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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弃还真     元始诸天txt下载     元始诸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五章战意沸腾(下)

    荀少一改往常内敛的性子,嘴角带着一抹桀骜笑意,黑发迎着漫天风雪扬起,带着截然不同以往的狷狂。

    周身宛若一尊熔炉一般,丝丝炽烈刚阳气息,在荀少身上渐渐浮动游弋。

    荀少贺瞳孔蓦然一缩,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着这一位十四弟。

    “……老十四啊,老十四,你真是‘深藏不露’!”虽然语气中有着讥讽,但荀少贺身子缓然绷紧,脊椎骨似大龙一般低吟浅啸,随时随地都会有一招杀伐迸发。

    荀少淡淡,道:“这上元礼是我荀氏族礼,少既然为荀氏子孙,就该不吝一点心力,十三兄言重了。”

    荀少伤、荀尚遏二人目光炯炯,虚室生电一般,精芒烁烁不定。

    荀少贺冷冷笑着:“不言重,不言重!”

    毕竟,能以己身之力,打入第一十八重密境,荀少武力已是三杰这一层次了。

    达到这般层次,自然值得让荀少贺引为大敌。

    一时之间,四人周匝氛围渐渐沉闷浓重。

    四人都是荀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心高气傲只是本性,自狷自狂也是应该。

    小辈儿们,本就该有着一股子朝气!

    荀少率先出手,大摔碑手的拳势笼罩着周匝。

    与他们三大天之骄子不同,荀少自诩有舍有得,心性早就老辣非常,深得厚黑精要,不在乎自家的面皮,就是唾面自干,于他而言也会算不得什么。

    所以,荀少抢先出手,充斥刚猛凶略之意。

    牵一发而动全身,四人气机维持于一种微妙平衡当中。但荀少悍然打破这一平衡,气机感应之下,三大天骄也不得不各自施展杀招,轰击着周匝的各人。

    “你敢……”

    荀少贺面带惊怒之色,身子似陀螺旋转一般,掌力激荡呼啸着,硬接荀少的大摔碑手。

    这大摔碑手狠绝之势,明显带着杀机而来。其拳势未至眼前,就让荀少贺一身的汗毛根根直立而起。

    嗡嗡嗡

    一旁荀少伤刀口冷清,指玄刀罡运转极致,似乎化作一口神刀天刃,刀中之意凛凛绝伦。

    荀尚遏拳似凶火,眸中一杆宝枪缠龙绕凤,吞吐着千百姿态的神焱。

    强横的拳劲,炸裂周遭雪海,掀动无数雪絮。

    荀少一气混元真功,筋骨皮膜一伸一展,脏腑鼓动如球,一道道真劲儿呼啸。

    拳脚碰撞,筋骨发出悲鸣,荀少神情亢奋,一拳拳横击当空。肉身十二炼的高手,都是百炼的筋骨,千锤的血肉,一碰一撞皆似金石同鸣。

    荀少伤眸若神锋,抽手化刀横劈,几大高手之间,拳音碰撞空气呼啸尖锐,身形一一交错。

    荀少招式大开大合,个中招式老辣决然。

    轰隆隆隆

    几道身影猎猎呼啸,轰鸣碰撞之际,空气爆裂出火星点点。

    “烽火燎原!”

    荀尚遏一卷衣袖,以袖袍代枪,卷起雪絮剧烈盘旋,几如烈火烹起一般,其势惊人之极。

    密境当中不容外物,除非为宝兵一般,可以寄存于祖窍,其他兵刃器械于密境,尽然都是无法施展。

    荀少自然明白,这三人必有宝兵傍身。但宝兵不可轻出,非先天宗师、元神真人之流,不能随意自然的动用宝兵。

    而这上元之礼,荀氏八百载训诫,一应族老旁观,也不会看着子弟们手持宝兵肆虐,打压下真正的天骄人物。

    荀尚遏犹如火龙席卷,炽烈刚阳,一道道枪影摇拽之间,杀机丝丝缕缕目不暇接,一并涌向荀少周匝。

    炼就一气混元真功,以强横的肉身躯壳,让荀少毫无惧意,一拳向着荀尚遏轰击而去。

    以肉身为兵,荀少的肉身无疑已是利器一级,坚韧强横的有些吓人。

    凭着强横的肉身,砸不烂锤不坏,荀少的气势简直是压着三人,攻伐之间毫无遮拦,尽是一些杀招手段。

    荀少肉身甚至迸溅火星,堪比利器的肉身强度,简直是诸法不侵,让三人攻伐不断崩解。

    …………

    烨庭重重宫禁布开,淡淡金色的神芒流淌于二十四阁之间!

    一尊族老缓缓踏入金阙,僵硬的面庞,冷淡道:“君侯,烨庭中并无虎妖踪迹,一尊顶尖大妖消匿行藏,着实可疑可虑。”

    “何不请动凤来琴,诛杀这头妖孽,让妖孽无所遁形。”

    一头虎妖暗暗潜藏入烨庭,足以让烨庭上下动荡。

    几尊宿老眸光开阖,暗暗运转神通,查勘宫围诸象。

    “凤来琴……”

    荀尚观沉吟片刻,随即摇了摇头,无声的否决了这一意见。

    凤来琴为吕国镇国神兵,非武圣人、天人不得染指分毫,是荀氏一族八百载国运之基。

    一头区区虎妖,让荀尚观轮回阴磨灭大半元神,元神法力半废,不值得动用镇国神兵。

    荀尚观徐徐道:“既然不在烨庭,也就算了吧……八景混元符也可以收回来了,至少这届上元礼,没出现多余的波折。”

    荀尚观抬眼望着铜镜中,荀少英姿勃发,战力无匹的模样,心思骤然一动。

    这些看似这些子弟们,一个个气势汹汹,武道修行成就惊人,但几个连【脱胎换骨】都还未入的小儿辈,还是入不得荀尚观这位大宗师的眼。

    只是观着荀少杀法极强,招招凶险恶极,反倒让他有些真正欣赏,这一以往未曾关注过的十四子。

    “他们四人,已经打了几日几夜了?”荀尚观看向左宗傅荀尚赫,轻声问道。

    密境中的时间规则,与主世界的规则迥然不同。在主世界打一会儿瞌睡的时间,在秘境中就是十几二十日的差别。但外界中人仍能如常一般,知道看到密境中的诸般事由。

    左宗傅道:“君侯,以密境的时日计较,一时辰等若一日之数。此等四人已是不眠不休,连续打斗五日四夜。”

    “五日四夜!”

    荀尚观默然不语,这四人已经是打出了真火,招式逐渐放开,招招夺人性命,一时半刻不慎,都会死得惨不忍睹。

    而且这四人修为相若,个个都是争强好胜,接连高强度的厮杀,足以让他们的心力损耗殆尽。

    “是时候了,让他们收手吧,都是咱荀氏俊杰,几日几夜的厮杀,熬尽了他们的心力。再要强自拼杀下去,只会徒劳折损他们心神,最是得不偿失。”

    “三甲榜首……既然不是三人,那就四人一起并列,也不失为权宜!”

    荀尚观的话音刚落,镜中景象倏然一变。

    …………

    雪山之颠,

    多日厮杀,彼此心神相交,四大高手对于他人的攻伐,已经渐渐了然于心。

    荀少一气混元真功霸略非常,迎着刀芒枪意纵横往来,一舒着多变积攒的胸中意气。

    骤然一拳轰击,荀少贺面色苍白,倒退十数步,拳势压身之余,每一步都是颤颤巍巍。

    “荀少!!”

    荀少贺面带愤恨之色,眉心祖窍隐约透着刀光显化。

    荀少多年来的伏低做小,一朝展露锋芒。

    让荀少贺有着被愚弄的感觉,胸中一口恶气淤积,大感不吐不快。

    吼

    “凶人恶道!”

    饿虎蓦然咆哮,荀少贺一刀斩落,刀中锋芒毕露,刀机绞杀一切生机。这一刀暮暮沉沉中,带着肃杀阴阳,宰割日月的大气魄。

    “凶人恶道!”

    荀少贺刀中凶意暴发,恍恍惚惚似一尊凶神,骑跨一头三目黑虎,刀口倾落之间,万万杀意如江似海。

    “宝兵?”

    这一刀尚未落下,就让其他三人心中寒意大盛。

    一口宝兵的威能,超乎想象的可怕,挥手断山峦,束手平江河。

    这是宗师之兵,武圣之兵!

    “小贯星手!”

    荀少散手无敌,数日来激战,早已纯熟精炼。

    纵然两门武学,以荀少贺的饿虎刀决更胜小贯星手一筹,但荀少皮糙肉厚,硬生生挡着几大杀招以伤换伤,也能让几大天骄忌惮不已。

    “燎原弑魄!”

    “无上狱刀!”

    荀少伤、荀尚遏二人怒吼之间,各自施展最强杀招。各自宝兵灼烧宝光,于他们手中暴发极强威能。

    轰

    三口宝兵的碰撞,荀少最先受创,这一击之力,无可估量的力量宣泄,冲击着荀少的肉身。

    一气混元真功煅炼的不坏肉身,在这般冲击下,就连一丝作用也无。

    荀少身形暴退,面上潮红,手指指骨缝间透着丝丝裂痕。

    三大宝兵宣泄着威能,堪比宗师的一击之力,让这一方密镜中裂缝重重,犹如筛子一般,四处破败不堪。

    这一方世界泡沫,在宝兵的碰撞中,战栗颤抖着,随时都会全部崩塌。

    “石镜……”

    荀少指尖稍动,眉心石镜湛湛赤芒流动,第八品宝镜绝能镇压下这场宝兵碰撞。

    但动用宝兵的后果,就是这一面底牌,再也不是底牌。而是人尽皆知,再无秘密可言。

    “死就死吧,老子就不信,他们会看着老子去死。”

    荀少强撑着,看着三道宝兵暴发百丈宝光。

    周匝的一切,都昏昏沉沉,万万崩塌毁灭的景象,自脑海中一刻未停的划过。

    逐渐逐渐的,一抹深沉无边的黑暗,自心田深处扩散,一并让荀少彻底失去了神智。

第一一六章武功大夫

    披香阁!

