去。他另说他事。

    “看样子,再过三天,差不多武道碑就要出结果了。按照惯例,是要有人讲道的。这次讲道轮到道家了。”

    陈放说:

    “让亢符猎讲道。”

    三问道人有些吃惊。

    “我以为,圣人即可。”

    陈放摇头。

    “他看上去想表达什么。我也想知道,他想讲什么。”

    “这会不会有些托大,如果他真的想法与我们出现背离的话……此番讲出来,会影响很多。”

    “现在的局势,就算他不说,也会影响很多,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大大方方讲出来。”

    三问道人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无奈点了点头。陈放说的没错,不讲不意味着不会发生。

    “我去同他说一说。”

    三问道人一步迈出,消失在原地。

    陈放一人独立良久后,看了看远处的李命三人。随后,他闪身消失。

    ……

    柯寿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风清气爽。他看着武道山上众多年轻天才朝气蓬勃的样子,笑着说:

    “未来可期。”

    因为李命和莫长安气息的影响,众人并看不到他们三人。

    莫长安笑问:

    “你不去争个第一名吗?”

    柯寿谦逊地摇头。

    “我都不算年轻一代了。赞美他们才是我该做的。”

    莫长安说:

    “人在任何时候都该有拼劲儿。”

    “老祖说得在理。学生受教了。”

    李命问:

    “柯寿,这些年你在做什么?”

    “行走天下,不断学习。算是消化前些年从书本上学到的学问吧。”

    李命摇了摇头:

    “你身上没有一个行者的气息。”

    “是学生太过浮躁的。”

    “柯寿,你有自己成长的道路,但太脱离现实了。”

    柯寿给李命的感觉比之十多年前不太一样。他以为这可能与之成长太过迅速有关,经历与心性有所欠缺。

    “学生尚不自知。”

    李命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他在考虑让柯寿做儒家的领军人是否有些操之过急。柯寿很有天赋,有自成一派的格局,但现在他没给李命一种担当大任的感觉。虽然在修为和认识上成长了很多很多,但李命觉得他在某些方面甚至退步了。

    总之,他认为柯寿需要好好调整一段时间。

    “现在也不多说什么。回到学宫后,我自会好好检验你的成长。”

    柯寿弯腰点头:

    “长山先生辛苦了。”

    李命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三人陷入短暂的安静。柯寿打破安静。他看向莫长安。

    “长安老祖,怎么没看到神秀湖的年轻人?”

    莫长安笑道:

    “我没让他们来。”

    “这是有何考虑?”

    “神秀湖不同于其他势力,这一点你可以慢慢研究。”

    柯寿笑了笑。

    “长安老祖这是在给我布置功课呢。”

    “年轻人就是该多动动脑,依赖于询问,自己脑子会糊住的。”

    “长安老祖教训的是。”

    之后,柯寿发觉跟这两位大圣人也说不了什么。他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便向李命请求自由活动了。李命在思考其他事情,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不要再不告而别便是。

    柯寿离开后。莫长安直言不讳地说:

    “长山先生,柯寿这小子变了很多。”

    “他身上发生了很多变化。我有些担忧。”

    “是该好好看看。”

    “总之,暂时我不打算让他做领军人了。”

    莫长安点头。长山先生考虑得很多,有这份顾虑是正常的。他问:

    “至圣先师和明圣,还是没有任何指示吗?”

    李命摇头。

    “不过,有了东宫这回事,我想,他们会有动作的。天下多出了东宫以及一些实力未知的遗弃之人。”李命尤其在意那守灯人和董匡,他觉得他们多半是明圣和道家二祖那种层次的。至于东宫,他毫不怀疑,她有叫板三祖的本事。

    天下的实力格局被颠覆了,至圣先师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

    李命说:

    “总之,这个问题,我们能力有限,无法介入太多,等待至圣先师他们的应付手段吧。”

    莫长安心里有疑虑的种子。他不由得去想,如果天上的三祖真如东宫所言那般,该如何是好。

    他不是一个奉献身心的信徒,不会盲目信仰他人。这份疑虑是正常的。

    ……

    大部分的大圣人都离开了,留在这里的只有几位。

    尚白确认了自己剑门弟子的安危后,也离去了。他不是那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待太久的人。

    九重楼喜欢看热闹,乐此不疲。他装作普通人,跟其他看热闹的人聊得起劲。

    夏雨石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兰采薇。没见着叶扶摇。他没有去打扰兰采薇,因为她正跟着秦三月,看上去很开心。

    某一刻,夏雨石忽然看到叶扶摇同着一人登上山顶来。他正打算上前去时,赫然发现,叶扶摇身边那人是之前在第二重小世界出现过的叶抚。他见过叶抚两次,一次是在渡劫山,叶抚批判了他们几个大圣人,折断了尚白的本命剑,一次就是之前在第二重小世界,他似乎与那东宫有密切的关系。

    这让夏雨石想过,叶抚会不会也是遗弃之人。

    但不是说遗弃之人不会随便出手吗?之前折断尚白的本命剑有必要吗?

    总之,夏雨石对叶抚充满了顾虑。他太神秘了,让人捉摸不透。而今,这个人就站在自己大徒弟旁边,看上去关系还不错。他下意识认为,这叶抚是不是看穿了叶扶摇的特殊,对她有所谋划。

    想了想,他一步迈出,出现在他们面前。

    夏雨石看着叶扶摇。

    “你在这儿。”

    他又看着叶抚,礼貌地笑道:

    “又见面了。叶先生。”他记得胡至福是这么称呼叶抚的。

    叶抚轻快一笑。

    “夏宫主,好久不见。”

    叶抚这么热情,让夏雨石有些不适应。他还记得自己等人被叶抚批判时,无法反驳的难堪。

    叶扶摇忽然大笑一声,让两人看向她。

    她又收起笑,摆了摆手:

    “你们聊,我去找采薇了。”

    夏雨石试图用自己师父的威严叫住她。

    “慢着。”

    “怎么了?”

    “你之前在做什么?”

    叶扶摇想了想,笑着说:

    “钓鱼,看戏。”

    “就没有感应道机?”

    “我感应那东西做什么。”

    夏雨石无话可说。

    叶扶摇转过身,大摇大摆地就走开了。一点没把夏雨石这个师父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让夏雨石有些尴尬。他笑道:

    “她生性如此。”

    叶抚撇嘴一笑。

    “感觉得到。”

    “也不知她有没有叨扰到叶先生。”

    “还好。”

    这个语气,那就是叨扰到了……夏雨石更加尴尬了。但他真的没办法,叶扶摇几乎不听他的话,感觉自己不是收了个徒弟,是收了个祖宗。

    叶抚看了看夏雨石。他看得出来,夏雨石并不知道叶扶摇真正的特殊性,只把她当作一个会修炼法道的特别之人。他不由得在心里嘀咕,叶扶摇那恶劣的性格,平时里肯定没少捉弄夏雨石。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夏雨石称得上是个性格极好之人。这大概也是他善待胡兰的原因之一。

    叶抚觉得胡兰母亲交友的眼光不错。

    事实也是如此,夏雨石性格好,极其包容,有博爱之心,是熟识他的人都认同的一件事。

    叶抚看夏雨石略显拘谨与尴尬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好笑。像夏雨石这样成了大圣人还保留着人性纯真一面的人很少。在叶抚认识的大圣人里,莫长安算一个,师染也算一个,当然师染并不算人。

    叶抚喜欢跟这样的人交往。他笑道:

    “想必,夏宫主对我的疑惑也挺多的吧。”

    夏雨石没有掩饰什么。

    “在渡劫山就想过许多了,但今次再见,疑惑不解,更生疑惑。”

    武道山上气氛祥和,是个聊天赏景的好地方。

    叶抚想,在等师染来之前,同夏雨石聊聊,也不失打发时间的一件事。

    “我们可以聊聊。”

    “洗耳恭听。”

第五百零二章 你不应该再依赖叶抚了

    叶扶摇找到兰采薇时,兰采薇正跟秦三月在山顶一处偏僻的悬崖边。悬崖两边通畅,没有阻碍,呈现勺形凹口,是个很适合看风景的地方。

    武道山很高,高处的风景总给人带来独一无二的感觉。远空是薄薄浅雾,底下的原野黄青一派,看上去让人心情舒畅。

    她们交谈着,看上去很和谐。

    叶扶摇凝住气息,压低脚步,慢慢向她们靠近。走到兰采薇身后,伸出双手,一把捂住兰采薇双眼,以沉闷的鼻音说:

    “猜猜我是谁。”

    秦三月愣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看着叶扶摇。这个人!自己居然完全没注意到她靠近了!她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想到,这或许就是兰采薇说起的师姐叶扶摇。

    兰采薇生气地说:

    “快放开我!”

    “猜猜我是谁。”

    兰采薇一脚踩在叶扶摇的右脚脚背上。后者立马一个后跳放开了她。

    “采薇,你太粗鲁了。”

    叶扶摇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委屈巴巴地样子很动人。

    秦三月想,她的确像兰采薇说的那样,漂亮到了极点,容貌上没有任何遗憾。

    兰采薇冷声说:

    “我说过,不准突然偷袭我!”

    叶扶摇像赖皮的孩子一样,背靠后,往地上一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干脆杀了我吧。”

    兰采薇歉意地看了看秦三月,然后说:

    “我们走,别管她。”

    秦三月顺从地说:

    “哦哦。”

    她好奇地看着叶扶摇。她想,兰采薇的师姐真的……蛮特别的。

    叶扶摇一下子跃起来,巴巴地跟在兰采薇旁边,讨好道:

    “别生气嘛,开个小玩笑啦。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才六天而已!”兰采薇反驳道。

    “是嘛,我感觉过去六千年了。”

    “扯,你真能扯!”

    叶扶摇嘿嘿一笑。她说:

    “你师父也在这里哦。”

    “你见到他了?”

    “嗯。”

    “但你为什么说是我师父?”

    叶扶摇仰起头说:

    “因为我决定好了,换个师父!”

    兰采薇白了她一眼。她一点没在意,因为她知道叶扶摇就是个爱捉弄人的家伙。她配合地说:

    “你这样,师父会伤心的。”

    “不管他啦。反正他也什么都没有教过我,还整天麻烦我呢。”

    好像是这样的。照叶扶摇说来,当初夏雨石就是靠“浮生海里很多鱼”骗她做了徒弟的。

    自己这个便宜师姐真奇怪。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叶扶摇咯咯笑了笑。

    “我当然是认真的,我的新师父就是公子,你应该知道,他叫叶抚。”

    “……”

    “……”

    兰采薇和秦三月陷入同样的震惊之中。不过,两者震惊不同。

    兰采薇觉得,是不是笨蛋师姐忽悠了公子。

    而秦三月震惊之余,还有点莫名地心酸。她想着,自己这边刚毕业,叶抚那边转眼就找了个新学生,还那么漂亮。

    心酸……连着鼻子也有点酸酸的。

    她们两人看着叶扶摇说不出话来。

    叶扶摇弱弱地问:“怎么了你们?”

    兰采薇尴尬地笑了笑,说:

    “我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叫秦三月,额……就是叶抚叶公子的学生。”

    叶扶摇思考方式异常清奇。她眼睛一亮,憨愣愣地笑着说:

    “那我岂不是又多了个妹妹,呃不,师妹。”

    兰采薇一本正经地纠正:

    “准确说来,你是师妹。而且,你不是师父的徒弟了,我也就不是你的师妹了,你不该说‘又’字。”

    叶扶摇捂住耳朵摇头:

    “不听不听,都是师妹,都是师妹!”

    秦三月陷入失神的恍惚中。她咬着薄薄的嘴唇,感觉世界色彩都快要消失了。

    兰采薇问:

    “你怎么了?”

    秦三月回过神来,笑着说:

    “没事没事。”

    叶扶摇咳咳两声,然后站到秦三月面前,一本正经地说:

    “三月师妹好,我叫叶扶摇,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师姐了,请多多指教!”

    秦三月艰难地问:

    “叶……老师他真的没有开玩笑吗?他会不会……”

    叶扶摇叹了口气。

    “是他骗了我的。我上了他的当,要不然,我才不愿意当他徒弟呢。”

    “徒弟……不应该是学生吗?”

    “哈哈,我又不跟着他念书。”

    “那他教你什么。”

    叶扶摇难得认真起来。她目光远望。

    “大概是为了宇宙和平吧。”

    兰采薇大声斥责:

    “你又犯病了!”

    叶扶摇小声反驳:“我没……”

    秦三月问:

    “老师,他现在在哪里?”

    她眼神坚定,一副要去找他问清楚的样子。

    叶扶摇眼睛看向别处。

    “不知道诶。”

    “他总是这样……”秦三月低沉地说:“算了。”

    叶扶摇笑吟吟地看着秦三月。

    “我脸上有什么吗?”秦三月问。

    “肯定要好好看看师妹啊。”

    兰采薇说:“你好好的,正经一点。”

    “当然。”叶扶摇笑意更浓。

    秦三月愈发觉得叶扶摇笑中有别的含义。她冷静下来想了想,认为叶抚应该不是那种随便收学生的人,或许他另有打算,别有深意。

    叶扶摇看了看兰采薇。

    “采薇,我想跟三月单独聊聊。”

    兰采薇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不至于吧,我又不是坏人,还能欺负人吗?”

    叶扶摇的话没有一点可信度。兰采薇直勾勾地看着她。

    “只是聊一聊,相互认识一下。”

    “那为什么要单独?”

    “因为,有些话,只有她能听,你不能。”

    这话对兰采薇而言,感觉上不像是师姐平时会说的。她有些纠结。

    秦三月安慰道:“没事的。我相信扶摇姐姐。姑且这么叫,也不知你介意不介意。”她看向叶扶摇。

    被人叫做姐姐,是最让叶扶摇开心的事。她都笑开花了,当然不会介意。

    兰采薇警告道:“你最好老实点啊!”

    “别这么说我嘛,把我说得像是坏人一样。”

    “你就是!”

    兰采薇走开了。

    叶扶摇看着秦三月。

    “好了,现在只剩我们。”

    秦三月稍微迟疑,然后问:“想问我什么吗?”

    叶扶摇语出惊人,直逼秦三月心坎。

    “你想过你是谁吗?”

    秦三月无数次纠结过这个问题。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想过,但我确信,我现在是秦三月。”

    “你很像一个人。清宫玄女。”

    “采薇也这么说过。”

    “当然,我带她见过清宫玄女。”叶扶摇说:“但我觉得,你还像另外几个人。”

    “谁?”

    “远有金乌大神,近有墨家巨子,还有一个上阴月神。”

    秦三月猛地吸了口气,心神停滞。

    叶扶摇接着笑了笑。她目光隐晦而神秘。

    “你跟她们四人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你们都是身无命格之人。你们没有命格,任何人也无法探究你们的过去与未来。”

    “不,老师可以,我的老师叶抚可以,他告诉了我,我前几世的模样!”

    叶扶摇摇头。

    “他不算。”

    秦三月咬牙问:“你,知道些什么?”

    叶扶摇的话已经很明显,只差没有把你们五个是同一个人说出口了。

    叶扶摇一点都不胡闹,她像是换了个人,变得异常认真。

    “我无所不知,除了叶抚。”

    “没有知道一切的人,老师同我说过。”

    “他说的一切,跟我们的一切不一样。”

    秦三月莫名对叶扶摇感到害怕。

    “所以,你又是谁?”

    “我只是叶扶摇,真的,我只是叶扶摇。”

    叶扶摇似乎在表明,她没有任何别的隐藏着的身份,只是她自己。

    秦三月很难以接受。

    “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老师都不曾同我讲过这些。”

    叶扶摇笑道:

    “他有他的打算,我有我的打算。”

    “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给你一个前进的方向。叶抚,我不愿称呼他为师父和老师,他是个骗子。”

    说这话时,叶扶摇带着浓浓的怨气。

    “从来没有人戏耍过我,只有我戏耍别人,他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秦三月无法去猜测叶扶摇与叶抚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们变得更加神秘与遥远了。

    “我的方向?”

    “是的,你应该早早朝那个方向前进的。”

    “不,如果真的有我的方向,那老师会告诉我。”

    “所以,你是在等他告诉你吗?”

    秦三月无法回答。

    叶扶摇问:“你有没有好好思考,叶抚不让采薇恢复记忆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不救回曲红绡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以及,他几乎不再主动为你解惑的原因。”

    之前登山时,叶扶摇跟叶抚聊了很多。叶抚似无意实则有意地透露了他们师生之间的事。叶扶摇大抵也明白了叶抚给她的暗示,所以才会同秦三月说这番话。

    秦三月有些迷茫。她想过,但是大都给了个自己“老师自有高见”的回答。

    叶扶摇又问:“你觉得自己能真正意义上不依靠叶抚吗?”

    秦三月无法给这个问题一个确切的回答,这也显示她无法真正意义上不依靠叶抚。

    “世界催促你们成长。”叶扶摇说。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叶抚只是世界的过客。她没有说出这句话,想着还是不愿伤害到这个单纯的姑娘。

    秦三月语气低沉。

    “他说过很多次,自己的路,自己的路……”

    她抬起头,望着叶扶摇问:“但我不理解,他真想我们无法依靠他,又为何要收我们做学生?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关系的话……不是更好吗?”

    叶扶摇温柔地笑了笑。她像一个母亲抚摸孩子般抚摸秦三月的额头。

    “你们是他留给世界最后的温柔。”

    秦三月迷茫地看着叶扶摇。

    叶扶摇笑道:“我试着分析了一下叶抚的内心。他本可以扮演一个毫无人情味儿的幕后主使,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一切。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尝试着将自己变作一个普通的先生,这有点像是游戏人间,也像是主导一场好戏。但,这段时间相处以来,我发觉,他其实真的是一个普通人。”

    “什么?”秦三月觉得有点矛盾。

    叶扶摇想了想说:“我猜啊,他或许经历过真正的普通人生活。才以至于,来到这个世界后,用普通人的方式与世界相处。这是很温柔地一种对待方式。于是乎,他温柔地对待了你们三个。这种做法,就像是在保留着什么似的,我还没想清楚。总之看上去,他像是个矛盾的集合体。当你发现理解了他时,其实没有理解他,当发现自己不理解他时,他又很平常。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太难理解了……”

    叶扶摇笑道:“快点成长起来,去戳破叶抚伪装自己的面具吧。戳破他的面具,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知道老师是谁吗?”

    叶扶摇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

    秦三月忍不住说:“不知道,你还分析那么多。”

    “剖析一个人,事件极大的乐趣。剖析你,亦是如此。”

    秦三月提防地看着叶扶摇。

    叶扶摇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可爱。”

    “别把我当笨蛋啊。”

    叶扶摇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好了,三月,我就不卖关子了。你接下来的方向清晰明了,那就是找寻自己的身份。”

    “怎么找?”

    “一切与金乌、月神、玄女和巨子相关的事,都好好去感受一下。注意,我说的是感受,你明白我的意思。”

    “这算是功课?”

    叶扶摇摊摊手。

    “看你怎么看待。但我希望你不要当作一个任务。”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无所不知。”

    秦三月耍赖般说:“既然你无所不知,那你直接告诉我呗。”

    “一个难题,只告诉答案,不说解答过程,是害人的。”

    “这不是一个概念。”

    “我想你是逐渐成长,然后找寻到真正的奥秘。”叶扶摇说:“三月,记住,不要依赖叶抚。无论如何,都不要依赖他。当你决定毕业的时候,就一定不要再把他当作老师。”

    “你知道了啊。”

    秦三月指“毕业”这件事。

    叶扶摇点头:“事实上,我觉得,对于你们三个而言,叶抚都不再是老师了。这是个很残忍的事实。但希望你能理解。”

    “可我还是——”

    秦三月说着,脸突然红了。她可不会真的说出什么“小保姆”的事来。

    叶扶摇笑了笑:“不用急着寻找自己跟他可能还有的关系。三月,你太拘谨了。不如尝试以另一种身份同他相处。”

    “什么身份……”

    叶扶摇想了想,眯起眼睛,神秘地说:“像鱼木姑娘那样。你可以去请教她。”

    “啊?”

