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6章【往昔不再】 我要妈妈
沃琳晃晃手里的薄荷糖,问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兔子。”小男孩口齿清晰。
一般这么小的孩子哭的时候,说话都有些含糊,这孩子到底是哭过没哭过,沃琳观察小男孩的眼睛。
眼睛红红的,还挂着泪珠,看来是真哭了。
留了眼泪竟然没有鼻塞,看来小家伙来这一招,所以才能练就这个神功。
沃琳觉得好笑,再问:“兔子应该是小名吧,你大名叫什么?”
“齐途。”小家伙盯着沃琳手里的糖,忘了张嘴接伍天明喂的饭,也顾不得嚎一嗓子了。
寿卫国好笑:“怪不得叫你兔子呢,原来是这么来的,我看呀,应该叫你猴子才对,骑猴,哈哈。”
沃琳和小男孩讲条件:“兔子,从现在开始,你好好吃饭,吃完饭后玩一会儿,然后睡觉,不要哭,要是你能坚持到睡觉起来都不哭,这个糖就是你的了。”
“那你得给我尝尝好不好吃。”小家伙反过来讲条件。
沃琳把糖装进口袋里:“要尝可以,不过得吃完饭之后,而且吃完饭之前也不能哭。”
“嗯,我不哭了,但是你不能耍赖。”小家伙还不放心沃琳了呢。
“我把糖交给警察叔叔,由警察叔叔保管。”沃琳把糖给了寿卫国。
警察叔叔在小家伙眼里还是有信服度的,这下子小家伙老老实实吃饭,没再哭。
总算能安静一下了,沃琳出了伍天明的宿舍。
寿卫国随后出来,继续炒菜,问沃琳:“你喝粥了没有?”
伍天明抱着齐途回到宿舍,把齐途放在床上,往齐途玩湿了的衣服裤子里塞了干毛巾,然后就开始做饭,齐途睡醒的时候,他正在炒菜,幸亏有寿卫国及时接手炒菜,否则手忙脚乱的他,菜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
两个大男人,晚饭要是和沃琳一样,只吃粥,是扛不住的。
何况两人现在都是身兼双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任务或者加班,肚子里没有干货不行。
“没顾得上吃呢,我这就吃。”沃琳告诉寿卫国,然后回了宿舍。
寿卫国做饭的手艺比沃琳强多了,同样都是西红柿炒蛋搅进白米粥里面,同样都是只有油和盐两种简单配料,寿卫国做出的味道,比沃琳自己做的好吃得多。
不是稠得像是煮米饭放多了水,也不是稀得像是烧开水不小心掉进去几粒米,稠稀度刚刚好。
没有胃口的沃琳,本来只打算勉强吃一点,以免饿得胃病再犯,谁知因为粥太好吃,她竟停不下来。
结果嘛,吃撑了!
闲得没事,坐着,肚子又窝得难受,沃琳干脆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水槽边,一来可以慢慢活动活动身体,有助于消食,再来,也不用等到睡觉的时候再洗漱。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睡觉前再来洗漱的话,怕是已经浑身疲乏得不想动了。
路过伍天明宿舍,沃琳往里看了一眼,见齐途正在自己往嘴里扒拉饭菜。
她好奇:“兔子,你这小肚子还挺能装啊?”
小小的肚子,刚吃了一碗稀饭,现在又在吃米饭,一口饭一口菜,吃得挺欢实。
齐途冲沃琳嘿嘿憨笑两声,接着吃,好像谁要跟他抢一样。
沃琳有些担心:“晚上了,他这么吃行吗?”
小孩子晚上吃多了,怕积食。
“没事,”伍天明不在意,“这小子是饿死鬼投胎,饭量顶一个大人。”
他和齐春红关系好,也就经常和小家伙一起玩,对小家伙的习惯还是比较了解的。
“没事,吃完饭,我带他回他家去洗澡换衣服,他还会玩一会儿,积不了食。”伍天明让沃琳放心。
他去幼儿园接齐春红之前,先去齐春红那里拿了齐春红家里的钥匙,本来打算把齐途直接接回齐春红家,谁知小家伙玩得不肯回家。
现在已经是晚上,小孩子的天性,再贪玩,晚上还是想要回自己家睡觉的。
小家伙现在是被美食所诱惑,而且时间还不算太晚,还没有闹腾起来,等再待会儿,哪怕再有美食,再有好吃的糖,再怕妈妈凶他,他也会哭闹着要回家,要妈妈。
沃琳洗漱完毕,回到宿舍,正整理东西,门外来了个小姑娘:“您好,您是沃琳姐吧,韩主任介绍我来向您学习英语。”
沃琳转头看,来的人,正是沃琳在财务科见过的挺热心的韶华。
“咦?原来是你呀。”韶华认出了沃琳,她还记得帮沃琳算过账。
“进来坐,”沃琳招呼韶华,“你记性真好,我以为咱们只见过一次面,每天去财务科办事的人那么多,你不会记得我呢。
“你也别说什么向我学习的话,我还得看能不能帮得上你的忙呢,说不定,反过来我会从你身上学到不少知识呢,你可是前辈。”
人家年龄没她大,工作年限却比她长,当然可以称之为前辈。
“沃琳姐,您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进你这个门了,”韶华边说着边进了门,神情窘迫,“我现在真的是从ABC开始学起了,要不是韩主任鼓励我,我都羞得见人了。”
“哦?说得这么严重,”沃琳问韶华,“一般来说,已经参加工作的人学英语,都是直接奔着某个目标去的,你学英语是想做什么用呀?”
“我想考职称英语,不过,今年的职称英语考试时间已经过了,我想参加明年的考试。”韶华的语气明显不自信。
“你有带的书吗?”沃琳问韶华。
如果有书,她可以通过韶华的阅读看出韶华的英语真实水平。
“有。”韶华从挎包拿出两本书放桌子上。
随后又拿出一包姜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沃琳姐,我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这个是我爸出去旅游买的特产,我就暂且借花献佛了。”
沃琳笑着摇头:“你不用这么客气,大家是同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嘿嘿,第一次上门请教,沃琳姐不嫌我这东西寒酸就行。”韶华把姜糖放在桌子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啊!”沃琳拿起韶华带来的书。
两本书,上面一本是初中英语教材,下面一本是职称英语真题集,沃琳拿过真题集看。
职称英语分综合类、理工类、卫生类三类,每类分A、B、C三个级别,除了卫生类的有些单词对她来说过于专业外,其他题对她来说并不难。
应用上考试技巧的话,哪怕卫生类的有专业词她不认识,她觉得这些题也难不住她。
“你要考的是哪种?”沃琳把真题集递给韶华,“你找出来,随意做其中一份试题,我看看。”
韶华为难:“沃琳姐,我根本连单词都不认得几个,语法更是忘了个干净,别说让我实打实做题,就是让我蒙,我也蒙不出三十分。”
“那你读一下这一段。”沃琳在理工类C级试题里找出阅读理解题,指给韶华看。
整个一段,只有一句话,单词不超过十五个,韶华磕磕巴巴,只读出五个单词,只有一个发音准确。
“你知道它们的意思吗?”沃琳把韶华读出的几个单词标出来。
“这个是‘一个’的意思。”韶华指着单词‘a’道,这也是她唯一读的正确的单词。
看着剩余四个单词,韶华摇头。
沃琳心里苦笑,看来,还真得从ABC教起了。
一年时间,把一个只认识“a”的人,教到可以过职称英语考试的水平,韩霆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好活儿。
“你不是不认识这几个单词,是不敢确认吧?”沃琳替韶华找理由。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个是给对方台阶下,再一个是给对方信心。
能读出来的单词,不管发音准确不准确,说明脑子里对这个单词还是有印象的,只是没信心而已。
“对哟,觉得好像是那个意思,好像又不是。”韶华觉得沃琳说出了她的心声。
“这样吧,你把这本试题集给我留下,我研究一下,你回家自己把二十六个字母的音标整整齐齐抄写下来,明天拿着你抄写的音标来找我。”沃琳做出暂时的安排。
“好的,我明天再来。”韶华看出沃琳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记起韩霆的嘱咐,她赶紧告辞。
虽然困乏无力,沃琳却睡不着,她躺在被窝里,休息一会儿,看会儿真题集,乏了,再休息一会儿,断断续续,看看停停,什么时候熬不住睡过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清晨的安静,被儿童的哭声撕裂。
沃琳费力得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亮着,哦,天还没有亮呀,她的意识再次陷入模糊中。
“我不要上幼儿园,我要找妈妈。”儿童的哭声撕心裂肺,从沃琳的门前略过。
这不是兔子的声音吗,沃琳再次睁开眼睛,意识渐渐清醒。
看到从门上的窗户透进来的亮光,她这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听着越来越远的孩子的哭声,沃琳担心,不知韩霆的手术做的怎么样了,兔子的妈妈能不能渡过难关,韩霆不知累成什么样了。
为什么,兔子是从这里哭着出去的,难道昨晚伍哥又带着兔子回来睡了?
或者,伍哥只是回来取点东西,然后再送兔子去幼儿园?
沃琳看看手表,早上七点多。
看来昨晚熬得算厉害,要不是被兔子的哭声吵醒,还不知自己睡到几点去了呢,闹钟都没有把自己吵醒。
慢慢坐起来,沃琳感觉身体恢复了很多,她加快速度起床,急匆匆洗漱过后,一股脑把昨晚剩下的粥喝干净,时间接近八点钟,她赶去放疗楼。
昨晚应该下了一场大雨,地面是湿的,空地角落曾经用于建筑蓄水的池子,积了半池水。
年轻保安站在放疗楼大门前,悠哉地抽着烟。
“大哥,早啊!”沃琳和年轻保安打招呼。
放疗楼朝向空地的一面墙已经拆完,昨晚她走的时候才拆了一半,看来昨晚工人加班了。
“你来这么早干什么?”年轻保安说着话,悠悠地吸了一口烟。
“上班呀?”沃琳呵呵笑着,从拆了墙的那一面进了放疗楼。
“你来了也没用,范工九点多才来,他不来,工人也干不了活。”年轻保安续了一根烟,把原先那根烟头随手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小伙子,说话没根没据的,小心出门栽跟头。”范工离老远就接了年轻保安的茬。
年轻保安嘿嘿笑:“我不过是逗逗小姑娘,这话还没暖热呢,就被您给揭穿了。”
“怎么着,一盒都烟抽完了?”范工问年轻保安。
年轻保安周围的地上丢了少说也有十几根烟头,烟盒还在手上没舍得扔呢,看起来已经瘪了。
这是昨晚范工给年轻保安的那个牌子的烟,是范工去某个地方出差时,买的当地特产烟,劲特别大,范工平时不抽,只有熬夜加班的时候抽着提神。
“你们干完活走人,我还得守着,”年轻保安打了个大哈欠,“没人和我说话,我怕睡着了,不知不觉,就抽了这么多。”
“你小心真睡不着。”范工乐呵着进了放疗楼。
他兜里还揣着一包这种烟,本来打算分烟给年轻保安的,看年轻保安这么个抽法,他干脆不拿出来了。
范工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沃琳:“这是你们医院自己要准备的工具,最好在我们的人来安装机器之前准备好,临时准备,耽搁时间。”
按照这几天总结的经验,沃琳前半天的精神还是蛮好的,趁着自己精神头好的时候,沃琳赶紧去了设备科,并按照范工的要求,让龚师傅催工人们早点来干活。
一切顺利,工人们如期到了放疗楼,租的叉车也很快就位。
在范工的指挥下,一上午时间,所有箱子,按照范工要求的先后顺序,都运进了放疗楼。
吃饭的时候,听着外面瓢泼大雨的声音,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范工和费娜丽有说有笑,沃琳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沃琳姐,身体不舒服吗?”费娜丽问沃琳。
沃琳摇头:“不知兔子的妈妈怎么样了?”
以往韩霆每次从手术室出来,都会知会她一声,可是这次,已经快一天时间过去了,韩霆还没有打电话给她,也没有发信息。
不知是手术不顺利,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沃琳不敢深想。
第0647章【往昔不再】 韩霆昏倒
外面的雨稍小一点,沃琳起身告辞,要去神经外科看看韩霆。
“沃琳姐,你就是再着紧韩主任,也得先把饭吃了。”费娜丽劝沃琳,“再说,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外面下着雨呢,要是着凉了,不是找罪受吗。”
“没事,我带了伞,也穿得够厚,”沃琳实在待不住了,玩笑,“你和范工说话的时候,我可是只顾吃了,一点时间都没浪费,现在已经饱得吃不下了。”
“嗨哟,小费呀,你就别拦着沃工了,你也拦不住,”范工看似在劝费娜丽,实则是调侃沃琳,“你和你家小高,这都结婚了,还你侬我侬的,何况沃工和韩主任还在热恋期呢。”
沃琳向范工解释:“韩霆上手术都一天了,还没有消息,我有些担心他。”
“明白,明白,赶紧去吧。”范工乐呵。
看沃琳心意已决,费娜丽嘱咐沃琳:“那你多注意着点,就是打着伞,也尽量往能避雨的地方走,要是刮风,雨是斜的,伞不一定管用。”
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关心和忧虑,像极了自家小大人一样的侄儿,沃琳忍不住揉了揉费娜丽的头顶:“知道了,管家婆,我不会让自己生病的。”
和范工告辞后,沃琳打着雨伞走进雨幕中。
湿冷的空气侵入身体,沃琳不由得连着打了几个冷战,但此时的她并没有感觉到冷,心里只想着韩霆到底怎么样了,不知手术是不是成功。
她还记得沈娴母亲的去世,给韩霆的打击,明明有机会和充足的时间抢救的人,就那么眼睁睁的在他面前,由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尸体。
那一次,是因沈娴母亲对这个世界没了丝毫留恋,哪怕华佗再世,也无法挽留她的生命。
这次情况不同,齐春红一家的小日子过得幸福,齐途年纪还小,齐春红的妻子肯定不舍得就此离去,韩霆会使尽浑身解数和死神抢齐春红的妻子。
如果抢救不成功,沃琳不敢想象,韩霆会受到多大的打击,怎么面对自己的朋友。
越想越焦虑,沃琳几乎是用小跑的赶往外科大楼。
刚到外科大楼,路上本已小了一点的雨,瞬间又成了瓢泼大雨,沃琳心里没有丝毫庆幸,只觉得心更加不安。
进了神经外科,沃琳还没来得及问韩霆的事,已经有护士告诉她:“哎哟,你可算来了,我们正不知怎么通知你呢,韩主任晕倒了,我们人手不够,忙不过来,要是有你这个女朋友在,我们也能省些事。”
“晕倒了?”沃琳脑袋‘轰’的一下。
周护士长赶紧安抚沃琳:“你先别急,韩主任没事,只是太累,睡着了而已,谁都以为没有希望的手术,韩主任硬是给做下来了,站了那么久,神经高度紧张,能不累吗。”
沃琳问:“手术怎么样?”
周护士长回答:“患者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应该说手术很成功。”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已然万全,但起码生的希望大了很多。
“这就好。”沃琳心里松了口气,问周护士长,“韩霆呢?”
护士长还没来得及回答,刚才那个告诉沃琳韩霆晕倒的护士,已告诉沃琳:“韩主任在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沃琳稍有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问,“哪一间?”
“不是那么回事,”周护士长又赶紧解释,“有一间重症监护室恰巧空下来,我们就把韩主任安置在那里了,重症监护室里面安静,韩主任可以睡得安稳些。”
“真的?”沃琳怀疑。
先说晕倒,又说在重症监护室,一惊一乍之下,她不起疑心才怪。
“韩主任真没事,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周护士长说了病房号。
“哦,谢谢!”沃琳赶紧去往重症监护室那边。
周护士长转向刚才那个嘴快的护士:“小罗,刚刚收住院的患者,体温测了没有,血压量了没有,宣教做了没有,病志建了没有?”
小罗顶嘴:“一下子来了三个患者,我又没长三头六臂,怎么可能一下子做这么多事!”
“你的意思呢,我替你给患者测体温,量血压,我替你去向患者做宣教,我替你建立病志,这个护士长你来当?”周护士长的语气突然严厉。
小罗没再顶嘴,拉着脸进护士办公室,拿了体温计和血压计,然后去了病房。
周护士长恨得牙痒痒,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不多嘴能死,还是不说话能憋死。
小罗在她原来工作的医院,是个医生,他丈夫做为成熟人才引进Z医院时,她是做为家属一起进的Z医院,因为她是中专文凭,又缺乏经验,按照Z医院的规定,她是不能当临床医生的,医院便安排她当护士。
可是,小罗并不适应护士职位,打心里也不认同她自己是护士,还是按照她在以前医院上班的习惯,各种安排和指挥护士,对其他医生也指手画脚。
她这个做派,自然没有哪个科室喜欢她,教训几次没有成效后,直接把她退回给护理部,护理部只能重新安排她进别的科室。
神经外科,已经是小罗换的第五个科室。
如果不是知道沃琳刚生过一场大病,身体经不住折腾,周护士长才懒得操这份心打圆场呢。
多嘴,那还是因为被韩霆骂的少,被韩霆发几次脾气,就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也能记住她的位置。
沃琳冲向周护士长说的那间重症监护室,病房门很轻易就推开了。
韩霆侧躺在病床上,神情安静,呼吸均匀平稳,真的只是睡着了。
沃琳长舒一口气,还好,韩霆真的没事。
才一天时间没见,韩霆的脸上已经长出青青的胡茬,沃琳伸手去触摸,不过手并没有碰到韩霆的脸,她怕惊醒了韩霆。
就是周护士长不说,她也知道韩霆这次的手术有多累。
沃琳环顾病房,想找个凳子来,也好坐在病床旁陪韩霆,她看到,病房的角落还有一张给陪床的患者家属睡的小床,齐春红蜷缩在小床上。
齐春红双手挡着头,沃琳看不到他的面部情况,但从呼吸可以判断,齐春红也睡得正香。
一天一夜过去,齐春红哪怕是个铁人,也会熬不住的。
何况现在手术成功了,家属也不能随时进重症监护室探视患者,是有时间限制的,他还不如先好好睡一觉。
手术是成功了,可接下来的事,更加艰难而漫长。
沃琳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韩霆。
韩霆的眼底有很明显的黑眼圈,因侧卧而使得鼻子有些变形,嘴唇干裂泛起白皮。
沃琳用手凌空描画着韩霆的五官,轻笑:“好丑!”