    “咳咳咳……”

    荀少用力睁开双眸,呆呆望着厢房中,熟悉的一应陈设,口中犹自轻咳着。

    “我……还活着么……”

    荀少脑壳生疼,三大宝兵的碰撞,直接撕裂、破坏了二十四密境。懵然的冲击,所造成的大破灭之相,固然让几尊宿老,强行镇压下去,但那一鳞半爪的毁灭气象,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密境似虚似幻,其中的流血死亡显得极为真实。

    然而,真即是真,假便是假。

    固然荀少肉身无损,但一连数十日的心神生死苦熬,确确实实是耗尽了他的全部心力。

    “公子,您醒了……”一名婀娜侍女,半跪于榻前,轻声娇唤着。玉手拾起一卷锦布,徐徐擦拭着荀少额头上的细汗。

    荀少感受额头丝丝温润,淡淡看着这侍女,呓语:“你是谁……”

    披香阁内侍婢女上百之多,这俏婢的面容极为陌生,荀少登时心中几分警惕浮出。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君侯诏书敕命,封公子为武功大夫,邑封南蔡之地。”

    这俏丽婢子娇俏的玉容,带着如玉一般的光泽。

    “武功大夫……南蔡么……”

    荀少闻着喜讯,神态微微一滞。但多年的城府,还是让他强自稳住心神剧烈波荡。

    哪怕武功大夫之位,也是他欲得而得知不得。

    他淡淡的看着美婢,眸光稍显冷戾,开口:“你是谁……”

    这婀娜侍女闻言,明眸皓齿,含着笑道:“禀公子,小婢为君侯赐予,是您贴身侍婢。”

    荀少强撑着身子,背靠着床榻上,神情微微舒展。

    经过这一上元礼,荀少如今也该称得上年轻一辈中的出彩人物。

    “绿珠呢?”

    荀少平缓的语气,让这婀娜婢子神情一滞。

    看见婢子的神情,荀少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猜想。

    不论绿珠有何理由,面对吕国夫人的滔天怒火。只是看着荀少如今一身高明的武道,想必就能知道,这吕国夫人的脸色甚为精彩。

    而吕国夫人盛怒之下,会有何酷厉手段,荀少用脚趾头都能猜的出来。

    不得不说,绿珠虽是一个好的‘演员’,但架不住人外有人。荀少还是技高一筹,更兼职自导自演,将这一位天生的‘演员’,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是,恼了吕国夫人的绿珠,有着何等惨烈下场,也都是显而易见的。

    注视着美婢透着惊惧的神请,荀少的心思愈发平稳。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在荀少眼中,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想他为一朝太祖之时,后宫都有三千佳丽,雨露均沾也不过如此而已。更何况区区一介暗间,何德何能撼动他的铁石心肠。

    心性阴暗如他,从不吝以有色眼镜,看着身旁的诸人诸事。

    美婢的糯糯不言,让荀少更进一步感概了一番,绿珠的悲惨下场。

    不过,稍稍想了想绿珠的丰腴饱满,荀少默默叹息一声,道:“都下去吧,吾想安静一会儿……”

    …………

    一方琉璃站落地,琉璃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

    “好一个四分蔡地,荀尚观啊……荀尚观,你真是打得好心思。”

    姒宣云凤眸怒视着,身畔的吕文侯荀尚观,娇声喝问

    蔡地纵然居于吕国边境,而且地势丘陵,民生凋敝贫瘠,但也是一方贵爵,可让人一步登天的贵爵。

    姒宣云在荀尚庸拿出那一方封邑之时,就已经将蔡地视如自家掌心之物。

    如今不但一分为四,而且还要敕封荀少为武功大夫,领着一地军政大权,就更是让她恼羞成怒了。

    多年的暗手,没想到让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儿,耍弄得团团转,这简直就是**裸的讽嘲。

    这无疑让姒宣云,心中的不满愈盛三分。

    荀尚观面对夫人的怒火,慢条斯理的说着:“蔡地一分为四,十三子少贺为北蔡大夫,十四子少则为南蔡大夫,这都有何不可?”

    “少有胆有谋,少年老成持重,可为吕国的一方屏障。以武功大夫之职,作为荀氏大夫拱卫中央,都有何不可?”

    荀尚观面色稍冷,道:“有的时候,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宣云儿,你是寡人发妻,寡人能容忍你些许错误,但却不会忽视放纵。”

    “你……”

    姒宣云颤抖着娇躯,元神法力溢散,眸中红芒闪烁,犹如一片火焰灼烧,火海翻腾不休,诸般火种异象纷呈而现。

    “荀尚观,你不要逼本宫……本宫乃是宋国公女,当今宋宣侯是本宫的至亲。”

    豫州三大诸侯强国,唯以郑国最强,宋国次之,吕国最次。姒宣云抬出宋国,其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她贝齿轻咬,寒声道:“荀尚观,你当真要为一庶子,而不顾你与本宫,夫妻多年情分么?”

    荀尚观淡淡道:“多年情分,寡人正是念着多年情分,才没将一切都摊开来说。”

    “你……真的念及夫妻情分了吗?”

    “你……你……”

    姒宣云玉指指着荀尚观,久久无言。眉心上的赤凤台,若隐若现着赤芒,元神法力似如暗流激荡。

    见着元神法力激荡的气象,荀尚观视若无睹,淡漠道:“少有着才能,这即是荀氏之福,亦是吾吕国之福。寡人能容忍你的胡闹,也能容得下你的公女脾性。但胡闹归胡闹,还是要有一限度的。”

    “寡人想来,你该明白才对……”

    荀尚观默然的看着姒宣云,四目相对一错。

    平日时的公子们,所谓的落水风寒,真当荀尚观不明其中道理?

    只是因为宋国势大,宋宣侯修为深不可测。

    荀尚观才会一再忍让,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坐视着姒宣云于烨庭中的霸道行径。

    “无论如何,少贺和少的大夫之位,寡人都已经定下来了,不容改易。”

    “姒宣云……你也不用拿你那个老朽的君父,来威慑寡人,乃至于寡人的吕国。寡人很早就想试一试,宋国的五口传承神刀,到底有着何等锋芒。”

    荀尚观的话语,铿锵有力,一如金铁交鸣。

第一一七章纷至沓来

    听着荀尚观不吝于,真正撕破面皮一般的警告,姒宣云脸色顿然浮起一丝阴霾。

    “你……”

    她凤眸怒睁,望着荀尚观决绝离去的背影。胸口丰满波涛起伏,端庄娴静的玉容,带着愤愤恨恨之色。

    姒宣云玉手重重拍在案几上,刹那间火光跳动烁烁。这一方华美贵重的案几,在火光浸染中,当即化作一捧灰烬,木炭余灰四散飘落。

    紫檀、青璃二人,迎着姒宣云阴郁的玉容,都战若寒蝉一般,默默咬着红唇,不发一言一语。

    “呵呵呵……荀尚观啊,荀尚观,你这寡恩薄幸人,本宫一定要让你后悔,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姒宣云咬着贝齿,眸光中的恨意高炽。

    这些年来,姒宣云靠着宋国之势,便是荀氏太上亲临都要退让三分。

    毕竟吕国荀氏的底蕴,本就不比宋国姒氏一般深厚。而且宋国更有着五口神刀镇压国运,其国力之鼎盛,绝非吕国这等新晋大诸侯能比。

    所以这荀氏阖族,在面对姒宣云时,难免会有些底气不足。这也是姒宣云肆无忌惮,而荀氏家老们冷眼旁观的根本。

    蓦得,姒宣云秀眉一蹙:“……莫非荀尚观,真对宋国起了心思?”

    姒宣云为宋宣侯嫡女,其家学渊源,而且能让宋国作为政治联姻,亦非是‘花瓶儿’的角色。

    一想着荀尚观这几十年点点滴滴,在想着近几年来的渐渐疏远。

    尤其是荀尚观拂袖而去时,那平静淡漠的神情,更是让姒宣云心中一凛。

    姒宣云若有所思:“……是吕国,亦或宋国么?”

    要说只是为了荀少,这一小小的庶子,就让荀尚观做出如此姿态,姒宣云是万万不信的。

    以荀尚观一直以来的寡恩之性,一介庶子生死,本就是无足轻重。

    哪怕这庶出子弟有一些天分,亦有一些城府。但纵观古往今来,唯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天骄,才是真真正正的天骄。半道崩殂的天骄,根本无足让其挂心。

    真正原因,还是因为吕国这几年国势渐强,已有追赶宋国之势。

    毕竟两国联姻,本就是国与国的博弈。如今吕国日益强盛,自然不会再放任姒宣云一宋女,一直肆无忌惮。

    明眸灼灼,一点点火星碰撞,姒宣云冷冷道:“青璃、紫檀……”

    “夫人……”

    青璃、紫檀二女低声应诺,等待着姒宣云的吩咐。

    姒宣云秀眉微触,冷冽道:“你二人从内库,挑拣三百玉贝、五十金帛、五十口百炼刀,一并送至披香阁。”

    二女微微一愣,看着面带冷色的姒宣云。

    “这小儿今为武功大夫,戎戍一方边陲,本宫身为嫡母,自然就要有一国之母的表率。这些玉贝、金帛、兵器,就是本宫赐予他的邑金。’”

    姒宣云美眸微烁,轻声呓语着:“或许……能作一闲子!”

    …………

    夜色阑珊,烛火飘摇!

    “彩霞……”

    荀少半坐榻上,黑发随意披散肩头,身上披着一松散衣袍,不紧不慢的翻着手上的一册古籍。

    荀少就着灯火之余,看着古籍上的内容,时而面露忧虑,时而眉头紧锁。

    彩霞摇拽身姿,轻盈行至荀少身畔,糯糯怯怯道:“公子,您该用膳了……”

    “嗯……”

    荀少一边翻着古籍,一边随意应付了一声。但身子依是不动分毫,只是一页一页的翻动着古籍。

    这本古籍每一页都有着一张张地图,上面带着密密麻麻的注释。

    这一册蔡地舆图,是荀少费尽心思,从烨庭百宝阁中淘换来的。

    上面记载着蔡地,百余载的地势、地形地貌、地理。

    于荀少这南蔡大夫而言,简直就是手不释卷。

    忽得,朵朵灯花炸开,让内室中烛光一晃一晃的。

    荀少望着一畔的彩霞,稍稍蹙了蹙眉,沉吟道:“……我这几日昏睡,精气神旺盛满溢,一时也是无困意的,你就先去就寝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见着彩霞神情怯怯,荀少微微摆了摆手。

    彩霞玉颚微微上扬,道:“彩霞是公子贴身婢子,与公子一体同休。公子不就寝,彩霞也不就寝,彩霞要一直陪着公子。”

    荀少默然不语,他疑心甚重,岂会随意信一婢子真心。

    且有绿珠不轨于前,荀少就更不会相信,烨庭的的任何人了。

    如今荀少有着武功大夫之位,也有了一方封邑。于他而言最紧要的,就是要远离南阳的是是非非,不再沾染烨庭任何事。

    只是上元礼三大宝兵的碰撞,让他心神枯竭严重。固然于密境中无生无死,但荀少的心神损耗,却是实打实的。

    这无疑让荀少行程,不得不延误几日。

    荀少浅笑了两声,状似无意,道:“怎么,你也要与我一起去南蔡么?”