    “是的,相信我,她比你有经验。你也应该学学她。”

    “我不懂,我觉得你在蒙我。”

    叶扶摇瞪着眼。

    “我叶扶摇可不会骗人的。”

    秦三月深表怀疑。她觉得叶扶摇像个大神棍。

    叶扶摇也不想多说什么。

    “总之呢,你应该先成长起来,然后再去探究叶抚的身份。”

    “为什么要这么说?总感觉,你把他说成是什么不好的存在一样。”

    叶扶摇越过秦三月,走到悬崖边上,望着远方的风景。

    “不知道多少人都想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我只能说,感谢他是一个绝对中立的人吧。”

    “什么意思?”

    “哈哈,我总觉得啊,但凡他稍微偏心一点,都会成为一个永恒的灾难。”

    “他很强吗?”

    “是的,没有任何存在能打败他,除了他自己。”

    “他会真正意义上出手吗?”

    叶扶摇神秘一笑。

    “我觉得会。”

    秦三月不想想太多,但忍不住。她对叶扶摇的话持有七分怀疑,因为感觉到了叶扶摇对叶抚的认识跟自己不是一个层面的。

    “你们说完了没有!”兰采薇在远处大声呼喊。

    叶扶摇大声回应:“说完啦!”

    她冲秦三月眨了眨眼,然后向兰采薇走去。

    “什么啊……好苦恼……”

    秦三月恨不得自己长一千个脑袋,每个脑袋都用来思考这个问题。

    “唉……叶抚真是太令人费解了……”

    但,“他一定是对我最好的人!”

    秦三月笃信这一点。

第五百零三章 别用问题回答问题啊

    武道碑的排名在不断变化着,时刻有人上榜,时刻有人被挤下去。

    比较令人意外的是,前三名都是名头不显的人,甚至于在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武道碑上之前,都不曾有人听过他们的名字。

    第一名鱼木,第二名居心,第三名煌。

    他们之后的名字,诸如翁同、庾合、井不停、应酒歌、边浮图、安胥、李允、白穗……等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天才,是各大家族、学派、皇朝王朝、宗门势力等的知名天才。他们会在榜上位居高位一点不令人意外。

    但前三个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占据了关注度最高的前三个,这是怎么回事?

    是哪家不出世的天才弟子吗?还是说是惊为天人的散修。

    认识他们三个的不多,但也还是有的。毕竟鱼木和居心都是有势力的。前者是东土照云宗的弟子,后者是青梅学府的学生。这一打探,她们两人的身份一下子就传了出来。这着实让众人吃了大惊。

    没想到两个并不算突出的势力居然能培养出最顶尖的天才来。看热闹的人凑到照云宗和青梅学府的队伍里去,想见识她俩,但发现她们根本不在自家的队伍里,问起两家的弟子,也没人知道她们在哪。

    不仅外人惊讶,照云宗和青梅学府的人也惊讶。他们知道在自家宗门学府里,鱼木是天才,居心是天才,但没想过放眼全天下,都是最顶尖的天才。

    武道碑的小插曲不断上演。

    而引起轰动的三个前三的人,还在不显山不露地感应着天地道机。

    叶抚高望武道碑,见着第一名的鱼木时,嘴角不由得挑了挑。他几乎确定了,在场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这个排名上压过鱼木,甚至于全部加起来都压不过。至于居心和煌能排到第二第三,也在他预料之中,毕竟,他深知这两个年轻人的特殊性。

    比较遗憾的是,何依依没来参加这次的武道碑。他想,如果何依依在这里,那稳拿个第二不成问题。

    叶抚心中一动,也不说可惜吧,毕竟何依依走的路很特殊。

    夏雨石在跟叶抚的聊天中,长了不少见识。他并没有刻意去问什么多大的秘密,叶抚也没有说,但就是随便的聊聊,都收获不少。起码,他知道了很多与遗弃之人相关的事。

    夏雨石是个很识趣的人,没有紧着跟叶抚聊太多。在一定程度的认识后,他就止步了,同叶抚告了别,也不跟叶扶摇和兰采薇打招呼,就自顾自地回了浮生宫,打算依据从叶抚那里了解到的事做个全局的推衍,然后好好判断一下,浮生宫在局势变化中该如何定位。

    夏雨石走后,叶抚就一直等着师染前来。

    出现时,师染看上去有些激动。她的眼神比较浮躁,少了些往日里的傲慢与高高在上,但那种“王”的神韵始终不变。

    他们在悬崖边上站着。在一个开阔的地方聊天,似乎能给人增添点“透明感”,让话变得更加可信。

    “一下子发生太多事了。”师染说。

    “的确。”叶抚说,“这些事,本该有条不紊,一点一点被揭露。”

    “为什么会这样?”

    “东宫出现得太早了。她打乱了天下本来变化的局势。”

    师染好奇地看着叶抚问:“你不叫她白薇了?”

    “我以为你关注的重点是她出现得太早。”

    师染笑了笑:“我也关注这个。”

    叶抚没有跟她解释为什么不叫白薇,他屁股往下一坐,脚底下的石头立马变换形状成一个石凳。

    “我提前让她苏醒的。”

    “为什么这样做?”师染眼中浮起好奇。

    “好玩。”

    “我不信。”

    叶抚笑了笑又说:“因为她要是醒太晚,局势就落定了。”

    “那你让她提前苏醒的意义又何在呢?为了搅乱局势吗?”

    “因为她是打破权威的唯一人选。”

    “权威?指儒释道三祖吗?”

    “是的,天底下的人太过相信他们。但他们也是凡人所变,也会犯错。”

    “你是说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叶抚摇头说:“他们错没错还没有定论,但我需要白薇出现提供第二种可能,避免一错到底。”

    “你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很想知道吗?”

    “为什么要反问我。”师染不满地说:“用问题回答问题太不礼貌了。”

    叶抚笑了笑:“因为我感觉你不那么自信。”

    师染叹了口气。

    “没错,是的,我不太想知道你是谁。”

    “怕了解太多,反而陌生吧。”

    师染挨着叶抚坐了下来。她偏过头有些俏皮地问:“不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吧。”

    “有点。”

    “过分了。”

    师染识趣地隔着一段距离重新坐下来。

    她长呼出一口气,像是放松了自己。

    “挺奇怪的吧。明明很想了解一个人,但能了解时又很害怕。我记得,你以前说知道关于你太多的话,你会杀了我。”

    “那个时候我没说谎。”

    那是叶抚杀死玄网两位大圣人后的事。

    “你简直是个怪人。我后悔置心于你了。”师染纠结地说:“但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倒是想抹杀这种情感,但它偏偏铭刻在我的生命中。”

    “怪我。”

    “别说得像你有很大魅力似的。”

    师染以为叶抚在臭美。

    叶抚摇了摇头说:“不,我本不该出现在你们的世界里的。”

    师染听着,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风都安静了,周围变得有些冷清。

    过了一会儿,她说:“别这么说。我也没有说讨厌你。”

    叶抚没有多解释。他愈发清楚,自己的确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该换一种方式影响世界,而不是成为这里的一员。

    没有听见叶抚解释,师染一下子变得心烦意乱。她有些理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了。他为什么不回答自己?为什么选择沉默?

    师染很罕见地对叶抚感到生气。

    “你会突然消失不见?”

    “你怎么又问?”

    “都说了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你在赌气。”

    师染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激动。她歉意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

    叶抚叹了口气:“师染,你变得容易敏感了。还是因为白薇之前对你说的话吧。”

    师染一愣:“你听到了啊。”

    之前白薇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叶抚是一个危险的人”。

    叶抚点头说:“白薇跟你说那番话,不是想告诉你什么,是想在你身体里留下一丝‘祸患’。”

    “祸患?”

    “这是她的手段。白薇这个人精于布局,擅长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埋下自己的手段。这些手段可能用不到,但一旦有一个手段派上用场,就可能让局势发生逆转。”

    师染皱起眉问:“可她盯上我的目的是什么?”

    “原因很简单,你跟道祖和至圣都接触过了。”

    “就这个理由?”

    “是的。她要确保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许多人或许会以为她是那种激进冒险之人,但实际,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与道祖和至圣有过接触,她就完全可以猜测你可能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因此,在你身上留祸患就成了必要。”

    “那这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吗?”

    叶抚笑道:“你若真的与道祖和至圣达成了共识,这祸患就可能杀死你,如果没有,只是监视你的手段罢了。”

    “这个人真可怕。”师染说:“初见她时,我觉得她很乖巧。”

    叶抚说:“唯一一个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道试炼优胜的人,怎么可能是乖巧的人。”

    “之前没有过优胜者吗?”

    “第一天的大道试炼由一个叫蚩尤的魔物发起,但遗憾的是并没有人优胜,并且很快第一天迎来使徒降临,只有三人逃脱了,就是你所知的佛祖、至圣和道祖。”叶抚说:“另外,告诉你一件事,佛祖已经解脱了。”

    “解脱?死了啊。”

    “是的。”

    叶抚没有具体去说缘定和尚的事。

    师染一下子明白了道祖为何说“佛祖已经不在了”。

    “我以为像他那种层次的存在,解脱时,会惊动全天下。”

    “他走得无声无息。”

    叶抚接着说:“第二天的大道试炼由一个叫‘启’的人发起,他最后也只差半步就成为优胜者,但还是失败了,之后使徒降临。白薇是唯一的大道试炼优胜者,当然,那个时候她不叫东宫,是优胜后才更名‘东宫’的。”

    “那她本名是什么?”师染好奇问。

    “姒玄。”

    “那为什么要改成东宫呢?”

    叶抚说:“在那个时候,东是正位,宫有启明之意。意思嘛也很简单,她挑明了说她是唯一能带给天下光明的人。”

    师染点头。她能理解这个,毕竟她也是一位王。

    回到“祸患”这个话题。师染问:“她在我身体里留下祸患,我该怎么办呢?”

    叶抚笑道:“我已经帮你处理了她的手段。”

    “怎么做的?”

    “就那么做呗。简单防御一下。”

    师染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自己身体,然后问:“那你还说我被她的话影响了?”

    叶抚叹了口气:“唉,我能帮你抵御她的手段,但是不能阻止你听到她的话啊。她的话让你心烦意乱了。”

    “没有。”师染笃定道:“肯定没有。”

    叶抚挑眉。

    师染再度否定:“我一直好好的,对你感到生气只是因为你模糊的态度。”

    叶抚知道,师染也是个倔强不服输的人,没多说什么。

    他笑道:“心事还是要好好面对的。”

    师染生硬地岔开话题:“之前我在天上,你传音说我被封锁了是什么意思?”

    “道祖和至圣清楚你会把天上搅的一团乱,提前限制了你。”

    师染挑起眉:“同是越过天门的人,为什么他们还是比我强?”

    “很简单,他们两人都是进行过升格的人。”

    “升格?”

    叶抚把升格解释了一遍。

    师染感到震撼。她没想到,还有这种事物存在。把生命升格……她无法想象生命升格后是什么样的存在。那太超乎认知了。

    “白薇也是进行过升格的。目前来说,天下目前只剩他们三个曾经升格过。”

    叶抚没将秦三月算在其中。

    “升格的条件是什么?”

    “完整的规则、足够强大的推衍能力以及意识塑造能力。”

    “前两个我能理解,第三个意识塑造能力是什么?”

    “就是把一个人的意识进行不断分化,能恢复原状的能力。能够分化的次数越多,能力越强。”

    师染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第一次知道意识还能分化。”

    叶抚笑笑:“很少人知道这一点。”

    “唉,我真是个笨蛋,还自以为越过了天门,就能去跟他们对峙。”师染埋怨自己。

    “这不怪你。毕竟,他们对天下进行过认知限制。”

    师染懂了叶抚的意思。大致就是说这座天下的认知极限被限制了,而升格、意识塑造、使徒、第一二三天这些事物都在认知极限之上。

    但她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为了不给使徒降临留下可能。任何一个试图去探知使徒的人都可能被使徒注意到。”

    师染很不赞同这种做法:“这是自欺欺人。”

    “这是无奈之举。”

    叶抚理解师染。因为她没被使徒的阴影笼罩过。

    “照这么说,白薇的出现打破了这种认知限制。”

    “是的。白薇也不赞同他们的做法,觉得这是种逃避。”

    “你觉得呢?”

    “我……”叶抚笑了笑,“在这种事上,最好不要询问我的意见。”

    师染莫名对叶抚的笑感到害怕,觉得他笑得像是一个面对待宰羔羊的屠夫

    “算了算了,我不问我不问。”

    “你问吧,我如实回答。”叶抚调侃道。

    师染恼火道:“你巴不得我恨你吗!”

    叶抚无奈摊摊手,表示无辜。

    师染盯着叶抚说:“别把我当傻瓜,我要是哪天知道了你是谁,肯定会到你面前来羞辱你的!”

    “期待。”

    叶抚是真的期待,不是调侃。

    师染突然转了转眼睛说:“之前帮你前,说好了要拥有你一整天的时间。”

    “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这不算!”师染忽地站起来大声说。

    叶抚笑了笑:“我说话算数的。那请问,美丽的女王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拿走那一天的时间呢?”

    师染看着叶抚说:“我有预感,这一天对我很重要,我要好好利用。”

    “我的时间不值钱的。”

    “不,相信女人的直觉。”

    “你不是……人。”

    师染气得说不出来,她总不可能说相信雌性云兽的直觉吧。

    叶抚适可而止,没有过分打趣她。

    “好吧,我等着那一天。不过说清楚啊,我不会满足你过分的要求。”

    师染笑了笑,笑得有些腼腆。她这样的表情真是见一次少一次,叶抚怎么看都觉得稀奇。

    “我也不是过分的人嘛。”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师染说:“局势大变,我肯定还是要当好云兽的王。”

    “你是越过天门的人,本质上不再是大圣人了,你应该能拿捏清楚吧。”

    “嗯,我会好好考虑。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浪迹天涯。”

    “还浪啊。”

    “还有事要做的。”

    师染丝毫不相信叶抚说的这话。他哪有什么事可做,除了看戏还是看戏。

    叶抚说:“我要去浊天下一趟。”

    “一个人?”

    “还有个小跟班。”

    “三月吗?”

    “不是。她有自己的事。”

    “你是不是对三月太不上心了。”

    “你说反了,我就是对她太上心了。我本该相信她能独当一面的。”

    “她还太小。”

    “不,年龄从来不该是限制她的理由。”

    师染不满叶抚对待秦三月的态度,“你不管她算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你对她这么上心?”

    “你那么懂,原因肯定也知道的。”

    “哈哈,你还很念旧。”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懂这种事,跟你说了也是浪费口舌。”师染不掩饰自己对叶抚的鄙视。

    师染想起跟秦三月的约定,转身迈步离开:

    “不跟你说了,我要带三月去月亮上了。”

    “去吧。”叶抚小声说。

    师染走后,叶抚在原地待了一会儿,随后站起来。

    他说,他也应该出发了。

    去浊天下。

第五百零四章 秦三月的告白

    待到武道碑小世界最后一缕天地道机被人感悟到后,也就正是宣告武道碑排名稳定。

    前三始终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鱼木、居心和煌。

    第四是来自皇朝应朝的一位公主——白穗。第五是中州剑门的翁同,第六是中州龙象门边浮图,第七是皇朝吕朝的李允,第八是中州叶家的叶之虞,第九是井不停,第十是洛神宫的安胥。

    庾合排在第十二。

    除了煌身份不明以外,基本上前三十的身份都被揭露了,没有一个散修,全都是世家、宗门以及国家的天才。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但有些人却因此而忧心忡忡。

    洞穿本质的智者知道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最根本的一点在于,天下绝大部分可利用资源全部被大势力瓜分了,形成了十分牢固的修仙阶级,以及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局面。

    当然,许多人所认同的“优胜劣汰”影响着这种现象。也明白,这是十分难以打破的局面,只是几个洞穿本质的智者根本无法改变。

    武道碑感悟结束了,许多人意犹未尽,一位控制场面的道家圣人抛出一句话,再次点燃他们的激情。

    “先天宫宫主,大圣人亢符猎将会讲道。”

    大圣人讲道,十分难得,往以前追溯,还是当初的道祖讲道。那次过后,就从没出现过大圣人讲道。

    年轻的天才们兴奋难耐,使得整个武道碑山顶躁动异常。

    在众人沸腾之间,亢符猎就那么普普通通地出场了。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大圣人亢符猎,会以为是个走过场的。

    当他开始发声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凝声,便只能听到飞鸟振翅飞过的声音。

    “我们从‘生命’讲起……”

    亢符猎平常地站在那里,平常地开口讲话。但无疑,他是唯一的焦点。

    井不停、庾合、煌以及居心都听得如痴如醉。

    但鱼木实在无法提起劲儿来,她太想知道公子在哪里了。

    她一个人没有打扰,默默无闻地离开人群。这位武道碑的第一名,反而是最不关心武道碑的那个。事实上,也的确,在众人都在感悟天地道机时,她只是到处闲逛,见着个有意思的,就偶尔驻足稍微想想,想着想着就悟了,悟着悟着就稳固第一了。就是这这么草率,就是这么随便。

    刚一走出人群,在空旷的悬崖边站着,如同神召,叶抚果真就一下子出现在她面前。

    “玩得还开心吗?”叶抚问。

    鱼木笑道:“本来是不开心的,现在开心了。”

    叶抚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她。

    鱼木很配合,转了个圈,把自己曼妙的身姿尽展现在他面前。

    “像个傻子。”叶抚淡淡说。

    鱼木一口气呛住。

    叶抚迈开步,往一边走去,边走变说:

    “收拾好心情,我们得出发了。”

    “去哪里去哪里!”

    鱼木很激动。

    “浊天下。”

    “好耶!”

    ……

    叶扶摇三人还在另一处悬崖。

    叶扶摇问:“你们俩要不要去听大圣人讲道?”

    秦三月摇摇头。

    “那对我没用。”

    “我有剑就是了。”兰采薇说。

    叶扶摇笑了笑说:“你们倒是挺合拍的。”

    她看向秦三月问:

    “三月之后打算去哪儿?”

    “我想先问过老师……”秦三月没什么底气,小声补充道:“当是故人会晤吧。”

    “你太拘谨了。放开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才是。”叶扶摇说:“你想见叶抚,就直接说想见他,而不是说想先问过他。”

    兰采薇有些好奇,她们之间说了什么。

    “怎么了吗?这是。”

    秦三月摇了摇头,她的神情看上去很犹豫。

    叶扶摇笑了笑说:

    “我要是叶抚,狠心点,直接就走了,不会管你的。”

    “不要!”秦三月失声开口。

    叶扶摇无奈地甩甩手。她知道,要一下子让秦三月独立于叶抚,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秦三月说了声抱歉,然后问: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你不知道那家伙有多绝情,根本不给人找到他的可能。我也没办法。”

    “是,也是。”秦三月垂头丧气地说:“只有他找人,没有人找他的。”

    她感觉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了,某些事心里总还是接受不了,如同荆棘一般长在心头上,心每跳一下,就痛一下。有的人会选择去适应这种疼痛,有的人会想方设法把荆棘拔掉。

    我是哪种人呢?秦三月问自己。

    若是别人向问这个问题,她能轻而易举地给出答案,但是问起自己时,一下子发现自己内心的独白那么苍白无力,根本无法回答。

    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不想离开叶抚的庇佑呢?

    她无法给这个问题一个回答。

    其实,在五年的闭关结束后,她就心知肚明,自己的的确确是喜欢叶抚的,把他当一个男人一样喜欢。她学会了正视自己这份感情,也慢慢有了勇气去告白,主动提出毕业就是一种勇气。但从少女长成女人的她,似乎总是缺少了那么一点在关键时候的魄力。总是害怕,话说出口后迎来的结果是毁天灭地的感情灾难。

    是自己太过习惯于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吗?是自己太过习惯于有他存在便恃宠而骄吗?是自己太过习惯于他总是给予自己美好的向往吗?

    到底要怎样做啊……

    白薇让她感到害怕,师染让她感到害怕,鱼木让她感到害怕,叶扶摇也让她感到害怕。

    白薇大度雍容,师染清丽如雪莲,鱼木灵巧动人,叶扶摇美得不成样子。

    她们都那么明显,有那么明显的吸引人的地方。

    “我……一无所有。”

    她难掩的失落让她没有控制住发出声来。

    兰采薇惊异地看向她。叶扶摇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失神。

    “抬起头来!”

