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燃烧的星空
我是跟着辎重营一起前进的。车、步、骑三个兵种之前就已经开拔,名义上都是去“换防”的,而辎重营也是打着“机动训练”的名头,由东门出了城防,绕出三五里,却调头一路向北,径直向着锦州西部机动而去。
正月里的东北真的是滴水成冰,辎重营好在是以车为单位,拉车的牲口都披着棉麻罩衣,车内士卒轮流出去推车,加上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倒也可以坚持。
说到这里还有一个典故——初到北地,第一个冬天,一次戚继光夜里单人单骑,从蓟州星夜赶赴京师,火急火燎直奔首辅张居正家中。张居正门人见是戚继光,根本不加阻拦,于是戚继光直奔张居正卧房,把首辅从被窝里拉起来,把一件新冬衣扔在首辅面前桌上!
首辅不解,戚继光便拿出一把匕首,一下把冬衣割开,再伸手一抓往两边一扯!顿时露出了里面的黑心棉!张居正见状也是大怒,立即决定严查此事,可坐下转念一想,负责后勤的正是当今圣上之母——皇太后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外公啊!要是依律查办,只怕皇室体统无存。
于是张居正把这件冬衣直接呈给了皇太后,皇太后也是为了儿子的江山牢固,当即将父亲唤到宫里严加训斥,并在雪地里罚站一天,而后免了后勤管理的职务,回家赋闲养老去了。
自那之后,戚家军的给养就回复了正常水平,官兵再不畏寒冷。加上戚家军训练时最重耐力,所以虽然辛苦,却无人抱怨。只是此事也有后遗症,在张居正死后,太后却为此事颇为记恨,说张居正和戚继光结党营私,而后张家家破人亡、戚继光郁郁而终与这件事未尝没有关系,当然这是后话,与眼下战事无关,暂且不提。
我与叶思忠同在一辆车里,同车的还有营里其他军官。由于是夜行,且到指定地点还有相当的距离,所以大家都抓紧补觉,养好精神。
到第二天天亮,路程方走了一半,营队停下生火造饭。我端着热乎乎的面汤,拿着烤热的饼子,就着咸菜,坐在火堆旁的箱子上,正在慢慢咀嚼食物,叶思忠靠了过来,想必有话要说。
只见他笑嘻嘻的坐到我旁边的一个箱子上,喝了口汤,方才笑着说:“启蓝,据都督说,你从小拈轻怕重,你姨夫也说你吃冷怕热,我还担心你受不了这风寒。没想到你还可以啊!居然能硬挺着!”说着,咬了一口干粮,看着我笑。我知道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就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难道我哭就能不去么?”
叶思忠哈哈大笑,半晌方道:“那自是不行!”说罢换了个姿势,又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贼兮兮的问我:“启蓝,你说这次……我们胜算几何?”我看了他一眼,不禁失笑,怕了吧,小样儿!我故意不说话,也不看他,端起热汤小口小口,边吹边喝着。叶思忠等了半天,有些着急,用右肘怼了我一下急道:“你倒是说呀!跟我还藏着!”我揉揉胳膊笑道:“怕了你了!启禀大人!九成!九成!”
叶思忠一愣,吸了口气,放下早点,半晌方道:“如此之高?启蓝,你需知这次的事,你我二人可是主谋,或说你是主谋,我是从谋!万一有个闪失,你我可是一根绳上的俩蚂蚱,谁都跑不了!到时候你杀头,我也得抄家,你还在这说笑?”
听了这话,我索性摆出一副浑人样,扔下干粮,四仰八叉在箱子上一躺,耍赖道:“要杀便杀吧!我认了!杀呀!杀呀!”
叶思忠站起来踢了我一脚,气道:“起来好好说话!”
我哈哈一笑坐了起来,拽着他的袖子说:“哎哎哎!大人您且坐下,容在下细细道来。”叶思忠还在赌气,哼了一声,在我身边重重坐下,却故意不看我。
我假装看不见,笑了一下,自顾自的说:“鞑靼人侵略我方为不义,我方保家守土为大义。以大义对不义,我方先占三成。”这是孙子兵法的观点,虽然有些空泛,但无可辩驳,叶思忠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我笑了笑,继续道:“敌围锦州在明,我四散围之在暗。以暗起而攻明处,我方再占三成胜算!”
叶思忠点头,斜睨着看着我问道:“还有呢?”
我故作正色道:“敌均为骑兵,无险可受,我据守城郭可谓天险。以有险击无险,保守讲,至少再加三成!”
叶思忠又点头,嗯了一声,思索片刻,方才问道:“还有一成呢?”
我站起身,背着手,看着锦州城的方向,缓缓的说:“剩下一成,就看李成梁有几分成色了!”
下午三、四点的样子,辎重营到达了指定位置——锦州城西南二十里处小山之阳,官兵按照惯例,车车相连,在背对锦州的山一侧隐蔽开阔处建了一座人造城郭!这种车车身厚重,连起来之后马匹根本冲撞不动,是骑兵的天敌!有了这个,面对骑兵我们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我和叶思忠带着几名亲信爬上山顶,远远看着锦州方向,只见敌我双方攻受正在热烈!敌军骑兵不能直接攻城,于是让部分骑兵下马,变成步兵,推着云梯去爬城墙,主攻西、北,佯攻东、南。城墙上面李成梁所部全力抗击,多次击退敌人攻城!但在敌人弓箭仰射压制下,伤亡也是不小。我们看了片刻,叶思忠道:“看来没有问题。”
我嗯了一声,片刻后方叹道:“黄土一抔埋忠骨,心香三瓣吊雄魂。”
叶思忠偏头看了我一眼,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战争,哪有不死人?今日是他们,明日是你我,看开些罢!”
夜幕降临,按照计划,四下的合围部队应该都到位了。在这没有手机的岁月里,一切只能靠信任,还有估计。我和叶思忠外罩着冬衣,站在山顶上静静观瞧。只见远处锦州城灯火通明,鞑靼人连夜攻城,一刻不停歇!城下的尸体拽走一层又一层,后排的士卒却依然蚂蚁般,借着云梯想要爬上城头!
城墙上面的我军看似抵挡的十分吃力,实际上后备力量仍十分充足。在这绞肉机般的战场上,哪边先吃不住劲儿,哪边就得落败,而战至此时,双方都已到了疲敝的时刻,我方一锤定音的时刻,估计快要来了!
就在此时,突然远处的天空中忽的飞起一个光点!我知道,这是中军的号炮!“咚!嗒!”一声响,这是已然发起了进攻指令!果然另外三个方向接连飞起号炮,响应中军的号令!
一时间火把突然亮起,漫山遍野!喊杀声四起,我军四外埋伏部队一时尽出,向着锦州方向围拢过来!围城的鞑靼人土默特部一时大乱,急匆匆调转队伍,转身迎敌!
就在双方将要接敌之时,我军前队却停住脚步,长枪林立,阻住敌军骑兵攻势!又用弓箭射住阵脚,片刻后后队战车逐渐压至!这一下,几乎等于在鞑靼人面前又筑了一道长城!敌人的骑兵要发挥威力,必须有相当的冲刺距离,但我军趁夜压迫,已然大大突破了他们的冲刺最短距离!士卒以车为依,火枪轮番齐射,给予了敌军骑兵极大杀伤!
整个夜空仿佛被灼热的战火点燃了!隔着二十余里,都能感受到空气中令人难以呼吸的火烧火燎!就在双方激战之时,鞑靼人背后的锦州城里忽然号炮响起,李成梁帅军悍然反杀出城!我军里应外合,四面夹击,土默特部一时措手不及,人仰马翻!一时间双方死战!喊杀之声直透云霄!
杀了半夜,双方均已疲敝。这时,我所在山丘西南侧突然响起密集的战鼓!我知道,这是收割的时候到了!只见我军骑兵由山后杀出,借着下坡的惯性,一路加速,呐喊着向着土默特部左军全力冲刺过去!土默特部只得抽出一部骑兵,调头对向我骑兵队!
一边是保家卫国、全力复仇的生力军,还借着极大的下坡优势冲刺至极限;一边是苦战数日、心神疲敝、杀得胆寒,又处在爬坡不利位置的侵略者,双方的胜负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军骑兵就像切进黄油的热刀,一路向前!向前!向前!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已然凿穿了敌军左军!
土默特部左军顿时溃败!余骑仓皇奔逃!
短兵相接,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一旦一方有所动摇,另一方立马气焰滔天!土默特部见左军溃败,士气有所动摇!只听我军营中一声呐喊,火炮三轮齐射之后,将士跃出车城,开始反冲锋!我军骑兵队整体调头,转过队伍,再次面向敌军右路行成锥形,开始新一轮冲锋!城下李成梁部死死据守城门,杀得尸体堆积如山,依然死战不退!
一刻钟后,土默特部右军彻底被击溃!
“大局已定了”。我站在山头,长长出了一口气,方才缓缓说道,叶思忠点点头,叹了口气说了声:“是啊!”而后转头,让救护队准备,随时开赴一线。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抬头看时,却是敌军一队败兵,约有五百余骑,向着我们辎重营方向疾驰而来!此时,是退回防线、据险而守?还是依托山头,击敌不备?到底当如何决断?
我看向叶思忠,他也正看向了我。
16.不屈的战刃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战场上,没有勇气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因为怕死的人一定会死,只有抱着勇敢决死之心的人,才能浴火重生。
叶思忠和我对视一眼,看了看对方的来势,几乎同时说出一个字!他说的是:“守!”我说的是:“稳!”看来大家想法一致,我们一起调头,带着属下一起撒腿就往车阵里跑。同时大喊:“火枪队就位!长兵器上车!”
就在我们喊完这句话、气喘吁吁的进入战车阵之后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敌军的骑兵已经在山顶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叶思忠拔出佩刀,高高举起!待敌军骑兵逐渐跃上山顶、形成扇面之后,他的刀毅然落下!
只听身旁的火枪发出震耳欲聋的一轮齐射!此时敌骑前锋距我方车阵150步!枪响,倒下20余骑!
第一列火枪手撤回装弹,第二列火枪手下蹲、齐射!此时敌骑距我方车阵110步!枪响!弓箭手抛射!又倒下30余骑!
第二列火枪手撤回装弹,第一列火枪手下蹲、齐射!此时敌骑距我方车阵70步!枪响!弓箭手同时第三轮平射!再倒下50余骑!
待到第四轮火枪准备齐射、弓箭手射出第六轮时,敌军骑兵已经冲击到我方车阵前30余步!叶思忠高喊:“刀盾手就位!”同时随着最后一轮射击完毕,敌军骑射的箭支却也在顷刻间袭到!一些箭支在盾牌的间隙中穿过,顿时有十几名弓箭手、火枪手被射中,哀嚎着倒地!
敌军两轮弓箭袭击之后,骑兵前锋已然撞上了车阵最前排的车身!刀盾手撤下,长枪手、狼筅手立即将长兵器递出车外!一时间又有十几骑被捅倒,瞬间就被后面自己人的战马踩得面目全非、不似人形!终于,双方正式接火了!
敌军虽为骑兵,但近些年来与明军交战,尤其是面对车阵方面,从束手无策,到逐渐总结出一套办法,他们中有十几骑在踏上山顶的一刻起,就从马鞍上解下一个瓶子,里面多装着烈酒,点然后整个人藏在马腹下,到了车阵近前,一举将*扔进车阵内部!虽然着火面很小,不至于造成太多伤亡,但势必引起混乱!
而有的骑兵冲到近前后,仗着马术高强,居然直接站上马背,利用马的冲击速度,尽力往车阵内部跃起,企图跃进车内!但绝大多数在靠近时就已经被车里伸出来的各种武器击中,而后落地,死于非命!
然而很快,我们车阵正对着敌军袭来一侧,便堆积起越来越多的马匹和战士尸体,几乎已经到了车身的一半高低!毕竟,我们只是一个营队,我们的迎敌面还是太小了!有些下马的敌军已经踩着伙伴的尸体,开始向着车顶冲击!叶思忠高喊一声:“迎敌!”我军便拔出武器,开始守卫那个敌军突击的点!
第一轮,自有刀盾手顶上去,我在二线,叫过九鬼政孝,告诉他,让炙和其他火枪手撤到三线,瞄准登上车身的敌军精准射击!如果敌军冲击过猛,势头过大,那就不分敌我,覆盖射击!九鬼政孝领命而去,我和砂则向着一线冲过去!
我拔出影秀,踏上车的一瞬间,一个敌人的骑手正好踩着尸体准备爬上车顶,我毫不犹豫就是一刀横斩!顿时一双手臂齐肘而断!这名骑手惨叫着倒跌下去,鲜血喷了我一脸!
因为视线被遮挡,我迅速抬起左手,在脸上胡乱一抹,就在这一瞬间的档口,一名敌军借着马力冲上尸体堆成的斜坡,向着我就扑过来!影秀太长,我来不及收刀,就准备后撤上挑!却见旁边一道银光闪过,“噗”的一声,这名敌军还在空中,就被旁边伸来的一柄长枪扎了个透心凉!长枪一收,那敌军的尸体便栽了下去。
我略一偏头,却见砂手持着长枪,紧紧护卫着我的右方,而九鬼政孝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柄长枪,把我左边护的水泄不通!
我感动于二人的忠义勇武,提刀再战!随着战斗的白热化,一时间,双方都杀红了眼,就这么短短的十米左右的尸山,成了双方必争之地!
我们的人不断倒地,被后面的人拽下去,再有人填补上来!敌军为了活命,更是前赴后继!看着这场面,我的心中忽然泛起一个念头——这不就是打铁么!敌军就像铁锤,一下一下的向着我们冲击!而我军则像钢铁块儿,即使不断被削弱,却绝不退缩!双方就这样毫无花假的对碰着!
兵器碰撞声、火枪射击声、临死哀嚎声、骨骼断裂声、马匹嘶鸣声,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让我觉得似幻似真。手中的影秀几乎是机械的挥出,又机械的收回!在这里,所有的招式都没有了意义,每个人都是在以伤换伤,以血换血!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说过的经典言论——决定战争胜负的根本因素,就是数量!是的,在数量面前,任何单体的强大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绝对不值一提!
就在此时,敌军阵中突然响起一声暴喝!我听不懂他叫的是什么,但却见敌军在誓死拼杀的过程中居然让出一条路来!一条可容一人一马通过的路!借着月光,我看到一骑黑马,载者一名黑袍武者,向着我的方向猛冲过来!
只听见叶思忠喊了一声:“是木尔温!启蓝小心!不可硬抗!”
我知道,这是一名敌军的勇士!见他直冲冲向我这边袭来,我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向我压至,生与死的重压立即让我从刚才的迷蒙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离我还有50米,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立即把影秀靠在车身上,从背后抽下了叶思忠赠给我的机械弩!借着车体的掩护,隐蔽的拉弦,搭箭,因为之前练习了上千次,完成整个过程只用了三秒不到!就在这个木尔温离我还有15步的时候,我毅然将弩箭端出车身,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箭射出!射完这一箭,顾不得看战果,立即把弩扔在地上,抽起了影秀就准备迎敌!
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只听一声马嘶在头顶响起!那匹神骏的黑马居然驮着木尔温,在尸山顶端一借力,几乎是临空飞起般直接飞跃我的头顶,向车阵内方向跃去!一时间,我脑海中思维电转!如果让他进去,里面的弓箭手、火枪手,那就像待宰羔羊,再无一丝活路!我感到一阵热血涌过大脑,几乎是无意识的,双手交叉反握影秀,趁黑马即将越过我头顶的一瞬间,大吼一声,顺势就是一招“迎风一刀斩”!
只听“刺啦”一声!热血喷了我一头一脸!片刻后,旁边的战士开始号叫!我看不见,但是听得出,那是惊喜的号叫!急忙用左边袖子擦了擦眼睛,谁知袖子上血太多,越擦越看不清!我情急下,抓住衣服下摆用影秀一割,瞬间割下一片衣角,擦了擦脸,低头看去,方才看到掉在地上、已然断成四截的一人一马!
是我!是这把影秀!传说中的鞍斩居然真的实现了!我内心一瞬间被烈火点燃,举起影秀,高声呼喝!车上的官兵一时间士气沸腾至极点,打退敌人一波攻击后,在长枪手的掩护下,一时间将敌军压得抬不起头来!只听叶思忠高喊一声:“包围他们!一个也别放走!”顿时战士们怒吼而上,手执长枪,从车阵两翼跃下,向着敌军的最后力量压迫过去!
敌人溃败了!他们企图逃窜,却被后排的弓箭手、火枪手一轮射倒在地!最后几个敌人见无法逃命,跃下马来,跪在地上,扔掉武器,企图投降。却被杀红了眼的战士平推过去,真正实现了叶思忠所说,片甲不留,一个也没放走!
