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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游戏满级后全文阅读

作者:文笀     修仙游戏满级后txt下载     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九章 炼器师

    越是靠近,秦三月便越是能够分明地感受到那个摆摊的男人的气息,同随花娘是那么的相像。感受到那来源于血脉之中的根一般的气息后,她几乎确定,那个人绝对是随花娘的亲人。

    不仅仅是相貌相像,连血脉气息都那般相似。这样若是说没有关系,那实在是太过荒谬了。只不过,这个男人不修边幅,胡茬子很凌乱,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蓬松的披散着,肤色偏向小麦色,看上去是做体力活的。

    秦三月跟在叶抚身后,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开始在脑海中思索。

    他们来到铺子面前。

    摆摊的男人只是抬起头,看着他们,并没有说话。这同其他摆摊的人不太一样。也有注意到,在这其间,他似乎只是闷闷地坐在这儿。

    “老板,这个怎么卖?”叶抚指着摊位上的一块勾玉状的小型器具问。

    男人伸出右手。这时才能瞧见,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拇指处有明显的疤痕,可能是利器斩断的。他伸出三根手指,并没有说话。

    秦三月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一眼叶抚。眼里里是些许疑惑。

    不用猜,叶抚也知道她在问,“这个人是不是哑巴?”

    叶抚能看得出这个勾玉状的棋局并非凡器,摊子上的武器也都不是凡器,卖的话也很可能不是用金银也衡量的。看着男人,叶抚笑问:“三块灵石?”

    男人手指往上顶了顶。

    “三块上品灵石?”

    男人点头。

    叶抚笑道:“那你卖的有些便宜了。”

    男人凝目看着叶抚。

    叶抚将勾玉状的棋局拿起来,说:“‘?罗’,很少见的一种兵器。彩玉石、玄桃核、轩漆三种主要材料熔铸而成,还是罕见的‘精气沉降,浊气上腾’铸造方法,本身品质扎实而轻巧,十分符合?罗的用法,可以自行吸收灵气储存和自我修复。普通的炼器师可是折腾不出这东西的,怎么也得五两神魂以上的炼器师才能做到吧。”

    他笑问:“三块上品灵石可是连这样的炼器师的面都见不着的。”

    男人神色稍稍黯然,然后摇摇头没有什么表示。意思便是,就卖三块上品灵石。

    叶抚又问:“这些器具应该都是你炼的吧?”

    男人没有反应。意思也很显然。

    “为什么卖这么便宜?”

    男人吸了口气,从身后拿出一大叠扎好的纸来,然后他以左手执笔写了起来。写完后,展示给叶抚看:“要买就买,不买就算了。”

    字写得很好。大部分的炼器师字写得都很好,因为他们在炼器的时候往往要往器具上面铭刻一些文字。

    叶抚说:“看老板你写字的习惯,应该是中州大南郡那边的人吧。”

    男人凝眉,有些警惕地看着叶抚。他又写,“要买就买,不买就算了。”

    态度很明显,他不想跟叶抚多说同买卖不相关的话。

    叶抚将勾玉放回去,略微叹息,“可惜啊,有形无神,不然的话,这会是非常厉害的一样灵器。摊位上的都是,有形有力却无神。”

    这样的话说出来,使得男人更是警惕了。他不明白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到底怀有什么企图,只是看了看那?罗,居然就直接分解出了材料与锻造方式,甚至能够透过表面,直入本质,发现其本身并未神意的情况。能够这般,只能说明,这个人肯定也是相当厉害的炼器师,甚至是**品的炼器大师!

    如果仅仅是这样,男人也不会多想什么,但关键是他在问自己的底细吗?

    这让男人感到不安。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叶抚身后的秦三月,见后者轻轻对自己微笑,不由得愣神。愣神过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的眼神,怎么带着一种怜爱的感觉?明明只是个少女,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不由得眨眼重新看去,然而再看去时,后者已恢复平常。

    很奇怪,这两个人都很奇怪!他们来自己摊位前的目的绝对不是买东西,肯定有其他目的!

    男人心里有些烦躁,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便更是烦躁。他径直站了起来,然后粗鲁地将叶抚手中的?罗夺回来,然后一股脑地将所有的器具收进中指的储物指环中。然后,他冲叶抚两人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他的表现很明显,东西我不卖,你们好自为之。

    “老板,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叶抚说。

    男人没有回头,继续向前。

    叶抚无奈地看了一眼秦三月。

    秦三月说:“老师你方式不对啊。”

    “要不你来?”叶抚笑道。

    “哼哼,我来就我来。”言罢,她润了润喉咙,拔高嗓门儿,喊道:“钟随花!”

    三个字出去的瞬间,前面的男人僵住了,像是陡然被极寒的风雪冻住。

    秦三月冲叶抚笑道:“目的要明确,开门见山就好。”

    叶抚无奈笑了笑。

    前面那男人僵硬地转过身,警惕且震惊地看着叶抚二人。

    秦三月缓步上前。男人明显有些惊恐,瑟瑟地后腿。

    秦三月便停住,然后笑问:“你应该认识钟随花吧?”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秦三月笑道:“你们长得很像,所以就试着喊了喊,看来,你果然认识她。随花娘没少照顾我,所以对她印象很是深刻,见着你也就一眼看出感觉来了。”

    听着这话后,男人明显放松了一些,但是警惕的眼神依旧没有消去。

    “这里人多,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秦三月问。

    男人两只手紧紧捏着,神情有些犯难。

    秦三月知道他应该是担心自己二人图谋不轨,便又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由你找地方。事先声明,我们跟随花娘关系很好,暂且也还不知道你同她的关系。”

    男人在原地纠结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感觉上,他很疲惫。

    他摆摆手,然后转身朝某个方向走了起来。

    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跟着他去。

    两人循步跟上。秦三月转头望着叶抚,笑着说:“看吧。”

    叶抚呼出口气,说:“你可以借着御灵的特殊能力,明晰他是否抱有敌意。但平常人是没有那样的本事的。两个都认识第三者的人见面,尚且不明白对方与第三者的关系,也不明白对方对自己抱有何种看法,更加不知道对方跟第三者之间是否产生了有关键性影响的关系,这个时候,随意透露对于对方来说的未知真实信息,是件很危险的事。”

    秦三月听得稀里糊涂的,不过大概能够理解叶抚的意思,就是说虽然你其实是占了便宜的优势方,才能轻易占据主导位,但更多时候,处于另一面的那个男人才是平常人。而他所做也是平常人的反应,便是什么都不说。

    “干嘛要有那么多猜忌?”秦三月不太理解,“虽说人心隔肚皮,但未知真实情况便随意猜忌,也是不好的吧。”

    “就像跟人下棋一样,一步棋多个走法,两方便要博弈,猜测对方会猜到哪种情况,以及猜测到自己会猜测到哪种情况。你以后啊,会碰到不少这样的情况的。”叶抚说,“说那么多,也没让改变什么,只是希望你明白,凡事多考虑一点。”

    “那样未免太累了。”

    “太平世间,你自然可以活得轻松点。但是不太平呢?”

    秦三月沉默片刻后说:“我会多想想的。”

    “凡事多考虑,这句话适用于任何情况。尤其是在同人相处时。”

    秦三月斜着看着一眼叶抚,“老师,总感觉你话里有话。”

    叶抚笑了笑,“那你就好好想想,话里的话是什么吧。”

    “哦。”

    走了一段路后,秦三月问:“老师,那个人是炼器师吗?”

    “嗯,还是个很有水平的炼器师。”

    秦三月想了想说,“这么久来,炼丹师、符师、阵师都见过了,唯独炼器师还是第一次见。”

    “炼器师大多出自兵家。而东土向来都不是兵家驻留之地,少见是正常的。到了中州后,就会见到很多了。”

    “兵家啊,对了,兵家还有兵阵师。”

    叶抚点头,“兵阵、炼器,是兵家的两大核心。”

    “我也是个阵师。虽然刚入门。神秀湖升华聚灵阵后,老师你也没有教过我更多阵法相关了。”秦三月唉声叹气,“御灵也是,感知气息,驯化精怪是有意思,但这么久,我也还没什么打架的本事,身体力量连平常人都赶不上。这让我总感觉,看似修炼的多,但没什么实际用处一样。”

    叶抚说:“等你这门功课结束后,就可以自由修炼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御灵师了。独一无二的哦。”

    “好吧,我努力。”

    跨过集市大区,迎着街北上,同叶抚他们所住的地方方向相反。

    越是往北边儿,住房种种也就越普通。不过这个普通是相对于南边的宅院来说的,单论而言,不论是造型还是装饰都是十分不错的了。毕竟是朝天商行,在这些细微处很上心。

    然后,男人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他所居住的房间也是独立居的,虽说不如叶抚两人所居住的宅院,但也算是洹鲸之船中有档次的一类了。更普通的一些住处都是聚集式的,类似客栈。

    男人用凭证打开门后,看了叶抚两人一眼,然后进了门。

    叶抚和秦三月随后跟进去。

    初入别人的房间,作为客人的叶抚和秦三月出于礼仪自然不先作反应。而男人又不会说话,只是闷头给他们泡茶,所以屋子里的气氛就显得很是沉寂。好在秦三月和叶抚都很擅长应对这种氛围,不至于尴尬。

    客房里,添好茶后,男人便坐在叶抚两人对面。

    叶抚和秦三月各自轻抿一口茶水。然后叶抚率先问:“你说话不方便吗?”

    男人张嘴,看上去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来。他点点头,准备在纸上写字。虽说这种情况,用神念沟通肯定更好,但显然,他对叶抚二人还是有提防的,不愿意随意传递神念。

    秦三月轻轻扬手,一只只有她手指指节那般大小、通体蓝绿的小鸟飞了出来,发出清脆的啼叫。她笑着说:“用这个吧。这叫喉鸟,是一种精怪,可以帮你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还能根据你的喜好改变音色。”

    男人很是惊讶。他听说过这种精怪,很清楚地知道,这种精怪虽然不是什么高级精怪,但十分罕见,用凤毛麟角去形容也不为过。因为其只有代语这个本事,对修炼种种没有任何帮助,加之十分难寻,所以便几乎没有人去寻这种精怪,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一种精怪。所以,绝大多数知道这种精怪的人都只在杂书上看到过。

    这只喉鸟呢是离开明安城后,经过养龙山脉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是胡兰捅了千食蜂的蜂窝,被一大群千食蜂追着跑时,这只喉鸟跑出来给她们带路,躲过了被叮咬的危险。那之后,这只喉鸟就跟着秦三月了。在养龙山脉里面,她可没少发现比较稀奇的精怪,这喉鸟也只是其中一种。

    秦三月轻轻点了点喉鸟的灰色鸟喙,说:“去吧,到你发挥本事的时候了。”

    喉鸟欢快地鸣叫一声。

    男人神情有些奇怪。他觉得,这精怪似乎很通人性,但按理来说,喉鸟应该没有什么灵智才是,是因为那位姑娘的缘故吗?

    秦三月对男人说,“这小东西在我这儿待了许久,几乎没有发挥过它的本事,如今倒好,能够用到它的情况了。若是不嫌弃,就先用着吧。你放心,它是自由的,没有受到我的任何约束。你可以用神魂探查。”

    男人神念扫视而过,发现如秦三月所说。这只喉鸟是纯天然的,没有受到任何人为因素的影响。也就是说,它是自愿跟着秦三月的。这很稀奇。

    他没有去推脱,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写字实在是不便交流。他分了一缕神念在喉鸟身上,然后便开始调整音色。

    从稚童到少年音,再到成年男人。他调了十几次,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秦三月见着这个情况,不由得虚眼笑了笑。她觉得这个男人还是蛮可爱的。

    叶抚也笑了笑。当然,他的想法跟秦三月的少女想法不同。他在意的是这个男人追求完美的性格。

    “谢谢。”喉鸟代替男人说话。思绪跟发声是几乎同步的。

    秦三月笑道,“不客气。”

    叶抚开口说,“我叫叶抚,她是我的学生。”

    “我叫秦三月。”

    男人说:“我叫钟茂典。”

    “钟?”

    钟茂典叹气,说:“是的。”

    “你认识钟随花吧。”

    “嗯,她是我的姐姐。”

    秦三月愣了一下,“姐姐?”

    “是的。”

    秦三月将钟随花的模样放在脑袋里,在把钟茂典放在一起对比。然后她不由得想,不要说没料到他是她的堂弟,说你是她爹我都信。毕竟两个人仅凭外貌看上去,差了不少。钟随花嘛,就是刚好三十的模样,但这钟茂典,说他五十多了,秦三月都觉得不奇怪。想着想着,她忽然反应过来,等等,难不成随花娘只是看着年轻,其实已经五六七十岁了?

    看见了秦三月的错愕神情,钟茂典不傻,大致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便说:“我今年二十八。”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秦三月错愕了。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二十八岁的年纪,长着副四十八的脸。

    叶抚在旁边拍了拍秦三月的肩膀,“别瞎想。”

    秦三月抱歉地看了钟茂典一眼。

    钟茂典笑了笑,笑得很是沧桑,“没关系,能理解。”

    “先生你们呢?你们跟姐姐是什么关系?”

    叶抚说:“在同一个地方住过一段时间。她帮了我们不少忙。”

    “这样啊。在哪儿?”

    “黑石城。”

    钟茂典神情变了变,“她居然去了黑石城那种地方。”

    “你知道黑石城?”

    “那是守林人的豢养地。”钟茂典见叶抚两人神情没什么变化,知道他们也清楚黑石城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了。

    秦三月有些疑惑,“你既然都知道,那随花娘应该也知道吧。但我看她似乎并不知道黑石城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钟茂典神情复杂,“现在的她应该并不知道。因为她的人魂是残缺的,关于我以及钟家的一切,还有其他许多事,她都不知道。”

    说着,他伸手,一个荧光团出现在他手上,“这是她另一部分人魂。”

    叶抚问:“所以,你来东土是为了把这部分人魂还给她?”

    钟茂典苦笑一声,点头。

    “她应该早就离开黑石城了。”

    钟茂典手抓着蓬乱的头发,显得很丧气,“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到哪儿去找她了,只好到处走。”

    他抬起头问:“你们知道她在哪儿吗?”

    叶抚摇头,“不知道。”

    秦三月抬头看向叶抚,有些疑惑。她想,如果老师刻意去找的话,肯定是找得到的,但是为什么说不知道呢?她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钟茂典。

    钟茂典显得更加低沉。

    秦三月瞧着,然后愣了一下。她分明地感觉到,沉淀在钟茂典心头的,是浓浓的悔恨,是弥补错误的渴求。

    秦三月想,随花娘这个弟弟应该是犯了什么错,以至于现在他想找到她去弥补。

第三百五十九章 被叫醒的洹鲸

    钟茂典深深地吸了口气,瞧了瞧下巴下扑腾着小翅膀的喉鸟。他意识一动,喉鸟便代他发声:“能和我说说姐姐在黑石城的故事吗?”

    叶抚没有急着告诉他,而是问:“你找她多久了?”

    “五年了。”

    叶抚笑道:“之前跟钟老板闲聊的时候,得知她已经在黑石城待了四年了。算上之前四处游走的时间,估计她离开中州有十年了。”

    钟茂典点头,“十一年了。”

    “五年前,你才想到要找她吗?”

    钟茂典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而说:“是的。”

    叶抚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秦三月,“三月,你跟钟老板来往最多,由你来跟他讲讲吧。”

    “好的,老师。”

    秦三月便讲述起来。在讲述的时候,她想过要不要同他说钟老板在黑石城曾被人谋害过这件事。关于钟随花被人杀死,却又活了过来,她起初的时候一直以为真的是钟随花命大,但后来才想明白了,其实应当是自家老师救了她。

    因此,在同钟茂典讲述时,秦三月刻意回避了这件事,只说了些日常的事。

    一番听下来后,钟茂典肩膀松垮了一些,闷声说:“原来姐姐生活得其实挺安逸的。”

    叶抚问:“你以为她处在水深火热中吗?”

    钟茂典低声说:“难以想象姐姐会变成那样。”

    秦三月好奇问:“她以前是怎样的呢?”

    “她以前……”钟茂典眼神有些沉顿,“她以前沉默寡言,很少说话,而且,比较自卑。”

    “……”

    秦三月的确难以想象一个沉默寡言、自卑的随花娘。这差别太大了。她不由得问:“是因为人魂缺失了,才变成那样的吗?”

    钟茂典摇头,“我不知道。”

    “老师呢,你知道吗?”秦三月看向叶抚。

    叶抚解释说:“人魂如果是同源的,那么不管缺失多少,本身的性格都不会变。当然了,人灵智高,会掩饰,会模仿,会学习,自然会改变。”

    “那自卑和热情,到底哪个才是随花娘真实的性格呢?”

    在钟茂典看来,自卑才是自家姐姐的性格。

    而秦三月觉得热情才是。

    叶抚笑着说:“一个人的性格不会一成不变,不要纠结于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发生在她身上的便是真正的她。”

    “也是啊,人都是会变的。”秦三月望了望叶抚,在心里头说,就像老师你一样。

    叶抚问钟茂典,“你接下来是继续寻找,还是回中州呢?”

    钟茂典想了许久,才说:“是我让姐姐变成现在这样的,我要一直找,找到她为止。”

    秦三月心道,果然。她很想知道,随花娘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毕竟在她心里,随花娘是亲密的人。“随花娘,经历了什么?”

    钟茂典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想要不要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是个炼器师,在一次炼器中,姐姐在一旁辅助我。但是,因为我的失误,武器渡雷劫失败,导致姐姐引雷上身,使得神魂溃散了。神魂溃散后,她失去了许多记忆,后来,在一次意外中消失不见了。我也是因为她残缺的一部分人魂还没有消失,才确定她还活着。”

    秦三月怎么听,都感觉那是一件很复杂的事,但被钟茂典说得这么简短。她也找不到什么话去问,因为钟茂典把起因经过和结果一口气全说了。

    “所以,你才心生愧疚,要寻找她吗?”叶抚问。

    钟茂典低着头没说话,愧疚着。

    “意外这种事,哪能说得清楚。”秦三月出声安慰。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叶抚说:“有没有想过,或许现在的钟随花生活得很开心。或许你会带给她的,只有痛苦的回忆。”

    钟茂典身体抖了抖。

    “但,或许她想回到以前!”

    “是你,你想吗?”

    钟茂典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力地说:“先生你们也并不知道她的想法。”

    “所以,我一直说的是‘或许’。真正结果如何,要她自己选择,不是吗?”

    “但前提是,能找到她。”

    叶抚笑道:“希望能如你所愿。”

    “谢谢。”

    叶抚站起来,“三月,我们走吧。”

    秦三月想说些什么,都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悄悄呼出口气,然后跟着站起来。她冲着钟茂典轻轻点头,“打扰了。”

    钟茂典勉强一笑,“多谢你的喉鸟。”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钟茂典摇摇头,“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没关系的。”

    “喉鸟天灵,跟着我,迟早会被污浊的。”钟茂典垂头丧气。

    “其实你没必要那么自责,一切都还有希望的。”

    钟茂典没有回应,站起来说:“我送送你们吧。”

    他们出了门,在街上走了一段路。

    叶抚说:“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

    钟茂典点头,然后将喉鸟归还于秦三月。他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中,才幽然转身离去,“你们说姐姐都变成那样了,我这样污浊的人又如何好意思再接近。”

    ……

    回到南区后,秦三月琢磨了半天,抬头说:“老师,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

    “感觉事实可能不是钟茂典说的那样。”

    “为什么?”

    “按理来说,一个找寻他人找了很久的人,听到他人的消息后应该会很激动才是,但我感觉至始至终,钟茂典都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一直那么低沉。怎么说呢,就像是……嗯……”秦三月肯定地说,“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希望的人!没有任何积极的心态,在我们面前,我甚至觉得他有点抬不起头。”

    叶抚笑道:“抛开其他不说,是不是感觉他有点自卑?”

    秦三月眼睛一亮,“对!自卑,就是自卑!不愧是老师,总是那么言简意赅。”

    “还记得他说的,钟随花以前地模样吗?”

    秦三月说:“也是自卑。”

    “所以?”

    秦三月皱眉说:“所以,他活成了她姐姐的模样?”

    叶抚笑道:“这种事,还是得见到钟老板之后才能知道。”

    “随花娘?”秦三月问:“果然,老师你其实是知道她在哪儿的吧。”

    “不知道。”

    秦三月瘪瘪嘴,“我不信。”

    “别把我想得那么神,”叶抚笑道:“免得以后失望。”

    “才不会对老师失望。”

    “随你吧。”

    ……

    钟茂典的事,只是一段插曲。

    自那以后,叶抚他们便没有再和他见过。

    秦三月连着吃了几天药后,也不再晕船了。她的修炼自神秀湖之后,便停了下来。在船上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生活一下子就单调起来,最多的时间里是在看书,其次便是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常常一个人傻笑。她看书的时候,喜欢坐在集市上买来的雪见兰旁边。

    爱看书的叶抚,这段时间反倒没看书了,常常一个人在书房里做着些事。

    秦三月每每送茶进书房的时候,都看到他在用小刀雕刻木块,不知道具体是在做些什么。问起来是,他也只是说没什么。

    两人的生活都沉寂下来后,说的话反而少了。倒也不能说是少了,主要便是,秦三月找不到同叶抚说话的机会,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去说,往往一天里,也说不上几句话,因为这些天里,什么日常以外的事都没有发生。这一点让秦三月感到烦躁,以前的时候,不要说一天不说话,几天不说话,她都不感觉什么奇怪。但是现在,没来由得就会烦躁。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她尝试着去排解,但却发现,越是在意,便越是难以排解。

    最后,到书也看不进去的时候,她实在是难以继续在宅院里闷着了,又不好意思打搅似乎正忙碌着的老师。便常常一个人出去,到城区以外的地方去,去探究洹鲸以及深海里的故事。

    二月二十九号这一天。

    吃过早饭后,秦三月送茶到叶抚书房里,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他到底在做什么,并没有看个明白。只知道他非常认真地在镌刻着一个又一个小木块儿,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

    之后,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这次,她一如既往地出了城区,朝着洹鲸脊背空隙更深的地方前进。

    城区以外的地方,修缮并不那么精细,只是遮蔽了洹鲸体内血肉骨骼等等东西。因为洹鲸背脊的空隙是不会蠕动的,所以在这一处,不管到哪儿还是很平稳的。

    边缘的地方是被阵法隔绝着的。这些阵法不仅是隔绝阵法,同时还是映像阵法,即上面显示的画像,就是外面的模样。画面十分真实,就像是窗户,窗户外面便是深海。

    洹鲸在深海之中前进着,阵法上的画像就是深海里面的样子,原本应该是黑压压地一片,但用以乘客的环境自带发光器,从很远的地方看的话,就是一个速度极快的大灯。

    虽说照见的范围不算很大,但还是能看到不少东西。

    游鱼群、珊瑚、海草,甚至是一些海底巨兽。

    当然了,再如何大的巨兽,在洹鲸面前也只是小虾米。

    秦三月在这边,也就是当做在观赏海底奇观了。一边感受着深海里面幽沉压抑的气息,一边又能感受这超大型隔绝阵法的气息。当然了,最关键的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深海里面的一切时,心里会觉得安宁。她喜欢这种安宁的感觉,就像是最初的。以前的时候,跟在叶抚身边时,她感受到的也是安宁,但现在,那份安宁已经被躁动取代了。

    这不仅让她想,是自己变了,还是老师变了。或许,大家都变了。

    她一个人站在这儿,一动不动地,能站着许久。最久的一次,她站着,从早上看到了晚上。

    除了从深海里获得安宁的感觉以外,她还会试着去同洹鲸交流。

    洹鲸的气息很难捕捉,最初秦三月很难同它搭上话。但是次数多了以后,渐渐地能说上话了。

    交谈次数多了后,秦三月才发现洹鲸的心智水平其实相当于人类七八岁左右。秦三月了解到,因为工作原因,洹鲸很少能够和同族以及其他人交流。它说,秦三月是最近五百年来,第一个主动和它说话的人。

    秦三月以人的角度,很难想想,五百年不跟别人说话,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虽然听说的很多故事里,一些人常常闭关上千,甚至数千年。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实在难以接受,那不是会憋坏人吗?她不由得想,老师会不会哪天也就闭关了,闭个几百上千年。想起这些,她都觉得可怕,几百上千年见不到老师,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段时间的交流下来,洹鲸变得很喜欢同秦三月说话,它能说的,大都是自己在深海里面的各种见闻,毕竟常年在深海里面,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什么秘藏出世、海底大地震、海兽浪潮、龙王之怒等等。秦三月也算是长见识了,因为许多事都不曾被记载下来,甚至从洹鲸这里知道了很多很多的秘辛。一段时间下来,她才明白,原来天下这么大,各家势力这么复杂。

    秦三月呢,经历过许多事,但跟洹鲸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所以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是倾听者,偶尔回一句“我在认真听”。

    在他们交谈得开心的时候,城区朝天商行管事处,正在焦头烂额地排查着一件事:

    “谁叫醒了洹鲸?”

    把任何生物改造成大型交通工具,都要封闭其意识,使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由管理者来驱使。这是必然的事情,因为要保证工具是绝对的工具,完全在掌控之中。

    天底下,生物类大型交通工具基本集中在海中,像洹鲸、山鱼、龙鱼、坛龟、翅鳆鱼、白头鲨鲸等等。基本都是这样,一旦被捕捉以后,便要被封闭意识。因为这类巨兽难以人工养殖,基本都是野生的。而越是庞大的巨兽,数量便越是稀有,所以大型的交通巨兽,对于任何一个商行势力来说都是十分珍贵的存在,容不得半点差池。

    所以,当管事处发现洹鲸被叫醒了后,才会那慌张。而更令他们着急的是,找不到洹鲸被叫醒的原因。

    几天的排查中,都没有找到原因,虽说期间洹鲸没有任何异常,照旧如往常一样飞速地行进着,但这种脱离了掌控的事,让管事处茶饭不思。七天的排查期过后,还是没有半点进展。

    管事处里。

    “总管,还是没有进展!”

    管事处总管狠狠地咬着牙,“一群废物!”

    “总管,还是请出那位大人吧。”

    总管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将桌子拍得支离破碎。他很清楚请出那位大人后,自己的后果是什么。定然会被盖上一个“渎职”的帽子,到时候,管事这份差事就没有了。他实在是不想请那位大人出面。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楚,管事处全体出动,七天了,还没有一点进展,可想而知,再多的时间都没办法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自己绝对会被挫骨扬灰。

    他不敢赌,不敢用自己命去赌,丢脑袋还是丢帽子,他选得来。

    最后,他无力地叹了口气,妥协道,“请吧,请江大人出面。”

    随后,一道灵气密令从管事处飞出去,落进洹鲸的背脊脊骨之中。

    一安坐于此的披发男子,睁开眼,眼中一抹青蓝色闪过。

    他站起来,一步踏出,小时在这里。

一些问题解答

    问:作者是男是女?