    叶抚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秦三月耳朵里炸开。她惊颤一下,然后高高扬起下巴。她看到叶抚就站在她面前。

    叶抚紧皱眉头,神情异常严肃。

    秦三月从来没见过叶抚这么看自己。她忽然有些想哭,紧咬着嘴唇,直愣愣地看着叶抚。

    叶抚看了看叶扶摇,后者无奈地摊了摊手。

    鱼木搞不清楚情况,在一旁装作被晾干的咸鱼,偷偷摸摸地溜到兰采薇背后,轻轻戳了戳她腰肢。兰采薇一下子惊得叫出来啊,然后羞红了脸。

    叶抚对秦三月说:

    “我们好好聊聊。”

    他走向一边,秦三月跟在他身后。

    在一棵孤松下,秦三月哽咽地问:

    “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是的。”

    秦三月面如死灰。

    叶抚十分严肃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最不济也就皱皱眉。

    “对你失望的,应该是你自己。你拥有比任何人都要了不起的本事,拥有比任何人都大度宽容的心,拥有比任何人都深沉的思想,你几乎拥有一切。”叶抚说这番话似乎很费力,他喘了口气问:“为什么,你会自卑……”

    叶抚说:“我本不是个擅长教书育人的人,我最自豪的就是拥有你这样独一无二的学生。你本该看到你无限的可能,看到你光明且璀璨的未来。现在看来,我是失败的。连你自己都认为自己一无所有,我又怎么有资格去赞叹你的未来。”

    “对不起,我是失败的。”

    秦三月不敢想象,叶抚给予了自己这么大的期待,不敢相信,他视自己为骄傲。但她亲眼见到,自己这个从不低头,从不气馁的老师,因为自己露出深深的自责。

    她再也忍不住,无法去控制自己感性的泪水。

    “别……别……这样。”

    秦三月无力地蹲下来,手臂捂住眼睛,抽泣地说:“别这样……”

    叶抚眉头微颤。他伸出手,伸到秦三月的头顶,只消一个手掌的距离,就能触碰到她温热的发丝。但他没有。他收回了手,轻声开口。

    “三月,你总把问题想得太过复杂。”

    “我……一直,一直以为……我……我给你丢脸了……他们,他们都知道……叶先生,叶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一直想要努力……努力变成配得上你的……学生……”秦三月真的很伤心,无法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你已经足够优——”

    “不……不是那样的……”秦三月噙着被误解的委屈,执拗地看着看着叶抚。

    “不是那样的,你……知道吗……我只是,只是像一个女孩一样……”

    她抹不干泪水,任由其哗哗流下。

    “等一下……等一下就好……我马上就好……”

    她猛吸一口气,似乎缓解了一点。

    鼓足所有情绪,只消一刻,便要爆发。

    “刚进到,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帮我赶走欺负人的无赖,给我一个不用惧怕风雨的空间,还那么放心地让我管理书屋的钱财……我都没想过,你能教我读书,让我修行……我羡慕胡兰,她可以没有理由的得到你的关注与疼爱,我羡慕曲姐姐,她可以让你放心,能独当一面……我羡慕白薇姐姐,她可以倾听你的心声,带给你依靠和温暖……我羡慕雪衣,她无忧无虑,即便犯了错,你也疼爱着她……我羡慕何依依,你真的像一位良师,解惑,指引前程……我羡慕女王大人,她位居高位,能跟你聊起很多重要的事……我羡慕又娘,它纯洁而美好,带给你舒适……我羡慕鱼木,她可以跟你拌嘴,像真正的朋友……我羡慕叶扶摇,她懂你的语气,懂你的眼神。我羡慕好多好多人……

    “我该怎样,才能在这么多优秀的人里,被你多看一眼呢?

    “我什么都不想了。想你全都只看着我,想你不在乎别人如何如何,只在乎我在想什么,我在做什么。怎样都好,怎样都好,我只是想着你,又开心,又难过。我到底该怎样,才能被你一直记得。

    “我怕,怕你以后有了更聪明的,更讨喜的学生,就不再给我哪怕一点目光了。在神秀湖,你送给我一件用以祭祀的衣服,我一直珍惜着。不论哪一次,每一次,任何时候,我的意识化作灵体时,都穿着那件衣服。那是你没有给过别人的,是只属于我的……我只是看着它,就想起神秀湖……你在最危机的时候出现,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是挡在我面前,挡住了就要到来的危机……那个时候,我觉得,你是千万般风情的集合,你是最独特,最不可取代的人。

    “但我,只是你的其中一个学生。

    “在去往中州的船上,我晕船。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多想假借着晕船,向你撒娇,乞求你给我拥抱,希望你寸步不离,温柔对待我,我多想,那个时候是你唯一在乎的人。我多么可悲,多么可悲,不是吗?我只能假借晕船,才有一点点勇气向你讨要温柔,多么可悲,不是吗?

    “在钟楚道郡,我失明的时候,其实,我是想你做我的眼睛的,那样我就有机会感受到你更多的温柔,能够触碰到你,能够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一点不敢,一点都不敢真的那样要求你?我怕你拒绝,我怕我只是个卑微的可怜人。

    “我明明那么……喜欢你。什么都好,最温柔的目光,最亲昵的话语,最好的,最的,一切你唯一的,独特的,全都给我好了……我那么羡慕白薇姐姐……

    “扶摇姐姐告诉我,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个过客。你知道吗,我听到她这么说时,多害怕,多害怕啊,怕你哪天忽然就不见了。因为你总是不见,总是一下子就消失了。每次你出现时,我都会先想,是不是太想你以至于出现幻觉了。你总是这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啊!”

    秦三月语速很快,情绪很激动。她完全失去了平时清晰流畅的说话风格,几乎难以组织出一段清楚的话来。

    这些话在她心里压抑了很久,每次有这些念头冒出来,她都是极力克制住自己,不露出半点情绪来。长久的压抑,几乎已经要变得病态和扭曲了。今天,在情绪最低迷的时候,这些话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那一句一句声嘶力竭的话,像是对叶抚的“控诉”。她几乎使出了全部的勇气,带上了全部的情感。

    说完后,秦三月眼神恍惚迷离,呆呆地蹲在地上。眼泪打湿了袖口的衣襟,印出一朵朵泪痕之花。她眼睛红得不成样子,像是灌满了血水。身体也停止了颤抖,似乎已经力竭。

    两个人安静下来。山鸟振翅,摇动林间树叶,发出唯一的声音。连远处的圣人讲道声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叶抚蹲下来,轻声说:

    “真是一场惊人的告白啊。”

    秦三月才如同睡醒一般。她以为刚才是在做梦。那种意识濒临崩溃的感觉让她以为那是一场自卑者的陈述的梦。她惊觉醒来,忽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变得惊慌失措,抓住叶抚的袖口。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让叶抚清晰地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叶抚同她抹去眼角的泪痕。

    “是我的骄傲。你是我的骄傲。”

    秦三月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看着叶抚。

    “我……我说了什么?”她声音变得很喑哑。

    叶抚笑道:“你说你喜欢我。”

    秦三月低下头,喃喃自语,失了神,丢了魂。

    “是啊,我喜欢你,学生喜欢老师。”

    “你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不是学生喜欢老师。”叶抚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是秦三月喜欢叶抚。”

    “他们听到了吗?他们!他们!”秦三月惊惧地四处张望。她如同还没睡醒,那么迷离梦幻。

    叶抚说:“只有我们两个人。”

    秦三月立马屏住呼吸。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万籁俱静。这种死一样的寂静让她感到安心。

    “叶抚……我终于说出来了。”

    “嗯,你说出来了,我也听到了。”

    秦三月蜷缩在一起,抱住双膝失神地看着远处。

    “叶抚,我是个很奇怪的人吗?想要占有你。”

    “不,爱情是自私的,没有宽容与忍让。”

    “叶抚,我真的喜欢你吗?”

    “嗯,你告诉我了。”

    “叶抚,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觉得呢?”

    “我好像错了。我感觉,我好像错了……”

    “亲爱的,你不应该把我当作你生命的唯一和全部。那是对你自己的不公平。你有关心你的朋友,有在乎你的姐妹,有爱你的人……你有很多很多的是可以去做,去找寻一切美好,去探究世界的真理,去变得更加优秀。我不应该是你唯一的目标。你喜欢我,就应该只把我当作你爱的追求,而不是你生命的追求。一个人的人生,完整的人生应当是凌驾于爱情之上的。爱是人生的一部分,不应当是人生的全部。”

    “我该怎么面对……”

    “我们不再是师生了,但我们仍旧是彼此所熟知的人。任何时间与空间的限制,都无法剥夺我们熟知这一事实。它发生过,存在过,就永远不会消失。三月,把我当成你人生的一部分好吗?努力去做自己的事,去成长,我们彼此再见时,给对方一个暂新的自己,好吗?”

    “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吗?从我们相遇开始……”

    “从来没有精心准备的相逢,只不过是恰到好处的目光相对。”

    “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

    “什么时候长大都不晚。三月,把过去放在记忆之中,向前走吧。我们的路会在适时的地方交叉。”

    秦三月看着叶抚,双眼渐渐变得有神。

    真正的成长不会羞愧于面对自己曾经的懵懂。秦三月再看向叶抚时,忽地就发现,自己没有因为那场激烈的告白而羞愧,而是觉得,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愿望终于展露给了别人。

    尽管这个愿望无法被实现,但它不再被囚禁在心中最阴暗的地方,能够面对微风与阳光。

    秦三月开口问:“你会离开吗?”

    叶抚点头:“会的。”

    秦三月轻轻吸了口气,认真说:“我发誓,我会找到你。”

    叶抚笑道:“拭目以待。”

    秦三月站起来。

    “我要去找寻我的身份了。”

    “现在就走吗?”

    “嗯。”

    “不给他们打个招呼?”

    “不!”秦三月转过头,恼火地说:“那样他们就会以为是你气走了我!就会觉得你是个可恶的大人!”

    叶抚愣了愣:“这是干嘛啊。”

    “这是你拒绝我的代价!”

    秦三月大声说完,身体与空间相融,消失在悬崖边上。

    “叶抚,我一定,一定,一定不会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她的声音回响在空中。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叶抚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失神地呢喃:

    “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第五百零五章 你若气死我如意

    居心没有等回来秦三月。

    她站在悬崖边,天上的微光落在她身上,照出莹莹色彩,连指尖都泛起好看的颜色。

    “要是没有听课就好了……”她这般呢喃。

    要是没有听大圣人讲课,就一定能知道三月去哪儿了。

    亢符猎的讲课并没有持续多久,但字字珠玑,确实给了她不少的收获,但她还是觉得就因此而失去了三月的踪迹,很不值得。

    “你还在等谁吗?”大圣人周礼来到她身旁,和蔼地问。

    亢符猎讲课结束后,她立马就去寻找秦三月,但并没有找到。她完全不知道她在哪里。鱼木在告诉她事情经过后,也就跟随叶扶摇离开了。

    但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秦三月跟叶先生单独说了些什么后,就离开了。不知道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叶先生也不在了。一下子,他们就全部不见了。

    武道碑小世界里,陆陆续续的,大家都离开了。这次的武道碑结束了。

    儒家的大圣人周礼之所以出现在居心旁边,是因为他看到了居心的资质,想将她带去学宫。

    去学宫学习,的确是居心的目标。她本应该高兴才是。但此刻,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秦三月的不辞而别让她很难过。

    注意到自己太久没有回答周礼的话,居心回过神来,歉意道:

    “我刚才走神了。”

    周礼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摇摇头。

    “心中可有挂念?”

    “嗯,不消解除,总是难耐。”

    “等待不是很好的选择。”

    居心勉强一笑。

    “我知道的,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周礼笑笑。他身上有那种迟暮老人的所有特征,发丝斑白,面颊沧桑,眼神睿智。

    “那说明你现在还很稚嫩。只能等待,是最无力,最苍白的办法。”

    他说得很委婉,用“稚嫩”来形容,其实直白点就是弱小。

    居心是个聪明人,知道周礼的意思。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对秦三月的不辞而别没有任何办法。

    苍白的等待终究不是该做的事。居心还是选择跟随周礼离开。

    在心中,她希望秦三月一切平安。

    她将祝福赠予友人,留给自己的只有无奈太息。

    周礼带着居心离开后,便宣告此次武道碑正式落幕。或中途曾艰难苦涩,但结局总是如意的,年轻的天才们得到了天地道机,还锦上添花收获了大圣人的无私赠予。

    ……

    “公子跟三月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采薇如何都想不通,如何也无法彻底安心。她觉得自己虽然并不是特别了解秦三月,但在识人上不会差劲儿。三月姑娘是个很细腻的人,她不会这样不辞而别才是。

    叶扶摇躺在一只飞鸟背上。兰采薇御剑跟随在旁边。

    “怪叶抚咯。”叶扶摇简单说。

    兰采薇问:“你觉得是叶公子的原因?”

    “是他跟三月说完话后,三月就不辞而别的嘛。除了他,还有什么原因?”

    “这么草率地推论,我不能接受。”

    叶扶摇翻个身,侧躺着看着兰采薇。

    “三月喜欢叶抚,你信不信。”

    “啊?!”兰采薇免不了惊讶,“怎么会呢……他们是师生的嘛。”

    “不得不承认,对于三月那种小姑娘,叶抚的确有魅力。”

    “你不会在糊弄我吧。”

    “你都没看到三月看叶抚的眼神吗?”

    兰采薇仔细想了想。

    “我只感受到了哀伤与幽沉,没感受到爱意。”

    “三月那种爱,是刻进骨子里的,跟一般的爱真不一样。许多人表达爱的方式很直接,眼神、表情、语言、态度以及行为都能捕捉。三月不是,她表面看上去真的就只是叶抚的学生。用一句话说就是,秦三月以着她的一切深爱叶抚。”

    兰采薇理解不能。她费力地说:

    “爱不应该是两个人的事吗?在一个人身上体现的未免有些无力。反正,我的确在叶公子那里感受不到他对三月姑娘的半点男女之爱。”

    “所以啊,他们的关系就在这一点上太离谱了。我想,三月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爱。”叶扶摇皱起眉,“照理来说,应该是具有好感,然后叶抚有所回应,有所共鸣后,才能变成挚爱。”

    “你也不清楚吗?”

    “我哪里弄得明白这些嘛。”

    兰采薇嘲讽道:“你不是说你无所不知的嘛。”

    “除了叶抚,除了叶抚,除了叶抚。”叶扶摇一再强调。

    兰采薇闷沉沉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如果你的推论是对的,那三月姑娘有些可怜。”

    叶扶摇好奇心涌起。

    “你为什么这么说?”

    兰采薇组织了一下语言,认真说:“我觉得叶公子是一个格外认真的人。他或许早有牵挂,不会给予别人多余的爱。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兴许叶公子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叶扶摇呵呵一笑:“你猜对了。他的确心有所属。”

    “你怎么知道?”

    “看到了呗。而且我给你说啊,叶抚这个人……这个家伙,十分特别。他的爱可不是人与人之间那种生命的本能与心脑的共鸣,非常沉重的。”

    兰采薇挑起好看的眉毛。

    “你不是不懂他吗?怎么又知道这么多。”

    “他主动暴露弱点给我,我就看呗。”

    “为什么呢?”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兰采薇审视叶扶摇一番,怀疑地问:“你真的是他学生了?”

    叶扶摇咯咯一笑,“当然不是啊,傻姑娘。”

    “那你之前这样说!”兰采薇恼火道。

    “说给三月听的。我的意思很直白嘛,就是告诉她我要抢走她最珍视的人。这是个圈套的,但她上当了。她一着急,就露馅儿了,一露馅儿,我再引导她一下,然后她就那样了。”

    “你是个坏人!”兰采薇咬牙说:“为什么这么做!”

    叶扶摇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晃了晃。

    “不要觉得我在伤害她。她一点都没意识到,她的爱已经在走向扭曲病态了,如果再不找机会挑明来,很容易酿成大祸的。”

    “什么大祸。”

    “如果你知道她到底是谁,你就清楚了。”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告诉我咯。”

    “我得帮她保守秘密。目前来说,除了我和叶抚,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兰采薇虽然想知道,但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所以,她其实是跟叶公子表明心意了吧。”

    “采薇小宝贝真聪明。”

    “恶心,别这么叫我!”

    叶扶摇嘻嘻一笑。

    表明心意,那结局也可笑而知。

    兰采薇想了想,神头鬼脑地问:“叶公子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会接受?”

    “一丝都没有。绝无可能。他可是叶抚诶,虽然你不明白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他可是叶抚诶。”叶扶摇像个神棍一样糊弄兰采薇。

    “我不相信绝对的事。”兰采薇在心中是向着秦三月这边。虽然认识不就,但秦三月给她的感觉很好。

    “那你可以帮帮她嘛。”叶扶摇露出神秘的笑。

    “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没什么。”

    兰采薇摊摊手:“我自己都没有与人相恋过,哪里有办法帮她。”

    叶扶摇大笑两声:“你可以把剑架在叶抚脖子上,逼他就范啊。”

    “你疯了才这么想。”

    “你过来。”

    叶扶摇招招手,示意她靠近自己。

    “干嘛。”兰采薇很警惕。

    “我绝对不逗你!我认真的!”

    兰采薇小心翼翼靠近。

    叶扶摇以及其诡异的声音贴在兰采薇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你在说些什么啊!完全听不懂!”兰采薇怒目而视。

    她听到叶扶摇说了些非常奇怪的话,完全不是她所熟知的语言。

    叶扶摇努努嘴说:“你以后就会懂的。”

    “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兰采薇咻地一下加速,拉开距离。

    叶扶摇咕哝道:

    “委屈死我了,我明明说的就是对付叶抚的办法嘛,听不懂怪谁呢。”

    她冲着兰采薇喊:“喂,你去哪儿啊!”

    “不要你管!”

    “我们去找曲红绡吧。”

    兰采薇像一阵风,猛地吹过来。

    “去哪儿找?”

    叶扶摇泫然欲泣。

    “你都不关心我吗?只想着曲红绡。明明我现在才是你的师姐。”

    兰采薇急于知道到底去哪儿找曲红绡,没有留意叶扶摇话的深意。

    她服软卖笑:“师姐,好师姐,我们去哪儿呢?”

    叶扶摇像条风干的咸鱼,瘫在鸟背上。

    “浊天下。”

    她拍了拍身下的鸟,说:

    “领路,去浊天下。”

    刚说完,她忽然眼睛一闭,气息一沉,睡着了。

    “诶,等等!”

    兰采薇慢了一步,就已经叫不醒叶扶摇了。

    师姐又睡着了,又不知道要睡多久。

    兰采薇问大白鸟:“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大白鸟清澈鸣叫一声,加快速度向前。

    兰采薇跟在后面。忽然,她整个人撞进一团色彩之中,但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和阻碍。

    她缓过神来后,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只小精怪——珠鸟。一般是用来传话的。

    珠鸟口吐人言。声音是秦三月的声音。她说:

    “抱歉不辞而别,但那样的我无法面对你们。我们会再相见的,一定。”

    珠鸟说完,就飞走了。

    兰采薇轻轻摩挲手心,笑着自语:“我就说嘛,她不会不辞而别的。”

    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明朗了。

    御剑而行,不停歇。

    ……

    “三月姑娘到底怎么了?”小白背上,鱼木好奇问。

    “你已经第三遍问了。”叶抚在前面回答。

    两匹马淌过溪涧,溅起水露。

    “你没说清楚嘛。”

    叶抚又说一遍。

    “她的状态太差了,需要一个人什么也不想,好好调整一下。就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这样,她不会不辞而别的。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因为她很重视你们。”

    “这不完全相反了吗?”

    “因为重视,所以才不想不让你们担心。虽然不辞而别也令人担心。”

    叶抚没有说秦三月当时那种混沌到濒临崩溃的状态。

    “她喜欢你是不是?”

    “是。”

    鱼木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摇头呢。”

    “这是事实,我不会隐瞒。”

    鱼木没有把喜欢叶抚跟秦三月不辞而别联系起来。

    “你怎么想呢?”

    “我拒绝了她。”

    “啊,她已经表白了啊。”鱼木问:“就是因为你拒绝了她,她才伤心出走的吗?”