她起身打算出去找水,想将棉签沾湿水,涂抹韩霆的嘴唇。
周护士长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吊瓶和输液器材。
见沃琳一脸的紧张和疑惑,周护士长好笑解释:“这些只是葡萄糖和生理盐水,还有维生素,预防他们两个脱水,也能补充些能量。”
沃琳赶紧让开位置。
周护士长麻利地把吊瓶挂在吊瓶架上,先是给韩霆,再是给齐春红,扎针,固定针头,调节输液速度,动作一气呵成,韩霆和齐春红都是一动没动,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周护士长感叹:“每个医生都希望自己医术高超,名声大作,可当真正拥有了这两样时,他们就知道医术和名望到底有多累人了,韩主任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沃琳点头:“他处理大型车祸受伤患者那天之前,才刚做了一个通宵的手术,因车祸连着几天没出手术室,他刚出手术室,我又病倒,他照顾我,还要上班,没休息几天,紧接着这次又是这么大的手术,能不累吗,怎么受得了。”
据说自己住在重症监护室时,并没有探视时间上的限制,韩霆那几天除了上班,就是在病房里陪她,几乎没有离开过住院部。
她出院后,由于身体无力,韩霆虽然嘴上不说,但沃琳知道,韩霆心里的自责也是少不了的。
心理和身体双重煎熬,可想而知,韩霆这些天过得该有多累。
“不过,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周护士长反过来安慰沃琳,“当医生的,哪一个不是这么熬过来的,韩主任只要好好睡一觉,绝对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帅小伙。”
“对,那是一定的,”沃琳嘿嘿笑,“谢谢护士长。”
周护士长被沃琳的憨笑逗乐:“你呀,永远这么乐观,身上总充满着正能量,只要和你在一起,再悲观再暴躁的人,也会积极起来,安静下来,怪不得韩主任这么喜欢你。”
神经外科搬过来之前,这层楼是老干休病区,那时就是周护士长任护士长,沃琳那时还在办公区帮忙,因被排遣来老干休病区帮忙准备庆祝活动,和周护士长相识。
后来,经历白老的事,再之后,沃琳去了维修组,经常到老干休病区维修仪器,沃琳和周护士长打交道多了,也就是老熟人了。
沃琳笑笑,问周护士长:“有没有水,我想给韩霆润润嘴唇。”
“有,我这就去给你拿。”周护士长出去,很快又用托盘端来两杯水,还有一包棉签。
她拜托沃琳:“你顺便连齐主任也照看一下,不是我占便宜使唤你,实在是人手倒换不过来,刚才一下子来了三个患者,其中有一个状况不太好,重症监护室还有两个。”
沃琳让周护士长放心:“护士长,没关系的,大家都是同事,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
“谢谢你啊,沃琳。”周护士长说完,急匆匆出了这间伪重症监护室。
沃琳给韩霆润过嘴唇,转去给齐春红润嘴唇。
周护士长给齐春红扎针时,把齐春红捂着脑袋的手扒拉下来一只,齐春红另一只手依然顽固地捂着他的头,脸整个儿埋在被子和胳膊之间。
沃琳正打算把齐春红捂着头的手拿下来的时候,齐春红的眼睛忽然睁开,通红的眼睛瞪着沃琳,吓得沃琳往后退了两步。
“我是鬼吗,你这么怕我!”齐春红对沃琳没有好脸色。
他坐起身,晃晃脑袋,问沃琳:“你看见我家兔子没有?”
“看见了,兔子挺皮实,伍哥送他去上幼儿园了。”沃琳把准备给齐春红润唇的水,递给齐春红,“喝水,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齐春红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问沃琳:“我老婆怎么样了?”
沃琳道:“听护士长说,手术很成功。”
“听护士长说的?”齐春红不满,“你自己没去看呀?”
“是呀,我才刚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去看呢。”沃琳承认,耐心解释。
“算了,和你这种没心的人说话,浪费时间!”齐春红不耐烦地拔掉手上的针,走了出去。
沃琳顿觉齐春红莫名其妙,她和齐春红才见过两面,也不认识齐春红的妻子,怎么可能对齐春红的妻子那么热心。
再说,哪怕出于道义,她去探望同事的妻子,她也得先顾着自己被累倒的男朋友吧。
可想到齐春红的妻子还挣扎在生死线上,齐春红的心情不好可以理解,沃琳也就懒得计较了。
又给韩霆润了两次嘴唇,沃琳出了病房,想问问齐春红有什么需要没有,她好去办。
齐春红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家去。”
虽然他对妻子的病心急如焚,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等着,不如回家做些事,分散注意力,心里也能好过些,一天没见儿子了,心里想得慌,不知伍天明那家伙能不能搞定自家儿子。
沃琳安慰齐春红:“兔子挺好的,昨晚吃的饭可不少,伍哥说他的饭量顶一个大人了。”
“那小子就是能吃,”提起自家儿子,齐春红脸上有了笑容,“不论荤素,不管好坏,除非味道确实难吃,那小子从不挑食。”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自家儿子的事,齐春红的心情好了一些,他看看手表,回家去了。
他打算先回家洗个澡,再去市场买些菜,好好给儿子做顿晚饭。
沃琳问周护士长:“我能不能进去看看齐主任的媳妇?”
“不行,”周护士长拒绝,“按规定,重症监护室一天只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那还得是在可以探视的情况下,患者今天刚做完手术,非常虚弱,也容易感染,所以不能探视。”
“明白了。”沃琳点头,心里哭笑不得。
听周护士长这意思,齐春红估计只在他媳妇从手术室挪到重症监护室之间的时间内见到过他媳妇,之后就只能干着急,反倒来怪她没有去看他媳妇,这是明晃晃的迁怒。
第0648章【往昔不再】 你可吓死我了
沃琳回到病房,端过水杯打算继续给韩霆润嘴唇,刚靠近床,就被韩霆单手捞上了床。
“哎呀!”沃琳惊叫,“你干什么,水全洒了,被子都弄湿了!”
“湿了就湿了,有什么要紧。”韩霆手脚麻利地把沃琳包进被子里。
沃琳挣扎:“你干什么,这是在科里,别人会看见的。”
韩霆嬉皮笑脸:“看见就看见,我只是想让我媳妇休息一会儿,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想看,随便他看就是了。”
沃琳还是使劲挣扎:“不行,我可没有你脸皮这么厚。”
“媳妇,媳妇,求你了,别再乱动了,”韩霆的语气变得可怜巴巴,“我真得累坏了,没有力气折腾。”
嘴上说着没力气,手上的劲却不小,箍得沃琳无法挣脱。
沃琳干脆也不挣扎了,轻哼:“你不松手是吧,好啊,那我给你的礼物可就转送我哥了。”
“好好好,我松手,”韩霆真就松开了沃琳,但对沃琳刚才说的话很是不满,“给我的礼物就是我的,怎么能乱送人呢,送给你哥也不行!”
他知道沃琳脸皮薄,刚才不过是逗逗沃琳,谁让沃琳把他一个人丢在病房里,跑出去管齐春红了呢。
沃琳赶紧从床上出溜下地,因过于着急,而手脚又无力,没掌握好平衡,她脚踩的地方,又恰巧是水洒了的地方,她一下子滑倒在地。
“小心。”韩霆吓了一跳,麻利地下床,单手把沃琳扶起来。
嘴里还埋怨着:“在这个地方,难道还怕我吃了你呀,看把你急成这样,摔疼了又受罪。”
沃琳抬头瞪他:“你明明醒了却装睡吓唬我,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媳妇,我是真的刚刚才醒,是你进门没注意到我醒了而已,”韩霆喊冤,“平时这个点儿,是你午睡的时间,可你为我忙前忙后,我心疼你,才想让你休息一会儿。”
沃琳给韩霆的赖皮相气笑:“漏洞百出,韩医生,哦,不,韩主任,你就自个儿可劲睁着眼说瞎话,自娱自乐吧,我去上班了。”
说着话,挣脱韩霆的手往外走,脚底下打滑,差点又摔了一跤。
“上什么班?”韩霆手疾眼快,一把将沃琳揽回怀里,“下个床你都能摔跤,就你这精神头,还是老实待着吧。”
他下巴摩挲着沃琳的头顶,语气软软得磨着沃琳的心:“媳妇,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吓你的,齐春红呛你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是怕你被那小子气着,对你身体不好,所以想活跃一下气氛,让你开心点。”
“你这是承认睁眼说瞎话了?”沃琳推得韩霆坐在床上,检查韩霆扎着针的手有没有因乱动而肿起来。
她本来也没生气,不过是反将韩霆一军而已。
看韩霆的手没事,沃琳问韩霆:“想吃什么?”
一天一夜时间,韩霆什么都没吃,现在又是醒着的,只靠这点吊水,肯定是不行的。
想吃你,这三个字在韩霆心里转了个弯,变成:“我有事要和大头商量,去他家吃,你不用管我了。”
就沃琳目前这小身板,他可不想再累着沃琳,随便应付一下自己的肚子算了,大头不过是个借口。
沃琳坚持:“你这会儿总得吃点东西垫底儿吧,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空着不舒服。”
“媳妇这么心疼我,我要是再推迟的话,就是不识好歹了。”韩霆嘻嘻笑,“媳妇你给我泡杯油茶吧,护士长去北方旅游,带回来油茶面分给大家,我还没来得及尝呢。”
“油茶?”如韩霆所料,沃琳听了这两个字就有些兴奋,“在哪里,我马上泡给你喝。”
韩霆呵呵笑:“要泡,就泡两杯,我一个人喝着没意思,和你一起喝才叫好喝。我让护士长帮我收着呢,你去问下护士长。”
沃琳不喜欢吃甜食,对咸香的食物情有独钟,韩霆虽没见沃琳喝过油茶,凭他对沃琳的了解,他觉得沃琳应该喜欢喝。
“行,你不要再乱动了啊,小心手肿了。”沃琳嘱咐过韩霆,出去找周护士长。
看着沃琳稍微有点跛的走路姿势,韩霆心里懊恼,为什么,每次他想要给沃琳一个特别的时候,结果都是伤害到沃琳。
周护士长给他扎针的时候,他就醒了,但是他一直装睡,因为这是沃琳第一次照顾病榻上的他,他好奇沃琳会怎么做。
沃琳答应周护士长同时照顾齐春红的时候,他的心里吃了点小小的醋,恨不得把齐春红给丢出去,凭什么我媳妇照顾我的时候,还得捎带上你。
还好,沃琳给齐春红润唇之前,齐春红醒了,沃琳不用照顾那家伙。
在听到齐春红对沃琳没有好声气的时候,他又差点跳起来把齐春红那家伙揍一顿。
我都不舍得给我媳妇脸色,你小子凭什么。
本以为齐春红出去之后,他就能安心享受沃琳的照顾了,谁知沃琳又追出去关心那家伙,他差点暴跳下床追出去把沃琳拉回来。
媳妇,你能不能做一回恶人,不要那么心软,那家伙对你又没好感。
耐着性子等到沃琳回来,忍无可忍,他没再装睡,把沃琳捞到自己身边,小小的发泄一下他的醋意,也为了能让沃琳休息一会儿。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沃琳的反抗程度,最终让沃琳的腿受伤。
虽说就床的这点高度,沃琳应该不会伤得很厉害,可是时隔还不足十天,沃琳就再一次因他而受伤害,他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他自己。
周护士长是和沃琳一块回病房的,周护士长用托盘端着两杯泡好的油茶,托盘上还放着些零食。
沃琳觉得不好意思:“谢谢你啊,护士长,你那么忙,还要占用你的时间帮我弄这些。”
“嗨哟,你再这么客气,我下回可就不理你了。”周护士长玩笑,连同托盘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埋怨韩霆:“韩主任,我认识沃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沃琳这么乖巧的女孩,你也舍得让她受罪,要不是沃琳泡油茶的时候手发抖差点把手烫了,我都没发现她的手腕肿了,很明显这是刚受的伤。”
“什么?”韩霆吓得不轻,长臂揽住没来得及后退的沃琳的腰,语气急迫,“快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还有哪受伤了。”
“没有护士长说得那么夸张。”沃琳双手抱臂,把手腕遮了起来。
周护士长拉开沃琳交缠着的双上臂,沃琳的手腕暴露在韩霆的视线下:“你看,这是不是刚受的伤?”
沃琳的两只手腕红肿,看的韩霆更加懊恼不已:“对不起,护士长,刚才是我害得沃琳摔了一跤。”
他已经反应很快得把沃琳扶起来了,可是沃琳还是因应激反应用手撑地而使手腕受伤,只是沃琳离开的时候还没有症状,沃琳也没有喊疼,所以他没有发现。
周护士长已年过四十,看待他们这些年轻人,就像看待她自己的晚辈一样,韩霆的道歉,是真心感谢周护士长对沃琳的呵护。
周护士长叹口气:“你们两个大老远的能凑到一块,也是缘分,不是我倚老卖老说你,韩主任,要是沃琳爸妈看到宝贝女儿这个样子,该有多心疼,能不能舍得让女儿跟你。”
“我知道了护士长,谢谢你。”对于周护士长的指责,韩霆没有话说。
他心里明白,当着沃琳的面,周护士长的话外之意没有明说,就是,如果他不克制他的坏脾气而伤害沃琳的话,他和沃琳的关系不会长远。
虽然他并没有冲沃琳发脾气,反倒是怕沃琳累着想让沃琳休息,只是弄巧成拙,无意中造成了沃琳的受伤,虽是无意,可沃琳确实是因为他受的伤,他又有什么话可说呢。
“行了,我也就倚老卖老说这么几句,我这个年纪呀,就是见不得小姑娘吃苦,”周护士长呵呵笑,还就真倚老卖老起来了,“我在护士长这个位置也干不了几年了,韩主任你也听我唠叨不了多久了。”
医院有规定,护士长年满四十五岁之前,就得离开护士长岗位。
周护士长边说边往外走:“我呀,就不在这儿做灯泡碍眼了。”
周护士长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住,韩霆拔掉手上扎着的针,下床弯腰抱起沃琳,把沃琳轻轻放在床上。
“你干嘛?”沃琳责怪韩霆,“怎么把针给拔了,还没输完液呢。”
“你别动,”韩霆的语气有些严厉,“我看看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你别看了!”沃琳拉起被子把自己捂住,忽然变得暴躁,“我以为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可以和正常健康人一样生活了,谁知一次头疼犯病,就让我原形毕露,什么都干不了,还连累你被护士长错怪,我都已经向护士长解释过了,可护士长还是说了你,让我感觉自己挺没用的。”
“沃琳,不是这样的,你不应该这么想,”沃琳的突然发脾气,反倒令韩霆冷静下来,“不是你没用,只是身体的恢复需要时间,在这个恢复过程中,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是医生,你相信我的话。”
“你是医生又能怎么样,你能查出我头疼的原因吗?你能彻底去掉这个病根吗?你能不让我的身体给你添麻烦吗?”沃琳发出一连串的问话,越问越烦躁。
她烦躁地用手紧抓被子,却因手使不上力气而徒劳,反倒累得手腕更加疼痛,而疼痛,使她更加烦躁,她很想大喊大叫来发泄一通。
但这里是病房,理智提醒她,不能这么做。
看着疼痛使沃琳扭曲的面部,韩霆心里不是滋味,他想把沃琳的手从被子上拿开,却又怕自己没掌握好力度而让沃琳伤上加伤。
情急之下,韩霆端起一杯油茶,对着表面轻轻吹着气,抱怨:“这油茶怎么还不凉,我都已经饿瘪了。”
沃琳泡油茶,就是怕饿着他,他希望可以用这个办法,将沃琳的注意力转移,沃琳不要再伤害她自己。
“呼——”
沃琳缓缓地长出一口气,舒缓心里的烦躁,没好气道,“你装什么装,油茶泡好后晾了一会儿才端进来的,早就不烫了。”
“嘿嘿,不烫了咱们就喝吧,”韩霆把油茶递到沃琳的嘴边,“护士长说过,油茶得趁热喝,凉了就喝不出那个香味了。”
他又端起另一杯油茶,喝了一口,边啧嘴边品评:“嗯,咸香爽口,有白芝麻,黑芝麻,枸杞,花生仁,核桃仁,葵瓜子仁,以前只听说过油茶,没喝过,没想到有这么好喝。”
他劝沃琳:“你也喝,喝饱了才好有力气抱怨,不然多没气势呀!”
“嘁——”沃琳叹口气,就着韩霆的手慢慢喝起油茶来。
韩霆喂沃琳一口,他自己喝一口,边喝边看沃琳的脸色。
见沃琳的脸色由刚才疼痛时的扭曲,渐渐缓和,脸色也有了些红润,韩霆问沃琳:“媳妇,你刚才说要给我礼物,是什么礼物呀?”
“一个变焦照相机,从首都回来之前买的,是沈老师帮忙挑选的,一直忘了给你。”沃琳语气平淡,已经没有了之前威胁韩霆要把礼物转送给哥哥时的气势。
韩霆的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强作镇定,问沃琳:“你刚从首都回来的时候,说要送给我礼物,是不是说的就是这个相机?”
“是。”沃琳的回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然后只是机械性的喝着韩霆喂给她的油茶。
油茶喝完,韩霆喂沃琳吃零食,沃琳摇头:“你自己吃吧。”
“媳妇,你怎么了,不是想要抛弃我了吧?”韩霆忍不住问了出来。
沃琳点头。
“媳妇?”韩霆觉得沃琳的头像一把重锤,将自己的心锤进了尘埃里。
沃琳又缓缓地摇头。
韩霆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从尘埃里拽了出来,随着沃琳的头左右摇动,他的心在风中摆动。
沃琳看向窗外:“我答应了和你在一起,其实我一直没有自信,除了我曾经说过的那些理由,还有一点,就是因为我的身体。
“我以为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也准备排除其他困难和你在一起了,可是这次的犯病,让我又对自己产生怀疑,我真的行吗?”
“媳妇,你这逻辑不对。”韩霆急得转到沃琳面前。
“可我又实在舍不得你,你说怎么办?”沃琳继续说下去。
韩霆听到自己那颗在风中摇摆的心,“咚”一声,落在了它原本该在的地方:“媳妇,你可吓死我了!”
第0649章【往昔不再】 我本来就是外人
“你怕什么?”沃琳问韩霆。
“我怕你不要我了呀!”韩霆觉得自己的心又飞进了风中。
“我有一瞬间想要放手的想法,可是又舍不得,”沃琳苦笑,“既然舍不得,我就先这么赖着吧,看我能撑到什么时候,或者,你哪天烦了,厌了,自己走了。”
“媳妇,不准再说这种话,”韩霆背起沃琳,“即使你一生卧床,我也不会离开你,我就是你的手和脚,我还指望着和你天南海北的游呢。”
是他的疏忽引得沃琳一次次受伤,自责的反倒是沃琳,沃琳还差点要离开他,道歉的话在他心里千弯百转,可最终他还是没说出口。
他觉得,事情已然这样,道歉也于事无补,他以后对沃琳再多用些心就好。
他已经醒了,不能再占用重症监护室,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吧。
沃琳拍拍韩霆的背:“让我自己走,否则我真觉得自己是一个废人,基本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好,走慢点,不用赶时间。”韩霆轻轻把沃琳放下。
虽然韩霆很想就这样背着沃琳走下去,可他心里明白,他有他的骄傲,沃琳也有沃琳的坚持。
放疗楼里,中年保安在倒除湿机的水,费娜丽站在拆了墙的那一面,望着雨幕发呆。
沃琳的手在费娜丽眼前晃了几晃,费娜丽才回过神来。
“干嘛呀这是,想在冥想中吸收天地灵气,准备飞升成仙了呀?”沃琳调侃费娜丽。
“我在想,是在食堂,还是在家里,或者是咬咬牙,去店子里?”费娜丽一脸的犹豫不定。
韩霆听得莫名其妙,沃琳倒是知道费娜丽在说什么:“你还没想清楚呀,眼见着日子越来越近,你再不定个主意,东西都不好准备。”
费娜丽这是还在为在哪里办婚宴的事发愁,毕竟一辈子就这一次,办得寒碜了,她心不甘,办得隆重了,她心疼钱。
高阳家里一分钱都不出,她自己家里卖了一半的牦牛,把卖牦牛的钱给她当嫁妆寄过来了,她还想存着这些钱在银行里生利息呢,而且养孩子也是很费钱的,手里的余钱少了,她心里没底。
韩霆听出个名堂来了,怂恿费娜丽:“你可别犯傻,结婚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劳心劳力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劳钱,你这一劳钱,性质就不一样了。
“男方的家人不承认你没关系,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可要是结婚全花你的钱,你这就是递理由给男方的家人侮辱你,倒贴。
“男女双方组成家庭后,生孩子,养孩子,做家务,无论从哪一方面说,付出多的都是女人,最初爱你如生命的男人,天长日久下来,照样会把使唤你看成是理所当然。
“所以,在开支方面,还是要以男方的钱为主,最起码,也要做到男女花钱均衡,多的钱,你留着傍身。
“婚礼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是自找罪受,没人会替你后悔和心疼。”
费娜丽听得发愣:“韩主任,你和沃琳结婚的时候,是你花钱吗?”
