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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笀     修仙游戏满级后txt下载     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管教你神道崩碎(三更求订阅)

    胡兰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我所看到的,先是看到了一抹黑影在眼前闪过,便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当时在兴头上,便拔剑斩了过去,但是落了空,寻找一番没有再找到踪迹后,却发现周围只要自己一个人了。我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就”

    叶抚打断她的话,“先前三月说你除了喊我们,还喊了几声你大师姐,但是你却记不得自己喊过,想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想过,但是想不通。”胡兰说。

    “你接着说吧。”

    胡兰点头继续说:“之后,我不愿在原地等待,就开始向前出发,一直走,感觉到的气氛特别压抑和燥热,这种沉闷的感觉让我没了耐心,我感觉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声音也一直是我一个人发出来的,周围到处是死气沉沉一片,便开始怀疑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人,怀疑到这一点后,情绪开始失控,一下子低沉了,怀疑是不是存在,怀疑有没有黑石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存在,感觉没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忽然我感觉道一股风吹来,然后看到一点火星。这忽然冒出来的东西一下子就吸引了我,我开始朝那火星的方向跑去,然后穿出山林便见到很长的阶梯,看到这个阶梯的瞬间,我便莫名其妙地知道这个阶梯有九百九十九阶,阶梯之上是闪耀着金光,巍峨磅礴的神庙。我登上阶梯后,走进神庙后,看到一尊神像,这尊神像不断传来让人心头颤动的威势,我忍不住便想要去跪拜,之后就是这样了。”

    胡兰说完,眨眨眼,看了看叶抚,想看出点表情来,但是他表情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这让胡兰心头莫名沉重,总觉得自己让先生失望了。

    “先前我说过,你陷入的是迷障,是借助山林环境的一种感官迷惑。你仔细想一想,从你一开始被那一闪而逝的黑影吸引了后,到走进这山顶之庙,参拜神像,所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叶抚看着胡兰问。

    胡兰陷入沉思,将一件件事梳理开来进行分析构想。叶抚早前便觉得她聪明在思考能力,上课时理学方面的知识表现得十分好,足以证明她的逻辑辨析能力。

    她很快得出想法,端着下巴,一点一点认真地说:“黑影把我的注意力转移走,全部用以去寻找黑影,而没有去防范其他,所以彻底中了迷障,然后我看不见你们,也听不见你们的声音,让我自己感官上认为山林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之后,死寂压抑的山林气氛消磨我的耐心,一点一点影响我的思绪和判断,让我开始怀疑自己,陷入迷茫之中,失去前进的方向。这个时候如果出现不一样的东西的话,一定会吸引到我。”

    她陡然瞪大眼睛:“所以,其实迷障并不只是为了迷惑我,而是为了把我引到这破庙里来!我感受不到摔倒,是为了坚定我到这里来的决心。”

    叶抚点点头所:“准确说来,是为了让你跪拜那神像。你先前所见的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只有四十九阶而已,之所以认为那么多,不过是有人想让你感觉到震撼,看到那壮观磅礴的神庙、威势滔天的神像也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跪下去。”

    说着,叶抚不禁笑着说:“至于你为什么除了我和三月,还喊了你大师姐,那就跟这件事没关。”

    胡兰问:“那到底是什么?”

    叶抚摇头:“你以后会知道的。”

    那其实是胡兰她意识深处觉得曲红绡很可靠,在迷障影响了感官的情况下不经意喊了出来。

    “我还是有点疑惑,如果只是为了让我跪拜神像的话,没必要耗费那么多时间,直接让我认为这里是正确方向不就是了吗?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胡兰想不通,皱着眉问。

    叶抚看了一眼那破旧的神像说:“如果你不是心甘情愿的话,跪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想让我跪拜的人到底是谁?”胡兰循着叶抚的视线,看向那人形神像。

    叶抚笑了笑说:“就是你面前这家伙。”

    “那尊神像?”

    “准确说来,是这座山的山神。”叶抚说。

    “山神!”胡兰和秦三月同时惊讶叫道。

    叶抚看着那尊神像眯了眯眼睛说,“想让我学生跪你,你承受得起吗。”然后,他忽然正色,大声说:“我数三声,立马站到我面前来!”

    “一,二,三!”

    没有得到回应。

    叶抚横眉,没有任何犹豫,一脚踩下去。秦三月和胡兰表面上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叶抚他就只是踩了一脚而已。但实际上,顺着叶抚这脚发力的方向,一股力量穿透山层,直到根部。他这一脚直接把这鞍山的山脉踩出一条裂痕来,若是秦三月和胡兰这个时候还在山腰,便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一道巨大的裂缝拦腰而现。

    “我再数三声,你若再不出来,便让你神道破碎。”

    “一,二”

    他抬起脚,便要落下去。

    “仙长停脚,切莫再踩下去!”一道急促沉重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待到提灯的光亮照见他的脸后,便可以看到他的容貌,浓眉大眼,鼻直嘴正,脸型方直,一副正气之相。

    突然走出这么个疑似山神的人,秦三月和胡兰下意识地往后站了站。

    此时这中年男人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

    叶抚见着他,冷哼一声:“你若是早些出来,就不用受那一脚之苦了。”

    中年男人赔笑一般说:“是是是。”心里却想,要是早知道那一脚差点把命脉踩断,会不出来吗?

    “你知道叫你出来的原因吧。”叶抚看着他说。

    中年男人尴尬地说:“我有眼不识泰山,招惹到先生的学生,当是如此。”

    叶抚厌烦地摆了摆手:“不要用你那套说辞来和我说话,恭维的话不用说,直接说为什么就是了。”

    中年男人听此,心里一阵苦楚,心想也是,一脚差点踩死我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我的身份。

    面对这种深不可测的人,他知道,以前那什么客气拍马屁的话是不管用的,实话实说才是正理。

    他长叹一口气,自嘲一笑,面色顿时变得一片蜡黄,不似刚才那般有神,同时一身华服也黯然褪色,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是神采是一点不剩了。

    “说起来,我这么做,是因为十三年没有吃到一点香火参拜气了,作为山神的香火快不够,神位就要不保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正气凛然与罄竹难书(一更求订阅)

    叶抚双眼稍稍一瞥,说:“你头上应该有一顶帽子才对。”

    鞍山山神苦笑作罢,“那帽子……”他说着叹了口气。

    “不瞒先生了,虽然有些丢脸,但到底是实打实的。”说着,他挥挥手,一抹幽暗在他头上掠过,紧接着,一顶高帽缓缓浮现,高帽无光,被厚厚的灰尘所掩盖住了,只见上面四个大字写着“罄竹难书”。

    叶抚旋即皱了皱眉。

    “罄竹难书……”胡兰下意识地念了出来,下一刻,便看见那山神面色苍白,一道闷响在他胸腔之内响起,瞬间传递至眉心命台,一抹幽暗之色浮现在眉间。

    胡兰愣了愣,下意识挥了挥说:“对不起!”

    叶抚冷哼一声,对胡兰说:“你不用说对不起,那四个字写在这顶高帽上就是用来念给他听的。”

    山神听见叶抚的话,顿时眼神一片幽暗,但是紧接着他憋红了脸,着急地说:“我头上帽子不止这四个字的!”说着,他连忙转过身,背对着叶抚等人。

    然后瞧见,那高帽的背后同样四个大字,只不过换成了“正气凛然”。

    胡兰这次没有去念了,紧闭着嘴看了一眼叶抚。

    叶抚面不改色,对着山神说:“就算念一千遍一万遍正气凛然也与你无关,那是你背后的字,罄竹难书才是能正面所见的。没有人会记得你,看到你所做过的正气凛然之事,只能看到你所做的坏事罄竹难书。”

    山神如遭重击,膝盖不由得一弯,如同承受了泰山压力,他艰难地转过身,脸上一片绝望灰败,好似在那一瞬间,他本就不光彩的脸庞变得更加的苍白了。

    “正是如此,这鞍山如今才落到这副模样。”山神长叹一口气。

    叶抚轻轻一挥手,弥漫在山神身上那一股绝望戾气消散不见,然后他转向秦三月说:“三月,扫地风和碧空水。”

    秦三月心领神会,催动身体里的御灵之力,片刻之后,从破庙之外吹进来一道风,将几人脚下地面的灰尘一扫而空,然后又是一团若即若离,像雾又像雨的水漂过来,如春风一般浸进前面那几个蒲团。如溪水流动般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那些水如同染黑了的墨汁,不着痕迹地从蒲团里面出来,飘向庙外。

    山神虽然惊异于这般不知名的神通,但到底是见过世面,没有将惊讶表现出来,相反的,对于他来说,更令人惊讶的是叶抚随手一挥便驱散了萦绕在他身体和意识里的绝望之意。于他而言,那是一股不可言状,尚且还无法意会的气息,像是春风拂面,又像是春雨润物。

    “长夜漫漫,山神先生不妨说说着鞍山的故事,我是个很喜欢听故事的人。”叶抚可亲地笑着。

    是可亲的,的确是可亲的,对于山神而言。同时他在心里知悉了,面前这位先生不是自己能够去招惹的,按照他的说法来便是了。

    山神摇着头说:“我哪里称得上什么先生,鄙人骆风貌,先生直接叫我名字就是了。”

    叶抚笑了笑喊道:“骆大人。”

    山神骆风貌神情稍稍凝固,然后立马笑着说:“先生请坐,招待不周。”

    哪里是什么招待不周,压根儿就是寒酸到不能说招待了。庙徒四壁且破旧陈朽,四面通风且灰尘遍地。

    叶抚大大方方地坐在蒲团上,秦三月和胡兰搬了蒲团坐在他身后。

    骆风貌神色复杂,从那一声“骆大人”,他便知道自己说谎瞒天过海是不可能的了,这位先生一眼便看穿了自己,再去耍心眼便是嫌命长了。

    骆风貌坐在叶抚前面两米多的距离。一到这要说缘由经过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伤感,他眉目之间闪烁着哀愁,长叹一口气然后说:“不瞒先生说,在成为这鞍山的山神之前,我本是叠云国朝廷中人。”说着,他抬起头看着叶抚带有笑意的双眼,然后咳了咳又说:“是三品文官,隶属于工部,管辖桥道运河。一次洪涝之中,堤坝突然崩裂,没来得及撤退,身死在洪涝之中。感念皇帝陛下,册封四十九下等山之一鞍山山神,立神庙,供香火,尊神位正清大德首义。”

    叶抚笑了笑,没有就此说什么。后面的秦三月和胡兰充满了好奇,她们以前在上课的时候听到过“立神庙,供香火,尊神位”九个封神大字,不过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说说你那‘正气凛然’四个大字吧。”叶抚不急不缓说。

    骆风貌不由得抖了抖,然后语气有些勉强地说:“尊神位之日,首供香火被山水百姓尊为‘两袖清风,正气凛然’,便有了这样四个字。”

    叶抚摇着头叹了口气,“多好的四个大字啊,多好的神位啊,不出意外百年之后这鞍山便会因为有你这尊山神化作蕴生灵脉,长灵草,走灵兽,精怪成群,化作灵山,千年之内便会诞生第一缕道意,五千内神道坦途,得大道,化道山,立道统,成就一处惊绝之地。”

    骆风貌越听心情却越是沉重。

    叶抚接着又说:“可惜啊,这一切都因为那罄竹难书四个字功亏一篑。”

    这般话如同重锤在骆风貌心头锤响,他顿时只觉得神魂之中阵痛难忍。

    “因为罄竹难书四个字,凡是有人在鞍山之内念着四个字一边,你的神道香火就减弱一分,到了现在,随时随地都可能神位蹦碎,化作土地公长锁鞍山,陪其消长湮灭。”叶抚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让骆风貌气息消减几分。

    骆风貌勾着腰,气息委顿,语气枯败地说:“先生留情。”

    叶抚淡然说:“你背了罄竹难书四个字,就要承受这四个字的重量。”

    骆风貌不知如何言语,只能哀叹连连。

    胡兰在一旁问,“先生,为什么会这样?”