天亮了,战况已经清点出来。山顶一役,我军阵亡95人,伤224人。敌军565骑,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我看着木尔温的尸体,心中一阵心有余悸——他的右手上,赫然插着一根没羽箭,正是我射出的那支!如果不是我福临心至,先行射箭伤敌,只怕他手中那柄被称为“瘟疫使者”的弯刀,绝不会放过正面大敌的我!这一切,莫非都是宿命?
远处锦州城周围的战斗也已结束,在围三缺一的攻势下,鞑靼人向着东北方向撤离,我方轻骑兵沿途追杀,据说已经追出近百里!想必经此一役,至少几年时间,土默特部绝难恢复元气了吧!
我捡起木尔温的弯刀,正在发愣。叶思忠走到我身边,用他缠满绷带的右手用力拍拍我的肩膀说:“活着真好!”
我浑身大小伤口共十二处,被他这一拍,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看着我的囧样,仰天狂笑!我也忍不住跟着他大笑起来!只是我们的眼中,都泛着不为人知的泪花!
17.难耐武者心
战况正如我们的估计,在战线崩溃之后,鞑靼人土默特部再没有建立起有效的防线,换句话说,他们被我军疾风迅雷般的突击打的完全没有了斗志。
而尤其让鞑靼人纳闷的是,三名他们的顶尖武者,被寄希望能改变战局、力挽狂澜的顶尖武者,除了迭目汉在攻城战斗中有所发挥,其他两名基本没有什么表现。特别是被称作“黑死神”的木尔温,更是几乎连人都没有见到,就像沉了水的石头,看不到一点儿浪花就消失了。
是役,我军依托坚固工事和有力时机,对敌军突击大获成功!共歼敌33500余人,俘敌11700余人,另有5000余人被我军围困于锦州北普陀山,敌军给养已断,杀马而食,歼敌只在早晚。我军阵亡11442余人,伤23009余人,可谓大胜!杀伤死亡比达到了4:1!一时间满营欢腾!
此役发挥出色的诸将军得封赏。戚都督官至从一品,已是武职外官的顶峰,封无可封,再往上就只能进京,方有领侍卫内大臣或掌銮仪卫事大臣的职位。但无论张居正还是戚都督自己,都知道他并非京官的料子,还是在外当名主官来的合适,于是只能封赏他的子侄,又加封土地田帛罢了。
其他人我不关心,关心的人里,叶思忠战前计划有功,辎重守备尽责,迁正五品守备;姨夫和不悔因为战斗中发挥极其勇武,升迁把总;而我也因为战前计划居功甚伟,加上又在战斗中斩杀敌军酋首木尔温,连升两级,来到了从五品,任宣抚使司副使。一时间,众人皆来道贺。可是我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打发走外人,一个人躲在房子里独自郁闷。
因为还在大年里,叶公、姨夫和燕珠也回到营里,和我一同过节,众人聚在一起,见我有所思,叔父和不悔都很纳闷,燕珠还噘着嘴说:“谁知他是不是寒热症尚未好闹的!”惹得大家大笑,不悔拍了怕燕珠的脑袋,让她不要胡说。
叶思忠作为朋友、战友也感到奇怪,我在战场上表现出色,奋勇无双,为何回到驻地,反而愁眉不展?看我强颜欢笑,大家都觉无奈。我心里堵得慌,却又不想说,直到汉语越发顺溜的九鬼政孝和砂俩人一商量,因为他们二人是跟着我一同经历了战斗的,居然猜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九鬼政孝操着仍略显蹩脚的汉语对众人说:“依我之见,先生是为自己的武技发愁。”
砂也拐着奇怪的强调补充说:“先生的武技更适合突袭与暗杀,在战场上,受限制太大了。”听到这话,我被说中心事,重重的又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个,叶公和叔父皱起了眉头,他们是武者,知道武者的心思。叶思忠是名武官,接受的正统武职教育,严格意义上还不能算是一名武者,于是他笑着说:“我当是何事!这大营里,别的不多,就是会武的多。以启蓝你的名头,好生将人请来,学习切磋,不就迎刃而解了?”
我没有做声,叶公却接口道:“启蓝作战用的是弧刀。此刀源自汉唐,却强自东瀛。中原自汉唐时重视刀法,而自宋时起,朝野上下独尊枪术,于刀上却稀松了。刀法基础的刺、挥、劈、带、斩五种伤人之法,而今惯常刀法只余劈砍,近几代也未见刀法大家现世。”
叔父也接口道:“父亲所言甚是。反观扶桑人,几乎但凡武者人人练刀,近百年来尤其为甚,故单就刀*,大明已非东瀛扶桑人之对手。营中能寻得的师傅,想必也就尔尔吧。”几句话,说的叶思忠不再吭声。
而我听了这些话,心中郁闷稍解,缓缓说道:“是夜战斗激烈,险象环生,我(前世所学的)的刀法诚如诸位所言,长于刺杀,短于阵战。若非九鬼二人奋力护我,单凭我的刀法,恐万难支撑到最后。尤其与木尔温对阵,单就气势威压,我就只觉手脚冰凉僵硬,若不是冷箭伤敌在先,则我必为之所伤。我细思,人生于乱世,岂可凭依着运气过活?故,我欲于近日向都督告假,前往东瀛。为期......三个月吧!”
叶公捻须思索片刻,摇头晃脑的道:“此计可行。但常闻东瀛武馆,彼方唤之曰道场,四处林立,良莠不齐。但凡开宗立派的正经门户,却又不收心智不明者为徒。启蓝此去东瀛,可有明确目标?”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我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东瀛剑道馆林立不假,但真正出类拔萃的就那么几家。
上泉信纲、柳生宗严的新阴流,塚原ト传的新当流,富田勢源的中条流,伊东一刀斋的一刀流等等流派,其实都是更适合武士的流派,而我在考虑的,是作为武士的同时,更兼顾自己的清洁工身份,说到底,我不能放弃本身的优势,完全去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所以我抬头看着九鬼政孝,郑重的安排到:“可否联系百地丹波守首领,帮我查找一下林崎甚助的行踪?”
听到林崎甚助这个名字,九鬼政孝有些诧异,但还是马上接受了任务。在当时的环境里,东瀛的知名武者与明朝并不互通,不像现代,互联网无比发达,任何东西都逃不开网络的搜索,那时候却是邻国不相闻。
见大家并不了解,我便解释道:“林崎甚助幼名民治丸,幼年时父亲被同藩的食客坂上主膳偷袭所杀,民治丸立誓必报父仇,然而坂上主膳本人是当时有名的一流剑客,六岁的民治丸欲报父仇实非易事,于是民治丸开始苦练剑术,因为年龄和经验上的差距,民治丸要击败坂上主膳不能依靠一对一的剑击格斗,展开持久的对攻对于民治丸来说是很不利的,那么唯有速战速决,争取在短时间内击倒坂上主膳才有成功的可能。”
说着,我拔出影秀比划着补充道:“于是民治丸在讲究纯粹的“一击必杀”的鹿岛新当流刀法基础上,苦练十二年,终于在十八岁时,依靠领悟的拔刀术,在敌人拔出刀前,一合击杀仇敌,为父报仇!我想找到他,向他求学居合刀法!”
听了这个介绍,除了几名知情的忍者,别人都比较吃惊,还有这样惊人的刀法?砂补充道:“林崎师范的流派叫做林崎明神梦想流,但林崎师范向来不开馆、不设道场,收徒均为口口相传,找到他恐怕并不容易。”
我点点头,望着九鬼政孝道:“所以,务必拜托百地三太夫首领。若事成,我当以一决定生死之事相告!”
九鬼政孝闻言惊诧不已,但越发重视这件事,听我说完,立即拱手调头去了。
随后的一段时间,我很是有些茶饭不思,每天把自己沉浸在基本功的锤炼中,每天通过加大训练量来缓解等待的煎熬。叶公见我这样状况,与叔父商量后,决定现在就传我叶家家传的柔息功。我想,单纯的等待太煎熬,而我经过前段时间的刻苦锻炼,身体已经完全能适应进一步的强化,于是欣然接受了两位前辈的厚爱,开始修炼柔吸功。
柔息功,是一门高深的吐纳功法,强调抱元守一、意守丹田、以息运气、呼吸锻炼。严格意义上讲,属于辅助功法,练至大成,对各类外功均有极大加成,更有增智明目、延年益寿的功效。
我开始不知道这门功法到底有没有这么神奇,但甫一练习,我就感受到这门功法确有清心、明智、静思、凝神的神奇功效!以往我练习匕首刺杀,十次扎在靶人身上,分别在十个不同位置,而随着柔息功的深入,刀与刀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越来越精准,出刀、收刀也越来越迅速!经过一个月的静修,叔父和叶公说我已经入门了,我大喜问道:“入门之后还有那些层次?”
叔父笑了笑,很轻松的说,入门之后,还有熟识、小成、混元、大成、忘我、归一几个层次。他练了三十年,不过在大成境界,而练了五十年的叶公,则已达到忘我的境界。我目瞪口呆的望着叶公,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伯伯,竟然还真是内家高手?
看我如此表情,叶公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轻轻拍拍桌子,就和叔父准备告辞。临走前,还告诉我,练柔息功,切不可急躁,要稳住心神,循序渐进。
我点头称是。等他们走后,我突然发现,刚才叶公轻轻拍击的硬木桌面上,居然深深的凹下去一块人手形状的凹陷!我把手放进去,正好是手掌大小!这......这就是柔息功真正的威力?
痴迷,我完全痴迷在这份功法的修炼中,每天除了定时去点卯,必要的体能训练和技巧恢复训练,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了柔息功的修炼中!但奇怪的是,之前我几乎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但到了一个时期,却无论如何修炼都找不到感觉。我知道,瓶颈期来了。
就在此时,九鬼政孝突然返回营区,悄悄告诉我说,百地三太夫派出精干忍者队伍,于五日前,在出云地方发现了林崎甚助的踪影!好!真是天助我也!我立即向都督告了假,名义上是归家祭祖,实际上,却第一时间,做好了远赴东瀛的准备!
18.启航且向东
出港前第一件事,就把我给难住了,彻底的,完全的,没有商量的。
目前才刚出正月,东北的二月,还很难说温暖。锦州附近的出水口仍然还冻着,这也是任何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们一众人站在结冰的海港前望洋兴叹,据港口酒吧里的一位老水手说,这样的天气,解冻恐怕要到三月,我怎么可能等得起?
不过喝多了酒,那老水手却说,今年的海水急,旅顺可能没大冻,应该能出海!我和众人一商议,在这里只能枯等,不如去旅顺试试运气,至少半月前,旅顺是没上冻的!
于是,我们一行人开始向旅顺方向开拔,两辆马车,还带着那个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他现在是我们的一级水手了,名叫陈奎,年将四十,看起来却像五十出头的老水手。据说他的祖父曾随着三宝太监两下西洋,还曾做过旗舰上的二副。这么说,他也是个水手世家了。
两天后,当我们在旅顺港出海口,看到泛着白沫的海潮推着船只微微摇晃,心中的激动是无法形容的。备用的是一条中型帆船,具有浓郁的华夏风格。方头,宽弦,船身扁而阔,满载排水量二千料上下,按照现代的度量衡,应该在百吨左右。船长16米,宽6米左右,标准吃水五尺上下,单桅四角帆提供动力,后面加了一块三角帆。
船上用汉字刻着船名,叫做“宁远”号,桅杆上挂着三面旗,一面是伊东商会的会旗,上面是扶桑籍旗——尽管日本国内打成一团浆糊,对外却还是扶桑一个国籍——最上面,却是代表向明朝朝贡贸易的青龙旗。这三面旗,少了任何一面,明朝的港口他是绝对不可能进来的——这正是我们的生意伙伴——伊东商会提供给我们的专用绿色通道,我的心情自然是一片大好的!
我们登船后,早在船上等候、作为船长的岚向我介绍了整条船的内部情况。船上共有大副一名,水手长一名,水手三十二名,其中还包括船医、厨师和木匠。这个人数比一般商船要多,主要考虑尽管是商船,但由于周边海域倭寇时隐时现,所以船上的武装并不弱,水手主要来自于明朝港口城市和东瀛诸港,都是熟悉的老手。
为防备倭寇,此船还私下装备着4门二十五寸口径的曲射炮和2门千斤佛朗机!我不仅有些心潮澎湃,之前没少坐过船,但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复古的款式,还是武装加强版的!
就在收拾停当,准备起锚时,陈奎突然插口道:“东家,此时不可出海啊!”
我不禁皱眉道:“何故不可出海?”
陈奎指着不远处的海岸线道:“海潮暗涌,鸟低飞。”又指了指海滩:“鱼虾贝类争上岸。”又伸手向空中,仿佛抚摸着微风,看着我皱眉说道:“海风骤停不可猜,这都是暴雨将至的征兆啊!万万不可出海!”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对着身后的岚招招手,岚走上前来,我说了陈奎的预感,岚不禁也绣眉紧蹙,半晌方道:“当下的月份,并不常有海岚,且方才重重迹象时常有之,窃以为不必介怀!”
两种完全相左的观点,让我一时间犯了难。这不是别的问题,而是我并不太熟悉的、关乎生死的大事,于是我又扭头望向陈奎,恳切的问道:“我确有急事去东瀛,你所说的情况,有几成可能出现?”
陈奎哑然失笑道:“东家,这是生死大事,但凡遇到,就是十成,若是幸运未遇到,便是子虚乌有。我自幼在海边长大,在海上漂了三十多年,见惯了风雨。若东家一定问几成,我斗胆一试,七成。实望东家三思!”
我沉默片刻,再问道:“这风雨过去,需要多长时间?”
陈奎又笑道:“海上的事,或许一忽儿,或许大半月,说不准的!”
我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现代天气预报上的卫星云图,遇到大型暴风气旋,可不就得个把月?可为了莫须有的事,就在这枯等吗?万一没有暴风雨呢?
陈奎见我确实焦急,又笑了。我不明白这个老水手为什么这么爱笑,在我心情复杂的时刻,看到他这么笑来笑去,真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烦——当然,可能主要还是因为他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陈奎继续道:“东家,要是非去不可……也并非毫无办法!”
我惊喜非常,看着他满脸的褶子都顺眼多了,立即道:“快说!有什么办法?”
陈奎整了整衣袖,缓缓道:“离旅顺后,出北海,至高丽湾都无甚大浪,在下忧心的,是高丽海峡至肥前国(现代长崎附近)一带!东家要去松江,不若至高丽海峡,由釜山至对马,再上行至松江,或可避开部分风浪!”
我回头问岚:“可行吗?”
岚当即道:“可行!”
我望着陈奎笑道:“就按你所言航行吧!”
陈奎冲我拱了拱手,郑重道:“家父常言:心中有诡不出航,我本当就此别过!但东家于莽莽中择我追寻至此,甚感慨然!余愿舍一命,陪东家到松江,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启航了!在西北风的推动下,风帆张的满满当当,我站在甲板上,心绪万千。一会儿想到,若我回去横滨看看,想必还能看到些许古迹,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一会儿又想,见到林崎甚助,我该如何说服他。更想着好好看看这条商路,以后,我是说那个时间到来后,我离开明朝,当何去何从。
一晃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海上风平浪静,并没有出现陈奎说的暴风雨,慢慢的我也就放下心来。转眼又已入夜,心中有事,睡不着,我便由船舱出来,一路走上甲板。夜里的海风迎面刮在脸上,咸湿,冰冷,却不觉刺骨,抬头看看月亮,时隐时现,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幼时,与铃木叔叔坐在横滨岗的码头上,吹着晚风,听他讲故事的时候。想到这里,我不禁一声长叹,为了回不去的时光,为了懂不了的人。
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声,轻轻的道:“良辰美景,先生何故喟叹?”我回头看时,鸢正俏生生的站在我身后,走近前来,轻轻将一个披风披在我肩上,用手按着走到我侧前面,伸手帮我系上,低声说道:“海风甚凉,先生还需保重才是!”
我不禁心头一暖,笑问道:“你不去休息,却上来这里做什么?”鸢笑着说:“先生上来又是为何?是了,先生是东家,自然想上来就上来,却无端来欺负我这小女孩!”
我哑然失笑道:“你愿上来,便上来。谁拦着你?”
没想到鸢却反口说:“是先生问我何故上来,我方答了,先生却又说爱上来便上来!自古东家都是不讲理的吧!”