    彩霞俏容一紧,伏身叩首,道:“婢子从踏入披香阁的那一日起,就被总管告知,婢子这一辈子,生为公子之人,死亦为公子之魂。”

    “勿论何处何方,只要公子去哪里,婢子就跟到哪里。”

    看着彩霞精致的脸上,满是认真之色。

    荀少淡淡道:“好吧……我也有些困乏了,你便先下去吧……”

    望着彩霞的背影,荀少眸光流转,嘿然冷笑两声。

    无论彩霞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一字也不信。

    “勿论真假,只要入了南蔡,真情假意有何区别?”

    彼时荀少掌握大权,一地武功大夫,几乎就是小诸侯的格局,岂会在意一小小婢子的真情假意。

    “不过,南蔡么……”

    荀少有治理一国的经验,治理区区百里之邑,当然是轻车驾熟。

    “最为南蔡之主,生杀予夺尽由其心。如此,锚定第二世界之时机,至矣!”

    烨庭规矩繁多,身为十四公子的荀少,其一举一动都是放在明处的。

    这一旦锚定世界道标,两方世界时间流速,纵然有些差异,但也并非全然停滞不前。

    若是荀少完全沉浸第二世界,而不理任何外事交际。如此一来不出三日,定会让烨庭执司发现异样。

    而要是在南蔡,荀少处境就大为不同了。

    一方封邑大夫,生杀由心而起,谁敢深究其间。

    暂且躲开众人瞩目,默默的在南蔡‘猥琐发育’,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

    竖日,凤梧阁!

    一内侍步伐匆匆,衣袖沾着些许露水,大步踏入宫室中,叩首道:“君侯……南蔡大夫觐见!”

    如今南蔡大夫,已经是荀少的官方称谓了。

    荀尚观扶着案牍公文,道:“宣召南蔡大夫觐见……”

    内侍低着声,道:“喏!”

    这内侍转身,刚刚一出宫门,荀少便迈步宫室当中。

    “儿臣,参见君侯……”

    这是荀少聊聊几次,在凤梧金阙觐见荀尚观。

    以往的荀少,只是空有着身份,而无实际地位可言。

    但是如今的荀少,位列武功大夫,有着南蔡一邑,无论名分、地位都有着很多不同。

    最直观的体面,就是烨庭之内的诸阁内侍,在荀少面前都恭顺了许多。

    荀尚观看着面着恭谨的荀少,随口应了一声道:“嗯……你的精气神恢复的不错嘛,精神饱满,肉身十一三炼的关隘,或可试一试了。”

    荀尚观武学造诣之高,着实令人难以想象,只是看着荀少走路的步伐变化,乃至于面上气色,就能知其个中火候。

    荀少闻言一惊,伏身叩首:“儿臣,谢君父指点。”

    能一眼看出荀少的精进,荀少不禁对这位吕文侯的的深不可彻之感,悄然加深了一层。

    人之一身,何其精密繁琐,除非武道极强之辈,尚有着气势强弱区分。

    更有一些武道高深者,就能从步伐着力,呼吸长短急促,分辨脏腑碰撞程度,乃至于其中火候深浅。

    荀尚观好待以暇,缓缓道:“你今日,大概是来辞行的吧?”

    荀少微微一愣,直接伏首道:“儿臣闻三位兄长,都已去往蔡地封邑,行巡土狩边之责。儿臣亦不敢丝毫懈怠,固愿就封邑土,向君父辞行。”

    “你这是巡土狩边啊……”荀尚观轻轻一叹,道:“这百里南蔡,非是良善之地,蛮族痕迹颇重……”

    荀少叩首道:“儿臣已知南蔡,濒临狄戎百蛮,其山贫地瘠,蛮族巫祭出没其间,凶险难以预料……”

    “然而,儿臣为君父血脉、荀氏子弟,怎能因一点艰辛,便就止步不前?”

    “儿臣愚钝,愿为吾荀氏开疆拓土,壮兴吕国千载万载。”

    荀尚观神情奇异,道:“你真的如此想么?”

    “儿臣一身精血源自君父,父子一体同心,何以会行虚言诓骗君父。”

    荀少的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之极。

    荀尚观抚掌大笑:“哈哈哈……好啊……好啊!”

    “……你既有此念,来日少不得你的似锦前程。”

    “这南蔡之地,勿要看它只有百里,但却是吕国门户的一部分,蛮族势力扩张的交界点。你要是扼守南蔡,将来你就是四蔡之首,上蔡大夫的位置就是你的。”

    荀尚观微微颔首,道:“既然,你要巡狩南蔡之地,也不能空手而去。寡人赐予你八百骑兵,以这八百骑兵威慑,寻常蛮人部落是不会威胁南蔡了。”

    八百铁骑之数,着实是大手笔。

    既然能以铁骑冠之,定然都是吕国的精铁骑兵。这些骑兵就是以吕国一国之力,也才豢养不过五万之数。

    个个都是大军中的精锐战兵,以一当十,甚至不乏有粗通【易筋煅骨】的高手。

    而以这八百铁骑作为屏障,寻常蛮人部族,是绝然不敢打南蔡主意的。

    荀少惊愕,道:“君父……八百骑,这礼太重了。”

    “重?”

    荀尚观嘿然一笑,道:“这可不重……区区的八百骑,有何等贵重可言。南蔡的局势复杂,让你带着八百骑同去,也是多一分保险。”

    “毕竟,南蔡历经蛮族肆虐,邑库一穷二白。你到了南蔡之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有这八百骑开局,也能让你轻松些。”

    “君父……”

    荀少眸光泛着水色,面带感动之色,顿然伏身叩首。

    只是荀少眼见深处,一抹深沉冷峻,俨然令人心悸。

    …………

    “八百铁骑啊!”

    徐徐出了宫门,摸着腰间兵符,荀少眸光深沉。

    荀尚观突如其来的厚遇,让荀少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受。

    要知道,吕国虽有五万铁骑,八百骑兵在其中根本微不足道。

    但八百骑兵真正的价值,仍旧是难以让人完全忽视的。

    养一骑兵的花销,抵得上十个重步兵,一百轻步兵。

    只要有着这八百骑兵在握,南蔡的复杂局势,已是牢牢把握于荀少手中。

    兀自感叹着,荀尚观的大手笔时,荀少刚一踏入披香阁。

    只见,紫檀、青璃二女俏里院落中,微微一礼:“参见公子!”

    “嗯?”

    荀少愕然,迎着吕国夫人身畔的两位近人,竟然向他这一庶子行礼,这还是真的少见。

    作为从宋国陪嫁而来的青璃、紫檀二女,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吕文侯荀尚观的姬妾。

    寻常见着,荀少一般都是要向二者行礼的,不敢有着丝毫怠慢之处。

    紫檀淡淡开口:“夫人闻公子远行,赐予公子玉贝三百,金帛五十,五十口百炼刀,以资公子南蔡之行!”

    主世界货币,不以金银等物,来区分贵贱。而是以石贝、玉贝,来作为货物硬通来交易的。

    一玉贝壳即能换的一百石贝,是通用九州大地,八百诸侯方国的基本货币单位。

    而且玉贝的购买力极强,一枚就能让购得寻常人一年家用。这三百玉贝,就是三百普通人家的一年家用。

    不但如此,还有五十金帛,五十口百炼刀,都是价值不菲。

    尤其以五十口百炼刀,更是有着石贝都是难得。

    这已经是军中重器,不会轻易买卖交易的了。

    “夫人的手笔,还真是吓得小子一跳啊!”

    荀少面露苦色,看着二人身后,一箱箱的金帛玉贝。

第一一八章虎兜出柙

    静室,

    叮!叮!

    一枚枚玉贝自指尖滑下,荀少沉凝看着散落的玉贝。

    玉者,乃天地之精,为日月之华,孕育诸般灵机。主世界的钱币,就是这些天地之精,再由高手匠人雕琢而成的玉贝、石贝。

    这些玉贝内泛晶莹光泽,淡淡灵机游弋,玉色温润聚敛,俱是上等灵玉雕琢,有着静心凝神,养气明魄之妙。

    荀少只是粗粗把玩一会儿,就感到丝丝冰凉之意,顺着指尖流入四肢百骸,仿佛气流一般游弋周身。

    这也是单枚玉贝虽价比百枚石贝,但鲜有人会用玉贝拆兑石贝的原因。

    这三百玉贝、五十金帛、五十口百炼刀,那位嫡母国夫人的出手,还是一如既往的非同凡响。

    荀少眸光幽幽:“有了这些玉贝,再有八百精骑,这百里南蔡之地,纵然开拓不足,但自保绰绰有余。”

    吕国夫人心思莫测,一直欲置他于死地。

    这一些玉贝金帛固然贵重,可解他燃眉之急。但要说,吕国夫人是善意之举,荀少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荀少蹙眉,渡了二三步,定下心神,唤道:“彩霞……”

    “公子,”

    彩霞娇躯婀娜,徐徐步入静室,轻轻看了一眼,檀木箱中明晃晃的玉贝金帛。

    荀少淡淡开口:“你把这些玉贝金帛,都一并收拾一下,咱们即刻起程。”

    “啊……”彩霞檀口微张,俏脸显得有些慌乱。

    这消息有些过于突兀,虽早知荀少远走之心甚坚,但乍然一听之下,彩霞以有一些手足无措。

    荀少语气稍沉,道:“赶快收拾去吧……趁着城门未关,立刻出城。”

    南阳烨庭之地,荀少这一小小‘下大夫’,也只能作一枚棋子,一举一动身不由己。只能似牵线木偶一般,任由摆布宰割。

    不过,他能苟得住,也能耗得起!现在他是势弱,但不代表他一辈子都势弱,以后自然能一一找回场面。

    彩霞低低的应了一声:“喏!”

    …………

    北军大营,

    旌旗招展,兵营连绵,铜戈四起,战马徘徊!

    作为吕国都畿,北军大营重地强人如云,一道道精气似狼烟一般滚滚滔滔。化作漫漫云气升腾,形似饕餮恶兽,羊身龙首一般,赫赫声威轰然。

    一名名虎背熊腰的甲士,瞪着一双虎目,行走站立之间,犹如一头头凶兽一般,俨然有张牙舞爪之势。

    吕**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十人一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行司马,一千人设舆司马。其中百将一职堪为‘士’,而舆司马一职,则有‘上士’之位,已属军中中上层。

    强盛如吕国,掌兵舆司马也不过百十之数。

    “驾!驾!驾!”

    荀少拽着马鞭,用力拍打马臀,马蹄踢踏踢踏作响,卷起一阵烟尘。

    辕门之前,数十巡狩甲士,望着远远而来的烟尘。

    一百将上前扶着刀柄,喝道:“来者止步……”

    这百将一步踏前,以前脚掌微微着地,刀口稍稍出鞘蓄力,警惕的看着荀少。

    荀少一手一勒栓绳,一手持着兵符,道:“吾为南蔡大夫,奉君侯之命,调用北军八百军骑。”

    一南一北两方大营,虽战力相若,但北军多骑战,南营多步战。

    荀少想要一支强骑兵,就只能从北军中遴选。

    百将看了眼兵符,顿时挥手道:“收弩,放行!”