    叶抚看了她一眼,然后说:“神道是修炼的一种方式,与普通的修仙御气不同,靠香火气运,神修受到一方山水香火气运的滋养时,也要承受供香火气运之人的评论和审视,庙前信徒每参拜一次,香火便浓郁一分,每赞扬一次,便浓郁一分,同样的,每骂一次就要减少一分,如你所见,面前这位骆大人便是被骂到了罄竹难书,香火气运逆转,导致这整个鞍山没有一丝灵气,瘴气遍布,十三年不曾有人进入。”

    秦三月听见这般,然后说:“这就是这山里没有一个精怪的原因吗?”

    叶抚点点头,“没有一丝气运,万年十万年都孕育不出一个精怪来。”

    骆风貌听在耳里,惨然一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两袖清风,未坠斯文(二更求订阅)

    “神道修士享受香火气运的同时,还要庇佑一方信徒,使其安居乐业,若香火之地灾祸连连,白骨森森,不用人骂,一身的香火气运便会自己溜走。”叶抚又补充了一句。

    转而,他看着骆风貌说:“不知骆大人到底是被骂到罄竹难书的,还是香火之地灾祸连连,白骨森森,香火断绝了。”

    骆风貌没有去遮掩什么,看到叶抚对神道之事这么了解,他也就明白了,只有实话实说才是正道。

    “我为人之时,掌管叠云国南方运河桥梁和官道的修建,一直以来恪守正道,上听命君王,下倾听百姓,自问做到了该做的职责,为官三十年,新建中南官道十二万三千五百四十九里,其中八万七千九百里经东土大周皇朝认定为甲等官建,余下皆为乙等官建;新修运河通中南一条靖云江,东南一条长江,其间桥梁五十余座,为叠云国建国以来之最。”骆风貌一来二去说着,便抬起了头,他为自己尽心尽责感到自豪。

    “这般功绩实在了得,但你为何最多只做到了一个三品官?死后又仅仅是封了个四十九末等山之一的山神。”叶抚似笑非笑地问。

    骆风貌顿时就泄了气,“我临死前都没有想通这个问题,我一心为国为民,但说不想升官又太过虚伪做作了。死后在这鞍山想了许久才想通了,上头的人嫌我太干净了啊。”

    “干净?”叶抚温尔一笑。

    骆风貌感觉受到了嘲讽,顿时站起来,急红了脸,大声说:“我骆风貌为官三十载,皆是两袖清风,从未贪图过一文官钱,在南桥之地,甚至倾家安顿洪涝难民。先生你可以大骂我罄竹难书,但是不能把正气凛然四个字看到了当没看见!”他急红了眼,忘却了自己现在面对叶抚的处境。

    好在叶抚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事情具体如何他心知肚明,他压了压手掌笑着说:“骆大人,我没说你不干净,坐下吧。”

    骆风貌像是久病未医,大喘着气,苍白脸上一片潮红。他艰难地坐了下来,顿时感觉眉心一颤,然后神情变得低落起来,他知道自己最后一点香火气都快要消失了。

    叶抚不急不缓地问:“你说你三十年来恪守职责,皆是两袖清风,未坠斯文。那么你先前违背一个正统山神道义,学那淫祠怪神诱人参拜供香火又如何解释?”

    “因为,我怕死。”骆风貌惨淡一笑。

    这是个很实在的回答。

    叶抚摇了摇头说:“你不该说这话的,即便你的确怕死,但也不应该说出来的。作为一个正统神修,一己私欲表现在意识之外,本就是一种堕落了。”

    “先生告诫,我心知肚明。但如今落得这副模样,我早已心灰意冷,只想着苟活一日便是一日。”骆风貌长叹一口气。

    叶抚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说:“作为一个山神,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何被打上罄竹难书四个字吧。”

    骆风貌点了点头,然后问:“先生应该知道鞍山旁边那条沉桥江吧?”

    叶抚点头。

    骆风貌呼了口气说:“沉桥江其实原名叫做丰白江,是洛河在叠云国境内的分支,横断了国土南部和西部,在修建中南运河时,为了打通西部城池与中部和南部城池的运输渠道,便在其上一共修建了八座桥梁,耗时三年。却不想,在我刚立鞍山山神不到五年,八座桥梁全部倒塌沉江,一时之间,举国上下,各种各样的诗词作赋以抨击我批骂,香火之地黎民百姓皆是传我贪污**,吞了修桥的钱,建了豆腐桥。我本以为朝廷会出面通告八座桥梁沉江与我无关,等了一年,却等来个‘确有此事’。自此香火断绝,日日减少,到了今天便落得个罄竹难书的下场。”

    “八座桥梁不到十年全部沉江,的确说得上是罄竹难书啊。”

    骆风貌苦笑着说:“若真是如此,我也就认了,但事实上并没有啊,那八座桥梁是甲等官建啊。与之同时修建的其他桥梁现在都还是完好无损,就这丰白江上的八座桥梁在一个月之内全部沉江。”

    话说到这个地步,叶抚也知道骆风貌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是没有想明白为何会这般。

    叶抚摇着头说:“看来你这山神还是做得太舒服了,丝毫不懂得神道路险啊。”

    “先生此话何意?”骆风貌皱眉问。

    叶抚看了看庙外空明月说:“你想的通自己为何这么多功绩却到死都只是三品官,怎么就想不通为何同一条江上八座桥一月之内全部沉没?”

    骆风貌哑口无言。

    叶抚摇了摇头:“说起来,还是你太过正直,正直到迂腐了头脑。我都开始怀疑,你这种性格是如何走到三品官位的,快要丢掉神位身死道消才想着为自己着想。”

    骆风貌还是没有明白叶抚这般话。

    叶抚不禁白了他一眼,“真是愚蠢。你当官上位都还有同僚竞争,从中作祟,当神难道就以为没有了吗?”

    骆风貌心头有了一些念头,但是还不确切,便问:“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在迫害我?”

    “你看我两个学生都想通了,就你这个当事者还蒙在鼓里。”叶抚叹了口气。

    骆风貌看了他身边的两位姑娘,看到她们脸上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沉重几分,苦笑着说:“是我太过愚笨了。”

    叶抚没有多说什么,转入话题,“你当山神的应该很清楚,神道有香火,神道有气运。气运香火是神修的根本所在,但是这两样东西又是很有限的,所以争夺难免所在。”

    骆风貌点点头问:“照先生说来,是有其他山神或者河神江神为了争夺我的香火气运故意陷害我的?”

    叶抚摇摇头,“看来你作为山神,并没有一个山神应该有的思考和觉悟啊。你要知道,正统神修应当是世间站得最端正,最正直的修士,你说的什么江河山川之神既然是在国土范围内,受到一国管辖,其神也应当是正统的,所以,并不是其他正统神为了争夺香火气运陷害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幕后之人(三更求订阅)

    “那到底作何解释?”

    骆风貌想糊涂了,他毕竟立神时间不长,刚刚成就山神不到五年就香火断绝,所以没有经历过其间之事,自然不如叶抚看得深,看得多,毕竟能力差距太多。

    “世间神修分为正统和私授。”叶抚就当是给两个学生讲课,多说了一些,“正统为国之君王以一国气运为载体所授予,有儒、释、道等大家大道加持,可供香火,收气运。私授为有大能力之人强行凝聚香火和气运所造就。这二者相同之处都是香火和气运,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有国之气运,大家之道加持,若不是国家式微覆灭,大家之道崩碎,即便是毫无增长也可维持神位不坏,而另一个没有国运与大家之道,随时随地都可能消散在天地之间。”

    “莫非是私授之神在从中作祟?”骆风貌问。

    叶抚笑着说:“你就不能想得更多一些吗?”

    “更多?”骆风貌想了想,但是并没有想出什么来,不禁摇了摇头。

    “唉,真的难以想象你是如何到三品官的,当真是朝廷一片清澈才会如此吗?”叶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骆风貌尴尬地笑了笑,“请先生解惑。”

    “惑之未惑,何解?”叶抚反问。

    “惑者当惑,求解。”骆风貌回答。

    叶抚笑了笑:“你还是读过书,没有太笨。”

    骆风貌再次尴尬笑着,心想自己当年好歹也是个探花出身,不至于用“读过书”来形容吧。然而在叶抚心里,骆风貌读的书都不叫书,而是写了字的纸。

    “正统神不需要和你争夺香火气运,需要和你争夺的只有这些私授,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才刚被封为山神不到五年,是新神,是香火正旺,备受四海关注的新神,力弱的私授不敢和你争,也争不过,而力强的又不需要你还没有成气候的神位。其实大多数私授都是不敢和正统神争夺的,他们平常以私自修建庙宇祠堂来笼络信徒,凝聚神位香火,这也就是常言中的淫祠怪神。”

    骆风貌认真听着,认真点头。

    “争夺一个国家正统神的香火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叶抚问。

    骆风貌想了想说:“意味着争夺这个国家的气运。”

    叶抚笑着点了点头:“你终于答对我一个问题了。”

    骆风貌尴尬一笑,心想我不至于笨到用“终于”一词吧。

    “先前我说过,私授之神乃大能力者所为。能够直接指使私授的便是为其凝聚神位的大能力者,所以,你能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

    骆风貌陡然想到了一种情况,当即神色一正说:“如果我是被私授所陷害,然后导致香火气运断绝溃散的话,而私授又是背后有人指使撑腰,岂不是意味着是其背后之人在针对香火气运。”

    “没错,往大的地方一看便能知道,不仅仅是针对你的香火气运。我说过,国境之内正统神的香火气运牵连着国运。所以说”

    骆风貌心头震惊,禁不住打断叶抚的话:“所以说,很有可能是在针对叠云国的国运!”

    叶抚笑着点点头。

    骆风貌即便是做了神,人性不少半分,为人是什么性格,死了成神也就是什么性格,一心为国为民,如今听见这般话,只觉心头躁动焦急,想要立马进都城去告知。他想着想着便坐不住了,站起来便要想办法进都城。但是转而一想,自己是鞍山的山神,修为又低下,如何离开得了这山。

    他心里急,一急便只好向叶抚求助:“恳请先生将此事告知都城。”他长揖一礼,十分恭敬。一位正统神行这般礼,是很大的一件事。但骆风貌毫不犹豫地行了,足以见其为国为民之心。

    叶抚没有让他收礼,也没有答应他,“骆大人觉得我会专门跑一趟都城去说这件事吗?龙椅之上那人相信也就罢了,不相信把我当作祸国殃民之人如何办?”

    骆风貌说:“先生这般通透之人,如何会有不相信之说!”

    “骆大人,”叶抚摇摇头,“不是世间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要是是的话,你就不只是三品官,末等山神了。”

    骆风貌愣神片刻,苦笑作罢。转而,他咬牙说:“恳请先生让我能够离开这鞍山,之后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

    叶抚其实蛮欣赏骆风貌的一派正气和忠诚,但是对他的迂腐和不知变通也很不喜欢,皱着眉说:“我和你相识不到两个时辰,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何德何能请求我帮忙,就凭你动歪心思让我学生下跪吗?”

    骆风貌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去应对解释。

    “退一万步,就算我帮了你,你一个高帽上写着‘罄竹难书’四个大字的人指望谁去信你!”