“哈哈,”韩霆将沃琳揽进怀里,宣誓主权一样炫耀,“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工作时间长,积蓄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所以不用为钱发愁。”
“那你家里会为你出钱吗?”费娜丽心里有些发酸,不由得想比较。
“你现在已经为难成这样了,就不要想着别人会怎么样,这不是给你自己添堵吗,不过,如果你想要投资,让你的钱赚得比银行的利息多,我倒是可以介绍你几个方法。”韩霆巧妙地避开了费娜丽的疑问。
费娜丽摇头:“投资的事还是算了,投资有风险,我自己又不懂投资,银行里的利息虽不一定有投资赚得多,可是让人放心。”
“你这想法倒也对,”韩霆没再给自己找事,“钱存在银行里赚利息,其实也是一种投资,而且最保险。”
“对对对,把钱存进银行生利息,这也是一种投资方式。”韩霆的话让费娜丽吃了定心丸。
费娜丽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笑眯眯和沃琳说着:“沃琳姐,范工吃完饭就去了火车站,他说不管买不买得到今天回家的票,都要想办法上车,嘿嘿,所以咱们也不用在这儿耗着了,我倒完水就回家。”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中年保安乐呵呵的声音:“倒完了。”
“谢谢叔叔,沃琳姐,我先走了,韩主任,再见,”费娜丽迫不及待地冲进雨幕中。
沃琳刚要对中年保安道辛苦,韩霆已经先她开口:“辛苦了!”
说着话,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烟递给中年保安。
“嗨哟哟哟,不用这么客气,”中年保安嘴上说着客气的话,手上接过烟塞进口袋里,笑呵呵道:“就这么大丁点地方,闲待着也是闷得慌,倒除湿机里的水,楼上楼下走走,还能活动活动身子骨,如果不是这墙拆了,锁门只是个摆设,倒水的事我就是捎带,你们都根本不用来了。”
刚才费娜丽站在那里,就是在替他守着东西,他楼上楼下地跑,替费娜丽倒除湿机里的水。
沃琳再次向中年保安道过谢,和韩霆一块回宿舍。
路上,沃琳问韩霆:“你是故意给费娜丽出主意把钱存起来的吧?”
“媳妇,你真聪明,”韩霆夸过沃琳,解释,“其实费娜丽已经决定把嫁妆钱存起,只是心里过意不去,觉得她和高阳是夫妻,她却有钱不拿出来花,让本来可以宽裕的日子,过得紧巴巴。
“我的出主意,不过是让她放下了心理包袱,对她的决定并不会起丝毫的作用,即使没有我的怂恿,她最终也会把嫁妆钱存起来的。”
“你怎么知道费娜丽的想法?”沃琳好奇。
“察言观色呀,”韩霆轻微摇了摇头,“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何况费娜丽并不是心思复杂的人,根本不用费多少心思去揣摩。”
“原来韩主任这么能干呀,那么韩主任,你这么掺和别人的家事,就不怕高阳恨你?”沃琳调侃韩霆。
张可欣说过韩霆的家庭复杂,沃琳大致能理解韩霆说这种事他见多了的意思,可沃琳不太明白韩霆这么做的用意。
韩霆耸肩:“高阳恨不恨我,我不在乎,但我一定要帮费娜丽,以后你和费娜丽就是一个科上班的同事了,费娜丽对我的感激,会反映在你身上,我媳妇心情好了,我也跟着沾个光,开个心是不是,哈哈。”
沃琳从另一方面提出疑问:“你肯定费娜丽一定会感激你吗,毕竟费娜丽和高阳是两口子,要是到时候费娜丽和高阳同仇敌忾,怪你多管闲事插手她的家事呢,你岂不是成了里外不是人?”
这种事不是没有,而且很常见。
韩霆不在意:“对于他们来说,我本来就是外人,在他们那里,我里外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倒也是。”沃琳觉得有理。
她自己就曾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事,她好心为别人着想,结果对方却说的她里外不是人。
第一次她气愤难平,第二次她只是生气,再遇到这种事,她就不在乎了,她的想法和韩霆一样,对于别人来说,她本来就是外人,她里外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气着了自己反倒划不来。
沃琳笑眯眯地挽住韩霆的胳膊,“那么,我是不是应该谢谢韩主任这么为我着想呢?”
虽然韩霆帮费娜丽,算计多于真心,但韩霆对于沃琳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沃琳不会好歹不分。
韩霆一把抱起沃琳:“我这么为你着想,你肯定是要谢我的,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你目前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沃琳挽住他胳膊的手,有些微的发抖,笑容也透着疲惫,可见沃琳表面的好精神是强撑出来的,他再也不想顾及沃琳的坚持。
因为,他的心,在随着沃琳的手在抖,他自己已经撑不住。
沃琳这次没有反抗,而是很快在韩霆的臂弯里睡着,直到韩霆把她放在宿舍的床上,她都没有醒来。
时间还早,韩霆给沃琳盖好被子,去向李宗荣汇报手术过程。
给齐春红妻子的手术,是神经外科除了李宗荣之外,谁也不敢接的手术,这对于目前只是地区级医院的Z医院来说,算是一个重大事件,韩霆说得很仔细,李宗荣听得很认真,不时会插话问上一两句。
听韩霆叙述完手术过程还有韩霆自己的心得,李宗荣很欣慰:“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年轻人就是敢想敢干,如果是我,怕是直接打退堂鼓,宣布手术失败。”
“其实我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决定来,还有些后怕呢,”韩霆对于手术过程尚心有余悸。
但对于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手术,他却有了信心:“以前遇到这种患者,都是转到省医院,咱们没有自己实践过,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再遇到这种患者,咱们就可以留下来自己治疗,也能减少患者在运送途中就去世的概率。”
李院长对韩霆的提议大加赞赏:“嗯,说得好,说干就干,咱们这就趁热打铁,马上召开科室会议,你把你的思路向大家介绍一下,也把这个定做神经外科今后一个阶段的努力方向。”
“老师,”韩霆苦起脸,“恐怕现在不行。”
“怎么了,你还有比这更紧要的事情吗?”李宗荣稍显不悦。
韩霆申明:“我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就只喝了一杯油茶,我怕我再昏倒在会议上,那可就糗大了。”
“哈哈,原来是这个事呀,”李宗荣脸色好转,摆摆手,“饿了一整天,肠胃太弱,就不要去外面吃了,外面的饭菜哪有自己家做的干净,我让家里送饭来,现成的,说话就到。”
说完,李宗荣打电话到家里,嘱咐送一份易消化的饭菜来。
放下电话,李宗荣问韩霆:“听说你在办公区转了个遍,打听小何的情况,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想知己知彼咯,”韩霆不隐瞒他的想法,“如果一个人想要生事,不是一次的庇护就能打消她的想法的,我总得知道个前因后果,才能在对方再次生事时采取有效措施,总不能每次都要您出手吧。”
“呵,你这是在怪我咯?”李宗荣嗤笑,“不过,你小子不用费劲打听了,只要我不说,小何自己不说,你就什么都打听不到。”
“这么神秘?”韩霆恶意猜测,“难不成小何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连她自己都不知她爹妈是谁?”
“放屁!”李宗荣笑骂,“不过她的电话我可以告诉你,有什么事你们自己私下里解决,不准在公共场合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好勒,谢谢老师了,”韩霆接过李宗荣写给他的手机号码,得寸进尺,“还有啊,老师,沃琳现在还是计算机室的人,这不符合常理。”
“那你说,什么才符合常理,难道把沃琳从秀才身边调开,就符合常理了?”不愧为过来人,李宗荣一句话就直接说到韩霆心里了。
“嘿嘿,老师您没说错,我确实怕秀才那家伙对沃琳有想法,”韩霆脸皮厚,不避讳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又申明另一个原因:“这个还是其次,主要是沃琳的性子不喜与人争强好胜,而职能科室勾心斗角比临床要龌蹉得多,沃琳更适合于待在临床,临床的绩效也高些。”
李宗荣叹口气:“你说的这个,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我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当初把沃琳放在计算机室,是为了制衡你小子,可自从田院长和你的那场谈话后,很多人觉得田院长的话很有道理,我们医院从来没有过一个人专门只维护一台机器的事,大部分人提议把沃琳归到物资设备科,众口铄金呀。”
“众口铄金,还积毁销骨呢!”韩霆带了些怒气,“老师您会在乎这些所谓的提议吗,当初有多少人反对连中级职称都没有的卓迪做机师长,您不是照样力排众议,在院务会上任命了一个小小的机师长吗。
“要说有职位就有人争抢,这情有可原,可沃琳只是个维修工程师,又没碍着哪个,谁会管这种闲事,想把沃琳归在物资设备科的,应该是借题发挥的裴科长本人吧,纵观整个医院,有谁像沃琳这样上进又不肯耍滑头的,谁不想要这种省心办事效率又高的属下?”
第0650章【往昔不再】 有什么事了吗
睡梦中的沃琳,并不知韩霆因她的归属科室而和其他人之间的角逐,也不知韩霆在科室会议上,因坚持要发展新方向而和持保守意见的人之间拍桌子骂娘式的争执,今天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当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时,沃琳还以为自己设的起床闹钟响了,迷迷糊糊中她关了几次闹钟,响声依然在,直到门外有人喊“沃琳姐”,她才清醒过来。
韶华看到睡眼朦胧给她开门的沃琳,稍微愣了一下,觉得不好意思:“沃琳姐,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休息了,我明天再来。”
“进来吧,已经醒了,干脆不睡了,”沃琳把门大开,“这会儿还睡,半夜醒来睡不着,更加难受。”
外面的天色已转黑,这个时候韶华来找她,想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看看手表,果然,已经晚上七点多钟,下班两个多小时了。
“沃琳姐,你还没吃饭吧,我妈做了米饺,我给你带了一点,还热着呢,可以当晚餐吃。”韶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袋子来,透明袋子里的米饺小巧可爱。
“嗯,看着就好吃,那我就不客气了。”本来没有感觉到饿的沃琳,看到这么可爱的米饺,胃口大开。
韶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硬皮本翻开给沃琳看:“沃琳姐,这是你要我抄写的二十六个字母的音标。”
“嗯,你的字好漂亮。”沃琳很欣赏韶华的一手好字。
她让韶华把所有音标读一遍。
听着韶华明显带着Z市方言口音的读音,沃琳乐得差点把嘴里的米饺喷出来,太有感了,加之韶华读得费劲又绕口,沃琳像在听像绕口令。
“沃琳姐,我是不是读的不对?”沃琳憋笑的神情,令韶华感觉非常难为情。
“没事,这很正常,”沃琳加紧咀嚼,咽下嘴里的米饺,说起她自己的糗事,“我初中刚开始学英语的时候,我们英语老师,就是我们村自学成才的村民,教出来的英语,整个班全是我们村的方言口音。”
“真的呀?”韶华好奇,“可我听你读的英语很标准,不带一点口音。”
“哈哈哈,我要是现在还带口音,我们高中英语老师非得给气死不可,”沃琳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忍不住想乐,“我刚上高中的时候,班上同学的英语发音,各个乡镇的口音都有,监督早读的老师,听得那叫一个乐呀,想严肃都严肃不起来。
“英语老师就一个个同学,一个个音标地纠正读音,谁不过关,谁就不准去食堂吃饭,后来就有同学想出对策,上课之前就把吃的放在课桌里,你不是不让我去食堂吗,那我就不去了,看谁耗得过谁。
“我们英语老师也泼辣,说老娘我同样饿着肚子在这陪着你们,你们没有完成任务反倒在这给我上眼药,我饿着,你们也别想吃,然后就要没收那几个同学的吃的。
“那几个同学呢,恶狗护食一样和老师打起来了,结果几个男生硬是被一个女老师打趴下了,不得不乖乖地练习发音。”
“哇,没想到还有老师在学生面前自称老娘的,还跟学生打架,那后来呢?”韶华好奇。
“我们英语老师文文气气的,自称老娘也是被那几个同学气得不行了,”沃琳感慨,“不过,即使英语老师用尽了办法,直到高中毕业,还是有两个同学的发音没有纠正过来,我去学校查高考分数的时候,还听英语老师说,她觉得很遗憾。”
带完她们这一届学生,英语老师又要从高一开始带新生,又要新一轮的给学生纠正发音,虽然场景好笑,可老师却是实实在在的辛苦。
“沃琳姐,你也要纠正我的发音吗?”韶华的笑脸有点囧。
沃琳点头:“没错,以我的经验,英语练习好发音,很有好处,别的咱先不说,就说记单词吧,英语的音标,就像汉语的拼音,只有拼音读对了,字才会读对,才容易记忆。”
韶华还是不理解沃琳这样的做法:“可是,职称英语考试又不考口语,我只要记住单词,能看得下来句子就行,没必要练习发音吧?”
“你是说看图说话那样的死记硬背的办法吧,没错,每一个文字都可以看做一个图画,只要记住了某个图画,就相当于认识了某个字,而且把很多图画很随意的放在一起,你也可以随便抽出一个都搞不错,”沃琳打着比方。
然后她语气一转:“可是,如果把这些图画按顺序摆放却少了其中几个,你能在不加思考的情况下就能把缺少的图画正确的补出来吗?”
“肯定不行!”韶华想都没想就摇头否定,“给时间思考都不一定补充正确,何况不加思考。”
“这个就是我要纠正你发音的原因了,是为了培养你的语感,”沃琳适时解释,“当你的发音准确,按照正确的语法把句子读顺溜且久而久之养成习惯的时候,你遇到空缺的单词,或者判断句子正确和错误,或者选择其中一个句子的时候,哪怕句子里有单词不认识,你也可以不假思索地做出正确的判断,这就是语感,是发音正确才做得到的。”
“有这么神奇吗?”韶华有所怀疑,“语感这个词我听说过,但我觉得那个不靠谱,怎么可能连单词不认识,句子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就能做对题呢?”
沃琳笑道:“当你的发音准确,掌握了单词里字母的发音规则,即使你不认识一个单词,也可以准确读出这个单词,根据上下文判断这个单词所在句子甚至整篇文章的意思,这也是语感的好处。”
“沃琳姐,那我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不是练习发音?”韶华问。
“没错,”沃琳夸韶华,“门诊挂号室那么多人,胡科唯独把你调到身边,可见你有你的独到之处,在我看来,这个独到之处就是,一点就透,不用百忙之中的胡科费神解释。”
“沃琳姐,你不愧是和韩主任是男女朋友,连夸人的话都一样。”韶华嘿嘿乐,“这是不是就是那种所谓的夫妻相,两个人相处久了,连生活和说话的习惯都一样了?”
“是吗,韩霆也这样夸过你?”沃琳自动忽略了韶华所说的夫妻相,以免韶华再借机调侃她。
“当然了,要不我怎么会这么说呢。”韶华自得其乐地笑。
沃琳拿过韶华手里的本子,把二十六个字母缓慢地一个个读了一遍,然后让韶华自己读。
说了这半天话,米饺都快凉了,她得先把米饺吃了,韶华就当给自己伴乐了,听着韶华那绕口令一样的发音,沃琳乐得胃口大开。
吃完米饺,沃琳专心纠正韶华的发音,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做嘴型的动作缓慢,让韶华看清楚。
只是前七个字母而已,韶华练得嘴巴都酸了,发音离沃琳的要求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沃琳阻止韶华继续练下去:“先别练了,别明天一上班,胡科问你个什么,你一张嘴就是,ABCDEFG,别的都不会说了,那可就好玩了。”
韶华被沃琳的比喻逗乐,长长地吐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整个人松松垮垮靠在椅背上。
沃琳提议:“现在的英语课本都有配套磁带,你去书店看看有没有的卖,要是没有,可以找学校里的老师借,或者是翻录。”
一般来说,课本都是定量印刷的,书店买不到,但配套磁带在书店里还是找得到。
韶华没有信心:“磁带放的声音呆板,听着就走神,我还是跟着沃琳姐学吧,沃琳姐你如果有事,只管去做,不用管我,我自己学习,只是抽你的空向你请教就行。”
沃琳劝韶华:“磁带虽然读音呆板,但它有它的方便之处,可以随时想听随时放,我这个大活人就不一样了,你想抽空复习发音的时候,我不可能随时都在你跟前。”
她耐心解释:“我让你买磁带,不是想推脱你,磁带确实有它的方便,只要我有时间,照样天天教你。”
韶华苦笑:“沃琳姐,如果不是我试过用磁带无效的话,我也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磁带真对我没用!”
“好吧,那只要我没事的时候,你以后都坚持来找我学习吧。”沃琳心里哭笑不得,韶华这模样,像极了怕被抛弃的孩子。
她给韶华布置作业:“你现在相当于是从头学起,想要用一年的时间就达到考中级职称英语的水平,你要有心理准备,会很辛苦,你想达到目标,诀窍就是要勤奋,多练习。”
“知道了,沃琳姐,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韶华告辞。
她的嘴巴酸,脑袋也木了,就是赖着继续待下去,也学不进去了。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韩霆还没有回来。
沃琳以为韩霆还在大头家里,她发信息给韩霆,问韩霆什么时候回来,想吃什么夜宵。
因为韩霆习惯夜里看书学习,别人睡觉的时候,他先吃饱夜宵,然后看书到凌晨别人起床之前,期间不吃不喝不动窝。
沃琳虽手脚无力,简单的夜宵还是做得了的。
韩霆回复:你带着相机到科里来,我要上手术了,拍照记录。
沃琳带着相机急匆匆去了神经外科,韩霆接过相机,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就去了手术室。
周姐冲沃琳挤眉弄眼:“没想到韩主任还有肉麻的一面,我以为他只会胡说八道和发脾气骂人呢。”
这个周姐,正是这里曾经还是老干休病区时,沃琳认识的那个周姐,和沃琳也算是老熟人了。
沃琳笑笑,问周姐:“我怎么感觉韩霆情绪不对头,是你们科有什么事了吗?”
“是有事,”周姐压低声音,“今天开会,研究开展新项目的事,是韩主任主持的,陈主任不同意冒险开展新项目,韩主任坚持说新项目可以扩展我们科的新技术,两个主任吵得不可开交。”
说到这里,周姐看看左右:“正开会的时候,邓姨住进来,脑溢血,陈主任说让转省医院去做手术,韩主任说邓姨的手术并不复杂,根本没必要让老人家转院折腾,转院反倒风险更大,两个主任谁也不让步,陈主任就说让韩主任亲自动手术,韩主任答应了。”
“邓姨?”听到这个称呼,沃琳觉得这事情有些复杂了。
邓姨是沃琳在老干休病区认识的,虽然已经退休多年,在医院的地位却依旧举足轻重,如果手术中出意外,韩霆的坚持会给他惹麻烦。
“是呀,我们都觉得韩主任太冲动了,邓姨的情况既然不严重,去省里也没什么,韩主任可是才上任主任,真有个万一呢。”周姐嘀咕。
沃琳摇头:“一切等结果吧。”
她了解韩霆,就是没有韩霆和陈主任之前的争执,韩霆也不会让邓姨转院来转嫁风险。
看似韩霆答应做这个并不复杂的手术是意气用事,其实不然,韩霆是有他的原则和骄傲。
理解归理解,沃琳心里还是免不了担忧,手术台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真的有个万一呢?