    一名名架着弩弓的甲士,缓缓松开弓弩。

    军中法纪森严,无论是谁擅闯军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大罪一撞,便是让甲士当场射杀,也是有功无过的。

    荀少看着巡狩甲士,将辕门前的木楔子,纷纷移开之后。

    “驾……”

    荀少一挥马鞭,胯下黑马踏蹄,直入北军大营。

    这数万大军兵营绵延,若是靠着步行,荀少一时半刻,绝对是到不得中军大帐的。

    数万军甲的营盘,基本就是一座军事要隘,规模比拟城镇一般。

    只是,他固然持有兵符,但也要等北营大司马亲自验证之后,才能真正的调用军骑兵马。而不能直接动用兵符,调遣营中一应大军。

    “一直闻着北军强人众多,武道高手云集,今日一见才知不虚。”

    荀少沿途所见,个中精锐兵甲战卒,不乏有【易筋煅骨】的武人,更不乏【伐毛洗髓】的大高手混迹其中。

    这些武道高手们毫不掩饰自身精气神,一个个在他眼中犹如明烛一般刺眼。

    其中有一些武道强人,气势磅礴汹汹,凛凛大势沛然难当,让荀少也不能直视。

    “不过,这也是正常……北军底蕴深厚,是吕国的第一序列强军,有这一些强人存在,也是理所应当。”

    荀少【易筋煅骨】一十二炼的造诣,虽于自身武道潜力远胜这些沙场悍将。但在真正生死搏杀上,却不一定能完全占据优势。

    一十二炼【易筋煅骨】,虽有数十头莽牛真劲儿,可比寻常武师级数。但一日不成三十六炼天罡圆满之数,于武道上的种种微妙,终究差上一些感受。

    三十六炼为宗师,七十二炼证大宗师!

    “哈哈哈……”

    正于中军大帐,蓦然一粗爽大笑,自大账中传出。

    这一粗爽大笑,犹似九天惊雷,轰然于荀少耳畔炸响,个中真劲儿散溢,让荀少面色一变,差点一激之下落下马鞍。

    这即是高深武道的体现,一吼鬼神惊,一吼天地泣。

    “……下马威么?”

    荀少耳中嗡鸣,眼冒金星,几似重锤连连敲击,让他脑壳几欲炸裂。

    荀少两股一紧,夹着马腹,稳住摇晃的身躯。

    只见,一昂然大汉身披甲胄,自大账中走出这昂藏大汉面目粗矿,气魄雄壮威猛,仿佛一头上古凶兽,一举一动皆有地动山摇之力。

    公愚羊轻轻躬身,壮硕的身躯,撑得甲胄鼓鼓的,道:“十四公子……”

    荀少一勒胯下黑马,强自安抚着惊惧不已的黑马,平静道:“少早闻大司马,为天生兵家神将,一身兵家无上杀法,列入当世第一流。今朝一见,果是幸甚至哉啊!”

    公愚羊微微一愕,一抹尴尬之色一闪即逝,嚷嚷道:“嘿嘿……公愚羊粗人一枚,哪里是啥兵家神将。这以讹传讹,市井俚语之言,不足为信矣……”

    固然兵家之道源远流长,古往今来不乏兵家天人出世,直指杀戮、毁灭道意,亦是一门煌煌大道。

    但兵家中人想要所有成就,就免不得掀起一场滔天大战,借着磨尽数十万生灵之机,证就己身的兵家天人道业。

    可以说,兵家中人皆是以战养战,强国一时,亡国一息。如此几度周转,这兵家于九州大地,地位着实有一些尴尬。

    荀少跳下马,随手拍了一下马臀,黑马滴吁吁的跑向一方。

    “公愚氏世代将门,老司马公愚昭,**宝体冠绝天下,雷狱刀经更为刀道宝典,堪为刀中之圣。大司马家学渊源,岂能以不足信,就一言概括?”

    公愚氏乃是吕国顶尖将门,世代与国通休。

    公愚羊摇头笑了笑,道:“那,公子此来何为呢?”

    荀少递上兵符,道:“吾奉君侯之命,调用八百精干骑兵,随往南蔡赴职。”

    公愚羊稍稍诧异,眯了眯眼,道:“哦……八百军骑么?”

    北军数万大军,个个都是军中健儿,区区八百骑兵,还不放在他北军司马眼中。

    而且,虽然公愚羊刚刚一顿下马威,但荀少毕竟是文侯子嗣,作为文侯近臣之一,公愚羊纵然不用在乎荀少,但也要正视这位十四公子。

    公愚羊接过兵符,轻轻摩擦一二,颔首道:“八百军骑小事尔,只是不知公子何时调用?”

    荀少沉声,道:“今日,今时……少急用,且劳烦大司马速速调兵。”

    公愚羊若有深意的看了荀少一眼,沉吟了一会儿。

    “既然公子急切,便请公子少待片刻,召集八百精骑,亦要等上一刻。”

    …………

    八百战骑马蹄轰鸣,一一涌出北军大营,踏蹄践踏间,犹有雷霆万钧之势。

    “……这一次,真是欠了公愚家的大人情啊!”

    荀少看着身畔,黑布遮面、黑甲罩身的骑士们,徐徐感叹着。

    这些铁骑动若雷霆,势若猛兽,一看就知道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公愚羊调动如斯精锐骑兵,也势必要付出些代价的。

    要知道,就是精骑军兵中,也分三六九等的路数。那最顶尖的黑湮骑兵,个个都是【易筋煅骨】的武人,身有数头莽牛力道,在两军战场就是一路平推,可谓吕**国重器。

    当然,荀少的面皮,也没达到可以让公愚羊舍下一支黑湮骑兵的程度。只是这一支骑兵,就算不是黑湮骑,但观其军容之盛,也不是寻常精锐可比。

    八百满编的骑兵,八大百将皆是【伐毛洗髓】的大高手,屯长、队丈、伍丈之流,也都不熟等闲之辈,不是炼就七、八牛的老卒,就是一、二头猛犸巨象之力。

    “有着这一支骑兵在握,只要稍加打磨,就是阔编十倍、百倍,也能得心应手的。”

    至于这八百精骑的忠心,荀少从来都不在意。

    南蔡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蛮族横行就罢了,当地土著也是不甘寂寞。一旦起了战事,这八百精骑必然出动,需要平定混乱。

    最后,这八百骑能活下多少,就连荀少自己都不知道。

    而经过这一场场大浪淘沙,剩下的骑兵部众,就全是荀少的心腹矣。

    毕竟荀少也是做过一任开国太祖,军伍中的一些细节,更是手拿把攥,了然于胸。

    他,本就是起于军伍!

    …………

    宫室琳琅,烛光徐徐!

    “咦……

    荀尚观伏案看着一份密谍奏报,面上带着些许笑意。

    这小子有些小聪明,看着烨庭势头不对,立刻就跑的远远的。”

    他笑骂了一句,这一份谍报上,赫然把荀少一言一行,乃至于最近举止行为,都一一仔细详尽的描述了一遍。

    “八百精悍骑兵,寡人这为父的,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荀尚观毕竟为君二十载,吕国之事虽不是事无巨细都知之甚详,但国首南阳之事,还是没有任何人能瞒过他的。

    一内侍静静矗立荀尚观身畔,隐身与黑暗中,背脊微弯垂头不语。

    笑着笑着,荀尚观蓦然开口,道:“重杵啊……你说少这孩子心性如何,能否大用呢?”

    如今的荀尚观,极为不满现在的世子。世子荀少则虽为嫡长子,但其性情软弱志大才疏,着实不堪大用,非是交托吕国千载基业之良选。

    而且,宋国着实有些强势,宋宣侯一身武力,压制豫州群豪一时。有一个如此的强势的姻亲在侧,荀尚观想当然的不会放心。

    更何况,世子荀少则也不是一个强势之人,如果坐视一头猛虎在侧盘恒,说不准就会在什么时候,就会被这头猛虎一口吃掉。

    一旁伺候的大总管重杵,面色平平静静,沉声道:“君侯家事,老奴不敢妄言。”

    这一内侍中是老祖,资格地位极老,对这一道送命题,也有资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

    荀尚观幽幽一笑,毫不在意,道:“老家伙啊……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不过,少这孩子心性不错,还是可以用一用的。只是小用有小用之法,大用亦有大用之道,以偏概全,不为寡人所取。”

    “这南蔡之地,就是一块试金石,不妨就让寡人看一看,这小子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荀尚观似乎呓语着,又似乎是对着重杵说着。

    而重杵静静的矗立着,一言不发的,默默听着荀尚观的话语。

    最是无情帝王家,荀尚观心性酷烈,是踩着自己父兄尸骸,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为了江山,为了社稷,荀尚观失去了许多,也获得了许多。

    荀少的心思虽深,但荀尚观的心思也同样不浅。

第一一九章五溪黑虎

    呜呜呜

    恶风滚滚,刮动山涧,松柏嘻漱作响;高山巍巍,峭壁两岸,柳絮荡漾摇拽。

    望着茫茫荡荡绿水青山,荀少负手矗立江畔,营帐驻地炊烟袅袅,映衬于山水当中。

    “……不知蔡地风光,可如眼前一般所见。”

    荀少向着奔腾江水,心头略有茫然,怅然叹息一声。

    蔡地山贫地瘠,且与百蛮时有通婚。故其民风多有彪悍,于吕国数十大邑中,都是出了名的。

    虽民风彪悍之地,皆为养兵练兵的上佳之所。但蔡地千里,亦不过寥寥十数万户而已,着实难以编练成军。

    似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

    何况蔡地,如今一分为四,南蔡因靠着百蛮边域,时常有蛮人部族进犯肆虐,可谓蔡地中人口土地最少的。

    荀少为南蔡大夫,拥屯兵护民之责,如何治理这三百里南蔡,就是他首先需要考虑的了。

    “公子,您该用膳了。”

    不住何时,彩霞行至荀少身畔,软软糯糯的说着。

    荀少出南阳烨庭以来,率麾下众骑日夜急行。以区区不过几日,行军竟数千里之远。若非此刻八百精骑人困马乏,荀少也不会暂且驻扎营寨,于江畔滞留一晚。

    而且,由于荀少走的匆忙,携带粮草淄重并不甚多,如今只得用一些干粮来勉强充饥。

    荀少应了一声,蹙眉道:“连日奔行数千里,将士们体力吃不消,还是先让将士们吃吧……”

    他深知兵权之重,这八百精骑是他立足南蔡的根本,不容有一丝疏忽。

    奈何他资历浅薄,压不住这些骄兵悍将。只能期待日久消磨,施恩义、外露勇武,一点点收服众军之心。

    彩霞秀眉一簇,略微迟疑:“这……”

    “去吧……”

    荀少不耐烦的一挥手,眸子烁烁不定。

    “喏!”美婢厌厌应着,俏臀微扭间转身而去。

    荀少哼了一声:“南蔡有南蔡的烦恼,烨庭也有烨庭的苦楚啊!”