    “我可以转告我的好友”

    “你在朝廷上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里有好友吗?你扪心自问。”叶抚丝毫不留情地说,他觉得骆风貌是个可造之材,在神道方面很有天赋,但是偏偏不知变通,迂腐到了骨子里。

    骆风貌根本没有去多想,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叶抚很清楚,骆风貌这般性格的人,在三品之内但凡有一个好友,也不至于升不了官了。

    叶抚稍稍语气恢复平缓,“而且从我说完这件事极大可能是针对国运后,你便乱了分寸,根本没有认真地去想过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骆风貌抬头看着叶抚,眼里满是疑惑的恳请。

    “我就来和你说说。首先,八座正规检验甲等官建的桥一个月之内全部倒塌,是有人从中作梗,这个很容易想通,然后这件事波及到的并不只是你一个山神,你能明白吗?”叶抚说。

    骆风貌摇摇头。

    “算了算了,我不问你了。”叶抚叹了口气,然后说:“沉桥江作为横断叠云国西和南的江,虽然只是洛河的一个分支,但到底是一条大江,这样的江不可能没有江神,沉桥江上八座桥一月之内全部沉江,自然而然地,江神会被怪罪波及。不是我小瞧你,沉桥江这条江的江神比你这鞍山山神的神位高了不知多少筹,但即便如此还是落得个改‘丰白江’为‘沉桥江’这样一个带有负罪性的名字的下场。”

    叶抚继续说:“你应该清楚,江名带上负罪性,对江神的气运和香火有多大的影响。而先前我们进这鞍山前,在沉桥江边带过一会儿,那时候我便知道沉桥江的江神神位已经遭到重创了。所以,其实这件事,更多的不是针对你,而是沉桥江江神这一尊大神,你只是顺带的而已。”

    顺带的而已……骆风貌虽然不想认同,但是不得不去认同,因为叶抚字字在理。

    “还有便是,你想没想过明明你没罪,也无罪证,然而朝廷却没有为你洗脱罪名,也没有帮你重立神位,而是任由你在鞍山腐朽堕落对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骆风貌虽然迂腐,但是并不傻,他沉思片刻后,陡然抬头,大惊失色,一字一句顿顿地说:

    “莫非那幕后之人是……朝廷中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前世,无今生,无来世(一更)

    “谁知道呢。”叶抚轻描淡写一句。

    能和骆风貌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就算是说了他也不会信。

    叠云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叶抚一眼看了也就看了,趁着长夜漫漫,和骆风貌说说,顺便还能给两个学生讲授一下神道知识。至于后续如何,该如何去处置这件事,叶抚说了不算,骆风貌说了也不算。

    对于骆风貌而言,这便是事至**,突然被懒腰打断,难受至极,别扭至极。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他很想知道。

    “先生……”

    “你不用多说什么,和这件事有关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该怎么办?”骆风貌诚恳地低下了头。

    即便他是神,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何况他现在只是一尊破朽到连庙宇香台都落满灰尘的神。

    “你真的想帮助叠云国吗?就这样的叠云国。”叶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叠云国是什么样的。”

    骆风貌苦笑着说:“再怎么样,我也是叠云国的山神。”

    “是啊,曾三十载为官,两袖清风,正气凛然,却落得个罄竹难书,庙不落雀,香台成尘的山神。”

    骆风貌双眼尽力地睁着,即便他已经不想去面的这惨淡的现实,但现实如此,不得不去面对。

    庙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这整个鞍山里,他们几人不说话,就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四处都是死寂沉沉,便是夜幕之下的一汪死水。

    “内忧外患,如狼似虎,国之大厦,将倾。”骆风貌忽然一改沉痛忧伤的语调,中气十足,“我知道,这件事本与先生无关,先生能点拨我到如此地步,便已经是大恩大德了,风貌感之不尽。”

    叶抚知道他还想继续说,便没有接话,面带笑意看着他。

    “先生对神道之事这般清楚,应该知道每个正统神都有神位。”骆风貌正色横眉。

    叶抚依旧没有说话。

    “神位是香火气运所铸,虽然香火和气运对神道修士帮助最大,但对寻常修士裨益也十分可观。”

    说着,他沉吸一口气,身体缓缓笼罩一抹金芒,“我愿意神位香火气运,换先生一助,不求解国之忧患,只求先生让我能够把话带到都城去。”

    “愚蠢。”叶抚淡淡吐出这两个字。

    骆风貌当即面色一灰。他想过,这件事本与叶抚无关,能够相告便是帮了很大的忙,自己无法秉持什么“道义”去要求他继续做些什么,所以才想着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换取一助,然而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感兴趣的神情。

    “你就这么相信我说的话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在骗你呢?”叶抚淡淡说。

    “先生不会骗我的。”

    “万一我骗了你呢?你才与我相识不到两个时辰,何德何能去相信我所说?”

    神位香火气运是一个神修的关键所在,没了这些,只有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而且神修本是违逆大道天衍的,一入神道便众生不能入轮回。所以骆风貌在以自己的死,没有转世投胎的死在逼叶抚。所以叶抚说他愚蠢。

    “如此这般,我只能选择相信先生。”骆风貌苦笑作罢。

    “就算我答应了你,但是你这般代价去换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夭折的希望,值得吗?”叶抚稍稍抬手,稳住骆风貌的气息。

    “生是叠云之人,死是叠云之神,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骆风貌说得铿锵有力,那一瞬间好似他眼中迸发出无限光彩来。他在为自己能够效忠于叠云国而自豪。

    这是叶抚能去理解,但理解不到的。他是自由主义下成长起来的人,骨子里没有死忠一词,也不想有这个词。便是长期生活在被边缘化的黑石城里的胡兰和秦三月而言,也无法去理解。

    不能理解,但是不妨碍他们去尊重这份忠诚,即便是愚忠。

    “此次一去,会是万不存一的希望。”叶抚说。

    “有希望便是最大的希望。”骆风貌诚恳地低下了头。

    “其实你的神位香火气运对我没有任何用。”叶抚语气低了一些,“我其实更看好的是你的神道资质。”

    “那先生拿去便是。”

    “这份神道资质如果不是在你身上,没有任何价值。”

    “那,先生,我……”

    叶抚打断他,“你不用多说什么,你想要一个机会,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我让你有能力离开这鞍山,但是能否把这所谓的消息带到都城去,便是你自己的事。”

    骆风貌听此,愣神片刻,当即神采奕奕,长叩在地,“多谢先生大恩大德。”

    叶抚淡淡地说:“我不是在帮你,这只是一个交易,你的神道香火气运有多大的价值,我便给你多大价值的助力。”

    说罢,叶抚随手一扯,一缕金色的如同燃烧着的火焰从骆风貌眉心命台飞了出来。

    金色火焰离体的瞬间,骆风貌气息一下子委顿下去,弥漫着一股死气,随时随地都可能灰飞烟灭。

    叶抚又是一道气息打进他的身体,然后他身周的死气渐渐消逝,恢复如常。在这时,大殿后方那原本破朽布满裂缝的骆风貌的神像一阵摇晃后,彻底破碎倒塌,跌落在地上,激起灰尘。

    弥漫的灰尘如同秉天子圣旨的告官,宣告着,骆风貌已不再是神。

    骆风貌感觉心里好似少了什么,又好似轻松了什么,空落落的感觉合着这轻松的感觉让他陷入一阵恍惚怅然。

    叶抚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骆风貌,神位香火气运立体,便已是宣告你的死亡,我帮你提了口气,你现在是寻常人,可以离开鞍山了,你把这份消息带到都城后最后一口气便会消散,那时你便消亡与天地轮回之间,无前世,无今世,无来世。”说着,叶抚叹了口气,“我其实蛮欣赏你的,便问你最后一遍,是否要这般,如果你后悔了,我便当做无事发生。”

    骆风貌抬头,坚定地看着叶抚然后说:“我不后悔。”

    叶抚长呼一口气,“那,出发吧。”

    骆风貌最后长叩在地,行拜天地大礼,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下山去。

    萧瑟而又坚定。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黎明来临前盛放的花朵(二更)

    叶抚瞧着骆风貌那已经被压到直不起来的腰,心中一叹,“帮你最后一程吧。”

    说罢,他轻轻挥手,山间瘴气尽皆散开,为骆风貌开道,天上月光洒落在林间,为其照亮前程。

    此,一去不再回。

    驻足看了一会儿,叶抚转过身,缓缓说:“三月,生火。”

    秦三月看了看叶抚平静的面庞,不再多想什么,招呼提灯中的野火掠了出来,铺在地上,气温稍稍高一些,亮光稍稍亮一些,便是一堆山野之间的篝火,或许没有那种真正篝火的氛围,但至少能够温暖人心。

    叶抚看着手掌上跳动着的金色火焰,然后稍稍呼了口气,随手扔进小天地里。在小天地里,还有一条红色絮带和一颗金丹。

    “先生,他能走到都城吗?”坐着许久没有说话的胡兰忽然抬头问。

    叶抚摇头说:“不能。”

    “为什么?”胡兰语气有些激动,她难以去理解这种事。“明明他都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还不能?”

    “可怜不是达成目的的理由,只是弱小与无奈的表现。有人不希望他走到都城,他的可怜便让他无能为力。”

    “先生,为什么你知道他不能,还要帮他?”胡兰似懂非懂,便又问。

    叶抚说:“我说过,这不是帮,而是一次交易。”他抬头虚望,“或许,世间最好的帮助便是交易。”

    胡兰理解不能,沉默片刻后又问:“那先生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送到都城去?”

    叶抚反问:“那我问你,如果你有能力,会直接送他去都城吗?”

    胡兰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有一颗挽救天下苍生的心,知悉骆风貌为人与处境后,便很是同情。

    “那你只能更快地让他赴死。”叶抚说。

    胡兰愣了愣,“为什么?”

    “骆风貌他身心已定,为叠云国而生,为叠云国而死,到都城的时候便意味着他使命已成,所剩下的便只有赴死。”

    “但他要的不就只是使命完成吗?为什么要在意过程和后果?”

    “是的,你帮他的话,只是帮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把消息带到都城后,又会发生怎样的事?且不论他能不能带到,就算带到了又有几人去信他。

    而且,他把消息带到都城这件事是好是坏你又能去知道吗?”叶抚皱着眉,一连串的发问。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心底善良,一直有救济他人的心志,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但是他不想她以后会好心做坏事。

    胡兰现在所持有的观念只是“帮了就行”,没去想过帮的到底是不一件好事。这也不是说帮骆风貌这件事是坏事,而是他想借此让胡兰明白一个道理,“帮助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过程”。显然的,胡兰现在还不太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叶抚才一再强调,他与骆风貌之间不是帮助,而是一场交易,就像他之前和周若生那样,仅仅只是一场交易。

    胡兰无话可说,因为她的确没有想更多的事情。

    “我不去评价你想法的对错,只希望你能为你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帮人也好,救人也罢,我不希望你能心思敞亮,不要因为后续之事而深陷思障。”叶抚淡淡说。

    越是深入了解修仙界后,叶抚便越是清楚修炼一途,事无巨细,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能牵扯大道因果。他不希望胡兰以后因为帮错了忙,救错了人而给自己留下大道瑕疵。

    胡兰低头不语。

    叶抚没再多说什么,要让她明白这个道理不是一时就能完成的,要不然叶抚也就不会专门带她出来历练了。

    他作为一个先生,知道没有人是完美的,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走在弥补缺陷的过程中。胡兰是如此,曲红绡是如此,秦三月是如此,就连叶抚也是如此。

    一晚上,连续被教训两次,胡兰难免会有些低落,但她不是胡搅蛮缠,无理置气的人,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对与错。坐在一边,双手抱着双腿,看着前面腾腾野火发呆。

    秦三月知道现在是胡兰应该去一个人思考反省的时间,没有去打扰,独自一人去感悟和修炼。

    胡兰会思考,秦三月会思考,叶抚也同样会去思考,他坐在蒲团上,拿出纸笔,开始一笔一划地记录着所见所闻所感所想。

    叶抚以前不是个怎么爱思考的人,到了这方土地后,清闲悠哉的日子太多了,总觉得脑子一直不用会坏掉,便养成了愿意思考,乐于去思考的习惯。

    黑石城大幕中的所见所闻,他会去思考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层次,会去思考修仙者与普通人之间的认知关系,洛云城陈正卿一事,他会去思考父母对孩子之间的教育成长关系,会去思考清根明耳佛的求佛之观;骆风貌这件事里,他会去思考忠臣在个人与家国矛盾之间的抉择观,会去思考神道香火气运、正统授神月私授神存在的意义。