沃琳问周姐:“这种手术大约要多久时间?”
周姐也不敢确定:“这个很难说,有时候开颅之后看到的实际情况,和从片子上看到的有区别。”
她意识到沃琳的用意:“你不会是要陪着韩主任手术做完吧?还是不要了。如果手术顺利,你待在这里白耗费时间,而且神经外科的手术时间再短也短不到哪儿去,毕竟要开颅。万一手术出现意外,到时候韩主任既要处理后续的事,还得顾及你,你好心反而添乱。”
好吧,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宿舍待着,准备好夜宵还实在些。
沃琳回宿舍之前,先去了产科。
她来给韩霆送相机之前,给张萍打了个电话,要是张萍上班的话,她顺便把纱巾送给张萍,时间拖得越久,越显得她礼物送得没诚意。
还好,张萍今晚在产科值班。
沃琳刚一见到张萍,就被张萍往手里塞了几个盒子:“送给你吃,算是你生病时我没去看你的补偿!”
然而,张萍塞盒子的动作太猛,猝不及防之下,本就手脚无力的沃琳,还没来得及接住盒子,盒子就全部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
“掉了就掉了,不要了。”张萍满不在意,喊来卫生员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扫走,她看都懒得看。
“干嘛呀这是?”沃琳问张萍。
明显张萍给她塞盒子时带着情绪,而且不是冲着她来的。
第0651章【往昔不再】 你和韩霆怎么回事
“心情不爽!”张萍气哼哼道。
“谁惹你了?”沃琳说着,把纱巾递给张萍,“诺,你不是嫌我第一次去你家就空着手吗,现在礼物给你补上,从首都带回来的,一直忘了给你。”
“你明明都自顾不暇了,还惦记着给我的礼物,你说这世界上怎么就有你这么傻的姑娘!”张萍接过纱巾,打开包装,将纱巾展开。
立即赞叹:“哇,这纱巾好漂亮呀,不过,这应该不是你挑的吧?”
沃琳被打击到了:“喂,不能给留点面子吗!”
这纱巾也是沈娴帮她挑的,如果以她自己的眼光,不是这一条。
“这里就你和我,留不留面子有什么意思,我不是鄙视你,你的穿衣水平指数确实有待提高,”张萍拿纱巾对着镜子在自己身上比划,“嗯,这个纱巾配我去年买的那件风衣正好,正愁风衣太单调,不知用什么配呢,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
身穿白大褂,纱巾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总也差了点效果,张萍把纱巾叠好放回盒子里:“明天我就穿着那件风衣,戴着这条纱巾,好好的让某人眼馋眼馋。”
沃琳促狭:“某人是谁呀,不会是你家那位吧?”
“嘁,”张萍撇嘴,“离婚了,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只能称为某人。”
“你们真离婚了?”沃琳惊讶。
“是呀,迫于他那强势的妈的逼迫,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婚,说是从此和我一别两宽。”张萍撇嘴。
忽然又喷笑:“不过当妈的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她儿子也送给她四个字,各自安好,然后再没回过家,任太太现在是天天以泪洗面,刚才那些吃的是她让保姆送给我的,想从我这里打听她儿子的下落。”
沃琳问张萍:“你是不是知道他的下落?”
不然,怎么有“让某人眼馋”这个说法呢,这个某人就是任志宏呀。
“我当然知道了,”张萍有些炫耀的得意,“没离婚之前,我经常几天看不到他的人影,现在离婚了,他倒是每天准时来报道,比钟点工还准时,而且还是自带工资的钟点工,一日三餐准备好,卫生打扫过,然后消失。”
“啊哈?”沃琳没想到结果会是这个样子,“那你们俩这算怎么回事?”
张萍耸肩:“管他怎么回事呢,反正我现在还没想过找别人,就先这样过着呗,他愿意伺候我,随他,要是哪天他不再出现,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沃琳才不觉得张萍有这么想得开:“你就嘴硬吧,明明你们俩这是互相都离不开对方,要不怎么可能还要天天见面,过的日子和两口子没什么区别。”
“或者?”沃琳做出大胆猜测,“他这是在对他妈上演欲擒故纵的把戏,婚他离了,儿子却相当于没了,到最后他妈后悔不该掺和你们俩的事,做出妥协,你们俩又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想象力这么丰富,你怎么不去做编剧?”张萍正在写病历的笔,敲在了沃琳的脑门上,“他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按时报道,但我和他没有交流,兴许他只是暂时不习惯没有我吧,如果哪一天他遇到了适合过日子的女人,他就不来了呢。”
沃琳揉揉额头,对张萍的故作洒脱嗤之以鼻:“你在我面前嘴硬算什么呀,你要是真舍得他,就不会想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刺激他了,他要是舍得你,也不会给他妈丢下那四个字然后不见面了,你们俩肯定有戏。”
“有戏顶屁用,他能真的撇下他妈不管吗?他妈能真的放下对我的成见吗?我真的忍心逼他和他妈决裂吗?哪怕我们各让一步,暂时以大团圆结局,成见和矛盾真的就能没有了吗?”张萍甩出一大串问题。
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沃琳不知怎么接。
是呀,现在看似张萍和任志宏还有情,可是一个个的矛盾摆出来的话,有情真的能抵挡得了矛盾重重吗?
“不说我了,说说你和韩霆到底怎么回事吧。”张萍突然把话题转到沃琳身上,“怎么每次你和韩霆单独在一起时,你都或大或小的闹出毛病来,不是发烧就是受伤,这次干脆昏睡不醒,是不是韩霆有暴力倾向,你以爱的名义傻乎乎的强忍着他的暴力?”
韩霆的霸道和对待工作的严苛在医院是出了名的,张萍作为和韩霆一样在临床一线工作的医生,她知道的关于韩霆的传言和评价,比沃琳要知道的多得多。
“哪有你说的这样,韩霆没有对我有过暴力,”沃琳替韩霆澄清,“他偶尔对我发脾气倒是有的,不过也是关心我,不是胡乱发脾气,我生病是我自己的身体底子差,和韩霆没关系。”
“你以为我傻呀,身体底子再不好,也不会无缘无故犯病,你就护着他吧,别到时候受了委屈到我这里来诉苦。”无论沃琳怎么说,张萍就是对韩霆没好感。
张萍忘不了沃琳刚离开医院去首都时,就有一对自称是韩霆的未来岳父和未婚妻的父女来找韩霆的事。
虽然那对父女后来再没来过,但韩霆既没否认那对父女的话,也没解释,张萍总觉得韩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尤其是韩霆让张萍不要把那事告诉沃琳,这就更加凸显韩霆的欲盖弥彰。
张萍再次质疑:“你和韩霆正式恋爱已经大半年了吧,你和他都已经步入大龄青年的行列,韩霆已经去过你家里,他有没有说过带你去见他的家长,这可是他想不想和你结婚的关键问题,如果他连家长都不让你见,我就要怀疑他的居心了。”
沃琳承认:“他确实没带我去见他的家长。”
她为韩霆找理由:“不过他妈倒是来过,本来是想和我见面的,刚好那天我在你家里,他妈又急着有事要离开,就没有见成面。”
“来见你,又有事急着离开?能有多急,宿舍离我家远吗,打个电话就是几秒钟的事,你从我家回到宿舍就是几分钟的事,她再急,难道几分钟都等不得?”张萍怀疑,“要么韩霆在说谎,他妈根本没来过,要么他妈是来看他的,有急事要离开不过是借口,韩霆根本就没想让他妈见你。”
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妻,干嘛还让你见人家的家长?
张萍越想越觉得有理,提醒沃琳:“傻姑娘,多长几个心眼吧,不要被花言巧语骗了,说不定他在家里已经有了要结婚的对象,所以才耍花样不让你见家长。”
“不会。”沃琳摇头,“韩霆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韩霆就不是那样的人?”张萍质问。
她答应韩霆不说出那对父女来给沃琳添堵,可也不代表她就不能暗示沃琳。
沃琳嬉笑:“嘻嘻,凭直觉,我相信我的眼光。”
她很想说韩霆不带我见家长,肯定是有原因的。
至于什么原因,从张可欣告诉她的韩霆的过去,她大致可以猜测得出。
可如果她真这样说了,张萍要追根问底的话,她又该怎么说,难道告诉张萍,自己有个丈夫做猎头的同学,调查过韩霆的底细?
她肯定不能告诉张萍这个,以张萍的火爆性子,只要她稍有吐露,她绝对会被张萍刨根问底,然后更会引出一系列的其他问题。
沃琳早已决定把张可欣告诉她关于韩霆的信息,永远埋在心里,除非韩霆和张可欣碰面,张可欣亲口告诉韩霆这件事。
否则,她永远不会让韩霆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包括从她这里知道。
她也不会把韩霆过往的事告诉别人,哪怕听到的人是她的挚友,会守口如瓶,她也不会说,她觉得这是对韩霆的不尊重,是把韩霆的私密明晃晃的摆在阳光下。
张萍还要说什么,外面护士喊张萍:“张医生,十六床宫缩加剧了。”
“我马上来。”张萍应了一声,向沃琳解释,“这个患者是来住院保胎的,宫缩可不是好事,我要去忙了。”
沃琳告辞:“那你忙吧,我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
“行,我不送你了。”张萍说完,跑出医生办公室。
沃琳出了外科住院楼才发现,来时稍有放晴的天空,此时又悄无声息地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并不让人觉出有丝毫寒意,反倒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想来韩霆今晚的手术会顺利吧,邓姨一定会逢凶化吉,健康长寿,沃琳在心里默念。
由于下午睡了一个质量不错的长觉,沃琳回到宿舍后并不觉得如往常一样困乏和疲累,她用电饭锅熬皮蛋瘦肉粥,以备韩霆下了手术后,给韩霆当夜宵吃。
熬粥的事宜弄妥当,沃琳拿了一本书坐在椅子上,边看书边守着粥,不时搅动一下粥,以免粥溢出锅。
寿卫国路过沃琳的宿舍,闻到皮蛋瘦肉粥的香味,问沃琳:“给韩霆那小子做的夜宵吧,我有没有口福喝上一碗,晚饭吃的不少,闻着香味感觉又饿了。”
“我煮了很多呢。”沃琳起身去碗柜里拿碗。
她每次煮夜宵都会多煮一些,就是备着过路的同事嘴馋好尝一尝,夜宵剩下的话,她还省了做早餐呢。
寿卫国哈哈笑:“我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我要是想吃东西,就得是扎实的饭菜之类,粥不大管用,消化太快,一下子就又饿了。”
说完,寿卫国就撤身离开,回了伍天明宿舍。
粥熬好,沃琳还是没有睡意,她坐在被窝里继续看书。
眼睛盯着书,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不是韩霆的脚步声,时间越来越晚,脚步声响起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直至夜深人静,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沃琳的耳朵。
沃琳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盯着天花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默念,既然手术不算复杂,兴许,这个时候手术已经做完了吧,韩霆应该在医生值班室睡下了,雨下大了呢。
懒得下床去关灯,沃琳就那样躺下睡觉,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韩霆手术中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每设想一个,她就否定一个,直至她在混沌中睡着。
如果此时她能起来打开门向外面看一眼的话,她就能看到,正对着她宿舍门的走廊窗户旁,背对着她站着一个大块头,这个大块头正是寿卫国。
寿卫国凝望着路灯映照下越来越密集的雨丝,听着越来越大的雨声,心中庆幸着雨越下越大,本该这个时候换班回家的医护人员,被大雨阻隔,大多数会留在科室休息,很大几率地避免了与歹徒的遭遇。
同时他也担心,下这么大的雨,歹徒会不会为了避雨而随意钻进哪个科室,那这个科室的所有医护人员和患者以及家属,就都处在了危险当中。
今晚的这个歹徒,正是两年前闯进春晖旅社沃琳前一天住过的那个房间,伤人致死的那个歹徒,当时歹徒逃跑了,两年时间过去,那个歹徒又重返春晖旅社,而春晖旅社已经拆除,歹徒便就近进入Z医院,正好被来医院看病的小刘看到,小刘汇报给了寿卫国。
医院人口密集,寿卫国没有让小刘轻举妄动,以免歹徒狗急跳墙,误伤无辜人员,而寿卫国也不能亲自动手,因为歹徒和寿卫国交过手,而且寿卫国的高大身躯就是一个很明显特征,很容易被歹徒提前发现。
在调动和布置好警队人员以及相关保安之后,寿卫国突然想起沃琳来,两年之前沃琳侥幸逃过一劫,两年之后歹徒再次出现,沃琳会不会恰巧和歹徒遭遇呢?
不是他把事情往糟糕处想,实在是这么多年经过他手的案子太多,各种奇奇怪怪的巧合他也见到过太多。
想到这种可能性,寿卫国的心便无法再从容冷静,反正以现在的情况,他也只能遥控指挥,呆在哪里也是一样的,不如去单身宿舍楼呆着。
路过沃琳的宿舍,看到沃琳安静地坐着看书,寿卫国的心也莫名地安静下来。
闻着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寿卫国其实是很想喝的,不过鉴于他自己的饭量,他还是真当玩笑了,因为估计那一锅粥都不一定够他一个人喝的。
回到伍天明的宿舍,寿卫国继续用手机遥控指挥警队人员以及保安和歹徒周旋,以便伺机抓捕歹徒。
随着夜越来越深,雨越下越大,寿卫国担心如果沃琳真的遭遇歹徒,而雨声干扰得错过营救时机,于是他便悄悄走到了沃琳的门外。
寿卫国心里明白,他这个块头就这样站在这里,如果歹徒真得往这边跑,一眼就可以认出他,但他并没想躲起来。
最起码,他在这里对歹徒有震慑作用,歹徒不会傻到往他的枪口上撞,他也不会笨到给歹徒当活靶子。
第0652章【往昔不再】 我会越走越远
沃琳是在睡梦中饿醒的,她睁开眼,正好对上费娜丽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沃琳姐,你醒了?”费娜丽用的是疑问语气,眼睛里却满含惊喜和兴奋。
“你怎么进来的?”饿醒的沃琳脑子特别清醒。
“是韩主任给的钥匙,让我们守着你。”又一个脑袋凑过来,是韶华。
“为什么要守着我?”沃琳坐起,环顾四周,感受到晴朗天气下太阳的味道。
沃琳想起她睡觉之前,韩霆还在做手术,她问面前的两人:“韩霆的手术做得怎么样,邓姨还好吧?”
“哈哈,看把沃琳姐担心的,”韶华和费娜丽对看一眼,笑道,“这种小手术对韩主任来说根本就没难度,邓姨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费娜丽接了话:“韩主任出差了,他走之前你还没醒,就拜托我们两个守着你,说是如果你今天还不醒的话,就把你送去治疗。”
“送我去治疗?”沃琳有些好笑,“我又没生病,该不会是怕我饿死吧?”
哈,越说越饿,很久没有体会到被饿醒的感觉了。
费娜丽那一双美丽的眼睛瞪得更大,“你睡两天了,再不醒,当然是怕你饿死。”
沃琳吓一跳:“我睡了两天,怎么不叫醒我?”
她记得范工说过,加速器运到,随后安装工程师就会来,她睡了两天,岂不是误了事。
“叫醒你干嘛,周末,又不用上班,”费娜丽阻止沃琳起床,“韩主任有交代,你是前几天没怎么睡,大脑疲惫到了临界点,你才会这么能睡,睡的时间太长,刚醒会低血糖,你先喝一杯姜蜜水,暖一暖胃,缓一缓精神再起床。”
费娜丽这么一说,沃琳还真觉得身体软软的没有力气,她没再乱动,问:“韩霆去哪里出差了,要去几天?”
费娜丽嬉笑:“这个韩主任可没给我们说,你这么想知道,自己问他呗。”
想字特别拉长了音调。
沃琳当然知道费娜丽这是故意调侃她,她偏就不让费娜丽如意,就是不顺着费娜丽的意思往下说,而是转移话题,问费娜丽:“机器开始安装了没有?”
“没有呢,”费娜丽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我特意问过裴科长,裴科长说,安装工程师要下一周才来。”
也就是说,安装工程师来医院的时间,至少还有七天时间,趁着这几天清闲,她可以好好准备婚礼的事,哈哈,还不用请假扣钱。
费娜丽正想着美事,脑袋上突然挨了一个脑崩儿,沃琳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她。
“沃琳姐,你怎么下床了?”费娜丽惊讶。
“我再不下床,保温瓶就被你塞冰箱里了。”沃琳指了指冰箱,要从费娜丽手里拿过保温瓶。
她也就五指为梳整理了一下头发而已,一抬头,就看见费娜丽一手端着保温瓶,一手拉开冰箱,那架势,明摆着是要把保温瓶往冰箱里塞。
正低头背单词的韶华,听出两人的不对,循着声音看过来,立即爆笑:“哈哈哈哈,娜丽,你这是打算保温还是保冰呀。”
费娜丽拿着保温瓶站在冰箱前,冰箱门已经打开,而保温瓶却没有盖上盖子,因为保温瓶的盖子在蜂蜜瓶子里,蜂蜜瓶的盖子,盖在蜂蜜水的杯子上。
“还是我来吧。”醒过神来的费娜丽,往后退了两步,没让沃琳拿走保温瓶。
她怕本就手脚无力的沃琳,因睡得时间太久而低血糖,更加拿不稳保温瓶。
韶华盯着蜂蜜瓶子看,问费娜丽:“哎,娜丽,蜂蜜瓶子里泡的姜片怎么少了那么多,我看杯子里也没有姜片呀,你该不会是把姜片丢进保温瓶里了吧?”
“啊?”费娜丽下意识往保温瓶里看了一眼。
可不,保温瓶里那些晃晃悠悠的片状物,不是姜片又是什么。
“哎哟——,”费娜丽懊恼地拍拍自己脑门,“我怎么这么糊涂!”
“你这哪是糊涂,你这是魔怔了,”韶华从费娜丽手里拿过保温瓶,“我从来没见过结个婚能把人磨成这个样子的,搞得我都不敢结婚了。”
沃琳听出了名堂:“娜丽,你婚宴的事还没搞定?”
眼见着还有六天就到秀才给费娜丽和高阳看好的婚礼日子了,难道费娜丽还在纠结在哪里办婚宴的事?
“不是的,嘻嘻,”费娜丽喜笑颜开,“我们就在家里办,也不用特意搞很多名堂,就像平时大家伙聚餐时一样,大家群策群力,热热闹闹的就行。”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你还走什么神呀?”沃琳又在费娜丽脑门上叩了一下。
“嘻嘻,”费娜丽轻推沃琳,让沃琳坐回床上,她自己坐在椅子上和沃琳聊天,“高阳觉得这么简单的婚礼,有点对不起我,说是带着我出去度蜜月,看我想去哪里,让我做个计划。”
韶华咂摸出费娜丽的话不对头:“他说他带你度蜜月,却让你做计划,那到底是你带他度蜜月,还是他带你度蜜月?”
“这有什么区别吗?”费娜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是我筹谋,他听令行事,再说,他这是顾及到我的感受,是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都没有意见。”
沃琳问费娜丽:“那你筹谋好了没有啊?”