我心说话,这小娘皮还挺能倒腾!是谁说古代女子含蓄的?讲真我对此女并不讨厌,但总觉得心机过重,似乎难以亲近。说实话,前世我忙于锻炼,忙于复仇准备,没有谈过恋爱,但书籍却是看了不少。严格的说,我倒不是喜欢白莲花,而是总觉得这女子并非我喜欢的类型,似乎太过聪明。但又转念一想,若是她傻了,又怎么能做的了忍者,还成了我的忍者分队参谋?只能说,选干部和选女人,标准终究不同吧。
我心中有所思,自然就沉默了,鸢却也不开口,就那么静静地陪着我俯在船弦上,默默地看着远方黑漆漆的海浪,和偶有出现的山石嶙峋,气氛着实有些暧昧。
突然,她靠着我的胳膊哆嗦了一下,我偏头一看,好么,她把披风给了我,自己却仍然穿着单衣,这样不冷才怪!不过话说回来,这套路也是没谁了!好吧,套路就套路吧!
于是我右手轻轻掀起披风,一抬一送,轻轻也把她包裹在内,这姑娘似乎笑了笑,丝毫没有抗拒,却索性就势靠在我肩上。我心想,靠吧靠吧,反正不收你钱。却听鸢似乎呓语般,呢喃着说了声:“先生,我好怕!”我很想回答她,其实我也好怕,怕你套路太深,我玩不转啊!想了想,却没说出口,而是笑了笑。
正在此时,忽然背后又传来一个女声!这船上一共俩女人,这是干嘛啊!大半夜的都往甲板上跑!只见岚火急火燎跑过来,又叫了声先生,刚要说话,却见我怀里靠着鸢,一时愣了!半晌方才回神,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先生!前方发现暴雨云!恐怕……恐怕正如陈奎所说,这暴风雨恐怕是躲不过了!”
我惊道:“雨云还有多远?”
岚回答:“最晚明晨,暴风雨必到!”
连夜的筹备不可谓不紧张,不可谓不到位。但我知道,面对大自然的愤怒,我们是无论怎么准备,都不嫌多的!
两个小时后,我们尚未看到东方的阳光,却已看到那滚滚的黑云,伴着若隐若现的闪电,向着我们头顶压来!
暴风雨,终究还是来了!
20.演一手好戏
一路飘摇在没有风浪的海面上,忽然觉得很多事都不重要。每天人们所看重的金钱、地位、权力、美色,在那样的天地之威下,面对着生死的时候,真的渺小的可怜。许多人在遭遇大难、突逢大病之后,都会看破红尘,显得清心寡欲。但一朝得势,却又将之前的信誓旦旦忘得一干二净。这恐怕就是人性。
风雨过后,天空碧波如洗,再检查一遍船只状况,一切无恙,便再次扬帆!这次的心情,比之方出海是大不相同,一个是新舟快马,一个是劫后余生,同样的启航,却有截然不同的心情。不过看船上的老水手们一个个面无表情,想必这些人都是见惯了的。包括昨天落水被救、险死还生的弥次郎,也是一脸淡然的擦着甲板。这就是经验吧。
顺风顺水,船只按十四节的速度稳稳的航行着,没过半日,就看到了远处影影绰绰的建筑物。那里是肥前国吧!由于我急着去出云,船只在肥前国港口寄港,略一补给,便再次启航,开往出云。不过在海上漂了几日,看到建筑物,仍然免不了心情大好的!
出云是日本本州岛中国山北部的城郭,按照现代的行政区划,大部分属于岛根县。出云国(いずも)是日本古代的令制国之一,属山阴(和谐)道,现代又称云州。在古旧的传说中,有许多神灵居住于此,所以出云绝对是一个神奇而瑰丽的地方。
出云几乎一步一景,在这里,让人总是不自觉的心情舒畅。而且饮食上非常有爱,北面大海,海产极为丰富;南靠大山,山珍充裕非常!而且由于优厚的地理位置,与朝鲜半岛隔海相望,地形颇似天然港口,风雨不骤,真的是得天独厚的好地方,居住的久了,人们会想是否真的有神灵居住在此,难怪林崎甚助会选择来这里悟道!
出港第四天夜间,船只在出云寄港了,我甫一登临,在此等候的砂便迎接上来。为了随时掌握林崎甚助的行踪,砂自接到命令后,便与百地三太夫派出带队的上忍石川五又卫门一起,在近幾、关东、中国等林崎甚助经常出现的地区进行了拉网式的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近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在出云找到了正在面对大海、感悟境界的林崎甚助。于是他立即讲消息告诉伊东商会,随着即将出港的商船一起,来到广宁,通知了我。等我千里迢迢赶来,林崎甚助还在这里,没有离开。
我暗道一声谢天谢地,便随着砂回到了早已定好的宿屋。
随便吃了几口热食,我便让九鬼政孝通知核心的几人,到我的屋子召开内议。砂却悄悄提醒我,我曾答应百地三太夫,找到林崎甚助,我当以一关系生死的大事相告。我点点头,让他叫石川五又卫门单独进来。
等他进屋,我请他坐下,石川五又卫门却拒绝了,向我行礼道:“向闻先生所言不虚,还请先生赐示,石川好尽快回去禀告主上,早做准备!”
我点点头,对衷心的手下,我总是敬佩的。于是我正色道:“自去年百地丹波守率众击退织田军后,织田氏一直怀恨在心。据可靠线报,织田军近期即将对伊贺众进行大规模报复!”
听到这话,石川五又卫门顿时色变,急问道:“先生!此事干系重大,消息是否确切?”
我盯着他的双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建议,这次……不要硬抗。根据现有的情报,这次若没有更好的计划,硬拼下来,估计伊贺众……下次再见,就要靠烧纸了……”
说到最后,我的语气已经相当森然。这一点上,我是完全没有必要骗他的,因为历史上,就在几个月后,伊贺众就被盛怒的织田军彻底扑灭,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石川五又卫门急急忙忙的去了,留下四名下忍,帮助我们工作。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内心有些凄凉。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内部军议上,我提出的唯一议题是:“如何获取林崎甚助的信任。”
对这个问题,众人一时都没了招法。这个时代的剑豪普遍性格古怪,但总有癖好,有的好酒,有的好名,有的好色,但林崎甚助……他终身未婚,致力于修行,可见并不好色;终身未开道场,游走四方,可见并不好名,钱就更不必提了;至于酒……不可考,而且也不用指望喝酒能喝出真感情。对这样一个没有**的人,所有人都觉得,宛如老虎吃天,无从下口。商量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最后只能一起看向我。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琢磨林崎甚助这个人,我一直觉得,他和我很像。他是为了为父报仇,苦练剑道。我又何尝不是为父报仇,潜心训练了二十多年?我总觉得,我和他是一类人,接近他之后我们会很投缘,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于是,我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打算,我扫视一圈众人,如此这般交代了我的打算!
……
又是一个凉爽的早晨啊!起身,穿衣,开门,到屋外打套拳!嗯,浑身都热起来了!换好道服,去听海吧!自从父仇得报,光复了我林崎氏的声誉,我便再无挂碍。无论别人如何评价我林崎甚助,我都将在居合剑道上不断探索新的高峰!
配好“信国”,打开院门,我信步向海边走去。开春了啊!我在海风的咸凉中似乎闻到了一丝温暖的味道!啊!这万物枯萎中的一线生机,不就是我要体悟的“道”吗?多么好的善缘!不知今天会有什么奇遇!这片杉木林,唉,上次路过这里是什么时候了,光阴如梭啊……嗯?什么声音?过去看看!
快步绕过面前的密林,前面……嚯!这个年轻人居然敢向那么多人包围的首领挑战!胆气过人!有我当年的风范!
嗯……这年轻人头上扎着白绫,他是为复仇而决斗?且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果然,果然是为父报仇的决斗!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和我当年相当啊!对面豪族的头目,嗯,三十岁左右,正值壮年,使枪,看架势,估计……估计这孩子很难取胜啊!
动手了!这孩子,嗯,基本功还是扎实的,看不出流派,有些像京都的霞流,又不像……那汉子,嗯,这是宝藏院的枪术啊!哎呀!这一下剑身振幅小了!再上半步啊!唉!真的是!谁教的这孩子剑术!危险!算了,不能看着他大仇未报,郁闷而死啊!抽刀!斩!
……
我被乔庄成豪族头目的砂,用枪尾狠狠击倒在地!终于,终于引得他出手了!
那道白色的身影快若闪电,一击便化解了砂的进一步攻势!砂大惊倒退,他周围的几个人,嗯,就是伊贺众那几个下忍,纷纷拔出武器,对着林崎甚助叫道:“混蛋!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对今川大爷动手!”一时间喝骂身四起。
林崎甚助淡淡的望了一眼对方,他是不屑于和这种杂兵动手的,于是便默默地走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乔装的一人假装认出了林崎甚助,大惊失色的在砂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砂立即“脸色苍白”,嘴唇都开始微微颤抖!
我心道,尼玛真会演!都是奥斯卡影帝级的角色啊!然后在砂的带领下,对面众人一起后退,退出一定距离,开始撒腿就跑!临跑远了还不忘拽了一句:“你等着!我会报仇的!”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吧,太能演了,作为先生,我也不能示弱啊!于是我咬紧牙关,捂着胸口站了起来,颤巍巍的用剑指着他们逃离的方向大喊:“回来!混蛋!我要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回来啊!别跑!”说完,因为疲痛交加,双腿一软,又一下子又跌倒在地!武器也掉在一边。屈辱不甘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啊!”我仰天大叫,继而用拳头猛击地面,发泄着心头的怒火!
远处林中的鸢对岚说:“先生演的真像啊!”
岚:“……若不是知道剧本,我都信了!”
鸢:“……”
林崎甚助拉着我的胳膊,低声道:“要想报仇,就振作起来!”
我晃动着胳膊,想要甩开他的手,叫道:“你根本不知道我要怎么办!别管我!”
林崎甚助手上加力,我顿时没有反抗之力的随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他看了我一眼,低声道:“男儿要想复仇,首先要战胜你自己!我没有杀他,就是把他就给你自己去复仇!拿起你的剑,跟着我来吧!”
我默默的捡起地上的剑——是把很普通的剑,我不可能拿着影秀在林崎甚助这样的剑豪面前晃悠,那是自寻死路,于是我就面上一脸悲戚、心中欢天喜地的跟着他去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21.忘记你自己
“我可以教你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走路、坐下、拔刀、挥刀、收刀。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去理解和领悟。”跪坐在偌大的竹林中间,林崎甚助如是淡淡的说。
清风拂过他的白衫,仙气四逸。作为一名在二十一世纪信息爆炸社会中走过来的老练选手,我见惯了各种品牌的装x,但却唯独被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独门装x给撩到了,但考虑我的立场,我还是用充满敬意的声音答道:“明白了!师匠!”
林崎甚助先生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开口,而是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的右手搭上了左肋下的刀柄。我被这无声的装x二连再次击倒……
“刷!”配在他左肋下的“信国”不知何时已然出鞘,此刻正平端在我的颈前两厘米处。只听林崎甚助先生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专注!若有杂念,不如不练!”
我顿时一凛,对阵之时,最可怕的就是不专注,思想上的瑕疵是任何武技都弥补不回来的!而我既然诚心来学艺,又为何要抱着这样无稽的想法?于是,我暗地里狠狠咬了一下舌头,我发誓,从现在起,一定要打起最集中的精力来学习!
似乎是感受到我气场的变化,林崎甚助先生微微一笑,他的声音再次传来:“首先,是持刀。”他把刀调整到合适位置,插在左肋下的剑带里。这个是我很难接受的一点,试想,如果回到明朝,我每天在左肋下插着一把东洋刀……那似乎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
于是我双手前探,低头做了个认错的姿势,诚恳的说道:“师匠,我在亡父灵前发誓,一日不为他报仇,一日刀不离手!所以,我无法做到把刀插进腰带!请您谅解!”这当然是个借口,一个善意的借口。
林崎甚助又是微微一笑道:“片持(单手持)也是可以的。世人总对我的刀法有误解,认为必须双持,实际上,片持、双持对于居合来说并不重要。你看!”
他将信国从腰带里抽出来,左手单持在手。我认真观察,他的刀刃是向下的,据说现代流行的刀刃向上的持刀法,那是他的若干代传人所创,而正统的林崎凝神梦想一刀流的持刀却是刀刃向下的,这说明刀刃在上在下,并不会直观的影响到拔刀的速度,只是技术不同吧。
忽然,我发现他的胳膊似乎……似乎不是单纯的直直下垂,而是带着一丝微微的内扣。我学着他的样子,微微含着胸,左臂微微内扣,将刀带在自己左胯旁边。
他看了我的动作,眼前顿时一亮!轻声说,很多的武士,总是秉承着崇高的气节,每一个动作都交代的很清楚,动作上也是横平竖直,殊不知居合的要义就在出其不意四个字,本来就是暗杀剑法,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形象上的功夫。
见我明白,林崎甚助先生点了点头,又说:“我的刀法,与其他人不一样。要学好居合,就要先忘记你自己!”而后,他身体微微左倾,把右手轻轻搭在刀柄上,很随意的样子。无论是谁,也不会从他的动作上看到拔刀的迹象。就在此时,似乎他的左手微微一晃,我眼前一花,他手中的刀又到了我的咽喉前!
这……这是!我的眼光不由得盯向他的左手。林崎甚助第一次笑了:“你很有悟性!我要教你的,正是鲤口之切法”!
所谓鲤口之切法,指的是推刀锷离开鞘口的动作。居合,就是拔刀术,它的灵魂就是刀方出鞘的这次攻击!利用刀身与刀鞘的摩擦,使刀尖在到达目标时达到最大的伤害!
所以,隐蔽的拔刀就是居合的起点!如果右臂的动作太大,或者左臂送的太远,那就失去了突袭的意义,林崎甚助先生想要教给我的,就是右手稳静缓慢的从刀柄由上到下、由拇指和食指托住刀柄,左手拇指将刀锷向右斜前稍推,静悄悄的不使对方感应行动的送刀方法。
“接下来,就是拔付”。林崎甚助先生的声音再次传来,所谓拔付,就是拔击,也就是刀刃拔出脱离鞘口瞬间横一文字的最初一刀。
刚才说了,这一刀即为居合之生命。在居合的世界里,刀刃的拔出速度按照起初稳静缓慢,至中段时变快,及刀尖快脱离鲤口时,如疾风闪光般的快速,尤其是,林崎甚助先生演示的十分明白,正是按照顺序“徐、破、急”的要领完成拔击,方能制敌机先,发挥一刀必杀的锐利刀法!
“再然后就是切下”林崎甚助先生演示到。切下,就是斩下,目标是刚才已经受到受横一文字一击的对方,而发出的完全斩倒对方的致命一刀!这一刀从对手头顶起,描绘上段的大圆弧,用迅猛的一竖砍斩直至对方的胸口!这一刀可谓荡气回肠!如果是跪坐着,这一刀就讲究与地面的距离和角度,那是更高深的技术了!
而后,他又演示了血振、残心和纳刀法,换句话说,也就是甩掉刀上的血、追讨残敌,并将刀快速收回刀鞘的技术。至此,我已经完全被他的刀术所折服!我相信,这是用生命才可以领悟到得神奇刀法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所做的事情就是,推,拔,斩,斩,振,收。
从早到晚,我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这神奇的刀术里。慢慢的,我似乎忘掉了从前的刀法动作,而在拔刀术上越来越精进。慢慢的我体会到,人们对居合刀法有误解,许多人认为,居合刀法就是拔刀攻击这一次的刀法,实际不是。每种流派的刀法都有居合这个过程,换句话说,居合并不是人们说的拔刀、收刀,而是代表着势与势、动与静的转换!只不过林崎明神梦想一刀流更强调和突出了拔刀的攻击,但并不是放弃了其他持续攻击。
在此后的训练中,随着林崎甚助先生慢慢交给我步伐、呼吸等技巧,我越发对这一点感受深刻——居合刀法,就是让爆发代替持续输出、以最少爆发换取最大输出的搏命刀法吧!
每天的训练我都很疲惫,睡觉似乎越来越解决不了我的疲惫问题,因为这种疲惫既来自身体,也来自心灵。于是一天夜里,我就用修炼柔息功的方式来代替睡觉休眠。没想到,效果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第二天,当我神采奕奕的出现在训练场,林崎甚助先生眼睛里发出了奇异的光芒!但他是高傲的武者,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日复一日的传授我刀法心得,而我在刀法不断精进的同时,柔息功似乎和居合刀法产生了融合!二者似乎在相辅相成,互相呼应,慢慢融为一体!这种感觉很奇妙,但这个过程似乎永远在路上,没有终点一般。直到有一天,林崎甚助先生掷出一枚铜钱,我仿佛福临心至,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量、气势在一瞬间融合为一!推刀!拔刀!横斩!竖斩!血振!纳刀!一气呵成!我能感觉的到那种完美无瑕!
“丁丁丁丁”!连续四声脆响,那枚铜钱被我临空斩为四瓣!那一刻,我感到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融,带给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快感!