    这一路行来途经十数大邑,有着八百骑兵在侧,也是风平浪静无惊无险。

    毕竟,直面八百精锐骑兵,非是【脱胎换骨】,亦或是【炼化神】之上的大高人,任何人底气都要少三分。

    那些所谓妖魔鬼怪,遥遥看着军势升腾,自然知情识趣退避三舍。

    能于九州生存下来的妖魔,无一不是一副玲珑心肠。若非如此,早就在各大诸侯的兵锋之下,化为一堆齑粉了。

    只是一想着南蔡的贫瘠,荀少的心愈发沉重。

    夜色渐浓,大账中荀少就着烛火,看着蔡地舆图,面露沉吟之色。

    “上蔡……东蔡荀少贺、北蔡荀少伤、西蔡、荀尚遏……”

    他以黑炭比划着,顺着一条条路线,眸子一闪一闪。

    这三人皆是上元礼的天骄人物,如今各执一地生杀之权,可谓意气风发。

    四人各执蔡地一角,犄角相连,唇齿相依。即是以后的政治盟友,也是日后的一大对手。其个中关系之微妙,不可言喻。

    荀少看着这一副地图,心思攸然转动着。

    “南蔡……五溪啊……”

    蓦得,他手中黑炭,骤然定在一地图一点上。

    …………

    蔡地之南,溪!

    溪流湍湍,清澈甘冽。

    一瘦骨嶙峋的垂暮老人,盘膝坐于溪畔。老人一身粗布麻衣,手持一杆钓竿,垂钓于溪畔,神态间一派从容自在。

    老人身上似乎带着天人合一的韵味,有与自然大道相合之态,其举止神容间,与这湍湍溪应和,一呼一吸都充斥着蓬勃生机。

    叽!叽!叽!

    一只只小雀儿落于溪畔,懵懵懂懂,叽叽喳喳鸣叫着。

    老人面带祥和,金雀儿低声轻鸣,落于老人衣衫之上,于此间翩翩起舞。甚至,一只金雀儿,还落在老人的钓竿上,微微荡起丝丝涟漪。

    “先生,先生……”

    突然,一少年跌跌撞撞间,小跑到老人身畔前,惊扰起一只只金雀儿。

    老人看着少年,眉心一拧,露出不悦,道:“修行之人,口开神气散,心动是非生……当有泰山崩于前,吾犹自不动之态。”

    “你这童儿,老夫斥责了你几次,你还是如此莽莽撞撞,真个是不知教的!”

    “先生啊……”

    少年人苦着脸,道:“先生啊,非是小子不知教,只是小子乍然得了消息,一时心急如焚,逾越了规矩。”

    不待老人发问,少年人急忙吐露消息:

    “这新来的那一南蔡大夫,不日即要过路五溪,取直径入南蔡了。”

    “嗯?”

    老人看了少年人一眼,诧异道:“南阳烨庭与蔡地之间,何止几千里啊……这一封邑大夫,当真是好快的脚程。”

    以寻常人的脚程,这几千里少则月询,多则数月以上。而荀少八百精骑日夜不休,则是老人也想不到的。

    “这倒是奇耶!”

    老人淡淡一笑,道:“不过,封邑大夫将至,当是喜事一桩。你速速下去,召集族人邑民们,接迎大夫行驾便是。”

    老人虽无职无权,但却是一蔡地长者,深得蔡人崇敬,自然有资格说这话。

    少年人道:“老先生,您忘了那五溪,盘踞着一头千年老妖,乃是一处大凶地,寻常去不得啊。”

    老人微微一愕:“这……这老夫倒是忘了……”

    千年老妖等若顶尖元神中人,妖法无边神通广大,寻常大军围剿都奈何不得,是真正的狠角色。

    一旦新进的南蔡大夫,陨落于大妖手中。这南蔡之地,势必要经受一场,来自国都烨庭的怒火。

    “嗯……”

    老人须,默然道:“这倒是个麻烦,看来老夫要亲自去一趟五溪,接迎咱们这位封邑大夫了。”

    …………

    轰

    近千匹战马奔腾,战马踏着浅浅的溪水,飞溅起的水花,透着丝丝晶莹。

    荀少抿了抿嘴,道:“过了这五溪,也就入了南蔡,让众军都小心戒备着,毋需谨慎。”

    这八名百将俱然身经百战,凛然应喝:“喏……”

    数日以来,荀少邀买人心之举,还是颇有成效的。最起码这八位百将,对他的态度已经恭顺许多了。

    只要荀少再接再厉,不断往这八百骑中‘掺沙子’,早晚又一日,这些骑兵只知他荀少,而不知吕国君侯为何。

    “这五溪……”

    看着浅浅的溪水,荀少眉心不由蹙动。祖窍石镜徐徐转动,烛照这方圆十里之地。

    因着主世界上限极高,天地限制约束。纵然石镜列入第八品,也不能随意观望气。但一些生气、死气,荀少还是能看的清楚分明的。

    入目之处,一层层浅浅死气,沾染着溪水流淌,凡是触碰溪水之人,身上都朦胧的带着丝丝死气。

    荀少本着不想节外生枝之心,挑选了一条,不经过那三人封邑的一路捷径。

    但此时一看,还不如走那三人的封邑,最起码安全系数上要高一些。而这五溪之地,根本就是一处大凶之地。

    猛地一入五溪,荀少就感到一丝冷意,自百骸周身升起。若非荀少筋骨强横,似炉似火一般,周身把握完全,也感不到这一丝森然。

    看来,这一条五溪凶地,还真的是大有明堂啊!

    荀少心思转动,拽着马鞭的手掌,愈发的紧了一紧。

    如今荀少进退两难,这五溪看其气象,不似善地之属,但要回转军势,一时间也是调转不得。

    “急行军,迅速度过五溪,”

    一名名百将呼喝着:“全军上下,急行军……”

    八百精锐骑兵鼓动气血,千人之势化为一头雷兽,势若奔雷一般,冲向五溪一畔。

    一声虎啸之音,顿时从天际传来。似如金铁交鸣一般,铮铮作响,

    “哪个不知趣的人族,竟敢闯老子道场捣乱。”

    虎啸凛凛,风从云聚,云气翻滚间,道道滚滚蔽日遮天。

    这一声虎啸顿出,数百战马齐声哀鸣,纷纷胡乱奔走,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甚至有的马匹,瘫软在溪畔间,屎尿一起失禁,口中吐着白沫。

    缕缕云气汇聚成一张面庞,俯瞰着五溪中慌乱的军骑们。虽然这一张面庞,由于有云气遮挡,看的不甚清楚,但其藐视一切,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是一览无余。

    “大妖!”

    如此威势,让荀少面色一愕。

    未入南蔡封邑,想不到就有着如此‘惊喜’等着,真是让荀少意想不到。

    毕竟一头大妖,虽是堪比元神中人,是千军辟易的大高手,智慧高深远胜于一般人族,非是常人可比。

    有这般法力修为,不可能不知道,吕国兵锋的厉害,那可都是生生杀出来的赫赫凶威。

    荀少一脸色:“我这算不算,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哈哈哈……”

    这头大妖明显是一头虎妖,云从龙、风从虎,虎啸声极为惊人,一如金石碰撞,铿铿乱鸣。

    虎为百兽之王,一声虎啸百兽奔逃,威势何其惊人。

    “……老子百年未见一出荤腥,今遭终于要开一开大荤了……”

    黑气滚滚弥漫,嚣张之极的大笑,让荀少面色一肃。

    其中浓浓的血腥气息,不加分毫掩饰,让荀少面色愈发深沉,眸中杀机凛然一现。

    “列阵!”

    他高声大喝,气血陡然沸腾,轰然炸裂云霄。犹如霹雳炸响,方圆数里之地,都能听着这一暴喝。

    战马瑟瑟发抖呀,让骑兵战力废了大半。但也有一些甲士登时翻身下马,各自结成一方方小阵势,

    荀少稳稳坐在马背上,抽刀指着浩荡黑云。

    “大胆妖孽,竟敢阻挡吾大军去路,真当吾吕国兵锋不利乎!”

    要知道,这是人族九州,人道昌盛,人族为主角的时代。诸侯兵锋之下,任是祸国大妖、巨孽妖王,也要在千万兵锋中黯然陨落。

    “小子……不要拿吕国威胁老子,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你们惊扰了老子的修行,就拿你们的心肝,来给老子赔罪吧……”

    虎妖盘恒空中,一双虎目圆睁,丝丝血色缠绕。

    云气缠绕之间,一只虎爪伸探而出,虎爪一张,似如一座山峰一般,当头向荀少拍下。

    元神法力虽不似武道一般,全是实打硬撞,但这数十丈虎爪一拍之下,仍有着改变地貌的可怕威力。

    荀少面色一冷,道:“众军合力,起兵势!”

    “杀”

    能成为骑兵的,都是步兵精锐中的精锐,哪怕是弃马步战,其战力也极为可观。

    军势化作的那一头雷兽,雷兽身畔轰鸣不断。荀少抬刀直指,心意相通相合,与这一刀军势相合,断然斩向那一头大妖。

    轰隆隆隆

    云气炸裂不绝,刀口带着雷霆之势,以千军集合一人之身,这才是堂皇兵家大道。

    这一刻的荀少,每一刀都是千人齐发,简直犹如宗师一般,其威其势煌煌如日。

    兵家杀法,荀少所知不多,但其中聚敛军势之法,还是知道一些的。

    虎妖狂啸,一头黑虎显露真身,云气波澜起伏,方圆十数里之地的灵机,都一朝而动。

    “大胆妖孽!!”

    一声怒斥,自远方传来,一道翠绿神光伴随而来。

    一老人捧着一枚龟壳,徐徐踏步之间,一股股浩瀚气机,自老人干瘪的身躯中,蓬勃欲出。翠绿神光犹如翡翠一般,映照着老人面容。

    “妖孽好胆……竟敢伤人!”看着一头虎妖,老人神色肃戾,元神法力涌动,如浪潮拍打。

    一只大手向着虎妖拿去,大手似如玉翡翠一般,晶莹剔透间,外露着掌心纹路。

    两大元神高人的出手,堪称石破天惊,狭小的五溪在这二者交手中,几乎就要四分五裂的崩裂开来。

    虎妖兜兜转转数十招,看着仍旧气机惊人的老人,狠狠道:“老匹夫,你给老子等着,这事不算完,老子迟早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黑虎一声咆哮之后,身形悍然一转。周身即可化作一缕缕云气,溢散与天际之中。

    看着一片狼藉的溪畔,荀少微微楞了一下。

    “这虎妖,跑得很果断啊!”