“还没有呢?”费娜丽的嬉笑有了点强颜欢笑的味道,“度蜜月要钱呀,我只算了下来回的路费,就觉得瘆得慌,更别说住酒店,吃喝玩乐的钱了。”
“那最后呢,你不会打算就在Z市周围来个几日游吧?”沃琳推测。
费娜丽的小脑袋高高扬起:“这有什么不好,咱们Z市有很多景点呢,不少外地人特地报旅游团来咱们Z市旅游观光呢。”
“然后呢,你不会打算白天去景点观光,晚上回家里睡觉,吃的自备,卫生,又省钱。”沃琳干脆连筹划都替费娜丽做了。
“沃琳姐,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费娜丽眼里闪着崇拜的小星星,“沃琳姐你真是大仙转世。”
韶华把蜂蜜水端给沃琳,对费娜丽挤眉弄眼:“你说沃琳姐是大仙转世,那我呢,就你平时抠抠梭梭的性子,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出你会这么做,那我是不是直接就如来转世了?”
“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费娜丽不满韶华的比喻,“我哪是抠梭了,我这叫精打细算!”
“对呀,高阳就是吃定了你的精打细算,才会说带你去度蜜月,还把主动权交给你,”韶华嗤之以鼻,“他这是算准你肯定舍不得花钱,所以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看把你乐得。”
费娜丽的脸耷拉下来:“韶华你好讨厌,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就不能让人家幻想一下。”
她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高阳的所谓要带她度蜜月,不过是过过嘴瘾而已,她和高阳的所有积蓄加起来,买了简单的家具,办个简单的婚礼,就什么都不剩了,哪还有钱外出度蜜月。
沃琳以眼神制止韶华继续刺激费娜丽,她给费娜丽宽心:“你们现在无法享受奢华的蜜月,不代表将来也无法享受,高阳那么能干,说不定将来哪天就给你补一个世纪婚礼,带你环游世界以弥补今天的缺憾呢。”
韶华立即附和:“对,娜丽,我看好你选丈夫的眼光,高阳肯定是那种大有作为能带着你飞的男人。”
“哼,墙头草,随风倒!”费娜丽对着韶华皱鼻子,“我才懒得理你呢,我出去买吃的,沃琳姐刚睡醒,得吃点软乎易消化的,你和我都做不来这种吃的,沃琳姐自己又没力气做,你陪着沃琳姐聊天,千万别让沃琳姐再睡着了啊。”
说完,麻溜儿地跑了出去。
沃琳问韶华:“你刚才是故意的吧?”
明摆着高阳是在说大话,这种大话,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就能看得穿,韶华很聪明,也不是憋不住话的直肠子,怎么会想不到说穿之后的后果,可她偏偏就说出来了。
费娜丽这么急迫地离开,明显是不想在沃琳和韶华面前表露她的真实情绪,外出买吃的,是一个很顺理成章的借口。
“是呀,我就是要刺激她,”韶华坦诚,“为了高阳画的这个大饼,娜丽都已经傻乐两天了,我怕再不刺醒她,她能被她自己的幻想给弄神经了。”
“那你就不怕你的话刺激过头,她抑郁了?”沃琳说出另一种可能。
韶华调皮地吐吐舌头:“嘿嘿,娜丽远离家乡独自一人来习俗完全不同的内地读书,自己把自己给嫁出去,还能把丈夫指挥得服服帖帖,肯定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抑郁。”
“嗯,说的也是。”沃琳也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她检查过韶华背的单词,给韶华以肯定:“不错,发音很准确!”
韶华笑得腼腆:“这些单词是韩主任教我读的,我废了好大的劲才记住。”
“勤劳必然有收获,”沃琳鼓励韶华,“你比我教过的学生都学得快,上学的时候英语没学好,可能是当时的你潜意识里觉得英语没用,也就怎么都学不进去。”
韶华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那时候学起来真的费劲,今天记住,明天就忘,我爸妈也没使劲逼我学,反正我家就我一个孩子,不论我文化高低,医院都会给我安排工作。”
高职毕业后,她被安排在门诊挂号室,和其他部分子弟一样,活在父辈的荫护下,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按部就班,以为从此就要过着一天看得到一辈子的生活。
直到她被调到胡科身边做干事,每天被人事科的干事小何各种鄙视,她才深刻意识到,现在已不是靠着父辈混日子的时代了,没有硬本事,只能被人踩在脚下。
“嘿嘿,沃琳姐,我告诉你一件事哦,你可不要告诉别人。”韶华很神秘地压低声音。
沃琳作势离韶华远一点:“什么呀,涉及隐私的我可不听哦。”
“哎呀,不是什么隐私。”韶华嗔怪地靠近沃琳,小声说着:“你知道吗,我们科长也是咱们医院子弟,而且她高中都没有读过,只有中专文化,胡科能坐到现在的财务老总位置,就是因为胡科的刻苦,我也想像胡科一样厉害。”
“哦,你说的就是这个事呀,”沃琳莫名觉得好笑,“胡科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她是医院子弟,中专毕业,靠吃苦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而且,胡科年轻时的那个年代,初中生已经是文化人了,何况胡科读过中专。
在那个时候,中专毕业生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了,那地位,相当于现在的研究生,你这个现代的高职毕业生,根本无法和当年的中专生同日而语。
不过,这话沃琳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小姑娘心中的偶像,被自己这么给一比较,这不是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吗。
“我也不怕吃苦。”韶华表决心地使劲点头。
“好啊,那咱们现在就学习新内容吧。”沃琳趁热打铁,拿过韶华的英语书,给韶华授课。
费娜丽买饭回来,韶华已经在努力攻克沃琳今天教的新内容,吃饭的时候都舍不得放下书本。
吃过饭,看沃琳有些犯迷糊,为避免沃琳再睡着,费娜丽提议三人打牌,韶华拒绝,她还想多看些书呢。
不过,韶华背单词已经背得脑袋大了,沃琳这里有很多书,韶华对有些书比较感兴趣。
沃琳提议:“天气这么好,窝在宿舍里可惜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她给韶华提建议:“单盯着书本记单词,太枯燥,出去走走,看着实物记,效果要好些。”
“也是哦,”韶华心动,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人物志,“走累的时候,我就看这个当休息了。”
沃琳难得主动提出外出游玩,费娜丽很是兴奋,一口气说了她这两天研究过的附近所有景点。
被沃琳全部否决:“今天去了,你和高阳再去的话,就会觉得没有意思了,咱们就去公园转一转吧。”
接下来几天,因为机器暂时还没有开始安装,而秀才对沃琳又采取放羊的态度,感觉身体好转的沃琳,每天都会选定附近一个景点,独自细细欣赏。
虽然她很挂念韩霆,但她没有问韩霆去了哪里出差,她只是简单给韩霆发了个信息,告诉韩霆她已经醒了,身体状况还不错,然后每天晚上给韩霆发信息,告诉韩霆她今天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有什么感想。
她还告诉韩霆,去首都学习的账她报销了,而且只这几天时间,她就把所有报账的钱花掉了,她给自己置办了一套外出旅游的行头,以后没事,她都会外出走走,不再让自己拘泥于工作生活的那一方小天地,可能会越走越远。
韩霆既然已经拜托费娜丽和韶华照顾她,顺便再拜托两人转告他的去向,这是顺理成章而且合情合理的事,可韩霆并没有这么做,沃琳觉得,韩霆可能并不想她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韩霆回复给她的信息,也没有提他去了哪里,也没像以往那样说一些想念她的肉麻的话,只是给她出了些怎么才好玩的主意。
两人的对话内容,完全不像恋人,而像一般谈得来的知己。
时间一天天过去,赶在费娜丽和高阳婚礼那天,韩霆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小何。
第0653章【往昔不再】 我回来了
对于小何在婚礼上的出现,高阳和费娜丽都感觉很意外,因为两人根本就没邀请小何。
虽然两人和小何在人事科共事了不算短的时间,可由于小何的傲慢,两人对小何都没好感,当然不会请小何来给自己添堵。
两人意外之后的第一反应,不约而同地看向沃琳。
小何对韩霆的爱慕,以及小何在院务会上提出开除沃琳的事,现在对于消息灵通的高阳和费娜丽来说已不是秘密,如今同时都在出差中的韩霆和小何,突然同时出现,这不能不惹人遐想。
对于韩霆和小何的同时出现,沃琳同样感觉惊愕,当她看到韩霆大步向她走来时,她抽身走向电视柜,去更换VCD光盘。
虽然韩霆和小何是一前一后进的门,可哪怕小何矮小的身体几乎被韩霆遮挡得只露出一个裙角,沃琳的心依然被灼烧的难受。
沃琳刚弯下腰,后背便被一个熟悉的身体整个儿贴住,韩霆一条长臂环绕她的腰,另一条长臂越过她的肩膀,快速换了光盘,然后双手将她扶得站了起来。
“啊哦——”满屋的狼叫声起。
包括高阳和费娜丽这对今天的正主儿在内,大家齐齐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韩霆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起哄,他俯身,在沃琳耳边轻语:“我回来了。”
沃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像是石化了一样站着一动没动,一声也没响。
“沃琳?”韩霆突然觉得不安,他将沃琳的身体扳转过来面对他,弯腰和沃琳平视。
沃琳表情无喜无悲,僵硬的站着,目光平视,却没有焦距,像是在和韩霆对视,又像是穿过韩霆的身体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你怎么了,沃琳?”韩霆轻声而小心翼翼地问,唯恐声音大了会吓着沃琳。
两人突然如此诡异的状况,周围的人都不知所措,起哄声戛然而止,屋里只有VCD放出的音乐声,其他人都屏息注视着韩霆和沃琳。
“小妹妹,我回来了。”韩霆用手揉了揉沃琳的头顶,把沃琳费劲打理好的卷发揉得一团乱。
沃琳终于有了反应,她的目光渐渐聚焦在韩霆的脸上,轻笑:“每次恋爱,我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分手的那一个,我以为,这次,也一样,我的男朋友又会一去不复返了,我都怀疑我的体质是不是不适合谈恋爱。”
韩霆五指为梳,给沃琳梳理头发,语气可怜:“咱俩绝对是天生一对,我也永远都是被扔下的那一个,小妹妹,你就慈悲为怀,收了我吧,别让我再次体会被扔掉的滋味!”
沃琳点头:“好,我就勉为其难吧。”
韩霆那悬着的心,总算放到了该在的位置,将沃琳揽进了怀里。
“喂,你们两个不要只顾自己亲热,顾及一下我们这些做背景的人的心情好不好,这里一大堆的人都是黄金单身汉,”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这是在别人的婚礼上,主角不是你们!”
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说话的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何从包里掏出一沓红包,递给费娜丽:“这是李院长、姚院长、海院长、裴科长、胡科长、李主任、李总、蒋股长、寿队长、曹姐还有办公区其他人的随礼,上面都有写的名字呢,二位自己看,我就不一个个数给你听了。李院长让我转告他的话,二位的婚礼是年轻人的盛宴,他们老人家就不来扫兴了,祝二位新婚快乐!”
“谢谢!”费娜丽用双手捧住那厚厚的一沓红包。
她没想到自己小两口还有这待遇,她那平时舌灿莲花的小嘴,此时却兴奋得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谢意,她用胳膊捅了捅同样呆愣住的高阳。
高阳反应过来,一脸虔诚地感谢:“谢谢李院长的祝福,谢谢各位领导和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的关心,我和娜丽以后会更加努力工作,报达李院长和各位领导的栽培,还有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关爱。”
小何嗤笑:“感谢了半天,就是没有我这个送礼的人什么事是吧,行啊,理解,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我也不在这里讨你们的嫌了。”
她又掏出一个小巧的红色丝绸小布袋递给费娜丽:“婚礼再简单,新娘子也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是我送你的,算是给你的婚礼添个彩头。”
说完,小何扭头就走。
费娜丽赶紧把那一大沓红包塞给高阳,挽住即将出门的小何的胳膊,小脸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哎呀,何姐,看你说的什么话呀,我们怎么会不欢迎你呢,我们这也不是正式婚礼,所以谁都没给发请帖,大家谁有空呢,就来热闹热闹,你不是在出差吗,我们也不知道你回来了,否则肯定会告诉你的呀。”
韶华从另一侧挽住小何的胳膊:“是呀,小何,来都来了,就不要急着走,怎么也得喝一杯喜酒再走呀。”
“对,来了就喝杯喜酒再走。”其他人帮忙挽留小何。
小何拒绝:“我还有事,李院长他们还在等着我呢。”
她嘱咐费娜丽:“李院长的原话,高阳那小子是个滑头,骗你一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嫁给他,不定在耍什么花招呢,你可要多个心眼,把礼金看好了,自己存着自己花。”
“哈哈哈,”其他人哄笑,“我就说嘛,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会嫁给高阳这小子,这不是鲜花插在那啥粪上吗,原来李院长早就慧眼看穿了你小子的别有用心呀。”
高阳也大笑:“好看的女孩人人爱,就我这癞蛤蟆长相和寸钉小身板,不用花招怎么可能抱得美人归呢?”
一时之间,各种玩笑和荤话充斥着整个房间,小何趁着乱哄哄的时刻往外走。
伍天明突然堵在了门口,发话:“来了,不喝喜酒就不能表示你的诚意,今天我亲自下厨,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可是……”小何还要找理由拒绝。
伍天明板起脸:“我现在还是你的上司吧?”
小何尚未说出口的理由,顿时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稍微缓了一下情绪,笑着答应:“伍科,那我就等着品尝您的手艺了。”
“何姐,来,坐。”费娜丽就势把小何摁在沙发上坐着。
她指着茶几上的瓜子点心之类,还有放在旁边的饮料箱,“你自己看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随意,不用客气。”
廖婉舒盯着费娜丽手里的丝绸小布袋,问小何:“我们可不可以欣赏一下你送给娜丽的礼物?”
小何无所谓:“看呗,既然是当面送的礼物,当然不怕让大家看。”
“来来来,快点打开让我们看看。”廖婉舒有些急迫地怂恿着费娜丽。
费娜丽打开丝绸小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是一对水滴状的珍珠耳坠,耳坠不大,稍带粉色的莹润的珍珠光泽,衬托得费娜丽那白里透红的笑脸更加美丽可爱。
“哇,好漂亮。”三个女孩子几乎同声赞和。
尤其是新娘子费娜丽,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几乎忘了眨动,视线黏在了耳坠上。
廖婉舒从费娜丽的手心捻起耳坠,边仔细端详边问小何:“这链子是银的,还是镀银的,不会是白金的吧?”
“你觉得它是什么的就是什么的,”小何从廖婉舒手里拿过耳坠,放回费娜丽手里,笑道:“喜欢就戴上吧,我刚才说过,结婚嘛,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微不可查地偷偷瞟了伍天明一眼,然后正儿八经地教训高阳:“女孩子嫁给你,这一辈子就跟着你了,两个人生的孩子,却跟你一个人的姓,就冲这个,你就是借钱,结婚的时候也该给媳妇奉上一两件真金白银的首饰,这个礼物,算是我给你做的示范,希望你以后对媳妇好点。”
“那当然了,娶媳妇就是用来疼的,”高阳把耳坠给费娜丽戴上,拍胸脯保证:“老婆,我将来一定给你买很多首饰,绝对做到让你换一件衣服就换一套相配的首饰。”
费娜丽傻乐呵:“嘿嘿嘿嘿,好啊,那我就等着你的大话成真的那一天。”
小何又指着郎少敏和刘一舟以及其他几个年轻人:“还有你们几个,别老是这个月就惦记着花下个月的钱,攒点钱给将来的媳妇买点拿得出手的东西,男人自己也有面子!”
“哎哟,还真是,”刘一舟感叹,“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女人呀,就是要打扮,看着普普通通的长相,一打扮就大变活人一样出彩,嗯,从下个月开始我就攒钱。”
“你攒个屁的钱,”郎少敏立即很不给面子的揭刘一舟的短,“你上个月借我的钱还没还呢,下个月发了工资先把钱还我,我女朋友要毕业了,我得给她买点礼物庆祝一下。”
“哦——”大家立即把起哄的矛头指向郎少敏,“你小子的女朋友还是在校生呀,快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老牛吃嫩草?”
闹哄哄的氛围,倒是将原先对沃琳和韩霆的注意力吸引开,韩霆明显可以感觉得到沃琳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
韩霆对沃琳耳语:“媳妇,你答应收了我,得说话算数,以后去哪都得带着我,不能自己一个人跑掉。”
沃琳推开他:“这是在别人的婚礼上,不要喧宾夺主,我去给伍哥帮忙。”
“我也去。”韩霆紧跟在沃琳身后。
屋里虽然有厨房,可是厨房面积太小,只够一个人在里面忙活的空间,多一个人帮忙都转不开身,而今天人多,只靠伍天明一个人做菜是忙不过来的,伍天明就把厨房临时挪到了门外的走廊上。
伍天明看见韩霆跟屁虫一样跟着沃琳,笑骂:“平时在我面前炫耀你有人要也就算了,今天是别人的结婚主场,你也在这里秀恩爱,你还要不要一点脸了。”
韩霆脸皮厚:“我就在别人的主场炫耀我有人要,你能怎么着,你要是羡慕,也麻溜儿地赶紧给自己找个下家呀,别以为其他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某个人心怀鬼胎。”
“什么意思?”沃琳听出韩霆话里有话。
韩霆伏在沃琳的耳朵边说悄悄话:“你仔细观察,伍天明和小何之间,是不是眼神不对?”
“是吗?”沃琳反问。
即使韩霆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沃琳表白,可此时“小何”这个词从韩霆的嘴里说出来,沃琳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她强行控制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在伍天明和小何之间观察起来。
沙发是靠着窗户放的,伍天明在窗外,小何在窗内,两人只隔着一个窗户的距离,而窗户是打开的,小何在和其他人说笑的时候,不时扭头朝窗外看一眼,视线直接略过沃琳和韩霆,停留在伍天明身上。
似乎怕伍天明抓住她的偷窥,小何的视线只在伍天明身上稍做停留,就又扭回头去,和其他人继续聊天。
伍天明在做菜的间隙,偶尔往窗内瞄上几眼,别人热闹起哄的时候,他哈哈笑几声,看似是被屋内的热闹逗乐,其实他的视线,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小何身上。
沃琳疑惑地看向韩霆,韩霆在沃琳耳边轻语:“媳妇,看出来了吧,我真没干坏事。”
他刚来时,别人看着他的异样眼神,还有沃琳明显避开她的眼神,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里的所有人,都误会了他和小何有什么。
这几天他确实是和小何在一起,也是和小何一起回来的,一起去向领导做了汇报,一起来的这里,但这所有的一起,都是为了公事。
廖婉舒从闹哄哄的屋里出来透气,见走廊上三个人都在忙活,连据说平时只会拿手术刀的韩霆都在帮忙择菜,她自己也不好意思闲着,问伍天明:“伍科,我干点什么?”