    我说我是男的,你们不信,我说我是女的,你们也不会信。索性,把我当一个没有性别的无情码字工具。

    问:为什么会有这本书?

    因为去年的净网行动,作者损失了很多心血,当时是打算弃坑了。原本是没有计划写这本书的,因为以前没有写过仙侠,作者本人也很少看仙侠,所以对仙侠的套路并不了解。之所以会有这本书,是因为我一个可爱的书友,写了几章开头,扔给我,说“诶,某某,你别弃坑啊,你看,我都跟了你这么多书了。是不是没有点子啊,给你,写这个,写个轻松的无敌文,放松一下,调整好心态再继续。”

    当时的确是不打算继续混网文圈,毕竟不靠这个吃饭,没那么多负担。但这位小可爱那么热情,我就应了,说“太监了,你别骂啊”,然后就放飞自我地写了起来。前面一百章都是没有大纲的,随心所欲地写,然后,写着写着,发现,自己意外地还挺喜欢这本书,就理了理大纲,继续写了。所以,许多读者会觉得,前后不是一个人写的。

    的确,不是一个人写的。

    问:我为什么要修改开篇?

    第一:因为开篇跟剧情没有任何关联。人设也不符合。原本开篇的主角是个进入了倦怠期的深度游戏宅男,而我自己给主角的人设,是一个喜欢清净生活的社会青年。作者本人游戏玩得少,所以写不出游戏宅男的感觉来,所以写的是被打磨过的社会青年,所以你们大多数时候看到的主角,都是个不喜欢冒险,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不愿意过分干涉别人的事的人。为了人设对的上调,我修改了开篇。

    第二:开篇吸引无敌文读者。但实际上,我写不来无敌文。

    第三:小可爱说书成绩不好是因为他的垃圾开篇的原因。这里,我想说,其实成绩不好跟开篇并没有关系,你不信的话,我改了开篇成绩还是一样的。所以,你就安心,成绩不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问:成绩为什么不好?

    作者写过成绩很好的书,所以我很清楚这本书为什么不好。主要就是主角有一身大本事,我却没有写他做实事,不符合大多数人的胃口。这一点很清楚。网文的核心是爽,不管是怎样类型的文章,核心都是爽,区别只是在于以怎样的方式去爽。大多数人看网文都是消遣时间的,不想看得那么累。我这样的书,自然是不讨好的。

    这一点,我作为一个资深网文作者很清楚,你们不用说些什么。大多数读者看网文,都是代入主角,自然希望主角做点牛逼的事。就像师染那一章,一天收获的月票和推荐票是平时的三四倍。

    问:为什么我不多写写主角?

    因为,书中的任何人物都是服务于故事的,不是服务主角的。一条故事线上,不到主角出场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出来找存在感的。

    许多读者以及一些作者朋友都说,诶,某某啊,你得多让主角装装逼啊,不然订阅涨不上去。很多人都关心这本书的成绩,怕成绩不好我太监掉。这一点我自然清楚。但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真的没想过成绩。书写了十个月了,一次全勤都没拿过,你们大概能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作者。

    问:故事后续如何?主角什么时候才能做实事?

    你们要清楚一点,这本书是慢节奏的。一百二十七万字了,书中的时间才过去一年。一年能发生多少事?第五卷展开世界观,才是主角做实事的时候。如果不铺垫这么多的话,你们到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主角为什么要做某些事。

    想一想主角全程高能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呢?会有多少人愿意看到那个时候呢?

    问:会太监吗?

    问:作者你既然都知道这种写法卖不了好成绩,为什么还这么写?

    因为我决定退圈,这是我最后一本网络小说。

第三百六十章 江大人

    洹鲸之船管事处。

    便是一道和煦的风吹过来,披散长发的男人不着痕迹地落在总管面前。他穿着比较松散的长袍,样貌中规中矩,但浑身上下缭绕着一股令人感到亲切的气息,那像是一种味道,也像是一种温度,终归在一起来,是一种特殊的气质。

    “江大人!”总管当即半跪在地,叩首以对。

    江大人笑问:“何事叫醒我?”

    总管下意识抬头,瞥见江大人眼中那一抹青蓝色。他在心里感叹,那抹颜色真是百看不厌啊。江大人不愧是江大人。

    他吸了口气,沉重地说道:“洹鲸醒了。”

    江大人听着,轻声笑了笑,“醒了就醒了呗,总不能让那孩子一直封闭在自己的空间里。那未免太孤独了。”

    总管说:“是被人唤醒的。”

    江大人来了兴趣,“哦,谁叫醒的?”

    总管摇头,“我等就是排查不到,才请江大人出面的。”

    江大人眼睛眯了眯,“看来,是一件有趣的事呢。”他笑道,“樊总管,你说是吧。”

    总管颤了颤,“我会自行请罪。”

    江大人伸手,抚着总管的帽子,“你这帽子太高了,戴低点。”

    总管沉声道:“是。”他哪里敢多说其他话。

    说完,江大人拂袖,转身离去。飘然的长袍如一缕烟,转身便消散。

    随后,总管瘫坐在地,汗如雨下。心道,江大人还是那个江大人,越是对人亲和,越是让人感到危险。他颤抖着将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捏成一团,擦了擦汗,然后揣进袖兜里,站起来,垂头丧气地走开。

    离开管事处后的江大人,在城区里稍停片刻,悠然的无形气息从他身上散开,以飘散的方式,像雾一样,迅速弥漫整个城区。然后,在那片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雾气里,渐渐浮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来。

    那身影转过头,朝江大人看来。

    江大人目光在触及那面容的瞬间,呆滞了片刻,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喃语:多么完美的人啊。

    ……

    法阵边缘处,秦三月本来正听洹鲸讲述“海底古神”的故事,听得入迷,却忽然感觉一道非常奇怪的气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似乎是在窥伺她,似乎又不是。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是错觉吗?”

    她有些怀疑。但紧接着又沉沦在“海底古神”的故事当中。那听上去,似乎是遥远的辉煌时代的故事。

    却在她入迷之间,一道和煦的风吹过来,然后停在这边。她没有察觉到。没有察觉到自己身旁,无形之间,多了一个人。

    那位江大人。

    江大人就站在秦三月旁边,注视着她,眼中满满的温情,连同独属于他眼中的那一抹青蓝色都变得柔和起来,像是铺盖在上面的薄薄浅雾。他没有去打扰秦三月,就只是安静地看着,甚至,他没有去在意那苏醒的洹鲸,眼中只有她。

    直到头上高处的影像法阵呈现出黄昏的景色后,霞光扑进海水之中,辉映出一片粼粼之光。游鱼海兽,海草珊瑚,在粼粼之光中,显出蓬勃的生命气息,上下浮游,翻飞腾跃。便是一副美丽的海底画卷。

    秦三月最喜欢美景。相较于人文景观,她一直都更喜欢自然景观,喜欢亲近自然。她就看着面前让人感到安心的景色,听洹鲸讲述那一段段发生在海底里的神秘故事。

    直到黄昏走到尽头。

    洹鲸也讲述完了今天的故事。秦三月依依不舍的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

    洹鲸回应,“一定要来哦。”它像小孩子一样,对明天充满期待。

    “这么美的景色,应该只有在深海里才能见到了吧。可不能错过了,我要每天都来。”

    “好呀好呀!”

    “那,明天再见咯,我走了。”

    “嗯嗯,一定要再来哦。”

    秦三月切断同洹鲸之间的气息连接。随后,她悠悠地、舒畅地吐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身段显露无疑。

    然后,她带着微笑转过身,要回到城区去。

    却在她转身后,神情立马僵住了。她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正看着自己。

    本能地,她连连退后几步,警惕问:“你是谁?”

    江大人没有回答,而是笑问:“海底黄昏美丽吧?”

    秦三月皱着眉,心中有些沉闷。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边,而自己居然居然毫无察觉。这不应该,明明自己对气息是最为敏感的,老师说过,甚至是一些洞虚合体的人都赶不上自己。为什么?难不成这个人,修为远超洞虚合体?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人很危险!不能轻举妄动。

    秦三月想了想,自己还不了解这个人的脾气秉性,还是先不要露怯,顺着他来。她松开眉头,回答:“还行。”

    江大人笑道:“刚才我见你看得挺入迷的。”

    “还行。”秦三月问:“请问,你是找我有事吗?”

    江大人点头,轻声说:“的确,有点事。”

    “什么事?”

    江大人偏过头,看向外面的深海,问:“这孩子,是你叫醒的吗?”

    “什么孩子?”

    江大人歉意一笑,“抱歉说习惯了。就是洹鲸,你刚才还和它说话来着。”

    秦三月心中微沉。心想,既然问起了洹鲸的事,想必应该是船上管事处的人,那么,他是来问责的吗?还是另有他意。想了想,她说:“我只是在这儿看风景,它是怎么醒的,我不知道。”

    江大人看了看她,笑着说:“好孩子可不能撒谎。”

    秦三月这下明了,这个人根本就是知道洹鲸是自己叫醒的,明知却故问,出于什么目的呢?如果是问责的话,应该不会跟我说那么多,而是直接将我抓起来才是,既然没有直接抓我,说明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她心思转得飞快,立马露出愣住的表情,反问:“难道真是我唤醒的吗?”用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反问句回答,将回答方交给对面。这是秦三月想到的办法。

    江大人愣了愣,看着秦三月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你很聪明。”

    “什么?”装傻。

    江大人说:“洹鲸这类超大型海兽,本来就极难控制。船上三万余人的生命都放在它身上,所以为了保险,我们通常会在它出行时,封闭它的意识,让其无法控制身体。你知道你唤醒了它意味着什么吗?”

    秦三月不知这人来意,拒不承认,除非他把证据摆出来。“我不知道啊。”

    江大人也不在意秦三月承不承认,又说:“意味着,三万人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若是洹鲸失控,打开上骨腔,那么我们三万人都将沉入深海之中,面对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海兽。”

    “听上去的确很危险呢。”秦三月无辜道:“但这不管我的事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江大人瞧着秦三月无辜的神情,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这姑娘还挺犟。”

    秦三月一本正经地说:“虽然听上去很危险。但我跟它已经说了七天话了,感觉它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应该?你能确保一定不会有问题吗?”江大人质问。但他质问得没有力度。

    秦三月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压力。但谨记老师教导的她,没有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她摇头:“我不能确保会不会有问题。确保安全应该是你们朝天商行的人。”

    江大人笑问:“你知道我是朝天商行的人?”

    秦三月反问:“难道你不是?”

    “大概不是吧。”

    秦三月立马挑起眉,“那你找我是干嘛的?”

    江大人笑道:“自然是询问洹鲸是不是你唤醒的。”

    秦三月摇头说:“你不是管事处的人,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江大人轻声笑了起来,他背着手站着,风吹来,扬起他长发,吹起他长袍。“虽然我不是朝天商行的人,但我是这洹鲸的饲主。不仅是这洹鲸的饲主,你能知道的所有的商用海底巨兽都是由我饲养的。”他看向秦三月,轻笑着说:“他们都叫我江大人。”

    秦三月愣住了。心道,我好像惹到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怎么样,现在我有没有资格过问你?”江大人问。

    秦三月顿住了,不知如何应对,抬起头,弱弱地问:“我能请我家老师跟你说吗?”

    “要叫家长了?”江大人笑问。“当然可以。”

    见江大人回答得那么果断,秦三月反倒犹豫了,她咬着嘴唇想,要是让老师知道我在外面惹祸了,肯定会责怪我吧,是不是就会觉得我是个不懂事的学生呢?

    她想了想,说:“我觉得洹鲸即便是醒了,也没关系的。”

    “你能担保吗?”

    秦三月知道自己可担保不起。虽然她觉得洹鲸这么乖巧应该不会失控,但不排除意外情况,要是真的发生意外,死了人的话,自己就是变相的刽子手了。她好似能看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样子。

    不要,我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

    秦三月妥协道:“抱歉,我不能。”

    “那,请你老师?”

    秦三月连忙说:“先别!我不想让老师担心。”

    “你很尊敬你的老师。”

    “我很喜欢我的老师。”秦三月低着头说。她是自然而然说出的一句话。

    江大人瞧着她的眼睛,瞧着她的眉头,愣了愣,不由得说:“倒真是想见一见你的老师呢。”

    “不要。”秦三月说。她皱着眉,顿顿地问:“我能弥补些什么吗?”

    “弥补,你想弥补什么?”

    秦三月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不承认也得承认了,“洹鲸是我叫醒的。如果这违背了你的意愿,我愿意负责。或许,我可以让它意识重新封闭。这样可以吗?”

    江大人笑道:“当然不行。”

    “那,那你要我怎样!”秦三月咬牙说。她已经准备好他一旦说出过分的要求,立马拒绝的准备,

    江大人轻声说:“我希望,你能多陪这孩子说说话。”

    “不——嗯?什……什么?”秦三月有些懵。

    “我说,我希望你能多陪洹鲸说说话。”

    秦三月不能理解,“为什么!”

    江大人说:“洹鲸是孤独的生活。自诞生后,便一直是孤身一人,在深海里游荡。洹鲸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它们无法与其他族类交流。而它们又不是群居海兽,往往都是孤身。上一次,同这洹鲸说话的还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那是五百年前。我已经想不起来那是谁了,模样也忘了,唯一令我有点印象的是,她差点一剑把我砍死。”

    “作为洹鲸的饲主,我却不能同它交流,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我实在无能为力。”江大人说,“它也算是我一手养大的,所以也不忍心见着它一直孤独下去。”他转头看着秦三月,认真地说:“你是很特殊的存在,能和它说话。所以,我希望你能在离开这里前,多和它说说话。”

    “你难道不是来责问我的吗?”秦三月问。

    江大人笑道:“我还没那么小气。”

    秦三月低着头,默不作声。她想,这个人真的很温柔,身上的气息也让人感到亲切,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她说:“我跟洹鲸说话,只是因为想和它说话,并不是因为它的处境如何,孤独与否。但你说的那样,请求我跟它多说说话,就像是,在可怜它一样。我觉得,这不对。”

    “哦?”

    “它有它自己的世界,有它自己的存在方式,虽然你感觉上那是孤独的。但我觉得并不是,它只不过是在以它们独有的方式存在下去。我若怀揣可怜它的目的去和它说话,就失去了意义了。我和它说话,只是因为我想,没有其他目的。”

    江大人心跳加速,一种深深的触动感印在上面。他看着秦三月认真的脸,认真得有些倔强,不由得出了神。

    秦三月看着江大人呆住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便问:“你怎么了?”

    江大人回过神来,说:“没事。”

    “那——”

    江大人问:“你眉头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秦三月下意识地摸了摸,正想回答,立马又反应过来,这问得有点多了吧。她摇头,“摔了一跤而已。”

    江大人又回到本来的话题,笑道:“你说得也有理,一切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又不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我还能对你一个小姑娘发难啊。”

    真这么简单?

    秦三月狐疑问:“如果真这么简单的话。那你完全没必要现身和我说那么多,由着我自己来便是。你这出来说这一番话后,反倒让我心有芥蒂了。难道不奇怪吗?”

    “大概,我想见一见能跟洹鲸这种物种说上话的是人,是怎样的人。”

    “那,你在远处看看不就是了吗?没必要出来跟我浪费口舌吧。”

    江大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秦三月,“你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的确我还有不得不见你的原因。”

    “什么?”

    江大人笑着,柔声问:“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你能接受我的心意吗?”

    风很看气氛地吹了起来,扬起秦三月的长发。她愣愣地看着江大人。心中喃喃,不会吧,不可能吧,好奇怪,一见钟情这也太奇怪了,我听错了吗?

    她定定地看着江大人的眼睛。见那眼中的波动。然后心里一突,那样的波动,她在白薇的眼中见到过。是喜欢,的确是喜欢。

    秦三月很少慌张,一直都很从容。

    但这一刻,她很慌张。她觉得这很莫名其妙,哪有才见面说上几句话,就表露这种心意的人,哪里会有?何况他还说得那么认真。

    压力。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来自被人喜欢的压力。

    她在心里问自己,我对他有感觉吗?虽然觉得他是个很容易说话的人,但根本不可能有半点喜欢啊!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秦三月感觉自己心都乱了,变得很奇怪。她感肯定自己,绝对不喜欢这个人,但是,为什么会有压力?如果不喜欢,直接拒绝就是了啊,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压力?

    被人喜欢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吗?喜欢别人,会让别人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喜欢”真是一件好可怕的事。

    “好可怕……”秦三月喃喃道。

    她连连退后几步,一边退后,一边摇头,顿顿地看着江大人。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冲着江大人大声道:“不可以!”

    然后,她转身,慌忙地跑开了,甚至召唤了两道脚底风,飞快地离开这里。

    江大人看着秦三月迅速消失的背影,笑着自语:“被拒绝了啊。”

    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像一阵风。

    ……

    秦三月慌忙冲进宅院里,然后又慌忙进了正屋,啪地一下推开书房的门,然后大声喊道:“老师!”

    叶抚抬起头问:“怎么了?这么慌张,门都不敲。”

    看到叶抚的瞬间,秦三月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这才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再飘乎乎的,一切才变得真实起来。

    她没有回叶抚的话,而是呼出口气,心道,果然,我还是最喜欢老师。

    似乎是那一股劲儿上来了,她兴冲冲地抬起头,大声说:“老师,我喜——”

    等等!

    如果被人喜欢是让人感到压力,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我喜欢老师,岂不就是在让老师感到压力?

    不要,我才不要让老师感到压力……老师对我那么好,收留我,教我读书,想办法让我修炼,做那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让他感到压力。

    绝对不能!

    我应该把喜欢全部藏在心里,全部!一个人知道就是了,不能,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会让老师感到压力。

    对的,是这样的。

    这样才是对的。

    “怎么了?”叶抚问。

    秦三月抬头,笑着说:“刚才遇到件有趣的事,忍不住想和老师分享。”

    “说说看。”叶抚放下手里的刻刀。

    秦三月温柔地笑着说:“正想说,忽然就觉得没那么有趣了。我还是不打扰老师了。”

    叶抚皱起眉。

    秦三月弯腰行了一礼,然后关上门,退出去。

    透过门缝,她最后看了一眼叶抚。

    房间里,叶抚幽幽吐出口气,想到,

    看来,我的学生又碰到件麻烦事了啊,要是不管管,我这个做老师的未免就太不称职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自然守望者(八千字)

    洹鲸之船上的风虽然是人造风,但一样的,那股凉爽的感觉不变,吹在脸上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叶抚一推开窗,就感受到了风。和煦,淡然。让久坐的他有一种难得的舒畅感。

    这是第二天了。

    朝院子里看去,便看见秦三月坐在亭台里,面前摆着本书,却在发呆。她向来认真,像这种发呆很是少见。

    叶抚站在窗口瞧了瞧,然后开口喊:“三月。”

    秦三月回过神来,望向叶抚,然后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啊,老师。”

    她一笑起来,似乎又变得跟平常一样了,没什么让人顾虑的。

    叶抚问:“今天怎么没有出去?”

    她答:“该看的都看完了,没什么看的了。”

    叶抚想了想,然后问:“我要出去,你要和我一起吗?”

    秦三月的眼睛一下子又闪亮起来。但立马,她又想起什么,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秦三月啊秦三月,你不可以和老师走得太近了,不要给老师压力。

    她正准备回绝,叶抚抢先她一步,替她答了,“出去吧。”

    秦三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着头,轻声说:“好。”

    叶抚眼里有些担忧。他感觉,只是这几天的时间,秦三月的心里发生了许多变化。一般而言,为了尊重学生的**,他不会去探究其内心,更加不会去干涉。但这样的秦三月让他有些担忧。秦三月有心不在焉的时候,但再如何她不会勉强自己。现在的她让叶抚感到一种勉强。

    他不由得在心里幽幽道:果然是要长成大人模样,心思也变得复杂起来了。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吗?我当年在她这个年龄时,想的是什么呢?

    “等我一下。”叶抚说完,关了窗。

    秦三月合上书,在亭台里等着。她想起昨天的事,又想起某件似乎有些任性的事。两件事在一起来,让她是在难以梳理。

    脑袋迷糊地想着,看到叶抚走了出来。他换了身衣服,依旧是他喜好干爽的风格。

    “老师,我们要去哪儿?”

    叶抚说:“这些天闷着,出去透透气。”

    “透气的话,一个人不是更好吗?”

    叶抚摇头,“我不是在排解烦恼。”

    “什么意思?”

    “走吧。”

    秦三月没有多问,跟着了。

    他们出了门。走在大街上。秦三月抽正的身体和姣好的样貌,已经会吸引来许多人的目光了。她的确也是在最受人关注的年纪,二八年华。女人有三个美好的年纪,二八的青涩,三八的曼妙,四八的成熟。秦三月,就在这个青涩的年纪里。

    叶抚朝旁边的秦三月看了看。她今天话少了很多,站得也更远了一些。以前两人一起出门时,她都是说话的那个,也喜欢挨着。

    但今天,叶抚明显感觉到,来自秦三月那种不太自然的距离感。

    叶抚对这本来是不愿过分考究的,但他的确是感觉到,秦三月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叶抚就主动找话说。他笑道:“当初胡兰走的时候,应该叮嘱她隔段时间就写信回来的。现如今,都两个多月没有音讯了。”

    “是应该的。不知道,她到底过得怎样,有没有被人欺负。她那么小。”

    “等你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尝试寻找她的气息。”

    秦三月偏头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

    “真好。”

    说完,她又侧过头去。眼神闪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晚,你想说的有趣的事,是什么?”叶抚问。

    秦三月说:“都说了,那又不有趣了。”

    “但我想听听。”

    秦三月想要拒绝,但是找不到理由拒绝。便说了些从洹鲸那里听来的海底秘辛。

    “你从哪儿知道的?”

    “听别人说的。”

    “洹鲸吗?”叶抚笑问。

    秦三月看了看叶抚,“老师你知道的。”

    “洹鲸寿命足够长,也只有它有机会亲眼见识那些事。”

    “嗯。”

    “一起去看看吗?”

    “看什么?”

    “你所见到地深海的风景。”

    秦三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

    他们朝着城区外的边缘之地走去。各自脚底有风,很快就走到边缘之地。

    过去的许多天里,秦三月都是在这里看深海之景,然后听洹鲸讲述一段又一段秘辛。她今天本来不想来的,但还是来了,不过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和老师一起。这多多少少,让她安心一些。

    然而,当他们踏足到这里后。秦三月遥目望去,看到,在那镜面一般的隔绝法阵前,站着个长发飘飘的男人。只是看背影,她就知道,那是江大人,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江大人。

    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秦三月没来由得又陷入“被人喜欢是一件可怕的事”这样的思虑之中。然后,她停了下来,笑着对叶抚说:“老师,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

    “都到了,为什么还要换?”

    秦三月以笑容掩饰紧张,“那边儿有人了。”

    叶抚看了一眼,然后说:“互不打扰不久行了?”

    “还是换个地方吧。东西北都有,都能看。”

    “但我们已经到了,在赶路不是很麻烦吗?”

    秦三月笑得越来越牵强,“老师,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的风景我看腻了,换个地方吧。换个新的地方,不要在这里。”

    “为什么一句话重复那么多遍?”

    “没……没有。”

    “何况,洹鲸是游动的,风景每日都在变化。”

    秦三月近乎央求地说,“其他地方的风景更好。”

    叶抚眼神很坚定,他走到秦三月面前,微微弯着腰,平视着她,“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

    说着,他抓起秦三月的手,然后向前走去,“走吧,有老师在。”

    秦三月愣住了。她想要呐喊,想要不顾一切地对老师说出那句话,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想要说很多很多,好似说出来自己就可以轻松了,就可以把所有的压力全部转到他那里去。

    她张大嘴,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恍若时间都失去了意义。等秦三月再次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法阵的前面了。

    他们就站在江大人旁边。

    江大人原先是在这里等着秦三月来的。他不知道秦三月会不会来,但就是在等着。却没想到,在自己出神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她忽然就来了,还有另外一个人。

    江大人先是微笑着对秦三月打招呼:“早上好啊。”

    秦三月觉得自己不能在老师面前暴露昨天那件事,便表现得跟平常一样。她平常地笑,平常地说:“早上好。”

    “这位是?”江大人看向叶抚。

    秦三月说:“他是——”

    “我叫叶抚。”

    江大人记得秦三月说过自己有个老师,看了看叶抚的形象,觉得应该就是他吧。他笑着说:“叶先生好。别人都叫我江大人。”

    “江大人?我从来没有叫过谁大人。”

    江大人笑道:“可我的确只有这么一种称呼。”

    “称呼都是万变的。”

    “那叶先生想如何称呼我?”

    “小江吧。”

    小江?江大人神情愣了一下,这是什么称呼?怎么感觉很奇怪?

    虽然觉得奇怪,但他还是应了下来。

    叶抚看了看江大人,然后问:“你跟她认识?”

    “嗯,昨天刚认识?”

    “那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江大人愣住了,名字没问。他便摇头,“还没来得及问。”

    “连名字都不知道,也能叫认识吗?”叶抚笑问。

    江大人笑道:“名字只是个称呼,认识源于认同。”

    秦三月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在一旁干看着,她很难插入到老师跟江大人之间的对话。该如何去形容这段对话呢?有点微妙?她想。

    “什么叫认同?”

    “叶先生是做学问的,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

    江大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抚,笑着说:“认同,就是认为对方跟自己是同类人。”

    “我不是让你在跟我解释词语。”叶抚背着手,没有看江大人。

    江大人虚目,“哦?叶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秦三月疑惑地看着叶抚,她也不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

    “你对三月的认同是什么?”叶抚问。

    江大人笑了起来,看向秦三月,笑着说:“原来你叫三月啊。很好听的名字。”

    秦三月不知道说些什么,稀里糊涂地说:“老师给我取的。”

    说完后,她没来由得觉得尴尬。

    叶抚看向秦三月,然后说:“三月,你去和洹鲸说话吧。这里,我和小江两个人单独说说话。”

    秦三月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她点点头,便一个人走到一边去了,也没打算去偷听。既然老师都说了单独,定然是不希望自己去偷听的。

    这边,见着秦三月走开后,江大人笑着说:“总觉得叶先生对我的称呼有那么种微妙的感觉。”

    “自信一点,去掉‘觉得’。”叶抚淡淡说。

    江大人虚目,“叶先生真是有趣。”

    叶抚没有理会他,再而问:“你对三月的认同是什么?”