    思考向来都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叶抚将自己的看法记录在本子上,以他喜欢的方式,安安静静地写着,他喜欢这样一个过程,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体会到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有这样才能摒弃掉这方土地的沉重。

    不知不觉间,胡兰和秦三月都渐渐睡去,还是像在一样,背靠背给彼此以依靠。

    后半夜里,山林里归了一片死寂。

    叶抚收好本子,起身走到庙宇之外,站在台阶上看着底下如同沉浸在一片死水中的山林。

    良久之后,他从小天地里召出骆风貌那一缕金色火焰。火焰在手心之间跳动着。

    叶抚自语一般呢喃:“死寂与热闹才是最相配的。”

    说罢,他轻轻挥手,将金色火焰洒向死寂一片的山林。

    火焰在空中消解,如同水中涟漪一般,缓缓散开,荡遍整个鞍山。

    那火焰化作一道生机,绽放在这片死寂之中。

    依稀间,一朵淡金色的花朵自深林里绽放,然后消解。

    在死寂之中绽放的生机,亦如黎明来临前盛放的花朵。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两一分神魂(三更)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便已是出发上路的时候了。

    早早地把东西收拾好,最后瞧了一眼那地上破碎的神像,叶抚领着两女离开了这里。

    走在山顶的路上,能吹到一些风,看得也要远许多。

    暂且不去想骆风貌的事情了,胡兰远望山林,觉得有些奇怪便问:“是我的错觉吗,还是白天的鞍山确实是跟晚上不同,我怎么感觉没有之前那么死气沉沉了呢?”

    秦三月认真感受了一下鞍山现在的气息,惊讶地说:“山林之间的瘴气正在一点一点消散,而且冒出了不少生机。”

    胡兰看向叶抚,希望他能够解惑。

    叶抚看了她一眼便说:“我让骆风貌的神位香火气运重归这片土地了,先前之所以瘴气密布,生机断绝便是因为他这个山神的香火断绝了,如今他不再是这里的山神,也就不会在影响这片土地了,过上一段时间就恢复,把他的香火气运洒给这片山林也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过程。”

    胡兰点点头,然后自语着说:“神道香火居然这么神奇。”

    叶抚说:“你不要起什么歪心思,神道虽然玄妙,但是更多的还是活在别人的道里面。你既然想成为大剑仙,就不要去打神道的主意,那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胡兰认真地点了点头。

    鞍山横跨在洛云城和明安城之间,越过鞍山也就意味着到明安城的路走了一半了。

    鞍山没了神道气运枷锁后,虽说在逐步恢复正常,但现在来说还是瞧不见一点飞禽走兽的,更不要说精怪灵物了,所以这翻越鞍山的后半程里一路都走得顺畅,甚至是有些无聊。胡兰现在还没法便走路便感悟文字世界,叶抚便开始给她讲述神魂之事。

    胡兰现在还没有形成神魂,只能说是普通的魂魄而已。她想要成为大剑仙,锤炼神魂便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以后温养本命飞剑和御剑都很需要神魂。

    常规的剑修温养飞剑是放置于泥丸宫温养,但胡兰的泥丸宫之前被那什么老祖给占据过一段时间,叶抚把其打散了后并没有直接帮胡兰去恢复泥丸宫,而是顺应自然让其自己恢复。

    因为日常在里读书,经受浩然正气的温养,她的泥丸宫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叶抚便开始着手让胡兰学着去锤炼神魂,对她最好的预估就是等泥丸宫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的神魂也就到了能够去温养飞剑的程度。

    神魂一事,无论大小向来都是很重要的,这关乎到一个修士所存在的意义。肉身和修为的提升都是可逆的一个过程,但是神魂不能,也就是说神魂一旦出现了损伤,基本上是没办法自然恢复的,只能依靠逆天改命的灵物,而这般灵物又远不如滋养肉身和修为那般多,所以向来是有价无市。

    修士对于神魂的修炼也是小心又小心,许多人有着极高的修为,神魂却很弱小除了因为神魂难以锤炼以外,就是担心损伤神魂锤炼到一定程度没把握继续下去。

    神魂和修为一样,同样是有着境界划分的。但并不如修为境界那样有明确的界限和特征。神魂的境界按照神魂的凝实程度,一般而言以“两”为计量度,当然这并不是重量单位,只是较为通俗的计量度。

    修士普通魂魄升华为神魂后,都是半两,往后修炼便是一两、一两一分、一两二分这样来划分的,对于一个修士神魂的称呼也就是“一两一分神魂”、“三两二分神魂”这样的。宗门考核中,考核弟子成长是,也基本上就是“某某,金丹五层修为,一两九分神魂”这样的考核统计。

    神魂难修,不是专修或者天赋异禀,很少能有人修到五两神魂,所以即便是合体、大乘境界的修士顶着四两几分的神魂也是很正常的。一般而言,五两以上的神魂只有在炼丹师、炼器师、制符师、阵法师等特别需要神魂能力的人群中才能找得到。

    而一般的剑修,即便是很需要用以温养飞剑的神魂,也大多止步在五两之下。

    叶抚本来有意让胡兰学习炼器的,但是她对这个并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去强迫她。之所以想让她学习炼器,是因为叶抚发现她的神魂天赋不错,锤炼起来要容易一些,而且她又想练剑,他便想着等她炼器水平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为自己炼制飞剑。

    不过她一心求剑,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分心,叶抚也比较赞同她这种想法,毕竟修炼一事,益精不益杂。不过读书是基本功,怎么都少不了的,叶抚和她强调过,不能以后练剑了就想着不读书。

    倒是秦三月,叶抚打算为她开设一些辅修,因为御灵对她来说太简单了。不过秦三月没有紫府,也就意味着她没法修炼神魂。叶抚想的是观察一段时间,看看秦三月御灵的情况,然后慢慢增设适用于御灵的辅修,比如说利用精怪之力炼丹、炼器这些。不过呢现在不急,毕竟她才刚起步,一切都要等稳定下来再说。

    至于曲红绡,叶抚打算放养了。她的道已见雏形,修炼也到了一定程度,不适合再去从根本上改变什么,如果到时候需要再教她也不急。这个决定是叶抚深思熟虑过的,并不打算一时去改变。她修的是清心寡欲道,本也应顺应自然,不求,不争,凭着感觉来。而这样一个自然之道表现便在于一个“直觉”,就好比她先前在祖树之内,直觉觉得那祖树的气运之根不能拿,便因此免去了齐漆七后续的借运。

    曲红绡他能放养,但是胡兰就不行了。胡兰不同,她要走江湖入世道,这条道很难走,稍不注意便可能心生魔障,前功尽弃,所以叶抚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比较多,也是管教得最为严格的。简单说来就是,她是最不让叶抚省心的。又还有着胡至福将胡兰托付给叶抚这件事,叶抚便把她看得更重了。

    所以,先前她几次犯错,叶抚都是很严格地去教训。之前胡兰撒个娇或许能够撇得过去的事,现在就不行了。

    一路走走停停,便在讲述神魂一事中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潇潇暮雨子规啼(一更)

    看着面前的景致,叶抚没来得想起一首挺喜欢的词,便念给她们听。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潇潇暮雨子规啼。”

    念着,他便停了下来。

    胡兰在一旁听得心喜,却见忽然转停,她紧着问:“还有呢?”

    叶抚笑道:“你知道后面还有吗?”

    “肯定的嘛,先生说过,诗词一类,情景交织勾连,不论是景发于情,还是情发于景,二者都相互离不开,缺景也好,无情也罢,一首诗词都传达不出作者的灵魂,难以产生共鸣。先生三句……应该是作词,于景相同,却无情在其间,所以我便想着先生还没念完。”胡兰心情有些愉快。

    叶抚表扬一句:“不错,没白教你。”

    “那后面的呢?”

    “后面的啊,是。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胡兰疑惑地说:“此情此景倒是相合,但我总感觉不和先生相配。”

    “哦,是吗?哪里不相配。”

    “在我看来,先生一直都是随心所欲,给我以宁静致远的感官,不似这词里的洒脱畅然。”

    叶抚笑了笑,“我是不是随心所欲尚且不论,不过这首词的确不是我所作。是我家乡那边一个大诗人所作。”

    “大诗人!”胡兰心惊,能被先生称作大诗人的人到底会是怎样的风采,她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苏东坡。”叶抚淡淡说着,心头却不由有些微沉。

    “我以后有机会见到他吗?”胡兰又问。

    叶抚沉默一会儿,半晌之后,摇头。

    胡兰遗憾一声,不再多言。

    从鞍山上下来后,便已是暮色归西,天地蔼蔼的场景了。在这山脚上时,下起了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雨。雨水洗净躁动的灰尘,大概也平抚了人躁动的心。

    撑着油纸伞,走在小道上,有时会不经意地转过头去,看一看那如今已换了模样的鞍山,看一看那墨绿色之间交织着的生机,虽然谈不上生机勃勃,但到底不再是死气沉沉了。

    “先生,我可以用灵气结成屏障,可以不用撑伞的,姐姐也可以依靠精怪,为什么我们还要撑伞啊?”

    胡兰不明白这个问题。

    “叠云国南边儿修仙者很少很少,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数一辈子都没瞧见过雨不沾身,露不湿腿的修仙者,若是让人瞧了去,便要被当作仙人了。”叶抚说。

    “这样的吗,那我们要走到什么地方,修仙者才能多起来?”

    “临近都城的时候吧。”

    “那还得多久啊?”

    “半个月。”

    叠云国国境范围不大,横跨南北坐车也就需要一个月,从这边儿到都城就算是步行,按照叶抚几人的脚力,翻山走近道也最多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出了鞍山的范围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环顾四周,依稀可见远处瞧见点点昏黄的烛光,亮了几盏,又熄了几盏。那里是一个小村庄。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胡兰和秦三月或多或少都有些累了,其实胡兰只是想找个地方愉快地享受点心,即便是筑基的修士,她也依旧不愿意去学习辟谷,她觉得美食是人间极致的享受,同剑一样,同诗一样。

    雨夜里,三人走出泥泞的乡间田野,踏上浸水后便湿滑一片的石板路。

    胡兰提着提灯走在前面,到了一处溪流小桥之间,忽然意动就蹲在小桥上,看着下面潺潺溪流。油纸伞被她搭在肩头,野火提灯照亮桥边的青苔,已经解开的头发沾了湿意,浅淡的水雾弥漫之间。她便是雨夜里不愿归家的邻家姑娘,俏皮灵动。

    “先生快来!”雨声淋淋之间,她欢快地招了招手。

    叶抚迈步走了过去。

    胡兰指着水中几尾游鱼说:“这几条鱼看上去好好吃。”

    叶抚愣了愣,禁不住拍了拍她脑袋,“在想什么呢。”

    秦三月走过来,清瘦的身子往旁边一站,便给这里添了柔弱的气息。“这么大的雨,鱼会从水里冒出来吗?”

    溪涧里,几尾黑色的游鱼盘旋着,不受有些湍急的流水影响。

    “普通的鱼或许不会,但是这几尾鱼会。”

    “莫非有什么不一样吗?”