“啪!啪!啪!”轻轻的掌声响起,当我逐渐回过神来,我看到林崎甚助先生站在我面前,轻轻的鼓着掌,他微笑着说:“启蓝,你的刀法入门了!恭喜你!在心法上也取得了突破!”
放在之前,我一定会为这样的进步而欢呼,但此时,我似乎平静的异常。代之为轻轻跪坐,双手伏地,向着林崎甚助先生深深一个敬礼!
林崎甚助先生双手扶我起来,微笑着说:“启蓝,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学生!我一直都知道,你并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但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真诚和真实,我相信,无论你是为何而来,你一定不会用我的刀法去为恶!我知道,你该走了,临别前,我再赠你一招!”
说着,林崎甚助先生向后退开十步,示意我拿好刀,方才一步步向我缓缓走来!顿时,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面对木尔温的那个晚上,我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
只见林崎甚助先生将到我两米位置,我却恐惧的忘了拔刀!眼前一闪!林崎甚助先生已经到了我身后!我呆呆的不敢动,片刻,方感到左肋下凉嗖嗖的!这……这是什么刀法!
林崎甚助先生已经转身回屋了,他的声音却飘了出来:“这是我居合流的奥义:一闪!回去体悟吧!等你想明白后,再来找我!”
我知道,这是要道别了,心中突然翻滚出无限的不舍!这两个多月,林崎甚助先生对我的照顾可谓无以复加!他不问我的出身,不问我的来路,他教我这么多,只是因为相信!我的喉咙有些哽咽,半晌方问道:“师匠!我该去哪找你?”
又一道声音传来:“天下,并不大。”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恭恭敬敬跪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方才退着出了院子。
22.谁才是肥羊
有的人,只有分开了,才知道可贵。当心里只觉得理所当然,那么即使彼此再好,自己也会丧失了发现和感受恩情的眼睛,只剩下抱怨和无所谓。这样,注定是长久不了的。
对林崎甚助先生,我的心中充满的感激和感恩,但与他的分别依然让我心中十分悲怆!因为,他让我想起了铃木叔叔,想起那个在以前的世界,曾经对我最好、最真挚的人。返回港口的路似乎很短暂,又似乎很漫长,他们跟我说什么话,我都充耳不闻。直到上了船,九鬼政孝走上前来问我:“先生,我们直接回大明吗?”
是啊,总得回去,毕竟,那里似乎才是我的家,至少,现在还是。我点头,看着窗外,轻轻的说:“回去!”
等船启航,我才慢慢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夙告诉我,来的时候,船上夹带了一些货物,主要是茶叶和丝绸,买的很好!尽管这些是违规的,但是夹带一趟,可以提高一个来回40%的利润,这实在是让人无法抗拒。而回去的这一趟,则装载了锦州、广宁周边人们最爱的梅子酒,另外,还有少量只面向达官贵人的艺术品。预计这一趟,只要宣传得当,就能得到净利润800贯!
也许是在出世的环境里静心修炼了两个多月,我对金钱似乎格外的不敏感。点头淡淡的道:“嗯,保证安全,钱不着急。”
夙见我没有兴趣,忽然笑着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话:“先生,我们很偶然的机会,从行脚商人那里买到一把刀,嗯,可能比寻常武器要贵些,但我总觉得不是凡品。拿到道场一鉴定,没想到,居然是……”说到这里,竟然卖起了关子!
我不由微笑问道:“是什么?村正?”一句话让夙蔫了半截,半晌方才支支吾吾的道:“是菊一文字则宗!”
我“哦”了一声,是把极其优秀的打刀,皇室精品,可我并不喜欢那样的刀形,便兴趣不大。夙看出了我的心思,继续道:“先生,林崎甚助先生用的正是打刀啊!”
我听到这话,猛的站起来,睁大了眼睛!急忙道:“对!赠给林崎先生!停船!快停船!”
夙却笑道:“先生,林崎先生已经和我们同步离开出云了。我记得您说,理解了奥义还要来寻找林崎甚助先生,我想不如下次您当面献给他吧!”
听到这话,我又颓然坐下,他说的有道理,我只能点点头,不说话,情绪有些低落。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我都在拿着影秀参详刀法,夜里,鸢要来帮我“更衣”,我拒绝了,因为我完全没有心情,而是选择了修炼柔息功。
最近一段时间,我几乎已经用入定代替了睡眠,不,这样说不准确,应该说,我在修炼柔吸功的过程中,似乎本来就处在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中,修炼效果出奇的好,也许,我现在无欲无求的心态,正好复合了柔息功圆润如意的先天要求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出定,突然就被一阵嘈杂声惊的回过神来!九鬼政孝没敲门,便直接推门闯进来急声道:“先生!我们被倭寇盯上了”!
我皱了皱眉,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九鬼政孝答道:“还不清楚,但他们有整整一艘安宅船的兵力!速度太快,我们逃不掉的!”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道:“逃不掉,那便不逃了吧!”
说完,提起影秀,随着九鬼政孝上了甲板。
刚上去,从船舱探出头,我便听见“嗖!”的一声从耳边划过,我本能的一闪,却见一支羽箭钉在了面前的门框上。我伸手拔下那支箭,正在端详,就听见“轰隆隆”两声炮响,是船首的曲射炮开炮了!
我走上甲板,很快在左舷发现了倭寇的身影,一艘吃水很深的安宅船!这种船就像一只大王八,是严格意义上的帆桨并用船,在这样风不甚大的水域,我们的商船是甩不掉对方的!
两炮轰过去,打中了一炮,在对方的船舷上开了一个大洞,但并不影响那艘船的行动。而另外两门炮安排在船尾,两门千斤佛朗机属于违禁品,还在仓库里盛灰呢!
许多倭寇站在甲板上,扬着刀向我们嗷嗷的叫嚣,无非是一些污言秽语,看意思他们准备搭板近战夺船了。我叫过九鬼政孝,悄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九鬼政孝却道:“先生,那太危险了!”我却笑道:“照办吧!”
九鬼政孝一咬牙,点头下去了。我提着刀,走上甲板,众人见是我,纷纷围拢上来。我看了一眼敌船,他们很明显是想马上搭板登船,如果让他们上来,那势必是一场血战,看来我刚才的计划是对的!于是,我走到船舷边,指着对面相距二十步船上的倭寇大叫道:“看看你们,一帮土狗和赖皮犬也学会打劫了吗?”
之所以说得这么含蓄,这么土的掉渣,完全是因为这帮倭寇没文化,只有这种土鳖的叫阵法,他们才听得懂。果然,我的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了震天的笑声!一个大嗓门倭寇叫道:“小孩!滚回去吃奶吧!叫你爸爸出来!”
对面船上又是一阵大笑。我微微一笑,大声道:“你们这些吃垃圾的土狗,睁开眼睛看看!我就是这条船的船长!”
对面嗷嗷叫了几声,又是那个大个子喊道:“小孩子船长,我们会杀光你们的男人,抢走你们的货物和女人!你们跑不掉的!”
我不等他继续喊叫,大声道:“你们可敢与我搭板决斗?赌上彼此的船!”
这种方式,是东洋海盗间的处事方式。双方停船,在彼此船舷间搭一道木板,双方选人出来,站在搭板上决斗,输得一方,或者说,死掉或坠海的一方将输掉赌约。不过很少赌上身家性命,这种情况更多的出现在两伙海盗看上了一只“肥羊”,大家在不伤筋骨的情况下完成利益分配时用的。
而我此时提出这个建议,赌约还这么大,对面的倭寇一时间都沸腾了!他们完全把这次决斗看成了找乐子,因为如果他们赢了,他们会过来接受我们的船。如果他们输了,他们就过来抢了我们的船,唯一的区别,就是事先可以找些乐子,仅此而已。
两条船相距10米停船了,倭寇很快在两船之间搭了搭板。这搭板宽约70厘米,厚约5厘米,很结实。接着他们便鼓噪起来,纷纷拿着刀跳上甲板,准备看我怎么被分尸暴死。
我在心底冷笑了片刻,方提着影秀上了搭板。对面见真的是我上来,都开始起哄,有几个倭寇大叫道:“大作!去把他砍成两段!晚上给你多加一壶酒!”
一个粗壮的倭寇闻言,欸了一声,提着一把格外长的*,就摇摇晃晃上了搭板!他应该至少比我高半个头!在平均身高一米五的扶桑人当中,他的确是高大威猛的!
我见有人上来,便开始缓缓向前移动,那个叫大作的家伙见我并不害怕,露出一口大黄牙,粗鄙不堪的说:“小个子!我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我并不打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搭板靠近中间的位置。那家伙见状,回头向同伙做了个喝酒的姿势,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方才摇摇晃晃向我走来!离我还有一米五左右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咧嘴笑着说:“小子……”话刚说一半,却见眼前一花!
此时,我的右手已经搭上刀柄,在他废话的时候一推一拔!在他手还未搭上刀柄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利落之极的横一文字斩!等他反应过来去捂咽喉,我已经还刀入鞘,高声道:“下一个!”
只见这笨家伙脖颈处噗兹喷出鲜血!他用双手捂着脖子,却毫无作用!喉头上咳咳两声,便一头栽倒,掉进海里!居合刀法对上这种蠢材,真的是大材小用!对面全船倭寇大惊!他们根本没看到我干了什么!于是喝骂声再起,就准备直接上来夺船!
我朗声道:“你们这帮吃垃圾的土狗,就这点儿本事吗?回去吃奶吧!”
垃圾话,对垃圾人格外有效。对面的倭寇群情激奋,忽然,他们开始呼喊一个叫做“墨菲”的名字。外国人?在我疑惑之际,一个暗黄色头发的白种人跳上了搭板!
真是个白种人。其实人们对倭寇有个误解,一直认为倭寇就是扶桑海盗,其实不是。初期的倭寇的确是以扶桑人为主,但也有明朝人、朝鲜人、越南人、缅甸人,甚至还有葡萄牙人、荷兰人等白色人种。到了后期,倭寇中倒以明朝渔民为主了。我面前这个,估计是就是欧洲那两国部队的逃兵吧!
只见他挺着一柄西洋刺剑,一步步小心的向我挪过来,到了一米五左右时,停住了脚步!十分警惕的举剑防备着我。我笑了笑,看着他不言语,忽然,我用英语问他:“你是英国人吗?”
那家伙估计很久没听道英语了,一愣神,手上有所松懈,反问道:“什么?”
我见他注意力稍有放松,推刀、拔刃,抬手就是一刀横斩!
血振、收刀时,这家伙再次带着满脸不甘,捂着脖子掉进海里!
对面船上再次鼓噪起来!他们又在喊一个名字,我知道,那是他们选出来准备和我决斗的人,而我却没有了兴趣,因为,我听到九鬼政孝的声音:“准备完毕!先生!”
我回撤几步,跳回自家船里,一脚把搭板这头踢下水!对面船上大声叫骂起来!而我并不在乎,只是淡淡的说了声:“开火吧!”
随着九鬼政孝一声令下,四门曲射炮,两门千斤佛朗机炮,还有十支火枪,十把火箭,一起向着对面的安宅船轰过去!在震天响的轰鸣声中,只一轮,对面的安宅船便被打的几处着火,船舱进水!更主要的是,火枪的集火瞬间打坏了安宅船的尾舵!
就在对面倭寇的惊呼声中,第二轮轰炸又来了!他们急于开船逃走,或者靠上来拼命!但,静止状态、坏了尾舵的船,还有什么更多追求呢?
决斗,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把所有火力集中到一面,顺便让这帮傻瓜蛋自己停下来,安心当活靶子!三轮过后,安宅船开始下沉了,看着许多跳入水中、或者企图划小船逃跑的倭寇,我下达了一个不留的指令。
愚蠢的家伙们,让我们看看,到底谁才是肥羊!
23.奇怪的窃贼
人们总说故土难离,我也这么认为。但我一直疑惑的是,到底哪里才算我的故土呢?是生我之后,却逼我背井离乡的华夏?还是养我之后,却迫我死而复生的东瀛?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这是我每天都在思考的问题,我觉得这与我最近情绪不好有关。本来学艺归来,应该是心绪高昂,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总是怅然若失。一个不留的把那些倭寇喂了鲨鱼,并没有让我的情绪好多少,而是一路迷茫的回到了锦州港口。
一下船,第一眼却瞧见姨夫和燕珠在港口坐着出神。我连忙走上前去,叫了声:“姨夫!妹妹!”
姨夫燕雷顿时回过神来,看着我大喜道:“三儿,你回来了!”一高兴,竟然又叫回了以前的名字。燕珠也叫道:“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喂了鱼呢!”
我顾不得这许多,奇怪道:“你们为何在此?”
姨夫双手在我胳膊上上下捏了捏,紧紧握住,才欢喜的道:“你这一去三月,我到两个月时,日日思索你该返回了,可却日日不见人。前日梦寐中,梦到你说冷,我不知是吉是凶,你叶公,叶叔父也日日惦念你,但你叔父父子有公干在身,叶公又年纪大了,我便日日到这港口来迎你!今日可算迎到了!”
燕珠在一旁叫道:“我爹爹,你姨夫,是怕你万一撒手人寰,断了孙家唯一的香火,没法跟我娘交代。哼,谁叫我不是男儿,自己的爹一天到晚尽疼别人!”说着撅起了嘴,不过转而便高兴了,伸手向我道:“拿来!”
我心中感动,这就是被关心被关怀的感觉吧!不是一直说要珍惜眼下,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成了现在的我,那我就应该珍惜拥有的。总是想那些不着边际、寻根溯源的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又想起我病中、训练中,还有日常点点滴滴,这些亲人们对自己的好,顿时心中释然,有亲人在,便是家!
于是,我紧紧与二人拥在一起!片刻,燕珠先不干了,挣脱出来,小脸通红的道:“谁要你抱来着?礼物呢?”竟是慌乱不已,我和姨夫大笑。我回头望着鸢道:“给小家伙的礼物呢?”
鸢微笑着拿出一个盒子,交给了燕珠,燕珠急不可待的打开,竟是一整盒玳瑁首饰!顿时惊喜的大喊大叫,弄得所有人都惊奇的看向这边。姨夫斥道:“姑娘家,也不矜持些!成何体统!”言里言外,却尽是宠爱之意。
坐在回营的马车上,姨夫讲了这几个月的情况。生意上正常运转,着戚都督关心,各方面也很照拂。亲戚几人也都顺畅,不过就是听说,营里出了件怪事,具体却不清楚。
怪事?我不由得来了兴趣,可姨夫终非军中人士,只得回去问叔父他们了。于是,更多的说了些家里的事,一时其乐融融。
回了营,我先向戚都督报了道,又送上了原产胶州湾的时令海鲜果蔬。戚都督笑的很有内容,笑问道:“如何去了这么久?”
我笑着答拱手道:“蒙都督挂怀,在下偶染时疫,病愈方归,望都督海涵!”
戚都督一脸明白的笑容,却不说破,只是道:“既如此,好生休养吧!”
我便退下回了营房。一家人已经做好了晚宴,齐齐等着我回来,有道是出门饺子进门面,满桌八凉十热,我面前还摆着偌大一碗臊子面。姨夫说道:“你叔父说,你自幼爱吃这口,便亲自下厨做了,快来快来!再不吃粘了!”
叶不悔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个咸鸭蛋道:“吃面伴侣,我最懂你。”我无奈道了声谢接过,满桌哈哈大笑。
我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你这厮!回来了不知道先来报道吗?”
我回头时,却见叶思忠施施然走了进来,一脸猥琐的笑道:“于是我便不请自来了!看看你们吃什么好的!”
连忙添碗筷添凳子,那厮向叶公和叔父、姨夫拱了拱手,便大大咧咧坐在叔父旁边,我的上首。这是家宴,叶思忠和叔父兄弟相称,便不论职务,只按辈分坐了。待他坐定,我却撇嘴道:“一日里去了你那三回而不见人,谁知道你去了哪里逍遥快活!”
按理说,叶思忠是我长辈,但多番事情,我二人交情非比寻常,众人见状只是大笑,也不责怪!
叶思忠哈哈笑了两声,又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那个贼!唉,不说了先!你方回来,先为你接风吧!”
众人举杯欢饮,一时间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叶思忠又是一叹。我就纳闷了,这家伙平日里比我还没心没肺,今天这是怎么了?便用胳膊肘撞撞他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什么贼,害得叶大官人如此不堪?”
叶思忠推开我的胳膊肘,翻白眼道:“你倒来寻我开心!你……咦!你便是那第一有心眼的!你可得帮我!”说完,竟紧紧抓着我的袖子,好像怕我跑了一样!