第一二零章初来乍到

    老人徐徐伸手,龟甲跳动淡淡金光,映衬着老人枯槁面容。

    荀少蹙眉,横刀微微颤抖,与数百甲士军气相合,心中警惕意味十足。

    铮铮

    数百甲士的军势,固然有些单薄。但寻常元神在兵家杀法面前,也未必剩余几许法力。

    不过元神高人,已然【炼化神】炼就元神法力,超凡脱俗寿三百之数。

    这等高人,身处蔡地这般穷乡僻壤,实在不能不让荀少,心头犯起嘀咕。

    老人自袖中,露出一枚乡师铜印,轻声笑道:“老朽溪乡师上阳朝,见过南蔡大夫!”

    所谓溪者,为南蔡水泽之一;而乡师者,则为封邑属官之称。

    这老人一身元神法力,竟屈居一地属官之职,实属不可思议。要知道这乡师之职,仅仅为一‘上士’而已,是封邑大夫幕僚佐属。

    “乡师?”

    荀少把这一抹疑惑,刹那间抛诸脑后。

    有着这一枚乡师铜印,虽然荀少有些疑惑,堂堂元神真人为何纡尊降贵,但也只得压下胸中疑意。

    他翻身下马,笑着上前二三步,托着马鞭顿首,道:“原来先生即是乡师宿老,少失敬多时矣!”

    纵然这位老上阳,只是荀少佐老,但元神真人的修为,就得让荀少带着三分尊敬。

    上阳朝神容肃穆,高高一拜,道:“老朽之过矣……蔡地妖魔肆虐,鱼肉黎民,老朽身为一地乡师,其过大矣!”

    荀少稳稳拉着上阳朝的手臂,道:“地边僻远,妖魔肆虐猖獗古来有之,何来老先生之过。”

    上阳朝须,道:“此事险之,若非老朽粗通巫祭占卜之道,算得大夫五溪遇险。若大夫有何闪失,老朽万死难得其恕。”

    上阳朝话中却是一丝不假,一位国君公子于封邑遇难,整个千里蔡地都要经历一场大地震。

    荀氏不可轻辱,勿要说是一介宗师、真人,就是大宗师、大真人之流,也不敢轻易小觑荀氏子弟。

    …………

    南蔡,邑!

    邑作为南蔡中心,土地、人口汇集,几逾千户之多。虽称之为‘邑’,但实际上只一村落的规模。

    邑距离五溪只有一二百里,有着上阳昭这一老蔡人带路,荀少整理了一下麾下部众,只用半日不到,就真正踏入封邑。

    此时的邑门前,已有不少属僚,矗立等待。

    这一些属僚纷纷叩首:“末僚,见过大夫!”

    “……见过大夫!”

    荀少看着邑,眸光中微沉,破旧残败的城邑。

    邑官邸,荀少落座主位,以上阳朝为首的一众邑人,都落座于两侧。

    “……大夫!”

    南蔡一众僚属,纷纷向着荀少行礼。

    荀少道:“诸位,不必多礼。”

    毕竟曾为一朝太祖,比这更大的阵仗,他也是亲身经历,对这一些僚属们的参拜,荀少处之泰然。

    荀少道:“少初来乍到,诸位大礼相迎,倒让少心怀忐忑。”

    上阳朝一旁笑着:“大夫严重矣!”

    “……大夫严重矣!”

    看着一众僚属纷纷作态,荀少笑意浅浅,初来乍到如他,于这邑乃至于整个南蔡,都有着说不出的陌生。

    其中的诸般关系,理不清看不清,荀少也不能交浅言深,只能旁敲侧击,萧规曹随,做着一泥塑大夫,看一看邑这潭水的深浅。

    “早闻边地妖魔凶性难驯,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蓦得,荀少幽幽说道,眉宇中杂含冷意深深。

    荀少麾下骑兵,经过那一头黑虎大妖的肆虐。如今几乎人人身上带伤,虽无有太大的伤亡,但也让八百骑兵暂时丧失了战力。近千匹战马在虎啸当中,近乎折损了半数。

    这一头黑虎,已经在荀少心中,暗暗记上了一笔。

    “……”

    看着左右僚属面露难色,诺诺无言而对,荀少眸光愈发幽冷。

    上阳朝苦笑:“唉……妖魔不靖,老朽无颜呐!”

    荀少状似无意一般,安抚道:“妖魔动乱,鬼祟生灾,绝非老先生之过。只是以往疏于巡狩,才让妖魔寻隙为乱。今朝吾为南蔡大夫,正该平靖一方,定稳治下民生。”

    …………

    官邸,屋舍!

    荀少默默无声,端坐于床榻上,想着这一日的所见所闻,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那些僚属的心思,荀少也能知道二三分。

    他虽是封邑大夫,是为众人长官,但其威信不足。这些官属固然敬畏荀氏之威,但想要尽收其心,还需要经过一些打磨手段。

    “这老上阳,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尽管上阳朝这一乡师,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经过这一日的接触,也让荀少感官不错,获得了一丝信任。

    这丝信任已是了不得,能让荀少这般心有山川之险者,有一丝半点的好感,已是大不易之事。

    而且,有这一知情识趣的长者,荀少对南蔡的掌握,无疑是轻松了不少。

    蓦得,荀少喝道:“来啊……”

    不时,一名姓宋的百将,几步踏入屋舍,单膝跪地,道:“大夫,”

    荀少道:“宋将军,这南蔡不靖,吾等初来此地,难免有阴祟作怪。你即率麾下百甲巡狩官邸,以兵家煞气血气镇压。”

    “喏!”

    这宋百将低头应诺,有着【伐毛洗髓】的武力,以及麾下的一百甲士,非宗师人物皆靠近不得官邸。

    这也是荀少上的一道保险,除非宗师闯入,否则想要犯入官邸,都不可能不留痕迹。

    看着宋百将身影远去,荀少眸子微微闪动。

    “初入南蔡,一路有惊无险,倒是让吾有些意外。”

    当然,这八百骑兵的威慑,还是占据多数。若不然这一路,荀少决然不信,就会如此的太平。

    他揉了揉眉心,心神沉浸祖窍之中,万余缕赤气滚滚,石镜浮动神篆真言,愈发明晰显映。

    在南阳烨庭之时,其中高人云集,荀少也不敢锚定道标,生怕让一些绝强人物,看着端倪细节。

    但进入邑,荀少的警惕之心,固然不见削减,但邑修为最高之人,亦不过元神之流,不至于烨庭一般,有纯阳地仙盘踞。

    这里的境遇,无疑于荀少而言,要安稳不知多少。

    石镜映照着万界虚空,滚滚赤气不断消耗,一齐涌动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着。

    恍惚之间,唯有漫漫虚空,荀少一点真灵,落入茫茫无尽的星辰之中。

    一颗颗大星,辉耀与虚空苍茫,赤、金二色斑驳,所见中少有青气大星,乃至于紫气大星。

    “这是大越世界!”

    荀少以真灵状态存在,看着一颗赤气大星,隐约中有着感应。

    开辟大越龙庭,执掌百万鬼神,作为冥土中的阴世鬼帝。荀少于这方世界中,也有着一些世界本源。

    “那,下一世界又是哪里?”

    荀少真灵触动,上万缕赤气轰然大作,触动着石镜镜面。这些赤气是他在大越世界中,数百载的积累,是他历经开国、盛世、中兴的大气数。

    茫茫荡荡之际,一颗环绕金气的星辰,倏然有了一丝感应。这一感应,让荀少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亿万星辰之中。

    “找到了……”

    这一环绕金气的大星,带着莫名感应,让荀少真灵微微颤抖。

    每一时每一刻,都有着滚滚赤气消耗着。

    似乎耳畔响起呢喃低吟,荀少真灵裹挟着磅礴源气,冲入满天星河当中。

    石镜镜面当中,万万黎民之相不断变化。乞丐、书生、屠夫、和尚、道士,与镜中交种种形象交相呼应。

    这一些气机,都是世界外露的残余,让石镜子拾去,化作一幕幕景象。

    真灵跌落世界,丝丝缕缕的金气,刹那之间泛起无数涟漪。

    …………

    群峰浩渺,亭台间阁!

    荀少贺狷狂长啸,震起无数涟漪,鸟兽慌乱四散。

    这一声声长啸,绵延不绝,犹如黑云压顶,压城欲摧一般。

    “好一个武痴,君侯十三子啊……”

    荀尚遏淡淡的笑着,步伐当中悠闲自在,眸中精芒略略。

    “怎么,只来了你一位吗?”

    荀少贺冷冷一笑,恶意满满的问道。

    在他眼中,这蔡地本该就是他的封邑。如今蔡地一分为四,也就难怪他带着恶意。

    上蔡大夫之位,可是比区区一介‘下大夫’,强上不知多少。

    荀尚遏开口:“君侯十三子相召,吾岂能不来。”

    荀尚遏语速不急不缓,却掷地有声,烈火燎原之势环绕周匝,刚猛无铸的力量,自四肢百骸中升腾。

    轰隆隆

    彼此气机一触即分,空气中不断响着轰鸣。这一道道轰鸣交错,衣衫猎猎暴鸣。

    犹如虎啸龙吟一般,一节节骨骼轰鸣不断,荀少贺面容冷峻。

    这两大天骄,性情自矜自傲,俯瞰同辈中人。

    自从各执蔡地以来,彼此势力摩擦不断。一言不合,即会大打出手!

    “当日密境,本公子的杀招不好施展,如今不妨一试。”

    荀少贺捏拳,面带狠戾之色,强硬的力量,自单薄的身躯中升腾。

    “看来你我的这一次相会,又要无疾而终了!”荀尚遏嘴角蠕动,带着一抹深沉之色。

    两大天骄自诩不逊他人,上元礼上的两败俱伤,何尝不是让他们耿耿于怀。

    轰隆隆

    风声骤急,一股磅礴的气机,让二人的目光乍然一凝。

    这第三人的气机,煌煌似烈日,灼灼似熔炉。

    “荀少伤……”

    望着一步步走来的少年,荀少贺冷哼了一声。

    荀少伤的步伐,每一步的迈出,都似一尊无穷巨人一般,叱咤雷霆之音。

    三大天骄的气机,不住碰撞着,震的金石乱颤,铿锵回响着。

    “伐毛洗髓!”

    三大天骄的气魄,强横犹如实质一般,挤压的空气暴响,迸射着点点火星。

    荀少伤三人,皆是武道强横之人,智慧通达之极,只凭着些许的气势交感,就能大致明了彼此间的差距。

    这主世界诸侯位格,包含大气数、大气运、大造化,非是寻常位格可比,其尊贵莫名。而且诸侯之下,尚有一些小诸侯位格,虽不如大诸侯一般一步登天,几乎立地证就仙果。

    但荀少伤三人本就是武道上的天之骄子,一身积累浑厚之极,经过各自封邑气运加持,武道近境一日千里。

    距离上元礼,不过月余时日,他们三人就都纷纷踏入【伐毛洗髓】的境地,堪比顶尖武师之流。

    “……”

    三人间的气机,骤然雷火一般,沉重的力量积压的空气,都有了一些粘稠感。

    “吾的那一位十四弟,可是已经就封了!”