    叶抚摇头:“她很特殊。伤心是真的,但离开跟她伤心没关系。”

    “我不太相信。”鱼木觉得这可能是叶抚不愿意承认的说辞。

    “你只需要知道,她要是再陷入这种状态无法自拔的话,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就是了。”

    “好吧。”

    叶抚看了看她,“你未免有些太关心她了。你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爱屋及乌。”

    “你可真会说。”

    鱼木笑笑,“说起来,三月姑娘身上有种神秘的魅力。”

    “你能感觉到?”

    “嗯,是的,但你为什么这么问?真的存在什么特殊性吗?”

    叶抚稍微顿了顿。他想,看来鱼木跟随自己这么久,也快觉醒了。

    “没什么。”

    “公子你心不在焉啊。”

    “没有。”

    “你语气都变了。你就是心情不好吧。”鱼木说:“三月姑娘出走肯定也影响你了。”

    “说话太直可不是件好事。”

    “咱俩谁跟谁啊。”鱼木调皮地眨眨眼,“还怕说话太直吗?”

    “你是不是没见过我生气?”

    “好像是诶。”

    “那要不要我给你表演一下?”

    鱼木连忙缩了缩头,闭紧嘴巴。

    公子或许真的心情不好吧。鱼木老老实实地,一句话都没说,不去打扰。

    两匹马从一片暮色森林中穿过后,来到了平坦的草原。

    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远方有暖阳照样,整个人心情都好了。

    鱼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现在我能说话了吗?”

    “我又没让你不说。”

    鱼木嘀咕一声,“那个样子,谁敢说啊……”

    她连忙咳了两声,然后问: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问。”

    “我想了一下。虽然你可能会拒绝我,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公子,我觉得我现在可以了解了。说真的,这些天,心里总有种感觉,有什么在召唤似的。”

    叶抚偏过头认真看了她一眼。

    “我认真的。”鱼木补充道。

    叶抚这次没再推脱。

    “你是我以前的助手。”

    “助手?什么样的。”

    “提前去一个地方帮我踩点的。顺便接引我前往。”

    鱼木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所以,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帮你踩点的?”

    “嗯,但你是个笨蛋,被人截胡了,给我帮了倒忙,害得我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清楚怎么回事。”

    “啊?不会吧,我觉得我很聪明啊。”

    叶抚笑了笑。

    他笑了。心情应该好一点了吧,鱼木想。

    叶抚说:“你是很聪明,不然我也不会选中你。但你的确也是个笨蛋,毕竟失误了。”

    “我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吗?”

    “我说了你就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鱼木拒力反驳。

    “看吧,你的小聪明就在这种地方浪费了。”

    “什么跟什么嘛。”

    叶抚说:“你自己会慢慢觉醒的,别着急。”

    “我好想现在就知道啊。”

    “我跟你说了,你立马就会问更多,你现在的认知又不理解,我还得组织语言一点一点给你讲明白,费不费力啊。循序渐进,慢慢来不好吗?”

    叶抚说:“说起来,你也就是急性子,当初才会失误上当,走错地方。我都差点给你坑了,不是你,我哪里会多浪费二十几年啊。”

    鱼木小声问:“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你还听得出来啊!”

    “嘿嘿,别生气,别生气,你若气死我如意,啊呸,我伤心,我伤心!”

    叶抚倒是给气笑了。

    “我不问就是了嘛。说起来,我还以为我们相遇是缘分呢,现在看来,真是令人失望啊。”鱼木自顾自地说:“不过也好,这下子就是注定了,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我可以换个助手。”

    “啊别别别!我难道不可爱了吗?”

    “笨蛋。”

    ……

    居心站在学宫的小型浮空城广场边缘,怅然若失地看着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地方有什么她并不知道,只是无神地看着。

    鸟的振翅声惊醒了她。她连忙偏头看去,发现一只精怪珠鸟在她耳边悬停着。

    珠鸟看着她。她能看到它小巧如同细小黑色沙砾的眼睛里,流淌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

    珠鸟开口,吐出秦三月的声音。

    “居心姐姐,我总不会对你不辞而别的,换什么方式,也要向你说声再见。原谅我,草率,不顾他人感受地离去了。但,我那样的状态,实在是没办法,没办法去见你。你一定会不停地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不能说。不过,相信我,我们会再见的,一定,我从不会骗你!”

    居心鼻子有些发酸。

    珠鸟说完后,折身便飞走了。

    周礼有感而现身。他看着珠鸟远去的影子。

    “是之前等的那个人吗?”

    居心点头。她看着自己扶在围栏上的手指。手指紧紧捁着围栏,使得指节泛白。

    周礼眉目和顺,声音也很温沉。

    “总消难耐。”

    “我怕物是人非。”

    “每日每年,都是物是人非象。”

    居心没做回答。她心中秉持着一份积极的向往。

    她举目看向蓝到泛黑的穹顶,心中无限思绪盘旋。

第五比零六章 姬以

    秦三月不会不辞而别。她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别人产生不必要的担忧。

    所以,她离开武道碑小世界后,给之前一起的人都送去了一只珠鸟,告诉他们自己离去的事实。擅长气息控制的她要完成这件事并不难,但通过珠鸟传递给他们的话,让她思考了很久。

    以怎样的语气去说,要表达什么内容,留下什么期许,都是要去思考的。她很谨慎地对待着自己的每一份人际关系。

    除了鱼木,她给之前的每个人都送去告别珠鸟了。

    其实,她也想过要不要给鱼木说声再见的。但,鱼木一定在叶抚身边吧,她这样觉得。既然有叶抚在,就不需要去说声再见了吧。叶抚,会告诉鱼木一切吧……

    秦三月不再去想这些,整理思绪,收拾心情,要去做其他事了。

    离开武道碑小世界后,她来到清薇道郡的一座独立城池中——菁芸城。独立城池一般只存在于没有国家的道郡,某些大郡也有,门圣大郡的就有一座独立城池——朝天商行总部所在的朝天城。

    独立城池像是道郡中的补给站,是历练的门派弟子,散修,寻宝师等人的补给和修整的地方。这种城池比起大郡国家的城池,几乎是完全为修仙者服务的,里面几乎没有凡人。秦三月第一次来到中州去的州马城也是独立城池。

    秦三月在一处灵栈落脚。虽说是要做自己的事,但她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方向,需要好好确定一下目标。

    现在看来,首要的大目标就是找寻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从叶扶摇所说表达的意思来看,自己或许就是金乌、月神、玄女和巨子,即便不是,也一定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

    直接看来,就是寻找关于她们四人相关的事物——事迹、秘藏、遗迹、传承等等。从这些相关的事物里,去探索推衍。

    秦三月想,如果自己和她们四人相关或者就是同一人,那一定能寻找到共同之处。身无命格算一个,但她并不知道这到底代表着什么。相貌的话……她觉得根据这个能得出的信息十分有限,毕竟天下人那么多,想像的并不少。

    这么简单想来,似乎也是没有任何头绪的。

    当然,秦三月不奢望一下子揭开真相。她想,可以先从离现在时间最短的墨家巨子了解起。墨家巨子是上个纪元的人物,流传在这个纪元的传闻应该更多,真实性更可靠,最关键的是,墨家如今还是一个大学派,虽然随着巨子消失,有式微之象,但还不至于沦落到不堪的地步。

    根据秦三月了解,墨家总部位于一座超大型的浮空城,地理位置一直都在变动,但墨家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开放浮空城,一方面展示学派实力招收弟子,一方面招揽制造契约,也就是生意。墨家基本是靠为其他势力打造飞行器具、要塞堡垒、浮空城等物维持学派消耗的。

    据在菁芸城的一个情报楼里打探得来的消息,秦三月知道,两个月之后,墨家浮空城会在丰大郡瀚城悬停十五天,对外开放。

    “丰大郡瀚城,是应朝南边的城池。大玄王朝也在丰大郡,说不定有机会见到庾合……”

    秦三月无端地想着。

    有了这么个事,秦三月基本也就有了方向,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她不太想在这里待太久,打算提前去瀚城准备。她清楚,毕竟自己打算进入墨家浮空城的目的比较特殊,最好还是提前准备一下。

    有了主意后,她马上就打算动身。

    安山灵栈,秦三月的房间里。秦三月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但她推门时,发现门推不动,正打算发力,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么忙,是急着去哪儿啊?”

    师染笑吟吟地看着秦三月。

    秦三月转过身,一眼就看到师染坐在窗台上,手肘抵着窗檐,手掌贴在下巴上。还是那身神秘而略显邪恶的黑色衣袍,长发瀑布般垂落,凭风而动。

    “女王大人……”秦三月小声叫。

    “怎么说话没力气啊。”

    秦三月抿着嘴,不发一言。

    师染笑出了声。她飘落到秦三月面前。

    “跟你还有个约定呢。”

    秦三月眼睛一亮,“是去月亮上。”

    师染哈哈笑了一声,“你这么急着走,我还以为你不想看到我呢。”

    秦三月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我都快忘了这件事。”

    “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呗。”师染翻个白眼。

    “没有没有。一看到女王大人,我立马就想去了!”

    师染挑起眉看着秦三月。

    “我说真的!”秦三月亮出手掌。

    师染手指一撑,在秦三月额头一弹。

    “以后别叫我女王大人了。”

    “那叫什么?”秦三月捂着额头,一排长发顺着手指落下来。

    “叫,姐姐。”

    “多难为情啊。”

    “我活了四千多岁,难为情?”

    “那我该叫奶奶,祖奶奶,高祖奶奶,高高高高——”

    师染打断秦三月,没好气道:“学坏了你。”

    秦三月哈哈笑了笑,背靠着门。她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说:

    “不是我说啊,我可能还真的比你大。”

    “这话什么意思?”

    秦三月摊摊手,“就是感觉。”

    师染虚起眼睛问:“你找回以前的记忆了?”

    “什么以前……”秦三月眼睛放光,“染姐姐知道些什么吗?”

    师染呵呵一笑,“看来是没有。那还有得聊。”

    “说说呗。”

    师染转身,“走着,姐姐带你去月亮上,慢慢给你说来。”

    说完,师染根本没给秦三月思考的时间,一把拽着她,踏进虚空乱流之中。

    在高速之下,虚空乱流的景象呈现在秦三月眼里便是密密麻麻丝线状的拉长样彩虹,色彩缤纷,看久了晕眼睛。

    “要去到月亮上,得淌过这一层虚空乱流。”师染说:“上次我来这里,还没办法走得这么顺畅。但是现在嘛,如你所见,我变强了。”

    “哦哦,真厉害啊。”秦三月还是拍了拍巴巴掌。

    “你敷衍起来的样子跟叶抚一模一样,不愧是师生。”

    “我已经毕业了哦。”

    “什么?!”师染一个急停,就在乱流中停下来。

    她的气息笼罩着二人,免受乱流侵袭。

    停下来后,秦三月眼里的虚空乱流便成了飘动的白雾之象,虽是雾状,但倾泻着格外扭曲的力量。

    “怎么回事?”师染问。

    秦三月说:“就是毕业了嘛,学生总是要毕业的。”

    “叶抚也没跟我说啊……”

    “又不是什么大事。”

    师染狐疑地看着秦三月,“你什么感想。”

    “毕业了,我就走自己的路了啊。”秦三月想了想说:“小工匠从老工匠那里出师后,就自己开门干活呗。”

    师染想了想,好像就该是这么回事。她说:

    “之前我感觉你们会一直是师生呢。”

    “啊?为什么这么觉得。”

    师染继续带着秦三月前进。

    “主要是你给我这种感觉,叶抚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呢,就像是永远也不会毕业的样子,一直跟在叶抚身边,让人觉得,这样才是对的似的。”

    秦三月心情有些复杂,原来之前的自己给别人这种感觉吗?果然,真的是自己走偏了。

    “之前的话,我也确实是不够成熟。”

    师染目有所思,她说:“我很好奇,毕业是你提出来的,还是叶抚。”

    “我自己提出毕业的,但真正让我毕业的,还是他。”

    “果然……之前的你给我的感觉,还不到毕业的时候。你决定毕业,是出于什么打算呢?”

    秦三月褪去少女的羞涩后,不再避讳这个问题。

    “我打算换个身份跟叶抚相处。学生的身份无法满足我的需求。”

    师染讶然,“你真的是变化了啊。”

    “也该这样了。”

    “叶抚是个罪人。”

    “突然这么说?”

    “他夺走了你的心。”

    秦三月看向其他地方,“是的嘛,他的确很可恶。你不也是吗?”

    “我跟你不一样的。”师染面如虹光,璀璨夺目,“我这个人,首先得知道我是师染,才会想其他的。对于对叶抚那点不足为道的欢喜之意,我还是喜欢自己的生活,真要我跟着叶抚一起,我免不了会觉得他实在无趣呢。”

    秦三月撇了撇嘴,“我看书上说,云兽一生只会奉献一份爱,哪里像你这样轻松的。”

    “是嘛,这不冲突。这只代表叶抚唯一让我心动而已,没有他,我依旧是我。”

    “那他离开了怎么办?”

    “找回来啊。想看一眼去找他嘛。我也纠结过一下,但无关紧要。你想,如果他真的要离开,你再怎么伤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叶抚不是那种为别人而活的人,他有着自己的事。所以,喜欢他就要抱有同样的态度,不为他而活。”

    秦三月低着头,“他也这么跟我说的。”

    “他是对的,好姑娘。”

    “我要是一下子就懂这些,哪里至于倍受煎熬与憔悴之苦。”

    “也得亏是叶抚,要是换个冷漠无情的人,照你之前那种样子,指定是崩溃了。”

    “换个冷漠无情的人,我也就无感了。”

    “倒也是。所以说嘛,事情都是息息相关的。”

    秦三月蹙起眉,“你干嘛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叶抚告诉了你我跟他的事。”

    师染目光躲闪。她真是一点没打算欺骗秦三月。

    秦三月恼道:“好啊,你知道就知道嘛,干嘛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还跟我扯那么多大道理。我要稍微不注意,还真的被你糊弄住了。”

    “我说的也是实话啊。”师染可不愿被秦三月扯去风向。

    秦三月顿住。师染说的的确在里,她没法去反驳。

    她叹了口气说:“总之呢,我现在好很多了,不用非要安慰我。”

    “叶抚没让我安慰你,他只是告诉了我这件事而已,我觉得啊,他就是借你来暗示我的。我是自己想安慰你的。”

    “干嘛对我这么好。”秦三月警惕地看着师染,“你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她想起敖听心那个小家伙。在神秀湖,敖听心一直跟她碎碎念“千万不要靠近那个浑身红红的女人,她会吃龙的,龙都吃,人也肯定会吃”。

    师染拒绝回答。

    秦三月正想追问,师染打算她:“到了。”

    她们到了月亮。

    秦三月看着眼前这片荒凉得不成样子的土地,迟疑了很久才问:“你不会是没本事去月亮,故意选个偏僻的地方糊弄我吧?”

    师染气笑了,“我堂堂云兽之王……你可以怀疑我的本事,但不能怀疑我对你的态度。”

    “但这未免……”她指了指这篇荒凉的土地。

    没有任何生命,没有灵气,甚至没有维持生命的空气。总之,与生命相关的,是一点不沾。而且,说话都没有声音,得用意识交流。

    师染无奈摊摊手:“这就是月亮啊。”

    秦三月还是不敢相信,“你确定?”

    “确定。”

    “你发誓。”

    “别逗我。”

    “可……”秦三月说不出话来。

    师染说:“月亮是这样的,这种地方有专门的说法——无法之地。不是律法的法,是法力的法。一切与法力相关的,这里都没有。”

    “可我之前听说月神住在这里。”

    “你弄错了。是月神住到这里后,才被称作月神的。而之前,她也是天下人。”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娥女赴月,讲的是月神吗?”

    师染摇头,“这个民俗传说只是一些人对月亮的向往罢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月亮只是天下衍生的一个无法之地,可能就没那么多美好的幻想了。”

    “那月神本名是什么呢?”

    “不知道。而且,名字是什么,在她那个时代并不重要。”

    秦三月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那巨子叫什么?”

    “你怎么突然问到巨子。”师染狐疑地看着秦三月。她想,秦三月不会真的想起以前了吧。

    “问一问。之前听说过她的事,感觉跟月神一样神秘。”

    师染想了想,将秦三月的眼睛看了又看。最终,她呼出口气回答:

    “姬以。我叫她小以。”

    秦三月先是沉默一下,然后问:“你们认识?”

    师染表情有些幽远,“认识,而且关系很好。”

    “能给我说说吗?”秦三月似乎一下子就明白师染对自己好的原因了。

    “我跟小以以前在同一个地方念书,有同一个老师。因为我是云兽,而且身份比较特殊,所以那个地方的其他人大都是避着我的,虽然不讨厌我,但确实,不愿意跟我有太多接触。小以是个特别的人,她似乎对所有人都好,对我也不例外。我那时候比较暴躁,也是她与我相处,让我慢慢变化的。总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染说完,沉默地看着前方的虚无黑暗。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她忽然不见了,我也因为某些原因,离开读书的地方。再之后,我成了云兽之王,她成了墨家巨子,但我们关系依旧。再之后……我因为某些原因,陷入沉睡。等我再醒来时,已经无法找到她了。”

    说完,她看了看秦三月。

    此刻,这两个人阴差阳错下达成共识。

    师染已经确定,秦三月就是曾经的巨子,但她并不知道秦三月的具体情况,认为可能只是某种意义上的转世之身。她认为把秦三月强行当作姬以是对秦三月的不尊重,所以没有选择告诉她。

    而秦三月没有找明自己真正的身份,也就没有承认。她想知道得更清楚,在真的了解真相以前,一定是要隐藏起来的。

    “你很想她吗?”

    师染笑着摇摇头,“能相见就一定会相见,思念是徒劳的脑力付出。”

    秦三月也笑了笑,“是嘛,相见也并非一定是见到。”

    “可能会换种形式。”

    “之前你送给我骨笛时说,你只送给过两个人,另一个人就是巨子吗?姬以。”

    师染点头。她在心里说,其实是一个人。

    秦三月笑道:“既然姬以是你的朋友,你送给她骨笛,也送给我骨笛,那我们也是朋友了吧。”

    师染心中泛起柔情。她觉得自己好似重新回到了读书时,有姬以陪伴的无忧时光。

    “当然。”

    她看着秦三月,觉得这个姑娘总是能在某些地方直戳自己心中的柔软。

    “还要看吗?上次我踏遍了月亮上每个地方,都是这样的。”师染问。

    秦三月想了想说:“我想啊,月神当初来这里,就什么都没留下吗?”

    “可能早被时间消尽。”

    “上次你不是没这次强吗?不如再看看?”

    师染应了下来。她权当是陪着秦三月。

    秦三月蹲下来,轻轻捧起一把月砂,正打算好好感受一下,忽然,这把月砂像是被点燃一样,“燃烧”起来。她连忙后退一步。

    师染凝神看去,只见“燃烧”的月砂向前飘飞流淌,如同无形的河中一团被标记的水。

    月砂速度很快,不断向前,同时还一边向四周延展。

    某一刻,月砂忽然爆发,激起一层明亮的光幕。

    “这是什么情况?”秦三月问。

    师染感受了一下,回答:“隐性空间。”

    她清楚记得,上次自己来绝对没有发现任何隐性空间。但这次也没做什么,自己就冒了出来。是三月触发了什么吗?她看了看秦三月,没想明白。

    秦三月知道隐性空间需要独特的手段才能触发。她心中疑惑,那捧月砂是因为自己而燃烧的吗?这样子看,或许是因为自己,隐性空间才现身的。

    “去看看吧。”师染说。

    “嗯。”

    她们走向隐性空间。那层光幕。

    秦三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会见到什么呢?

第五百零七章 广寒宫

    一座宫殿。

    摆在秦三月和师染面前的是一座十分“孤独”的宫殿。为什么说“孤独”?