我“噗”的喷出一口面,呛得连连咳嗽。叶思忠却不管,一五一十的说了近日的事情。原来自一个半月前,营里开始坏事频发。总有文书、字画忽然丢失,覆盖面极广,连戚都督都丢了文书。
然而奇怪的是,那贼人并不偷金银钱帛,只偷些显眼的物事。而且每过几天,丢失的东西便重新出现在营里,只是不一定出现在谁家。有时张三写给情况的情书被盗,隔几日出现在李四家中。又或者李四写予家人的信,诉说长官王五不仁,却在赵六家中出现!又或者一个营官私藏了许多女人衣物,那贼偷了去,隔几日放回来时却放在校场中央,上写着偷取时的门牌号数……
一时间营中人人自危。戚都督震怒下着叶思忠彻查此事,可怜他老人家多方查证未果,险些还吃了板子!戚都督昨日下了命令,十日内不破此案,他叶思忠就要吃军棍四十。二十日不破案,八十!一个月不破案,那就视做他本人犯案,军法伺候!
说到这里,叶思忠继续死死抓住我的袖子道:“启蓝,你主意最多,这事你必须帮我!不然,不然我就说是你偷的!抓你去顶罪!”
我叫屈道:“一个半月前,我还在东瀛那!”
叶思忠叫道:“哈哈!说实话了吧!还说去祭祖!不帮我,我便找都督细说此事,怎样?”
我顿时为之气结。无奈道:“帮你便是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浑话!”
叶思忠大喜道:“一言为定!来来来,喝酒喝酒!今日先给你接风!”
众人欢笑畅饮不提。
第二天,我带着九鬼政孝和墨,去了叶思忠营房。他见我来,连忙把一堆文书推给我道:“你可来了!这是案卷,你且看看!认真看啊!”说完,自顾自的跑到一边喝茶。我苦笑摇头,这甩手掌柜,于是便一把抢了他的茶壶,自顾自的喝起来!比手快,谁能快过居合道?
叶思忠无奈,过来与我细细研究。案情正如他所说,这贼人的行动十分离奇,不依寻常思路。
看了许久,我问九鬼政孝和墨,你们怎么看?二人都表示,此贼并非求财,应该别有所图,但实在难以判断,倒似是孩童玩闹……我哭笑不得,有这样的孩童吗?玩啥呢这都是!但又一想,这贼人的举动确实离奇乖觉,于是抬头问叶思忠,上次失窃是什么时候?
叶思忠掐指一算,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敲,激动道:“是三天前!按说,今天应该要出手了!”
我点点头,问他道:“之前你是如何查案的?”
叶思忠答苦恼道:“起先,我在营区各处营墙均布了暗哨,结果贼人依然光顾。我怀疑可能是内贼,第二次,便在营内处处设了暗哨,可依然还是失窃!如此往复十余次,都未能擒获贼人!”
我惊奇道:“哦!竟有此等怪事!今夜让我会会他!不过,还需要你配合我!”
叶思忠道:“那自是全无问题!”
……
下午,为整肃军纪,全营颁布了宵禁令。任何人自亥时起,不得出入走动,违令者军法伺候!叶思忠不解,这却是何意?我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一说,叶思忠顿时大悦道:“好!我就知道你有法子!”
入夜了。我们依旧在营里营外派了暗哨,但到了半夜,依然没有动静!这不奇怪。我告诉九鬼政孝和墨,去看看我们的布置。二人接令,转眼间就上了房顶,沿着各家的屋檐,悄然行进观察着。半小时后,我突然听到一声夜枭鸣叫!那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信号!我便带着鸢、砂二人,急忙向着叫声跑去!
不大会儿,在一间屋前见到了墨,他指了指地面,便带头向前跑去!我们几人跟着他,跑了几步却停下了!墨指了指房顶,我明白他的意思,那小贼从这里上了房!于是墨两下上了房顶,在上面用手一指,带路往前跑去。我们三人依旧紧跟,看看到了伙房,九鬼政孝正侯在屋外。我们五人碰面,九鬼政孝低声道:“贼人正在里面!”
我轻轻点头,却不声张,而是让九鬼政孝速去找叶思忠。
几分钟后,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将伙房包围的水泄不通!看来,该动手抓住小老鼠了!
我叫人打开房门,一拥而入!里里外外翻了三遍!没人!
这怎么可能!?
24.戚帅的愤怒
真相一般只有一个,可那贼人到底去了哪里?我和叶思忠回到营房,百思不得其解。我之前让他发布宵禁令,而后让九鬼政孝带着几人,在宵禁之后于营内各地撒上荧光粉。
这种粉末极其细小,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是忍者常用的追踪手段,他们长期受到训练,能够完美识别这种记号。方才我带着几人,正是发现了户外、墙上的脚印,才一路追到伙房。可翻了半天,居然一无所获!叶思忠疑惑问道,到底去了哪里?
我思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贼人,却为何独独去了伙房?纳闷半天,我方问道:“伙房每日,都有何安排?”
叶思忠奇道:“你是怀疑伙房有人弄鬼?”
我摇摇头,沉吟道:“不!我只是问问。”
叶思忠再问道:“重要?”
我答道:“重要!”
叶思忠拍桌道:“好!我现在就唤伙头来!”
大概十分钟后,伙头刘大生到了我们所在营房。见到我们,一头雾水。我让他别怕,就把伙房每日里的工作详细道来。
那刘大生应诺,想了想,开始细说起来。从每日凌晨伙房起床,洗漱收拾,清整蔬菜,淘洗米饭说起,一直絮絮叨叨说到下午灭火,收拾厨房。米面每半月由仓库转运来一次,每三日从大市进一次菜蔬……
我叫道:“等等!”
叶思忠和刘大生都吓了一跳,叶思忠问道:“怎么了?”
我笑着看着刘大生,问道:“你刚才最后一句话,蔬菜……”
刘大生哦了一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每三日进一次菜,打西边儿菜市场直接进货!”
我再次打断他道:“菜怎么进营来?”
刘大生愕然道:“自然是……自然是用箱车拉进来的。”
我急问道:“那箱车现在那里?”
刘大生指着后面道:“自然是在伙房里!”
我回头问九鬼政孝:“方才检查时,可有检查箱车?”
九鬼政孝支支吾吾,半晌方道:“似乎……似乎打开看了一眼……”
我心里顿时明了,一挥手道:“快走!伙房!”
众人连忙跟我出门。到了伙房门口,我示意,都安静些,于是一伙人静悄悄的过去,刘大生轻轻打开房门,九鬼政孝和墨率先偷摸进去,我和叶思忠紧跟着,直奔箱车而去。
到了跟前,我指指车门,又指指墨。墨顿时明白,轻轻打开车门!我们凑近打着灯笼一看!果然!有一只小老鼠,盖着一张黑色的毛毡,在里面酣睡正甜……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箱车里的小老鼠名叫慕容沁,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东西,今年方才16岁,鲜卑遗族。
慕容家祖上曾在燕国做过参将,族人特别擅长情报采取,抗元战争中出了力,太宗却没有明确奖赏,但该族一直和东西两厂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到了慕容沁这一辈,慕容家单养了这一个女儿成器,却生就一个男儿脾性,自幼不得安宁,每日里捉鸡撵狗,长大了又缠着父辈要学手艺。
家里几个长辈被缠的没办法,就将祖传的情报功夫拣了几样简单的,随便糊弄她一下。没想到,这孩子却极有天分,情报行当的东西沾着手就会!家里大人也是贪新鲜,她学会了旧的,就教新的,一来二去,竟然让她把本事学了个**不离十!这孩子本来就心气高,闹着要去朝廷里做事,“混个大官儿来当当”。
家里人知道,除了唐代武曌在位时曾有女官,别的朝代却不曾有这个惯例,大明朝更加不行。但这孩子不听,家人就想了个法子,说你去军营里报道,就说自己有本事,他们但凡收了你,我们给你想法儿当官。这孩子就当真了,来广宁大营跑了几遍,却都被门房挡了回去,后来实在被烦的没辙,派了个把总来劝说,说你女孩儿家,回去学好女工,好好嫁个人家。
不曾想这慕容沁自幼心高气傲,心说你们不信我,我就证明给你们看!于是便有了她每三日借蔬菜车混入、盗取“情报”的故事。
听了这些,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叶思忠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小姑娘,你可真断了不少陈年大案子呢!”
这姑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挺胸迭肚的道:“那是自然!本姑娘出手!哼哼!”
我们都被她逗乐了,我问她:“那你这次有什么重大收获啊?”
慕容沁得意的从怀中拽出一个锦囊,交给我道:“才刚摸了一家,就被你们发现了!没劲儿!不过这锦囊藏的真深,我掏了三个盒子,方在底部发现的!”
我笑着接过,捏了捏,应该是书信,便转手给了叶思忠。叶思忠也笑道:“信件是从游击将军闫崇泗的宅中摸到的,猜猜他是写给哪个相好的信?”
我笑道:“人家信件,你看什么?”
叶思忠一脸猥琐的道:“哎,若不是我们抓住这小妮子,还不知他的信怎么传阅呢!看看何妨!也好敲诈他一顿酒饭,大不了……”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越往下看,脸上黑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我见状不对,问了声:“出了何事?”叶思忠一言不发,端着书信,定定的看了我半晌,方才把书信缓缓递给我,手竟然微微在发抖!我不解的接过书信,扫了一遍,回看了他一眼。他颤声问我:“怎么办!?”
我稳了稳情绪,对九鬼政孝说:“带上她,跟我走!”
叶思忠问我:“去哪里?”
我说:“去找戚都督!”
叶思忠大急道:“此刻方才丑时!你疯了?”
我扭头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几时都得去!你去不去?”
叶思忠紧握着拳头,接着狠狠一跺脚,咬牙道:“走!”
我们一行人到了戚都督营院前,门卫拦住了我们。我再三说有急事,他就是不放。我一把推开他,叫了声:“都督!在下孙启蓝,有急事禀报!”
那门卫大怒,待要喊人把我们推走,却听屋里传出戚都督的声音:“进来吧。”
我斜睨了那门卫一眼,也是个把总,却不说话,径直带着人进了院内,敲门进屋。那把总也跟了进来。
戚都督披着件大衣,坐在偏厅几前,见我们带着个灰头土脸的人进来,笑道:“何事如此慌张?这又是谁?”
我看了叶思忠一眼,他也正看着我,见我眼神,点点头,向都督汇报道:“启禀都督!这人便是前些日子在营内偷书信的贼,今日我们将她擒获!只是……”
戚都督哈哈一笑道:“你便是那个雅贼?意欲何为啊?”说着,眼神却看向了我,意思是,就这事儿?
我拱了拱手,说道:“这是其一。”
戚都督又笑道:“其二呢?”
我和叶思忠又对视一眼,从怀中拿出那个锦囊,递给戚都督,并说:“这锦囊,是这贼人从游击将军闫崇泗屋里偷的……”
戚都督一脸奇异,接过锦囊,看了我一眼,又扫了叶思忠一眼,方打开锦囊,笑道:“我看看,崇泗说了什么有趣事!”
打开书信,他往下看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冰冷,等到看完,他“啪”的一声,将书信狠狠拍在桌上,大叫道:“来人呐!”
那把总以为要赶我们出去,急忙带人冲上来,就要抓我们!戚都督想了想,叹了口气,又道:“你们下去吧!”却是说那些门卫。那把总以为听错了,急着说:“都督,我这就赶他们走!”
却不料戚都督怒火冲天,指着他道:“滚出去!”
那把总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跑了。
此刻,我心中无比同情这位老人。他一向爱兵如子,但此时,只怕心中不只是气愤,或者难过,更多的应该是委屈吧!
戚都督望了会儿天花板,又拿起书信看了看,放下,转头望着慕容沁,和气的问道:“这个锦囊,你是从何处取得的?不要怕,好好告诉我!我不打你,我还要赏你!”
慕容沁一听还有赏,自然一五一十的说了。各方面都对的上,该不是说谎。戚都督心中最后的幻想破灭,顿时老了十岁一般。想了想,他指着我和叶思忠问:“此书信还有何人看过?”
我二人拱手道:“没了。”
戚都督点点头,说道:“你们办的很好,我自然有赏!这个姑娘……”
慕容沁笑道:“说好有赏,不许骗我!”
戚都督默然无语,我接口道:“赏赐的事,就交给在下吧!”
戚都督点点头,挥了挥手,却不看我们,只是低着头。
我知道他难过,便带着众人走了。
告别叶思忠,回到营房,我问慕容沁:“你会做情报?”
慕容沁道:“那是自然!”
我点点头,这小姑娘的潜入功夫真是一绝,只怕尤在墨之上,再加上,我无法确定她是否知道书信的内容,且得留住她,仔细盘问。便问她:“你有两个选择。一、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走人,以后别再来捣乱。二、我有个机构,专门做情报,你要来,我给你机会。选吧!”
慕容沁想也不想便跳着道:“我选二!”
我也笑了:“你就不怕我卖了你!”
她却傲娇笑道:“能卖本姑娘的人尚未出生呢!”我不禁为之气结,谁知她又追问道:“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呀!”
我没有回答,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那封信是这样写的——黑石炭部尼兰可汗启:三月前,贵军与土默特部败归,此实未曾料及,然戚继光确用兵有方,败不足耻。近期,戚继光将大兵调至广宁演习,辽阳一带十分空虚,如诱出剩余守兵,辽阳一鼓可破!我家大人着我告知可汗,若可汗起兵,我方将在朝中掣肘于戚。待可汗大胜,你我各取所需。望速回复。
这些文字,是半月前的落款。
鞑靼人黑石炭部可汗尼兰十天前回复:“妥!”
!!!
25.最难解人心
第二天一早,所有军职在议事厅集合。戚都督坐在上首,笑的依然让别人如沐春风。作为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觉得今天依旧是平常的军议罢了。我和叶思忠对了下眼神,不知道戚都督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于是只能静静地等待着。
戚都督与诸将说了半天军中的逸事,一点儿不见着急,半晌方道:“来来来!说正事!”众人顿时肃静。我偷眼看了看闫崇泗,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脸庞。想必他还没发现锦囊被盗吧!人心那!我真的看不懂。
戚都督朗声道:“今天主要有两件大事。”众人洗耳恭听。
“第一,由于近来屡历功劳,朝廷擢升叶思忠为宣抚使。可喜可贺!”众人齐声道贺。
叶思忠愣了一下,起身拱手道:“谢都督!思忠愿效死力,为国尽忠!”又是恭喜之声四起。
叶思忠归座。戚都督看了众人一眼,笑道:“思忠,你且莫欢喜,晋了四品,便是朝廷命官,还要担着责任。这次演习你本是副指挥,升了职,我就要你做指挥使!与其他三位指挥使一道,决个高下才是!”
叶思忠起立抱拳应诺,我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戚都督到底要干什么。只听戚都督继续道:“每次演习,都是我出科目,这一次,你们四个指挥使自行出科目!自行演练,我只看结果!”
说罢,让四名指挥使自行选择演习方向。叶思忠心领神会,选了北方,其余三人分别选了东西南三个方向。
按照戚都督的部队编制特点,每个指挥使都是马、步、车、辎重各一个营。戚都督大笔一挥,为了考验叶思忠的指挥能力,将他一开始从南方沿海带来的三千南兵,再拨给叶思忠一半!
众人面面相觑。那三千南兵可是戚都督的命根子。别人想要几个人去当教练,都得多次恳求,方才借他几个,最后还得要回来。这次居然一次拨给叶思忠一半!众人不由得开始猜想,这叶思忠是否……和朝堂里那位大人攀上了什么干系……
分配完方向,戚都督又问道:“你们四人,每人再选一员副手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叶思忠眼光看向我,指着我道:“我还是要孙启蓝吧!”
众人都知道,我和他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所以也不奇怪,戚都督也允了。
散会之后,我依例去了叶思忠那里报道。他见我来,苦笑一下道:“启蓝,又要你陪我冒险了!”
我也苦笑一下,拱手道:“在下愿效死力,为国尽忠!”赫然正是他方才在众人面前说的。叶思忠听罢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只得跟着摇头苦笑。
笑了一阵,我问道:“你说……”
叶思忠打断我的问话,说道:“戚都督不可能那么莽撞的。”听这话,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沉默着等他说话。他继续说:“那封信,没有落款,而且来路不正,就算来路正,戚都督拿着这封信去朝堂参奏么?这事若捅出去,足够颠覆朝政,戚都督不敢如此莽撞啊!”
我点点头,戚都督身居高位,却时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份苦,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我不理解的是,那个人为了打击戚都督,竟然卖国求荣!这份恶毒的心思,岂是那么容易下的来的么?
此时想这么多没意思了,我和叶思忠商量,辽阳此刻恐怕正在旦夕之间,万万不可再耽搁!我们手下,一共有约六个营的兵力,其中马营和那一千五百南兵可以乘马,另外三个营则为步行,所以这次,我们只能分兵!