    荀少贺冷冷笑着,其中挑衅意味十足。

    上元礼最后存在的四人中,都有着各自的杀手锏。

    他们都是觊觎蔡地封邑,一旦蔡地千里连成一片,得此大气数的他们,甚至可以一步踏破【脱胎换骨】的第一关隘。

    “是吗……好快的速度……”

    荀尚遏淡淡一笑,似乎对又添一竞争对手,而有一些无动于衷。

    “据说公子,在宝兵的碰撞中,心神大损。再算上他养心凝神的时日,也就三、五日时日,赶了几千里路。”

    “他的心倒是很急,就是不知几位的心,是否一样的焦虑。”

    三人衣衫猎猎,气机逐渐消弥于无影无形。

    “棋盘上的棋手,已经足够矣……你们不会想着,让荀少也插上的?”

    “吾等不妨群起,把这南蔡三百里封土,一并都分得干净。”

    因着,只要聚拢蔡地大运,就有宗师之望,这等契机足以让三人,都为之重视。

    封邑大夫为何难得,就是因为生杀予夺,尽由一心而来,身怀一方大气数、大气运,炼拳炼气都是难得的资粮。

    “由吾等三人各看手腕,决一时胜负,如何……”

    荀少贺的心思,明晃晃的摆在二人面前。

    先让荀少出局,再由三家运作,联手刮分南蔡。

    这即是阳谋,是三人身后携着的大势,就算是荀少对此心知肚明,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这一个选择。

第一二一章香火神道

    大成一百二十载,龙凤八年!

    江南大涝,三月淫雨,其泽国千里,水患频发。

    自古水火无情,灾民流离失所,数十万、数百万的灾民,如同蝗虫一般,啃食着所能见的一切。

    金华府,东阳县,王家村!

    雷雨骤然,电蛇狰狞,瓢泼大雨泼泼洒洒,泥泞的黄泥,飞溅起无数泥泞。

    数百口王家村人,男女老幼,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孩童,全部聚集于南江一畔。

    南江昏黄,潮汐涌动,连日淫雨霏霏,让南江的水位,不断的抬升着。

    不断上升的水位,让所有王氏族人,神情愈发的荒乱。

    百日的磅礴大雨,黄泥水连续冲刷江畔,江畔的泥土愈发松软,塌入陷落南江水中。

    “天不佑吾王氏乎!!”

    王氏村老拄着一鸠杖,其一脸绝望,骨若柴的身躯,带着一股老朽气息。

    连日的大雨,让江南水乡千里余泽,就连说话当中,都有浓厚的水气,让人不由蹙眉

    黄豆大小的雨滴,打在村老苍苍白发上,湿发散散落落,村老的眸子有了些许水光。

    “哟!嘿!”

    “呦!嘿!”

    数十个庄稼汉子,不顾泥泞的黄泥,个个齐声喊着号子,抬上一木架台子,小心翼翼的放置于江畔。

    这木架台子,高约二、三尺,宽有八、九尺,上面摆放着三牲四祭,烤炙的略带黑焦的猪头、羊头、牛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祭台落地,泥汤溅起,几个庄稼汉子的裤脚、衣角,已经沾满了黄泥。

    一尊桃木神位,放置于三牲四祭当中,上署:南江显昭君!

    村老混浊的瞳孔,盯着这一尊桃木神位,身畔数百名村民,都等待着村老的发话。

    他伸手接着雨滴,掌心不一会,就蓄了些雨水,看着掌心荡漾的水波。

    村老嘶哑着嗓子,喊着:“祭龙王爷爷!”

    “祭龙王爷爷!!”

    一个个庄稼汉子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喊着。

    “祭龙王爷爷!!”

    妇孺老弱,阖村上下,凡是在场的村民,齐声叫喊着。

    雷霆轰鸣着,一个干瘦干瘦的中年男子,自人群中走出,一步步越过村老,行至祭台边缘。

    中年男子着儒衫带羽巾,只是身上的布丁,显得男子有些颓废。

    “宣祭南江龙君告文……”

    男子从衣袖中,拿出一卷竹简,徐徐摊开简文,面上带着一些振奋,高昂诵言。

    雷雨噼啪,打在竹简上,飞溅的水花,甚至升起丝丝水雾。

    村老把鸠杖立在一旁,不顾地面的泥汤污水,断然的跪下。

    数百口村民们,也都纷纷跪下,一边不住的叩首,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祷告着。

    祷告之词,平厌规整,一板一眼,自中年男子口中诵读,一路顺着风雨摇摆,亦不知飘向何地何方。

    “……龙王爷爷!!”

    寄托着厚重愿力,数百口村民的祷告,在这风雨交加中,显得十分微弱。

    南江水一如既往,无情的冲击着两岸,细密的沙烁,渐渐沉入江水之中,乘着风势、雨势,两岸水位徐徐而升。

    无助、绝望的气息,在数百口王家村民的心中,愈发浓郁。

    荀少‘醒’来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绝望景象。

    雨水透着荀少的身躯,落在地面溅起朵朵水花。

    “这一世的我,已经……死了么!”

    荀少漠然看着雨中,那一个个几乎绝望扭曲的面庞,望着原身记忆中的祖父、叔伯,神容中不带着一丝感情。

    数百村民叩首祷告,唯独荀少,默默矗立着,如苍松老柏一般,雨水自荀少的身上掠过。他微微摊开手掌,一滴雨水直接透过虚幻的掌心,径直落在地面上。

    这一世,荀少在原身濒临死亡的那一刻,觉醒了自身记忆。

    但是,这也没啥卵用!

    荀少刚刚觉醒的身体,既没有倒拽九牛的武力,也没有连通筋骨皮膜的武道,只是一虚弱、濒死的村中少年而已。

    只是,荀少的原身,早就病入膏肓,寒毒深入骨髓,已是断然无救了。

    哪怕,他有着石镜这般第八品宝兵,也不能免去源力耗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

    故而,他经过了两三日的勉强挣扎,连日卧床不起,水米一滴未进,憋屈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生而为人,死亦有灵!”

    定定的看着这些村民,荀少幽幽叹息,身影愈发暗淡。

    他的魂魄,飘荡于众人之间,带着一抹惊异,望着中年男子手上捧着的木简。

    虽然荀少只是初生的鬼灵,但种种鬼物的本能。仍然让他看到了,常人根本看不到的一幕。

    毕竟,他魂魄之眼所见,与肉眼凡胎迥然不同。王氏村民们毫无所觉,荀少却看得真真切切。

    竹简徐徐摊开,一字字绽放清光,微弱如同荧虫,点点滴滴,聚少成多。

    这是众生愿力,化不可能为可能,丝丝缕缕如同发丝一般。伴随着中年男子的诵读,这一点点清光,徐徐落入南江水中。

    江水翻滚,浪头拍打,卷没着清光点点。

    “……南江君啊!”

    荀少嘿然一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几日以来,荀少固然懵懵懂懂,不知所谓。但也尽力结交了几个老鬼,凭着百多年养就的心机城府,这些老鬼虽狡诈非常,但也着实让荀少摸清了不少底细,知道了许多底层凡人,一辈子都不可知道的秘闻

    固然,可能这些所谓的‘秘闻’,在中上层的大户人家,不说人人皆知,也着实有不少人知道。

    但荀少能从一游魂,区区几日间,知道这方世界的大概脉络,也是殊为难得。

    这方世界有着金色位格,神道伟力显世镇压一切,其各路天神、地祗、鬼神、水神,频繁显身干涉人间诸事,这是一方神道大世。

    诸般神祗交相辉映,于凡人的方方面面,都有着一丝映射。就连那一位,让王氏村民祭祀的南江君,都是一神格不低的水神。

    荀少轻轻转身,不在观看祭祀南江君的祭礼,漫不经心的渡步于王家村中,穿过一间间老旧屋舍。

    当然,王家村中的魂魄,不只是荀少一个。

    在这灾乱丛生之时,乱民灾民何其之多,荀少只是走了不远的路,就见到不下于十数的游魂。

    更有的游魂,前一刻生龙活虎,下一刻飞灰湮灭。

    “七日魂灭啊……”

    荀少神态如常,看着这一个个游魂从身旁略过。

    人死如灯灭,其魂魄出壳之后,在这阳气充沛的阳世,简直似是拿着炉火烘烤一般。

    充满阴气的游魂,若是执意不进入冥土生存。基本上在经受过七日烈阳烘烤之后,本命魂气干枯,一如凡人精气神耗尽一般,一日日苦熬着,神形枯槁腐朽,最后化作一捧冥灰,沉淀入幽幽冥土。

    “这是第五日耶!”

    荀少目露沉凝,魂体愈发虚弱,看着身畔突兀化作冥灰的游魂,心头蓦然一沉。

    这是他来到这方世界的第八日,也是他成为游魂的第五日,距离七日魂灭之厄,只有紧紧两日了。

    感受着魂体的愈发虚弱,以及周遭游魂,若有若无的垂涎,荀少面上一凛,心头危机感大盛。

    魂寿虽有七日,但一旦入了冥土,有冥土浊煞护佑,便能再延一倍之数,有着一十四日。

    只是冥土之地,为鬼神自留地,个中规矩森然,恍若一方方王朝一般,尊卑序列严苛,令许多大鬼望则生畏。

    于是这方世界的一些大鬼们,既想要延长自身鬼寿,又着想不服天神管,不从地祗辖,就只有一条出路。

    突然,一面容扭曲挣扎的中年游魂,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根根獠牙,神情苍白乏力的冲着荀少的后背而来。

    荀少恍若不觉身后的变故,只是向着前方平淡的走着。

    而沿路上的几个游魂,也都默不作声,甚至贪婪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摩拳擦掌一般。不乏蠢蠢欲动的,等待着中年游魂的‘胜果’。

    能让游魂延续鬼寿的,最**裸的方法,就是不断吞噬着同类,篡得那七日鬼寿。

    如此一来,一些强横的鬼王、鬼帝,甚至有着千载万载之寿,力量强横无边,堪比一些神君、天君、帝君之流的高位神祗。

    这头中年游魂,就是一头不断吞吃魂魄,延续鬼寿的恶鬼,其鬼体凝炼,有了鬼术之能。

    只见,这一头中年游魂的嘴巴,越张越大,几乎如同门板似的,猩红的舌头犹如蟒蛇吐信。

    正常人腰身一般粗细的猩红舌头,带着淋漓口水,席卷着阵阵黑雾而来。

    蓦得,荀少步伐停住,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找死……”

    荀少转身,直面冲来的恶鬼,淡淡的说了一句。

    “呼”

    徐徐的一呼一吸,胸口一收一缩,一缕纯白之极的气机,自他口中吐出。

    如若阳光烈日照射,又似血魄阳刚至烈。这一口纯白气机落于游魂身上,刹那间,游魂哀嚎不断,挣扎着魂躯,丝丝裂缝自魂躯浮现。

    一点点白色火焰灼烧,不断焚灼着恶鬼的本命鬼气,让这一头游魂渐渐干瘪。

    魂躯似烂瓷器一般骤然崩坏,一片片碎片上燃着白焰,化作无数冥灰飘散开来。

    荀少漠然的看着周匝游魂,眸子幽幽不见其底,冷冷笑了一声。看着那些游魂惊慌失措,甚至诚惶诚恐般,纷纷躲避着他的目光,荀少脸上冷意愈发厚重。

    “一缕赤气,就换来这一击之力!”