    江大人拂袖,走开两步,长发长袍飘飘然的。“我觉得她跟我是同类人。”

    “哪样的人?”

    “亲近自然。”

    “所以?”

    “所以我对她一见钟情。”

    此话一出,江大人收了笑容,转头凝目看向叶抚。

    叶抚神情始终淡然。“昨天的时候,三月很慌张地回来了。就是你那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看来,三月她对你说了。”

    叶抚瞥了他一眼,“她没有对我说,但我是她的老师,只是凭着眼神,便能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还有,三月姓秦,你还是叫她秦姑娘比较好。”

    “叶先生连我对别人的称呼都要决定了吗?”江大人说。“不愧是先生啊。”

    “我并没有多管他人闲事的习惯,但你这种称呼对三月来说是不礼貌的。”叶抚说。“你说得也没错,我是个先生,不太喜欢不礼貌的行为。”

    “叫她名字,是出于喜爱。”

    “你的喜爱是你的事,不是她的事。”叶抚说。

    “但我依旧可以单方面地称呼吧。”

    “是的,你可以。但是在我面前这样称呼,我可以说这是不礼貌的事。”叶抚说。

    江大人笑了笑,“那干脆叶先生就把我当做个不礼貌的人吧。”

    叶抚看了他一眼,“你看得很开。”

    “当然,我们这类人,无所谓外人的计较。”

    “外人……这个说法可真有意思。”叶抚淡淡说。“你们这类人,又是哪类人?”

    江大人朗声说,“心怀山河湖海的人。”

    “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三月跟你们不是一类人。不要想着将她带入你们这类人的阵营。”

    “我觉得,在三月是哪类人这件事上,我比叶先生更有话语权。”江大人凝视着叶抚。

    “话语权?”叶抚笑了笑,“三月是哪类人这件事,为什么你会有话语权?”

    江大人脸上浮现迷醉的神情,“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独特的气息,是无限趋近于自然的气息。那样的气息,便是话语权。”

    说完,他轻轻拂袖,便见风起。一股令人感到安心的、舒畅的气息传来。那的确是自然的气息,让人如同置身在不被人烟所扰的山林之中。“这样,我有话语权了吗?”他微微仰起头,笑着问。

    叶抚说:“的确是很特殊的气息呢。”话锋一转,“但,你想过没有,你这气息来自哪里?而三月身上的类同的气息,又来自哪里?你,想过吗!”

    叶抚的发问气势很足。将江大人那特殊的气息封闭。

    江大人并没在意,洒然说:“自然的气息,自然来自自然。”

    “是啊,你的气息来自自然。但三月呢?”

    “自然也是来自自然。”

    叶抚笑问,“你确定?”

    江大人高高地抬起头,“确定。”

    叶抚信手一拈,一缕青芒从远处秦三月身上飞过来,然后说:“你再好好感受一下,这是什么气息。”

    江大人朝那青芒看去,然后意识去融入感受。然而,刚刚接触的瞬间,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一种坠落感包裹全身。他连忙将意识退出去。

    “现在,告诉我,这是什么气息?”

    江大人面色煞白了一瞬间,但立马又恢复了,“这不是她的气息,叶先生不必骗瞒我。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楚的。她身上的气息,就是来自自然的气息。”

    “可笑的自欺欺人。”

    江大人虚眼道,“自欺欺人的是叶先生才对吧。”

    叶抚来了兴趣,笑问:“哦,怎么说?”

    “我对三月一见钟情,你只是不愿意承认我而已。”

    叶抚笑道,“的确不承认,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三月。”

    江大人呵呵一笑,“无所谓叶先生你怎样想。爱上三月,是我自己的事。你虽然是她的老师,但也没有资格决定她的选择才是。”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觉得三月有可能会选择你?”叶抚笑问。

    “当然。她现在的躲避,只是还没有认清自己而已,等她认识到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存在后,定然会觉得世俗的一切都是污秽的,只有回归自然才是最佳的选择。”

    “你觉得自己的情感是爱?”

    “爱在我心里,你不用替我评判。”

    叶抚淡淡道:“果然,你们这类人都一个德行。”

    江大人第一次皱眉,“看来,叶先生对我们这类人抱有怨念。”

    “不是怨念,是讨厌。”

    江大人听此,洒然一笑。“我算是明白了,你是带上了个人情绪才这么排斥我啊。三月有你这样的老师,真是可悲。擅自介入学生的选择与态度,真是可悲。”

    “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人,是可悲的。”叶抚怜悯地看着江大人,“明明就是寄生虫,却认为高人一等,是更加可悲的。明明就是寄生虫,却理所当然地觉得当寄生虫很了不起,是最可悲的。”

    江大人再次皱眉,“寄生虫?”

    “是啊,你们就是自然的寄生虫。明明已经将自然啃咬得千疮百孔了,却沾沾自喜,自己身上的气息来自自然,是比俗世的气息更加尊贵的。是不是很可悲?”

    江大人冷声道:“我敬你是三月的老师,但你却从人格上侮辱我。这种行为,合适吗?”

    “原本我觉得只是一只虫子飞过去了,与我无关。但现在,虫子爬到身上来了,你觉得我该不该把它拍掉?”叶抚没有嘲讽,只有怜悯。

    江大人精神上感到一种刺痛。这个人在怜悯我?

    怜悯是比嘲讽更加让人感到刺痛的一个词。

    “你——”

    叶抚打断他,“被戳到痛处了?”

    江大人陡然冷静下来,不能陷入他的言语圈套,他们这个搞学问的,最擅长这一套。他吸了口气,然后说:“无所谓叶先生如何看待我。”

    叶抚也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个词,觉得用来形容你们这类人很合适。梁上君子。”他看着江大人问:“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符合你们尊贵的身份?”

    江大人哪里听不懂这个词,刚平息下去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被他堵在喉咙处。使劲儿地,一口咽下去,“终归到底,你没有资格去干涉三月的情感选择。”

    “的确,我向来尊重她的选择。但是,作为她的先生,在她没有长大,是非观没有成型前,我有义务保护她。保护她,不被你这样的寄生虫侵蚀。”叶抚这次没再给江大人留面子。他冷漠地看着江大人,“她才十五岁,而你已经几千岁了。你羞不羞耻。”

    “爱无关年龄。”江大人仰起头。

    “爱指的是对是非观念独立的人而言。三月没有长大,是非观没有成型,你便对她施加那么所谓的爱,是卑劣的。”叶抚厌恶道,“如果你不说这句话,我只会说你是自视甚高的。但现在看来,你是不折不扣的愚蠢。”

    叶抚继续说,“三月是十分优秀的孩子,我从来都知道,她会受到很多人的喜爱,这是我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但是你,让这本来让我高兴的事,变得糟心了。如果你只是喜欢她,那么我根本不会理会你,毕竟每个人都有资格表达自己。但你,居然卑劣到用自然之息去干扰她的想法,让她纠结,让她慌张。如果不是她意志力足够坚强,定然已经被你影响着应了你的心意。”

    他愤怒道:“我从来没见过三月会对一件事那么害怕,那么慌张。你让我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第一次。你知道,我现在对你是什么想法吗?”

    卑劣?他用卑劣去形容自然之息?

    江大人好似见到自己奉若神明的东西被人狠狠摔在了地上。他高高地仰起头,“果然,你也只是庸俗的凡人。理解不了我们自然守望者的崇高思想,我愿意向三月投出自然之息,那代表着我承认了她。而你居然用卑劣去形容,果然是庸俗的凡人。”

    “自然守望者。多么可笑的称谓啊。”叶抚怜悯地笑了笑,“原来这就是高人一等的自然守望者。”

    江大人笑了笑,“没有资格接受自然之息的你,自然感受不到自然守望者的思想。我不怪你。”

    “自以为心怀山河,很大度,可以包容我吗?”叶抚问。

    “用你的话。自信点,把‘自以为’去掉。”江大人笑了笑。

    叶抚呼出口气,“我在这里待了许久了,但从没有哪次像这样生气过。我一直觉得,既然见到再污秽的东西,也与我无关,直到这样污秽的东西朝我最懂事的学生袭来,我才发现,原来闭上眼睛看世界是不对的。”

    “你什么意思?”

    叶抚伸手,抛下一道屏障,挡住秦三月的视线。然后,他向前一步,顿时,气势如狂风,从他脚底涌起,然后瞬间席卷屏障之内。“你最引以为傲的是能接受自然之息吧。”

    江大人见叶抚气势陡然变化,心中大惊,立马想要招来自然之息。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感受不到自然之息的存在了。他以为是没准备好,便又试了一次,不行,再试一次,还是不行!怎么回事?自然之息呢?我的自然之息呢?

    他惊恐地朝叶抚看去。

    叶抚问:“失去最骄傲的东西,是什么感受?”

    江大人长发飞舞,变得疯狂起来。

    “你我说不能接受自然之息是吗?”

    言罢,叶抚信手一招,风起。

    江大人立马觉得似乎整个天地都清朗起来,似乎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似乎到处都是不被人打扰的自然。

    “这是,自然之息……自然之息……不对,你怎么能有自然之息……不对,这不对!你明明就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你……那么庸俗!”江大人失神一般喃语。他无法接受自己感受不到的自然之息,被叶抚那么轻易招来了这件事。

    他拥有了四千多年的自然之息,自认为早已同自然融为一体。

    然而现在,坚持了四千多年的想法,顷刻崩塌,像是水滴破碎一般,变得稀里糊涂。

    “先前我问过你,你知不知道三月的自然气息来自哪里,你坚信那是来自自然的。现在,你觉得是来自哪儿的?”叶抚问。

    江大人现在心里像是被厚重的阴云盖住了,哪里又能力去回答叶抚。

    “可笑吗?觉得自己可笑?真正的自然守望者从来不说话,却被你们这群寄生虫给夺去了存在意义。”

    叶抚怜悯地看着江大人,“你要是悄悄藏起来,悄悄地吸血,没有人会发现你这个寄生虫。但你不禁出来,似乎还觉得很骄傲,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江大人被叶抚的气势压迫的无力喘息。但更多地,他陷进了失去最大倚靠的失神。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都是自然守望者了,还会任人宰割。

    为什么?

    不,这一定是假的,全都是假的!肯定是这个人制造的幻想,在欺骗我,不承认我的爱,就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欺瞒我!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我是自然守望者,不能被这种卑劣的手段影响,不能!

    叶抚的气势和内心的失神击溃了江大人最后的防线。

    “活了四千年,真是可笑。真正凭借自己本事活到四千年的,哪个不比你厉害?”叶抚说。

    然而,这一切江大人都听不到了。

    叶抚已然知道,他心神彻底失守,沉进了自己幻想的世界里。

    叶抚目光淡然,走到江大人身前。

    江大人在依稀中听到叶抚对自己说:

    “三月从来不需要从自然获得自然气息,因为……”

    然后,江大人彻底失神。他拼命地奔跑,一直往前,似乎前方就是他所追寻的东西。

    四千多年的修为还在那里,他就一直跑,撞穿了隔绝法阵,撞穿了洹鲸的**,一头扎进深海之中。

    彻底回归自然了。

    而洹鲸也不亏是洹鲸,这一撞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强大的自愈能力很快恢复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

    叶抚呼出口气,转身收了屏障,然后走向秦三月。

    秦三月见着叶抚过来,连忙跑去说,“老师,我给你讲,刚刚我在影响法阵里面看到海爆了!”

    “那是什么?”

    “就是海水忽然爆炸。”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应该是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忽然涌进海水中了。”

    “这样啊。”叶抚笑了笑。

    秦三月这才注意到江大人不见了。她问:“那个人呢?”

    “累了,回去睡觉了。”

    “哦。算了算了,不管他了,反正也不认识。”秦三月又兴冲冲地说起刚才海爆的惊人场面。

    听完后,叶抚笑着说:“听你说了那么有趣的事。我也给你讲个有趣的故事吧。”

    “什么?什么?”

    “就是说,传说中,这天下存在着一类人。名叫自然守望者,就跟寻花人一样,很少见。他们能够感应自然的律动,能够获得自然的气息馈赠,于是他们为了回报自然,便成了为自然守望者,决定要维护自然的规则,不容许生灵对自然万物肆意的破坏,也保护生灵不被各类自然灾害所影响。可惜的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你知道李命吗?”

    “知道,儒家的大圣人诶!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听过。不过,我记得好像里也来过一个叫李命的人。”

    “那位儒家的大圣人李命,就是一个自然守护者。”

    “这样啊,原来他还有这样的身份啊。”

    “嗯,这是个秘密,不要往外说哦。”

    “嗯,我知道。但是,自然守护者为什么越来越少了呢?”

    “因为后来啊,自然衰弱了,出现了一类人,他们能够凭借投机取巧的方式,从自然那里获得自然的气息。但是这类人,只是单方面的索取,从来不回报,而他们也自称为自然守护者。后来,受他们影响,真正的自然守护者也就越来越少了。”

    “居然还有这种人!”

    “是啊,他们甚至还自认为高人一等。”

    “明明就是吸血的蚊子,实在是可耻!”

    叶抚笑着摸了摸秦三月的头,“以后要离这种人远一点哦。”

    秦三月摇头,“不,等我以后有本事了,这种人我要见一个打一个。”

    “哈哈,可以可以。”

    “嘿嘿。”

    秦三月抬头看着叶抚的侧脸。

    不知为何,她觉得好像面对老师,又跟以前一样轻松了很多,不像早上的时候,那般沉重。

    “老师,我忽然想吃东西了。”

    “要吃点什么?”

    “酸辣粉儿吧。”

    “正好,我也想吃。去买点食材,自己做吧。”

    “嘿嘿,不用买啦,食材我早就准备好了!”

    “看来真是贪吃鬼啊。”

    “不要那么说嘛,爱吃又不是错。”

    “对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

    “去年的今天,我给你取了个名字,叫三月。”

    秦三月看着叶抚的侧脸,无声笑了起来。“记得。一直都记得。”

    三月的风,最温柔。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三月的风

    管事处。

    樊管事如坐针毡。他不知道江大人那边到底如何了,如今看洹鲸依旧还是醒着。虽说目前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但他心里始终安定不下来。现在的自己被处罚,也顶多是丢掉帽子,但要是洹鲸一直醒着,之后发生了什么意外,要丢的可就是脑袋了。

    他很烦躁,想要问询江大人情况到底如何了。但他又根本没有资格去过问,而且也没办法去过问。之前叫醒江大人的那道法令是一次性的,如今又没有第二个。江大人又是那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存在,凭他的本事根本触摸不到分毫。

    如今只好坐在管事处里,等待着。焦急地等待着。

    烦躁之中,从外面跑来一人。

    樊管事连忙站起来问:“如何,有江大人的消息吗?”

    那人弓腰连连摇头,“管事,江大人岂能是我等能问询的。他若不主动献身,我等哪能找到他。不过,我觉得,既然江大人没有多说什么,想必应该就是情况并不严峻。管事,你且安心吧。”

    “我如何能安得了心!”樊管事怒喝,“都是你们一群废物,这么久连个原因都找不到!”

    “管事还请息怒,莫要伤了身体。”

    “滚出去!”

    “是是是!”

    那人连连退下去。

    樊管事栽倒在椅子上,眼中满是无奈与苦涩。他知道,没实力就是这样的。

    ……

    遥遥南边的一座大山里。

    一身材高大欣长的女人,扎着长长的麻花辫,穿着农家乡里的朴素衣裳,手里挽着花篮,花篮里装着一些花草。见她眉目秀丽,以这般打扮,便是一位乖巧淳朴的农家姑娘。

    她迈着零碎的小步子,走走停停,在一片花园里,拾掇这,拾掇那。

    一阵风吹过来,吹起无数的细碎的花瓣,纷纷扬扬,迷离了一大片天空。

    她扬起手肘,遮在额头,不让细碎的花瓣花粉等等进了眼睛。

    待风停了下来后,她蹲下来,捡起一朵不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菊花。然后,卷起兰花指,轻捻这朵菊花,别在鬓角,然后露出笑来。不看她超过大多数人的身高的话,应当觉得她是小家碧玉,邻家妹妹。

    做完这,她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她的面前多了个人,是个穿着大红衣的男人,瞧上去格外喜庆,像是新郎官,只是脸长得怪怪的,没有鼻子,从眼睛到嘴巴,平整得像是水面。在女人面前,他就显得很矮了,只够到她有微微凸起的胸脯。让人瞧着,会有一种下一刻,女人便会将男人抱起来放在肩头的感觉。

    “养鱼那个家伙死了。被鱼咬死的。”男人说。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没有鼻子瞧上去很怪异,“死得很惨嘞,骨头、肉还有血,全都没了。自然之息也没了,复活不了。”

    “死了就死了。”女人目光不在男人身上,在四处寻找其他的花。

    男人笑道,“关键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来问问你。”

    “我也不知道啊。”女人清淡地说。

    “不想告诉我就直说,用这借口,太烂俗了。”

    女人一把将他推开,他身体不平衡重重地倒在旁边的沟渠里,“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别废话。”

    男人栽倒在沟渠里,破口大骂,“你个男人婆,说就说,别**动手动脚啊!”

    女人转过头,嘲讽道:“废物。”

    “我告诉你,别**在鼓捣你的破花了,那家伙死了别不上心,指不定是有人要拿我们开刀!”

    女人摇摇头,身后的麻花辫晃个不停,“是你们。别跟我扯上关系。早就让你收敛点收敛点,一个二个嚣张得天都是你们开的一样,在搞笑吗?”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死吧死吧,全死光了才好。”

    “我告诉你,这件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对我也没坏处啊。”

    “我呸!现在就在这儿装清白无辜了吗?要真的死,你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女人咧咧嘴,“死就死呗。全死了才好嘞。”

    “你!”男人无言反驳。

    女人招招手,“放心吧,我肯定是最后死的那个。到时候,我挨个挨个给你们献花,不让你们坟前凄惨一片。”

    “狗女人!你真狠!”男人咬牙切齿。

    女人笑笑。

    越是看那副表情,男人心中越是恼火,恨不得把那张脸给撕了,“死高个儿,现在笑,以后有你哭的!”

    却见女人表情忽然冷下来,直视男人,“你说什么?”

    男人只觉如临冰窖,一下子冷起来。他连忙说,“没什么。”

    女人一步一步走到男人面前,一巴掌将男人扇倒在地。

    男人想要反抗,却只感觉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被锁链锁住了,动弹不得。

    女人继续走到男人面前,高高抬起脚。

    “你干嘛!不要!”男人惊恐道。

    女人脚重重落下。

    “不——”凄厉惨叫戛然而止。

    像烂西瓜一样,爆裂而开,红白相间。

    女人看着面前的烂西瓜,冷声道:“除了我男人,没人能骂我死高个儿。”

    说完,她随意地从花篮子里拿朵花丢在烂西瓜身上。便只见,烂西瓜瞬间就被花吸干血肉,连骨头都不剩。

    女人转过身,拿起一朵花放在鼻子前,猛地吸了吸,然后捂住脸,羞涩地说:“我的男人,你在哪里等我呢?绿兰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你亲热了。”

    ……

    一月的雪,二月的柳,三月的风,四月的雨……

    现在是三月。

    虽然还在洹鲸之船上,感受到的都是人造风。但再怎样,都还是有着个风的意境,是拂起鬓发与裙摆的那一丝温柔。

    在亭台里,叶抚和秦三月对坐着。两人面前各自摆放着一大碗酸辣粉。

    “不愧是老师做的,光是闻一下,都能感觉到辣味了。其他地方的都不够辣,”秦三月美滋滋地说。

    “辣可不能吃多了,坏记性的。”

    “不碍事,不碍事。”

    说着,秦三月迫不及待地操动起了筷子。

    嘶溜——

    一筷子酸辣粉吸进嘴里,醋香、椒麻、椒辣、草香、兰醇五种味道一起在嘴里弥散开,触碰每一道壁垒,沸腾的感觉从嘴开始,迅速散开,好似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感受美味。心也像是被填充起来,很是满足。

    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咕噜,吞下肚。

    还有比这更满足的事吗?

    吃得个满脸通红,吃得个热汗淋漓。

    一碗酸辣粉儿下肚后,犹有不满,秦三月幽叹一声,“唉,让胡兰知道我现在正吃着酸辣粉,应该羡慕得要哭了吧。她一个人在外面,肯定是吃不到的。”

    叶抚笑笑,“我觉得她听到你这话,才更要哭。”

    “唉,我没在炫耀,只是由衷地希望她能过得好好的。”秦三月幽幽地望着天,不知道胡兰在哪里,也就不知道看向哪边。

    等待叶抚吃完后,秦三月便去刷了碗。

    再回到院子后,叶抚对她说:“不知不觉,已经一年过去了。”

    “也没有不知不觉吧。每一天发生的事我都还记得。能清晰地感受到,时间流逝的滋味儿。”秦三月说着,觉得自己措辞不对,“不应该是流逝,说流逝就像是在浪费一样,应该是度过一天天的感觉。”

    “你倒是喜欢在这样的事上较真。”

    “不能说较真吧。认真对待每一天,是我的生活态度。”

    叶抚笑笑,“跟那些几十岁了还虚晃时光的人比起来,你这样的态度真是难得。”

    “其实还好,在没有跟在老师身边时,我都是把每一天当作生命最后一天过的。”

    “有点沉重啊。”

    秦三月笑了笑,“习惯了,难得改。”

    叶抚转开话题,问:“先前那个江大人,是不是对你表白心意了?”

    秦三月问:“他跟你说了吗?”

    “算是吧。”

    秦三月皱起眉,“这个人真讨厌。哪有那样的嘛。”

    “你的看法呢?”

    “没看法啊。就像先生你,忽然出现个你认都不认识的人,对你说一见钟情,你会怎样?”

    “应该会觉得对方是不是在搞恶作剧吧。”

    “对的嘛。当时还给我吓了一跳。”秦三月有些狐疑,“不过想来也奇怪,当时我居然有些慌张,明明不应该的。”她想了想,没想明白,只当当时是被吓了一跳,“不过,老师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十六岁了,我也是该问一问。”

    “这不太像老师你会问的问题。”

    “为什么?”

    “老师你太严肃啦。”

    叶抚挑了挑眉,“我一直觉得我很放得开呢。算了,不说这个。”他看向秦三月,问道:“我问你啊,你对‘喜欢’的看法是什么?”

    “喔,总感觉像是在做功课。”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喜欢嘛,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跟对方牵牵手、抱一抱、亲一亲,之类的吧。”也不愧是秦三月,她说得很自然,一点不见羞涩。

    叶抚点点头。这个回答,很有少女的感觉。

    “要是你大师姐有你一半点看得开,就不至于那么纠结了。”叶抚仰着头,闭上眼,脑袋里浮现起曲红绡那犯难的表情。

    秦三月瞧着叶抚的脸,笑着说:“曲姐姐跟早见姐姐的关系,好奇怪哦。”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老大是不开窍的水壶,水开了也冒不出点热气来,只得憋着,最后把自己憋坏。这就苦了温早见了。”

    “老师,你说啊,早见姐姐是不是喜欢女人啊?”

    “倒不是。她只是喜欢老大而已。老大即便是个男人,她也照样喜欢。”

    “曲姐姐可真有魅力。”

    叶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如今倒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秦三月想了想,问:“老师,曲姐姐她到底怎样了?”

    “死了。”

    秦三月瞪大眼,“真的死了?”

    “不然你觉得呢?十个她,在那样的威势下,也活不了。”

    秦三月一下子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放。声音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心吧,胡兰会把她带回来的。”叶抚连忙说。

    秦三月把眼泪憋回去,问:“真的吗?”

    “真的。”

    “老师你怎么能说话只说一半呢!”秦三月咬咬牙。

    “是你自己太过激了。”

    秦三月不认为自己是错的,“这种事,让人怎么冷静得下来。”

    叶抚摇摇头,没多说什么。“有了老大的前车之鉴,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学她。那样会让很多人伤心的。”

    “嗯,知道了。”

    “没有一个是能让我省心的啊。”叶抚呼出口气。

    “这是老师你的责任。”秦三月笑道。

    叶抚岔开话题,回到最初,“说了那么多,其实我想告诉你。以后你出门在外,难免会碰到一些油嘴滑舌,花言巧语的人,可不要被他们给蒙骗了。那些人肚子里净装着花花肠子,没一个有真本事。”

    秦三月问:“老师是在担心我吗?”

    “你自己看得分明。”

    实在是江大人这回事让叶抚注意到这个问题。他本不想在这方面多说的,但是一想起,没来由得就有些担心,生怕秦三月真的就上了别人言语的当。毕竟说着秦三月心思细腻,通晓一些人情世故,但到底比不上那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油条。以前嘛,叶抚想的是以秦三月的心思,应该不会被同年龄段的人蒙的团团转,倒是忽略了几百岁几千岁那一批人。现在想想,以她的魅力优点,那批几百上千岁的人说不定也会动歪心思。

    得先给她说说才是,免得着了当。叶抚可不想秦三月到时候领一个年纪是他几十几百倍的人回来见他。想想都觉得可怕。

    “老师你放心吧,我不会上别人当的。”秦三月笑笑。

    叶抚点点头。他想,三月这么聪明,应该也不用太担心。

    “不过我想问问,如果啊,我是说如果,我喜欢别人,该怎么办呢?”秦三月问。

    叶抚笑了笑,“可没有谁担得起你的喜欢。”

    “要是真的有呢?”

    “真的有,也没有人会拒绝你。”

    “真的吗?”

    “当然。”

    秦三月仰头看着天,“啊,老师,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中州?”

    叶抚心想,这姑娘话题转得挺快的。“还有两个半月吧。”

    “到了中州,都是夏天了。”

    “嗯。夏天是个好季节。”

    “为什么?”

    “没什么,个人喜好而已。”

    秦三月点点头,然后又直直地岔开话题,“老师你的生辰是多久?”

    “十一月底。”

    秦三月当即就愣住了,“为什么都没听你说起来?”

    “你也没问啊。”

    “这——”秦三月哑口无言,“老师你真是,唉,把我们的生辰记得这么清楚,自己却一个人默默不说话。也倒是给我们机会为你庆祝一下啊。”

    “没关系,我对这个不太看重。”

    “唉,那去年你生辰的时候,在干什么?”

    叶抚想了想,“我回黑石城吃了顿火锅。”

    秦三月有些不乐意了,“过生辰一个人过,吃火锅也一个人吃……”

    叶抚笑了笑,“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还有八个月啊。”

    “八个月,很快的。一眨眼就会过去的。”

    “这……唉算了。曲姐姐生辰是什么时候?”

    “五月初。”

    “薇姐姐呢?”