叶思忠看着我道:“启蓝,我先带兵去,你在后面,一定要督促着步行队伍速来!”
我摇摇头,笑道:“岂有大将冲锋,属下乘凉的道理?还是我带马队走!”
叶思忠正要说什么,我打断他道:“莫非你信不过我?”
这句话,噎的叶思忠开不了口,最终点了点头。
来不及和姨夫他们道别,我只能和叔父、叶不悔说了一声。叔父怎么都放心不下,非要带着不悔跟我一起去,哪怕这把总不要了。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他留下,但他的底线,是不悔必须和我一起去。我没办法,只得跟叶思忠说了,叶思忠也痛快,跟不悔所在营的上级打了招呼,不悔便调到了我这里,任我的副手,这也算是圆了大家的心愿。
经过紧张的整顿,全部准备完毕已是下午。叶思忠集合所有人做了动员讲话,而后,便指令由我先行带马队前进,步行队伍后续跟来。戚家军治军极严,任何人也没二话,于是喝完壮行酒,我带着马队便连夜出征了!
四月的东北,夜风如刀。我用棉巾捂着脸,紧紧跟着斥候小队。从这里到辽阳,骑马得一夜半天。但我不能让马队过于疲惫,因为到了就要打仗,不能成了疲兵。行军参谋也建议,寅时当让马队休息,我同意了。在这之前,我让传令兵分做两路,一路奔辽阳去,告诉总指挥王必达不要轻举妄动,另一路奔锦州,向李成梁求援——辽阳一带防务也归李成梁全权管理,但愿他没有冲动吧!
同时,我还向前三十级派出探马,以便随时掌握动态。
这一夜,我走的心烦意乱,因为背叛。人生真的处处都是背叛,古往今来,古今中外,哪个维度都有这样的事情。哪里有人,哪有就有江湖,真是够了,真想去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啊!
寅时,大队已经到了辽阳城外三十里处。我下令,全军就地休整。我自己却无法入睡,就在中军附近走来走去。忽然,探马来报,辽阳城守王必达守敌军引诱,出城应战!
我一阵烦闷,挥手再探,探马飞也似的去了。我心中暗骂傻缺!但愿,但愿这傻缺没有追出太远!
须臾探马又报,敌军一触即溃,王必达率军追赶!
我心头不由火起,怒道:“再探!”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历史上,王必达追入峡谷,中伏后全军覆没!李成梁在敌军围困辽阳城时赶到,及时入城苦战,方保的辽阳不失!而鞑靼人黑石炭部进可攻、退可守,虽然后来退去,却丝毫不伤元气,年内又进犯我广宁、锦州一线。那么现在呢?我该做些什么?这些行军参谋,只知道谨慎啊,稳重啊!说这些废话,真是百无一用!心急如焚,我原地踱着步子,很是苦闷难耐。
见我发愁,不悔、女扮男装的鸢和九鬼政孝走了过来,看到他们,我忽然心里一动,仿佛抓住了什么,却又难以说清。九鬼政孝说道:“先生,此去辽阳,我们是帮助守城,还是奇袭敌后?”
我沉思着,守城,太浪费骑兵;突袭,却又不够看。该如何是好呢?
鸢见我不语,也感挠头,良久方道:“还是忍者简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来个影分身,让他不知我到底在哪!”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直击我的脑海!我激动的真想抱着鸢亲一口,一想这里大庭广众,她又是男装打扮,顿时忍住,倒是吓了鸢一跳,吃吃的笑着。
伊贺忍者可以影分身,我为何不能由忍术而入兵法,让部队也影分身呢?
见我脸色,不悔问道:“兄弟,莫非,你想再分兵?”
就在这时,探马再报,王必达追敌甚深,不知所踪!敌军精锐由凤凰山后潜伏,此时尽出,全力攻打锦州!李成梁部已抵达锦州,正全力抗击!
我闻言大喜!立即下令,选出三个精干队长,每人二十骑,不干别的,速去砍伐树枝,将之缚于马后,分东、南、西三个方向靠近辽阳,来往奔驰,不得靠近城池十五里!这疑兵足以拖住敌军大队,让他们一时不敢太过冒进。而我则带其余全体,突袭凤凰山!
理由很简单,铁木真时期的蒙古军队不设辎重队,来去如风。但其后人在元朝时期养成了习惯,部队随身只带两日口粮,其余皆存于大营!我有理由相信,敌军的粮草,或者说,敌军的大营就在凤凰山!因为他们此时已经全无顾忌,只有辽阳城一个目标!所以大部队离开大营,那我就给他来个围魏救赵,火烧乌巢!
众人领命。我问参谋官,骑兵里可有辽阳人,熟悉凤凰山地貌的。结果仅马营就有十七个!我详细询问了地形,原来,凤凰山除了山前一条大路,山后还有一条小路,均可直达山麓平坦处!只是山后小路极其难走,寻常人上不去!
我闻言大喜!寻常人上不去,可我手下有不寻常的人!我叫来九鬼政孝,让他带着鸢、墨、砂,还有新加入的慕容沁,带两个身手敏捷、头脑灵光的本地骑兵,走小路,潜入进去,到粮仓放火!遇敌不用接战,制造混乱,便是首功!九鬼政孝领命,飞也似的带人去了。
事到如今,只余前进一途!我命人整合全队,将目标下达后,命令人衔枚,马裹足,全军保持肃静,全速向着目的地——凤凰山突袭而去!
历史,就由我来改写吧!
26.热情的春天
把马匹交给两名骑兵,我换回熟悉舒适的忍者黑装束,轻快的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时而疾走,时而攀缘。身后是四名同伴,有新同伴,有老同伴,但我们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凤凰山麓的鞑靼人黑石炭部粮仓!
自从遇到这位几乎与我同岁的先生,啊,其实就是我的主上,他要我们叫他先生,客观的说,他的确是一名优秀的先生!他教会了我太多!我九鬼政孝向来心高,不服人,但这次我是真的服气了!先生他是先知吗?为什么任何事都能算无遗策?他真的是我的同龄人吗?这真的好令人难以理解,为什么都是这个年纪,我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父辈的感觉?
鸢和岚也说,他是个特别的男人,不像别的男人那么急色!鸢努力了很多次才得手,哈哈,这个傻妞!
“你在笑什么?”鸢在身后问道。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忍不住笑。
鸢很纳闷的看着我,脚下却不停,追问道:“你在想什么坏事?”
我揉了揉脸,赶紧道:“没事没事。看路看路!”但想起第一次,先生说对柴火妞没兴趣时鸢的囧样,忍不住又“噗”的笑出声来!
“你到底在笑什么?说清楚再走!”慕容沁轻声说道。
我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轻声说:“我在想先生!他真是个神奇的人!”
慕容沁奇怪道:“先生?就是启蓝哥哥吗?”
鸢似乎也笑了笑,摇头道:“可惜,他不属于我。”
墨接口道:“继续努力吧!”
砂也笑道:“看好你!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去端了他们的老巢为好!”
我点点头,示意大家保持安静,因为骑兵李告诉我们,翻过两个山头,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谷口有卫兵啊!至少一个小队!硬闯估计是不行的,可以翻过去吧!我向墨和慕容沁打出手势,他俩便一左一右去寻路了。片刻,墨回来了,打出手势,表示可以翻越!我们等慕容沁回来,这边却似乎不行,太陡峭,于是便一起向墨那边潜伏过去。
确实可以上去!我看着那片乱石坡,一招手,几人很默契的排成一路,在墨的带领下,静静地向上爬去!这石头好冰!不过作为伊贺最优秀的忍者,对我来说却并非不可承受。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我们终于爬到了坡顶!
大神在上!下面就是敌军的粮垛啊!我打出手势,让几人都藏好身形,确定下具体实施方案。
下面有……嗯,至少两队巡逻兵!想完全避开他们是不可能的。而只要被一个人发现,我们就完了!怎么办?先生那边应该已经到了山前,他等的就是我们的成果!快!想个办法!
我抬起头,这山谷形状就像个漏斗,对面的坡顶……从前面应该可以绕过去!绕过去……有了!
我把几人叫过来,如此这般一交代,几人看了看下面,都觉得可行!
于是,我们每个人都拿出自己备用的登山绳,接续在一起,使劲拽了拽,可以!然后又拿出每个人身上的火油,全交给慕容沁——原因很简单,她最瘦,最轻巧!
最强壮的砂,和比较瘦弱的鸢去了谷口对面,我和墨留在这边,我们两队人分别拽着绳子两头,等他们到对面站好,我们示意,慕容沁可以行动了!这小姑娘估计也就我一半重吧!估计还不到!我们双方死死把绳子拽紧、拽直!
只见她双手抓住绳子,左右手交替前进,一会儿就到了绳子中间!我们努力身体后倒,基本确保了绳子的高度和弧线。等她到了中间,我们一起,慢慢放松绳子,直到慕容沁轻轻落在了中央最大的粮垛上!
一共有三个粮垛,这一个,就顶旁边两个的两倍!这姑娘站稳,对我们做了个妥当的手势,我们便再次把绳子拽直!由于粮仓周围严禁烟火,所以这里基本是漆黑的,夜色是我们最好的保护,巡逻的战士也无法关注到头顶十米以上的细微动静吧!
慕容沁……似乎掏出一把短匕首,在粮垛顶上划了个口子,然后深深的把火油埋了进去,又拿出几根粮草,搓了搓,搓成一个长长的条,沾了一点火油,平平的搭在割开口子的防火布上面,另一头,塞进了火油瓶里!这是……缓发引信!?这姑娘真够聪明的!先生真没看错人!她拿着火擦子,几下,火就着了!看那悠悠燃烧的“引信”,至少能烧半柱香!
我们见大功告成,立即把绳子放下去!慕容沁一把抓住!我们用力一拽,绳子抬了起来,我们两边一起朝前走,很快驮着慕容沁到了第二个粮垛……
第三个粮垛……
等我们把慕容沁拽上来的时候,三个粮垛的顶部,已经几乎同时开始了燃烧!这姑娘,三个引信长短不一,正好差不多同时燃尽!
看着兴奋的慕容沁,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和我们一样趴在山谷顶端,静静地等待着火势发起来!
这时,山谷外面似乎起风了!我双手合十,诚心期盼风势能大些!吹进谷里!喝!是东北风!正好!
只见那原本微小的火苗在打着旋儿的东北风作用之下,“呼”的旺了起来!越来越快的燃烧向火油罐!我听见周围的人都在默念:“快点!快点!快点!”终于,“轰”的一声,最大的粮垛火油罐着了!几乎就一瞬间,那偌大的粮垛整个顶端都燃烧起来!
“轰!”又一个着了,可第三个却被吹灭了!该死!就在这时,下面的战士发现了火情,开始喊叫着,估计是救火的意思!我低吼一声:“阻击他们!”于是同来的几人纷纷掏出手里剑、飞镖,对着下面的救火人员就掷了下去!下面惨叫声一片!可人员依然前赴后继赶来!我们又掏出烟玉,对着火势最旺的地方无差别投掷!就在这时,我听到山前一阵爆吵!是先生,他们开始进攻了!
山下的鞑靼人成了无头苍蝇,他们无法确定,该先救火还是该先迎敌!我们的手里剑扔完了,便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块,狠狠地扔了下去!而下面,则是毫无准头的朝上胡乱射了几箭!
“碰!”最大的粮垛四散炸开,引燃了没有点着的那个粮垛!我这才放下心来,这样,才算真正没救了啊!
下面火势好旺!半边山都红透了!烤的我脸皮发紧!啊!这是多么热情的春天啊!
……
骑兵队静悄悄的行进着,不出半个时辰,我们便看到了凤凰山!山谷口有哨兵,但防备极其松懈,想必他们认为,在我军守兵大部中伏被歼,余部拼死守城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余力来突袭他们的老巢!很轻松的拔掉他们的哨卡,我带着一百精选的南兵摸到了营门处!
不知九鬼政孝他们办的怎么样了!想必不会让我失望吧!如果到了天将亮的时候还不成功,我们便强攻吧!因为天一亮,我们便没有了保护色,只余强闯一途!
那边……似乎……着了!哈哈,好大的火!整个敌营内乱做一团!大部分守兵被调去救火!太好了!我一挥手,精锐南兵分做两队,一队持弓,待另一队准备拨开鹿角、撬门之时,一排齐射过去,敌楼上的几个哨兵顿时没了!大门已开!
我命人全力击鼓!顿时鼓声响彻山谷!十息的功夫,我军大队的骑兵已然杀至!每个人左臂上缠着一块白布条——天还没亮,这是唯一的辨识!杀将进去,敌军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察觉到敌袭,黑夜中又不知敌人有多少,只觉得到处都是来敌,于是大呼小叫、四处胡乱冲撞,他们自己造成的混乱,倒比我们杀出来的更大!
我命骑兵高喊:“活捉尼兰!活捉尼兰!”见到胳膊上没有白布条的就杀!我专门安排了不悔,让他带骑兵营直奔帅帐,擒拿敌首!我则带着其他人杀奔粮仓而去!
到了粮仓,我们遭遇了一些抵抗,但都是一些下了马的骑兵,能有什么能耐?我们风卷云残、摧枯拉朽般击溃了他们的防御,一边追剿残敌,一边把火把扔向已经在燃烧的粮垛和草堆!烧吧!烧吧!让风与火来的更猛烈些吧!
半个时辰后,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了敌军大营。除了尼兰的皇妃、幼子,其他人已经被我们剿灭一空!当然,放了几个人出去,让他们把这个喜讯带给尼兰!尼兰带兵去攻城了,大概他想享受近年来第一次攻破大明城池的荣耀吧!可惜,明军已不是那个明军,因为,多出一个我!
等九鬼政孝他们从山谷下来向我复命,我命全军整队,在之前的战斗中,一共折损了十四人,这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损伤!于是,我带着士气高昂的队伍,直接沿着尼兰他们出兵的路线,杀奔鞑靼人的后军而去!
27.我既为刀殂
遥望着辽阳城,它就像一座浮雕,嵌套在初升朝阳的光晕中,升起的狼烟,沸腾的呐喊,穿梭的骑兵,咆哮的枪响,都是这座巨大浮雕的附属品,这一刻仿佛是永恒——这就是我,带领着所部兵力,在辽阳之西、鞑靼人黑石炭部人马背后的丘陵上建立工事时的心情。
叶思忠带领的步行营队已到达辽阳,在辽阳城西南用两个半营的兵车扎成营寨,和辽阳城互为犄角之势,顽强的抗击着鞑靼人黑石炭部如潮水般的袭击!
双方都已收到了粮仓被毁的消息,就在那一瞬间,我军被拧成了一股绳,而敌军则分裂成三部分——一部分主战,一部分主退,一部分主和。主战的人很明显最终占了上风,他们的目标是全力尽快攻下辽阳城,实现就地补给!所以他们攻击的相当疯狂。
可是,历史上只有李成梁部,也坚守到了最后,更何况现在——叶思忠就像一根钉子,狠狠地扎在黑石炭部的腰眼上,让他们无论攻击辽阳哪个方向,都要顾虑身旁这只伏虎的感受!更何况,背后还出现了一支骑兵!就是那支攻击了粮仓的骑兵!该死,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至少比预计的早了两天!
根据计划,锦州、广宁的援兵是在考虑之中的,但那是在伏击消灭了辽阳守军大部、我军已经攻占了辽阳城的基础上,他们作为攻击部队,而我军以逸待劳的形象出现的——黑石炭部可汗尼兰如是想到!
该死的明朝人,他们不是会牵制戚继光吗?为什么他们来的这么快!而且居然知道了我们大营的位置!还抓走了燕妃和肃齐我儿!燕妃倒也罢了,女人么,谁叫她非要当第一个住进明朝城市的妃嫔!可肃齐……那是我最优秀的孩子啊!此时……此时只有速战!拿下辽阳方有资格讲条件吧!可是,这些守城的明朝人居然这么顽强!他们不怕死吗?
李成梁站在敌楼上,他已经得到了敌军粮库被毁的消息,他的心中是百感交集的。一方面,是庆幸,自己麾下的王必达是员猛将,但似乎和自己一样,太过勇猛,总是忘了忍耐。
幸亏有戚都督的援军,这次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我们一边!只要坚持住两天,不,一天!我们就必胜的!另一方面……奇袭粮库的是那个小子,从一开始我就看他不顺眼,可是……他是真有本事啊!这次回去,就要看他的脸色了吧!唉!先打吧!回去的事,回去再说!
想到这里,李成梁高喊一声:“开水!沸油!滚木!擂石!给我往下死命招呼!不要留着!”霎时间,城下的敌军再次遭受重创气势为之一滞,攻势顿时缓了下来!