    一种感觉。一种见到这座宫殿,心里就油然而生的感觉。秦三月是如此,师染亦是如此。

    月白色的华丽宫殿坐落在这片隐性空间之中,同灰白色地月砂衬着,一股凉意如同看不见的风飘荡在空中。大门挑高的灯盏还亮着,就像里面还有人住。

    “这种感觉……”

    秦三月说话。她稍稍沉默然后补充道:

    “有点寂寞。”

    师染点头。

    “居住的场所往往会因为主人的性情,产生同调的影响。这座宫殿给人寂寞的感觉,想必当初主人亦是如此。”

    “应该是月神了吧。”

    “我所知道的,只有月神在月亮上居住过。而且,从宫殿的造型和规模来看,也更可能是私人宫殿。想必,月神曾经在此居住过。”

    秦三月问:“月神是因为一个人住在月亮上而寂寞的吗?”

    师染想了想,摇头说:“我想不至于如此。月神这般都是存在不知多久的人物了,本身经历了漫长地岁月。而且她在月亮上待的时间并不久。我想,应该是她这个人本身就觉得世间寂寞。”

    “为什么呢?”

    师染眉目稍含。她看着华丽的冷清宫殿,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秦三月没有催促她回答。

    师染向宫殿入口走去。秦三月跟在后面。

    “我不配说寂寞二字。以前我总觉得无人懂我心意,也无人言我大道,觉得寂寞,觉得高处不胜寒,但现在想来,跟真正的寂寞比起来,只是自大者的矫情。”

    “什么是真正的寂寞?”

    “大概是放眼岁月,往回看,是不归路,往前看,是注定好的路。”

    秦三月点头。“那样的确很让人提不起劲儿呢。我认为的寂寞是另一种。”

    “嗯,什么?”

    “万事万物皆是已知,再无追求,再无前路。”

    师染笑了。她放肆地大笑起来。这座宫殿环境跟天下一样,所以她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冲击着每一座墙壁、灯盏与各种装饰。

    “怎么了吗?”秦三月疑惑问。

    师染收了笑,“是的,你说的其实就是无敌真寂寞。”

    “那为什么这么笑?”

    “我笑啊,就算他叶抚本事通天,知尽万物,无可匹敌又如何,还不是要遭那寂寞之罪?”

    秦三月抿着嘴没说话。

    师染继续说:“如果他是一个没有情感意识的超凡存在,自然是不惧寂寞之苦,但他偏偏生了情感。生了情感,你懂吗?三月。”

    秦三月摇头。她问:“你是不是他是谁?”

    师染眼中闪烁光芒,“我不能确切知道他到底有何身份,但我肯定,他以前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

    “你的猜测是怎样?”

    师染看着秦三月说:“我以前一直以为叶抚同是像我们一样从零开始修炼,到了我们达不到的境界的。但是现在,我否定这种看法。他一定是超脱于我们认知的存在。也就是说,他本来不应该对我们这般存在产生任何感情的。我们的任何言行,这座天下发生的任何事都不应该干涉他分毫。”

    “是无情之人吗?”秦三月很疑惑。

    师染摇头,“如果只是无情,那就用不着去猜测了。他超脱于我们,我们亦无法用任何我们创造出来的词语去形容他。”

    “很难理解。”

    “本来我也不理解的。但是他这段时间跟我说话,无不在向我透露什么,我才知晓分毫。”

    秦三月皱起眉,“透露?他为什么要透露?”

    师染眼中闪烁智慧之光,“三种可能。第一,他要重归本来的姿态,提前给我们告知,让我们有心里准备。”

    “最好不是这个。”

    “当然,我也不希望。”师染继续说:“第二,这座天下即将发生大事,会出现他那般难以理解的存在,他想让我们提前去认知。”

    “使徒吗?”

    师染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们走在无人的冷清宫殿中。宫殿外面的走廊并无什么特别的值得留意的东西。

    “大概是。”

    秦三月说:“如果是使徒,那他没有任何必要透露自己的身份。”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三呢?”

    师染忽然皱起眉,“第三啊。”

    她像是要说出什么艰难的话来。

    “他可能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他。或者说,他有必须回归原初的理由,但没有留下的理由。他想让我们给他一个留下的理由。”

    “啊?有点难懂。”

    秦三月顿住了。

    师染叹了口气,“我发现思考他的问题总是会得出模棱两可的想法来。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说这是我猜想的一种可能吧。”

    “如果他真的要走……”

    “我们也没办法。”

    这是事实。

    “你会去找他吗?”

    师染笑了笑,“想了就去找,不想就不找。”

    秦三月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的想法不一样,如果可以,我不会让他走。”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白薇都未必留得住他。”师染打趣道。

    “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但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倒也是。我很欣赏你这种想法。”师染拍了拍秦三月肩头。

    她们走进主宫。主宫里面的模样瞬间吸引了她们的目光,将注意力从叶抚这件事上转移回来。

    一棵巨大的桂花树生长在主宫最中央。桂树巨大繁密的枝丫错综交织,可见粗壮的树根几乎要撑破地面。一缕缕亮银色的丝线缠绕着树干向上,汇聚在树冠上,如同一轮明月。每一片树叶都发着银白光,或者说是月白色的光。梦幻迤逦,如果不亲眼看到,很难以用想象去描绘。

    “月桂。”

    师染脱口而出。

    “月桂?”

    “嗯。当然,我只知道这是月桂,其他的尚不知晓。”

    “这么神秘吗?”

    “月桂不是一个种类,而只是这棵树的名字。这是独一无二的,不知存在多久,不知有什么作用,不知代表着什么。反正,它就只是存在着。”

    “它为什么长在这座宫殿里?”

    师染笑道:“它没有长在这里。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月桂。”

    “什么?”秦三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但月桂依旧在那里。

    师染说:“月桂早就消失了。之前传言在叠云国黑石城出现了,守林人为此准备了很久,但事实上并没有。守林人结结实实地扑了个空。怎么消失的我并不知道,但现在我们看到的只是月桂的生命虚影。”

    “生命虚影?”

    “灵魂的一部分。你可以这么认为。”师染说:“月神把这一缕月桂的生命虚影放在这里,想必也是为了保留一丝月桂再现的可能吧。”

    “也就是说,真正的月桂其实早就不见了。”

    “嗯。”

    “感觉以前发生了好多事。”

    师染笑了笑:“每个时代都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只不过有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有的被人们铭记流传。”

    她看了看秦三月,“看你这么好奇,我再给你说件跟金乌大神相关的事吧。”

    秦三月兴致高涨,“嗯嗯。”

    “当然了,金乌大神因为太过久远,所以我说的也并不一定对,你就当听个故事吧。”

    师染说:

    “那个时候人族还未步入修仙时代,未有文明与传承,天下也还是蛮荒凋敝之象。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一次世难的到来。那次世难是‘气息失衡’,造成的结果就是太阳的光和热被失衡的气息挤占,导致全天下的气温骤降,变得异常寒冷,这段时间被称为寒霜纪。许多的上古种族都因为这次世难彻底消失了。气息失衡持续时间非常长,这直接导致全天下进入了‘生命流沙”的绝境。也正是在这绝境之时,金乌大神出现了。无人知晓金乌大神是什么种族,也无人知晓来历,忽然出现,燃烧自己,成为第二个太阳,为全天下提供光与热,直到失衡的气息重回稳定后才消失。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地方管太阳叫金乌的原因。因为那时,金乌就是太阳,太阳就是金乌。”

    秦三月恍然地咀嚼了这段话,然后问:“金乌大神……为什么叫金乌大神?”

    “因为人们并不知道金乌大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那时人们奉之为神明。你知道的,人们总是要给信仰祭拜的对象一个形象。最开始大家称之为新日,后来一个小说家以小说的形式把这件事写了出来,因为这个小说家给的形象是一只金色的乌鸦,因此就有了金乌大神的称呼,久而久之,大家就只记得金乌大神了。当然,某些地方也有扶桑、天蚕、天眼的叫法。”

    “也没有人知其名啊。”

    “这当然了,毕竟时间隔了很久,而且那个时候人族都只是凡人,也无法去知晓。”

    秦三月笑道:“金乌与太阳、月神与月亮。感觉挺相对的。”

    “以前金乌与月神的故事还有不少人知道时,大家都觉得她们其实是一个人呢,都是为了拯救苍生而现的。”

    “玄女呢?你怎么看待的。”

    “玄女……这个人。我并没有生在那个时代,但我以前仔细去了解过。许多人都觉得玄女给天下最大的福祉是抵挡了那次规则肃清,但我觉得,玄女留给天下最大的福祉是她创造了龙。”师染强调:“并不是龙族那个龙啊。”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龙的出现,提供了一种凝聚天下的方式。可以最大程度上让全天下汇聚一心。这理应是十分了不得的手段的,当初玄女还在时,龙还存在时,突破圣人境和大圣人境简单得多,因此那个时代被称为修仙时代最辉煌的时刻,被叫做圣人纪。不像现在,没有龙了,几千年也出不了一个大圣人。”

    “为什么有龙,成为圣人和大圣人更简单呢?”

    “龙是一种独特的力量,被这种力量加持,能更加容易触及大道。虽然玄女消失,龙也消失了,世人再也无法感知到龙的力量,只能硬着头皮去感悟大道。”

    “有没有再现龙的办法呢?”

    师染摇摇头,“或许有,但我做不到。即便是现在超越大圣人境界的我,也做不到。”

    “这么难吗?”

    “我想啊,玄女之所以能创造龙,不是因为她的境界,而是因为她是玄女。”

    “独特的身份吗?”

    “嗯……真的仔细去想的话,会发现金乌、月神以及玄女都是顺应时代而生。她们因为时代而出现,也因时代而消失。”说这话时,师染声音有些低沉。她想着许多事。

    “很了不起,不是吗?”

    “……”

    师染没有回答,她朝着月桂的生命虚影走去。她的身体从月桂上穿过,看来那的确是虚影。

    她在月桂后面的墙壁上看到了一幅人的画像。

    看到这幅画画中人的瞬间,她并没有惊讶,而是沉重地吐息,心中默念:“果然是同一个人……”。随后,她将这幅画收了起来。

    秦三月随之走过来,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墙壁。师染没有让她看到那副画。

    “看来这座宫殿里只有月桂的生命虚影。”秦三月说。

    宫殿很大很大,但一个生命虚影就占满了。

    师染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孤独。”

    “这座宫殿有名字吗?”

    “没有。我想,我们是除月神外唯一来到这里的。”

    秦三月笑问:“既然月神已经不在了,那要不然我们给这座宫殿取个名字?”

    师染笑答:“好啊。你来取吧。”

    秦三月脱口而出:“就叫广寒宫吧。”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美丽庞大,却寂寞孤独。”

    师染打趣道:“有读书人那股感叹物哀之美的酸气了。”

    秦三月尴尬道:“不好听吗,那换一个吧。”

    “哈哈,挺好听的,就这个吧。”师染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你不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吗?回到天下后不如把这月神的故事讲给天下听。当然,金乌大神和清宫玄女的故事也很精彩美丽。是吧,姬月?”

    姬月是秦三月写《洹鲸志》以及《三十三号记录员》的笔名。秦三月没想到,这件事给师染知道了。她忍不住害羞难为情,“快别叫了。”

    “这不挺好听的吗。”师染露出宠溺的笑。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除了叶抚,我没告诉任何人。”

    “见字如面,读书识人。”

    “那你是怎么想着去读那两本书的?这不应该吧。”

    “之前在中州,闲来无事逛逛街,就见着了。”师染笑道:“三月,你现在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多少书坊在等着你的新书呢。快快出下本书吧。”

    “啊……我闭关五年,都不知道这些事呢……真的有很多人在期待吗?”

    “自己去瞧瞧问问呗。该走了。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了。”

    “好吧,也该回去了。”

    她们出了宫殿。

    正打算离开这片隐性空间时,秦三月如有神召一般,猛然回过头,朝着宫殿大门上方看去。她惊得张大眼睛,念道:

    “广……寒……宫。”

    师染再看去,赫然见到宫殿大门上方多了三个字——“广寒宫”。

    “我记得,之前没有吧。”秦三月说。

    “嗯。”

    “为什么?”秦三月的神情上,恍惚多于疑惑。

    师染显得毫不在意,笑着往外走:“大概是这座宫殿有灵,回应了你吧。”

    “诶……可为——”秦三月还没问完,师染便打断她:“三月,相信感觉,不必要事事都问个所以然。”

    “好吧。”

    秦三月看了一眼“广寒宫”,跟随师染离去。

第五百零八章 叶先生的烦恼

    墨绿色的天帷映进眼中,变作一条弯曲的线。

    鱼木有一对瞳孔色彩较淡的眼睛,看上去像贴着一层雾。她眼中倒映着东土树冠之地的风景。

    被白薇扯出来的那部分建木树冠还“长”在天上,那轮燃烧的雕琢气太阳也从没落下过。树冠之地下的一切看上去似乎跟几年前没有多大区别,叠云国和大周王朝的战争还在继续。大家都知道,这可能会是持续十多年的战争,毕竟没有哪一方是弱小之国。

    骑着小白,淌过溪涧,溅水声让鱼木从观景之中回过神来。

    “我们去浊天下是要路过东土吗?”她问。

    叶抚头发长得更长了。他不是喜欢过分打扮的人,但鱼木总觉得一个男人披散着头发未免有些邋遢了。如果叶抚是个不羁的江湖浪子,那倒无所谓,但鱼木不觉得叶抚是个浪子。他更像是一个旅人。

    行走各地,哪里能不顾及形象的。所以,在鱼木几番要求下,叶抚同意她帮自己梳理了头发。

    叶抚现在的发型完全是鱼木个人爱好。她喜欢飒爽干净一点的,便将他遮在前额的头发往后束缚住,将两边凌乱的鬓发向上束起,结成一个髻,再用墨蓝色的髻环包裹起来。后边的长发就自然而然地整齐垂下。

    搭配一身玄红色的行衣,叶抚就真的像是个公子哥。照鱼木话说,一番收拾后,估摸着也得年轻个五六岁。

    叶抚似乎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鱼木的声音。

    鱼木好奇地看了看他的侧脸,淡色的瞳孔变得深一些。她大声问:

    “去浊天下的路在东土吗!”

    叶抚没有看她,“不用问两遍,我听到了。”

    “那你干嘛不搭理我?”

    “在想事。”

    “想什么?”

    叶抚这才看向鱼木,“我既然没有直接说我在想什么,那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鱼木瘪了瘪嘴。跟着叶抚这么久,她当然了解叶抚的习性。但她就是想问一问。

    叶抚看向前面说:“落星关是清天下的入口,也是浊天下的入口。”

    “那我们大可以从中州南部出发,直接前往落星关,我记得这段时间,落星关遗址那边正好建立了空中堡垒,有十多个浮空城在那里。”

    叶抚点头,“那样的确快。但你不想回东土看看吗?”

    鱼木努努嘴,“是你自己想回东土看看吧。”

    叶抚没搭理鱼木,扯了扯缰绳。小红加快速度向前。

    “等我!”鱼木喊道。

    叶抚回应:“你应该回你的宗门看看。”

    “但你呢!”

    “我也要去见几个人。之后,我会去找你。”

    鱼木大声喊:“你不会想丢下我一个人走吧。”

    前面,叶抚停了下来。鱼木追上来后,一把抓住叶抚的缰绳,警惕地看着叶抚。

    叶抚说:“如果我真想丢下你,那我每时每刻都有机会。”

    鱼木扬起下巴说:“三月的事让我对你的信任有所下降。”

    叶抚白她一眼,“说得像我犯了什么错一样。”

    “你就是一点都不体贴嘛。”

    叶抚沉了一口气问:

    “你知道你当了我多久的助手吗?”

    “多久?”

    “你当我助手的时间,都够这座天下毁灭重生几百次了。”

    鱼木一想,发觉时间太长了,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很久就是了。

    “那又怎么了嘛。”她耍赖道。

    叶抚一眼看穿鱼木的小心思。她其实就是想跟着自己看看自己想见的人。

    “简直是个猪脑子。”

    “不许骂我!”

    叶抚看着鱼木这副执拗的样子,想生点脾气都生不起起来。他无奈道:“我忽然有些想念之前那个不会笑的小鱼儿了。”

    “那不就是我嘛。”

    “不一样。你懂的。”

    “一样的,就是我,是同一个人。”

    叶抚摊摊手,“反正我觉得不一样。”

    鱼木酸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哪有这样的啊。明明现在的我更可爱。”

    “有时候,人会想要一些只属于自己的时间。如果是以前的你,应该会懂我的意思吧。”

    鱼木气势焉了,“我又不是傻瓜。我懂的啦,我现在就回灵泽,等你来。”

    说完,她唤着小白向着西北边去了。她临走前又说:“别丢下我啊。”

    叶抚目送着鱼木消失在远方。他也启程,向着东北方去了。

    鱼木不是看不懂场合,听不懂人话的笨蛋,她只是缺乏安全感。叶抚正是了解这一点,才会万般容忍她的任性,与她一起玩闹。这个姑娘没有过去的记忆,也就是没有童年。缺失的过往,让她比起一般人更害怕未知。

    几年的相处中,他们之间聊天不少。叶抚多少也能猜想到她在照云宗的生活。她选择了用笑去掩盖这种不安全感,这也就导致了她成为众人眼里那个“说话不看场合”的人。

    叶抚想起初到这座世界,在破庙的那个晚上。那时的鱼木孤身一人在外,面对着叶抚时,说了些笨拙的话,做了件笨拙的事。现在看来,她当初那样表现都是有原因的。

    他的思绪渐渐有些跑偏了……

    “如果当初没在地球过那二十几年……或许……”

    或许也不会对鱼木的经历产生共情了。

    这么想来,也就不觉得那二十几年是段错误的时间了。

    他收整思绪,向着叠云国而去。

    ……

    愈发宽敞气派的何家大院,何瑶完全不顾及形象,快速朝南院会客的地方去。

    侍女刚才告诉她,一位姓“叶”的客人找她,客人说他来取一封信。

    何瑶认识不少姓叶的人,但会来取信的只有一位,还是非常重要的那一位。

    进门之前,何瑶运气调整好自己的仪态和心情。以好姿态见重要的客人,是必要的事。

    进门。

    何瑶一眼看到坐在那里的叶抚。虽说形象上有了很大改变,但模样和那种说不出来的气质怎么也变不了。

    是叶先生了。

    “叶先生!”何瑶稍微有些激动。她立马注意到自己失态了,连忙笑着说:“真是好久不见。”

    叶抚笑道:“我又来打扰了。”

    叶抚一笑,何瑶整个人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平缓。看到那样的笑容,就觉得安心。

    “哪里的话,这院子冷清着,盼着先生来呢。”

    何瑶坐在叶抚对面。身为何家掌舵人的她,平日里都是雍容大气,波澜不惊的,此刻却也像是个聆听教导的学生了。

    “之前三月在这里,真是麻烦你了。”

    “上次你走后,三月可真闭关五年,都没出来过,好不容易出关来,也就留了几天便走了。”何瑶一脸可惜,“我还想好好看看她呢。”

    何瑶问:“叶先生有见到三月吗?”

    “嗯,在中州那边儿见着了。不过现在,她还留在那边。”

    何瑶有些遗憾,不过立马就释然了。她也清楚,东土不是三月应该久留的地方。这里太小了。

    她回过神来,“叶先生是来取那封信的吗?”