    “十月中旬。”

    “雪衣我知道,薇姐姐说过,是十二月中旬。居心姐姐是……何依依是……瑶姐姐是……”她一连报出许多个人的生辰。

    叶抚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不愧是三月,居然能跟每个人都打好关系。

    亭台里,叶抚望着远处,听秦三月碎碎闲语。时间过得很快,又好似过得很慢。

第三百六十三章 姬月

    往后的天里,叶抚和秦三月都各自再回到他们的生活里。

    每日的书房依旧是被叶抚承包。他似乎是爱上了一个人在房间里,鼓捣这鼓捣那,也不怎么出门,也就是每天晚上,会挑出一些时间来,跟秦三月说说话,听她讲今天又碰到什么什么事,又听说了怎样怎样的故事。

    秦三月呢,依旧对洹鲸的故事和深海的美景乐此不疲。用昼出夜伏来形容她合适极了,早上早饭一过,打声招呼便立马出门去,到城区外,在边缘之地,看着法阵里的深海,听洹鲸讲述一段又一段埋葬在深海里的故事。

    后来,她兴起,便试着将洹鲸讲述的每一段故事都编撰起来,加以适当的修饰,在不改变本身故事的基础上,变得书面性。听着洹鲸从几千年讲起,一直讲着它在深海里所遇所闻所见。

    故事一个又一个地被记录着。

    直至五月,已成卷成册。

    秦三月将这些故事命名为《洹鲸志》。

    这两个月里,叶抚和秦三月互不打扰,各自都沉浸在一日日的忙碌当中。经历了江大人一事后,秦三月把一些事看得更明白了,不再像先前那样,会因为说不上话、找不到话说而烦躁。她到底是明白了一件事:每个人都是自己,不是别人,有自己的事,要过自己的生活,莫要去牵强与将就,最好的不过能在各自的生活里找到一处共同,然后在这共同里畅所欲言。

    是这样的,她想,是这样的。

    这天夜里,秦三月伏案挑灯,开始整理《洹鲸志》。洹鲸的心性智力毕竟只有**岁,它能讲明白一个故事已经很不错了,自然不会有如何如何分明的条理与顺序。秦三月编撰嘛,也就是修饰与调整,照着时间方位等等顺序,让洹鲸的故事更加易懂。

    在整理的时候,秦三月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故事:说是在五百年前,洹鲸遇到了第一个将它唤醒,并且能和它轻松交流的人。记忆中的那一天,有人在天上,一剑落下来,让整个东海一分为二,剑气卷食海水,横落而下,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将东海横流成两边后,剑气还直入海底,斩开了沉降不知多少年岁的淤泥,以及潜藏在最底下那一片坚硬的山石,让海水分流、海底火山爆发,地震与海啸席卷整座天下。没人知道那一剑是谁的,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为何会有那样一剑。

    也就是在那样一天,洹鲸碰到了同它说话的第一个人。它记不得样子了,只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它对那个人的形容是,很厉害很有趣。

    看到这个故事,秦三月总觉得似曾相识一般,仔细去想,又在脑袋里找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想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将这个故事从《洹鲸志》中删去了。

    做完后,她招来小精怪,将墨水烘干,然后拿着编撰好的卷册,到了叶抚房门前。敲响门。

    叶抚的声音响起,“进来。”

    秦三月推门而入,表明来意,“老师,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朝叶抚的书桌看去,看到书桌上已经摆着很多块木块了。

    叶抚问:“什么?”

    “我把洹鲸讲的故事编撰了起来,想让你看看。”

    叶抚放下手上的东西,离开书桌,坐到阳台前的躺椅上,“拿我看看吧。”

    “嗯。”秦三月有点小紧张。将已经能被称作书的卷册递了过去,然后倒好茶,坐在叶抚对面。

    今天的墨水刚干,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味儿。

    叶抚开始看了起来,从一个名叫“西海旧事”的分卷开始。

    看着,他对秦三月说:“我可能要看一会儿,你先回去歇息吧,明天再给你说我的感想。”

    秦三月连忙说:“老师你不用看得那么细致,粗略地过一遍就行了。”

    叶抚摇摇头,“认真看书是基本态度。”

    “好吧,那,明天见。”

    “嗯。”

    “晚安。”

    站起来,准备出去时,秦三月又说:“好像快要到中州了。”

    “嗯,十多天吧。”

    “到了中州,应该就没有这么清闲了吧。”

    “的确,你得忙起来了。”叶抚笑道:“所以,趁着这个时候,再好好玩玩。”

    “到底要忙些什么呢?”秦三月好奇问。

    “跟人打交道啊。”

    “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别着急。”

    “好吧,不打扰老师了。”

    说完,秦三月出去了。背靠在门上,她一脸疑惑,跟人打交道?听上去怎么一点都不期待呢?从东土到中州,跑那么远,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去和人打交道吧。她晃晃头,不管了,到时候就知道了,就算真的只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也要好好做!她握紧拳头,悄悄地给自己加油。

    一整夜里,叶抚的的确确是在认真看这本《洹鲸志》。学生编撰的第一本书,怎么能不好好看看呢?

    到第二天见晨晓后,他才合上书的最后一页。感想自是在心头。

    秦三月的文字是比较独特的,在这本《洹鲸志》里,她很少用带有戾气的词,基本见不到。很平和干净。这十分符合她的性格,见字如见人。虽说故事是洹鲸的故事,但视角却是她自己的视角,好似这些故事都是她自己亲眼所见一般。在她这个年纪来说,是很厉害的了。

    在读书写字这件事上,秦三月不如胡兰那样有悟性,但比起胡兰来更认真更脚踏实地,所以往往能从她的文字里分明地见到成长。

    很期待叶抚的看法,所以今天秦三月早早地就来敲门了。

    咚咚咚——

    “进来。”

    秦三月推开门,探出头问:“老师,怎么样了?”

    叶抚笑道:“很不错。我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的。”

    秦三月没有很欣喜,只是觉得很满足。“老师你费心了。”

    “再过些时候,多涨点阅历,你也能写自己的书了。”叶抚说。“我觉得,这本《洹鲸志》,可以让坊刻印刷。毕竟那么有趣的故事,掩藏在大海里,实在是可惜。”

    “这样啊。”秦三月一听到坊刻有些不太自信。坊刻印刷就意味着出书,要印上她的大名,让很多人看到。“又赚不到钱,没必要吧。”

    叶抚笑道:“我读了那么多书,这本书能不能赚钱,我还是明白的。许多人闲着,就指望这样的故事来丰富闲余。”

    “真的那样的话,岂不是要印我的名字?”秦三月讪讪一笑,“有些尴尬。”

    “你可以取个书名,也就是名号。”

    “真的要印刷吗?”秦三月又问。

    叶抚说:“你自己的作品,自己决定。”

    秦三月陷入深深的纠结当中。一个人默在哪儿,支吾顿挫半天,鼓起勇气,“印吧,指不定某一天胡兰还能看到呢。”

    叶抚笑道,“那你取个名字。”

    “要不,老师你给我取?”

    叶抚摇头,“你总归是要有自己的名字。我给你取了本命,可不能再给你取了。”

    “那好吧,我想想……”

    “尽量大气一点,别太小家子气了。”

    “大气?”

    “是啊,毕竟以后得用上一段时间。”

    “喔,这么说得我有些不自信了。”

    “不着急,慢慢来。”

    秦三月又陷入思索,一边嘀咕道:“秦三月……三月见初,初见三月……唐集案悠,绕绕常常……以古上,更秦为姬。”她想到什么,问:“月姬怎么样?”

    叶抚摇头,“不好,不要把‘姬’放在后面,不适合你。”

    “那就姬月?”

    “为什么想到‘姬’呢?”

    “不想跟本名脱开嘛。之前在书上读过,说‘秦’是由古姓‘姬’和‘嬴’变来的。我是女的,那就用‘姬’咯。老师你又说要大气,思来想去,觉得两个字的名字更有力道。所以就姬月了。”

    叶抚瞧了瞧秦三月,然后说:“也行,反正是你自己取的。”

    秦三月笑道:“老师你怎么说得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不关你事一样。”

    叶抚摇头。“怎么会,你是我的学生,出了问题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那,就这样了。”秦三月肯定道。

    “姬月,姬月,姬月,姬月。”叶抚念了几遍。

    秦三月越听越尴尬,“别念了。”

    叶抚笑呵呵地说:“以后还会有很多人这么叫你。等你声名鹊起,大家就只知道你叫姬月了。”

    秦三月摇头,“不过到最后,我始终还是秦三月。”

    “嗯。去吧,把这本书寄给坊刻。这洹鲸之船上应该有的,之前在街上看到过,是朝天商行的坊刻。”叶抚说。

    秦三月不太自信,“人家不收怎么办?”

    “相信我的眼光。去吧。”

    “说不定人家会说这书里的故事是假的嘞。”

    “真真假假不影响商人做生意,能赚钱的,他们求之不得。”

    “说得好俗气。”秦三月咂舌。

    “这是事实。”

    “我也不是为了赚钱才编撰这本书的嘛。”

    “各有目的,相互联系,互不影响。利益促成目的,目的激发利益,双向共同。”叶抚说。

    秦三月狐疑地看着叶抚,“我都要怀疑老师你以前是不是做过生意。”

    叶抚想起前世,“算是懂一点。”

    秦三月思索片刻,“算了,不管了,迟早都要这样的。”她拿起《洹鲸志》的草本,朝外面走去。

    叶抚提醒道:“你可以请这宅子的侍女帮你送过去,吩咐一下便是。”他笑道:“大作家还是不要抛头露面。”

    秦三月顿住,幽怨道:“别调侃我啊。”

    “呵呵。”叶抚轻笑。

    秦三月出了门,便叫来了这宅子的侍女,给她吩咐。

    侍女便照办,接过任务,就马不停蹄地朝城中心去了。

    等候结果其间,秦三月难免还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作品展现给别人。以前,她写得什么都是自家人看。上次在荷园会,有个给众人看的时候,却没有落下名号。

    叶抚没有秦三月那么些忧虑。他很清楚,朝天商行在这穿上的坊刻里的那批人,但凡懂得多一点,都能知道《洹鲸志》的价值绝非是故事集。那上面可是记载着不被世人知晓的深海之谜。对于更喜欢看故事的凡人来说,绝对是对那些站得高的人更有价值。

    毕竟,这世上能和洹鲸说话的人可不多,能让洹鲸信赖并愿意讲述所有的人就更少了。那几乎没有。几乎没有人知道一头不知活了多少岁的洹鲸,在神秘的深海里面看到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但是迫切地想要知道。

    他有理由相信,秦三月,不,姬月这个名头会传开来。

    从窗户看去,瞧一眼院子里紧张等待结果的秦三月,叶抚笑了笑,然后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在难得的闲暇时间里,能够给自己找到一件填充时间的事,很难得。他不怕闲,怕闲着没事。

    ……

    城中繁华的街道里。

    兰山坊。朝天商行旗下坊刻天问书坊的小分部。正处繁华街道,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因为洹鲸之船这次是从东土启发的,所以乘客大都是东土人。东土人,受儒治影响颇深,特别崇尚书文,写书的不少,想要通过写书赚钱得名的也很多。自然地,兰山坊相较于天问书房其他小分部,更加忙碌,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书送过来。

    人一多,自然是良莠不齐。文章写得好的,坊刻自然是要拿钱去买,抢着印刷,但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书文都是废文,没有什么价值。有钱的人,还能自费出版,没钱的嘛,往坊刻里一丢,就不知道是会被烧了还是扔了。

    大抵也是差的文章看得多的缘故,兰山坊负责审书的作书郎大都脾气很差,文人那股酸嚼劲特别重。

    兰山坊三楼的作书房里,是如往常一般怨气冲冲。

    “废纸,废纸,又是废纸!”一老头儿随手扔掉一叠纸后,仰躺着撑懒腰。

    旁边的女夫子笑道:“周作书,怎地你老是审到废纸啊。”

    “许作书,你刚来,大抵不知道。现在啊什么人都来写书作文,真的是不知所畏。”周作书皱着眉,“要是这些废纸能印刷出去,岂不是让人说这时代的文章没落了,比不上之前了。”

    “我们的职责是挑卖钱的书文,周作书,你且把眼光放低一下吧。”许作书笑道。

    周作书正坐摇头,“那可不行,文人不能跌了志气。有人想赚钱,但要过我这一关,必须得有点水平。要是全都赚钱去了,以后谁还写那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啊。”

    “文人的气节有那些贤人君子圣人撑着,普通的还是照着普通的来吧。”

    周作书吹起胡子说,“普通甘愿普通,那一辈子都是普通!想当年,长山先生还未成贤人,一片文章,惊动天下读书人。若是那时候把那文章当作卖不了钱的文章,岂不是世人就见不到那片文章了?更甚者,可能都没有长山先生了。”

    许作书笑道,“周作书,长山先生那般人物,也不会因为一篇文章没有问世就泯然众人了吧。”

    “此言差矣。”周作书一本正经地说:“文人讲究心气,若是一口心气提不上来,路就断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这类作书郎才要帮助那些有才气的人发光,不能跌了他们的心气。”

    许作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但我们只是一个小书坊啊。”

    “小池塘也会有龙,小书坊未必没有才人。”

    许作书还是觉得周作书有点迂腐,思想太过传统了,文人劲儿咬得紧。但她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他是前辈。

    作书房的门被敲响。

    “进来。”

    一小厮推门而入,见他抱着十几册书进来,“几位作书,这些是南区的文章。”

    刻意提到南区,自然是因为南区是整个船上最有钱的地方,住在那里的自是有钱人。而有钱人的书,一般而言,都是默认通过的,到作书房来是过一道程序的,由作书们评判,什么文章由书房印刷,什么由作者自己印刷。

    周作书一听是南区的文章,招招手,“搁一边儿吧。”他也是知道默认通过这个规则,所以看都不想看,毕竟那些文章再烂大都可以印刷,这实在是让他接受不了,一想到烂得难以下咽的文章还能在市面上流传,就难受至极。

    许作书说:“交给我来审吧。”

    周作书提醒:“许作书,你是新人,我作为前辈得提醒你,南区的文章是最没有审读价值的。”

    许作书笑道:“总归是送来的书文,看看也没事。”

    “你既然执意如此,那随你吧。”周作书有些瞧不起这个新人,觉得她太势利了。

    许作书笑着点了点头。

    小厮将十几册文章放到许作桌上。

    许作书开始审读起来。

    读过十来本,她发现这些有钱人们的文章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很想写所谓的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往里面堆辞藻,语言怎么好听怎么来,然而这样一来,故事性反倒不强了,大有种无病呻吟的感觉。说文字能力,的确不错,但真论吸引人的程度,实在一般。这样的书,明显就是写给自己看的,很难在市面上畅销。

    一连十几本,她都打到不适合坊刻印刷的行列。这些书文就只好届时由人差回去,询问作者是否愿意借由坊刻,自费印刷。

    又将一本放到自费区后,她有些累了。喝口茶,歇了歇,再看去——

    《洹鲸志》。

    洹鲸志?是写洹鲸生活习性的吗?倒是少见。

    她便翻开来看。

    “一头洹鲸的所见所闻……”

    看题记里有这样的湖。她不禁皱眉。洹鲸这种生物她知道,根本就无法与人类沟通,而这说一头洹鲸的所见所闻……那应该就是幻想志怪文吧。她想,姑且看看故事性足不足吧。

    然后就看了下去。

    这一看,就一头扎了进去。

    看着看着,她觉得好似自己已经变成了那头洹鲸,在成千的悠悠岁月里畅游。是深海里的一切。点点滴滴、秘辛、古闻、逸志……

    神秘且十分真实的故事,干净不着戾气的文字……

    心驰神往。

    直至夕阳远挂……一声叫喊忽然惊醒了她。

    “许作书,告班了。”旁边的文书提醒道。

    许作书这才发现,夕阳都照进来了。

    接着,文书看见许作书兴奋得颤抖,只见她如捧着至宝一般,捧着那本书,激动地说:“大作!大作!卖钱的大作!要卷起寻海浪潮的大作!”她转身,不顾形象,激动问:“周作书呢?”

    文书愣愣地说:“刚走,应该在一楼。”

    许作书兴奋地跳起来,慌不迭地朝下面跑去,边跑边喊:“周作书!周作书!卖钱的,哦不——有才气的大作啊!”

    后面的文书惊了。他想,得是什么样的书,才能让许作书这样激动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文字之下的真相

    次日凌晨,宅院的大门被敲响。一封信送了过来。是兰山坊写给秦三月的。

    “谨启:

    幸之所遇,所遇幸之。

    姬月阁下耕耘之作《洹鲸志》,即以刻印。且以此请阁下表之,诚邀于兰山,息数商讨。”

    见到这封信后,秦三月的期待与紧张才化作长长一口气,吐出来。

    接着,她兴冲冲地敲响叶抚的门。

    一开门,叶抚便见她挥舞着手中的信纸,脸上写满了高兴。

    料想也是文书过稿了,才会如此。叶抚便恭喜道:“恭喜姬大家。”

    秦三月谦逊一笑,“还是老师教得好。”她将信纸递给叶抚。

    叶抚接过信纸看了看,然后问:“你要去吗?看样子,他们很看好你这本书。”

    秦三月想了想,“还是算了。不想抛头露面。”

    叶抚笑笑,“也行,看你自己。不过你得给对方回封信。”

    秦三月连连点头,“老师说的是。那我先去了。”

    “嗯。”

    见着秦三月急促的小碎步,叶抚弯起嘴角。她很高兴,全都写在身上了。

    “《洹鲸志》可不只是卖钱的东西。”他暗自在心里想。

    从院子里往远处望去,透过许多,看到很远。

    快到中州了,那片繁荣鼎盛的土地。修仙者们所向往的圣地。

    没挨多久,他又重新回到房间里。

    另一边,秦三月写着回给兰山坊的信。回信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说一声我同意《洹鲸志》的印刻,见面商讨就不必了,也没什么多要说的。然后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一些个人感想和慰问。然后,她便将写好的信交予侍女送了过去。

    朝天商行对客人的私密保护得很好,尤其是愿意花钱的优质客人。所以不必担心兰山坊那边会知晓秦三月所住之地,然后找上门了。即便真找上门来了,也没多大影响,反正不久后便要离开这里踏入新的土地。

    做完后,秦三月呆坐了一会儿后,便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她跟着叶抚这么久,多少也沾染了叶抚事事分明的习性。不把《洹鲸志》这件事代入到其他事情当中。她便如往常一样,离开宅院,去边缘之地看海了。

    ……

    兰山坊三楼的议事厅里坐着许多人,从上至下,是坊主、顾问、管事、计论、作书郎以及一些文书。

    此刻,他们皆在此坐着,个人手里捧着相同的书。那本被周作书和许作书极力推崇的《洹鲸志》。

    自昨日,周作书读了这般《洹鲸志》后,赶着半夜都把兰山坊一干有分量的人叫了过来。因为他资历老,大家自是依着他,况且他也很少做出这种事,不由得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周作书呢,便是把《洹鲸志》连着刻印了十几本,分发给一众人阅览。

    然后,这一整夜里,他们都坐在这儿读了这本篇幅不算太长,但也够看的《洹鲸志》。

    周作书本以为会有分歧,但结果出乎意料,大家出奇地都觉得这本是很有价值。

    学问派的人满意书里恰到好处,颇具意义的学问。卖钱派的人满意书中吸引人的故事,新奇与真实。而在其间,还有第三种派系,是站得比较高的那一派,也就是坊主以及几个顾问。他们看待《洹鲸志》的视角有很大不同。书中的学问以及吸引人的故事无可厚非,但那大多数吸引的时钟还是普通人。第三派系看重的便是《洹鲸志》对修仙世界里的人的价值意义。

    起初,刚开始阅读时,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当了故事去看。后来,读着读着他们才发现,这本书里面出现的所有地名以及一些他们曾听闻过的大人物的事都是真的,而且在时间上呈现出惊人的一致。然后,几人一经商讨与彻夜的考证,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即这本书不是故事书,而是编年体的事记!

    刚刚得出这个结论时,他们都觉得荒谬,毕竟洹鲸没法和人交流是常识。然而他们越是反复阅读,越是觉得,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不被世人所知晓的大事记。他们甚至纠结到几乎要认为这本书实际上是某头洹鲸所写,说不定就是自己等人脚下这一头。

    得不到印证。他们最后还是打算把作者本人请过来商讨一番,所以天还没亮便写了信,联系昨日送书的人,送了过去。

    现在,他们便在等候着对方的答复。

    某一刻,门被敲响,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抛过去。然而,进来的却是带着回信的小厮。

    众人是有些遗憾的。既然都回信了,说明对方不打算当面商讨。

    小厮将信递给为首的坊主。

    坊主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信中所写念了一遍。

    所写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外的是作者姬月只是说了书相关,其他的一字未提,甚至连书稿费用都没有提。

    情理之中,是即便对方这么说了,也并无不可,毕竟是住在南区的人,不在乎钱财之事。

    将书信念完后,坊主看向众人,“诸位,有何看法?”

    最先发话的是周作书,他是最为看好这本书的。“既然姬月阁下本人都同意印刻了,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注意他所交代的问题便是。”他不想这样一本书被错过。

    其余作书郎皆是应和。他们这群作书郎最分得清这本书的水平,届时能有一本印上“兰山坊”名号的大卖之作,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值得说起的谈资。

    坊主接着看向几位顾问。

    几位顾问并非凡人,他们也是彻夜研究过这本书,知晓其更大的价值。与此同时,他们也有些一些疑虑,毕竟这本书出现得太过奇怪。说不了假,但也无法确定是真,甚至连作者本人也好保持神秘。

    “坊主,我觉得这本是有必要交予天问书坊总部审编。毕竟,书的意义非凡。”一位顾问开口说话。

    坊主皱了皱眉。他自是知道这位顾问的顾虑,不想沾染什么麻烦,提倡的是保险的办法。但是他作兰山坊的坊主,考虑的还有其他。他知道,这本书如果在问天总部审发后,那么自己这边得到一句表扬,但如果是在兰山坊审发,这本书后续销售将会带来十分可观的收益。这本书会大卖,他以他几十年的从业经验笃定,一定会大卖。

    坊主不同作书郎完全为审书而操劳,也不同顾问那本考虑发展。他作为坊主的同时,也还是一个商人。商人要是要赚钱的。

    想了这番后,他说:“我觉得大可不必这般,毕竟,作为坊刻的我们,所做的只是印书而已。”

    顾问皱眉说,“可这本书,坊主你知道的,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坊主已然笃定,“但也只是本书,况且作者本人同意印发了。”

    “但作者不肯见面,且连书稿费用也只字不提,居心未知?”

    坊主摇头,“无论居心,我们只是印书的。或许,你们顾虑太多了。”

    底下的一干人不明白几位顾问和坊主在顾虑什么,但大抵明白顾问们与坊主就书是否印发上出现了分歧。他们没考虑那么多,自然是觉得印发的好,毕竟是本好书。于是乎,底下的作书郎、管事和计论们争先恐后地应和坊主的意见。

    结果自然明显,决定印发了。

    最后,商讨了印发和一系列运作后,便散了场。

    议事厅里只留下坊主和一位做代表的顾问。

    “坊主,你应该明白这本是真正会引起轰动的不是会畅销吧。”顾问说。“且说我自己读这本书的感受,每每觉得自己便是洹鲸,亲历了那一件件深海里的故事。”

    “我也是同样的感受。”

    顾问便逼近说,“书中一共记载七十四件事,提及五千多种我们未曾听闻过的深海生物。若这些只是深海秘语的话倒还好,但其中详细记载了十一座分布在深海各地的小秘境,七个疑似远古大能之辈的遗留洞天,以及三座骇人听闻的大秘境。还有五个可能是古战场的埋宝之地。这些东西被隐藏在七十四个故事当中。对于普通人来说还好,毕竟他们没有接触过,即便是看了也不会察觉到。但我想定然会有修仙界的人读到这本书,一旦在修仙界传开后,会有多少人知道深海里的这些秘藏?而知道了这些秘藏后,又会掀起如何的大潮?”

    “一细想,作者姬月目的令人深思。”顾问凛然道。

    坊主笑了笑,“那些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只负责出书。”

    “但若有修仙大能寻找过来,如何是好?”

    “如实奉告便是。”

    “这——”

    顾问哑口无言。他已然知晓,坊主的心意已决,无法再多说些什么了。

    坊主又说:“罗顾问,且不说真假与否,即便是真,难道不应该更好吗?让那些遗落在深海之中的宝藏重现世间。”

    顾问也无法反驳些什么,便表述了自己的看法,“我总觉得很多人在某些事上过火了。太平年代里,一切循序渐进。而今的年代,许多事物都反常起来,就像这本《洹鲸志》。如果不是它,我们直至现在大概都不会相信,能有人同洹鲸对话吧。”

    坊主笑道,“你想多了。那些不该是你我这般人物操心的事。”

    “也是。唉……”顾问最终妥协,没再多说些什么。而为人的私心,让他不由得期待这本书盛行市面后,引起的浪潮。姬月这个神秘之后的人,又会惹得多少遐想。

    关于《洹鲸志》的引发彻底敲定下来。

    之后,整个兰山坊动了起来,开始大量印刻宣发。

    在后面的几天里,洹鲸之船上绝大多数人还在期待即将抵达的中州,并未注意到,小小的一本书开始在大街小巷里售卖起来,价格对于坐得起这艘船的人来说,十分亲民。

    就在最后要即将抵达中州,只剩最后五天的时候。

    《洹鲸志》彻底传开了。然后兰山坊又加大印发量,他们要满足的不仅仅是这艘船上的人,还要抵达中州后,能迅速进入市场。

    早在印发的第一天,秦三月便收到了来自兰山坊的特印版。由专业坊刻印发出来的,不论是文字排布还是封面都要好上很多。捏着实实在在的《洹鲸志》,秦三月幸福得站不稳,满足极了。她想,这是姬月的书,是秦三月的书,是我的书。成就感让她体会到创作与表达的快乐。

    最后几天,她出去逛街的时候,几乎是走几步路便能在某个摊位见到《洹鲸志》,然后,同人擦肩而过时,时常还能挺起他们在谈论书中的内容。这种受欢迎程度实在是让她没想到,她本以为能卖出去就不错了,没想到能卖的这么好,而且风评好似也很好。

    在听人谈论这本书的时候,也不免会听到他们谈论起姬月这个作者。听起他们猜想这个作者是如何如何一个人的时候,秦三月多少有些别扭。听着这么多人谈论猜想自己是怎样一个人,这种感觉微妙得很。而且秦三月意识到,他们所猜想的还与本人有着很大的出入。

    许多人都觉得姬月是一个孤僻文静的才女,似乎是通过名字的表面印象,他们还觉得应当是个出身非凡的娟美女子。当然,也有人认识是男的,但那比起认为是女的少一些,毕竟文字描写更偏向于女人的细腻美。

    有时候会听得秦三月面红耳赤的,毕竟许多人爱屋及乌,夸赞这本书的同时会把姬月这个作者一同夸。

    她常常想,女的我倒的确是,说才女硬要说也勉强算是,但孤僻文静、出身非凡、娟美……这些我都算不上吧。想到这些,有时候难免忧虑,感叹着,要是某一些他们知道姬月本人不叫姬月,不文静,出身一般甚至有些不堪提起,长得也不好看的话,脸上还有道疤,该怎么办哦?会失望吗?肯定会失望吧。

    把这些说给叶抚听后,叶抚只回了她三个字,“想多了”。

    叶抚看来,秦三月第一碰到这般事,有忧虑是正常的,但她未免也太不自信了。

    在大多数人都还沉迷于《洹鲸志》里吸引人的故事时,已经有些人注意到了一些特殊之处,比如说:为什么这本书里所有的地名和涉及到的一些人物都是真实存在的呢?甚至还准确到了时间上,难不成这本书不是凭空捏造的?