    “因为它们是妖。”

    “妖?”胡兰和秦三月同时抬头看着叶抚。

    “未开灵智的妖,雨天里跑出来也只是为了吸收这时候沉降的灵气。”

    胡兰转动眼睛,说:“既然它们是妖,要不要顺便除了。”

    叶抚摇摇头说:“万物有灵,妖也是其一,这几尾鱼本是洛河里普通的黑石鱼,得了造化才勉强跻身为妖,它们想要开灵智是万不足一的机会,开了灵智想要化形又是万不足一的可能,化形后要跃龙门更是难如登天。我知道你心有降妖除魔之意,但是降妖除魔不是这么个除法。”

    “那该是什么样的除法?”胡兰不解。

    叶抚说:“这需要你自己去领悟去体会,我说得多了,反而会影响到你。你若真是一心想除妖,等过几年学有小成里,就去找你大师姐。”

    “大师姐她在哪里?是在除妖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学有小成?”胡兰一听到叶抚提起曲红绡,便忍不住一连串的问题。

    叶抚想了想说:“她在哪里先不告诉你,免得你心心念念。至于你什么时候学有小成,等你能够拔剑再说。”

    胡兰顿时泄了气,她觉得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想着到时候能和大师姐一起并肩作战,难免心头爬满了期待。

    曲红绡在胡兰心头的分量是不言而喻的。当初叶抚安排曲红绡做胡兰修仙入门的敲门人,使得胡兰的修炼之路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曲红绡,或许这会是一个十分遥远的目标,但胡兰而言,还是一份师妹对师姐的仰慕之情。

    “哪个待那儿?”

    雨声之中,传来一道沉厚的男声。与之一起的是叮当作响的铃铛声。

    从雨水拍落在地的弥漫水雾之间,缓步走出一个浑身湿透了中年汉子,他牵着一头看上去年岁颇长的水牛。水牛脖颈之间挂着一个铃铛,正随着悠闲的步伐,铃儿作响。

第一百五十九章 耳虫(二更)

    男人湿乎乎的脸庞是岁月的画卷,上面画满了一道又一道沟壑。

    叶抚让开路来,然后和善地笑着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南边儿黑石城来的,途径此地。”

    男人上下打量几人一番,然后问:“过路还是要投宿?”

    叶抚瞥见胡兰希冀的眼神,然后说:“投宿。”

    男人又看了看天色,嘟囔一句“雨啷个大了。”沉默片刻,又瞧了瞧三人,看他们一副文弱秀气的样子,然后稍稍罢气说:“方圆五里只有前边儿咱村一个住处了,你们要投宿就跟我走吧。”

    说完,男人便牵着牛往前走。这头水牛体型很大,圆滚滚的肚子占了半个小桥的宽度,牛蹄子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声,让人担心这桥能否承担这份重量。

    男人瞧见胡兰听到桥发出吱呀声后惊异的神情,然后说:“莫怕,嘞个桥敦敦比沉桥江那八座桥结实得多。”

    叶抚听此,莞尔一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骆风貌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跟在后面,一番闲聊后,知悉男人称呼。宋守义,土生土长的叠云国人,自幼便是这方土地的庄稼人,先前因为雨大路滑,牵牛回家担心走田间小路踩坏了田坎绕了一截路,风大又把斗笠给吹不见了,好一番找寻无果才作罢,所以才这么晚回来,恰巧碰到了叶抚一行人。

    叶抚对宋守义的感官很好,一番闲聊,觉得是个实在人,有着田野间人的淳朴和实在,就像叶抚让胡兰和秦三月打一把伞,另外的一把伞给他打,他便有些受宠若惊的表现了。他为人也是蛮大方的,就是话不多,叶抚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叶抚不说话,就闷着头一直往前走。

    四人一牛,缓缓走在乡间小道上。

    进了村后,可以看到村口干老的梧桐树上挂着一个木牌子,被风吹得嗒嗒作响,上面写着“青木村”三个字,看上去有些年份了,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许多地方起了干裂。

    “村里头没得客栈,不嫌弃的话,就到我家里将就一晚。”宋守义口音还是很明显的,不过听得出他尽量在用叠云国官话说了。

    “听宋大哥安排。”叶抚笑着说。

    “我屋头还有个管家的女人和小娃,可能有些吵闹。”

    “有地方住就很好了。”

    宋守义想了想,没什么再值得刻意说的了,然后闷着头在前面走。

    雨天里,乡里人家总是歇息得比以往早一些,毕竟没有机会坐在院子里吹风看星星,睡觉便是最好的消磨时间的方式了。所以,一路走过去,大多数的屋子都闭着门,寥寥几盏灯还亮着。雨声很大,一路过去,全是滴答声,听不见村落里应有的唠叨絮絮声。

    路过一间还开着门的屋子时,可以看见屋檐滴水的门槛前,一个看上去很老很老的大爷坐在竹椅上,着鼻音喊:“守义,啷个晚才回来啊。”

    “路滑,怕摔嘞,踏得慢。”宋守义大声说着,“外头冷,你快些睡了喔。”

    大爷反应慢上一拍,宋守义都走了一段路了,他才回应一句“得”。

    “老人家年数大,耳背。”宋守义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语。

    叶抚笑着应了一声。他知道,那位老人家的确是耳背,但并不是因为年数大了才耳背,而是因为他耳朵里生了耳虫。耳虫是一种精怪,跟过道风、扫地风这些精怪是差不多一个等次的,长在人耳朵里,会影响听力。

    秦三月也看了出来,便稍稍加快了步伐,扯了扯叶抚的衣袖,投去问询的眼神。

    叶抚心领神会,然后摇了摇头。他知道秦三月是想帮那位老人家把耳虫赶出来。想法是善意的,但是并不适合那位老人家。叶抚看了一眼老人家便知道,他现在是孤寡一人,那耳虫的确会让他耳背,但是同样地会听他心里的忧愁。耳虫以戾气为食,能够吃掉老人家心头的负面情绪,所以他即便是这么大的年数了,也依旧还是活得明朗。

    民间也还有不少人,为了排忧解难专门花钱去买耳虫养在耳朵里的,但养来的耳虫效用不大。老人家耳朵里的耳虫天然而生,是最为有用的。所以,这对老人家来说算得上是晚年里的福分,叶抚也就没有让秦三月去驱虫。

    村子不大,没走多少路便到了宋守义的家,和村上大多数的屋子差不多,都是二楼居四间地,以木材、竹子、泥巴和石头铸成,看上去或许并不好看,但很实在稳固。

    屋里还点着一盏灯,昏昏黄黄地摇晃着。门口坐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穿着衫衣短裤和草鞋,循着光,正认真地写着字。屋里头坐着一妇人,挑阵穿线在做鞋。他们安静地坐着,等候着。

    叶抚有看到,宋守义脸上神情柔和许多,嘴角扯着一点笑意。他想,看到这样的场景,或许都会禁不住升起温心之情来。

    “书生!”宋守义远远地喊了一句。

    门口小男孩惊了一下,腾腾站起来,笑圆了整张脸看过来,一眼看到牵着自家水牛的爹爹,正准备跟着叫喊,但又立马看到他后面的叶抚三人,顿住了嘴,眨巴一下眼睛,穿好草鞋跑到屋檐下来望着。

    屋里的妇人也望了过来,瞧见有客人,放下手头针线活儿走出来拍了一下男孩的脑袋说:“写字去。”

    男孩“喔”了一声,走进屋,端在门边,露出半个身子好奇地打量着,他一直盯着胡兰背后用白布包起来的剑看。

    宋守义带着叶抚三人走到门前,然后说:“他娘,这三位客人要在咱家留宿一晚,你去收拾一下房间。”

    妇人看了看叶抚三人,然后又盯着宋守义盯了盯才招呼着说:“外边雨大,三位先进来歇一歇。”

    “我去拴牛。”宋守义说着,牵着牛绕到屋旁边的牛棚去了。

    叶抚三人收了伞然后在外面把鞋子上的泥巴刮掉,才进了屋,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妇人端着桌上的油灯把墙上的几盏灯都给点亮了,一时之间整个屋子亮堂不少。然后她又给断了三碗水过来放在桌子上,客气地说了几句后便叫男孩进自己的房间去,自己便上楼去收拾房间去了。

    将背后的背包放下后,叶抚叮嘱一番两人,不要乱说话,莫要吓到人家。胡兰和秦三月都老老实实地点头。

    一小会儿过后,宋守义折腾完了,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搭了个板凳坐在旁边闷着头。还是叶抚说着些家长里短的话,才让房间里的气氛活络起来。

    说着说着,忽然楼上传来妇人的声音,“他爹,你来帮我一下。”

    宋守义憨实地对着叶抚笑了一下,然后踩着嘎吱作响的竹楼梯上了二楼。没一会儿,上面忽然传来争吵声,乍一听听不出什么来,就像只是夫妇之间常有的拌嘴。

    大概是争吵声吵到了先前那男孩,他怯生生地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朝叶抚这边儿看着。

    叶抚瞧着笑着招了招手说:“你叫书生是吗?”

    男孩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来。看着叶抚三人的眼神里既是好奇,又是害怕。

    叶抚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然后温声说:“书生,帮哥哥把这个交给你娘亲好吗?”

    “娘亲。”他弱弱地点了点头,然后接过叶抚手里的小布包。

    “记得不要你爹爹看见哦。”

    “是秘密吗?”男孩眼中泛光,孩子般的天真展露无遗。

    叶抚眨了眨眼笑着说:“当然。”

    男孩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然后跟叶抚勾了勾小拇指,轻溜溜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了个门缝,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外边儿。

    忽然胡兰在一旁说:“先生,我觉得撒谎不好。”

    叶抚没由得愣住了,“怎么了?”

    “你明明都已经不是哥哥辈分的人了,偏要对那小男孩说叫你哥哥,不就是在撒谎吗?”胡兰挑了挑眉,看着叶抚。

    叶抚瞪了一眼胡兰,“我怎么就过了哥哥辈分了!我看着很老吗?”

    胡兰努努嘴,别过头去不说话。

    不一会儿,楼上的争吵停了,宋守义从二楼走了下来。他不太懂得如何去赔笑,就只是憨憨地咧了咧嘴说:“再等等哈,马上就收拾好了。”

    叶抚笑着说:“没事儿。”说着,他轻轻动了动手指,一道气机掠至灶房,造出碗盆落地的响声。

    宋守义立马走进灶房去查看。这时,叶抚对着露出一只眼睛的小男孩眨眨眼,后者立马打开门,鬼头鬼脑地一溜烟蹬蹬蹬上了二楼。

第一百六十章 因果一事(三更)

    “先生,那布包里面是什么?”秦三月问。

    “是半支银叶子。”叶抚说。

    秦三月心思细腻,想的通叶抚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胡兰就不理解了,她这个从小无忧无虑的家伙,自然没有去领会过这些人情世故,即便是最简单的礼尚往来,她都还差了不少。

    不一会儿,妇人从楼上下来,态度和善不少。招待起叶抚三人来,人也热情许多。宋守义还有些纳闷儿,怎么这变脸变得这么快,他不是个太精明的人,如果精明的话,先前在楼上也不会争吵了。

    叶抚倒不觉得妇人势利,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毕竟是萍水相逢,礼尚往来,相互之间不欠人情是最好的。在这里投宿一晚,给了投宿费,也算是了结这份善缘,以后也就无因果牵连。经历了钟随花、李四以及陈正卿这些事后,他便更不愿意平白地留下太过因果,善缘也好,恩怨也罢,能够当场了结,他便不会拖到以后。

    就像周若生求助、骆风貌求助这些事,他都以交易的形式去了解因果,尽量做到两不相欠,往远一点说便是鱼木这件事,当初一时喜好赐予她有参王资质的人参后,收了她一条絮带,便是有意地去了结因果,只是那时候还不太了解这些事情,没有做到完全了结,至于之后会有如何的牵连,叶抚其实也不知道,他能看透旁人前世今生,但是看不透自己的。

    对于鱼木这件事,他想过,若是无缘再见便无事相安,有缘再见到的话,便来一次彻底的了结。

    思绪回到这屋子里,妇人张罗着要去为叶抚等人备晚饭。叶抚看得透彻,她虽然的确是惦记这份投宿费,但也知道三个人投宿还用不到半支银叶子,也不好说归还或者找钱什么的,自然地要把招待做到最好。