    叶抚笑道:“路过这边,想来何家看看,忽地也就知道这回事了。”

    何瑶连忙起身,“那封信放在中堂了,我现在就去取。”

    “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何家的掌舵人,不必这般忙碌。”

    何瑶卸下繁忙,笑着说:“那封信在这里放了好些年了,从落星关寄过来的,想来对先生也是比较重要的。”

    叶抚站起来,“一起过去吧,就当散步聊天。”

    何瑶心里颇有感触。她觉得叶抚真的是个一点架子都没有的人,总是为别人着想。

    从南院到中堂的路上,景色不错,安静而清和。

    叶抚扯家常般,问起何家这些年的事来。他语气清淡自然,像是扯家常是他擅长的本事。

    何瑶也就趁此说起了何依依的事,想听一听叶抚对这件事的看法。

    叶抚说:“每个人都会犯错。”

    “可他已经不小了。”

    “犯错跟年纪无关。尤其是情感上的问题,是人与生俱来便应对着麻烦且困难的问题。你倒不必对何依依感到悲观,他是个优秀的人,注定会成长得惊人。”

    听到叶抚这样的话,何瑶心里安心不少。她真怕自己这唯一的弟弟走偏了路,一去不返。

    何瑶笑道:“之前三月也是这般,跟先生一样很乐观。”

    叶抚微笑一下。他想,要是何瑶知道秦三月在情感上比任何人都走得偏,会被吓到吧。

    聊着聊着,便到了中堂。

    何瑶把信放在了保管何家重要物品的地方。保存得很好,过去这么多年,也还像是新送到的信。

    “温早见……”

    叶抚轻声念了遍信上署名。

    何瑶说:“是在落星关告破之后送来的。送信人说,这封信写在落星关告破前一天之内。”

    关键时刻的一封信……她不由得多想。

    叶抚笑道:“她没事的,放心吧。”

    何瑶点头笑了笑。

    叶抚没有回避何瑶,当着她的面便拆开了信。何瑶自己礼貌地躲开视线。

    “先生,写信之前,我做了件错事……”

    温早见很直截了当,符合她的性格。她将自己与珂媟的事说了出来,从措辞上看,她坦然面对这件事,也表明了自己犯错的事实。

    “我能感觉到,落星关就要告破了。这些天里,我一直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这似乎昭示了我会有不幸的遭遇。我想着红绡,如何也无法安下心来。我相信胡兰,一定会找回她,她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死去,但我或许见不到她了。我深爱着她,刻骨铭心,即便她现在消失了,我也无法接受我在想念她时,依然犯下了那样的错误。我更加无法容忍自己去隐瞒这件事,这让我自责且羞愧。一想到我可能无法亲口告诉她我做错的事,就觉得胸口沉闷。我没有勇气写信给她,便写信给先生你。如果先生能看到这封信,再见红绡时,请向她转告我犯下的错误。”

    温早见想要转告给曲红绡的话出乎叶抚预料。

    他以为温早见会让他转告“我深爱着她”之类的话。事实上,她只是想告诉曲红绡自己做错的事。她不愿意对曲红绡隐瞒任何关乎到她们感情之间的事。

    女人之间的爱恋细腻且独特。

    叶抚只为温早见感到遗憾。即便是现在,他也不觉得曲红绡真的会对温早见升起爱恋之心。

    虽然相处得并不算很久,但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大徒弟只会与大道相伴。她不会爱上任何人,动人但是孤高。

    想着这些事,曲红绡那副清冷恬静的样貌又浮现在叶抚脑海中了。

    自己三个学生,胡兰和秦三月都见过了,唯独曲红绡一去多年,不曾见着听着。

    “想来,再见时,当是别样的风景吧。”

    想来这几年的经历,叶抚觉得自己那学生曲红绡真像是一首唱不尽的曲子,总是总是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被各种各样的人念起。

    叶抚收起信,在心里默默回信:你应该自己亲口告诉她。

    他不会帮温早见转告。因为他知道,她们一定会再次相遇。

    “谢谢你,保管这封信这么久。”

    何瑶笑着摇头:“也不费什么力。”

    叶抚看向远处。

    何瑶见着便问:“先生可是要离去了?”

    “总应该是在路上才对。”

    何瑶有些故人离别的伤感,“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跟叶抚的每一次告别,她都会觉得此次一别,再难相逢了。

    不同于以往,叶抚这次没有说他标志性的话——“能相见自会再见”。他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人生无处不相逢,便是青山,还是青山,只是青山。”

    何瑶释然一笑。

    叶抚说:“这几年,你变化了很多。想来,有些事,你已经放下了。”

    “没有放不下的事。善终最好。”

    “许多时候,我也会去想一想,那些永远别离的人。”

    “先生再想起来,会是什么心情呢?”

    “我觉得啊,世上根本没有放得下的事。但总要想个办法向前走。”

    “先生是真性情。”

    叶抚摇摇头,“哪里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每个人都是这般。”

    听这番话,何瑶颇有些感慨。一件事,真的到了去想“该不该放下”的时候,就注定放不下了。

    他们站在中堂外面的观景台上,看着远处的雕琢气太阳逐渐变得黯淡。

    一阵微风吹来,送走了叶抚。

    等何瑶回过神时,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她有些疑惑。在她认识里,叶抚不会突然消失,再如何也会说声“我该走了”。而这次,他消失得无声无息。

    叶先生变了吗?

    还是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他的习性?

    她心里默默想:

    “也许叶先生也有烦恼吧。”

    这么一看,每个人都有烦恼吧。

第五百零九章 清风知我意

    又是五月天。

    每年的五月,他总会想起那位先生以及先生的那两个学生。

    读了这么多年书,总是会在各处看到“无妄之念,尚不可清点心头明”。但他难以做到无妄。总是会想起九年前的那个五月。他记得,那是小雨淅沥的晚上。

    今个五月天,小雨又洒下来了。

    他独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院子里的翠色。槭树的树叶繁密而细长,随风而动,看上去很柔顺,像是溪涧里绿色的水纹。

    他起身推开窗,风一下子吹进来,翻动桌子上的书,发出哗啦的声响。他合上书,看着书封上的两个字,出了神。

    “清风”。

    这是那位先生送的书。他记得那位先生说让他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会再见的。

    九年间,他将这本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倒背如流绝对不过分。但还没见到先生。他不知是自己读得还不够,还是说那位先生已经记不得这过路时碰到的细微的事。

    “书生!”

    楼下传来喊叫声。

    “诶!”他应一声,然后转身将《清风》塞进旁边的竹制书篓里,下楼去。

    “娘。”他看着楼下的妇人,“差不多了吧。”

    他的娘亲仔细又检查一遍盘缠,拾掇这,拾掇那,看看衣服装好没,干粮备足没,驱虫的药草够不够,再合计一遍银两够不够用。她担心委屈了自家赶考的孩子,便又放了些铜钱银两进去。

    “娘!用不到那么多。”

    妇人怪道:“路可远着呢,那大城里费钱的地方可不少。”

    “我又不怎么花钱。”他嘟囔一声。

    “总要花的,备着指定没错。”妇人说着。她愈发觉得自己说得对,又打算去里屋取些钱来,添进去。

    他见着娘亲进里屋,连忙把行李盘缠拾掇起来,三步并两步出了屋子去。

    门外的矮凳上坐着个男人。男人肤色偏黑,晒纹不少,皱纹也一条连着一条。是常年劳作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那样。

    父与子之间的话似乎总是不多。

    “好好考便是。”男人说。他砸吧着旱烟,味重的烟味儿很熏人。

    背着书篓和行李盘缠的少年郎只是嗯一声,点了头。

    “知道路怎么走吧。”

    “知道。”

    “就好。”

    “我走了。”

    少年郎将裤脚兜起来,避免泥水溅起弄脏。

    紧了紧雨天更方便的草鞋,他撑开油纸伞,一头钻进雨中,踢踏着泥水,远去。

    妇人从里屋赶着出来,瞧见儿子已经远远地隐进雨雾里了。她一下子心头变得空空的,搓弄其手中捏的铜板,表情黯淡下来。

    “总该担心嘞。”她靠着门,伸长脖子往前看。

    男人吐出烟雾,“十六岁的人了,有啥好担心的。我当初十三岁就一个人去一百里外的地方借秧苗。”

    妇人没在男人这陈年旧事上多说,“他要是没考上,也不知会怎个难过。”

    说到这个,妇人便心慌慌的,以前在村头看皮影戏,总是见到皮影戏演那些落榜书生心灰意冷上吊啊,投井啊的戏。

    “一次考不上,还有第二次,没什么大不了。总不该跟我一样牵牛爬地。”

    “你说得轻巧,他还小,又是一心读书不出门的人,也没碰到啥磕磕绊绊,可就承受不起咋办?”

    “承受不起就说明他不是读书的料子,早点学门子手艺养家糊口去。”男人显得有些没耐心。

    妇人想说什么,男人径直站起来,从窗边取来斗笠与蓑衣,往身上一套便说:

    “我去看看苗子。”

    他三步并两步踩进泥泞里。

    妇人瞧着他都还没吹完的旱烟嘀咕:“叶子都吃不净,准是悬着心的。”

    ……

    ……

    “牌子给我。”

    客栈的掌柜提笔沾墨。

    “什么牌子?”少年郎诧异问。

    “身份牌子。”

    “啥时候住客栈要身份牌子了?”

    掌柜看着少年郎背后大包小包的,想着这指定是哪家一心只管读与写,不听窗外风雨声的愣头书生。

    “打仗时,朝廷是要管制人员流动的。”掌柜说。

    “哦哦哦。”少年郎连忙从腰间缝在衣服上的荷包里取出身份牌子来。

    掌柜接过来一看。他有着把人名字读出声的习惯。

    “宋……书……生。嗯,明安城辖玉泉镇青木村……好了,给你。”

    宋书生把牌子兜起来,确定不会掉后,问:“现在可以住店了吗?”

    “像你们这种赶考的书生,我都是少收钱的。”掌柜说:“二楼上去,右手角落最后一间,那里安静。”

    宋书生连连道谢,提着东西便往楼上去。

    “晚上有热水,洗一洗,睡得好点。”掌柜说。

    “嗯,多谢掌柜了。”

    掌柜摇摇头。他心里念道,自己虽然没啥学问,但还是尊敬学问人的。

    宋书生收拾好东西,下楼吃了点热食,喝点热水便去了街上准备些下一趟路上会用到的东西。离了这里,下个好的落脚地就很远了。

    晚上,在客栈小二的指引下,洗去一身泥污,落个舒适畅快。

    睡觉前,他挑灯坐在书桌上,又一次拿出那本《清风》。

    这本书被翻过无数次了,显得很旧,好在他很爱惜,并不破烂。

    “我就要去考试了,考过的话,算是读好了书吗?”他自问一般,又似在问这本《清风》。

    书没有给他回应。

    安静独处之间。他的情绪逐渐变得有些敏感起来。

    合上《清风》,他望着窗外的黑夜,想起自己同村一个同样考过试的人。一个被叠云国文举制式规章禁锢得像是发了疯一样的人。他曾亲眼见到那个人蓬头垢面如同疯魔一般在村口背诵“制式答题样板”的样子。那个人最喜欢念叨的一句话是“只要把样板背下来,往里面填字就行……只要把样板背下来……”。

    这个人给他印象很深,让他不得不去怀疑读那么多书是为了能够给样板填字。

    之前去到明安城听课,课上的夫子也说,就照着样板作答,选词尽选三雅四骚五经六义七论八说的重点句子。课堂里的每个学生都照着夫子说的那样做,背一套样板,便只管把三四五六七八的重点句子背得滚瓜烂熟。

    文举考试,真的是这么考的吗?

    宋书生无数个夜晚都这样想过。他想通过文举考试,但他觉得那种背样板的方式不是在读书,只是像木头一样记句子。

    要是真的在考场上,自己怎么答题呢?自己要不要也去背一套样板?

    他觉得很奇怪,很奇怪。

    他所认识的同行读书的人都劝他说不要自己瞎来,老老实实背一套前辈们总结的样板,要是选词好,第一趟考还是能过的,自己瞎来肯定是过不了的。

    但他不喜欢背样板。他始终记在心里,九年前,那个叫胡兰的姐姐说,她读书不是为了某件特定的事,只是将其当作生命的一部分,像吃饭、睡觉那样。

    那样的想法影响着他。他在心里认同,也觉得读书人不当只是为了考试而读。

    所以,他想在考卷上写下自己学到的知识,而不是别人的样板。

    但,不用样板真的过不了考试吗?

    他自然是不服气的,可是如果真的过不了,自己该怎么办?他想着娘亲的期待,想着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自己因为没有用样板而在第一堂考试就落榜了……他能接受自己学问不够而落榜的结果,不能接受没有用样板所以落榜。

    雨停了。周围变得更加安静。

    他反而越发躁动了。

    读了那么久书的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根本不是在读书,只是在认字。

    到底要不要用样板?

    眼见着离考试不久了,如果现在马上背样板,还来得及。他得尽快做决定。

    如果自己这次使用了样板,那么一定会有下一次吧。他想着。这是一种对“约定俗成”的服从,是将读书变作应试的软弱行为。他无法想象,自己或许有一天会变成同村那个疯书生的样子,读了一辈子书,只念着个样板样板。

    该怎么办?

    他看向面前的《清风》。

    书里有一句话——

    “清风知意,意在清风”。

    他喃喃,“清风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知道的话,能告诉我答案吗?”

    他推开窗,夜风吹进来。

    他闭上眼,感受着五月的清风。

    ……

    ……

    看着眼前这白中泛黄的空白纸张,宋书生有些出神。

    笔墨砚台都在旁边准备好了,只待他提笔作答。

    四周的同考皆提笔,纷纷作答,洋洋洒洒,好不畅快。

    他迟迟没有提笔。

    “终究,还是背下了那片样板……”

    他颤巍巍地提起笔,顺了顺纸张,沾墨,落笔——

    取题:尚书读因守方考。

    作答:

    “解古今语……”

    写下“解古今语”的那一刻,他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兴趣,手中笔不肯再下半分……

    这是一份样板。他只需要在后面引用一句“三四五六七八”里的名言,再把这句名言作个解,就能完成第一部分。

    他还能清楚地记得第二部分,第三部分以及尾语的样板是什么内容。

    他只需要在样板之间填一些字就够了。

    很简单。但他做不到。

    这不是在读书,这绝对不是在读书。

    他无法容忍自己这样作答。这一定是辜负了自己读的圣贤书,一定是辜负了胡兰姐姐的期待,一定是辜负了先生留给自己的《清风》。

    他稍稍偏头,看向窗外,渴盼着从外面吹进来一缕清风……

    窗外的梧桐叶动了动。不知是清风一直在,还是清风回应了他吹了进来。

    他桌子上的试卷纸抖了抖,发出簌簌之声。此刻,这声音听在他耳朵里,就像是清风给他的回答。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清风并没有真的告诉他该怎么做。他只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自己是个读书人,不是答题人。读书人的世界很广阔,风景很美好,不该被限制在考场一隅。

    他提笔一把划掉自己写在的字,举起手。

    监考司员走过询问。

    宋书生请求再给他一张空白的纸。

    新的纸张送到他桌子上后,他立马提笔,畅快取题:

    “论文举应试样板之于读书人二三”。

    作答:

    “尚书真古文,今已失义而见,然书中之奥义蛮生……”

    挥汗如雨,却神清气爽。

    宋书生最后一个作答,第一个走出考场。

    离开考场后,他望着天上的云层与树冠,又一次感受到了读书的美妙之意。

    他大笑着离去。

    ……

    ……

    文举第一堂考试出榜这天,宋书生浑然不知,如痴如醉地看着圣贤之书。今儿个云少,雕琢气太阳就显得格外亮堂,虽说树冠高高压在天上,但依旧不妨碍有着“好坏天气”之分。

    今儿个就是好天气。宋书生在小时候最喜欢待的小山坡上看书。他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周围所有能过路的地方。因为期待着一些人,所以更加喜欢这里。

    他的爹娘可比他着急多了,早早地就候在镇上的布告栏旁。

    贴红人捧着红榜来到布告栏。所有等候在这里的人立马让开位置。

    待到红榜张贴完毕后,所有人又立马凑上去。

    宋书生的爹娘从第一个名字看到最后一个,都没有看到宋书生的名字。

    他的娘亲几乎是站不住脚,便要跌坐下去,好在身旁的男人足够坚强,撑住了她。

    红榜一贴,自然是喜的喜,哀的哀。

    “第二回,第二回……”男人也有些出神,只管念着这个。

    “这可咋办啊……”妇人悲催地倾吐。

    过了一会儿,男人勉强说:“那小子都不着急,你着什子急。”

    “我替他急嘞。”妇人哀怨地说。

    男人不知说什么,只是无奈叹息一声。

    上榜的人的欢呼声刺激着他,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家里庄稼还等着照顾呢,便要拽着妇人离去。

    忽然,贴红人大喊着:“让开让开,独榜来了!”

    “独榜!第一堂考居然有独榜!那不应该是第四五堂才会有的吗!”

    众人惊呼。

    所谓独榜,便是由负责文举的礼部仪制清吏司大考审阅后,交由尚书再审阅所定的,甚至于某些惊人的文章,会由尚书交于皇帝亲自审阅。这一般只会出现在第三四堂的大考里,还不是每次都有,叠云国历代来,从未出现过第一堂小考便有独榜的。这自是惊骇众人。

    贴红人将金色的独榜张贴在大红榜上方。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众人看去,立马便喊:

    “宋书生是谁,谁是宋书生!”

    正欲离去的男人妇人惊骇回过头。

    ……

    ……

    “今天是出榜的日子,你不去看看吗?”

    宋书生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陌生人的声音。他回头看去,是个打扮相貌很平常的老人。

    这个人,没见过,大概是隔壁村的吧。

    宋书生说:“结果都是既定的,不因为我看而改变。”

    老人笑了笑:“可结果总要看过,才知道是结果。”

    宋书生心情很好,少年意气样。他轻快地笑了笑。

    “我不关心这个结果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读书。”

    “这不冲突。”

    “的确不冲突,但我也的确更像在这个好天气里,坐在这儿读书。”

    老人感兴趣地坐在他旁边的石头上,轻声问:

    “为什么是坐在这儿呢?”

    宋书生觉得这个老人很平和儒雅,想来也是念过不少书的吧。他不由得怀以尊敬。

    “这里能看到四面八方的路。”

    “看路做什么?”

    “路上会过人呢。要是有认得的人路过,我一定一眼就看到了。”

    “你在等人吗?”

    宋书生顿住,迟迟没有回答。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等人。

    老人换了个问法:

    “你有想见的人?”

    宋书生点头。少年郎在这个气息独特的老人询问下,不由得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想见,就等着人来吗?”老人笑着说:“为什么不去找?”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坐在这里,是能看着四面八方的路,但路是用来走的,不是用来看的。”

    宋书生看着老人。老人有一对清幽的眼睛。

    “老人家是夫子吗?”

    老人笑着摇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宋书生憨实一笑,“我感觉老人家说的话都好特别,很有学问。真是个读书人。”

    “我不是读书人,你才是。你是真正的读书人。”老人看着远处说。

    宋书生以为老人是在夸奖他,羞涩地笑了笑。

    老人站起来问:

    “有考虑过找位先生吗?”

    宋书生听着这么问,便以为这个老人家要收他做学生。他立马说:

    “我心里有位先生。”他不太自信地尴尬一笑,“虽然只是我心里认为而已。”

    老人温和一笑,没多说什么。

    忽然,宋书生见到自家爹娘从远处跑过来,跑得飞快,边跑边喊:

    “中啦!中啦!”

    “书生,你中啦!”

    “是独榜!最了不起的那个!”

    “贴红人说,这是皇上钦点的独榜!”

    “皇上钦点的!”

    宋书生看着爹娘奔跑在田野上。

    他向着远方,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没有因为自己上榜而开心,开心的是叠云国还是有真正的读书人的。

    这一刻,他可以自信地说,自己考试所写那篇文章,就是写给读书人看的。

    他忽然很想将这份喜悦分享给别人。他立马起身看向旁边,想向那位老人家述说自己的考试的经历。

    偏头看去时,旁边空无一人。

    正愣神之间,一阵清风吹来,翻开旁边的《清风》。

    翻到了那一页,上面写着——

    “清风知意,意在清风”。

    他眼神变得柔和无比。

    “这就是清风给我的回答吗?”