    但洹鲸之船即将抵达中州了,没多少人去关注这个不太显眼的苗头,其很快淹没在众人的期待与兴奋之中。现阶段,大多数人还只是把这本书当作个有趣的故事汇,你要硬说里面藏着了不得的秘密,故事都是真实发生的,别人只会觉得你异想天开。毕竟,哪有人能和洹鲸说话,而且洹鲸也不会成精。

    这天,高昂嘹亮的鲸吟响起在整个城区里,向众人传达一个事实——到中州了。

    与之一起抵达中州的,还有一本名叫《洹鲸志》的书。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中州

    下船前的最后一天,秦三月已经同洹鲸做了别。她同它约好了,等下次回东土,还坐它这艘洹鲸船。纯真无邪的环境对其抱有美好的幻想,期待着下一次再见面。它想,她好像很喜欢听故事,那下次再见面,得给她讲更多故事。

    在东府海港的深海区,洹鲸停靠在大的换乘船旁。因为洹鲸体型太过庞大,所以无法靠近海港,要在深海区进行换乘。

    洹鲸身形停稳当后,排干通道口所有的异味儿与海水,然后捋平褶子。乘客们分批离开城区,从洹鲸口腔上道下来,然后登上换乘船。

    作为贵客的南区乘客们,自然享有优先换乘资格。叶抚和秦三月在里面。

    离开这个生活了将近四个月的地方,心里也还是百味陈杂。实打实地算来,在里待过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如在洹鲸船上久。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待了三个多月,在明安城呆了一个月,在飞艇上待了一个多月,在神秀湖待了两个月,在洹鲸船上待了四个月,零零散散的时间不算多,其他的时间里便是在路上了。

    一看来,还是在洹鲸之船上待的时间最多。想想,秦三月都觉得意想不到。但离别感伤的情绪是没有的,毕竟这四个月过得挺充实的,没落下什么遗憾。

    最后传达给洹鲸一道话语后,秦三月和叶抚踏上了换乘船。

    一嗅味道,秦三月便觉得中州和东土的气息是大不相同的,便是这海里面的咸腥味儿都有很大的区别。东土的海有一种冷冷的感觉,或者说冷清,而这中州便繁复得多,气息也驳杂许多。在这里,她想分明地感知一种气息,要比在东土时花费的时间多一些。

    以灵气充沛程度而言,中州的确是要比东土充沛许多,但与此同时也要驳杂很多,也就是说,灵气被污染的程度大一些。这对修仙者来说是一个考验,意味着他们修仙的难度要比东土的人更难一些。

    这就让秦三月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为何中州修炼更难一些,修仙者的数量和水平却要比东土高那么多?她觉得自己之后有必要去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她倒是想直接问叶抚老师,但想了想,果然还是要自己先了解一下,实在是不懂再去问的好。不能太依赖老师啦,会长不大的。

    换乘的时间并不长,从换乘区到港口,只用去了三个时辰,不过到的时候也是傍晚了。

    因为中州的天气大多数时候都比较晴朗,这一整个冬天里更是雪都没有下过。所以,在傍晚的时候,能够看到在东土绝大多数时间里都看不到的晚霞,很是壮观。厚重的火烧云低低地压在天际线上,赤橙的光泛射而来,或直直地照在人脸上,映出一片暖意,或照进水里,随着海浪腾腾叠叠,粼粼一片。

    “东土看不到这样的晚霞呢。”秦三月最喜欢美丽的风景,发自内心的,她感叹一句。

    叶抚说:“以后更难看到了。”

    “因为大雪的缘故吗?”

    “是的,现在的东土还在下着雪。”

    “不知下次回去又是哪般模样。”

    叶抚说,“不会变的始终如一,该变的强求不得。”

    “嗯。”

    在港口下船后,好不容易已经不晕船的秦三月发现自己,似乎有点晕陆地了。走在陆地上,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晃悠着。

    索性,并不如刚登上洹鲸之船时那般严重,没有晕到发吐,视线模糊的程度。为了走路不至于东摇西摆,她跟在叶抚后面抓着他的衣衫。

    海港口,接船的人不少,同乘客挤在一堆后,便显得有些拥挤。

    秦三月很明显地发现,周遭的人修仙水平的确是普遍高于东土。碰不到几个普通人,虽然大多数人的境界还是处在修仙三大基的练气、筑基和金丹上。但这里只是中州最东边的一个海港口而已,未到真正的城区和各大道郡。想必,那些地方碰见修为高深的几率会高上不少。

    秦三月拽着叶抚,头还有些晕乎乎的,她便不好左瞧右瞧,凭着自己对气息的感知能力,去感受这东土。

    为了照顾到秦三月的感觉,叶抚还是就在港口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客栈,打算让她先休息一会儿。

    中州的客栈也很有意思,特地划分了灵气客栈与普通客栈。灵气客栈与东土的洞天差不多,但不如洞天那般有档次,算是为大众修仙者准备的。顾名思义,灵气客栈内每个房间都布置着聚灵阵。

    聚灵阵是最基础的阵法,但也是最考验阵师的阵法。厉害的聚灵阵可以聚拢一大郡,一大国的灵气。当然了,一般的灵气客栈能给客栈房间聚灵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灵气对秦三月完全没有意义,所以叶抚还是挑了个环境更好的普通客栈,没有各种阵旗和阵符碍眼。

    叶抚是朝天商行的贵客,所以在海港口的基础消费都是不需要多花钱的,也是十分便利。他由衷地觉得朝天商行能成为天下第一商行,不是徒有虚名的,最起码的,他们很懂得如何让客人满意。越是愿意花钱的客人,他们越是能够使其满意。

    客栈房间里,叶抚在阳台上,临海而坐,吹着傍晚微凉的海风,遥遥看着天际线上的虹光一点点沉入赤橙的大海当中。秦三月躺在一旁的卧椅上闭着眼休息调整。

    他们并不打算在这里多留,等秦三月恢复状态后,就直接前往城区。

    站在阳台上,能够看到远处依旧喧嚣拥挤的港口。不断有大型的换乘船从深海区过来然后返回去接下一批乘客。

    某一艘换乘船归来后,叶抚在下来的乘客里见到了钟茂典。

    在洹鲸船上,起初的时候见过一面,也说了些话,但之后就没在见过了。几个月过去,他依旧同初时一般无二,沧桑的扮相,颓唐的神情。不同的是,现在的他身上背着很多兵器,剑、刀、枪、戟、杵、斧等等约莫十数,全部背在背上,模糊着看去像是背着一捆参差不齐的柴火。走在人群里,大家都得给他让个道,免得被他身上的武器误伤到,虽然那些武器卖相一般,但刃啊尖啊还是很锋利了。

    所以,他的出现也挺突兀了,人群独为他劈开了一道空隙,就显得他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一般。

    而在这道空隙的尽头,站着一个身着玄蓝色的青年男子,相貌很俊朗,面容也十分干净。当钟茂典走到他面前时,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抚看去,听去。

    “没有找到吧。”青年男子开口。

    钟茂典没有说话,绕过他闷头继续走着。

    青年男子叹了口气,转身追上去,“天下那么大,找个人,尤其是个没什么名声的人,太难了。放弃吧。”

    钟茂典闷着声。

    “茂典,说真的,放弃吧,不要陷得太深,浪费了你的时间。”

    钟茂典这次停下来,转头看着他,皱眉,以神念传音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

    他们一个开口说话,一个没开口,看上去也挺怪异的。但是在中州这座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土地上,也就不怎么怪异了。

    钟茂典眉头皱得更深。

    青年无奈妥协道:“你母亲让我来的。”

    听着这句话,钟茂典眼神沉了一些,他问:“她让你劝我回去?”他的神情很冷,配上沧桑颓唐的面容,将气氛压得很低。

    青年讪讪一笑,挥手说,“不不不,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让你回去的。”

    钟茂典听后垂着头继续前进。他勾着腰,就好似是被背上的十多把武器压着的。

    “小茂,你倒是说句话啊。”青年在后面喊。

    钟茂典没有理会,埋头继续前进。

    青年小声嘀咕一句,“你以前那么开朗好动……”他呼出口气,然后追了上去,朝钟茂典背后的武器抓去,不过手快要碰到的时间,想起了什么,连忙缩了回来,改而抓他的手臂。然后,他也以神念传音,“不管你以后打算做什么,但这段时间,一定要去钟楚道郡一趟。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钟茂典顿了顿,没有理会,脱开青年的手,就像向前。

    青年呼了口气,以他对钟茂典的了解,肯定他一定会去的。接着,他想起一件事,又传音道:“还有一件事,武道碑快要重开了。”

    见着钟茂典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人群里后,青年呼了口气,然后恢复了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也消失在这里。

    远处将这些收入眼底的叶抚,倚靠在窗台上,喝口淡茶,然后转身进了房间。

    睡了一会儿的秦三月,已经恢复了状态。

    两人便没在这里多留,乘着朝天商行的小型飞艇,朝着西边的城区去了。

    在飞艇上的时候,秦三月便开始研究中州的明面上的势力以及大小国家的分布。

    中州是个很大的地方,不想东土那样,纵向摆着,可以直接把版图整齐地划分为北国、中原与南地。中州做不到这样,因为相比起东土纵向分布,中州是极其不规则地分布着的,而且许多地方呈现出割裂,若要算上岛群的话,更是复杂。许多年下来,渐渐地也形成了约定俗成的划分方式,以“大郡”的方式划分版图,没有国家势力存在的大郡便被叫做“道郡”,往往,道郡是修仙势力最为繁荣的地方。

    临海的地方,按照方位,划分成东西南北四个大郡,分别是东大郡、南大郡、西大郡与北道郡。然后,中间的土地则是按照版土的割裂位置,划分出了十二个大郡,其中五个道郡,七个大郡。分别是丰大郡、贤安道郡、周山道郡、钟楚道郡、门圣大郡……

    见着这些复杂的分布,秦三月由衷地觉得东土是的确小,一个北国、中原和南地就叫完了。

    而中州,光是大郡的划分就很是复杂,更不要说大郡之内的各个势力。势力主要是国家势力,一般的门派势力和家族势力是不会标注在随意就能买到的地图上面的。

    看了一会儿,秦三月了解了个大概。自己和老师现在所处的位置便是东大郡的最东边,目前要前往的便是东大郡最东边的一个小国——樊陆国。当然了,她问过叶抚,那个地方只是暂停的一个中转之地,不会待太久,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这段时间里,便好好熟悉一下中州这块土地。

    秦三月对此是抱着极大期待的。中州很大,大到没边儿。在这样的土地上,自然有着更多更加精彩的故事。肯定也有着许许多多好看的风景,与有趣的人。

    夜空中,秦三月遥遥看着天上的星辰,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星星那么近。

    ……

    雪铺天盖地地下着。

    东土这块地儿已经连着下了半年雪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南边儿气温已经回升了,雪也小了很多,但就是不停。头一次见雪从冬天下到次年夏天还不停的。起初大家都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庄稼的种植与收成,但入了春过后,尝试着去种庄稼,发现跟以往年没有多大区别,似乎这场雪过了洞天后就只是下雪了,没有影响太多,时常还能见到艳阳天里下雪。

    这种反常怪异的天气一度惹得谣言四起,处处恐慌,但是时间一久,大家适应了后,也就没再多想,年复一年地继续以往的生活,只不过没以前那么惬意。

    而北国的天气,就是彻彻底底的大寒了,雪跟去年冬天一样,不见小,一遇到寒流,更是冷得让人惶恐。好在北国不种庄稼,不必担心收成问题,唯一的凡人聚集地还是在陇北雪山下,他们早已适应了暴雪天。

    而神秀湖的修缮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渐渐地也恢复了以往的生机。那些在大潮中损伤惨重的家族势力,也相继得到了补偿,逐渐步入正轨。像公孙家、陆家、陈家这般直接损失了老祖宗的家族,也并没有因此而式微没落,毕竟七大家族是互相扶持的,又有了莫长安这位大圣人的坐镇,也逐渐抚平伤口。

    许多人认为,经过大潮百圣之争后,神秀湖损失惨重,但实际上,神秀湖所收获的远远大于损失,当然了,这不是一般人能够见到的层次,而能理解的往往也是闭口不谈,好似觉得这是一桩禁忌之事。

    这一天里,北国迎来了一对奇怪的客人。

    娇小的少女,背着个病殃殃面色惨白的青年。说青年,他其实还略显稚嫩。

    他们看上去就是一副很有故事的样子,毕竟这样的搭配实在是不太寻常。有人猜,或许他们是一对人,那青年得了重病,少女不畏艰辛,千里迢迢来求医。有的人,总得安排一个感动自己的故事才觉得理所当然。

    事实上,也有那么点意思。

    少女叫第五蔷薇,病殃殃的年轻人嘛,是何依依。他们的确也是来神秀湖求助的。只不过,他们并不是一对人,而且关系相当糟糕。

    几天前,抵达北国的时候,何依依就已经醒了过来。然后,他疯了似的,吵着要回君安府去。第五蔷薇发了道誓一定要带他见到莫长安,哪可能带他回去,而她又不愿跟何依依多解释,所以两人之间一直在误会和矛盾之中。

    何依依虽然醒了,但浑身使不上力,所以无法挣扎,只好躺在第五蔷薇背上,连吵架也是有气无力的。

    何依依之所以朝着要回去,自然是因为担心他姐姐何瑶。第五蔷薇在何依依心里没有任何信任地位,所以即便第五蔷薇说了何瑶不会有事,他也不信。

    几天的争吵下来,何依依发现第五蔷薇是个性格相当恶劣的人,蛮横不讲理、不通人性、自私、冷漠无情。每次他意识到自己暂时不得不顺依这个人,就很恼火,气得每日翘起文人劲儿来骂她。

    第五蔷薇毕竟是待过军队的人,耐心足,她知道自己吵不过何依依,就索性每次何依依一开口,直接闭上耳感,眼观心,心观大地。有时候,她倒想一巴掌把何依依给扇死算了,大不了同归于尽,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每次有这种念头,都只好念一段安定心神的辅助功法来消解。

    到进百家城后,何依依已经骂累了,天天栽倒在第五蔷薇肩膀上,瞪着对没有神采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第五蔷薇也习惯了,她觉得自己像是个人形坐骑一样,没有选择的能力,毫无人权。但奈何啊,便一心只想着赶快把他扔给莫老祖宗。

    让这一对互相厌弃的人天天胸贴背,紧紧挨在一起,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极其煎熬的折磨。

    到了百家城后,第五蔷薇就开始烦闷另一件事了。她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把何依依交给莫老祖宗,而要找莫老祖宗,她不得不先回去第五家,让第五家的人帮忙找。

    而回第五家,她又不得不面对那个让她一想起来就很烦躁的人——第五鸢尾。她的姐姐。一想到第五鸢尾上次专门到叠云国去请自己回去,而自己无情地拒绝了她,甚至还说了一些相当过分的话,就感觉烦躁在心,难以排解。

    在百家城一间客栈里,闷着几天,做了好大一番心理挣扎后,她才咬着牙,前往第五家所在的岛屿。

第三百六十六章 掀起一阵热潮

    樊陆国是离中州海港区最近的国家,是个名副其实的交通枢纽国。从海港区过来的人,大多会在这里中转,朝着中州各个大郡出发。因为人流量很大,使得这个国家的文化融汇程度特别驳杂。无法对其有个明确的定义,因为你能在这里见识到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光是穿着这一块儿,站在大街街头,往街尾看去,就能瞧出繁多样式来。

    樊陆国并不大,大多数地域都是由各类商行的交通驿站以及相关衍生行业建筑占据。因为其不可取代性,所以樊陆国即便在军备、文化输出与基础生产行业不强势,但依旧扎根在这块大地上很久很久了,甚至比一些强大的国家、王朝还要历史悠久,是个公认的中立国,与周边接壤的国家都相交甚好,并无摩擦纷争。

    叶抚和秦三月在这个国家待了几天,主要便是为了秦三月能够适应中州这块地域的气候,不至于水土不服。

    其间,秦三月时常在大街上游逛,自是为了明确,中州这个地方与东土明显不同的地方。最大的不同无疑是凡人与修仙者的数量与分布,中州的修仙者数量很多,分布也比较均匀,不像东土大多是扎堆而居。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特点便是,这里的修仙者,尤其是三大基础的修仙者,生活得似乎有些像是凡人。

    在东土,修仙者与凡人泾渭分明,或者说修仙者要高于凡人一个档次。而在中州,低境界的修仙者似乎也像是凡人,均匀地分布在各地,过着各自的生活,他们甚至一样地也会用金银作为钱财。秦三月本以为在中州,大家不会用金银了,而是用灵石去代替,然而在樊陆国这样的国家,灵石依旧是高档的硬通货。

    经过几天的细致了解后,她才明白,凡人在中州依旧是占据大多数,只不过他们集中分布在有国家的大郡之中,受各个国家的管理、制约与保护。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子民,避免受到修仙者的压迫与残害,对于修仙者伤害凡人这种情况也有着明确的律法惩处。

    而修仙者则是分布在各个地方,其中以没有国家的道郡居多。道郡之中,是门派势力、修仙组织的集中地。对于绝大多数修仙者而言,能够加入一个门派,成为门派弟子,要比做散修好得多,但是,散修依旧是修仙者的大头部分,且是平均修为的最低层次。毕竟,门派弟子享受门派资源,而散修只能自己碰运气。

    也正因为中州很大,比东土大太多了,所以才要有道郡和大郡的区分,以免凡人受到修仙者的侵害。

    东大郡,也就是叶抚两人现在所在的大郡,是个国家势力割据的地方。其中,一共一百四十二个大小国家,樊陆国只是其中一个性质特殊的小国家而已。值得一提的是,东大郡没有王朝称霸,与之相同的,南、西大郡均没有王朝。所有的王朝以及帝朝都分布在中州的中原地区。秦三月了解到这一点时,时常想,里面会不会有着什么玄机呢?

    一旦真正地开始了解中州这块土地后,秦三月才发现需要自己去探究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在没有抵达目的地开始新的功课之前,她便沉下心,一头扎进这个研究当中,对她来说这也叫学问。

    叶抚一直倡导学生学习的自主性,所以见到秦三月有主动去研究地域分布、风土人情的想法,也是感到高兴,不说能不能研究出个名堂,起码地,她愿意主动去学习。

    学习本来就是件主动的事,只不过被大多数人觉得是被动的。

    待到秦三月适应了中州的气候之后,他们便又出发了。因为不是在赶路,所以可以慢悠悠地来,规划好一条路线,然后沿途前进,到了有趣的地方,就停下脚步待上一会儿。

    离开了樊陆国后,才开始明确地感知到各个国家不同的风土人情。光是语言这一块儿,便是繁多数不胜数。并不是所有人都说一种话,大多数国家都有自己的语言,当然了,那也只是对于其范围内的凡人而言是自己的语言,因为他们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只是待在自己的国家里,所以会说自己国家的语言就足够了。而常常会游走在各地的修仙者,基本上还是用的儒家通用的语言,以便跟不同的人交流。

    除了各样的风土人情外,见过的最多的也是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就是战争了。国家一多,摩擦矛盾自然便多,大大小小的战争每天都在发生,不同地方,不同时间。

    一路过去,秦三月见过许多战争。这些战争以凡人之间的战斗为主,也有修仙者、武者混杂在其中,不过显然的,他们都有着约定俗成的规则,那就是修仙者和武者不得对凡人士兵肆意出手。

    秦三月听说,有一个相对比较神秘的组织,专门监管各个国家战事。他们不管战争的规模,不管战争是否过于残酷,不管战争对百姓们的侵害,只管国家战争中修仙者的存在,避免修仙者对战争的肆意干涉。

    有时候了解起来,秦三月会觉得修仙者似乎被束缚比凡人还多,但见得多了后,慢慢地也就想明白了一点:凡人面对起修仙者来,几乎没有抵抗的可能,他们在这座修仙世界里大多数时候没有对生命的选择权。所以,要有其他方式来保护他们。一个世界,秩序的建立是从最底层开始的,而不是最高层,所以,只有稳定了最底层的秩序,才能逐级稳定之后的秩序。

    即便是倡导追求大道与长生的修仙界,也需要秩序。没有秩序的世界,是必定无法长存的。这是经历了无数个岁月的人类,所深知的。所以,往往越是站得高的人,便越是在乎底层世界的秩序。也因此,负责监管的组织与人,往往都是神秘且强大的。越强大的人,越明白弱小的人对强大的作用。

    几乎每天都在看各类书研究的秦三月,逐渐认识到这样的规则。

    初入修仙界时,她以为修仙者是绝对的弱肉强食,但现在才初步了解到,修仙界是相互联系与制约的。修仙者不能肆无忌惮,凡人也不完全任人宰割。

    秩序之类的一切皆合理,秩序之外的一切皆反常。

    理解到这一点后,秦三月又陷入一个难题当中:秩序如何确定的?是由谁定下的?

    如果关于秩序的必要性她能理解,那么这个难题她就难以理解了,因为她接触不到那些东西,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如何存在的。她想,若是要了解这些,大概要站得很高吧。

    在东大郡走走停停的这段时间里,秦三月发现自己那本《洹鲸志》似乎比自己走得还要快,几乎她所到的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城市,都能见到。以至于她不得不去怀疑,这本书真的有那么好看吗?不至于吧。

    而她更加不知道的是,《洹鲸志》已经流传在修仙者之间,渐渐形成一种趋势,只待将其点燃的火苗。而姬月这个人,成了神秘的《洹鲸志》背后有一个神秘的存在。姬月这个名字是否真实,他们不知道,但大多数人都会先入为主,以为那是真实的名字,于是疑惑产生了,姬这个姓不是早就失传了吗?莫非这天底下还有姓姬的人?应该没有了吧,但是这姬月,代称?但为什么要用这个代称?是不是另有他意?

    直到六月中旬某一天,一支打着朝天商行名号的寻宝队组建成功,浩浩荡荡地朝着大海出发。这件事成为了点燃趋势的火苗。隐藏在《洹鲸志》中的十一座小秘境,七个疑似远古大能之辈的遗留洞天,三座骇人听闻的大秘境以及五个可能是古战场的埋宝之地被人一一捅了出来。中州掀起了寻宝的狂潮。

    要知道,如今大多数的秘境洞天几乎被各大势力,尤其是那守林人占据得差不多了,野生的未被开发的秘境宝藏之地实在是太少见了,而如今,一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书一下子就宣告了二十六个宝藏之地,这如何让人不激动啊。尤其是对那散修而言,各种秘境和宝藏之地是他们碰运气最好的地方。

    于是乎,各种各样的寻宝队在不同的地方组建,朝着不同方位的大海前进。

    当秦三月了解到这样一件事时,有些害怕,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编撰的《洹鲸志》会引起这样的轰动。她无法控制事态,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叶抚,请问他的意见。然而,叶抚只是笑着给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沉寂太久的修仙界需要一点冲击。

    之后的天里,秦三月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路人谈起《洹鲸志》,只不过,他们基本都在说那二十六个宝藏之地的事。

    这种情况,让她在好一段时间里都惴惴不安,第一次感受到由自己引起轰动的感觉。她只得感叹,幸好当时用的是笔名,如果是真名的话……嗯,似乎也差不多,毕竟重名的人不少。

    《洹鲸志》爆火了,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现象级的作品,当然了,现象级是因为其中的秘密。有人猜测作者姬月是否别有用心,散布某些阴谋论,更有甚至直接找到第一手印刻的兰山坊,去询问作者,但都是无功而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更多的人关注的还是那二十六个宝藏之地,一往年里,能够一两个宝藏之地出世已经很不错了,而今一下子冒出二十六个,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不能错过的机会。而又有风潮趋势的影响,就连那些个练气筑基的都想出海碰碰运气。

    也有选择观望的,毕竟是真是假还未知晓。

    但不可否认,出海寻宝是目前最热火朝天的一件事。往后面发展,已经没有人关心这件事是如何被带动起来的了。

    而离大陆最近的一处秘境被确证为真后,那些选择观望的再也坐不住了。毕竟宝贝不等人。本来寻宝热潮只是活跃在中低层次的修仙者之间,而今,也逐渐开始有大国大门大派的寻宝队出现了。

    《洹鲸志》带起了中州的热潮,热潮推动了航海与航海安全产业的发展,而航海和航海安全产业的大头是朝天商行。所有,那些有心人不难明白为什么是第一支寻宝队是由朝天商行发起的了,只能说,朝天商行果然是天下最会做生意的。某些人一想到这些,甚至怀疑《洹鲸志》这本书就是由朝天商行编撰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大众参与消费,而且第一手印刻这本书的就是隶属于朝天商行的兰山坊。

    当然,这只是由《洹鲸志》引起的众多阴谋论中的一个。闲着没事的人最喜欢搞些阴谋论出来,舆论大众。

    而“始作俑者”的秦三月,在惴惴不安一阵子后,想开了,又快乐地投身到“中州地域分布与风土人情”的研究当中了。大有事不关己,立场观戏的感觉。只是过段时间,听一听寻宝的进展,哪儿哪儿的宝藏之地又被确证了,哪个大门派也派出了寻宝队之类的事。

    反正,她跟叶抚是要多清闲有多清闲,似乎这件事跟他们完全无关。

    终于在六月底,他们走出了东大郡。

    “老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钟楚道郡。”

    “道郡啊。没有国家的地方,真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的。渡劫山就在那里吗?”