城下的车阵里,叶思忠带着三排火枪手,按照炙教给他们三段击的方式,一轮一轮的收割着敌军骑兵的生命!叶思忠的心在燃烧!这就是装备代差的威力!管你是什么忒没真的子孙,在压倒性的火力面前,一样会把你们撕成碎片!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一幕,就与东瀛早些年发生过的事情一样!武田信玄军的精锐骑兵——赤备铁骑,在织田信长的火枪队面前,被扫的渣都不剩!因为科技,先进的科技,才是决定战争胜败的最有力杠杆!等到叶思忠手下炮队的将士们架好虎蹲炮、千斤佛郎机,开始轰击的时候,这些草原蛮子其实是气数已尽了!
我骑着马,站在山头的简易工事后面,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一切,我不需要做什么,至少现在不需要,就这样,站在黑石炭部背后,就是对城中城下友军的最大支持!
戚都督把一半南兵交个我们的时候,心里肯定在滴着血,所以我不能挥霍他的宝贝财产,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城头的反击极其猛烈,城下的攻击也令敌胆寒!我需要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在山头,从晌午等到了午后,将士们都坐在马上吃了午餐,这是骑兵的传统。我们还在等待。突然,我发现本来还算紧凑的敌军阵势出现了一丝裂纹——左军的一支骑兵队开始撤离了!他们的方向是正北,那绝不是去包抄的路径!他们……嗯,似乎和其他人装束不一样,帽子上多几缕黑色的带子!看来是附庸的部落啊!这些蛮子,攒鸡毛凑掸子,还以为是几百年前的时代吗?
我静静地看着传令官在本队和那支脱离的分队之间穿梭,冷笑着。城堡总是从内部崩坏,黑石炭部的末路就要到了!“准备进攻!”我下令道。
所有骑兵统领收到我的命令只是十息之后的事!我盯着黑石炭部的动向,就在这时,左军的另一支部队也开始动摇,出现了逃跑的现象!本队的督战队甚至处决了几个人!好啊!来吧!等的就是这个!果然,敌军开始用处决的方式制止逃兵——没有了补给、丧失了信心的逃兵,他们的大队就离崩溃不远了!
刚想到这里,就见敌军左路开始发生激烈内讧!而这种恶劣的情绪,已经明显波及到了前后右中其他四阵兵马!时机来了!我举起了影秀,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大喝道:“全军,跟我冲锋!”然后便一马当先,冲下山坡,目标——敌人左军!奔腾的骑兵就像滚滚的洪流,带着迷漫的烟尘砍向敌人左军!就让我来扮演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敌军登时发生了更大的混乱!背后这支骑兵他们一早就发现了,但他们不敢去撩泼,因为他们的军心经不起三面接战!可此时!真要命!督战队拼命的约束着逃兵,但根本起不到什么太大作用!更要命的是,三轮火枪齐射、两阵火炮袭击之后,敌军竟然开城出战了!也是骑兵!可在城下攻城的,都是鞑靼人下了马、充当攻城步兵的骑兵啊!
冲锋途中,我看到辽阳开城出战,心中暗叹一声,李成梁还是有真材实料的!便举起影秀,准备接敌!而我身后的骑兵们则放平了长枪,身体俯在马背上,准备冲击!
来了!敌军的骑兵在犹豫不决之际,被一路下坡、加速到极限的我军瞬间斩入!就像热刀切黄油,我们的进攻几乎不可阻挡!骑兵们收起长枪,拔出马刀,开始挥砍!我作为锥形冲锋阵的锥尖,一把影秀,几乎杀得鲜血扑满全身!就在此时,我突然看到前面一空!凿穿了!我带着骑兵队顺利的凿穿了敌人动摇的左军!
继续向前奔驰,我带头,整个队伍兜了个圈子,调转了队形,再次形成面向敌军的锥形阵!而此时的李成梁部已经击溃了敌人前军,直奔中军大帐而去!支援他们!我举起影秀,再次高呼:“目标!中军!冲锋!”
敌人被我军气势所摄,开始崩溃,各自为战的迹象已经遍地开花!叶思忠的长枪队跃出车阵,开始对敌军反冲锋,进一步压缩了敌军骑兵的空间!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我在即将接近敌人中军时,忽然发现,敌人中军似乎……效仿我军摆了鹿角!虽然不多,但是足够对冲锋的队伍形成影响,降低速度!好吧,那我就削你的肉!我的刀锋向右一拐,目标由中军变成了后军!
但凡任何部队,前锋永远是最强的,中军永远是最稳的,两翼永远是最快的,后面永远是最弱的!我的刀锋所指,本来就胆寒的敌人后军居然开始主动避让,甚至开始整建制的调转马头,开始撤离!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上去,收割他们!至于难啃的中军……李成梁哥,拜托你了!
收割是愉悦的!收割背对着自己的敌人简直是一场盛宴!挥刀的同时我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迷恋上这种感觉!敌人后军开始崩坏!看架势就知道,这部分一定是当初主退或主和的部队!但对我们来说,他们都是鞑靼人,就是我们必须消灭的敌人!
两次穿插,后军除了散去的,都已经被歼灭了!而此时,敌人的中军开始移动——向北!这是要撤离战斗的意思!好吧,看他们的中军,还保持着极好的状态和战斗力,那边的李成梁损失不小,收获平平,已经在向城内撤退了!好吧,一鼓作气歼灭敌人,还只是个幻想啊!
于是,我也在敌军撤离后进了城,与众多兄弟部队汇聚在一起。我命令骑兵抓紧休整,战马尽快保养,因为我知道,一切还没有结束,因为敌人主力还在!
但是,他们的给养只够一天半,而他们到达最近的补给点需要至少三天!骑马,三天!可他们支撑不了那么久的;而且他们还要时时担心我们的追击,这是最要命的。更何况,尼兰的宝贝儿子还在我手上,我捏了捏这小伙子的脸颊,看着他惊恐的表情,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所以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求和!而且就在眼下!而这,就是历代朝廷大臣、边塞大员们梦寐以求的结果吧!
想到这里,我让不悔带着我连夜撰写的一封亲笔信,尽快赶回广宁,亲手交给戚都督……
28.咱们是朋友
预想当中的议和很快就到了。我方的议和主使是李成梁,副使叶思忠。黑石炭部的议和使者是副丞相博尔旺,一个明朝通。
尼兰最初相当的傲慢,提出的条件也相当没有诚意——他们退兵,不再进犯,而我们则送回他的妃嫔子嗣,当然,还要提供他们五天的给养。对这样的条件,我们没有太多表示,只是给尼兰送去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小截幼小的右手小拇指。
而尼兰的态度和条件马上就变了,变成了什么条件都可以,我们提。于是就有了接下来这些来来往往的使者,带着各怀鬼胎的书信,在敌营和我军城池来回穿梭的场景。
我们知道,尼兰最后一定会妥协,因为,他们快没有粮草了!可是如果得不到协议,他们的撤退就相当于自杀!而如果尼兰放弃了眼下的这些,自己逃遁了,那是一定可以安全返回的,但在茫茫的草原上却永远没有了他的一席之地,他会永远为人所唾弃。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那还不如杀了他更利索。
于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是纯粹的以逸待劳,以不变应万变,而鞑靼人黑石炭部,尼兰,则会越来越焦躁。
傲慢的一方很快从鞑靼人变成了我们,因为他们自己的粮草已经将尽,而现在靠着的是我们一日一提供的口粮。在第二天下午,最终的谈判到了。
地点就在辽阳城外一里,临时搭成的大帐里。双方议和代表相对而坐。大概四点的样子,谈判开始了。我作为议和事参议官,也参加了会议。
这一次和鞑靼人面对面坐着,看着他们谦恭的表情,谄媚的嘴脸,这真的是以前无法想象的事,可见力量才是一切对话的前提。那博尔旺媚笑着,上来第一句话是:“李都督安好!叶将军安好!”首先,先给二人戴了一顶高帽。二人若为此谦虚,则气势上必然弱了;若不谦虚,日后若传回有心人耳中,恐怕还是一番难缠!所以鞑靼人虽然是抱着议和的名头来的,双方的交锋却仍从第一回合就开始了!
李成梁和叶思忠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二人却有口难言,那么便由我来吧。于是我一拍桌子,右手食中两指戟指着博尔旺大喝道:“直接说你们的态度!废话不要再讲了!”
博尔旺一愣,没有言语,他身后护卫的武将却是大怒,“嚓”的一声将弯刀拔出一半,对我怒目而视。我身后的不悔和砂则直接将刀拔出,往前走了两步,已经接近了攻击距离!我嘿嘿冷笑道:“看!我早就说这帮蛮子是假议和!要我说,你们回去,我们继续打!我压根就不同意跟你们这帮蛮子议和!”说着,我抽出影秀,指着博尔旺道:“还等着我请你们滚吗?”
博尔旺面色数遍,他知道自己这次是为活命而来,本来只是语言上想抢一个先机,没想到却惹出这么一个混人!他没接我话,而是看向了李成梁,十分客气地叫了声:“李将军……”
李成梁估计也想见好就收,轻轻咳嗽了一下,缓缓的道:“启蓝啊,我看,还是继续谈议和之事吧!”
我哼了一声,用影秀指着那武将道:“自己留下一只右手!”
那武将呆滞当场,博尔旺也是尴尬异常,求助的眼神再次望向李成梁。李成梁知道我在表演,就索性低头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
博尔旺见救兵没了,便直接笑着问我:“不知这位少年将军怎么称呼?”
我嘿嘿冷笑着,压根没看博尔旺,死盯着那武将道:“我就是烧了你们粮草、抓了你们少主、踏平你们左军后军的孙启蓝!今天你这蛮子不留下一只右手,那便整军,我与你们死战到底!”
一听是我,博尔旺和那武将的脸上都是抽了几抽,这两天,他们营中的领导层几乎把我骂了个天翻地覆,但却不知道具体是何人所为。见了真人,却是这么年轻,想必那烧粮的事也是一时脑热。但这样的愣头青最难面对面招呼,于是博尔旺就准备拖!沉吟道:“这个嘛……”
我“啪”的一拍桌子,忽的站了起来,两人吓了一跳!却见我对着李成梁一拱手,愤然道:“将军,我不谈这劳什子议和,这就下去整军备战了!”
说完,大踏步转身就走,博尔旺咬碎钢牙,却无可奈何。此时再起战端,固然能狠狠咬我们一口,他们却绝对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博尔旺赶紧站起来高叫道:“孙将军!孙将军留步啊!”
我却不理他,径直往前走,博尔旺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成梁。李成梁知道戏演的差不多了,就开口平声叫了句:“启蓝!”
我立住脚,回头看着博尔旺,冷冷的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博尔旺连忙道:“达尼冲撞孙将军有错,便让他割右手折罪吧!”说着,回头扫了一眼武士达尼。
不等那达尼下手,我却回身叫道:“方才是一只手,现在我要他的脑袋!”
博尔旺愣了一下,狠狠地握了握拳头,却又慢慢松开!笑着道:“将军说的是!就依将军之言!达尼!”
他回头轻声道:“你的儿子,我会请可汗按亲王待遇养大的。”
那达尼也知道自己的命、自己全家的命都在博尔旺一念之间,顿时脸色涨红,高喊一声,自刎当场!周围地面登时染红!那博尔旺不忍去看,扭头缓缓坐下。我却决心将坏人当到底,彻底打消鞑靼人的妄念,于是高叫道:“把那肮脏的肉拖出去喂狗!”
这一次,所有鞑靼人使团的成员都怒不可遏,一个个对我怒目相向!但在我的威压下,在现实面前,他们最终还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任由军士把达尼的尸体拖了出去,外面响起了激烈的狗吠声……
等我回到座位,鞑靼人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谈的必要了,他们在气势上已经完败,于是全盘接受了我们的要求——退兵、称臣、纳贡、送质。彻底签订了抛弃尊严的城下之盟。
庆祝晚宴开始了,在热烈的音乐中,李成梁和博尔旺执手上前,宣布两家永结盟好,互相扶助,我们是朋友!永远是朋友!
众人一起举杯高呼!朋友!朋友!朋友!而尼兰的儿子肃齐也被我亲手送给博尔旺,我还抓起肃齐的右手让博尔旺看,完好无损,我笑着说:“以前是敌人,现在是朋友,我是不会伤害朋友的!”博尔旺自然表现出十分的感激,连续敬了我三杯酒,还偷偷送给我一个盒子,入手十分沉重,估计肯定不是什么便宜货吧!
是夜酒宴俱欢而散。回到城里,我和叶思忠一起来到了李成梁屋内。李成梁已然微醉,见我二人来,十分高兴,拉着我俩的手说:“思忠,启蓝,这次多亏有你二人!以后咱们是一家人!快坐!”
我二人连忙逊谢,坐定后,我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交到李成梁手上。李成梁不解,打开书信,看了几眼,却是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我,满眼的不敢置信!半晌方道:“如今我们与黑石炭部已是盟友,若是行此不义之举,只怕惹天下人耻笑啊!启蓝,三思啊!”
他看的,正是我当初写给戚都督、让不悔送回去的信,我写的是:都督在上,启蓝拜启:常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鞑靼人势孤,必然称臣。但若信其之言,放其回归草原,正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都督不见昔日顺义王乎?鉴此,启蓝愿舍一人之名节,换北疆二十年安宁!此情日月可昭,望都督明鉴!
戚都督就回了四个字:“一切从权。”
李成梁盯着我,我也盯着他,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半晌,李成梁方才道:“你待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我微笑道:“自然要合情合理。”
李成梁眼角跳了几跳,扭头望着叶思忠,问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叶思忠望着顶棚,轻轻的道:“先父亡于鞑靼人之手。”却不再多说话。
李成梁长叹一声,放下书信,又拿起来看了一眼,递回给我道:“做干净些!”
我和叶思忠拱手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鞑靼人派了一队人马,到城下来取粮,这也是盟约的一部分。一日供给他们精粮三百斛,粗粮五千斛。到城下,他们按量清点无误,便拉着粮回去了。约定他们明日自本地启程,返回草原,这两日却主要是将养伤员。
第三天早晨,鞑靼人依样来了一队人马取粮,这次的粮草质量大大却不如昨天,多是糟糠,一个鞑靼人军官骂了句脏话,却被交粮守军听到,立即骂了回去!
鞑靼人此次吃了败仗,又受了憋屈,正是火头上,听守军骂的难听,拔出到来就向骂人的守军哨长挥去!那哨长猝不及防,被一刀砍翻在地!旁边的军人见状,立即拔刀,同时高叫:“鞑靼人反了!鞑靼人反了!”那些取粮的鞑靼人觉得不对劲,但被守军这么一喊,也是心慌,拿着刀对着守军就高声辩解!守军中自有人高呼:“看!又要砍人!鞑靼人人面兽心,不知好歹!反了!反了!”
为首的一个鞑靼人见状,也是心头火起,冲进去就要抓那个喊话的人,却被城头上早有准备的弓箭手一箭射中,跪倒在地!后面的鞑靼人一看,顿时拔刀向前,却被城头的弓箭手一阵齐射,最终一个不留!
城防军迅速将此事禀报了主将李成梁,李成梁却望向我。我淡然道:“整军出战!剿灭反贼!”
传令官自去整军,而我则走到窗边,太阳多温暖啊!可惜,鞑靼人或许再也看不到了。昨天送去的粮食和草料,口味还吃的惯吗?
29.你问我对错
尼兰犒赏了前来通报消息的明朝使者,得知午时之后,李成梁将率部前来给己方送行,而早晨去领粮草的队伍正在城中装载近几日的给养,一会儿一道过来。
送走使者,尼兰笑道:“这是不信我们会撤兵,要来监视我们离开呢。”
博尔旺也道:“南人心思曲折,不可料也!”
尼兰脸色慢慢冷下来,冷笑两声方道:“且回去,待我们与土默特部联手,再来报今日之仇吧!”
一旁的肃齐沉默半晌,突然说:“父汗,我们一定要再找南人报仇么?”
尼兰笑道:“那是自然,你父汗岂是俯首称臣之流?快则今年,慢则明年,我定要血洗明朝,以报今日之辱!”
肃齐却不吭声,良久方道:“儿臣是觉得,南人似乎不像之前那么软弱了,只怕……”
尼兰断然喝道:“闭嘴!我们乃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岂可因为一朝失利就丧失勇气?此话再勿提起!”
肃齐默然。
这时,下人进来禀告,说明朝人的欢送队来了。尼兰恶狠狠的咬咬牙道:“迎接!”