“你自己看你会干点什么?”伍天明没有具体吩咐。
“我帮你配菜吧?”廖婉舒觉得这个活比较好干,她想怎么吃就怎么配。
韶华也从屋子里跑出来透气,刚好听到廖婉舒的话,她觉得不妥:“伍科做菜,当然是伍科按照自己的习惯配菜,才不会走味。”
“对哦,我就不捣乱了,静等着吃伍科做的美味佳肴。”廖婉舒就坡下驴。
本来她也没想要干什么,选择配菜,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顺便还能照顾一下自己的口味,其实能什么都不干最好。
真是天随人愿,这个时候竟然冒出个人来给自己递梯子,现成的台阶呀。
然而,她还是庆幸的太早了,韩霆把他自己和沃琳正在干的活塞给廖婉舒和韶华:“辛苦二位了,我们有点事出去一下。”
然后,拉着沃琳就下楼。
第0654章【往昔不再】 画地为牢吗
韩霆握着沃琳的手,什么都不说,沃琳也什么都不问,两人就这样默默地一路走回宿舍楼。
韩霆用钥匙打开沃琳的宿舍,两人进了宿舍后,韩霆用脚踢得门关住,然后俯身就吻上沃琳的唇,急迫而霸道,却又带着小心翼翼。
沃琳笨拙地回应着,最终因缺乏技巧致使自己呼吸不畅而推开了韩霆。
“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沃琳喘着气问韩霆。
韩霆将沃琳紧紧抱在怀里,反问:“如果我回来晚几天,你是不是就真的走了?”
沃琳挣脱韩霆的怀抱,倒了一杯水递给韩霆,笑道:“我能走到哪里去呀,我的工作在这里,不上班,不赚钱,我吃什么呀?”
“我说的不是这个,”韩霆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拉着沃琳不让她逃开:“不要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沃琳不再逃避,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有没有给你说过,能拥有你这样优秀的男朋友,我一直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尤其是你年纪轻轻就升任副主任,别的女孩子都羡慕我运气好,而我却更加不自信。
“你出差,既没说去了哪里,也没说归期,我和你聊天,你也是就事论事,对自己在干什么只字不提,我甚至还能从你的话语中感觉到你对我的敷衍和逃避。
“我刚才在费娜丽家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话是真的,我每次谈恋爱,都是以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独自留下而结局,你的突然离开和对我的敷衍,你想让我怎么想,我又能怎么想,我并不想走,可如果你已经把我留在原地,我不走还能干什么,画地为牢吗?”
韩霆苦恼:“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或者说,我哪里做得让你对我不够信任?”
沃琳嬉笑:“太帅太能干的人,天生就让人不省心,所谓的蓝颜祸水。”
她这突然没心没肺的嬉笑,让韩霆心里更加感觉不安:“沃琳,你真的没事吗,有事就说出来,别吓我。”
沃琳瞪韩霆:“我当然有事了,准你让我担心好几天,就不准我吓吓你了?这里有你的事业和梦想,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你不告诉我在干什么,肯定有你不说的理由,虽然理解,可还是难受,感觉我只是你萍水相逢的其中一个人而已,不必刻意用心。”
“你真的不是想要抛下我?”事情的突然转折,让韩霆觉得很不真实。
“不对,我是真的想抛下你,”沃琳轻哼,“但我不甘心,所以我暂且呆在原地等一等,还好,你回来了。”
“呼——,你可吓死我了,”韩霆高高地抱起沃琳,换做他仰视沃琳,“以后不准再有要丢下我的想法。”
第一次以俯视的角度看挺拔站立的韩霆,沃琳觉得挺新奇,她好玩地来回摇晃变换着不同的视角,先仔细看韩霆,然后环顾屋里,不时乐得笑出声。
韩霆也是第一次见识这么调皮的沃琳,他仰头将沃琳各种不同的搞怪表情尽收眼底,心中也是快乐无比。
“哇,看来我的身体是真的好了!”沃琳惊叹,“以前我从来不敢爬这么高,我哥有时候高兴过头把我举高的时候,我都会吓得不行,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乱晃,每次我哥这样,都会被我妈打一顿。”
“看不出,你妈还会打孩子呀。”韩霆想象着壮如牛的沃强,被精明而不失书卷气的老太太追着打的情景,顿觉喜感十足。
沃琳想起哥哥被老妈追打的情景也好笑:“当然不是真打了,我哥很疼我,吓着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妈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让他长记性。”
玩够了,沃琳让韩霆放她下来,满脸认真:“现在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韩霆神色认真而略带忧虑:“媳妇,我把你从高阳的婚礼上带出来,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不过,你听的过程中不要激动,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好。”沃琳点头。
看来,韩霆这次的出差确实另有隐情,自小的病体养成的隐忍和自我情绪调控,让沃琳很快冷静下来。
“那我说了啊。”韩霆将他出差过程徐徐道来。
这次出差,是李宗荣临时决定给他安排的,韩霆是从给邓姨做完手术的手术室出来才知道的。
韩霆因为是否给邓姨转院的问题和陈主任争吵时,李宗荣就在场,从始至终,李宗荣都没有发表意见,韩霆刚出手术室,就被夜里还在办公的李宗荣叫去了他的办公室,李宗荣让韩霆赶紧做一个计划,他打算尽快成立神经外科二区。
陈主任和韩霆的争吵提醒李宗荣,成立神经外科二区,已经刻不容缓,如果再任由陈主任这样安于现状的人主持科室工作,医院想要发展肯定很难,而陈主任这样谨慎的人却也不能少。
神经外科的现状是,年长的医生大多墨守成规,年轻的医生基本资质都不够,年轻医生即便有新的想法,可没有实际操作经验,即便提出新想法来,也没有多大说服力,会被墨守成规的医生把想法给摁下去。
要想打破现状,必须成立一个新的敢于冒险和创新的神经外科,也只有韩霆这种技能高实战经验足又坚持己见的年轻人,才有胆量主持这样的神经外科工作。
有韩霆这样大胆的人,还有陈主任这种谨慎的人,相互补充,又各自为主,才能达到有利于医院发展的新的平衡,将医院的技术水平上升到新的台阶。
“让我主持二区的工作完全没问题,但是,二区的医生和护士得我自己挑,现有的愿意跟我冒险的人没两个,我得去外面挖人,新参加工作的大学生由我亲自挑选和培养。”韩霆提条件。
“可以,”李宗荣毫不犹豫地答应,“你明天就出发去挖人,不过这个消息你暂时不能透露出去,以免闹出不必要的风波,我就说派你去外地学习几天。”
李宗荣给韩霆安排了一个助手:“你和小何一起去,办起事来绝对事半功倍。”
韩霆拒绝:“我一个人就行,多个人还碍事。”
“你说晚了,”李宗荣笑道,“这事我已经和小何说了,也已经把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给了她,她会主动找你,做你的助手。”
韩霆无奈:“您是已经算好了我会怎么做,提前给我挖好坑让我跳。”
“没错,”李宗荣不否认韩霆的断言,“要不怎么你叫我老师呢,但是你能拒绝得了我吗,你愿意永远为了一个明明可以做得了的手术,却要和别人吵上一架才能上手术,永远这么固步不前下去吗,不能吧,所以你得听我的。”
韩霆耸肩:“我是您的学生没错,而且同时我也是您的下属呢,但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小何的能力不够,您别怪我不给您面子。”
“随你,”李宗荣自然明白以韩霆的性子,这事韩霆绝对做得出,“如果她出乎我的预料只帮倒忙的话,你想怎么样我都不管。”
这师徒俩又商量了一阵儿细节,李宗荣回家接手照顾老妻,韩霆冒雨跑向单身宿舍楼。
路过放疗楼时,雨突然下大,雨点砸得韩霆睁不开眼睛,韩霆就近躲进放疗楼避雨,却被站在门口的中年保安扯着往住院楼方向跑,中年保安说有个亲戚生病住院,他正愁这个时候不好找熟人呢,麻烦韩霆救救急。
跑到雨淋不到的地方,中年保安才告诉韩霆实话,有歹徒进了放疗楼避雨,警察正在里面和歹徒周旋。
歹徒进去的时候,中年保安以为那就是个避雨的患者家属,是平时来给保安上训练课的刑警队的人出现,歹徒突然紧张地窜到楼上,他才觉得不对劲,然后他从刑警那里知道那是歹徒。
“歹徒?”沃琳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后来呢?”
韩霆道:“那是你上班的地方,我也担心要是歹徒没抓住又呆在里面不出来,你上班岂不是危险,我就一直关注着放疗楼的动静,后来看到寿队长跑了进去,没过多久,小刘和一个刑警压着一个人出来,寿队长和另外两个人随后出来,我才放心,这应该是抓住歹徒了。”
刑警没传警服,不过韩霆经常和寿卫国打交道,寿卫国手下的人他也就顺便认识了几个。
韩霆询问寿卫国歹徒是怎么回事,寿卫国没有透露有关案情的事,而是告诉韩霆,沃琳给韩霆煮了夜宵,一直在等韩霆,不过现在沃琳应该已经睡了。
韩霆急匆匆赶回单身宿舍楼,看到沃琳宿舍的灯是开着的,却听不到里面有声音,他怕打扰到本就睡不安稳的沃琳,没有进沃琳宿舍去看,而是回自己宿舍做了通宵有关神经外科二区的计划,快天亮时才睡。
这一睡,韩霆睡到了下午,当他进了沃琳宿舍,看沃琳睡得香甜时,他没有强行叫醒沃琳起来吃饭。
确定沃琳只是熟睡并没有其他问题后,韩霆打电话叫来费娜丽和韶华,让两个小姑娘守着沃琳。
然后,他去了自己看好的一个医生那里,挖人。
当韩霆到那个医生所在医院的时候,小何已等在医院门口等他,不管他理不理会小何,小何都跟着他进进出出。
一周时间,他跑了十多家医院,不管白天或是晚上,他不是在去往他要挖的人所在医院的路上,就是和他要挖的人周旋在酒桌上,他负责说服对方,小何负责安排其他事宜,他千杯不醉,小何也不遑多让。
跑了这么多医院,只有两个人明确答复他,只要他所说的神经外科二区开科,他们就会来。
“他们真的会来吗?”沃琳替韩霆担心。
“一定会,”韩霆让沃琳放心,也是给自己打气,“一个是省医院的,省医院虽然听起来名气很大,可在那种人才济济的地方,年轻人很容易身怀抱负而不得志,有这么好的大展拳脚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另外一个是我大学时的同班同学,毕业后回老家的县医院上班,空有抱负却条件有限,他有想法,胆子大,聪明,能钻研,上大学和实习时都和我是搭档。
沃琳懊恼而心酸:“你这么辛苦,我还胡思乱想!”
“媳妇,咱可是提前说好的,不能激动的啊。”韩霆就怕沃琳会责怪她自己,在诉说之前才和沃琳讲条件,没想到还是没有预防得住。
他怕沃琳继续纠结,赶紧转移话题:“媳妇,刚才你也看到了,小何只在意伍天明,对我其实根本没意思,你可千万别吃错醋,省得我吃喜酒都吃得提心吊胆。”
“对哟,是不是在我外出学习期间,伍哥和小何发生了点什么呢?”沃琳貌似来了兴致,但韩霆还是听得出沃琳的心不在蔫,可见沃琳还在自责。
“发生个屁的事,伍天明那个迟钝的家伙,要不是我告诉他,他还傻乎乎地不知道自己被暗恋了呢。”韩霆骂过伍天明,语气陡然变得可怜巴巴,“媳妇,小何暗恋的是伍天明,真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不理会她吗?”沃琳疑惑。
“是小何自己说的,”韩霆解释:“她说伍天明因为维护你而为难过她,她心里不爽,所以想让你从她眼前消失,只是没想到李院长却因此事她支使开,她还是高估了她自己的分量。”
“小何说她的父亲是李院长在部队时的老首长,因她学到了一些社会上的不良习气,她父亲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就把她放在李院长手下管教,她是学管理专业的,又社会阅历丰富,所以李院长才允许她以干事的职位行副科长的职责。
“她说伍天明总能在她的叛逆精神爆发时制服她,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她的真命天子,但她又没胆量和伍天明表白,就拿你撒气。”
“啊哈?还真有这样的人呀,”沃琳惊讶,“我还以为找虐式的暗恋只有小说中才有呢,没想到活生生的现实例子就在身边呀!”
韩霆一本正经:“你说伍天明那千年不开窍的家伙,这回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开启了悲催模式?”
心里却在坏笑:“兄弟,既然你已被小何盯上,,为了我的幸福,你就暂时背个锅吧,这说不定对你是好事,小何家庭背景深厚,对你仕途有利。”
第0655章【放疗楼】 冒烟儿了
费娜丽并没有如她自己筹划的那样去Z市周围度蜜月,而是于结婚第二天就为了加班费而上班了。
因为陈新宇的到来,代表着加速器要开始安装了。
两年之前就开始申请的加速器,现在才安装,李宗荣心中着急,要求陈新宇加班加点也要尽快将加速器安装好,李宗荣保证,不管陈新宇提出什么条件,医院都会尽己所能满足。
“这个好说,”陈新宇满口应承,“只要人员到位,工具到位,我没什么多余要求。”
他指的所谓的人员,一方面是有人和他配合安装机器,同时又是他和医院沟通的桥梁,也就是是跑腿和传话的,再一方面就是拆箱和运输以及听他指挥干重体力活的工人。
第一个方面的人,非沃琳莫属,费娜丽也自告奋勇加入,说是沃琳一个人白天晚上两头跑,肯定忙不过来,她和沃琳一起分担。
其实费娜丽自己心里明白,她主要是冲着李院长答应的加班费来的,度蜜月休假要扣钱,加班安装机器有加班费,一来一回这么一算,还是上班划得来。
另一方面的人,自然是龚师傅找的工人了,只要陈新宇需要的时候工人及时到位,干起活来自然不浪费时间。
李院长都亲自发话了,龚师傅当然不敢偷懒耍滑,每次陈新宇都会提前告诉沃琳,他需要多少工人,工人需要带什么工具,然后沃琳会转告龚师傅,龚师傅赶紧快马加鞭找人,等陈新宇需要这些工人干活的时候,工人能及时到位。
范工指挥工人将箱子运进放疗楼的时候,已经按安装机器需要拆箱的先后顺序,将箱子排列好,所以安装机器的前几天工作,基本都是在拆箱和架构机器,大大节约了搬运时间。
机器架构好,机房里的大箱子也基本拆完,拆下来的大木板从没墙的那一面运出去后,相关工人将那一面墙又砌了起来。
“我的个娘呢,这下值班犯睏的时候终于能打个盹了,否则眼睛都不敢闭。”年轻保安大大松了口气,
缺了一面墙,有大门顶个屁用。
机房里没有了箱子,机器的安装和机房装修同时进行。
陈新宇忙活的同时,嘴巴也不闲着,他问沃琳:“你家男朋友不是说只要我来Z市,他就请我吃饭吗,怎么我送上门都快十天了,也没见你家男朋友露面,该不会是忽悠我的吧?”
“别说您没见着他,我也几天才见得着他一次呢,”沃琳解释,“他要筹备新病区,还不能耽搁正常上班,恨不得长三头六臂,多几个分身。我这不也要加班吗,和他住在一层楼,却很难碰到面。他早知道陈师兄您来了,也说要和您聚一聚,可实在脱不开身。”
“哟呵,筹备新病区,这意思是你家男朋友要当官了?”陈新宇一心好几用,沿地沟铺设着电缆线,还不忘抓住沃琳话里隐含的信息。
“沃琳姐的男朋友早就已经当官了,是神经外科的副主任,”费娜丽嘴快,“新病区是为沃琳姐男朋友特别成立的呢!”
陈新宇表情夸张:“哟呵,这才多长日子没见,小韩就要做病区主任了,可喜可贺呀,不对,以后可不能叫小韩了,得叫韩主任才对,得,哪天他不忙了,我请他吃饭,咱得巴结巴结主任不是,哈哈哈哈。”
电缆线有粗有细,最粗的比费娜丽的小臂还粗,细的只有几毫米,从控制室和控制机房连接到加速器机房,密密麻麻花花绿绿几十条,看得费娜丽直叫头晕,说她肯定患有密集恐惧症。
沃琳好笑:“你还有这毛病呀,要是几十张钞票铺在你眼前呢,恐惧不?”
“当然更得恐惧呀,手慢无,这个时候还得患上无影千手症,悄没声地把钱全揣兜里。”费娜丽大言不惭。
陈新宇乐呵:“得,你这生病还能挑时候,生什么病还能选场合,赶上跳大神的了,要不,你给算算,咱这机器啥时候能装好,能不能赶在大学生放假高峰期之前,咱也清清爽爽坐回火车,安安静静睡个安稳觉。”
沃琳赶紧玩笑地做出驱赶晦气的动作:“陈师兄,您这话可不吉利啊,现在离大学生放假高峰期还有两三个月呢,您是打算常驻?”
“这可说不准哈,你们这儿天天下雨,空气潮湿,装修灰尘落到机器上,不一定弄得干净,说不定机器通电就出什么毛病呢?”陈新宇又是撇嘴又是摇头,说的跟真事儿似的,“施工曾经给一家医院安装机器,愣是在那家医院呆了差不多四个月,就是因为潮得厉害,机器天天冒烟儿,灭了东方起西方,东南西北中,没有不冒烟儿的地方。那地方偏,想回家都不容易,差点没把施工给憋疯了!”
沃琳惊讶:“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施工说起过?”
“早晚你有机会听他说起,”陈新宇整个脑袋探进墙下的地沟洞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说起这事,他能给你穿插好多故事,跟说书似的,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说得完,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话沃琳信,施汇杰特能侃,讲起故事来那叫个绘声绘色,说书的都不一定有他像那么回事。
用曹阳达的话来说,施汇杰一说起兴头来,房子着火他都不带理的,除非他儿子拿着改锥扳手之类的家伙什拆他的爱车。
沃琳和陈新宇这边瞎白话,那边费娜丽在心里默默念叨:“哎呀,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一遍又一遍的念叨,唯恐陈新宇是个乌鸦嘴,机器真出妖蛾子,而且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好不容易有了归属的自己再去流浪。
时间在忙碌和闲磕牙中度过,布置电缆线用了一天半时间,在机器通电之前,陈新宇宣布他要休息半天,明天睡到自然醒再干活。
持续了十天左右白天晚上的连轴转,加上Z市和首都的气候环境悬殊太大,陈新宇着实有些受不了了,他需要休整一下精神,如果能美美地晒个太阳最好。
不过,天气预报说最近半个月都是阴雨天,没有要出太阳的意思,陈新宇只能在肚子里叫唤几声郁闷,用最原始的方法来休整他自己,睡觉。
沃琳回到宿舍,直接被床铺的巨大磁力吸了上去,躺下闭眼就睡。
睡梦中,沃琳感觉有人挪动她,她想睁开眼睛看是怎么回事,可是上下眼皮吸引的磁力实在难以撼动,眼睛连一条缝都还没有睁开,她就再次陷入沉睡中。
韩霆把沃琳耷拉在床沿外的脚挪到床上,给沃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本来担心沃琳会如以往一样惊醒,却发现沃琳只是动了动眼皮,然后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内心苦笑。
真不知该庆幸沃琳的空间密闭恐惧症没有了,还是心疼沃琳上班太累,警惕心低了。
看着沃琳香甜的睡颜,韩霆的疲惫感袭来。
这近十天来,他没日没夜的忙活,一天根本睡不了几个小时,虽然他此刻饥肠辘辘,可也顾不了许多了,他躺在沃琳身边,将沃琳揽进怀里,随即陷入沉睡。
沃琳是被闹钟铃声吵醒的,睁眼看到反射在墙上的光线,她心中一喜,外面阳光明媚呢,好多天没有见过太阳了,不管挤出阴云的太阳有几钟的露脸时间,她都要出去在阳光下走一走。
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压着动不了,沃琳回头,看到身后一张熟悉的脸,韩霆还在熟睡中。
这位什么时候进来的,还赖在自己这里了,沃琳把韩霆压在她身上的手臂拿开,坐起,仔细端详韩霆。
头发有些凌乱,眼底的黑影明显,青青的胡茬已经长出来了,沃琳将韩霆耷拉到脸上的头发按韩霆的习惯抚弄到头顶,露出平时那张拽里拽气,此时安静得如同婴儿一样的脸。
“真是辛苦你了,把自己弄这么丑。”沃琳轻笑,俯身在韩霆的额头落下轻吻。
“你这是第二次说我丑了,”韩霆长臂一伸,将沃琳重新揽进怀里,“丑不丑都不准嫌弃我。”
“你又装睡?”沃琳懒懒的没有动。
韩霆把沃琳遮住脸的长发抚向脑后,痞痞地笑:“我媳妇第一次主动亲我,我就是被周公锁住,也要逃出来享受我媳妇对我的爱。”
沃琳想说韩霆肉麻,嘴还没张开,就听到两人的肚子同时叫唤起来,沃琳没有说出口的话,变成了轻笑。
韩霆以手当桥,搭在他的肚子和沃琳肚子之间,神情专注:“知道什么叫默契不,这就是默契。”
“哈哈,”沃琳好笑,“这你也能找出说头来。”
她坐起,问韩霆:“吃了这么多天食堂的饭,今天得自己做饭了,你想吃什么?”