    “渡劫山是一座会动的山,全天下到处跑,这次嘛要在钟楚道郡落脚。”

    “嗯!还有这样的事?听上去很神奇啊。”

    “还有更神奇的事等着你去探寻。所以,擦亮眼睛,好好看,打开耳朵,好好听,不要错过,一丝一毫。”

    “嗯,好的!”

    ……

    勾月下,少女躺在老朽的梧桐树上。

    她手捧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心里不断嘀咕,“这文风,这笔号,还能跟洹鲸说话……如何让人不想那是你啊……姐姐。”

    我好想你们,但是……我一定要找到大师姐,一定!

    黑暗中,一对猩红的眼陡然睁开。

    少女凛目,拔剑,一剑斩出,风起叶落,一头巨虎哀吼一声,尸首分离,跌落在地。

    然后,她闭上眼,开始休憩。

    ……

    “《洹鲸志》,有趣的一本书。”

    “长司,一下子抖落出二十六座宝藏之地,应该破坏秩序了吧。”

    “的确。”

    “姬月其人,是否应该调查一番?”

    “点到即止。”

    “是!”

    “还有,渡劫山要落脚钟楚道郡了,提前去告知那边的门派势力,让他们做好准备,免得被误伤。提醒他们一下,这次的渡劫山可能有些异常。”

    “遵命!”

    这人退去。

    “洹鲸志……姬月,为什么是姬呢?上一个姓姬的都消失两千年了。会是她重归天下了吗?东土大雪,落星关告急,已经是燃眉之急了,又来个古怪的《洹鲸志》,越来越乱了啊。”

    ……

第三百六十八章 州马神像

    七月骄阳灼灼,炙烤万物。

    中州的人不像东土那样含蓄,在穿着上大方许多。在这艳阳天里,能从大街小巷各处看到身着清凉的男人女人。

    秦三月也换回了夏天穿的衣服,清爽许多,但也显得更加瘦了。冬天有厚重的衣服给她撑身形,夏天嘛,就“原形毕露”了。事实上,在进前,她更瘦,这么一年来也还是长高长胖了不少。看上去很瘦大概也是因为她体态抽长,显出来的。但也的确,她是那种怎么吃都长不胖的人。

    叶抚不论冬夏,都是那副轻薄的打扮,反正冷不冷热不热也没什么感觉。穿习惯了,也就不想在穿着上多下功夫。

    现在他们身处钟楚道郡,是没有国家势力的地方,也就意味着这里凡人很少,几乎要比在连黑石城、洛云城那样的地方找修仙者还难。

    道郡这样的地方,有着大大小小不少的修仙门派势力。这些门派势力大多占据着某个山头,或者临靠灵气充裕的地方,所以道郡大多数的范围里,都是大山、大湖之类的,这些山湖之类的一多,各类妖兽、灵物便多了起来。在这样的地方,秦三月才觉得真正走入了修仙世界。

    在一些地方,偶尔撞见人,大多是一些门派弟子下山斩妖历练,极少有单独出行的。像叶抚和秦三月这般两人出行的都很少,碰到其他人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各走各的路,互不打扰,也有过几次碰到喜欢挑事的人,但那都是无关紧要的,秦三月召出几个精怪就能应付。

    就这般,从大山大湖经过。一路下来,秦三月收获满满,认识了不少妖物灵物,长了见识不说,还收了一大批千奇百怪的精怪。叶抚就是全程陪着她,看她折腾这折腾那,也不帮忙,也不打扰。

    从钟楚道郡边缘之地进了腹地后,人才渐渐多了起来,自然,大多数依旧是修仙者。

    虽然没有国家,但依旧有着城池。只不过,这些城池不再是分权的一部分,而是中立势力。毕竟,一个大的道郡里,不能只有门派弟子,还得有散修,像城池这种中立势力,便是散修能够驻扎的地方,也是资源交换的地方。门派采购资源,大多会在这样的地方。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城池,大概就是“市场”。

    散修在深山、大湖等地斩杀了妖兽,便可以将妖兽身上一些值钱的东西带到城池里换取修炼资源。而门派势力也可以在城池里采购各类材料,用以门派的发展与维护。自然,城池不可能免费为众人提供场所,一般而言都会在交易之中抽取部分利益。还有各类大中小商行、家族产业入驻,以及特殊机构,诸如赌场、情报楼、青楼种种,但凡是人,就有**,而**是第一消费力。

    叶抚两人到的城池名叫州马城。是能够在中州大地图上用红色记号标记的大型城池。三面环山,山皆是灵山,有着不少的门派驻扎,自然而然,这座城池也很是繁华,是整个钟楚道郡里名头响当当的大城,也就是一个大势力。

    还在远处的山上,叶抚和秦三月便能看见不少人进进出出,各类飞禽走兽在城外停驻。遥遥看去,没法将整个州马城收入眼底,看到的尽是排排而立,规划分明的各类建筑。

    很大,很有修仙的感觉。这是秦三月的心里想法。她曾一度想什么叫修仙的感觉,在见到这座城后,大概能理解了。因为这里,九成以上的人都是修仙者。

    一座有着数百万人的城池里,九成以上的人都是修仙者。光是想想,秦三月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繁华,什么叫这是一个鼎盛的时代。

    而要管理这么多的修仙者,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别傻看着了,进城去吧。”叶抚叫醒她。

    秦三月回过神来,“哦哦哦,好。”

    她还没到能够御风飞行的程度,只能借助精怪的本事。便招来一道风种精怪,从山上一跃而下,朝着州马城滑行而去。叶抚就始终跟在她身边。

    州马城外面的空域有着许多的飞行坐骑,秦三月在滑翔的时候,要一边控制方向,一边避免被飞行坐骑卷走,按理来说是挺有难度的,但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她,最不怕的就是一心多用,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州马城前面。

    城墙很高,在山上的时候看不出来,到了山下才发现高的很,比凡城的城墙高多了,而且隐隐有种威势宣泄而出,让人一感受就知道定然是用很好的材料浇筑的,坚不可摧。因为城墙高,为了搭调,城门也修得很高很大,让人感觉不是在进城,而是在进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城门周围两片极大的空地是用来停放飞禽走兽各类坐骑的。有财力的人可以购买专门的灵兽袋用以存放,但穷是大多数修仙者的表现,能有坐骑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往着两边看,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活物和死物坐骑,让人应接不暇。

    有那么一瞬间,秦三月感觉自己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丫头。虽然跟中州比起来,除了北国和大周王朝以外的地方,的确像是乡下。她悄悄瞥了一眼叶抚,见后者神色淡然,不由得想老师的家乡是不是更繁华呢?

    然后,她也尽量控制自己不左顾右盼,免得被人当做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给老师丢了脸。

    走过一段路后,叶抚笑着说:“你不用那么僵硬,自然一点。没人会笑你的。”

    秦三月尴尬地说:“感觉上,我的确没见过什么世面。”

    “你才十六,以后见世面的日子还多。现在就是你见世面的时候,所以,不要憋着自己。”

    “好吧。”听了叶抚一番话,秦三月心里释然许多。她想想也是,自己也是在神秀湖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能说是没见过世面呢?

    一这么想,顿时自信多了,胸膛挺起来,下巴扬起来,走路也自然了。

    叶抚瞧着,笑而不语。他想,年轻就是有活力。

    州马城不设禁,随进随出,这很符合一个“市场”的特征。从高大的离谱的城门进去后,入目第一眼就是一条环城河,将城区同城门之间隔离开来,八座大桥从城区铺到城门来,供人进城。

    这种构筑秦三月还是第一次见。

    “国家里面的城,许多都有环城河,但那是修在城门之外的,像这种修在城内是为何呢?”秦三月问。

    叶抚说:“凡城的环城河主要是充当护城河的作用,但是像州马这种仙侠城池,你觉得有必要用护城河吗?”

    “没必要。”

    “所以,这条环城河的具体作用是为了构筑城池整体。”

    “整体?”

    “是的。你想想,大型城池建筑,会因为什么而在整体与局部上下功夫?”

    秦三月想了想,说:“外观、格局。”

    “还有。”

    “供水和循环吗?”

    叶抚摇摇头,“你不要站在凡城的角度去想,要从修仙界的角度去看待。”

    “整体与局部……”秦三月皱眉,想了片刻后,眉目一动,答道:“阵法,是不是阵法!”

    叶抚笑道,“对了。大型的定基城池无法移动,除去高大的城墙外,最好的防御措施自然就是阵法。”

    说到阵法,秦三月兴趣盎然。这么就没了解过这一存在,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副业是个阵法师。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感受这州马城里阵法的气息。

    “小心点。”叶抚提醒。

    秦三月点点头,然后就开始一心多用了,一边瞧这周围的景象,一边顾着前面的路,一边又放出自己的御灵之力,去感受州马城的阵法气息。御灵之力从她身上流淌而出。因为御灵之力的独一性,除叶抚之外的人是感受不到特殊的,所以秦三月没有什么顾忌,但作为一个外来者,她还是比较小心,没有一时放出太多。

    御灵之力从她身上脱离,蔓延在环城河里面,随着环城河的循环水流不断远去。

    然后,她就耐心地等待气息的反馈。

    这边,她和叶抚从八座大桥中随意上衣一座,然后进入了城区。州马城的格局跟之前见过的城池格局完全不同,以前的城池建筑比较密集,基本上是挨着来的。而州马城的建筑比较整齐且分散,建筑之间必定有着过道,是一种类似棋盘而又不紧挨着的修筑格局。铺街道的材料似乎不是石头,而是某种金属。

    像州马这样的城池,为了方便管理,都是不允许飞行或者疾走的,要么用城中特设的交通工具代步,要么自己走路。当然了,要是你会缩地成寸的本事,可以咻地一下到另一处去,一般而言,不造成损失,也是不会管你的。但会缩地成寸的那个不是大能之辈,而那种人到处都少见,中州也不例外。

    叶抚见秦三月对城里的一切兴致满满,所以就选择跟她一起走路,就当是在散步了。

    州马城里九成以上都是修仙者,所以来来去去,从身边走过的人,秦三月基本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其实大多数人境界都不高,毕竟修仙是很难的一件事。之前一段时间秦三月见过太多大人物,认识了不少天才之辈,一度以为修仙其实很简单,分神洞虚到处都是,合体大乘也不少见,渡劫圣人处处有。到了中州见识了大环境下的修仙者后,她才明白自己以前的目光太过局限了。

    事实上,修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件相当难的事。分神洞虚在中州仍然是境界高深之人,合体大乘十分难得一见,渡劫圣人在哪儿都是传说中的人物。

    只能说,跟在老师身边才有机会接触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就接触不到的人物。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要在练气、筑基两个境界里打转,甚至在一些小地方,筑基已经是很厉害的人物了,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金丹元婴往上,更是难上加难。她这才明白胡兰的天赋是多么高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元婴修士,放在哪儿都是绝顶层次的天才。太可怕了,难怪老师对她的期望那么高。

    走了不知多久,放入环城河的御灵之力反了回来,然而结果却不尽如意。她只感受到了十分薄弱阵法气息,远不到去了解深入的程度。

    “老师,州马城的阵法是不是要比明安城厉害得多?我只能感受到十分浅薄的气息。”秦三月问。

    叶抚摇头,“明安城的阵法不弱,但那是外显阵法,而州马城的是内蕴阵法,没有启动时难以感受是很寻常的事。不要说你阵法刚入门,便是那些浸淫多年的专职阵法师都难以感受。”

    “这样啊。”秦三月有些遗憾。

    叶抚说:“你若真想感受一番,我可以带你去个比较合适的地方。”

    “真的吗?”

    “但我需要跟你申明,你可能会受伤,而我不会帮你。”

    “受伤?怎样的伤?”

    “得亏你问,我还真怕你一股脑地答应了。”叶抚说。

    秦三月吃吃一笑,“我像那么不小心的人吗?”

    叶抚上下瞧了瞧,“还真说不定。”

    “放心啦,老师,我会小心的。”

    叶抚点点头,那你跟我来吧。说着,他带秦三月登上了一辆代步工具,是木材质的鸢鸟,因为有着固定的飞行轨道,所以是被认可的飞行工具。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州马城城中区一处空地停了下来,或者说是广场。

    虽说是城中区,但这里人明显少了很多,而且境界修为普遍要高于之前刚进城看到的。

    刚进入这里,秦三月立马便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将整个人裹挟住。有一种处处都暴露在外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自然。

    “就是这里吗?”

    “嗯。”

    “感觉怪怪的,待着有点不舒服。”

    “要是不习惯,可以回去。”叶抚笑道。

    秦三月说:“来都来了,不能半途而废。”

    “也行,我再提醒你一边,小心,受伤的话我不会帮你。而且这个时候受伤,就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将失去许多乐趣。”

    秦三月涩涩地笑了笑,“要不要说得那么夸张啊。”

    “不夸张。”

    老实说,听叶抚这样说了后,秦三月心里蛮虚的,因为现在一切对她来说是未知的。理性地去评判现状,自然是放弃为好。若是是以前的她,自然不会冒这个险。但是跟着叶抚,只有两个人一起的几个月下来,她性格上变化了一些,较之前多了不服输的劲头,这种劲头尤其是在叶抚面前,表现得很明显。

    但她自己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种劲头。

    想了想,她咬牙:“试试吧。”

    叶抚略有些担忧,“我真的不会帮你的。”

    “受了伤我自己挨着。”

    叶抚说:“以前你应该早就放弃了。”

    “不会吧。”秦三月想了想说。

    叶抚摇摇头没多说,然后他指向广场尽头,“看那里。”

    秦三月看去,极目眺望,在那尽头看到一座雕像,雕像是一只没见过的异兽。头似牛马,额生独角,三足似鹰鸟而立,侧生独翅,尾粗长如龙。

    “那是什么?”

    “那是州马。”

    “州马?州马城这个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吗。”

    “是的。”

    秦三月细看,嘀咕,“的确有马的感觉。”

    “那是州马城内蕴阵法结构唯一显露在外的阵旗之一。”

    这一点秦三月是了解的,阵旗名字虽然叫旗,万物皆可为旗,并无局限。

    叶抚继续说:“越是靠近它,便越是容易感受到阵法的气息和结构,但同样的,它所宣泄出来的威压也就越浓郁。这城中区之所以人少,而且有的人都是境界比较高深的,便是因为低境界的人承受不住它的威压。”

    “但我明明没有修炼过,为什么还能承受呢?”她眼睛一亮,“难不成是御灵之力已经逐渐改变了我的身体承受能力?”

    叶抚笑道:“你没发现我一直站在你前面嘛。”

    秦三月这才注意到,老师一直在她前面一个身位。这才知道后,她连忙跟叶抚站得更紧,略显尴尬地低了低头。

    “那么,接下来,我就要走开,然后你自己去感受气息了。”说罢,叶抚就要走开。

    秦三月急忙喊:“等等,等等!让我先准备一下。”

    “那你准备。准备好了就说声。”

    秦三月深吸一口气,全身关注,收回所有的心力,全部用来汇聚御灵之力。待到御灵之力环绕在她身周,时刻准备掠出后,她咬牙说:“我准备好了。”

    叶抚笑了笑,然后脚尖轻点,身体掠开。

    同一时间,秦三月将所用的御灵之力放出,探向那远处的州马雕像。

    只是一瞬,御灵之力便到了州马面前,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挖了一道气息过来,但下一刻,潮水般的威压用来。刹那间,秦三月感觉自己从万丈悬崖跌落,心头发颤,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上,接着耳边响起一声惊雷般的咆哮,蛮横地冲进耳朵,肆掠一切。她向前看去,好似看到那头州马朝自己奔来,脚踏万物,翻覆众生,灼目的光直接将让她双目黯淡。

    然后,她发现自己听不见了,看不见了。

    “老师!老师!”她连忙呼喊。但是她听不到自己喊出来的声音,便以为自己没有发出声,就更加用力的喊。

    黑暗中,她感觉一双手将她抓住。

    然后,一道声音在她心头响起,“都说了,让你不要冒险。”

    秦三月极力恢复镇定,同以心声问询,“我怎么看不见了?”

    “不仅看不见,还听不见了。”叶抚说。

    秦三月慌了,“我不会既瞎了,又聋了吧?老师,怎么办?”

    “我提醒过你三次,但你还是要冒险。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之前也说好了,不会帮你。”叶抚叹了口气,“还要,你现在只是暂时性失明和失聪。”

    秦三月紧紧抓住叶抚的手,“对不起。”

    “向你自己的身体道歉吧,不要跟我道歉。”

    秦三月还真的就听了叶抚的话,“身体啊身体啊,对不起,跟着我让你受苦了,以前没吃好,现在又受伤。”

    叶抚气极反笑,忍不住拍了她脑袋一下,“你还真来啊,傻不傻啊!”

    “老师,你怎么这样啊!”秦三月一手抓着叶抚不放,一手按着脑袋。“明明是你说向自己身体道歉的。”

    叶抚无奈,“那是气话。”

    “对不起,让你生气了。”

    叶抚叹了口气,“事实证明,你们三个都一个性子,做事一点都不考虑后果,不知道体会一下我的想法。”

    “对不起。”

    “算了不说了,找个地方住下来,你先修养几天吧。”

    秦三月小声嘀咕,“我还是觉得老师你也应该负责。”

    叶抚挑眉,“我犯什么事了?”

    “要是你不说有这个地方,我就不会来冒险,不冒险就不会受伤。”秦三月看不见叶抚在哪儿,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紧紧抓着叶抚给了她唯一的安全感。

    叶抚笑了笑,“你倒是挺会推卸责任的。”

    “这不是推卸责任……”秦三月说得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话了。

    叶抚正欲说话,秦三月感觉到了立马抢先一步,“所以,老师你为了负责,应该把我背着走!”

    叶抚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

    秦三月失去了唯一的依靠,立马慌张起来,“老师?你在吗?”

    叶抚没有回应。

    秦三月急了,“你不要走啊,我不让你背就是了。”

    回答她的是一句,“上来吧。”

    秦三月伸手向前探去,摸到的是宽厚的背。然后,她爬了上去,脸贴在肩头,抿起了嘴角。

    她在心里头想:“才不会让你负责,只是想让你背背我。”

    叶抚感受着背后温热的重量,神情却沉着。

    他在心里默默道:“三月啊,让你受一次伤,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学你师姐。希望你能明白。老师我不是石头做的,有时候也会心疼。”

第三百六十八章 她有点傻乎乎的

    虽然受了伤,看不见听不到,但有得有失嘛。对于秦三月来说,收获还是能接受的,不禁夺了一道州马城内蕴阵法的气息,还第一次感受到了老师的背。

    总得来说,是不亏的。

    离开城中区,一路朝着朝天商行的洞天区去。路上,大半的时候,秦三月都还是笑着的。

    两人言无多。

    朝天商行对贵客的信息都是有采集的,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共享给其他地方的分区。所以,叶抚不需要走多么复杂的流程,一缕气息过去,便能直接入住一个洞天。

    因为州马城是修仙者的市场,所以要找到清静的地方还是比较难的。叶抚也就没有刻意地求取一个清静地儿,就在州马城东北方向选了一个洞天。

    其实,大多数的修仙者都很穷,财力物力基本都用在修炼资源上了,所以很少有会在吃穿住行上大费钱财的。也只有闲钱多的世家子弟、受关注的门派子弟、以及一些厉害的散修才会在这方面下功夫。

    叶抚三者都不是,他只是单纯的有钱,还想住得舒服点。他骨子里就是个会享受的人,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很精致。

    州马城的洞天同百家城的不一样。百家城那更多的像是大宅院,而州马城这个地方因为地域资源稀缺的缘故,很少会有大宅院。叶抚选择的这个洞天也就是一栋四层楼高的文典居配上个院子。单论占地面积,还比不上在洹鲸之船上的宅院。但楼房造型特别精致,而且一眼看去便知是用珍稀材料打造的。

    进去后,见着设施等等也十分齐全。叶抚还是比较满意的,他就没问秦三月满不满意了,反正她也看不见。

    在二楼,将秦三月放在椅子上,然后叶抚走到阳台前,打开窗户。七月的骄阳照进来,让整个房间亮堂起来。因为房屋是用特殊材料打造的,不显热,住着也还是很清凉。

    这个洞天也配有聚灵阵,甚至还有各类辅助修炼的阵法,如静气阵、隔灵阵等。但叶抚和秦三月都用不上那些,所以也就没有去详细了解。

    从二楼往外看,可以看到其他洞天。当然了,为了私密性,这类洞天都是配有屏息阵的,按照指示操纵阵旗打开便能避免被人从外面窥伺。朝天商行将客人所会需要到的,方方面面都打理得很好。只是,许多功能对叶抚而言都没什么实际效果,他也就没有花时间去了解。

    “老师。”秦三月的心声在叶抚脑海响起。

    叶抚回应,“什么?”

    “之后我该怎么办?在眼睛和耳朵好之前。生活上,吃饭、穿衣、洗漱、出行……”冷静下来后,秦三月不得不去思考这些问题。虽说她不介意叶抚照顾她,但毕竟是女孩子,许多地方会比较尴尬。就像穿衣和洗漱,总不能真的就让叶抚来帮她。

    叶抚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回复:“我请了侍女,等下她就会过来。”

    “总感觉不太自然,让外人……如果胡兰在就好了。”

    “现在知道麻烦了?谁让你之前那么鲁莽。”叶抚怨道。

    “这……我哪里想得到会是这种受伤嘛,本来以为最多吐两口血。”

    “别提,你要是真吐两口血,比现在还麻烦。”

    “唉,我要是有第三只眼睛就好了。”

    叶抚瞥了她一眼,“实在不方便,你可以让你的精怪帮你。它们没有人性,应该不会让你尴尬。”

    “只好这样了。不过,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

    “半个月吧。”

    “那么久!要当半个月的瞎子和聋子啊……”

    叶抚一肚子闷气,懒得再跟秦三月说了。站着默不出声。

    房间里安静一会儿后,秦三月问:“老师你还在吗?”

    “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一下你在不在。”秦三月松了口气,又立马说:“你要是走的话,和我说一声,不要悄无声息地就不见了。”

    “知道了。”

    稍稍休憩一会儿后,下面的院门被敲响。叶抚瞥眼一看,见一长相柔弱的姑娘在外面,料想应是侍女。他起身便下去,临到楼道,才想起来,传给秦三月心声,“我下去一趟。”

    “是侍女来了吗?”

    “嗯。”

    “我头发和衣服没有乱吧。”

    “不用那么在意。”

    “不行,整洁是一个人形象上的首要。”

    叶抚无奈叹了口气,走到秦三月面前,将她垮下来的一缕头发给挽到耳后,“这下好了,很整洁。”

    “谢谢老师。”

    “我下去了。”

    “嗯。”

    叶抚到了一楼,到院门口,将院门打开。

    姑娘见门开了立马躬身拘礼,“客人好!我是侍奉客人的侍女小夜!”

    她看上去有些紧张。

    叶抚笑问:“第一次吗?”

    “第二次。”

    叶抚说:“我想要的是会照顾人的。”

    “请问客人,要照顾的是哪样的人?”小夜问。

    叶抚疑惑问:“你们还要分人吗?”

    小夜回答:“小夜刚入行不久,担心让客人不满意,所以才问询一下客人的需求。”

    叶抚说:“你先站直了再说。”

    小夜这才直起腰,只是还低着头,有些拘谨。

    看她柔弱的模样和腼腆的性格,叶抚觉得她可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想要换个人来,但是转念一想,她和三月是一个年龄段的,或许比起那些熟练经验丰富的成熟侍女来说,要更适合一些。

    叶抚问:“要照顾的人年龄跟你一般,也是位姑娘,然后就是,她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着,你能照顾吗?”

    小夜愣了一下,跟自己一样大的姑娘,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着……

    “还有就是,她可能有些奇怪。”

    “奇怪?”小夜有些疑惑。

    叶抚神情复杂,“嗯……就是,有时候可能会坐着一动不动地出神很久。”

    小夜显然是刚入行的,言语上还没有分寸,“傻乎乎的?”

    叶抚愣了一下,也没有生气,笑道:“算是吧。这样的人,你能照顾吗?”

    小夜觉得有些难,但同时也觉得这位客人似乎很和善很好相处,她想试一试。咬了咬牙,说:“小夜可以,如果客人觉得小夜有哪里做的不好的话,随时可以换人。”

    叶抚点点头,然后说:“跟我来吧。”

    小夜跟在叶抚身后,脑袋里一直盘旋着“看不见”、“听不着”、“傻乎乎”三个词。她不由得紧张起来,想要是要照顾的人是个怪人怎么办。

    叶抚瞥见小夜紧张的小眼神,不由得笑了笑,他想,这段时间或许三月能和她相处得比较融洽。

    两人上了二楼。

    叶抚指着端正地、安静地坐在厅堂椅子上的秦三月说,“那就是你要照顾的人。”

    小夜看去,瞧见秦三月,她闭着眼,端正安然地坐着,发丝被窗外的风吹动。她一下子安心不少,心想,哪里傻乎乎的啊,明明很漂亮很温柔的样子,又不由得可惜,这样的姑娘居然是个瞎子,不仅是瞎子,还是个聋子,可惜,可惜啊。

    在叶抚离开的期间,秦三月把自己珍藏的各类精怪试了个遍,什么耳眉、眼砂用以助听和助看的都不管用。自己的失明和失聪似乎很特殊,是直接伤到了根本,精怪根本帮不到自己,只有等待自己恢复。这个遗憾的结果让她有些烦闷。看不到、听不到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尤其是当她知道叶抚离开自己后,那种恐惧更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好似失去了一切,好似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所以,当叶抚回来后,和她打招呼的瞬间,她立马惊觉而起,下意识站起来迈步,一不小心膝盖撞在桌角,然后当场崩溃,想要蹲下来按住膝盖,看不见面前的情况,下巴又扑地一下撞在桌角,牙齿猛地受力将舌头咬破,抬手要去捂住嘴,手肘关节处的筋撞在桌子腿上,痛到发麻、麻到发痛的感觉让她失力,栽倒在地。

    远处的小夜看得心惊肉跳的。她想,看来的确有点傻乎乎的。

    叶抚连忙上前,将秦三月扶起来。秦三月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叶抚手腕。

    叶抚无奈地对小夜说,“就是她,你能照顾吗?”

    小夜一下子有些不太自信了,但她觉得这姑娘也太可怜了,傻得让人心疼,都不由得想要主动去照顾她了。她点头,“我会尽力的。”

    “不要勉强。”

    小夜摇头,坚定地说:“我会照顾好她的。”

    秦三月听不到叶抚和小夜在说什么,只顾在疼痛中挣扎了。

    叶抚递她以心声,“三月,你的侍女在呢,收敛一点。”

    秦三月身体一僵,连忙坐端正了,然后百般痛苦地挤了个笑出来。

    小夜第一次看到这么痛苦的笑容。她正想开口说话,但立马意识到秦三月听不见,然后问叶抚:“客人,我该怎么和她沟通?”