寨门打开,我带着一千人,携带着二十车酒、二十车粮食、二十车肉食进了营寨。中军帐走出几人,笑呵呵的前来迎接,我立即下马迎了上去,拱手道:“尼兰可汗,我是明军大营副官孙启蓝,李将军着我先行送来粮食酒水,他们须臾即到!”
尼兰看着这一车车货物,似乎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大笑着过来和我拥抱,行了草原的礼节,我也十分配合,过去与他热情拥抱,不知道的,只以为我们是多年未见的好友,知道的却是我们恨不得立即拔刀相向、手刃对方,心中却已经让对方死了一百遍!
自拥抱松开,尼兰可汗仍然双手抓着我的两臂笑道:“久闻孙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方知将军如此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我也赞道:“可汗实乃人中龙凤,在下一见倾心,敬服不已!”
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双方分开之后,尼兰可汗道:“孙将军远道而来,先进来喝杯酒水吧!”
我立刻拱手道:“不敢!可汗!在下还要去迎候李将军!稍后再来!”说完,我就示意队伍往门口走,不片刻便退走了。
尼兰站在寨门口,望着我远去的背影,默不作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博尔旺:“可汗,酒、粮、肉食均无毒!”
尼兰点头道:“将士们苦了数日,一人发些酒食吧!”
博尔旺领命去了。
我带着队伍,在鞑靼人大寨五里外的小山后隐藏着。算了算时间,问墨道:“这两种半毒该见效了吧!”
墨笑道:“黑石炭部饥渴日久,早已断粮,今日见了酒肉,必难忍耐!今日的半毒,加上昨日粮草中的半毒,至少可保鞑靼人三个时辰浑身无力!这两种半毒均为伊贺专有,单独检验均无问题,加到一起嘛,却屡试不爽,很有些意思!”
我点点头道:“那就如期进兵吧!”
我带着千人队,再次回到大路上,等了半刻钟,便侯到了准时而来的李成梁和叶思忠。这五千人马,加上我的一千,正好是六千,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再多就怕敌军起疑了。敌军虽然还有四、五万,但身负异毒,想必已然没有了太强烈的反抗能力。再加上,昨天给他们的草料里也加了东西,马匹看似如常,却没有力气,更是万无一失的举措。
鞑靼人营寨到了,我依旧带了一千人前去叫门。尼兰带着人出来迎接,自己也跟在后面。刚打开门,却听后面有人叫道:“可汗不可开门!酒饭里有毒!”
但门以张开,我一挥手,左右骑兵涌上,一枪戳死门卫,几下把寨门开到最大!
“杀!!!”一声呐喊,千人队在我的带领下直冲尼兰可汗!这老贼倒也真是十分警觉,一见不对,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就往后跑!两翼的士兵涌上来,但明显毒性开始发作,走起路来七扭八歪,武器都举不起来!但却依然视死如归的冲了上来,用生命为尼兰争取了片刻逃命时间!
后面的五千人马也进营了,兵分三路,像三把尖刀直插敌军后营!并且到处放火,制造混乱!敌营中一时间乱成一团!
敌军中约有85%的人毒性发作,还有些人可能只吃了一样东西,没有中毒,但终究形不成规模,零零星星,很快视野内的残敌被我们剿灭一空!
敌军开始破开栅栏,企图从营后逃脱,但那里,却有我们埋伏已久的火枪队和步兵队!但凡冲出去的,都着了道儿,绝难幸免!我军的北方士兵,十个里倒有七八个与鞑靼人有血仇,此时更是毫不手软,更都知道此时绝不能有妇人之仁,故鞑靼人营中,但凡能喘气的,一个不留!只是杀了半晌,却未发现尼兰的身影!
我带队反复冲杀,寻找尼兰,忽然有人说找到了,其本人就坐在后军帐中,并不逃走。我心中大为疑惑。这尼兰向来被称为草原蛇,这种舍生取义的事是断然不会做的!但我还是决定去看看,到底是何人装神弄鬼,便带人去了后军大帐。
果然有一人背对着大门坐着,我踱步过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我问他:“尼兰呢?”却听背后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父汗已经走远,你们不必追了!”我回头看时,却是肃齐。我笑着走到他面前,看着这个七八岁的孩子,问他:“那你为何不走?”
肃齐微笑着抬头看着我道:“我自幼便被告知,我是铁木真的后人,自然要纵横捭阖。但自从被你擒获之后,我突然觉得,不能与你为敌!所以我留下来了!”
我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吓唬他道:“我杀了你这么多族人,为何你笃定我不会杀你?”
肃齐幼小的脸上却笑的很淡然:“你杀我的族人,是因为你不相信父汗会诚心投降,这是对敌人。但我相信,你不是对妇孺下手之人,所以我自然敢留下,由你发落吧!”
这家伙如此淡定,倒让我十分无语,我拍拍他的脑袋,笑着道:“你用言语挤兑住我,为你父亲争取时间,其孝心可佩!但你当知,明军并非我一人,其他人亦可去追讨你父亲!”
肃齐却笑着摇头道:“只要不是你,别人不行的!”
我:“……”我真的应该留下这个后患么?
战后统计,经此一役,加上之前的战斗成果,共剿灭鞑靼人黑石炭部六万人,俘虏一万人!这数字,相当于黑石炭部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虽然尼兰逃脱,但其元气已大伤,至少未来十年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换言之,这贼首倒是命不该绝。对内,也只说是鞑靼人出尔反尔,欲偷袭辽阳城,被我军识破,最终歼灭。至于他们回去的几个人怎么说,谁在乎呢?
班师返程时,众军士士气高昂,兴高采烈,我却有些怅然若失。这次虽说是防患于未然,但我心中其实也颇为不忍。尤其是面对没有抵抗能力的敌军,真的难以下手。至于那个孩子……我催马赶上叶思忠,与他并行。叶思忠看了我一眼,笑道:“启蓝,你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我点点头,却不言语。
叶思忠见我表情,想了想,笑道:“你是为那个孩子?”
我点头:“该怎么处置他呢?”
叶思忠笑道:“自然是公事公办,交予戚都督处理吧。”
我长叹一声,看了叶思忠一眼道:“那孩子,总让我想起过去。我怕,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另一个我!”
叶思忠大笑道:“还有你怕的?启蓝,我一直认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既然你决定放过他,那便由着他。若他有朝一日找你寻仇,咱们接着便是了”!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突然豁然开朗!是啊,都决定了的事情,何必前怕狼后怕虎?随他去吧!
心情放开,我再不郁闷,笑着对叶思忠说:“你光会吹大气,可敢跟我比比骑术脚程?”
叶思忠翻白眼道:“让你两只手!”
我们快马加鞭,开始比赛,一路越过大部队,到了前头。此处道路越发狭窄,两侧的灌木丛尤其茂密,我们放慢马速,缓步向前。
突然,清洁工的本能让我察觉到一丝杀气!我叫了一声:“小心!”便听周围“嘣嘣嘣”三声弓弦响!我身体往下一倒!便听“噗噗噗”三声箭矢中的之声,胯下战马“稀溜溜”一声惨叫,立即倒地暴毙!箭上涂了毒!
我高叫一声:“有刺客!快来人!”
后面本来距离也不远,闻声迅速赶至!我以马尸为掩体,又躲过了一轮射击,叶思忠已经下马,向着树林冲去!不片刻冲到贼人跟前!那三名贼人穿着鞑靼人打扮,见计划失败,高叫一声:“尼兰可汗会为我们报仇!”便服毒自尽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抽出马尸里的箭矢,箭头在阳光下呈紫青色,闻了闻。微微发甜,这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啊!是谁这么爱我,给我准备了如此厚礼?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30.出头的鸟儿
广宁大营,总帅营帐。
戚都督坐在上位,我和叶思忠进来行礼后,戚都督起身相迎,着我们坐在两旁下首。刚才在中军大帐,戚都督已经表彰了诸人,并写就功劳簿上报朝廷,预计不出半月,朝廷的封赏即到,或有功之臣进京面圣,当面封赏。众人高呼万岁。会后,戚都督命人将我与叶思忠秘密唤至他处,我二人便急急的来了。
喝了一口茶,戚都督微笑道:“这一次,你二人临危受命,援救辽阳,完成的极其出色。特别是启蓝,
毁敌粮草在前,攻敌不备在中,绝其根本在后,居功甚伟啊!”
我连忙起身抱拳,逊谢道:“全赖都督指挥有方!”
戚都督摆摆手道:“你坐!我的功劳在选将用人,你的功劳在临阵指挥,这个不需分辨,跑不了的。思忠,你说是也不是?”
叶思忠欣然答道:“启蓝年纪虽幼,却是屡建奇功,实为都督左膀右臂之才,朝廷栋梁之资!”说着,他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对我一直不愿全心全意留下来侍奉朝廷颇为遗憾,但人各有志嘛。只听他继续说道:“如此人才,一定要从厚封赏,绝不能便放了去!”
戚都督心里是明白的,自从那次我跟他谈了关于效忠和合作的问题,他就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愚忠的人,之所以这么干,一方面是尽道义,一方面是各取所需。而这次之所以这么拼命,更多的可能还是出于对汉民族的道义,不然我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剿灭名义上已投降鞑靼人残部。只是,用力有些过猛、操之过急了啊!他在想,我到底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这么急不可待?毕竟,我还不到十八岁啊!
想到这里,戚都督看着我,微笑道:“启蓝,听说归途中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点头笑道:“是有些不长眼的小蟊贼。”
戚都督又笑道:“可知是何方蟊贼?”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摇头淡淡说道:“他们殉死前,曾喊尼兰可汗为其报仇。”
戚都督笑问道:“对此你怎么看?”
我放下茶碗,望着戚都督笑道:“都督,我为国尽忠,却遭此劫难,难道大人你还要和我打哑谜么?”
戚都督哈哈大笑,抚掌道:“知道你有数,你却准备如何应对?”
我端起茶,低下头又抿了一口,却不开口。
叶思忠问道:“对此事,我也有疑惑,但总觉得若是他们,似乎来的太快了些吧!”
我抬头望着叶思忠,揶揄道:“那你道何时方才是恰当时节?”
叶思忠皱眉:“真是他们?”
我放下茶杯,望着戚都督正色道:“都督,在下曾表明心迹,无心功名,但此时,贼人已将我视做都督一党……”
戚都督闻言,捻须笑而不语。
我继续道:“既如此,我便做个合格的马前卒、出头鸟吧!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戚都督道:“但说无妨。”
我拱手道:“我既与他们相搏,生死各安天命,但家人无辜,我怕徒遭黑手。是故,我欲将本家、叔父一家先行送出海外,我自在此来个裸官,请都督允可!”
戚都督哈哈大笑道:“裸官!亏你说的有趣。我允了!只是,你欲将家人转往何处生活?”
我看着戚都督,半晌方道:“马六甲。”
戚都督沉吟道:“马六甲……先帝年间,华人领袖郑芳杨于马六甲建造青云亭,乃是马来至早之庙宇,供奉有观音菩萨、关帝、王母娘娘,是华人祭奠活动中心,当地水土宜人,民风淳朴,确是一个好去处啊!”
我点头道:“我与东瀛商会联合,正欲拓展南洋业务。家人此去,却也有个营生。”
戚都督点头称是,复又问道:“然则此后,你当作何打算?”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仔细看着杯盖的花纹,轻轻笑道:“他们既当我是马前卒,必欲除之而后快,如此说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亦当除却他们的马前一卒啊!”
而后,我们约定,五日后启程,前往京师面圣,拜见首辅大人,便各自散了。
回到营房,我叫来九鬼政孝、鸢、墨,如此这般一番交代,他们各自准备去了。
三日后,却是五月初四,是夜丑时,我带着九鬼政孝等三人,来到广宁官府署衙大门东侧五十丈外的一套民宅。
那是套很阔气的四合院,门楼设在东南角,乃是按照阴阳八卦“巽”的方向开门,采用“坎宅巽门”之意,“巽”即东南,向东南角开门,以取吉祥如意,这个习俗在山西、京畿、山东等地颇为流行。宅子布局上相当注意,大门为抱厦式,二门为垂花式,看起来颇为雅致。院内正房三间,左右两旁各设耳房一间,东房三间,西房三间,南房三间,西南角置厕所和碾房。
真是个修身养性、居家旅行的好地方啊!我不禁感叹道,看来这栋宅子的主人——游击将军闫崇泗大人,真是个讲究人啊!
我举起手,试了试风向,吹的是西风,风力强劲,这正是天助我也!既如此,我便给他来个西风既予孙郎便,庭院深深锁闫枭吧!
是夜无话。
次日,正是五月初五,端阳节。戚都督在中军大帐设宴款待重将。戚都督海量,挨个桌子敬了一圈,又受了众人两圈敬酒,犹自清醒如常。众人也是觥筹交错,不亦乐乎。这中间有人来,有人走,来的不知道有谁,走的却有游击将军闫崇泗。
军中都说,闫崇泗将军爱才,家中豢养了一群门人,想必提前离开,是要去与门人们宴会吧。据墨回应,闫府的,确设了大宴,一行家小、门人共三十余口,于院中饮酒,十分愉快。我听了心里也十分高兴,毕竟人活着就应该享受,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无法享受了,还是要及时行乐啊!
是夜,中军帐中众人尽皆大醉,我也是被军士抬回营帐,安安稳稳睡了个踏实的觉。
第二天一早,营中就议论纷纷,说昨天夜间,游击将军闫崇泗家中夜宴时,酒菜不限,随意取吃,连仆人们都赐了酒,众人皆喝的大醉。不曾想,伙夫醉酒,伙房火源处置不当,导致半夜失火!
夜间西风疾骤,风助火势,火仗风威,一时间竟然引的全院皆燃。打更的老头儿看见了,急忙敲门,院内却是一片鼾声。待得老头儿叫来城卫军,整座院子已经烧了个七七八八。火势扑灭已是临晨,这院子烧的尽是断壁残垣,一家人,连带门人共三十五口,尽皆烧成焦炭......清早时戚都督亲自前往巡查,见状大怒,下令,军中将士不得擅自饮酒,违令者军法伺候。如此云云,不一而足。
我听同僚们说了,也是大惊,嗟叹世事无常,还是应当处处谨慎才是,众人皆言有理。中午时分,官府两位都头带着几位公人前来营中,向戚都督禀报,经查验,闫崇泗家中确是伙房失火,加之众人皆醉,方才导致灭门,请戚都督节哀,并尽早准备闫崇泗一家后事才是。戚都督哀叹着应了,送走公人,便着手下军士,厚葬了闫崇泗一家。由于都烧的分不清谁是谁,便只能按屋子下葬了。
于是我们赴京的时间又推迟了一天。五月初六,我和叶思忠,以及李成梁等其他三员在此战中表现优异的将领,随着戚都督一起,乘坐马车前往京师面圣。
当夜子时,行营中皆已休息,戚都督命人悄悄将我和叶思忠叫到他的车里。我二人掀帘进去,却见车内明亮,厢房中间的炕桌上摆着四样小菜,两壶酒。我二人见过戚都督,分两侧坐定。
戚都督给我二人一人倒了一杯酒,夹了一筷子菜,我二人谢过。戚都督举杯,我二人连忙也举杯,轻轻碰杯,一饮而尽。戚都督又给满上,于是前后共连干了三杯。
戚都督放下酒杯,叹声道:“我自嘉靖二十三年继承祖上的职位,任登州卫指挥佥事起,一直是时时干在最先,事事享在最后。但官场如战场,明枪暗箭却仍是受了不少、唯恐避之不及,仅被刺杀前前后后就有九十二次,于是更加谨小慎微。但今日方知,原来尚可如此应对!启蓝啊!”他拍拍我的肩膀,摇头叹道:“为何你不早生三十年,又为何你不肯全心于功名呢?”
我也是一叹,给众人斟满酒,举杯敬了戚都督一杯,方低声道:“都督,请容启蓝禀报。在下幼时不学,实在可笑,但舞勺之年曾遇高人传授技艺。师满艺成时,师父曾送我谒语,言下之意我并非做官之命,若从政,则命不久。故启蓝不敢违抗天命耳。”
戚都督不悦道:“我视你为心腹,你却用懵懂之言唬我!启蓝,你让本都督实在失望啊!”
听了这话,我却不生气,反而笑问道:“都督,你要听真话?”
戚都督哼了一声,不屑道:“你还待怎地?”
我点点头,又喝了一杯酒,问了戚都督一句话:“大人,你可知首辅阳寿几何?”
戚都督大惊:“如此之事如何知道!你却知道些什么?”
叶思忠也是急道:“启蓝,此话不可乱讲啊!”
我扫了叶思忠一眼,回头看着戚都督,一字一句的道:“原因恕我不多言,但我以项上人头保证,首辅的阳寿,至明年......也就尽了!”
戚都督手一软,酒杯顿时落下,“吧嗒”一声,在桌子上摔成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