    忽然,他的手心发热,有些鼓胀。他连忙张开来看,赫然见到一枚裸露的玉佩摊在手心,玉佩上有七个字——

    “”与“宋书生”。

第五百一十章 御授卿

    从青木村离开后,叶抚便向着北边的纪戊山去了。

    叠云和大周的主战场便在那里。第五蔷薇在那里,何依依也在那里。

    对于将宋书生收作第四个学生,这是叶抚早就想好的事情,只不过得挑一个好时间。之前那次文考便是合适的时间。虽然并未以真实的面貌与他相见,但叶抚也清楚,以宋书生的聪慧,不会猜不到。

    而之所以这般做,也只是想真正地去感受他的内心与思想。

    一番看下来,想下来,感受下来,叶抚觉得,宋书生才是自己的几个学生里,唯一称得上是读书人的。他一心想着读书,热爱着读书。或许,宋书生的身份很朴素,也没有那么多牵扯与瓜葛,但他一定是最会读书的那一个。

    收了宋书生后,叶抚觉得心里轻松很多。他想着自己一直被称作先生,总算是有了个真正意义上的学生。这也算是给心里的缺憾做了些弥补。

    只是,依旧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并没有多充足和时间与合适的机会去与宋书生相处。

    回过神来,叶抚已经在纪戊山了。

    他站在高处的山头,向着北边的灯笼平原看去。烽火狼烟弥散在这周围,使得这里空气并不清醒,还夹杂着纷扬的尘埃泥土。

    饱受六七年战争的践踏,这里怎么看也是狼狈的模样。周围的山体几乎被挖的不成样子,以修筑工事。

    叶抚这个位置,可以清晰明了地看到两军的大致分布。

    大周的龙甲军和叠云国的黑甲军隔着一处光秃秃的平地。那处平地有着无数两军交战的痕迹,兵器残骸,血污以及马蹄印子。

    这种冷兵器的交战很直接,就是两军各使战术,在战场上厮杀。但凡两军不是实力悬殊过大,都会在同一个战场上消耗很久。因此,大国之间的斗争往往不会太过深入,更加不会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毕竟,周围还有其他国家观望着。

    因此,这种战争往往会持续很久。一般结束也是以一方投降或发起条约和解的方式结束的。

    目前看来,大周和叠云的战争还要持续很久。

    叶抚到这里来并非为了这场战争。他是绝对不可能去干涉这种事的。他只是想来看一看何依依。

    ……

    ……

    “御授卿大人!”

    传令官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揭开帐篷的帷幕后,便大喊:

    “东北方向,毳角坡观察到有大周的烽火!斥候还听到在毳角偏西的凹处有战鼓之声!”

    叠云国的御授卿大人便是何依依,由皇帝钦点的对大周最高战事指挥官。

    何依依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本书,旁边是摆放的整齐的厚厚一叠纸。他不断写着什么。

    对于传令官的话,何依依并无多大波动。他说:

    “毳角坡是垂断分布的沙砾地,不适合骑兵与战车,大周的战鼓高三丈,宽三丈,重达万斤。想要把战鼓运到那里,需要耗费很多时间,而且,毳角坡往灯笼平原有一处荆棘林,此间时候,荆棘正盛,通人难。这是佯攻。传我令,通知第十三先锋候,率步兵二十,从荆棘林东北方往上,那里有很多碎石,可以当做武器,去守在那里便可。然后第十五先锋候,率兵三百,从西南方往上,潜伏待命,一旦发现异动,立马呼唤第四骑,不用通知我,直接呼唤。”

    “听令!”

    传令官立马退下。他对这位御授卿的话毫不怀疑。

    一开始,对于何依依这个突降的年轻得不像话的御授卿,许多将军都持有怀疑态度,难以去想象他凭什么可以自己取代大元帅。但在接下来的四次大战役,三十二次小战役以及一百九十四次游击战、突袭战里,何依依以二百二十胜,十平一负的战绩折服了他们。

    唯一输的那一次,还是当时带兵的将领大意被刺杀了。

    只能说,要不是叠云国的军力比起大周实在是有差距,早就将对方赶出灯笼平原了。

    传令官走后,何依依仍旧端正坐着写字。他很认真,双眼几乎没有眨过,一直看着纸上的字。

    某一刻,纸忽然燃烧起来。他连忙从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水缸里舀起一瓢水浇灭火焰。

    “唉。又失败了。”

    何依依揉了揉眉心,看向帐篷外面。他摸了摸脸,摸出一手灰来。

    灯笼平原原本是郁郁葱葱的景象,但是在这几年战争的摧残下,到处都是纷扬的尘土与石屑。

    他看了看旁边的纸张,嘀咕道:“一直闷头干也不是个办法。”

    他打算出去透透气。

    刚走出帐篷,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大人,请问你要去哪?”

    “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很迫切吗?”男人说:“如果不是很迫切,还请大人作罢。针对大人你,大周专门建立了一支刺客军,虽然我们也有应对,但还是不要随意冒险。”

    何依依有些无奈,他实在是在帐篷里待得难受了,“有你保护我就好。”

    男人弯腰抱拳:

    “大人,我并不确定对方的刺客上限在哪里,不敢保证一定照顾到你的周全。”

    “第五……咳咳,千将大人呢?”何依依笑道:“让她跟着我总没事吧。”

    男人说:

    “上次沧湖战役,我们攻下了第一个地方堡垒,千将大人此刻正在那里驻守。”

    “她大概多久回来?”

    “需要等到千将大人确定没有威胁后才能回来复命。届时,我们也会将大本营往沧湖移动。”

    何依依点头。沧湖的军事地理环境很好,并且有富足的水,可以极大程度上减少军队对水的消耗。攻下沧湖堡垒是叠云正面战争中最大的胜利。

    “那算了,我等她回来吧。”

    男人点头。

    正当此时,旁边传来声音:

    “好小子,现在可真是了不得了。”

    负责保护何依依的男人看去,然后立马站在何依依面前,警惕地看着来人。

    来人往这边走来。

    身着便服的男人呵斥道:

    “来者何人,立马停止前进!”

    后面,何依依以着激动的口吻说:“白叟,不要担心,他不是敌人。”

    男人说:

    “我需要确定他的身份。”

    叶抚便在前面站住,笑吟吟地看着何依依。

    何依依着急地说:

    “放心放心,他不会伤害我的。”

    男人又说:

    “我需要确定他的身份。奉陛下之令,我必须确保靠近大人的任何一个人都在控制范围内。”

    要说控制范围,何依依肯定,叠云国谁都控制不住叶抚。

    何依依难得跟这个人解释,直接掏出李明廷给他的令牌,“我命令你让开!”

    见令如见皇。男人不说分毫,直接让开。

    何依依三步并两步迎上去,“先生,好……好久不见!”他激动得有些结巴。

    叶抚笑道:“先前那么神气,怎么现在又跟以前似的。”

    何依依尴尬地挠了挠头。

    “太久没见,有些顿住了。”

    叶抚上下看一番何依依,笑着说:

    “样子倒是比以前成熟不少。要说啊,刚见着你,不听你说话,还觉得你是个女人呢。现在好了,是个俊朗的小子了。”

    后边儿的白叟听着叶抚这般对众人皆尊敬的御授卿大人说话,难免有些惊异其身份。

    何依依哪里还像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指挥官,扭捏起来,跟没见过世面的大男孩一般。他想起以前跟着叶抚等人的时光,又是怀念又是开心。

    “先生也是变了很多啊。”

    “怎么个变法?”

    何依依说了大老实话,“看上去比以前更讲究了。”

    “那我以前是个不讲究的人呗。”

    何依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前的先生,就是穿着上,发饰打扮什么的很随便,哦不,不是,很随性,随性!”

    叶抚莞尔一笑。

    “得了,别解释了。”

    何依依憋着一口气,吐不出吞不下,涨红了脸。

    叶抚笑道:“我又不跟你计较什么,那么紧张干嘛。何依依,别像个小姑娘啊。”

    何依依松一口气,畅然笑了笑,“先生教训得是。”

    叶抚目光柔和。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何依依,说:“军旅生活,还是很辛苦的,对吧。”

    “嗯……说辛苦呢,我也只是坐在帐篷里指挥,说不辛苦,那也不太可能。”

    何依依说着,想起来现在还站在外面,“先生,我们进去再说。”

    叶抚呵呵一笑,“你不是想去透透气吗?”

    “这……”何依依看了看侯在后面的白叟。然后,他扬起下巴说,“白叟,我要去山上透气。”

    “大人——”

    白叟还没说完,立马被何依依打断:“白叟,放心,有这位先生在,谁也杀不了我。”

    叶抚调侃道:

    “话说太满了哦。”

    何依依嘿嘿一笑,“我也是仗着先生的威风而已。”

    叶抚笑着摇了摇头。

    白叟说:“我必须跟着大人你。”

    “你这个人,怎么一根筋啊!”何依依瞪道。

    叶抚笑道:“没关系的。”

    “那……”何依依看了看叶抚,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白叟。他也知道,白叟只是执行着李明廷给他的命令而已,“好吧。”

    何依依一来到旁边的山野,心情变得更加畅快了。

    憋在帐篷里,属实闷人。出来看看远方,吸一吸新鲜空气,感觉上好很多。

    “先生是路过这边吗?”何依依问。

    “不路过,我是专门来看你。”

    何依依受宠若惊,“这……这……”

    叶抚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这这的了。自然点。”

    “那先生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就非得有什么事吗?”叶抚笑了笑,“许久没见,来看看你长成什么样了也不行吗?”

    何依依傻呵呵地挠挠头。他想着先生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看重自己,不由得很开心。

    叶抚笑着摇摇头。他见着何依依,觉得他还是挺单纯质朴的,要说的话,便是依旧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

    “那本《春秋卷》读得怎么样?”

    何依依不意外叶抚知道自己研读《春秋卷》的事。

    他说:“读了个大概,但还未通透,细致的地方,更是欠缺不少。”

    “读完大概很不错了。毕竟是承载岁月之书。”

    他们的谈话并未避讳侯在旁边的白叟。这不重要,更不必要。

    “比起那般厚重之物,我还是太渺小了。”

    “何依依,不必妄自菲薄。要知道,那书再如何厚重,也是人力所写。《春秋卷》的出现就是人力争天一线的最好证明。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潜力。”

    “先生说的我听得懂,但我真的能做到吗?”

    叶抚说:“得去做,对吧。”

    他看着远处,不急不缓继续说:“许多人告诉我们,遇事得量力而行,要知难而退。但在这件事上,没有退路,当你选择了这条路时,你便代表了人力的高度。你不能去想自己能不能做到,你只能想,自己要去做。”

    何依依感受到了压力。从当初在莫长安那里接过这本书时,他还没有这么大的压力。但被叶抚这又一说,压力一下子就起来了。他好似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的,先生你说的没错。”何依依眉头稍沉。

    叶抚没有安慰他。这总会是一条艰难的路。任何安慰在这条路上都不值一提。

    “战争结束后,你有想过要去做什么吗?”叶抚问。

    何依依想了想说:“最近一段时间里,我常感天地难揭,老黄沉沉。想来,应该是要生变化了。”

    叶抚点头。

    “战争结束了,我可能会去直面变化。”

    “为什么这么打算?”

    何依依勉强一笑:“变化很快,我觉得平常的修炼与感悟对我提升是在太慢了。若是在安稳的日子里,一步一步来大没问题,但不安稳的日子里,还是要寻求磨练才行。天下变化,我也想让何家能走得更远一些。”

    “你的想法很好。但我必须提醒你,这很危险。”

    “危险常有,而安乐不可多得。”

    叶抚笑了起来,“你倒的确不是个小孩子了。”

    “先生言过了。”何依依勉强道:“我也只是说些大话了。”

    叶抚没多说什么。他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你跟第五周周怎么样了?”

    “蔷薇啊……就那样吧。”何依依稍稍看着脚下。

    见此状,叶抚大概也就知道,进展不错。

    “那不错嘛。”

    “还得多谢三月。”何依依说,“她教会我怎么做。”

    叶抚想,要是她能教教自己就好了。授人难授己。

    “三月没跟着先生一起吗?”何依依问。

    “她跟你一样,也得做自己的事。”

    “那样啊。她在中州吗?”

    “嗯,你之后可以多留意中州的变化。毕竟,东土这地方太小。”

    “之前武道碑我是想去的,但这边……”

    叶抚笑道:“能理解,可不要错过了好姑娘才是。”

    何依依脸有些红。他没来由得想起之前的事。

    “我听蔷薇说,是先生你让她带我去神秀湖的。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叶抚说:“她得回神秀湖一趟。顺便就让她带你去了。”

    “得回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你需要去探究的。总之,你好好对待你们之间的关系吧。我没法说太多,也不能去指示你。也就只能给你个大概方向。”叶抚笑道:“说来说去,你也算我半个学生,总不能什么都不说才是。”

    “先生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叶抚笑笑,“可惜,没能见到蔷薇姑娘。单独去找她,她恐怕还得把我当仇人呢。以后等你们同在一起时,我再来吧。”

    “我们可以一起去前线找她。”

    “不必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你们忙着自己的事才要紧。”

    “先生这般说,是要离开了吗?”何依依有些不舍。

    叶抚说拍了拍何依依肩膀:“好小子,加油,希望下次看到你,你又不一样了。”

    “一定。”

    说完,叶抚随风而去。

    何依依站在山野上,看了许久,难免觉得心里稍空。

    “大人,我们该回去了。”白叟说。

    何依依眼神虚望,有些恍然地问:

    “白叟,你知道我最自豪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我不知。”

    “就是认识了那位先生。”

    白叟顿了顿,他难得脸上有些一丝惊讶的表情。他觉得这位御授卿大人已经足够优秀了。

    他不由得看向叶抚消失的地方,在脑海中,用毕生见闻去想象——

    叶抚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第五百一十一章 但看明月,莫问纷尘

    鱼木并没有以大摇大摆的姿态回照云宗。跟着叶抚游历这些年来,她虽然不清楚个具体,但大抵是知道,自己注定要走一条很不寻常的路,难以再是个宗门的受大家关注的弟子。

    之前在武道碑小世界,还在那猕猴王腹中时,她见到了照云宗的弟子,也并未选择去与他们打招呼。众人在武道碑前参悟天地道机时,她一个人闲游,也避免去靠近照云宗的弟子。

    这并非她是个喜新厌旧的主,而是她挣扎的内心告诉她,总是要跟照云宗的经历告别的。

    这次回来,是告别的。

    她细细想来,发现叶抚之前催促着自己回照云宗,便是已经看透了自己内心的纠结。

    叶抚是那样的,他总是能轻易看穿一个人。

    循着照云宗山地的灵脉,鱼木一路向上,以潜行的方式,直达宗主山。她要去见宗主徐归星。

    宗主山上很是清净,不大,但是很高。山顶有一方清澈的池子,中有莲蓬,下有游鱼若虚。低矮的云层在山顶下方一点,便将这山顶衬得更加出尘。一只颇具灵气的白鹤单脚站在池子旁边的大石头上,它看上去像是在休憩。

    石头后面便是宗主府。说着是府,其实大小上根本称不上,倒更像是一个精修过的二层复式小竹楼。有郁郁葱葱的高山松木相伴,怎生看,也是一副闲云野鹤人士所居之地。

    徐归星就在这里。他已经发现鱼木了。

    从大石头后走出来,徐归星手里提着一副渔具和一个小凳子。他支起凳子,坐着便开始拾掇钓鱼的活计。

    鱼木从池子另一侧走过来。

    “六七年了吧。”徐归星轻声说。他似乎怕吓走池鱼。

    鱼木点头,“上次离开,到现在快七年了。”

    徐归星笑了笑,“你现在是大人模样了,气息也沉稳内敛许多。”

    鱼木坐在他旁边,两只脚伸到池子,但没够着水。

    “年龄到了,自然是得变的。”

    徐归星看着池子里的游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鱼木,笑道:

    “小鱼儿总归是要长大的。”

    “长大分两种。一种是被人钓出池子,一种是自己跳出去。”

    “我很高兴,你选择了第二种。”

    徐归星话落,一条鱼儿上钩。但他并未拉钩。

    “这一池子鱼,我钓了几十年了,但从来没钓起来过一条。今天是第一回。”

    鱼木抬头问:

    “为什么不钓上来?”

    徐归星笑道:“我又不吃鱼,钓上来还得放回去。”

    鱼木一笑,“那你是等这些鱼褪凡化妖自己跑掉啊。”

    “能自己跑掉,我是一定不会阻拦的。”

    “为什么?”

    “因为它们本不长在这里。”徐归星嘴角微微扬起,“那这里就不该是它们的归宿。”

    鱼木说:“我也是一条你带回来的鱼咯。”

    徐归星摇头,他看着远处的云雾。

    “你从来不是谁带回来的鱼,只是陷入迷途了。迎月,林迎月当初是想给你取名林渔的,但后来又给你改成鱼木了。”

    “为什么改?林渔很不错啊。”

    “她觉得当初的你像一条失去了水的鱼,茫然且无助。”

    “那也可以叫林鱼。为什么改成鱼木?”

    徐归星神情变得有些伤感,“现在想来,大抵是她那时便心有所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鱼木稍稍沉默,她清淡的双眼里光彩浅而不明。

    “她觉得自己离开后,我便木无所依不成林,对吧。”

    徐归星勉强一笑。

    “只能是这般了。”

    鱼木深吸一口气,她笑了一声,把低沉的阴霾扫去,“又觉得叫木鱼太奇怪了,干脆颠倒一下,成了鱼木。”

    徐归星无奈地笑着摇头。

    “师父果然是个有趣的人。”鱼木想着记忆里师父那总是透露着狡黠之光的双眸。

    想着想着,便虚起了眼。果然,总会想着,便难以忘却。她低声问:

    “师父她,是怎么死的?”

    鱼木的声音很平淡。看上去听上去,只是在随意地问这个问题。

    “心里有魔种。”

    “什么魔种?”

    徐归星摇头,“我寻觅了许久,也找不到答案。但那确乎是魔种了。”他看看了看鱼木,欲言又止。

    鱼木缩回双腿,双手环抱。

    “师伯,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顾虑我的。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徐归星有些恍然,他记得自迎月师妹死后,鱼木便再没叫过自己师伯。今天再次叫起,看来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他沉默片刻后说:

    “我跟师兄一致觉得,跟你有关。”

    鱼木颤了颤。她紧咬着嘴唇。

    徐归星等着鱼木平缓了才继续说:

    “虽然你是迎月捡到的,但当时我也在场。我看到了那个场景。你一只巨大的银色虚影状的手放在雪地里,那时你蜷缩成一团。那只银色的手消失后,你的师父靠近你。靠近你的一瞬间,你身上涌起一缕黑色的雾气,擦着她的肩膀飞向远处消失了。我想,她心里出现魔种,跟那缕黑色的雾气有关。”

    鱼木眼神恍然,不知在看着哪里。听着徐归星这么一说,又想到叶抚说的一点关于自己身份的事。她基本也就明了,师父的死,果真是跟自己有关的。

    徐归星愧疚地说:

    “怪我当初,对迎月的事太过疏忽了,没能及时注意到她的变化。”

    鱼木低声说:

    “只是因为我……”

    徐归星摇头:“不,或许因你而起,但一定是与你无关的。”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迎月师妹之所以冒险去靠近鱼木,只是因为鱼木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了她,而她看到了鱼木那如同初生婴儿般至纯至净的双眼。

    鱼木看了看徐归星。她知道,徐归星是以为她在内疚。实际上,她不只是这般,还真的清楚,师父林迎月之死的源头极可能在于叶抚说的,自己的“失误”。

    她不知道那个“失误”到底是怎样的,但迫切地想要去知道。她认为自己必须要给师父之死一个完整的交代。不论到底是不是自己一手造成,起码要清楚,师父真正意义上到底因何而死。

    这是鱼木这趟回来的目的之一。她想清楚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想法难以去跟徐归星述说。徐归星只是照云宗的宗主,师父的师兄,自己的师伯,只是个喜好闲云野鹤般生活的修仙者,没有更多身份了。他对师父林迎月之死的关注点只在于当初没能及时注意到他的师妹的情况,因此而愧疚。

    鱼木也清楚,自己不能把更加复杂,牵扯更多的事再带给徐归星。他没法去理解和对付更多了。

    在心里明了这些后,鱼木更加清楚,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多留了。

    她便站起来说:

    “我要走了。”

    徐归星早有预料,并未惊讶,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舍。

    “你要去跟其他人道别吗?”

    鱼木摇摇头,“就不必了。再出现,我也只是会加深在他们脑海里的印象而已。”

    徐归星笑道:“你在武道碑排名第一,足够让人记一辈子了。”

    鱼木没说话。

    “放心去吧,去做你自己的事。不要担心这里,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徐归星吐出一口气,他看上去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鱼木本可以一走了之,但她总还是不愿像个屠夫,操起快刀便一刀了断。她说:

    “我是跟着之前那位公子的。”

    徐归星问:

    “就是那位让正神俯首的前辈吗?”