    论起做饭,叶抚三人其实都还是蛮难以去说些什么的,叶抚自己也好,胡兰二人也罢都还是想吃叶抚做的饭菜。但总归不能喧宾夺主地去抢了妇人的掌勺之位。

    好在,妇人的确是上了心,油盐酱醋没有吝啬,烧出来的菜味道还算不错,对于几天没有吃过热乎饭菜的叶抚三人而言,也还能吃得习惯。

    饭桌上的闲聊里,叶抚了解到一家情况。

    实在都是实在的青木村里的人,宋守义的儿子叫宋书生,取这个名字呢,是宋守义不想儿子再跟自己一样做一辈子的农活,想让他念书考取功名,走出这个小山村。对于性格憨实质朴的宋守义有这样的思想,叶抚还是蛮惊讶的。一提到读书这件事儿,叶抚习惯性地便瞧了瞧宋书生的文运。

    不太浓厚,中规中矩地读书,一辈子可能也就是个秀才。叠云国是儒家教义下的国家,虽说提倡读书考功名,但秀才的确很难有好的待遇。

    不过叶抚向来不以资质这样的东西去限定一个人的成就,若是有意,总有机会去打破这些东西的束缚。就好比气运差到极点的齐漆七,却能有办法去借曲红绡的气运,至于秦三月还能遇到叶抚呢。所以说,这些事情都无法准确地写在纸上来谈论的。

    后续的交谈中,叶抚没什么遮掩隐瞒,说了自己的身份,是个教书先生,两个姑娘是自己的学生,此行出门是游学。

    然而妇人听此后,却变了脸,开始坐立不安,脸上时不时露出些惭愧的神情,颇有些挣扎之意。

    叶抚看着也没多说什么。妇人希望孩子能够念书考取功名,自然是尊敬教书的先生的,所以听到叶抚是教书先生后,觉得自己收了这么多投宿费,心里难安。

    早早地妇人便丢了碗筷,到一边儿便做针线活,便等他们吃完收拾,但是她集中不了心神,没少让手指吃苦扎针。

    胡兰古灵精怪,注意到宋书生一直偷看自己后,便有意地去逗弄,弄得一片欢声连连。胡兰读的书多,懂得也很多,又因为她是里最小的学生,一直以来都是做听话的那个,如今碰到比她还小上五六岁的宋书生,自然要好好地感受一下做姐姐的感觉。

    在和宋书生的谈天说地里,胡兰便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读书又多,长得又好看的大姐姐,自然是让宋书生仰慕不已。好在胡兰记得叶抚之前的叮嘱,说话的范围仅限在读书这件事儿上。

    宋书生听得很开心,胡兰说得也很开心,给宋书生说着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说着里的念书日子如何如何。便在这个时候,胡兰才能找到当初曲红绡和她讲述修仙界的故事时的感觉,那个时候曲红绡在她心里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完美存在,就像现在她在宋书生心里的存在一样。

    下了饭桌。

    胡兰投入到姐姐的身份里,教宋书生识字,教他从叶抚那里听来的读书的道理,气氛很是和谐。将这看在眼里的宋守义心里很是高兴,他想得很简单,想着书生能够多学一点便更好一点。

    一直到宋书生困了,胡兰才恋恋不舍地从“姐姐”变成“学生”和“妹妹”。

    晚上,宋守义带着宋书生去草料间铺了床睡,把屋子里最好的两间房腾出来给叶抚三人休息。这算是很客气的招待了。自从到了这方世界,瞧见的好人不多,大多都是为自己着想,想着如何获得更大的利益,这很现实,也是很正常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宋守义这般人便是难能可贵的了。

    现在稍微放松下来,胡兰便又开始了她还未完成的十遍《修仙表录》的抄写,这是惩罚也是功课。秦三月则是继续修炼御灵,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同时控制三十多个死物精怪了,一时之间使得屋子外面遍布着各种精怪,不过她还是有分寸,控制得稳当,不至于让走夜路的人瞧着以为见了鬼。

    叶抚挑了一盏灯,便倚靠在窗台上,认真地写着自己的“旅行日志”。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专注。

第一百六十一章 留下一丝可能(一更)

    是屋里的女主人。

    “先生。”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叶抚停下来,将笔夹在本子里放在窗台上。

    “有事吗,大姐?”

    大姐这个称呼,在叠云国这边儿还是不常用,不过意思也不难以去理解。

    她脸上有着农家妇人常有的晒斑,三三两两分布在脸颊上,若是笑起来或许还好看一点,但是皱眉忧愁的话,就挤在一起显得别扭了。

    她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地,像是做错了事,不过对她而言,自己的确是做错了事。

    扭捏一会儿后,她还是恢复到农家妇人的那个称头劲儿,在腰包里掏了掏,把叶抚先前给她的布包拿了出来,然后说:“咱想嘞,先生这叶子,咱收在腰里,收不踏实,来还给先生嘞。”

    这在叶抚的预料之中。他并没有惊讶,笑着说:“大哥大姐为我们三人提供住宿,何来的收不踏实,这是你们该得的,大姐不必介怀。”

    她说:“咱就盼着娃娃到时候考取功名嘞,可不能贪图教书先生的小便宜,要是让天上文曲星怪罪了去,就不好了。”

    这点事谈不上得罪,天上文曲星也压根儿不存在。叶抚没有刻意这么说,妇人是一辈子都呆在这村里的了,有着“功名”这个盼头和“文曲星”这个供养参拜便是对生活的盼头和聊以慰藉的观想。

    “我只是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天上文曲星不会在意的。”叶抚轻声说。

    她连忙挥挥手说:“那可莫得嘞,文曲星老爷念想天下读书人,先生也是读书人,可不行嘞。”

    叶抚能够理解“文曲星”这东西在她心中的地位,或许就是菩萨、佛祖在虔诚的佛教信徒心中的地位。叶抚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只能去理解,无法感同身受,不过在她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一个当娘的担心因此孩子读不好书”。

    这个念想很坚定,或者说有点愚昧的固执。

    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就只是个只能识几个字的普通农家妇人,心思很简单,不能贪图读书人的便宜,免得得罪了文曲星老爷怪罪到自家孩子身上。这样一份简单的心思存在着许久许久,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去改变的。

    所以,叶抚也不打算刻意地去推脱了,收回了那半支银叶子。

    然后妇人才是心安下来,脸上堆起了笑容,好似这样便可以得到文曲星老爷的原谅。

    后半夜,叶抚没再去写些什么了,独自站在窗前,撇开一点,不让外面的雨刮进来,也还能看一看黑压压的夜空。

    “文曲星……”

    叶抚遥遥直望夜空的某一处。

    “是个臭老头。”半晌之后,他自言自语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夜里,一切相安。

    晨鸡报晓,天色皆白。

    收拾好东西,便要迈开脚步。

    农家人都起得很早,早早地,透过窗户往外看去,乡间小道上便是招呼着锄头、镰刀之类农具的耕种人。宋守义一家也是,早早地便起了床,为叶抚三人送行。其实在叶抚看来没必要的,不过这份热情与实在拒绝不得。

    知道“姐姐”要离开,平时里得太阳出来了不少才起床的宋书生今儿个早早地爬了起来,小家伙自然是不舍,但也是懂事,没有去打扰,一个人缩在妇人后面,露出半个身子看着。

    “姐姐还会再来吗?”

    胡兰打笑着对宋书生说:“好好读书,等你考了功名,出名天下知,就算姐姐我在天涯海角都能听到你的名字了,那个时候我就会来哦。”

    “真的吗?”

    “真的哦。”

    小小的约定后,叶抚三人走在乡间小道上,踏着泥泞渐行渐远。

    目送三人离开后,宋守义一家三口便要回到一日既往,年复一日的生活里。宋守义赶着这停雨的当,牵着水牛便去给地松土去了。妇人进了屋,便要继续做针线活儿,争取在农耕最忙的那段时间,做几双耐磨的鞋子出来。忽然她瞧见桌子上有一本看上去有些旧的书,书的面上是她所认识的两个字,“清风”。

    她以为是叶抚几人忘拿了,便叫着宋书生跑快点,给他们送过去。

    宋书生一路小跑着,淌着泥水,弄得身上沾满了泥渍才在村口追上了叶抚三人。

    “先生,姐姐,东西忘拿了!”

    叶抚愣了一下,回身走过去摸着他的头说:“你喜欢读书吗?”

    “喜欢。”

    “那这本书就送给你了。”

    “真的吗?”

    “当然啦。”

    “但是,娘亲会怪我的。娘亲不让我随便收别人的东西的。”

    “不会的,你就说先生希望你好好读书才送给你的。”

    “我……我以后还能和先生姐姐们见面吗?”

    “好好读书,一定可以的。”

    ……

    事情的变化挺神妙的。

    昨夜里,妇人归还了那半支银叶子,叶抚便留下一本《清风》去归还人情,了结这份因果,在原本的预料里,不出意外的话,宋书生读完这本《清风》,文运会提升一些,能够中个举人。

    叶抚本以为妇人会心安理得地收下那本《清风》,毕竟她那么看重孩子读书这件事,却不想她叫宋书生给送了过来。

    那么一瞬间,叶抚真的很想把宋书生收作学生。若是说曲红绡和胡兰都是交了学费才进的,而秦三月更是自己收来的保姆的话,那么宋书生便是叶抚第一个主观意愿上想要收作学生的人。

    叶抚很珍惜自己这份感觉,便没有像之前那般去了结因果。

    所以,他在送给宋书生的那本《清风》里留了一道考验,考验他是否能成为一个纯粹的读书人,等他通关了考验,叶抚便会和他再次相遇。

    叶抚其实一直希望里能有个纯粹的读书人,曲红绡、胡兰也好,秦三月也罢,都算不得纯粹的读书人。叶抚自己也是,也并不是个纯粹的读书人,所以他想让里有个纯粹的读书人。

    宋书生让他看到了这种可能。

    这份“可能”会不会变成“能”,也全在宋书生身上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杨柳何依依(二更)

    沉桥江这个名字的确是不太好听,当江、湖、河之类的地方和“沉”一字搭上半点关系后,总是不太吉利的。

    离开青木村已经一天了,回头还能依稀看到一点鞍山的模样,像极了一头垂垂老矣却又忽然焕发新生的老马,整体的色调由之前的墨灰色在向着夏意绵绵的墨绿色转变。

    回过头来,看着眼前,是水流不急的沉桥江。缓缓流水没有激起一点白沫,也没有发出轰隆的流水之声,实在是算不上湍流。

    看着这条江,叶抚想起了骆风貌。先前和骆风貌说沉桥江的江神因为那八座桥的沉江,受到了影响。其实这只是叶抚的委婉说法,事实上,沉桥江里的正统江神早就已经没了,被一个私授神所替代了。他没有告诉骆风貌实情,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还有一些希望去抓住机会。

    “好一个偷梁换柱……”叶抚呢喃一声。

    “先生你在说什么?”秦三月离叶抚近,听到了他的声音。

    叶抚摇摇头,便沿着河岸走着。河岸长着不少青茅,青葱碧绿一片,若是在平常风一吹便会有白絮飘飞。

    天上下着点小雨,落在身上有些清爽。撑着油纸伞走在青茅丛里,给叶抚一种烟雨平生的感觉,倒是想写点什么,想着想着便又觉得矫情便作罢了。

    越过青茅丛后,抬头望去,能够在边际线上看到明安城的城墙了,如同一条墨青色的帷幔铺在地上。离临安城已经没多少路了,但走官道还是绕半座山,这样的情况下,走水路是不错的选择。

    “老师,那边有船家。”秦三月指着不远处搭在江边的小木屋说。

    “去问问吧。”叶抚转身走向那边。

    近了小木屋,便能看到系在其后木桩上的蓬舟,正随着不急不缓的波澜摇晃着。

    叶抚上前敲了敲门,从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

    “来了。”

    门向外推开来。说是门,其实就是一个用藤蔓将竹子并列绑在一起的挡板。

    六十岁模样的老头浮现在视野里,他看了看叶抚几人然后笑着问:“搭船还是问路。”

    “搭船到对岸去。”

    “等等。”说完,他转身进了木屋。木屋里装置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凳子以及一个烧火做饭用的火坑,墙壁上挂着一些干辣椒和腊味。

    胡兰扯了扯叶抚的衣角小声问:“先生,为什么做船家的都是老人啊,我以前看小说都是这样的。”

    “渡船守河很辛苦很乏味的,年轻人谁会守着一条河啊。”叶抚回答。

    胡兰想了想说:“我看小说里,很多船家其实都是绝世高手隐姓埋名的,先生你说,会不会……”

    “不会。别想多了,小说是小说。”叶抚说。胡兰说得很实在,叶抚以前看过的不少电影电视剧都有着这样的桥段,但眼前这个船家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守河人。

    船家穿好斗笠蓑衣后便出来招呼着叶抚几人上船。

    船不大,但格外地沉稳,算是给人一点微不可言的安慰感。

    坐稳了,船家便要去解绳划船了。

    “船家,等等!”