    叶抚说:“不必叫我客人,叫我先生就是了。”

    “嗯,先生。”

    叶抚递给小夜一个比较纤细的镯子,然后说:“戴着它,你就能听到她想给你说的话了,你也可以借助它和她说话。”

    一听,小夜立马郑重起来,“这么厉害的宝贝,交给我合适吗?”

    “交给你最合适。她叫秦三月,你和她打个招呼吧。”

    小夜想了想,也是,有了它才能更好照顾那位姑娘。

    她将手镯戴在手上,然后润了润喉咙,抬起手对着手镯说:“秦姑娘你好,我叫小夜,先生让我照顾你一段时间,请多多指教。”

    叶抚跟秦三月解释了一番。秦三月知道自己能直接通过心语和小夜沟通,便回应:“抱歉之前让你看到不堪的一幕了,我的情况想必老师已经告诉你了,可能会有些麻烦,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该做的。”听到秦三月的心声后,小夜又改观了,觉得这位姑娘好温柔好有大小姐的感觉,还很漂亮,真是很好很好呢,只是,好像眉毛上有道疤,不过,人好看了,连疤都好看。

    叶抚松了口气,然后说:“你们先熟悉一下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然后,他往三楼走去,到楼道口,转身说,“我就在三楼,有事就来找我。”

    不知为何,叶抚感觉有些累。他觉得这段时间里,三月真是相当地让人不省心啊。可能是没有同龄人陪伴的缘故吧,他猜想。所以,让小夜来照顾她,叶抚也抱着希望小夜这个同龄人能陪陪三月的想法。

    在三楼,叶抚习惯性地将躺椅搬到阳台,躺在上面,久违地记录起了他的所见所闻。能够听见,二楼时不时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大多是秦三月发出来的,她听不见声音,也就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下意识地会发出些奇怪的声音。

    叶抚想,她们应该能相处得融洽。

    下午的时候,叶抚隔壁的洞天也住进了人,是个年轻人,形象干净整洁,相貌普通,不苟言笑。他在二楼打开窗,因为没有开屏息阵法,所以他能看到三楼阳台上正写字的叶抚。

    叶抚也看到了他。

    两人目光交织。那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照顾。他似乎是一个人居住,也没有侍女佣人在里面。与叶抚一般,他也没有开启屏息阵法,同之“坦诚相待”。

    晚上的时候,叶抚瞧到洞天前面的街道上出现个奇怪的人。是个女人,很精壮的女人,她穿着中性,露出了小腿和胳膊,能分明地见到那古铜色的壮硕肌肉,还有,就是胸特大!如果不看那纤细的脸相和平坦的喉咙,会以为那是浮夸的胸大肌,但是见曲线形态,就是单纯的大而已。比较突兀的是,不看喉咙以下,她还是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美女。但一看喉咙以下……当然,不排除爱好特殊的人也觉得很美。

    最值得一提的是,她背上背着一座铜炉,很大的铜炉,估摸着能装上百个人进去。

    她就背着这貌似生了锈的大铜炉,一步一步从这里经过,渐渐远去。

    这是叶抚到中州以来,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

    “果然,天下一大,什么人都见得着。”

    将最近的所见所闻记录完后,叶抚松了口气,到二楼去,看看她们相处得怎么样了。

    ……

    城东一座十多层的高楼里,说是楼,也像是塔,说是塔,里面又住着人,灯火通明。

    八楼的一座房间里,面貌英武的中年男人打开一封灵气密信,一串字浮现在他脑海——

    “渡劫山将落于附近,届时可能对州马城造成影响。此次渡劫山将与山海关相逢,望南寺城主做好准备

    ——玄网”。

    他看完后,字随同灵气密信烟消云散。

    中年男人眉头深皱,“山海关也来了?”

    他眼神阴晴不定,起身踟躇片刻后,到窗前,眺望州马城。

    “不出事还好,可不乏有心人搅风弄雨啊。山海关……落星关会变成下一个山海关吗?”

    想到这里,忧虑上眉。

    “得提前做点准备了,几百万人靠州马城吃饭,可不能出事。”

第三遍六十九章 渡劫山

    接下来闲着的三天里,秦三月安心地分析着她从州马神像那里夺来的阵法气息,小夜照顾着她。因为是同龄人的缘故,且两者在性格上比较互补,所以相处得很融洽,不用叶抚去操心什么。

    三天里,叶抚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出门,进城里逛一逛,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单纯地走一走。

    住在隔壁的那个年轻人同叶抚一般,并没有打开洞天的屏息阵法。他几乎没有出过门,三天里,每次叶抚回到洞天,都能在阳台上看到,他在房间里看书。有些时候,叶抚会恍然觉得看到了自己。

    叶抚在以前也是这样,不喜出门,坐着看书能看一整天。

    但是这些天里,他有些看不进书了,喜欢出门走走散心。

    这三天里,州马城中多了些人,但这不容易被人察觉,因为相比起整个城中数百万的大基数而言,多的这些人实在是少得可怜。但他们几乎都是修仙界中层及以上的存在,修为普遍在元婴及以上。而且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大多都是门派、家族子弟,散修很少,而在其中,似乎炼器师又比较多,大大小小的。这不由得会让人觉得,州马城这边儿可能要有些事情发生,这些事情吸引了他们过来。

    坊间也有了些传言,说着什么东西要出世了,但这样的传言暂时还被《洹鲸志》的热度盖着,并不是很显著。

    而在第四天的时候,这些传言才正式涌出水面,展现在大家面前。传言能够大大方方地露出头,自然是因为有着官方的佐证。

    这天,还是清晨的时候,天边太阳刚冒头,一道从城主府发出的告示响彻整个州马城——

    “今已确证,三日后,州马城外北之地,将临渡劫山之座,山踏延至北一百四十三里,届时,坐山之势将波及州马。故,城主府决定,届时封城三个时辰。若有繁忙叨扰之事,及时处置。”

    忽如其来的告示使得整个州马城沸腾起来。

    比起渡劫山,大多数人更在意的是封城。州马城历史上只有两次封城的情况,一是城刚建立时,镇城灵兽州马渡劫,二是上次世难,天灾蔓延,不得已。

    这次是什么事?居然要到封城的地步,虽然只有三个时辰。但这依旧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大部分人都还是不知道渡劫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甚至都还是第一次听起这个名字。

    之后,便有消息流传出来,说那渡劫山是座很奇怪的山,是无根之山。没有确切的位置,随时随地都在移动,偶尔会在某处停下来。停在哪里?什么时候停?停多久?都是没有规律的,只有那些大能之辈能凭借某些蛛丝马迹提前得知它要停留的位置。而且停留的位置是无法改变,落在空处还要,若是直直地压住城池、宗门等等,只能怪运气差。

    但那山到底是什么来头呢?有什么用呢?这是最让人关心的事。

    什么来头没有人知道,但说有什么用的话,应该说是炼器师、炼丹师、符师、阵师这些人很有用,而且对炼器师是最有用的。因为渡劫山上不知何故,越往山上走,对人神魂的要求越大,自然的对神魂的滋养也就越好。像器师、符师这些最需要的就是神魂的锻炼了。神魂的修炼一直以来都是很难的一件事,辅助材料少、灵物少、便是连适合的场所少之又少。

    渡劫山无疑,是一个很适合锻炼神魂的地方。到底为什么能锻炼神魂,没有什么明确的说话,大多数人关心的是能锻炼就行了。当然了,渡劫山吸引的不仅仅是器师、符师这些,毕竟修炼神魂的人可不都是器师符师。

    渡劫山只有这个作用吗?当然不是,传说啊,渡劫山山顶有了不得的东西,但是似乎没有人爬到山顶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那为什么叫渡劫山呢?是因为有厉害人物在这里渡过劫吗?这一点就不得而知了。

    坊间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些问题。

    大多数人似乎都对渡劫山报以乐观的态度,觉得那是很好的东西。

    叶抚从城里回来后,将人们所关心的梳理了一遍,想了一番,觉得也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乐观一点比较好。

    秦三月原本是不知道城主府告示这件事的,是小夜后来转述给她的。

    她知道好,就真的坐不住了,毕竟一开始就知道,来中州的目的就是为了渡劫山,眼见着三天后渡劫山就要降临了,但如今自己这副模样,看不见的听不着,哪能安稳地再等个**天。

    当叶抚从城里回来同秦三月打了招呼后,后者不由分说地就要来请求他帮她恢复眼睛和耳朵,本来她还想着讨价还价,只恢复眼睛也行。但是叶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扔给她一句“自己对后果负责”就走了。

    秦三月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叶抚这么强硬且毫不留余地的态度,不由得想他或许真的因为自己而生气了。这一度让她反省沉思了许久。她没有死缠烂打地去求着叶抚帮她,她觉得那样反而会招人厌,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做错了,应该由自己来承担后果。

    虽说是这样,但她还是很不甘心,之后的时间里,全心全意放在如何消除州马身上威势对她意识的损伤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其他的杂事全抛开了,专心攻克难题。小夜则是好好地照顾她。

    叶抚的确很生气,他脾气其实挺好,但并不意味着永远都是笑着的。上次曲红绡不顾一切斩出那一剑,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她就没了,有气也没得使,全都憋在心里头了。

    秦三月这次的莽撞,撞到叶抚口子上来了,也算是替她大师姐承担了一份怨气。

    州马城热闹起来,因为要封城的缘故,的确也是有着不少人往外走,但更多的还是问询赶过来的,毕竟渡劫山是很稀奇的东西。听闻,州马北边的两个大宗门,恰好是渡劫山的落地,赶着时间请阵师,耗费大代价,布置了个大阵,把宗门所在的整个山头全部搬走了,至于那些小宗门,没有能力搬山,就只好忍痛舍弃。

    这实在是无妄之灾,但无可奈何,毕竟渡劫山落座可不会挑地方。

    之后的三天里,叶抚反倒不出门了,他不太喜欢凑热闹。

    终于在告示之后的第三天,

    渡劫山降临。

    是一个夜晚,仲夏的午夜,空气不安分地躁动着,热浪一层一层地从南边的大平原上过来,三面环山的州马立马变成个进气的蒸笼。因为要封城的缘故,早已关闭了所有的排风通道,因此整个城里燥热无比,即便大部分都是修仙者,忍耐得住,但难免还是会让心里心烦意乱。

    这样的一个午夜。

    叶抚站在三楼的阳台上,望着天边。对面年轻人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也看着天边。他们点头问好,也是点到即止,互不打扰。

    一个刹那,人们忽然觉得今晚的月光分外明亮,便不由得朝天边看去。见那天边,在那月亮旁边,一个分外清晰的亮点浮现,悬在月亮旁边。众人看着它,而它一动不动。

    就在人们不禁要发出“怎么一动不动”的疑惑时,它动了。变化是骤然发生的,那个亮点生长出明亮且分明的曲折光线,没有规则地弯曲和生长,不断向四周蔓延。从正面看去,像是速度极慢的闪电链。

    而当那些“闪电”触及地面后,忽地爆发出刺目的光,人们下意识地闭上眼。紧接着,听到连绵不绝,响亮无比的破碎声,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也像是冬天里结冰的湖面冰层寸寸龟裂的声音。

    咔吱咔吱——

    持续了很久,裂开的地方是一种很奇怪的颜色,像是黑色但又让人下意识觉得那不是黑色,或许,用不是透明的没有颜色来形容更是,虽然牵强,但这的确是给人的第一印象。

    然后,在众目期待之下,山的一角刺破空间,探了出来。

    所有人激动了。大场面,这是难见的大场面啊!

    即便是隔着一百多里,那山仍旧大得像是就在几里之外。

    山一点一点,不停地刺破空间,往外面冒。

    州马城早已在那亮点出现的瞬间就封了城,从城中那州马神像开始,网状的气息窜出来,将整个城密闭,与此同时,城区外面那环城河不断有水雾蒸腾而起,弥漫在州马城外面。

    因为封城的缘故,城里的人并感受不到北边那还在一点一点冲破空间的渡劫山的威势。而在外面,山石树木早已被压得塌了下来,平整且紧凑地挤在一起,那些原本坐落着大小宗门的山头,因为是灵山的缘故,多支撑了一会儿,但这一会儿很久逝去。灵山也相继坍塌,尚存其间的灵气呼啸而出,然后迅速逸散在四处。

    高楼之上,城主南寺堂洺忧虑挂在眉头,见着远处的渡劫山一点一点蚕食那片空间。他旁边是个神采十足的老头,其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丝毫不见老态,蓝绿色的眼瞳让他更有几分年轻意气,是个很帅气,很吸引人的老头子。

    “堂洺,州马的阵法能夺天灾,那渡劫山那么远,不会有事的,为何你还忧心忡忡?”老头问。

    南寺堂洺听言,两指捋平眉头,“是啊。多谢屠尊人关心了。”

    “诶,叫什么尊人,你我同出一派,像以前一样,叫我安定就是了。”

    南寺堂洺笑道,“你是炼器大师,自是要有着尊称。”

    屠安定砸一下嘴,“这就见外了。”

    南寺堂洺笑笑没说话。不由得,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深知,这次的渡劫山绝对不仅仅是渡劫山。如果,那东西真的一起过来了,或许州马城得被迫迁移了。

    屠安定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堂洺,渡劫山落定后,你会去爬山吗?”

    南寺堂洺摇摇头,“我就留在州马城了,这里的一切还需要我照看。”

    “渡劫山难见得很啊,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屠安定虚眼望向远处的山,眼中蓝绿分外好看,“你难道不想知道山顶上是什么吗?”

    “会有人登顶吗?即便登顶了又如何?山顶上的东西难不成还能改变天下吗?”

    “或许,真的可以。”

    “我觉得不太可能。”南寺堂摇头。“渡劫山的存在不知多久了,却至始至终没有传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我不信这多年里没有人登过顶,如果真的有能改变天下的存在,那些登顶的人不可能不去控制。就像玄网,如果真的有能轻易改变天下的东西,你觉得玄网不会去控制吗?”

    “玄网,如果玄网也控制不住呢?”

    “他们都控制不住,那天下早就乱了。虽说一直有人质疑他们的存在,但的确,有了他们后天下安定许多。”

    “安定催人爆发,安定催人死亡。”

    “你不必同我说这些玄机话,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你是炼器师,登山对你来说是定然的,但对我来说不过是给平稳的生活徒增危险。”

    屠安定有些失望,“堂洺,你老了。”

    “我的确老了,比不上你。”

    一个老头对一个中年人说你老了,似乎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但这并不奇怪。

    “是不是玄网的人同你说了什么?”屠安定问。

    南寺堂洺摇头,“没说什么。”

    “那,你就照顾好州马吧。”屠安定说,“我要爬山,器的本事碰到壁垒了,或许只有山能破开壁垒了。”

    “祝你好运。还有,一切小心。”南寺堂洺说,“这是老朋友的建议。”

    屠安定朗声笑了笑,“多谢,多谢!”

    随后,他飘然离去。

    其实他们都清楚,在那一句“你老了”,“我的确老了”之后,便是人生上的分道扬镳。

    一个时辰过后,山终于突破了空间,彻底摆在了众人面前。很高、很宽、很大,这是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高得看不见顶,似乎比天要高,宽得见不到边,似乎铺满了大半个钟楚东部,很大,大得让人呼吸困难。这对那些害怕巨大事物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

    通体玄青色,不着一花一木,似山石,又如金属,无灵气,却又气息翻腾,无路可上,开路而行。这便是渡劫山。只能从书中见到,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曾知道的,渡劫山。就在他们面前,虽然还有一百多里,但大得像是就在他们面前。

    而当山全部露出来后,南寺堂洺却更加疑惑了,“只有山,只有渡劫山?不是说山海关也在吗,为什么没看到?”他很是疑惑,“难不成玄网那边弄错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知道如何询问玄网细致。玄网向来是那边,他们能轻易地同任何人联系,但任何人都联系不到他们。

    南寺堂洺很是疑惑,他之前最忧心的便是玄网所说山海关也会一同到来。而如今没有山海关,他本该安心,但心里却根本安定不下来,就像是被某个东西钓起来了,不见到就落不下来。

    沉思许久,不知所以然,他眉头紧锁着离开了。

    ……

    登山!登山!

    像是之前《洹鲸志》的出海热潮一般,城中“登山”两个字最为喧嚣,几乎要长在人耳朵里了。

    他们静待州马城开放。

    城中某一处洞天里。雍容华贵的成熟女人在上座,俊朗年轻的男人在下座。

    “柳姨,小茂他就在州马城里。”

    女人怀抱一只黑猫,黑猫闭着眼在打盹儿。“辛苦你了,梅子。”

    男人别扭地笑了笑,“柳姨,可不可以不要叫那个名字。听着怪别扭的。”

    “我一直都是这么叫你的啊。”女人笑道。

    “可我已经长大了。”

    “二十九也算大吗?”

    “但你不能总把我当小孩子啊,还有小茂也是。”男人笑着笑着沉默了。低着头。“小茂之所以要离开——”

    “够了。”女人淡声打断他。然后,她说:“省点力气,爬山很费力的。”

    男人想要说些什么,但抬头瞥见女人那眯着细长的眼睛后,就没有勇气了。只得在心里嘀咕,难怪小茂不愿回去啊,还有随花姐姐那般下场……

    “你父亲还有其他长老会在第三天的时候到来,这期间你就暂且呆在城里,看住钟茂典,不要让他乱来。”

    “他不会听我话的。”

    “他现在气机不稳,打不过你,你便是打都要把他打住。”

    “这……”

    “很难吗?”

    “没,没有。”

    “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就亲自去。”

    一听此,男人立马斗志昂扬,“不,我可以的!一定把他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嗯?”女人挑眉。

    男人讪讪一笑,“说快了说快了,柳姨你不要介意。”

    “算了,你去吧。”

    男人长呼一口气,暗自恼火,随后转身离去。

    房间里,女人抚摸着黑猫,像是轻声自语,也像是在对黑猫说话,“飞白,易冬没让你失望吧……”

    ……

    待那大山落定后,隔壁,二楼阳台上,一直不曾说过话的年轻男人忽然开口,冲着叶抚。他问:“要一起爬山吗?”

    叶抚笑问:“你是在邀请我吗?”

    “算是。”他的声音很好听,厚重且分明。

    叶抚回答:“我有个习惯,不喜欢在晚上的时候出门。”

    “我等你,明天天亮再出发。”

    “为什么要登山?”

    “山很高,所以想登。”

    “为什么要跟我一起?”

    “你离我最近。”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牵强。

    但叶抚却感受得到,这是真话,他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离他最近,便邀相同往。

    真是很随便的一个人。

    他又问:“你的名字?”

    “叶抚。叶子的叶,安抚的抚。”

    “尚白。”他只简单两个字。

    叶抚点点头,“那早上见。”

    “嗯。”随后,他转身进屋,关了门窗,熄了灯。

    叶抚遥遥地看了一会儿渡劫山,也进了房间。

    “不问世事”的秦三月依旧在她的房间里苦心钻研。小夜守在她门外,打着瞌睡。

    这个夜晚,绝大多数人注定无眠。

第三百七十章 道不同

    早在昨夜州马城城门大开后,大部队就已经朝着渡劫山那里去了。

    本来一百多里路的距离对基本都是修仙者的他们来说并不远,即便是练气境界的修士,卯足了劲儿跑也能在两三个时辰内抵达,更不提那些金丹元婴甚至更加厉害的。

    但渡劫山的存在,让这一百里路走起来相当困难。

    在城门大开那一瞬间,让人心烦意乱的气息或者说威势便流淌进来,像是洪水一般。这种感觉越是离渡劫山近,感受得便越是明显,所以,越走越是困难,越走自然也就越慢。以至于一夜过去了,拂晓见山,大多数人还在五十里的范围内,这个时候,练气境界的人已经寸步难行了,筑基及以上还能撑一下。

    无法再前进的,便席地而坐。因为他们发现似乎只是凭借着这点稀薄的威势便能对神魂,以及丹田经脉进行一些锤炼。是要比在平时的环境修炼好生一些。

    渡劫山够大,周遭地空地也够大,装下几百万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虽然,很有一部分都是凑热闹的。

    筛去了练气境界,五十里后的地方,人分明地少了许多。就算是筑基也无法在剩下的路程里前进太多,大多数人还是不敢冒险的,万一被这山的威势搞出什么伤来,就得不偿失了,也不乏愿意拼一把的,受伤的多,精进一步的很好。最终,筑基境界的人普遍倒在一百里内,能突破的也就是那些神魂境界比较突出的了。

    之后剩余的几十里,便毫无疑问的是金丹及其以上。这一下子,人数骤减,因为分散得比较开,所以看上去稀稀拉拉的。

    天际拂晓,在五十里的练气区里,忽地走进了一个格外眨眼的人。是一个相当健硕的女人,或许是个美女。她背着大得跟个小房子似的铜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这样的造型实在是太过惊人了。本来因为渡劫山的缘故,这里的路就很难走,她居然还背着那似乎有着几十万斤的大铜炉。关键的是,看上去似乎也并不累。

    她走的每一步,都会在地上踩出个凹陷来,碰到干一点的土皮,就直接踩裂了。

    有一见着的老头说:“这位姑娘,前面会越来越难走,你背着这个,可能有些难。”

    那姑娘回以一笑,模样的确好看,只是身材比起脸太过突兀了,“多谢道友提醒。”

    “姑娘你……”老头震惊无比,找不到什么话说,“力气真大。”

    “我就是力气小,才背着这个呢。”姑娘回道。

    随后她继续前进。

    力气小才背?那对她来说,什么才叫力气大啊?听着的众人不由得想。回神来时,她已经远去。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众人只得这样感叹一句。

    姑娘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很扎实,节奏十分稳定,不见颓态,似乎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丝毫不受到渡劫山的影响。只不过,即便她的速度始终不变,照她这个速度,走到山脚下,估计也得要一天多。

    渡劫山将大多数人拦在一百里之外,同时,也让这大多数人见识到了那些各显神通的境界更高的修仙者。那背铜炉的姑娘只是其中之一。有人脚踏羽扇,如腾云驾雾,悠悠然而去;有人蜻蜓点水,脚踏波纹,潇洒无比;有人乘着各类妖、灵兽坐骑,威风八面;有人健步如飞,笑谈清风……

    对于他们来说,许多都是平时见不到的高境界修仙者,上不去渡劫山固然可惜,但能见到这些人物已经是很难得了。

    只能说,渡劫山将不同的人能在哪样的位置,划分得很清楚。有人只能在五十里外,有人能进一百里,有人能到山脚,有人能爬山……毫无疑问的,这是属于修仙者的盛会。

    而在登山之热如火如荼的时候,州马城里的叶抚才刚刚穿戴好衣物。他离开三楼,到了二楼。

    小夜在秦三月房间外的押屋里。她早早地就醒了,正在给秦三月收拾替换的衣物。

    见着叶抚过来,她起身拘礼,“先生,早上好。”

    叶抚笑道,“嗯,早上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她怎么样了?”

    “这几天基本都呆在房间里,很少出来。”小夜如实回答。“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秦小姐说,她不做完不出来。”

    叶抚走上前去,将门推开一道缝看去,见秦三月伏案书桌前,一旁摆着雪见兰。她正襟危坐,紧皱着眉头。

    “会有问题吗,先生?”

    叶抚摇摇头,“随她吧。”

    “是。”

    “她出来了,你就和她说我出门了,之后她想做什么,由她自己定。”

    “是。”

    随后,叶抚迈步离去。

    到了一楼,刚打开院门,便在不远处看到尚白。他立得很直,一动不动地等待着。见叶抚出来后,他点头说:“你来了。”

    “等很久了?”叶抚笑问。

    “两刻四十二息。”

    “还有计时间的习惯啊。”叶抚笑着说。

    尚白点头。

    “走吧,或许那里已经很多人了。”

    叶抚大开步伐,朝着城北去,尚白随后跟上。他们住的这里离城北很近,但这个近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而言,实际上依旧是很远的,毕竟州马城很大。

    但他们看似闲庭信步,实际上走得很快。

    尚白之前以为叶抚是个普通人,毕竟感受不到气息波动,但是现在看来……他觉得或许是个会隐藏的人。但具体是什么人,尚白并不关心,他对这些不在意。之所以请求叶抚跟他一起登山,只是因为他们是邻居,并且在同一时间里,同一地点,一起看到了渡劫山降临,于是他就问了问叶抚要不要和他一起登山,同不同意对他来说都一样。同意了便一起去,不同意就算了。

    对于叶抚而言,尚白就像是以前见过那种,想做一件事,见着有人了便问要不要一起,没见着就自己一个人去。不同的是,一般那样的人会很热情,但尚白,别人看见他只会觉得他不苟言笑。

    一路过去便是,叶抚不和他说话,他就不说话。若说他沉默寡言,但又觉得他要说话的话,会有很多话说,但那些话对他来说没有必要。

    往往,跟这样的人相处其实很不自在,但叶抚毕竟是叶抚,和任何人他都相处得来。

    望着城北走的人很多,以至于城主府的人都不得不来疏导稳定。

    出了城后,一眼看去,是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一片。像是渡劫山最外面围了一圈不规则的彩环一样,而往更远处看去,越是靠近渡劫山,“彩环”便越小,颜色越淡。

    尚白提醒,“走起来会很累,如果感觉走不下去,就停下来。”

    叶抚笑道:“谢谢提醒。”他问:“你要上山吗?”

    “是的。”

    “很多人看似都上不去。”

    “我的修为足够我上去,只是看看能不能登顶。”

    “那么说,你很厉害。”叶抚笑问。

    “不算最厉害,但是也算比许多人厉害。”尚白没有任何隐瞒,说得很直接。

    叶抚又问:“那你为何要带上我?你一个人肯定更自在。”

    “我没有带你。我只是问你要不要一起,你说要。”

    “很奇怪。”

    尚白第一次正面看向叶抚,“我觉得你也很奇怪。”

    “我哪里奇怪?”叶抚笑问。

    尚白摇头,“我没想到我随便邀请的一个人,就是一个或许也很厉害的人。”

    “我不厉害,只是个读书人。”

    “我喜欢读书,但我不是读书人。”

    “读书人就是喜欢读书。”

    “读书的人和读书人不一样。”

    叶抚笑了笑,“也有道理。”

    尚白又看了叶抚一眼,然后说:“我看不透你,所以觉得你很奇怪。”

    “再如何看不透,大多数人都是藏在心里,然后暗中观察。像你这样,直接告诉我的,很少。所以你是奇怪的。”

    “明明就不懂,却要藏在心里。那样才是奇怪的吧。”尚白说。

    叶抚摇头,“并不奇怪。因为跟一个身份未知、能力未知的人相处,要小心着,提防着。”

    “我不需要提防。所以,我会直接说出来。”

    叶抚笑问:“所以,你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尚白摇头,“我并不想知道。因为你我注定不会有太多交际。”

    “说的也是,但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交际不是更好吗?”叶抚说,“如果你不邀请我一起登山,自然没有现在的对话。”

    尚白点头,“你是对的。但是那已经是昨天了。”

    “如果能回到昨天,你应该就不会邀请了我吧。”

    尚白想了想,说:“应该还是会。”

    “为什么?”