“做什么饭呀,再睡会儿,睡饱了咱们出去吃。”难得沃琳没有赶他走,韩霆还想多享受一会儿这种如同小两口一样的感觉。
沃琳却不想再睡:“还要上班呢,已经快迟到了。”
韩霆赖着不动:“我今天休息,不吃,不喝,我要做冬眠的北极熊。”
“那你继续冬眠吧。”沃琳越过韩霆下了床。
就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太阳的脸又被乌云遮盖,天色越来越暗,沃琳在冰箱里翻找做早餐的材料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不是说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翻脸就翻脸吗,怎么这才四月,天气就变化这么无常?”沃琳和韩霆说着话,从冰箱里拿出了她自己做的速冻包子。
她上次因昏迷住院,出院后就没怎么做过饭,冰箱里也就没怎么储存材料,幸好还有之前做的包子,否则就得饿肚子了。
没有听到回应,沃琳回头看,见韩霆抱着被子又睡着了,她也就没再言声。
成立新病区,责任重,压力大,还不能耽误正常的诊疗工作,不用想也知道,韩霆这些天有多累,就让韩霆好好睡吧。
沃琳吃过早饭去了放疗楼,陈新宇已经在忙活。
一见沃琳进去,陈新宇就兴致勃勃地说起他今天没有错过太阳的事:“你们这儿出个太阳跟中彩票似的,完全看运气,还好我运气不错,天气预报都没说要出太阳呢,硬是让我抓住了。”
沃琳有些遗憾:“我看见了彩票,不过让它从我面前溜走了。”
两人边聊天,边检查电缆线是否全部连接好并连接正确,没过多久,费娜丽哈欠连天地进来。
“你们精神怎么这么好呀?”费娜丽就近坐在电脑椅上,身子一歪,要打盹。
“还没睡够呢?”陈新宇怎么可能让费娜丽睡觉,多一个人闲磕牙多有意思呀。
“我就根本没怎么睡,陈师兄,我只再睡一下下就干活。”费娜丽可怜巴巴地抬了下眼皮,继续打盹。
陈新宇刚来的时候,费娜丽客气地称呼陈新宇为陈工,听沃琳称呼陈新宇陈师兄,她也改口称呼陈师兄,比沃琳这个正牌师妹喊得可热乎多了。
沃琳有时候会坏心眼地想象,要是陈新宇的媳妇突然冒出来,听费娜丽喊陈师兄喊得这么亲热,不知会不会给陈新宇跪搓衣板。
“你干嘛没睡,数牛去了?”沃琳晃了晃费娜丽坐着的电脑椅。
外面本就在下雨,放疗楼是新建的,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凉,如果费娜丽真睡着了,很容易感冒。
“要是有牛可以数就好了,”费娜丽勉强睁开眼睛,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言语含糊道,“几天没管,高阳把家里弄得跟猪窝一样,我搞卫生搞到半夜,然后是洗澡洗衣服,哪有多少时间睡觉。”
沃琳觉得奇怪:“你们家巴掌大的地方,怎么会搞卫生到半夜,你这是把家里全部重新粉刷了一遍?”
“不比重新粉刷一遍轻松,我把床单被套枕套沙发套都洗了一遍,洗衣机洗不过来,我就同时用手洗。”费娜丽喃喃,言语越来越含糊,眼见就要睡着了。
沃琳问费娜丽:“下雨没地方晒,你就不怕你洗的这么多东西发霉了?”
“用电暖气烤干呀,怕起火,我就一直看着,所以才没怎么睡觉。”费娜丽又打了个哈欠,闭眼打盹。
陈新宇给费娜丽提神:“你不是技术员吗,以后这台机器就归你操作了,咱们来个开机仪式,通电钥匙你第一个用。”
“好啊!”费娜丽果真来了神,在陈新宇的示意下,她旋转通电钥匙,开机。
随着钥匙到位,一股烟从操作台蒙皮的缝隙冒出,整个操作室很快就充斥着电器元件烧坏的刺鼻气味。
第0656章【放疗楼】 算不算开机成功了
费娜丽的睡意全无,目瞪口呆,片刻后反应过来,埋怨陈新宇:“陈师兄,您可真是乌鸦嘴,说什么天天冒烟,这下真冒烟了。”
陈新宇浑不在意:“不用大惊小怪,这还才刚开始呢,慢慢你就见怪不怪了。”
说着话,陈新宇打开了操作台蒙皮,露出里面几块集成电路板,沃琳和费娜丽凑过去,看到有一块电路板上相邻的两个电子芯片糊得面目全非,其中一个芯片的底座也被烧得一塌糊涂。
“哇!”费娜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沃琳问陈新宇:“陈师兄,有备件吗?”
这种情况沃琳早已见识过,只要把烧坏的芯片和底座换了,然后检查相关线路有没有没问题就行。
“备件是肯定有啊。”陈新宇拆了一个堆在大厅的小箱子,拿出几块正方形泡沫板给沃琳,每块泡沫板的正反两面都整整齐齐排列着各种型号的芯片和芯片底座。
“这些都是留给你的,以后缺什么配件,除了万元以上的,只管问我们要,不管在不在保修期内,这些配件都是免费的。”
陈新宇让沃琳自己找和烧坏的芯片同型号的芯片还有底座,他自己将有烧坏芯片的集成电路板拆了下来。
陈新宇先把烧坏芯片拿下来,然后跟沃琳合作一起将烧糊的芯片底座用电烙铁取下,焊上新的芯片底座后,在芯片底座插上新的芯片,用数字万用表检测电路,判断集成电路板暂时没有问题后,又将集成电路板装回在原来的位置。
合上操作台蒙皮,陈新宇让费娜丽开机:“再来。”
“这回不会再冒烟儿了吧?”费娜丽心有余悸。
“冒就冒呗,总不能怕冒烟儿就不干活了。”陈新宇不敢打包票。
那倒也是,费娜丽几乎是本着英勇就义的悲壮精神,再次扭转钥匙开机。
随着一声继电器发出合上时才有的“当”的一声后,操作台背面紧跟着响散热风扇转动的声音,时间一秒一分过去,风扇没有停,继电器没有松开,操作台显示屏没有黑掉,也没有哪里再冒烟,费娜丽松了口气。
“陈师兄,这算不算开机成功了?”费娜丽还是有些不确定。
“没错,成功了!”陈新宇乐呵,自己也松了口气。
开机就不利,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也不能说出来,以免士气不振。
成功通电后,陈新宇示意沃琳和费娜丽跟着他一起进机房,他先教费娜丽怎么使用手控盒,然后让费娜丽听他指挥转动机架,他和沃琳测量机架的机械指标。
测量过程中,安装在机架背面的控制电路板不时这里那里出毛病,虽然再没有明显的冒烟儿迹象,可也有好几处芯片和继电器烧坏,也有连接线因过热而断路。
沃琳和陈新宇就像两个消防员一样,哪里出问题就修哪里,一上午时间几乎都在做灭火的事,机架的机械性能数据倒没怎么测。
费娜丽由最初的惊愕,到渐渐习惯机器的频繁出毛病,陈新宇指导沃琳寻找电路问题时,费娜丽干等着机器修好,感觉有些无聊。
下班时间到,沃琳让费娜丽陪着陈新宇去食堂吃工作餐,她回宿舍看韩霆。
韩霆还在熟睡中,沃琳给韩霆抚弄头发和盖被子,都没有将韩霆惊醒。
沃琳去菜市场买了菜回来,做好饭菜后先给韩霆留了一份,她自己才开始吃。
寿卫国路过,看见沃琳吃饭,他顺口问:“怎么现在才吃饭?”
“现在吃饭不是时间刚好吗?”沃琳没觉得哪里不对。
下了班去买菜,然后做饭吃饭,这很正常呀,要照以往单身宿舍楼人多热闹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正是不想吃食堂自己又不会做饭的单身们拿着碗筷楼上楼下串门的时候,这里混几口菜,那里混几口饭,一趟门串下来,各个混得个肚儿圆。
见寿卫国手里提着饭盒,沃琳反问:“您这不也是才准备吃饭吗?”
寿卫国将饭盒举起晃了晃,“这不是饭,是药。”
沃琳下意识抬头看寿卫国的脸色,“您生病了?”
寿卫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是调理身体的。”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问沃琳:“我记得李磊说你以前经常熬中药喝,你的药罐子还在不在?”
这个药方子是李宗荣找中医给他开的,他的支气管炎虽说已经治愈,可还留有后遗症,吹不得冷风,就连热天吹冷空调他都会咳嗽不止,最近他又新添了个睡觉盗汗的毛病,李宗荣给他试了很多西医的办法,没有多大效果,这个中药方子就是调理他这两方面的毛病的。
他工作忙没时间熬药,李宗荣就让在家里照顾梅景琼的表弟媳妇给他熬,定时打电话让他去家里喝药。
今天中午的药喝了,寿卫国懒得晚上再跑一趟,就把晚上的药给拿了来,打算晚上热着喝。
总是这样麻烦别人,寿卫国觉得太不方便,如果有药罐子的话,就自己熬药。
如果让他自己去买药罐,他觉得还是算了,新买的药罐子还得费心费时间伺候,可是他局里医院两头忙,哪有这个闲心伺候,如果真要他伺候药罐子,他宁肯不喝药。
“在呢,您等一下,我这就给您拿。”沃琳起身去找药罐。
很久没有熬药了,韩霆没事又喜欢收拾房间,也没给她交待药罐放哪了。
寿卫国等着的时候,探头往沃琳宿舍里看了一眼,有床帘挡着,寿卫国看不到床上睡着的韩霆,但床前摆着的韩霆的鞋他还是看得清楚,他赶紧把头缩了出去。
“找着了,”沃琳将用包中药的草纸一层层包着的药罐递给寿卫国:“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用了,可能要麻烦您好好洗一洗呢。”
寿卫国接过药罐,啧啧称奇:“你可真仔细,药罐子都保存得这么细致。”
沃琳神情认真:“我妈说,药罐是有灵性的,你对它越仔细,它就替你保留越高的药效,所以不能马虎。”
“哦?这个说法倒是挺新鲜,我第一次听说,”寿卫国觉得好玩,“既然你的药罐已经被你伺候得这么有灵性,那我就沾你的光,说不定一次性就能调理好呢!”
说完,寿卫国由提溜着药罐的姿势,换做双手捧着药罐,故作庄重的神情,沃琳看得不禁莞尔,寿卫国也被自己逗乐,哈哈笑着回了伍天明的宿舍。
沃琳吃过午饭,习惯性的犯睏,可看着韩霆以对角线的位置一个“大”字仰躺在床上,长腿长臂将她的单人床整个儿霸占,她还是放弃了到床上睡的打算。
她要想睡到床上,就必须得挪动韩霆,或者是叫醒韩霆给她腾地方。
可是以韩霆这个睡姿,她最多能将韩霆的手脚并拢,想要将韩霆挪到床的一侧,她还是做不到,她也不忍心叫醒韩霆。
沃琳看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上班时间了,她打开从首都带回来的箱子,拿出在加速器厂领的那床毯子,然后坐在椅子上,用毯子裹住身体,将就着睡。
Z市的天气,阳历四月份,如果出太阳的话,会炎热如夏日,可如果下雨,空气还是有些阴冷,以沃琳的畏寒体质,一床毯子对沃琳来说还是单薄了,何况她不是躺在有垫被的床上。
当闹钟将沃琳闹醒的时候,沃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冻得僵硬了,她不敢马上就拿开毯子,而是等着身体稍有回暖,才慢慢站起。
只顾着身体回暖了,忘记了腿还麻木着呢,站起时身体没有平衡,沃琳一个趔趄后扑倒在地。
还好,她手里抱着毯子,摔倒时因条件反射地张开双手撑地,毯子落在地上,她身体的大部分跌在了毯子上。
可是她的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扑倒的时候,头刚好撞在床腿的棱上。
“咝——”沃琳痛得直抽冷气。
她用手摸了一下头,手心有星星点点的血,不多,只能说明头撞破了。
沃琳心里叹气:“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记得小时候经常摔跤,已经好些年都没摔过跤了,怎么今年动不动就摔跤,还弄出血了。”
她慢慢爬起来,看到床上的韩霆换了个睡姿,此时是背对着她而面朝墙而睡,背后差不多空了半边床。
沃琳苦笑:“早知道晃动床能让韩霆腾地方,我就应该踢几脚床腿,也省得我白贡献给床腿几滴血了。”
她翻出络合碘和棉签,照着镜子给头上摔破的地方消过毒,急匆匆去上班。
快到放疗楼时,沃琳被寿卫国从身后叫住:“沃琳,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对劲?”
“我挺好的啊?”沃琳没有感觉自己哪里不对劲。
寿卫国走到沃琳面前,盯着沃琳的脸问:“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
沃琳下意识地用手摸头:“撞了一下,出了点血,我已经消过毒了,没事,我经常摔跤,早就摔皮实了。”
她问寿卫国:“您是怎么看出我受伤的?”
伤在头皮,遮在头发下,寿卫国又没长透视眼。
“别摸,小心感染,”寿卫国俯身仔细看沃琳头上撞破的地方,“撞头这事可大可小,我看你走路有些不稳,你要不要去急诊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他从沃琳宿舍门前过,听到沃琳宿舍里“咚”的一声,他下意识地站住仔细听,大概隔了十几秒钟后,他又听见沃琳的抽气声,心想沃琳可能撞着哪儿了,抽气是因疼得。
后来听到沃琳在宿舍里走动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他估计沃琳应该没事,要是有事的话,还有韩霆在呢,也轮不着他管,他很干脆地离开了。
可当他巡逻的时候看到沃琳,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沃琳到底伤哪儿了,至于沃琳走路不稳这回事,是他顺口胡诌的,要不他怎么说,难道他要告诉沃琳,我无意间听了你的墙根?
开玩笑,眼前这位可是个女孩子,不管他听墙根是不是无意,说出实话来都不合适,还是撒谎来的方便。
“不用,”沃琳摇头,“摔得并不重,只是凑巧磕在桌腿棱了,划得出了点血。”
“是划得呀?”寿卫国这下子放心了。
划伤基本都是皮外伤,只要注意不要感染就行,如果是撞得,那就要小心会不会有内伤了。
寿卫国还是不放沃琳走:“让我这个赤脚医生看看,你头皮有没有木刺。”
“您什么时候又成赤脚医生了?”沃琳给逗乐,“那您可是个全才呀,哪里需要您的时候,您就成了什么才。”
寿卫国郑重点头:“没错,哪都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成了废柴。”
“您这默幽得可是够深沉。”沃琳因寿卫国的自贬和故作严肃而乐不可支。
沃琳乐呵的时候,寿卫国低头给沃琳检查头皮。
确定沃琳的头皮挨到桌腿的地方没有木刺,划伤的地方伤情也不严重,寿卫国学着门诊医生的强调:“您的身体很健康,记得继续保持您良好的生活习惯,下一位。”
“好啊,谢谢寿医生,那我就去上班了。”沃琳乐呵呵地和寿卫国告辞。
直到看不见沃琳的身影,寿卫国才喷笑出声,这丫头太好玩了。
同时他又有点搞不懂自己,什么时候自己有的这份闲心,每次看到沃琳,他都有种想要逗一逗沃琳的冲动,而且还很容易被沃琳的快乐感染。
在他的印象里,他虽然和同事之间也有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可笑闹之后的他,依然是心如止水,并不似逗过沃琳之后,心底里还在欢乐。
也许是因为沃琳的快乐很单纯,就像孩童一样容易引起别人的共鸣,也许是沃琳的心境平和似长者,感染着她周围的人,也许沃琳和他有着相似之处,看似神经大条其实内心敏感,所以沃琳的一举一动都引起了他的内心共鸣。
所以,他才会被沃琳的快乐感染,也会下意识去想知道沃琳有没有受伤,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沃琳的一颦一笑都能让他回想半天。
看了一眼放疗楼的方向,寿卫国扭头继续巡逻。
这些天他都是安排队里的下属轮流来负责医院安保科的工作,不能只听那些家伙说得头头是道,他得亲自检查过。
第0657章【放疗楼】 没有那一天的
韩霆睡醒,已过了晚饭时间,沃琳虽不在宿舍,不过熟悉的饭菜香味提示着他,沃琳回来做了晚饭。
尽管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韩霆还是强打精神先回自己宿舍洗漱过之后,才拐回沃琳宿舍吃饭。
韩霆来来回回的走动,都看在寿卫国眼里,寿卫国笑骂:“都饿成这样了,你还坚持洁癖,这要是在战场,你若不是被敌人打死的,那绝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受死的。”
寿卫国说着话,眼睛看向床腿,床腿上沾着的几根长发的形态提示他,当时沃琳的头蹭到床腿时的程度比较深。
“我没办法不讲究,”韩霆边快速往嘴里塞饭菜,边解释他这么做的理由:“沃琳身子骨弱,我得排除一切有可能引发她生病的因素。”
“你这还算是说了一句人话。”寿卫国随口道。
你这么爱护沃琳,那沃琳的头磕到床腿的事你知道吗?
这句话只在寿卫国的心理走了一遍,没有问出口。
毕竟这是人家情侣之间的事,不管韩霆对沃琳摔跤受伤的事知不知情,他的多嘴,都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想到韩霆整天和病患打交道,韩霆的所谓穷讲究也能减少沃琳的伤口感染机会,寿卫国打消了继续调侃韩霆洁癖的话头。
趁着现在有空,寿卫国打算熬明天要喝的中药,他脚步刚迈出沃琳宿舍,就被韩霆叫住:“卫国哥,八卦个问题呗,你们抓住了嫌犯会不会先暴打一顿,谁让他们东躲西藏,让你们费死了老劲呢。”
寿卫国笑骂:“你小子别在我跟前耍精明,有话就直说,只要我能说的,我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你再套话也没用。”
“那我就直接问了,”韩霆也不再拐弯抹角,“你们那天抓住的歹徒,不会再放出来吧,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一般歹徒在哪里藏过身,下次还有很大的几率旧地重游。”
寿卫国明白韩霆的意思:“你担心沃琳的安全?”