    小雨淅淅沥沥的声响里,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

    透过挡风雨的帘子看去,可以看到一个背着竹制书箱的年轻人急急忙忙地朝这边儿跑来。

    “船家等等,我也要过河!”担心船家没听到,他又大声地喊了一句。

    船家笑着吆喝一声:“快些个嘞,船儿等不住咯。”

    年轻人稍稍停下,搂了搂书箱然后跑了过来,近了些后,瞧见了模样,白净秀气。他气喘吁吁地走上船,他这忽然一脚踩上来,恰好碰到一股江流涌来,顿时船身上下晃了一下,他整个人右脚一滑,左脚一抬,腰身没了平衡,一下子跌在船板上。

    “年轻人,稳当点。”若不是船家在后面拉他一手,他整个人便要跌进江里了。

    他讪讪一笑,然后抖搂一下书箱揭开帘子,走进船舱。看到叶抚三人后,先是一愣,然后笑着点点头,十分客气地上来就把自己名号报了出来,“小生何依依,见过诸位。”

    胡兰目光顿时怪异起来,问:“是姑娘吗?”

    叶抚瞥了一眼换说:“胡兰,注意礼貌。”

    胡兰连忙抿住嘴。

    何依依笑着挠挠头,把书箱上面用来挡雨的油纸板收起来搁在腿边,然后坐到叶抚身旁。

    “小姑娘莫要误会,小生是男的,家父取名不讲究,逢着三月杨柳抽枝就给小生取了这个名字。”何依依对着胡兰说。

    胡兰想了想,嘀咕一下“杨柳何依依”,然后拍手说:“好名字啊。”

    何依依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他心里也有些惊异,听着胡兰的说话语气觉着不像是这个年龄的。

    胡兰眨眨眼又问:“你一上来就把名字说了,难道不觉得有些不太小心吗?”

    叶抚听见这般话,倒是想说你也是个不太小心的,一来就这么问人家。

    何依依笑呵呵地说:“四海之内皆为友,与友相交,自应坦诚。”

    胡兰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她觉得这个何依依一定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般想着的同时,却忘了自己也是个愣头青。

    何依依见胡兰不说话了,便拱手抱拳问:“还未请教三位称呼。”

    叶抚觉得其实没多大必要的,只是同坐一艘船而已,两刻后,下了船便是陌路人。但看着他这份热情,也摆不出什么架子来,轻声说:“我叫叶抚。”

    胡兰觉得这个拱手抱拳很有江湖气息,顿时正身正色,同样地拱手抱拳,一本正经地说:“在下胡兰,请多多指教。”

    秦三月点点头柔声说:“我叫秦三月。”

    何依依各自念叨一遍后又问:“几位渡船也是要去明安城吗?”

    叶抚顿时觉得何依依这个人有点大大咧咧,也就是“粗神经”,话里一个“也”让人都知道他是去明安城的。

    “若也是,我们可以同行。”何依依挂着一脸笑容。

    “路过而已。”叶抚随口说。

    何依依略显遗憾,“路过啊,小生以为你们也是为荷园会而去。”

    “荷园会是什么?”胡兰好奇问。

    “你们不知道吗?”何依依登时惊讶了,一脸不敢相信居然还有不知道荷园会的人的样子,这让胡兰瘪了瘪嘴,眼神拧了拧。

    何依依发觉自己失礼了,连忙歉意地说:“小生失礼了。”

    然后他润了润喉咙,准备好好地说道说道这个荷园会。

第一百六十三章 长气三千里

    “荷园会呢是青梅学府三年一度的文会,坊间也称读书会,在荷花开放时举办”

    何依依说了没几句胡兰便稍稍打断了一下。

    “我可以再问个问题吗?”

    何依依大方一笑,“胡兰姑娘请问。”

    “青梅学府是什么?”

    若不是胡兰一脸天真无邪,何依依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存心逗自己玩。

    这次,他的惊讶比听到胡兰不知道“荷园会”还要夸张,登时禁不住站起来要说些什么,但是船舱就那么高,头顶和船舱支梁来了个亲密接触。

    “哎呦”一声,然后全部在乎,换了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些着急,有些别扭,不知道用什么语气说话,就握着两只拳头锤着腿说:“胡兰姑娘,你怎么就连青梅学府都没听过呢!”

    胡兰是个要强的家伙,听到这般话顿时不乐意了,“怎么,我一定得听说啊,什么学府我没听过,我只知道三味”

    叶抚瞥了她一眼,后者老老实实的住嘴

    心里奉学府如神明的何依依连忙说:“是青梅学府!”

    “听你说什么文学,学府的,这么说来,你是个读书人咯。”胡兰摆摆手挑眉说。

    何依依愣了愣,下意识地抱起腿边的书箱,立在腿上,颇有些呆地说:“难道我不像读书人吗?”

    胡兰顿时扬起下巴说,“你既然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人无全能,无全知,无全解’、‘常有惑,惑之求解,不惑之以解’这些道理吗!”

    何依依听这般话,顿时大惊,因为这些道理他真的没听过,只是见到过类似的说法,但不是这样的。这般话听上去又极为有理,颇为上口,顿时不顾胡兰是在挑问自己,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这般道理,胡兰姑娘是从那部圣贤经上看到的?”

    胡兰骄傲地说:“我家先生讲课说的。”

    “敢问姑娘的先生是何方贤儒。”

    “喏。”胡兰看向叶抚。

    何依依看了一眼叶抚,以为胡兰是要自己问他,便拱手认真问:“敢问”

    “不用问了,就是我。”叶抚是真的觉得何依依有些傻乎乎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我把书读死了”的感觉。他懒得去说些拖拖拉拉的话。

    何依依反应慢了一拍,随后反应过来,再次惊到站起来,然后又是的一声以头抢梁。

    他惊的是胡兰的先生居然是叶抚,这么年轻,看上去还只是个寒窗苦读的人,而这样一个人居然说出那样通俗易懂的道理来。莫非他其实只是外表看上去年轻,实际上已经是读了几十上百年书的人?

    叶抚手掌搁在二人之间说:“你好好说学府和荷园会,不用多问我什么,我就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而已,比不得什么贤人君子。”

    何依依的满腔疑惑被这一句话堵死,有些一口气憋在喉咙吐不出咽不下的感觉,好一会儿才顺气过来,像小媳妇儿一般,颇为幽怨地看了一眼叶抚然后回到先前的话题。

    “青梅学府是儒家三十二学府之一,是东土五座学府里顺位第四的学府,每年都有大小贤人和君子出现。青梅学府是开放式学府,对外有三个文会,最知名最重要的是青梅会,十年一办,逢腊梅盛开,其次是烛兰会,五年一办,逢烛兰盛开,然后便是荷园会,逢六月荷花开。这次荷园会抽签选地点选在了明安城的沁兰避暑庄里。”

    说着,他止不住激动起来,“不止如此,今年腊月还有十年一办的青梅会,那可是大半个东土的读书人都想参加的文会啊。”

    说完后,他才发现三人脸上都是平静的神色,顿时凝固了笑容,“你们不觉得惊喜吗?”

    胡兰反应过来,连忙拍手哈哈假笑了起来,“惊喜,惊喜。”

    然而这么明显的假笑还是把何依依给瞒了过去,他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们要是知道了荷园会肯定会非常高兴!”

    “高兴,高兴。”应和着说完后,胡兰冲叶抚挤了挤眼睛,一副“我表现得还不错吧”的样子。

    叶抚瞥了一眼说:“净没个正行。”

    胡兰瘪瘪嘴然后转向何依依又问:“你说的那个荷园会。它,厉害吗?”

    “它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何依依脸上挂着向往的笑容,“它真的是那种,处处都是极佳的诗词歌赋,还能够听贤儒讲课,听各路文人墨客思辩,能够学到很多的地方,遗憾的是上一次荷园会我生病了没去成。听说上次梅会,有一位贤儒讲课时,引得浩然正气聚首如日出东方,散却如满天星辰,那堂课上直接诞生了两位小贤人和一位文书君子,还有一首二十四辞赋《长气三千里》引得霞光大盛,更有一天才少年,思辩会上舌战群儒,最后被学府大儒收作学生。”

    然后,他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听了我说的,很想一睹真容?”

    胡兰读的书多,但并不代表她热爱读书,比起这个荷园会来,她更像的是,早些开拓出神魂来,然后为以后温养飞剑做准备,还有便是早点完成那十遍《修仙表录》然后投入到感悟那首边塞诗的文字世界里。

    对于这个荷园会,她兴致不怎么高,而且听何依依描述起来也挺苍白的,到底好在哪他也没说清。

    尽管胡兰没有表现出不耐,但何依依不至于傻到脸她这份不高的兴致都发觉不了,像是最喜欢的东西不被人理解,他急于去说明这个荷园会到底有多好多好。便从书箱里鼓捣一番,然后取出一本书来。

    “胡兰姑娘,听完这首君子柯寿作的《长气三千里》后,你一定想去参加荷园会的!”

    他润了润喉咙,屏息片刻后,念了起来:

    “落星关外红,井守长通。左是扶摇右腾龙。

    若使经年长气绝,莫把公孙看,误了豪雄。

    北离初相逢,风卷云涌。荡气回肠万里空。

    且论万载悠悠里,拔剑问苍茫,谁与争功。”

    一词诵罢,何依依整个人惊觉未醒。

    叶抚在这首词里听到了熟悉的东西,落星关。那是曲红绡去的地方。

    “这首词讲的是英雄?”叶抚放下手中书本问。

    “不是,讲的是当今天下的年轻一代的天才之辈。”说着他叹了口气,“君子柯寿本就是冠名天下的天才,由他作词称颂的天才又是何等的了得啊。”何依依意犹未尽,下意识说,“驼铃山曲红绡、观星崖井不停、浮生宫扶摇仙子、龙宫三太子、神秀湖陈家陈经年、公孙家公孙礼、陆家陆北辰、散修离阳子、剑门翁同。这些人物也是的确配得上长气三千里。”

    说完,何依依看着胡兰说:“我还只是念了二十四辞赋的头词,还有余下七首这般的词,难道胡兰姑娘真的不心动吗?”

    胡兰有些发愣,没有理会何依依。曲红绡这个名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她心中炸响,激起千层浪,久久不绝。

    “当今天下的天才之辈……原来,原来大师姐那么厉害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落星关外红(一更)

    心动了吗?