    “嗯。”

    当初那一幕至今在徐归星记忆里占据很大的分量。他无法去参透那位前辈分毫,也没法想象更多可能了。他只是点头。

    “那我放心了。”

    鱼木转过身走了几步,然后停住,又说:

    “我跟着他,能找回我本来的身份。”

    徐归星笑着点头:

    “我能猜到。你总是有着自己清晰的目标的。”

    鱼木吐出一口气,再没说什么,顺着山地灵脉离去了。

    这宗主山上,重归宁静。

    徐归星看着一池子鱼许久,幽幽呢喃:

    “什么时候,才会有第二条跳出池子的鱼儿呢?”

    ……

    ……

    平日里闹腾的鱼木,难得沉默了大半天。

    叶抚时不时转过头去,笑吟吟看她一眼。她每次都是以微笑回应。

    这次,叶抚不只是看她一眼,问道:

    “如何,时不时更像知道自己身份了?”

    鱼木皱着眉问:

    “你监视我吗?”

    叶抚笑道:

    “你都快把事情写在脸上了。我要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会让你回去吗?”

    鱼木努努嘴,“真没趣。”

    “怪你自己咯,像张白纸一样。以前你哪里是这样的。”

    “那以前我是哪样的?”

    “以前啊,你就是一肚子坏水,刨开你的心,估计得比全天下最黑的东西还黑。”

    “不至于吧……我根本没想过什么坏事啊……”鱼木很不满叶抚这么说自己。

    叶抚笑了笑:“那是现在。”

    “总之不可能!我就是最可爱的,最善良的,最美丽的好姑娘!”鱼木傲娇地扬起下巴。

    “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别说得我在随波逐流一样。”

    叶抚摇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才符合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鱼木好奇问。

    “笨蛋呗。”

    鱼木恼火道:“你耍我!”

    叶抚哈哈大笑几声。

    两匹马带着两人,飞快地在南方的草原上奔跑。

    直到某一刻,离了树冠之地,见着远方的海岸线后才停下来。

    鱼木抬头遥望高空上那一抹绯红色。极南的天空上像是嵌着一块琥珀,琥珀周围流转着绯红的云彩,那些云彩里面便是一座座浮空城。

    “那里就是你说的战场吗?”

    “那只是第一个战场,之后会陆陆续续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我们就是要从那儿去浊天下?”

    “嗯。”

    鱼木眼中闪烁好奇的光芒,“也不知道浊天下的人长什么样。”

    “跟我们差不多的。环境的影响虽然有,但不至于改变种族。”

    “听说浊天下很危险。”

    “你怕危险?”

    “当然不怕。”

    “那不就得了。”

    “我在想啊,我们随意穿过战场,真的好吗?”

    叶抚说:“那里在被当作战场前,首先是个通道。”

    “我们直接骑马过去?”

    叶抚笑笑:“那你要不要见识一下两座天下的战斗嘛。”

    “不耽搁时间的话,想看看。”

    “时间是你我最无趣的东西。”

    “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

    小红和小白,脚踏虚空,朝着战场奔去。

    “哦对了,公子,我改个名怎么样?”

    “改成什么?”

    “林渔。树林的林,渔夫的渔。”

    “随便你,你的名字你做主。”

    “啊,真的?”

    “当然啊,怎么还怀疑起来的。你还怕我不让你改啊。”

    “……嗯……算了,还是不改了。”

    “怎么了?”

    “鱼木也蛮不错的。”

    “别想太多。跟着感觉走就是了。”

    “感觉会出错的。”

    “你也只能跟着感觉走。”

    “行吧。”

    “但看明月,莫问纷尘。”

    “听不懂。”

    “……”

    ……

    ……

    “师姐,这么多人,还是算了吧,我们想个办法潜伏过去……”

    “潜伏?那不是只有软弱之人才会做的事吗?我叶扶摇岂是软弱之人?”

    “但那边真的好多人啊,万一被抓住了,我们就完蛋了。”

    “放心,我的眼里,只有一万种过去的方式,没有万一被抓住的结果。”

    “可真的好多人……跟沙子一样。”

    “你说对,他们跟沙子一样不堪一击。”

    “我觉得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毕竟去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相信我,直接正面莽过去。”

    “不要,那太危险了。而且,我信不过你。”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告诉你一件事了。”

    “什么事?”

    “我们要是再不快点,你心心念念的曲红绡就要出大问题了!”

    “什么!大问题?”

    “嗯,我们必须要去救她。”

    “你这副表情……不会是糊弄我吧。”

    “肯定不会!”

    “可……”

    “再纠结,就要出问题咯,你可想好啊。”

    兰采薇看了看远方末人那如同星空一般的布阵,又看了看旁边一点都不着调的笨蛋美人,脑海里冒起从中州赶往这里的几个月来,被她坑过的悲痛往事。

    这几个月里,因为师姐那疯子一般的奇思妙想的主意,自己被鲨鱼吃过,被深海巨人锤过,被空中猛禽啄过,被龙宫虾兵蟹将追过。师姐她总是能在一万种完全的路里挑一条最危险的,然后一头扎进去,让自己饱受折磨。

    兰采薇算是清楚了,叶扶摇只是想做一些看上去很帅气的事,而每次都是她帅气,而自己受苦。

    本来,兰采薇已经打算这次如何也不听叶扶摇的蛊惑了。

    但终究敌不过一句“曲红绡有难”。

    兰采薇纠结了半天,问:“你真的有把握吗?”

    “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可之前……”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叶扶摇一副看淡前尘,展望未来的模样。

    “行吧……冲吧。”兰采薇妥协了。

    “那准备好咯,抱紧我!”

    兰采薇抱在叶扶摇腰间。

    叶扶摇看也不看其他的,猛地冲向天外的“星空”。

    在一众末人与各族将领的眼里。是一道璀璨的光在战场分界线另一边爆闪而起,陡然间驶过漫漫虚无的长空,朝着这边冲来。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敌袭的时候,那道光就已经撞开了末人们组成的防线,还直接撞碎了浊天下的壁垒。

    众人目瞪口呆望去,只见浊天下的结界壁垒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从那个窟窿里冒出愤怒的声音:

    “叶扶摇!叶扶摇啊!你有这么大本事,之前我被鲨鱼咬,被巨人锤的时候,怎么不帮我!”

    “呃……你不觉得你狼狈逃窜的样子很可爱吗?”

    “笨蛋!蠢货!变态!你这是畸形的爱!”

    “嘿嘿嘿嘿……”

最后的总结

    这是一个正经的结束感言,大概吧。

    断更这二十天里,我想了很多事情。首先,我自己需要想明白为什么断更,或者说,因为什么写不下去了。

    忙碌、不讨好、耗费时间、身体健康以及闲余时间的安排问题。这些原因共同作用下,导致我每每坐在电脑前,就不由得想,到底还要写多久,到底还要维持这种状态多久。

    这就像过年时父母常常说,你到底还要玩多久才肯安下心来好好生活?

    写网文是在玩吗?我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网文是我的兴趣,那么每天耗费四个小时以上在这上面,那的确我是在玩;如果是工作,那即便每天十个小时,我都可以告诉自己我在努力工作,赚钱……但,网文不是我的工作,它甚至不是我的兼职……这么看来,我的确是在“玩”。

    人们总喜欢说玩物丧志,在一样娱乐活动中投入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甚至于搭上身体,那肯定,毫不意外地是丧志了。

    那么我,丧志了吗?

    思前想后,我否定了这个问题。诚然,网文是我的爱好,是我表达思想的途径,在写作网文这一过程中,我向读者们展示我的价值取向,我对生活的态度,我对各种事物的主观评价。这何尝不是一种表达“志”的方式呢?

    如果我只是单纯地为了“爽”而“爽”,那我大可胡写一通,完全不管读者的体验,甚至不顾道德规范,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在互联网上“扔垃圾”以达到“解压”的目的。但我扪心自问,我没有这样做。

    我认真且谨慎地写作。我清楚,写出来的东西是有人看的,我是在公众平台表达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需要考虑大众,要在道德和法律的框架之中。

    要是有人问起我写网文是不是玩玩而已,我一定可以十分有底气地回应,不,我是认真的。

    所以,我没有丧志。

    在这里,我不说忙碌的事,因为这不是我能主动去控制的。我也不说身体的事,因为我清楚,导致身体不好更大的原因在于饮食和作息,而饮食和作息不好归根于我自己自控力差,不能怪罪在写网文上。

    我想说的是闲余时间的安排问题。

    闲余时间,也就是必要工作、睡觉、吃饭等必须时间之外的时间。

    我审视自己过去几年里对闲余时间的安排,得出的结论是不合格,甚至于说非常糟糕。

    大多数咸鱼时间里,我都坐在电脑前,要么玩游戏,要么写小说,要么追剧。我几乎能看到我弯着腰,伏在桌前,以极其不健康的姿势度过时间的状态。那一定是颓废且懒散的。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我希望的闲余时间里,我在运动、放松、读书、陪伴亲人和爱人、同朋友叙旧、学习新的知识……而不是懒散且颓废地坐在电脑前,纵容为数不多的闲余时间被浪费掉。

    当然,我不觉得写网文是浪费时间,因为这是我的兴趣爱好,以兴趣爱好放松精神是再合适不过的。我只是希望,我的兴趣爱好能够帮助我成长,能够让我收获新的东西,能够让我获得成就感。

    但细数来,似乎,我失败了。我在我最喜欢的兴趣爱好上失败了。

    我从来没把写网文当作我的职业,所以我并没有想方设法从其中赚钱,我想收获成就,想获得认可,想向更多人表达自己。回首多年,抬头不见青鸟高飞,低头只见一地鸡毛。

    每每伏案,我总在想,这本书大概真的要成为我的一个遗憾了。我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去讲述故事,但就结果看来,我水平还不够,尚不能做到如此。

    但,我始终要想办法去找到一只青鸟,对吧?

    最终,我遗憾地通知大家:

    本书到此为止。我不想烂尾,我宁可太监也不想烂尾。

    后续剧情大纲正在整理中,下一章发出来,大家可以看看完整的故事走向。可能会有读者回顾前文,我把前面所有的感言都删除了,希望读起来能更加顺畅。

    最后,作为对大家的补偿,请大家在这句话留言想看的角色小番外,我会在这些番外里交代角色的结局(不收费)。

师染番外:昼与夜

    黄昏是夜与昼的相遇。

    ……

    师染今儿个变了,不穿黑也不披红,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身青白裙,丝带飘飘,绸缎晃晃。她指定是为这天做足了准备,连站着的姿势都变了,没个王样,也不逼人。

    她站在扶手前方,以赐天楼为背景,微风吹拂着。借着光,显青黑色的长发飘扬。风大了,满头长发就是垂不下的旗帜。

    “吭。”

    叶抚在她身后咳了一声。她立马转过身来,满脸笑容,洁白的牙齿和黄昏下的惊煌城和谐辉映。赐天楼下的惊煌城繁华得没个边,黄昏刚来,还不见夜幕落下,就张扬地点燃了所有辉灯。辉灯密密麻麻,像是湖中发光的水草。它们飘起来,快的慢的此起彼伏,浮在半空中,成了一片光幕。光幕将繁华照得更加明晰。

    惊煌城永无黑夜。惊煌城的繁华永不落幕。

    “我以为你不来了。”师染腰肢抵在扶手上,手撑着,软绵绵地站在那里。

    “我也以为我不来了。但我还是来了。”

    “你过来。”师染轻声呼道。

    叶抚走到她面前。她好看的样子更加清晰了。好看的眼睛,好看的眉毛,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嘴巴……她全然是为了好看而长成的,就连左眼角下那一点泪痣都是精心生长的。

    师染便又转过身,望着繁华的惊煌城。

    “我不想当王了。”她声音慵懒。

    “累了?”

    “嗯,累了。”

    叶抚看着湖海一般的辉灯群,问:“你不怕繁华落幕吗?”

    “我看遍人族从萌芽到鼎盛,从鼎盛走向衰亡。想来,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云族大抵也看着这规律了。”

    “你是云族的王,你还站在这天赐楼上,云族就永不衰亡。”

    “我的时代总是要落幕的。”师染眼中泛着奇异的光,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叶抚从来都知道,师染不是自私的王。她当年率领云兽一族,正面击败人族,赢得了大势,点亮了云族的文明大道。她当年全心全意为了云兽一族,今个,也是全心全意为了云族。

    “你想立新王吗?”

    师染摇头,“云族从来都不姓师,云族也不该有王。”

    “或许没了你,云族会更快凋敝。”

    “那说明云族不配拥有大势。一个种族,一个拥有天下大势的种族,如若全看了一个人,那是失败的。我希望让云族香火延续下去的是不断充实,不断纠错的文明符号与思想文化,而不是某位王。该有不动摇的信念,该有前进的动力,该有纯洁的纲领。”

    师染认真说完后,又轻快地笑起来,“或许,没了我,云族会有更多可能。”

    叶抚没有回答她。

    他看着惊煌城。惊煌城繁华依旧。

    师染双手离开扶手,丝毫不顾及形象,撑了个懒腰。她将自己最好的体态展现在叶抚面前。

    “不说这些了,弄得一点氛围都没有。”师染仰头,认真看着叶抚。她瞪大眼睛,瞳孔莹莹,如有清泉在里潺潺流淌。“话说回来,我到底是该叫你叶抚,还是叫你‘零’。”

    叶抚转过头去,“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好的相公。”

    叶抚微微一愣,愕然看着师染。

    师染嬉笑连连,“你说我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嘛。”

    “也不是让你占我便宜啊。”

    “你这家伙恼火得很。让我开心开心不成?”师染很是不满。

    “不成。我是有原则的。”

    “呸!你要是有原则,当年会让你那几个学生轮流送死?会让东宫现在也不肯见你?会让第一使徒为了你甘愿枯萎?会促成或者的出现?会让摆渡人孤苦伶仃,生生世世不得离开时间长河?”师染越说越激动,“你这家伙真是气人!认识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固执,薄情寡性,谎话连篇,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有那么糟糕吗?”叶抚弱弱地问。

    “糟糕透顶!没有比你更糟糕的了!”

    “那你还让我来……”叶抚眨眨眼。

    “你!”师染憋红了脸,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转过头去暗骂:“混蛋。”

    “消消气,消消气。”

    “别安慰我。早些时候干嘛去了?”

    叶抚笑笑,“那成,我先走了,你冷静冷静。”

    “你敢!”师染一把拽住叶抚,狠狠瞪着他。

    “行行行,听你的听你的。今儿个是你的主场嘛。”

    “这还差不多。”师染露出胜利的傲娇表情。

    她迈开步伐朝楼下走去,“跟上。”

    叶抚听话地跟在她旁边。

    天赐楼很高,楼梯一环接着一换,很绕。不过师染很喜欢这种设计,直愣愣地上去下来,她觉着实在无趣。

    “过些时候我打算去找白薇。”师染边走边说,“给你说些好听的话,指不定她就愿意见你了。”

    “没必要为了我——”

    “谁为了你啊,我是为了她。你可是一手摧毁她所有努力的混蛋,但她偏偏又爱你爱得要死。这放在那些民间小说里叫什么来着?虐恋?我看来啊,苦的只是她了,你就是个混蛋。要是给你们的故事写成书,成千上万读者都得给她打抱不平,扎小人咒你,上香拜神许愿你早些死了。”

    “别这么说我,太过分了……我也是要面子的。”

    “哼!知道过分了?当初欺负人怎么不想想。”

    “唉,我还以为你是唯一懂我的。我那真不是欺负人,她太想当然了,早些时候还好,劝得住,到了后面都快疯魔了。”

    “那还不是为了你!你被胡兰杀死那天,她都快伤心死了好吧。我承认,那是唯一的办法。但你不该当着她面死啊”

    “……这么想,我当初是有些过于理性了……”

    “唉,算了,都是以前的事了。”师染举手挽住叶抚的手臂。

    叶抚吓得连忙躲开,“男女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个屁!”师染瞪着叶抚,生拉硬扯地挽着他,“这是我的地盘儿,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行吧!我今天就委屈一下了。”叶抚勉为其难地说。

    师染咬牙切齿,“可恶,你连骗我一下都不肯了吗。”她直直地看着叶抚,眼中满是情绪。

    师染生平第一次觉得想哭,鼻子有些发酸。

    叶抚也不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见着师染真的生气了,真的委屈了,他哪里会得寸进尺地去欺负人家。

    “呼——我不想欺骗你。”

    师染别过头去,“这回,你再骗我一回吧。”

    叶抚不忍心见到这位辉煌万世的王如此卑微。他在来这里之前,就预料到会这样,所以一直纠结到底要不要来。到最后,他始终是明白了师染对自己的感情绝对不会因为自己不来就变掉。他也清楚,因为古老云兽的特性,师染比任何人都要爱自己。她真的是彻彻底底献出了自己所有的爱。

    但她越爱,叶抚越是不敢接受。她不像白薇。白薇真的是那种说不爱就不爱的人。若真是让白薇死心了,没有人能去挽回她。说来,白薇现在只是处于情绪最低谷,简而言之就是自闭了。

    “今日骗你一回又作何?待到天明了,剩满心的空落落。”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女人。”师染恨死叶抚了。

    叶抚无奈叹息,“好吧,我今天彻底依你了。”

    师染白他一眼,“这不就得了吗。便把我想得那么复杂。你跟白薇都是那种容易想多的人,但凡你们有一个人像我一样,哪还有那么多矛盾。”

    “别说了,我又快觉得对不起她了。”

    “你本来就对不起她。”

    “……”

    师染贴靠着叶抚在环形楼梯上缓缓走动。天赐楼的设计很巧妙,站在楼梯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能一眼看到惊煌城繁华的辉灯群。

    氛围是好极了。

    师染望着外面的天空,微微发了会儿呆,然后说:

    “我有些想念三月了。”

    叶抚沉默着没有说话。

    “还能见到她吗?”

    “一定能的。”叶抚肯定。

    师染点头。她心里清楚,叶抚比任何都要想念秦三月,比任何都想要再见到她。

    但三月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等她回来了,一定,一定要和她一起走遍天上每一颗星星。师染无比期待那一天。

    他们下了天赐楼,走进惊煌城。

    从每个人身旁经过,在每一盏辉灯的照耀下发光。他们是繁华里一抹美丽的剪影。

    “叶抚,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是我的生辰。”

    “所以你特地挑在这一天叫我来吗?”

    “那些书上不都说了吗,生辰要跟重要的人一起过。”师染停下来,抬头望着天上的辉灯群,“叶抚啊,以前我都是一个人。除了还在读书的时候有小以陪我,其他时候,我都只是像这样,抬头望着天,不管晴雨,反正只是看着。”

    “那时你在想什么?”

    “我想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为什么?”

    “因为,星星永不孤独。”

    师染静静地看着辉灯群。也会透过辉灯群,看向遥远的天空。叶抚看着她的侧脸。她的脸庞很清瘦。她不是那种高挑挺拔的身材,所以某些时候远远看着会觉得有些像少女。一个人站在人群里,也还有几分落寞清冷。

    “师染。”叶抚忽然开口。

    师染看向他。

    “生日快乐。”叶抚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根烟花棍点燃了。

    烟花棍闪烁着不那么绚丽的花火,但全然映在师染眼中了。

    师染接过烟花,蹲了下来,认真看着花火闪烁,她脸上的光彩随着花火的光变化。叶抚站在她旁边,没有说话。

    烟花快要燃尽时,师染忽然抬起头望着叶抚:

    “叶抚,你有那么一瞬间喜欢过我吗?”

    叶抚点头,“有。”

    “什么时候?”

    叶抚笑着说:“现在。”

    师染开心地笑了起来。

    烟花熄灭。夜幕已尽。黎明的第一缕光穿过云层,照在他们的身上。

    ……

    黎明是夜与昼的告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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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游戏满级后介绍:
对于一款游戏的资深玩家而言,把游戏全部能够玩的都以完美姿态玩了个遍后,似乎退游成了最终归宿。资深玩家叶抚玩了快十年的《仙路漫漫》,当他脱坑退游,选择卸载游戏时,突然就穿越了。他很快就发现,他似乎是带着游戏的满级属性穿越的……(注:轻松日常养成是主旋律,体验异世界的人生百态是真滋味)修仙游戏满级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游戏满级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