    “因为如果回到昨天,那么我是今天的我,而你是昨天的你。今天的我依旧还是会邀请昨天的你。”

    “这听上去有点绕。”

    “或许。”他没有特地解释。

    简单的对话下来,叶抚觉得尚白是一个心很直很直的人,没有一点弯弯绕绕。他并不避讳地说出了对自己的看法,也不因为自己跟他最初见到的自己不一样而改变他的打算。

    叶抚想,或许无所畏惧,才能一往无前。

    而相反的,尚白觉得叶抚是一个很绕的人。

    他们的步伐没有因为这段不太融洽的话而终止,像是结伴而行的道友,一同向前。而一直,尚白只知叶抚不一般,但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而“叶抚”又时不时他的化名。这些他都不知道,也没有去探究,因为他觉得这些不重要,就像一开始,叶抚是否会答应同行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一样。

    一段路途过去后,叶抚停了下来说:“或许,我们应该分道了。”

    尚白面无表情,“你累了吗?”

    叶抚笑道:“累倒是不累。只不过,我觉得你一心想要登山,想要到最高处,而我想慢慢地,好好地看一下沿途的风景。道是不同的。”

    尚白点头,“那就这样吧。有缘再见。”

    他话很短,说完后,转身就继续前进。对他而言,叶抚只是个过客,再如何不一般,也只是个过客,不会影响到他的道路。

    叶抚遥遥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心直,道也直。”

    尚白很像他的学生,曲红绡。他不由得想过,如果任由曲红绡走下去,不去打扰她,她最终也为成为尚白这样的人。

    而叶抚之所以愿意跟尚白走这一段,也只是因为他尚白身上看到了曲红绡的影子。

    但走着走着,总是要分开的。因为道不同。

    叶抚的人生没有最终的目标,也没有不得不实现的事,他只是在人生这条道上,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有着最终目标的人,在目标实现后,或许就会停下来,而叶抚的脚步永远不会停。刚开始的他甚至不懂得去为美丽的风景而驻足,但认识了三个学生、恋人、朋友、后辈以及种种人后,他懂得为他们驻足了。

    他渐渐地也有自己想要去呵护,去照顾的存在了。

    以前,他喜欢看天,喜欢看远方,但是现在更喜欢看身边的人和风景。学生、恋人、朋友、后辈……都是他美丽的风景。

    在原地晃神一会儿后,他自嘲一笑,笑自己又善感了,感叹一句,这可不是以前的我啊。

    随后,又再次前进,只是渐渐地放慢了步伐,不再像尚白那样走得那么快。

    ……

    “萧青梅,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我!”

    州马城的一条暗巷里,醒来的钟茂典见到自己身上缠满了的紫色绳索,满面愤怒。神念传音都激动起来。他原本是打算去渡劫山的,但走在路上,被人下了阴招,神魂被强制催眠了,再醒来就是这副样子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萧青梅,自己的好兄弟下的阴招。

    他面前是之前那个眉目俊朗的年轻男人。他叫萧青梅。

    “小茂啊,忍一忍,明天我就放开你。明天我爹还有几位长老就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人太冒险了。”萧青梅尽量安抚。

    “你混蛋!是不是那个女人让你来的!是不是!”钟茂典眼睛狰狞出血丝,灵气在身体里鼓胀,想要挣脱,但这紫色绳索就是分毫不动。

    萧青梅连忙说,“是我怕你一个人冒险,万一做傻事怎么办。”

    钟茂典一口咬住紫色绳索,神念躁动,“萧青梅,你居然用我给你炼的法宝来捆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萧青梅咬咬牙,“你就忍忍吧。”

    “我拿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钟茂典睚眦欲裂,几乎要淌出雪来。

    “你别逞强了!伤到身体怎么办?”萧青梅见着钟茂典有些疯狂的样子,连声说。

    “萧青梅,我知道你是受了那个女人的命令才来的,我不怪你。”钟茂典忽然冷静下来说,“但是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不论如何,我都要去做!”

    “你要干嘛?”萧青梅有些担心。

    “虽然我现在炼的器具有形无神,但再如何,数量都在那儿。”

    钟茂典埋着头。

    “你……你别乱来啊。”萧青梅还不知道钟茂典到底要做什么,但言语让他很紧张。“还有,这里是州马城,不要被城主府的人逮到把柄啊。”

    “从我离开钟家那一刻,你就该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

    钟茂典神念最后一次波动。随后,他背后的十几把兵器猛地,全部炸开,强大的力量威势冲开,周围的建筑物种种裂开一道道大缝,然后尽数坍塌成粉末。紫色的绳索也瞬间被撕断。

    第一个受到冲击的钟茂典胸口直接开了一个大洞,浓郁地、混杂着肉渣子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袖子一抬把嘴角血沫抹去,然后在胸口的大洞放了几粒丹药。丹药化开,丹雾弥漫在伤口。

    萧青梅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愤怒吼道:“你不要命啦!”他又气又惊又怕。“一个炼器师除了神魂,最重要的就是身体,你疯了吧!要是伤到心脉怎么办!”

    钟茂典冷冷地看着萧青梅,“好自为之。”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摇晃地远去。

    萧青梅在后面愤怒地大喊,“钟茂典,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你看看你那样子!像个乞丐一样,你知不知道!钟茂典!”

    钟茂典走向前,始终没有回头。

    萧青梅咬紧牙关,怒骂一句,“混蛋!”他气不过,一拳朝旁边的隔墙砸去,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隔墙,直接碎成粉末渣子。

    然后,便看到远处,三个身穿轻甲的人急速奔了过来,冷冷地对他说,“请跟我们走一趟。”

    “干嘛?”

    “你肆意破坏城内建筑,侵犯了州马城的利益。”

    萧青梅这才回过神来,大喊道,“不是我,是那个人!”

    他指向钟茂典离开的方向,但那里已然空无一人。

    为首城卫冷冷地看着他,“劝你不要反抗。跟我们走还有希望,反抗的话就地诛杀。”

    萧青梅欲哭无泪,敢情自己这受了气,挨了骂,还要当背锅的吗?他咬咬牙说,“跟你们走行,但我想见一见你们城主。”

    为首城卫冷淡地说,“带走!”

    然后,其他两个城卫各自一道枷锁上来,锁在萧青梅肩膀上,便蛮横地将他拖走。

    “不!你们不那这么对我!我是无辜的!”

    ……

    钟茂典拖着受伤的身体,朝着城北去。好在受的是身体上的伤,没有波及根本,有着上好丹药的帮助,恢复得很快。

    却在他到了城门口时,一个抱着黑猫的的成熟女人走了过来,淡淡地说:“小茂,受了伤就不要到处跑。”

    钟茂典僵住许久,然后跪了下来,用着沙哑到几乎要分辨不出来的声音说,“让我出去……”

    “母亲是为了你好,你任性太久了,现在跟我回去吧。”女人拍了拍黑猫,黑猫顺意爬上她的肩膀,她搀扶着钟茂典说。

    钟茂典绝望地闭上了眼,两行浊泪落下。

    随后,他睁开眼,极度怨恨地吼道:“我恨你,你不配做我母亲!”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像是野兽的咆哮。

    女人身体僵住。她愣住了,在想,自己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把自己当仇人一样的儿子吗?

    钟茂典甩开女人的手,发疯似地向城门外跑去。

    女人愣住许久,没有去阻拦,等她反应过来时,钟茂典已经消失在远处了。

    “唉——”重重地叹息吐出,她抱着黑猫离开这里。

    随后,一个黑衣黑发的女人从这里走过。

    “做儿子的不体会母亲,做母亲的不体会儿子。果然,婚姻和生子就是错误的事。”

    她这样感叹。

    走了几步,她停了下来,捏着一片树叶,透着阳光看了半天后,疑惑自语,“这玩意儿真的能用?”

    要不要试试看?

    “……”

    算了没什么事还去联系的话,多没面子啊,好歹我也是个王。

    ……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当你师父吧

    叶抚慢悠悠地,也不着急,像是散步一样朝着渡劫山走去。

    沿途碰到一些喜欢聊天的人,偶尔他会停下来跟对方聊会儿天。设么都聊,读书、修炼、炼丹、炼器,甚至是种田和裁缝。别说,有些农家子弟在种田和裁缝这方面见解挺独到的。虽然说着是种田的,其实他们照旧是修仙者,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种的田自然跟凡人也有很大的区别,就像同样的水稻,他们种出来还能有益修炼。

    也还有不少只是为了来看热闹的,叶抚甚至看到一对有趣的老头儿,摆了棋盘,靠着树荫在下棋。叶抚围观一会儿后,便离开了,没去打扰。

    走到离渡劫山还有三十多里的时候,叶抚碰到了那个健壮的姑娘。

    他对这位姑娘还是挺感兴趣的,便走近去跟她聊聊。走近后,叶抚才发现她居然比自己高半个头。他琢磨着,应该是因为比较健壮的缘故,从远处看上去不显高。

    “姑娘!”叶抚叫道。

    那姑娘停下来,转过身。因为背上的大铜炉,她转身很费时间。

    转过来后,她笑问:“在叫我吗?”她的声音有点可爱,有一股奶腔。

    “是嘞,就是姑娘你。”

    “有什么事吗?”

    “你背上这铜炉多重啊?”叶抚站到她旁边问。

    她偏头看着叶抚,爽朗地笑了笑,“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好像没有秤能称。”

    “为什么要背着这东西呢?”

    “锻炼身体啊,长力气!”她认真地说。

    “这东西这么大,你待会儿怎么上山啊?”叶抚问。

    她想了想,笑着说:“没事儿,我背着它应该也能上山。”

    “真厉害啊。”

    “没有没有,我爹比我厉害多了。”

    “有你这样优秀的女儿,你爹应该很高兴吧。”叶抚笑道。

    她突然警惕起来,“你为什么问我那么多?”

    “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叶抚坦然说。

    “你很喜欢跟陌生人聊天?”

    叶抚想了想,似乎,自己好像很少主动向其他人搭话,“不算吧。”

    “那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话?”

    “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她眨眼想了想,挑起眉问:“你喜欢我?”

    叶抚笑容僵了僵,立马又恢复如常,“应该没有吧。”

    “那就好。我告诉你,不要喜欢我啊,我不喜欢你这种瘦瘦小小的男人。”

    叶抚看了看她壮硕的肌肉,心想,跟你比起来,我的确是瘦瘦小小的。

    “我爹说了,找男人就要找个能顶天立地的,像你这样的小瘦子,估计连我的铜炉都顶不起,不要说顶天立地了。找不到顶天立地的人,就自己顶天立地。虽然我现在也还是比较瘦小,没法顶天立地,但我会继续锻炼的。”她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说。

    “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你爹说的话了。顶天立地可能不是你理解的顶天立地。”叶抚说。

    “什么意思?”

    叶抚转开话题,“你离开你爹多久了?”

    “五年了吧。”

    “你五年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没有,那个时候我很瘦小,比你还瘦小。”说着,她骄傲道:“但经过五年的锻炼,我已经不那么瘦小了。”

    “那你真的很棒。”

    “你刚才说什么误会?”她皱眉问。

    “没……没什么,你可能听错了。”

    “你这人真奇怪,扭扭捏捏的,说话一点都不大方,没有男子气概。”她嫌弃道。

    叶抚笑了笑,“那我真的是很抱歉。”

    “算了算了,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她问。

    “为什么问这个?”

    “等我从山上下来,给你个方法,照着锻炼,或许有希望跟我一样强大。你这瘦瘦小小的,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她说着,嘀咕道:“你们这边儿的人都是瘦瘦小小的,一点都不注重身体锻炼。”

    叶抚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可能是你跟别人不一样?”

    “什么?”

    “就是说啊,或许其实,我是说或许,我们这个体型才是正常的。”叶抚尽量委婉一点。

    “怎么可能!”她瞪着眼,“明明我这样才是正常的,好吧。”

    叶抚笑笑,“那大概就是我理解错了。”

    她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叶抚肩膀,“不要气馁,反正我没啥事,就到处走走,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就拜我为师,我手把手教你,到时候一定把你锻炼起来。”

    “我考虑考虑。”叶抚推迟道。

    “一定要考虑清楚啊,身体是问道的本钱!”

    “我叫叶抚,你叫什么?”叶抚问。

    “董冬冬,我叫董冬冬。”

    “真是……响亮的名字。跟你一样,很精神。”

    董冬冬笑着拍了拍叶抚的肩膀。叶抚想,这两下要是让个普通人来承受,非得被拍进土里去。

    “我先走了,要是想拜我为师,就告诉我,对了,”她招手,一枚圆润的小石子出现在她手上,“这个给你,可以用它联系我。”然后,她又一本正经认真地说:“身体是问道的本钱,不要忽视啊!”

    “我走啦,下次再见!”说完,她告别,离去。离去的时候,她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些,看上去蛮开心的。

    叶抚握着手中的石头,不禁笑了笑,真是很可爱的一位姑娘啊,只不过路子走得有点野性。

    “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很好听,很有幽静感的声音。

    叶抚不须看也知道是谁,一边向前走,一边笑着说:“女王大人,你不直接上山,干嘛在这里逗留啊。”

    师染跟在后面,“别叫我女王大人。”

    “你不是喜欢吗?”叶抚笑道。

    “别人这么叫我是畏惧我,敬重我,唯独你这么叫是在调侃我。”

    “行吧。”

    师染边走边说,“没想到你居然也在这儿。刚才我路过,还在想是谁呢,声音这么熟悉。”

    她独特的气质吸引来众多目光,在看到她后,那些目光又不禁黯淡。这是她身为王的,特有的气质。

    “不管在哪儿看到我,都不要惊讶。”

    师染没多想,又问:“你喜欢刚才那位姑娘?”

    “喜欢啊,她蛮可爱的。”叶抚随意道。

    师染眉毛抖了抖,“那你……很厉害。”她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身形。又问,“你要爬山吗?”

    “嗯。”叶抚问。

    “我也要爬山。”师染说。

    “哦。”

    师染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叶抚问:“你不是要爬山吗?跟着我干嘛。”

    “路就这么一条。”师染仰着头说。

    叶抚侧到一边,“那我给你让路。”

    师染顿住,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使劲儿地看了一眼叶抚后,扬长而去。她走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我在山上等你。”说完,化身成一道风,刹那间远去。

    叶抚笑了笑。走走停停地继续向前。

    一路上,他碰到不少健步如飞的,一般而言,这种人要么修为强大,要么神魂强大。不管哪个,都是不多见的,所以往往有这类人出现时,许多人会投之以目光。像叶抚这样慢悠悠的,不着急,走走停停的,在别人眼里瞧来,反而是本事一般,走一段路就得歇一下。

    在叶抚看来,从某种角度说的话,这渡劫山外面这一百多里的范围里,很像是中州修仙者大体上的缩影。像是折扇一样,越是靠近头部,便越是窄。在最初的一百里中,看到的才是修仙界修仙者的常态,不论是什么,他们都只能占据最外缘的,而里面的、核心的只有那些本事大的才能触及。

    越是往里面,越是远离人群。

    等站在山脚下,往山上望时,已经见不到多少人了。

    叶抚站在山脚下,不由得想,人人都觉得山上的风景最好,但其实山下的风景更热闹。山上风大,山上天冷,但无数人依旧趋之若鹜,因为他们知道,山就摆在那里,等着人去爬。他们想,到了山顶后,或许就能看到更加美丽的风景。怀以这般希望,一往无前。

    “只愿美景不负天下人。”

    叶抚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着山上去。

    玄青色山体,断崖垣壁,险峻的像是垂直上去的一般。

    依稀可见,有人在往山上爬,大多都是很费力的样子,偶尔能看到还比较轻松的。能爬上山的,已经需要元婴才行了,金丹及其下修士体内的灵气蕴量和纯净度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去抵抗亲临渡劫山的威势。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黑得彻彻底底的。月亮从东边升起,照耀着这里,但因为渡劫山的影响,即便是圆月,光线也很黯淡。朝后面看去,可见星火一片连理光的海洋,反倒是州马城比以往天黯淡了许多,毕竟许多人都出了城,朝着渡劫山来。

    叶抚在一处陡峭的石台上停了下来,遥望底下。站在这高处,才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中州修仙辈士的兴盛,亮起的灯火是灼灼的希望,是在黑暗中前进的动力。每个人修仙的目的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有着共同的希冀——对“仙”的渴盼。

    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安宁。

    而这份安宁被底下隆隆地脚步声打散。他朝下面那条陡峭的几乎无处落脚的山石路看去,只见一批头散发之人,如野兽一般,发疯了,没命地疯狂攀登奔驰。

    他抬起头朝着上面看来,叶抚便看清了他的脸——钟茂典,那个颓唐的炼器师。

    透着些许月光,可见他胸前被血渍侵染了大片。两只眼睛密布着血丝,头发被汗水打凝起来,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说他是发了疯的乞丐毫不为过。他这般毫无节奏的冲刺,加上渡劫山的威势,已然让他胸前的伤口崩开了,血顺着他的衣摆飘落,落在山石上迅速变成血色的粉末,然后被风吹走。而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以自己这样的情况,再往上几百米,胸前的伤口会彻底炸裂开。

    钟茂典眼中没有其他,只有上山这条路。他不是没有顾忌,而是早已失去了理智。

    在经过叶抚这里的时,叶抚伸手将他抓住,然后按到在地。而他下意识地发出了沙哑的吼叫。

    叶抚皱了皱眉,伸出手指在他眉间一点,然后他眼中的血红瞬间褪去。

    他就躺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天上圆月,呼吸渐渐趋于平稳,两行浊泪滑落,顺着耳际浸入乱糟糟的头发中。

    就这样呆呆的,他躺着。直到叶抚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才醒转过来。

    “心思支离破碎,意识混沌褐泽。你就凭这副模样去找钟随花吗?”

    冷冷的声音,传进钟茂典耳朵里。

    钟茂典偏过头,看到叶抚的脸。然后他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他还记得叶抚,是在洹鲸之船上遇到的那位先生。他捏了捏后,十分费力地挤出沙哑到几乎分辨不清的声音,“先生,又见面了。”

    叶抚看了他一眼,“你说话费劲儿,就别说了。”

    钟茂典沉默着点了点头。

    叶抚向前走去,“信得过我就直接给我神念传音。”

    钟茂典在后面滞着,直到叶抚快要走远了,他才跟上去,以神念传音,“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如果我没在,你知道你会是如何的下场吗?”叶抚不回头问。

    钟茂典回想起先前的状态,“会死在这条路上。”

    “我当你不知道。”

    钟茂典没说话。

    “之前听你说一定要找到钟随花,还以为你有多大的决心,没想到就是这样。我看啊,照你这副模样,还是放弃吧。”

    钟茂典咬紧牙关,神魂激动,“我不会放弃的!”

    叶抚停下来,回过头,面无神情地看着他,“你觉得就凭你现在,找得到吗?”

    钟茂典哑口无言。

    “自己站都站不稳,还要满天下去找人。你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叶抚说。

    “一直找,总会找到的。”钟茂典硬着头皮回复。

    叶抚说:“钟随花现在是个凡人,而在这样不稳当的年代里,一个凡人能活多久?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就算她大富大贵能活一百岁,也只剩下六十多年了。六十多年的时间,你找得到吗?你是个修仙者,修为还不错,能活几百岁,努力一把,上千岁也可活,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但是钟随花有足够的时间等你吗?谁知道你再见她时,她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一番话语,劈头盖脸,钟茂典如遭雷击。

    见着钟茂典这副模样,叶抚更失望,“连最基本的事都没想好,你到底是凭借着什么去寻找的?就凭你想要弥补错误的歉意吗?”

    叶抚很少对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人抱有情绪,但是钟茂典的模样实在太难看了,让他忍不住怀以情绪。诚然,如果他跟钟随花没有一点关系,那么他也不会搭理钟茂典。但一想到钟随花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家伙,他就觉得对她很不公平。

    “你以为你是在寻找钟随花,实际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叶抚说完这句话,迈开步伐。

    钟茂典看着叶抚的背影越来越远,就要消失在黑压压的山体当中。

    那一刻,他猛地觉得要是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眼里,自己或许就再也找不到姐姐了。

    强烈的愿望与希冀像是炸开的火团,迅速在脑海里燃烧。他奋力地迈开步伐,追上去。

    追上去后,他默不作声,只是跟在叶抚身后。

    叶抚也不去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一段里就停下来,吹一吹夜风,看一看山下的风景。钟茂典随他,走着便走着,停着便停着。他没有向叶抚询问什么,叶抚也没有让他不要跟着。

    渐渐地,走到后面去了,钟茂典开始吃力。他的修为本身不算强大,是个分神境界的修士,但他的神魂足够强大,已经是六两九分的神魂了。要知道,许多合体、大乘的修士都够不到这个神魂境界。所以,他能跟着叶抚走上这一段路。

    但是逐渐的,他已经开始吃力了,虽然神魂强大,但身体毕竟受了伤,而且心境很是驳杂,几乎没有心境。

    叶抚没有顾着他,依旧按照自己的速度上山。

    而他们现在还只是在山脚上面一段距离,离着半山腰还有一段路。

    对于钟茂典而言,他只感觉肩膀上从像是压着一头牛,渐渐地变成了巨石,而现在,他感觉有几万个人压在他的背上。他每迈出一步,都觉得心脏在颤抖,膝盖要崩碎,血管在膨胀。

    跟上叶抚的每一道步伐对他来说都变得很艰难。

    而叶抚依旧没有减缓步伐。

    直到某一刻,钟茂典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

    叶抚这时停了下来,他在前面,负手而立,问:“为什么不停下来?”

    “不敢停。”他回应。

    “为什么不敢?”

    “怕跟不上你。”

    “为什么要跟上我?”

    “先生或许能够帮我。”

    叶抚摇头,“我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钟茂典垂首,“我帮不了自己。”

    叶抚朝他走去,步伐不快,“二十八岁的分神修士,有着六两九分神魂,体质得天独厚,每一寸血肉都契合炼器的精髓,已然是炼器大师,有希望在三十岁前成为宗师,百岁之前成为尊者。你是当之无愧独一无二的天才,为什么你不能帮自己?”

    钟茂典抬头,无神地看着叶抚,心里不由得自嘲,之前还想着去提防这位先生,不要暴露自己,没想到别人早就知道了。可笑,可笑啊……现在,真的是一文不值了。

    他又低下头,开口,没有以神念传音,而是盯着沙哑干燥的声音,“我……我还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天才吗?”

    “你会这样问,说明你已经不是了。”叶抚淡淡地说。

    “这样的我,如何能找到姐姐……”他仰着头,望着天,神情黯淡。

    叶抚说:“你应该想一想,找钟随花是为了弥补过失,还是单纯地为了找到她。”

    钟茂典愣了一下,“先生是什么意思?”

    “自己想吧。”

    叶抚转过身,边走边说:“我不会等你,你自己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但你要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爬山……”

    听着叶抚的声音渐渐远去,见他背影逐渐模糊。

    钟茂典想着叶抚所说的话,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我找姐姐到底是为了什么?觉得亏欠她吗?还是因为……

    他久久不得思,抬头再看去时,叶抚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茂典回头望了一下山下的热闹,只觉得那离自己好远。他沉了口气,拖着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到断崖边的一块巨石之下,躺了下来,看着满天星辰与圆月,倦意让他意识逐渐模糊。

    叶抚的步伐继续着。

    他走得并不快,碰到有意思的地方就会停下来瞧一瞧。一路上,从他身边超过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那些人从叶抚身边经过时,会有些不太理解这个人为什么看上去无所事事,难不成爬这渡劫山是为了看风景?虽有疑惑,但他们之间往往无言。

    每个人都在上山,都在往山上爬。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不顾一切往下冲的人就显得很突兀了。

    夜色之中,沉寂的渡劫山里,玄青色的山体让一切都显得很压抑阴森。月圆之光照耀其间都是冷清的感觉,能上山的人不少,但跟偌大的山比起来,少得微不足道。

    那人是个酒鬼,浑身破烂、污秽不堪,酒气遮蔽了他所有的气息,他发了疯似的,没命地往下跑,边跑边喊:“要命啦!要命啦!山上有鬼!有鬼!”

    山很陡,他跑两步就栽倒在地,然后像球一样拦不住地往下滚,唯有撞在大石头上,才会停下来。

    停下来后,他又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大醉酩酊地,继续一边跑,一边喊:“要命啦!要命啦!山上有鬼!有鬼!”

    他突兀的、难听的声音搅乱了登山者的心,同时又惹得疑惑,这人是谁啊,怎么从山上跑下来?是见到了什么吗?

    有人好奇疑惑,就在他经过的时候一把把他揪住,然后问:“醉鬼,你在吼什么?什么要命啦,有鬼的!”

    他根本不反抗,眼里没有丝毫神采,醉的不省人事,口里只有那一句“要命啦”和“山上有鬼”。

    即便是打也把他打不醒,关键是,他还很能抗打。

    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逐渐地大家也就对他失去了兴趣,随意丢开后,他又跌跌撞撞朝山下跑去。

    叶抚也看到了这个醉鬼,瞧不出年龄。他没有去拦他,任由他往下跑。

    却在他跑到山脚,要冲出去的时候,他却忽然颤抖起来,不敢迈出那一步,如同看到了恶鬼在前方一般,连同眼仁都抖动起来。他只得栽倒在山脚,侧着身子,望着外面那灯火繁华的模样。

    口里还在不断喃喃:

    “要命啦……”

    自此,他变成了所有登山者见到的第一道风景。人们叫他,大醉的眺望者。因为他一直醉着,一直望着山外面的世界。

    登山者的故事还在继续。

    ……

    “风景我已经看了,可以让我回去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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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游戏满级后介绍:
对于一款游戏的资深玩家而言,把游戏全部能够玩的都以完美姿态玩了个遍后,似乎退游成了最终归宿。资深玩家叶抚玩了快十年的《仙路漫漫》,当他脱坑退游,选择卸载游戏时,突然就穿越了。他很快就发现,他似乎是带着游戏的满级属性穿越的……(注:轻松日常养成是主旋律,体验异世界的人生百态是真滋味)修仙游戏满级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游戏满级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