歹徒是从放疗楼抓出来的,韩霆这是担心歹徒再次藏身放疗楼,或是出于报复心,歹徒伤害放疗楼的人。
韩霆承认:“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寿卫国摇头:“我只能保证嫌犯不会在我们手里跑掉,其他的,我不能保证。”
那天抓住的歹徒身上犯有命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歹徒不会太早出来,或者永远也不会再出来了,不过,虽然这事算不上机密,寿卫国也不打算告诉韩霆,以免刺激得韩霆过于敏感。
韩霆对寿卫国的回答很是不满,他往嘴里塞了一块排骨,使劲嚼,好似在嚼寿卫国的骨头一样:“你这张嘴妈的太严实了,多说一句能撑死你呀!”
寿卫国哈哈笑:“我没见过我妈,也不知道我妈是谁,不过好像你妈来了。”
“放屁!”韩霆余恨未了,“不说就不说,老子又没逼你,少他妈拿我妈说事。”
寿卫国笑呵呵地自管离开,不是按原本的打算回伍天明的宿舍,而是下了楼。
他听李磊说过,韩霆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韩霆很少回家,韩霆的家人一般也不会来医院见韩霆,现在韩霆的母亲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不得已而来的原因,他还是离开的好,人家母子也好说话。
只要他离开,整个二楼就只剩韩霆和他母亲了,伍天明那家伙好像在谈恋爱,除了睡觉时间,很少在宿舍出现。
“谁又惹着你了,你这又是骂娘又是老子的。”听到彭媛的调侃,韩霆刚刚嚼碎的排骨差点噎着自个儿。
“怎么了,我来看你,至于让你这么惊讶吗?”彭媛踩着高跟鞋走进屋里。
将屋子环视一周,彭媛频频点头:“这就是沃琳的宿舍?嗯,收拾得挺整齐,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
韩霆只管吃自己的饭。
彭媛对于韩霆的反应很不满意:“喂,你妈来了,你怎么连句问候都没有?”
韩霆正眼都没给彭媛一个:“一声招呼都不打您就跑来了,您想干什么,无非是想搞偷袭见见沃琳,对不起,我不招待偷袭者。”
彭媛更加不满:“这怎么能是偷袭呢,时装展示的事结束,回程中路过我儿子的单位,顺路看看我儿子,这是很正常的事。再说,我就是偷袭看看你女朋友又有什么不对,很多当妈的都这么干,我为什么就不能?”
“你说的很多当妈的,那是别人的妈,都不关我的事,我和您提前约定过,我的事您若是插手,您可别怪我翻脸无情。”韩霆匆匆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去水槽洗。
彭媛追着韩霆走:“我没要插手你的事,我只不过好奇未来的儿媳妇而已,毕竟以后是一家人,我提前知道一下她的秉性总行吧?”
韩霆冷哼:“她和我结婚的话,就只和我是一家人,不是和您一家人,我不会让她进那个污秽的大染缸,您知不知道她的秉性更不重要。”
“唉,韩霆,你这话怎么说的,她要是嫁给你,就是韩家人,怎么就和我不是一家人了,”彭媛气愤。
韩霆不做解释,只管洗干净碗筷后径自回了沃琳宿舍,着手收拾房间。
彭媛一路跟着韩霆,见韩霆收拾起房间来那叫个熟络,更加愤恨:“你什么时候变成家庭主妇了,你在家我从不让你干家务,怎么谈个恋爱还给女方收拾起屋子来了,你就这么喜欢当妻奴?”
“请问彭女士,在家时我自己的房间是谁收拾的?”韩霆一句话让彭媛闭了嘴。
韩霆在家里的房间,从来不允许外人动,若有人进去,呆的时间不允许超过一分钟,否则韩霆绝对翻脸。
彭媛心中不禁感觉悲哀和无奈,每每韩霆喊她彭女士的时候,都预示着韩霆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虽然被自己的儿子这样对待,她的心很痛,可她对这个状况又无能为力。
因为儿子如此暴戾的性子,是她和丈夫亲手逼出来的,如今后悔,已毫无用处。
她不是没有想过像其他当妈的那样,使出母亲的权威,甚至撒泼耍赖逼使儿子就范,可如果她真那样做了,她会很多年都见不到儿子,或许儿子一生都不肯再认她这个母亲。
她年纪大了,很多年轻时候看得很重的事,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自己的儿子和其他母亲的孩子一样,在她想儿子的时候,叫她一生妈,而不是冷冰冰的“彭女士”。
“好,我不插手你的事,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让我见她,你再通知我,到时候我和她正式见个面。”彭媛妥协。
“您不用等了,没有那一天的,”韩霆的话如同冰锥一样,句句扎在彭媛心上,“只要是您正式见过了,就相当于我的那些叔叔姑姑们见过了,我这些年不找女朋友,甚至曾一度打算终生单身,就是怕你们从我身上得不到的东西,转而从我媳妇身上下手。”
“这么说,我以后即使做了婆婆,也无缘和儿媳妇见面,更不可能一起生活?”悲愤中的彭媛,几乎无法站稳。
“对,所以,您现在就打消了您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歇一歇就走吧。”韩霆往彭媛身边放了一把椅子,扶彭媛坐下,然后继续收拾屋子。
彭媛不甘心这一趟又白跑:“我还没有吃饭,来这半天了也没喝上一口水,你总得让我吃饱了再打发我走吧。”
韩霆的脸色立即阴沉如冰:“您以为您儿子这么多年都是在浪费时间吗,您在这儿装可怜,您以为我会上当吗,您,还有您的那些同盟们,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自己?我明明白白告诉您,您就是再拖延时间,您就是见到了沃琳,我也不会让您有机会说出您是谁的,不信您就试试!”
彭媛起身就走。
韩霆听着彭媛踩着高跟鞋的脚步有些不稳,心中有要出去扶彭媛一把的冲动,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宿舍,而是继续收拾屋子。
直到把房间收拾得再也无可挑剔,韩霆这才消停,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回自己宿舍拿了钱包,然后下楼。
韩霆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医院大门外,藏身在沃琳宿舍正下方的仓库大门角落里的寿卫国,才将强忍了很久的咳嗽释放出来。
韩霆和彭媛之间起争执,虽然声音并不是很高,却被耳力机敏的寿卫国听了个全乎。
不是寿卫国刻意听墙根,实在是他想躲却无能为力。
他刚刚走到楼下,猛不防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冷气灌入口中以及鼻腔,刺激得他条件反射地就要咳嗽,恰巧那时韩霆和他母亲并不友好的对话飘入他耳中,他强忍住了咳嗽。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体质,一旦咳嗽起来,就是难以止住的排天倒海般的宣泄,似乎不把肺咳出胸腔誓不罢休。
他也清楚,一旦他咳嗽,韩霆肯定会放下母亲而先来关心他,他不想是这样的结果。
自幼不知母亲是何方神圣的他,对于母爱这种东西没有过真正的体会,每逢有同事或朋友和母亲之间互动,他都会下意识避开,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没见过韩霆的母亲,但他乍看到彭媛,就从韩霆和彭媛面容的相似度上断定,那就是韩霆的母亲。
强忍咳嗽是个很费劲的力气活,寿卫国将自己缩做一团,才算勉强将咳嗽压制住,可是要他以这样的状况远离,实在难以做到。
这里不是野外,路两边亮着路灯,建筑物上也有灯照亮近处的夜空,很难找到连续的遮挡物供他掩盖怪异的身姿。
不得已,他将自己缩进了仓库大门的角落,他心里很清楚,以他的块头,想让大门角落的阴影遮挡他,不过是掩耳盗铃,可也聊胜于无。
平时那么机敏的韩霆,从他身边走过,竟然没能发现他的存在,只能是因为韩霆的心事绝非一般,以至于没顾得上周围的事物。
一阵猛似一阵的咳嗽,即使寿卫国拉起领子遮嘴,用双手捂着嘴,还是难免吸入冷空气,猛咳过后,又是阵阵声势不比之前弱多少的余咳。
花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寿卫国才算止住了咳嗽,而咳嗽过后的头晕目眩,使得他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以他的块头,摔一跤或是撞在什么东西上,都不是好玩的。
头晕目眩的劲头过后,寿卫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伍天明的宿舍,心里自嘲,老天爷这是成心让我体会一番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滋味吗。
得支气管炎之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病了,就连普通的感冒都没得过,谁知这一生病,就拖了这么久,难道是老天爷把他这些年没生病的时间全给补回来了?
看来,要想身体完全恢复,得坚持当一阵子药罐子了,他可不想被身体拖垮。
在寿卫国清洗药罐的时候,韩霆提着他精心挑选的夜宵去了放疗楼。
陈新宇眼尖,韩霆刚进放疗楼大门,就被在操作室检查从机架后备箱拆下来的电路板的陈新宇瞄见,陈新宇先声夺人:“吆喝,韩主任大驾光临,这是来视察工作了?”
“我是来负荆请罪的,”韩霆哈哈笑,“早说好要请陈师兄吃大餐的,凑巧这段时间事儿多,陈师兄来好些日子了,我这会儿才露面,现在时间太晚了,我就先用夜宵打前站,明晚一定请陈师兄吃饭,好好向陈师兄赔罪。”
“哎哟,在厂里的时候就见天儿晚上吃你的夜宵,到这儿了还沾你的光,那行,我也不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我可等着吃你的大餐了啊。”陈新宇嘴上不讲客气,手上也一点不耽搁干活。
机房里,沃琳坐在两米五高的梯子上,手里捧着一本微缩版电路图,正在对着后备箱的电路板一页一页做标注。
这本电路图是陈新宇下午才撬箱子拿出来的,是加速器所有电路的路线图集合,沃琳在加速器厂学习时没有见过,陈新宇说是最新做出来的,以前的图纸都是单独一张一张的,每一张都很大,要人整个儿趴在图纸上才看得全乎。
费娜丽站在地上扶着梯子,听到外面韩霆说起夜宵两个字,心思活泛起来:“沃琳姐,你男朋友送爱心夜宵来了,你不出去吃?”
沃琳好笑:“你想吃就去吃呗,不用管我。”
“算了,我还是看着点梯子吧,吃东西事小,安全事大。”费娜丽义正词严。
第0658章【放疗楼】 我孩子不能没有妈
韩霆自己说第二天请陈新宇吃晚饭的,可终究还是食言了,因为病情本已稳定的齐春红妻子,突发状况,颅内再次出血,出血位置比上次还要深。
上次韩霆给齐春红的妻子做手术,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险,如今时隔不到一个月,齐春红妻子再次颅内出血,预示着这次齐春红妻子九死一生,希望渺茫。
就是韩霆自己,也犹豫了,因为他没有把握齐春红妻子能活着下手术台。
齐春红抓住韩霆的手臂给韩霆跪下:“再试一次吧,我儿子不能没有妈。”
韩霆艰难地开口:“我马上给你请专家过来。”
他的双手被齐春红抓得死死的,他想要把齐春红从地上拽起来根本做不到。
“来不及了,离咱们医院最近的上级医院就是省医院了,最快也要四个小时才能到,我媳妇等不了那么久了,”齐春红央求,“等,肯定是死,死马当活马医吧。”
“好,我试一试。”韩霆答应,“你放开我,要做手术,必须马上做准备。”
然而,齐春红由于过于激动而引起肌肉痉挛,抓着韩霆的手已经僵硬,根本无法自行松开。
韩霆吩咐护士给齐春红注射镇静剂,齐春红这才松开韩霆。
这次的手术时间更加漫长,齐春红等在手术室外焦虑不堪,无论是是风险同意书,还是手术中需要的东西,所有手术要签的单子他都毫不犹豫地签了,只想能留住妻子的命。
当接到附属学校幼儿部老师的电话时,齐春红才意识到,他只顾忧心妻子,竟然忘了去接儿子。
齐春红拜托老师:“您可不可以帮忙照顾一晚上齐途,我媳妇还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我根本无暇顾及齐途,他太调皮,一个没看住就会闯祸。”
而且,手术前所有的单子他都签了,手术中如果出现状况,还会有单子需要他签,如果他不在现场的话,耽误了妻子的手术怎么办。
这种生命攸关的时刻,即使关系最亲密的亲友,也没人敢替他签字做主。
老师叹气:“你也知道你儿子有多调皮,我们幼儿部现在只有四个老师了,还得每天配备一个老师专门看着你儿子,我已经看了你儿子一天了,实在累得动不了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附属学校,大家论起来都是Z医院的同事,像齐途这种不是一般好动的孩子,幼儿园的老师都会要求家长带回去的。
太好动的孩子,看护起来费劲,还经常伤人伤己,现在每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谁家的孩子都宝贝得不得了,即使大家都是同事,可孩子在幼儿园受伤,家长照样会找老师理论。
老师叹气:“齐主任,我明白你的难处,可咱们幼儿部只有白托,没有全托,晚上没有老师上班呀。再说,小孩子晚上要跟自己熟悉的人待在一起才有安全感,你还是找个孩子信得过的人晚上照顾他吧。”
齐春红的妻子上次手术之后,齐春红就已经回了中药房上班,回归原位,不带任何官职,不过同事们还是称呼他齐主任,或是玩笑,或是顺口,也或者是不知所谓。
“行,老师您放心,我这就去接孩子。”齐春红打点起精神,去附属学校接齐途,回医院的路上顺便给齐途买了晚餐,带着齐途回到手术室外。
第0659章【放疗楼】 抱歉啊,兄弟
虽说齐春红已强打精神,可想到术中的妻子,他还是时不时地走神,一个没看好,正在吃晚饭的齐途不知什么时滚下了楼梯。
要不是听到儿子的哭声,齐春红都不知儿子什么时候从他眼前溜走的。
还好,齐途没有受伤。
或许是老师照顾齐途费劲,怕齐途伤到他自己,给他穿了一身熊猫衣服,头上套着熊猫脑袋的头套,从上到下都挺厚实的,
吃晚饭的时候,齐春红摘掉了齐途的头套,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又把头套戴脑袋上了。
齐途的哭,是因为被吓着了。
“唉,儿子,你妈生病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吗?”齐春红抱着在哭泣中睡着的儿子,唉声叹气,愁容满面。
他和妻子在孩子面前,一直都是扮演着慈父严母的角色,儿子无论怎么调皮,他都舍不得动儿子一根手指头,而妻子性格急躁,对儿子的要求也比较高。
将熟睡的齐途放在椅子上,齐春红打电话给伍天明,希望伍天明能照顾齐途,齐途还小,跟着他待在手术室门口太受罪。
齐途喜欢的人没几个,由于齐途的多动症,有耐心看护齐途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就连齐春红的父母,都不愿意带这个一秒钟都不消停的孙子,齐春红的岳母早年就已过世,岳父也于前年脑梗去世,没有人帮衬齐春红夫妻带孩子。
伍天明和韩霆是齐途最认同的两个人,原因是这两人够腹黑,够缺德,把齐途玩得团团转,还能让齐途对他们两人信服。
“抱歉啊,兄弟,我不在Z市,”伍天明替齐春红着急,可也鞭长莫及,“我在小何家,最早后天上午才回得去。”
从没谈过恋爱的伍天明,被一个小姑娘暗恋,很快陷入感情漩涡中,短时间内就去了女方家见家长。
“好,知道了。”齐春红挂了电话,陷入茫然。
儿子最多两个小时候就会醒,他要是把儿子托付给别人,又实在不放心,儿子也不会乐意,会哭闹不休。
左思右想中,时间一点点过去,齐春红盯着在睡梦中还不时抽泣的儿子,一声长叹,决定留儿子在身边。
韩霆虽然没能亲自请陈新宇吃饭,不过他已经提前定好饭店包厢,菜也已经点好,嘱咐沃琳下班后先领着陈新宇和费娜丽过去,他下班后会和几个同事一起过去。
谁知沃琳和陈新宇他们到了包厢后,左等右等,不见韩霆过去,打韩霆的手机也没人接,沃琳就打电话到神经外科,才得知韩霆临时上了手术,患者是齐春红的妻子。
“不用等了,咱们自己吃吧。”沃琳让服务员直接上菜。
不用护士多说,沃琳也明白齐春红的妻子这次凶多吉少,手术肯定更加艰难。
吃过饭,晚上照常加班安装调试机器,测量和校正机械参数,但是进度很慢。
原因除了电子器件不时烧坏需要维修以外,还有就是,因要校正机械参数,需反复拆装部件,直到机械参数达到国家标准为止,这是一个枯燥而繁复的过程。
第0660章【放疗楼】 我要和爸爸一起等妈妈出来
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高阳到放疗楼接费娜丽下班。
陈新宇宣布:“今天就干到这里,咱们明天继续,你俩也不用按时按点来,睡个饱觉,我自己一个人能干,多个人做帮手,不过是给了我偷懒的理由,哈哈。”
高阳问:“明后天是周末,你们还要干活呀?”
费娜丽立即怼了回去:“早跟你说了,机器没有安装完成之前,我们是没有周末和夜休的,你都听到哪儿去了。”
高阳委屈:“我不过是看你们太辛苦,关心一下嘛,你干嘛这么生气?”
陈新宇呵呵笑:“人太累了就容易脾气暴躁,所以才让你们睡个饱觉再来,行了,你们都先走吧,我稍微收拾一下,也走了。”
电烙铁还在机房里的插座上上插着呢,得把电烙铁拔出来,晾凉了才行。
关机之前,得把机架旋转到90度或是270度,保持机架在断电的情况下处于配重平衡状态,以免机械部件变形。
冷却水的水位好像低了些,他今晚就得将水加到规定的位置,以免睡一觉起来给忘了。
“陈师兄,那我们先走了啊。”高阳和陈新宇打过招呼,拉着哈欠连天的费娜丽离开。
高阳晚上不管自己加班不加班,十一点都会准时出现在放疗楼,他和陈新宇已经混熟了,也跟着费娜丽一起称呼陈新宇为陈师兄。
沃琳坚持和陈新宇合作将东西收拾利索,这才和陈新宇一起离开。
毕竟这些以后都是她的日常工作,她觉得自己最好现在就熟悉起来,并养成习惯。
到了岔路口,陈新宇回科教楼上的宾馆,沃琳拐道去了神经外科。
上次韩霆给齐春红妻子做手术后昏倒,这次韩霆给齐春红妻子做的手术更加艰难,沃琳怕韩霆再次累到,她想去打听一下手术已经到了什么程度,韩霆大概什么时候下手术。
值晚班的小罗对沃琳倒是挺热心,可惜说的话等于没说:“韩主任还没下手术呢,至于手术到了什么程度,我也没看见呀,也没有经验可参考,推算不出来,要不你自己去手术室看看?”
“行,那我自己去看看呗。”沃琳还真是不放心。
手术室对于沃琳来说,熟门熟路,她在维修组时,多次跟着张主任来手术室修过仪器。
看到齐春红呆呆地盯着手术室的门,齐春红怀里还抱着迷迷瞪瞪的齐途,齐春红自己也已经萎靡不振,却硬撑着不肯休息,沃琳心里不由的酸楚。
沃琳坐在齐春红身边的椅子上,柔声问齐途:“兔子,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齐途用小手揉眼睛,打着哈欠,含混其词:“我要和爸爸一起等妈妈出来。”
“可是,小孩子晚上就是要好好睡觉,这样才能长得高大威猛,才能保护妈妈。”沃琳比划出高大威猛的架势。
“是这样吗,爸爸?”齐途向齐春红求证。
“是,阿姨说的没错。”齐春红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疲惫和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