    心动了。

    但胡兰并不是对荷园会心动,而是对《长气三千里》里提及的一个“红”字心动。那个“红”字代表着她的师姐,是她所向往的,所要去追寻的目标。

    “落星关外红……”

    胡兰浅浅低吟,这句词回荡在她的心头,久久不散。

    “会是重名吗?先生知道吗?先生知道师姐这般厉害吗?”胡兰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目朝叶抚看去,看到的却是一双平淡安静的眼睛。

    何依依念的这首《长气三千里》头词打乱了胡兰的思绪,也打乱了叶抚对胡兰成长历程的安排,他本不想让胡兰太早知道她所向往的师姐是何等人物,免使她心境安稳不下来。

    但是现在既然都知道了,叶抚也就顺应自然了,他轻轻开口对胡兰说:“那是你师姐。”

    胡兰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想不到该说些什么,低头沉默了。

    “什么师姐?忽然就怎么了?”

    何依依在一旁看得不明就里,他只知道自己把《长气三千里》的头词念出来了,然后船舱里的气氛就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本来性格灵动的护栏姑娘低头沉默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他没有看明白这个场合,缺根筋似的又问一遍:“胡兰姑娘,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很想去参加荷园会?”他脸上挂着期待。

    胡兰抬头看了何依依一眼,她很想再问一下曲红绡这个人,但是有些问不出口。

    一旁的秦三月虽然同样惊异于曲姐姐这般响亮的名头,但她感到的只是为其这么出名,这么厉害而高兴。她没有把曲红绡当做过目标,自然不会有胡兰那份沉重感,但是她能够去猜到并且理解到胡兰的感觉。她知道若是任由胡兰带着这份沉重感走下去,心头的杂草会越来越越多,拔剑之日也就会越来越晚。

    秦三月带着请求的语气对叶抚说:“老师,我们在明安城多留一些时日吧。”

    叶抚明白秦三月那份心思,她知道胡兰现在需要一个适合去思考的机会,近在眼前的荷园会或许便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所以她才有这个想法。

    原本叶抚也就打算用这个荷园会来检验一下胡兰和秦三月的学习成果,恰好又碰到这么一回事,便顺其自然了。

    他点头答应了。

    秦三月还没有来得及去说“谢谢老师”这样的话,一旁的何依依冒了出来,期待地问:“是不是对荷园会心动了?”

    “我们也是读书的,自然要去好好长一番见识了。”叶抚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何依依一听便来了兴致,“要说起这个长见识啊,那荷园会可真是能让人涨不少见识,周围不少大国名士都会出现,像大诗人袁守季、柳浩然、苏当都会前来,听说这次大周王朝白玉学府会有游学团前来,想必这次又会出现不少大小贤人,出现君子都极有可能。只是不知还不会诞生如《长气三千里》这般诗词了,上次是君子柯寿在东土问学才诞生了这般诗词,今次柯寿已经回了中州,可能不会出现这般诗词了……”

    何依依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既然船舱里没有人搭他的话,但他依旧是乐此不疲。

    直到船进了浅水区,船家吼了一声“快到了”他才停了下来。

    虽然对于叶抚几人而言,何依依是吵了点,但也算是个“免费科普”了,说了不少荷园会的事情。

    停下了絮絮叨叨后,何依依才有了注意力来看叶抚在做什么。叶抚正在写日志随笔。

    他往叶抚这边儿凑了凑,一面好奇叶抚这样的先生在写些什么,又一面想遵守“君子之道”的“非礼勿视”。忍不住了就斜眼不斜身地瞅一下,越瞅他就越是糊涂了,因为叶抚写的字他根本就看不懂,而且写字用的笔,握笔的姿势他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不行啊,何依依心头那股求学的**如火,终于是暂时摒弃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闷闷地憋了一口气有些尴尬地问:“先生,你在写什么?”

    “日志。”叶抚抬头看了一眼何依依。

    他知道何依依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小动作,但没有影响到他就没去多说什么。

    “先生写的字不是儒家雅体吧。”

    “不是。”

    何依依等待着叶抚说到底是什么字,但是等了半天没见任何反应,尴尬地又问:“那是什么字?”

    “汉字。”

    然后何依依又等叶抚说汉字到底是什么字,但依旧地什么都没等到。他心思一动,想莫非这位先生是有问必答,但只答所问吗?他自认为极有可能是自己这个正常,便打算继续问。

    “汉字是什么”

    还没问完,船触岸了。船身一晃动,没留心的何依依一头栽倒叶抚怀里。

    何依依顿时心惊,连忙站起来,又是一头撞在船梁上。

    “先生,小生不是有意的!”他慌忙解释。

    叶抚摇了摇头,“没事。”说着,他收好书本和笔放进身旁的背包里。

    何依依看见叶抚只是把那形状奇怪的布包端上的绳索左右一拉,然后便打开了,把东西放进去,又是反向左右一拉,然后就打开了。他下意识地呢喃,“这么方便的吗……”转头看向自己这个每次打开关闭都可能夹到手的竹制书箱,不由得沉默了。

    直到叶抚三人都已经撑伞下了船,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背起书箱,打开油纸板跌跌撞撞地下了船。

    “诸位等一下小生!”

    何依依追了上去,然后笑着说:“既然诸位也要参加荷园会,不妨同行。”

    叶抚没拒绝,有这么个热心向导还行,虽然话多了一点,但还是很有礼貌的,不讨人嫌。

    渡过沉桥江后,还要走一段官道才能到明安城,可以明显感觉到,临近明安城这里,官道上多了不少人,还有华丽的马车之类的,也还瞧见了一些修仙者,以练气和筑基居多,极少有金丹修士。这边儿不再是黑石城和洛云城那里修仙者罕见异常了,虽说明安城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还是普通人占了绝大部分,但修仙者不再是屈指可数的程度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书玉(二更)

    何依依自发地开始做起了解释:“因为荷园会,明安城这几天都会有不少人的,现在还好,等荷园会召开的前一天那才是真正的人山人海,那个时候,一些大人物也会陆陆续续地登场。”

    如他所言,可以瞧见路上不少人都是他这般的书生打扮,背着书箱,穿着儒衫,戴着儒帽或者系着儒巾,其间也还有不少女读书人。这边儿的世界和以前的古代有相似,但并不相同。虽说儒家也有为女子定下“纲常伦理”之说,但是显然地也很鼓励读书。叶抚先前了解到便觉得儒家做得最有意义的规定就是,在读书一事上提倡男女平等。而在这边,对于年轻的女读书人称为“书玉”,以此作为“书生”的相对。

    儒家对女子读书抱有美好的描绘,常认为“才女为大美”,认为一个女人只要书读得多,满腹才华道理,即便是相貌一般,也可以认为是美女,虽然终归到底不过是他们觉得读书修理才是美,只不过是将这份“读书美”放在女子身上才有了“才女为大美”,但这到底是对女子读书的一个称颂。

    虽说这个世界没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样干脆的说法,但是对于美女,常常有“玉女”、“玉人”、“玉羞”、“玉娥”、“碧玉”这般的描绘,所以便有“玉之以美,人之以玉”这样的对美女的褒扬。文人向来又喜欢往风雅里靠,所以便有了“书玉”这样对年轻读书女子的美称。

    书玉常常以颜色清淡却又不朴素的纯色长裙作为日常穿搭,也有喜好艳丽服饰的,但这样可能会招致风言风语。还以单纯,没有其他装饰的玉质发簪束发来表达“一心读书”的意愿。所以乍一看去,场间书玉穿搭大多相似,体态嘛,环肥燕皆有,不过大多数还是能够表达出一个才女的感觉来。

    热闹的氛围可以催动好热闹的人的心。

    胡兰的心情好了一些,话多了起来。但叶抚依旧能够感受得到她心头积郁,毕竟曲红绡带给她的沉重压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拿的开放得下的。

    因为游园会的关系,明安城对进城人口的检查很严格,临近城门了,远远地就望见不少试图蒙混过关的人被押走了。

    叶抚瞧了一眼,心想这把守得还是挺严的。不只是对普通人守得严,还有修仙者。城门之上站着一个相貌平平,穿着打扮和一旁士兵没有区别,看上去就只是个小小的守城兵,然而这个人是个元婴修士。或许把他扔进人堆里,转身就会忘了模样,但这并不妨碍他能够轻易地抹杀城下的每一个人。

    离荷园会还有五天时间,便派出元婴修士可知叠云国对这次荷园会的重视。也不难去想象,参加荷园会的可不都只是一个寒窗苦读的普通书生,毕竟念书走儒道,修儒术也算是修士。

    何依依说过,荷园会前一天那些大人物才会陆陆续续地登场,不知到时候又会是如何的阵容来守城。

    城门前排着老长的队伍,而一群满口经纶道义的读书人拥在一起排着队,自然而然地要吟诗作赋。

    刚一进了队伍,便能听到周围传来各式各样的诗词歌赋。

    赏花赏月赏美人,思家思国思社稷。兄台、小生、诸君等称呼更是此起彼伏,拍手称赞声更是连绵不绝。离着这荷园会还有五天,便能感觉到这股子文会的气氛了。一番听来,叶抚发现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那就是相比起家国社稷和美景美食,大多数人似乎更乐于围绕“仙人”这个词进行作诗作词。

    在一众书生书玉吟诵的诗里面,即兴作的也好,提前做的也罢,关于“仙人”、“仙”、“山隐”、“山人”字眼占了大多数。求仙问仙之诗有,赞仙敬仙也不少。叶抚发现这些读书人大多数都不再是他在洛云城和黑石城遇到的普通人,对“仙”的看法了,那边儿的普通人认为会法术的就是仙人。但是在这里,他们把“修仙者”和“仙人”分得很清楚,基本度透露出修仙者是为了成为仙人。

    这一点想一想也能想的通,毕竟场间练气、筑基的读书人也还是有的,他们看得更加明白。

    如同何依依一样,能够随口说起“当今天下的天才之辈”、“浩然正气”这样的词汇来,便足以说明他并非出自偏僻之地,最起码的也得是经常能够见到修仙者的。

    说起何依依,叶抚这才发现,先前一直喜好谈论诗词歌赋的他,到了这周围处处都是诗词歌赋吟诵会的地方,却反而表现出郁闷的神色来。

    叶抚见此笑着问:“你不去和他们吟诗作赋吗?”

    何依依惊觉回神,“啊,先生在和小生说话吗?”

    叶抚笑了笑说:“你觉得呢。”

    何依依叹了口气,“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吟诗作赋。”

    “为什么,没有心情吗?”

    何依依摇头说:“尽是些附庸风雅之词,诗词之间,莺莺燕燕,便是诵个仙人赋,都免不了华丽娇柔,不仅没有表出仙人那出尘气息,甚至还让仙人沾染上人间污垢。这样的诗词,如何让人提得起兴趣来。”

    他的话被周围一些人听了去,这般言语不留情的话自然让那些正吟诗作赋在兴头上的人心生不满了。

    但他好似没有发觉到周围人看待自己的目光,继续说:“要小生说啊,跟荷园会开始这前几天的这些人吟诗作赋,还不如安心等到荷园会开始了,听那些大小贤人的诗词思辩。”

    何依依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经意间以及发动了群体嘲讽,越说越上头,还是秦三月看不下去了,在旁边提醒了一下他。他回神过来,这才发现周围多了好多目光不善的人。而他似乎还没有明白这是自己招致的,一脸疑惑。

    叶抚不知道说他是缺心眼好,还是说他“天然呆”好,总给人一种说话不看场合的感觉。

    “这些兄台说我等皆是附庸风雅之词,那何不表诗一首,来让我等长长见识,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风雅之词。”

    一个身材高瘦的书生站到何依依面前,拱手以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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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游戏满级后介绍:
对于一款游戏的资深玩家而言,把游戏全部能够玩的都以完美姿态玩了个遍后,似乎退游成了最终归宿。资深玩家叶抚玩了快十年的《仙路漫漫》,当他脱坑退游,选择卸载游戏时,突然就穿越了。他很快就发现,他似乎是带着游戏的满级属性穿越的……(注:轻松日常养成是主旋律,体验异世界的人生百态是真滋味)修仙游戏满级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游戏满级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