    然而,看似深沉的荀少,心头却暗自吐槽着。

    由于为了探索世界道标,荀少积攒下来的源力,全部投入到石镜中,让石镜全部消耗一净。

    可以说,荀少一来到这方世界,几乎一滴源力都没有。

    若非,这几日以来,大越世界的源气,源源不断涌入石镜当中。让荀少不至于面对这方世界的险恶,而毫无一丝底气。

    但荀少若非不得已之时,也是能少用源气,就少用一些的。

    毕竟这不同世界的赤气,除非转化为液态源力,否则各自的转换比例,都不尽相同。就如这一缕赤气,在这一方世界中显露时,其位格就生生的打落了一等,化为一缕纯白气机。

    但就这一缕纯白气机,焚尽了一头初具鬼术的游魂。

    要知道,淡赤与纯白之间相差一等,但其中质量何止有百倍之差,简直就是木丝与铁丝的差距。

    “看来这点赤气,还是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这是纯属拿大炮打苍蝇,奢侈也不是这么奢侈的。就是荀少也肉疼的紧。但适当的立威,还是要做的。

    若不然,这些看似温顺的游魂,绝对会在下一刻,突变为一头头饿狼,把荀少群起而分食。只有显露一定力量,才能打碎这些不切实际的野望。

    荀少默默的,在那些游魂战战兢兢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

    宗祠!

    荀少踏入宗祠,一股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的魂躯,洗涤着他一身的疲惫。

    “果然,供奉香火是个好东西……”

    这些温暖的气息,就是残存于宗祠内,历代王氏族人的香火。

    “那些神祗一心抢夺香火,看来也不无道理。”

    这一些香火气息中,就连一丝愿力都流逝得一干二净,但其中的滚滚暖流,仍能让荀少忘却鬼躯,只有两日鬼寿的事实。甚至,他那有一些虚幻的鬼躯,在香火中竟然渐渐凝实。

    “这一方世界,是神道的世界,是香火的世界,为了神位,为了香火,父子可以相仇,兄弟可以相杀,夫妻可以反目,仇人可以欢颜。”

    “想要在这一方世界,存活下去,并且得到这方金色世界的源力,可不会简单啊……”

    荀少孤零零的站在宗祠内,望着一块块宗主牌位。

    这是王氏的祖先们,七日魂灭的寄所。在这宗祠之内,有着香火的供奉,任何游魂任何状态,一朝进入祠堂之中,都会有着充沛的精力、体力,且身体一直处于生前的巅峰时期。

    这里,既是王氏的宗祠,也是王氏族人死后,度过可怖的七日魂苦的‘家’。

第一二二章地祗符箓

    香火气息缕缕絮绕,荀少伸手,轻触供台上的一尊灵位,仿佛开一扇门般。

    一道道淡淡轮廓虚影,自牌位中显现,其间上书:王氏一十二世孙,王铮灵位!

    王铮,即是原身姓名!

    荀少默然踏入轮廓之中,随即身影愈发暗淡,化作丝丝黑气,涌入灵位当中。

    空气中的香火气息,微微震荡一些,虚影轮廓似乎大门一般,徐徐闭合而上。

    荀少似乎是跨越空间束缚一般,一步踏入宗祠灵境当中。周边空间荡漾涟漪,荀少入目之处,只有七、八间草屋,孤零零的矗立于灵境之内。

    由于王家村近时,只有荀少原身一人亡故。故而此间荒芜颓废,孤魂幽鬼全无,只有荀少这一新鬼,独居于灵境中。

    这所谓宗祠灵境,乃是香火愿力构筑,于冥冥中开辟。固然不似冥土阴世一般,可以延续倍数鬼寿,但也是不失为一处宗祠游魂们,暂时一寄身之所。

    而且,因着王氏族人历代祭祀供奉,其日积月累之下,香火气息不断沾染。让这方灵境,除非王氏游魂入内,其他游魂恶鬼入内,都会在香火气息渲染中,不断削弱着自身本源鬼气,直至魂飞魄散为止。

    “有着宗祠灵境庇护,暂时不用担心,那些恶鬼邪祟出手了。”荀少盘膝,眸光微微闪动,丝丝缕缕的赤气,自眉心中游弋。

    “鬼修者,大不易哉!”

    他感受着自身精力,在灵境中渐渐恢复,不由内心微微感慨一番。

    这一世,诸神统御阴阳,唯神独尊于世。

    纵观鬼修之道,万万恶鬼游魂,有几多鬼王,有几多鬼君,又有几多鬼帝。

    这方天地,自上古神祗之时,此世神道大兴,横压诸多道脉,所谓仙道、鬼道、魔道、妖道之流,皆是不入真流的小门小道。

    恒古者,唯有神道之法,至高至上,正宗正朔!

    “还有两日生机,只有这两日踏入神道门庭,吾才算得不白来一场。”

    荀少心思转动,打定主意要在神道中厮混。

    虽然大成世界的修行之道,绝不局限于神道,但唯有神道当为正宗。

    但是他纵然有着数十门武道绝学,但失去了肉身宝筏,也是断了修行之路。

    因此,荀少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专修此世神道之法。

    毕竟,大成世界神道大兴万载,个中前路清晰明了,不似其他旁门流派一般,就算侥幸出一二大能者。那也是从万万人中,一路摸爬滚打出头的。

    在他眼中,从神道踏入巅峰的难度,与修行旁门支脉崛起的难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荀少很有自知之明,不想挑战一下地狱难度。类似在仙道世界宣扬神道,神道世界传播仙道一类的作死想法,他更是连一丝都欠奉。

    “这方金敕世界,虽不可能真正有长生不朽的神圣仙魔,但寿数达到一、二千的老不死,绝对不下十指之数。那是堪比主世界,大地游仙,武中圣人的大成就者。”

    “这方世界等阶如此之高,若是运作的好,主世界的吾也能撰取大量气运,甚至有着金色品质的源力,能让吾更快的‘抽筋拔骨’。”

    荀少眸子幽幽,抽筋拔骨八十一炼,堪于武圣人比肩。只要达到那般成就,谁还敢小觑他分毫。

    甚至,就是天人下凡,大能者出世,也要打过才知生死。

    毕竟,那一位上古霸王有着金刚不坏之躯,就连古之人王这般惊天地泣鬼神,可谓言出法随,号令周天鬼神的大能力者,都对其无可奈何,只能以五龙撕裂其身躯,分别镇压于主世界的五方神山之下。

    由此可知,一尊肉身八十一炼,金刚不坏者的含金量。

    荀少沉下眸子,既然想要修行神道法门,但神道入门也需一线引子的。

    而石镜中存着的十来滴赤色源力,就是他自矜进入神道的根本。

    只是,神道之中也有数个道脉系别。而神道中的数个道脉,固然都可称之为庞然大物,但其中也分为他合适与否。

    他默默念叨着:“此世神道,有天神,地祗,鬼神,水神四脉共执天地大运。天神掌天地四时,地祗执地理山川,鬼神定天地轮回,水神理江河湖泊。这四脉神道,各有各的优势,也各有各的劣势。”

    “其中天神高远,最尊最贵;地祗尊荣,权柄一域;鬼神渺渺,不可预见;水神无常,翻覆江河!”荀少徐徐念着,几大神道脉络,眸中烁烁其光。

    “这几脉之中,天神高远不可企及,鬼神留守阴世冥土,水神困于一江一河自在,都不合适吾!只有地祗一脉,权柄贵重,是神道四脉中,仅次于天神一脉的一大脉。”

    荀少定下心思,一般的游魂倘若有机缘登临神位,也就只有地祗、鬼神二脉,能从中择其一选了。

    天神一般都是天生地养,是天道神祗居多,甚至古老神祗居多。而水神一系,则是只有彪炳千古的名臣,或是世代传唱的名人,才有资格进身水神。

    “还好,那些积年老鬼手上,也不乏有着,一些粗浅的神道法门。”

    他这几日也不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

    凭着些许赤气护身,荀少也有底气,与那些百年老鬼们交涉。

    并且一番交涉之后,打死了一二老鬼。再付出了些代价。那些积年的老鬼,也只能乖乖奉上神道法门,免去这无妄之灾。

    “地祗之道,正从九品之道,堂堂皇皇,为通天彻地之道。”

    “而若想入地祗门庭,必要炼就一道本命符,再得一道神庭、龙庭敕命,两者相合掌握地脉、人心,既为真正的地祗。”

    “自古敕命易求,本命符难得!”

    这都是积年老鬼们,有心而发的感慨。

    “但是,我这情况却有些颠倒。只是一道本命符,凭着不计源力的推演,也能生生炼一道出来,但龙庭、神庭的敕命,得之却不容易。”

    荀少眸子泛着淡淡赤芒,这赤气等阶极高,也是贵气的一类。

    在正从九品神道体制众,正七品县城隍一级的地祗,才有着赤气。

    “借着宗祠内的香火,炼假成真,炼一道宗祠符。”

    荀少徐徐吞吐香火气息,固然这些香火中,愿力早已消逝一净,但那些温润气机,仍然让他神色渐渐红润。

    一滴滴源力,轰然蒸腾出丝丝赤雾,自荀少眉心祖窍溢散。这一丝丝源力,仿佛一只大手,整合着宗祠周匝的香火气息。

    荀少鲸吞着聚敛的香火,杂质、杂念繁多的香火气息,让他的眉心处不自觉的稍稍蹙起。

    祖窍轰鸣着,缕缕赤气渐渐垂落,掀动无数涟漪。

    这是奠定神道根基的第一步,开辟灵台一窍,以灵台承载本命符。

    一旦开辟灵台一窍,即为神道的第一步。一丝丝缝隙,自眼前徐徐裂开,荀少赤气勃发,支撑着这一丝丝裂缝,透出点点光辉。丝丝缕缕的赤气愈发厚重,支撑着灵台开辟。

    …………

    轰隆隆

    豆子般的雨滴,砸在土地上,一并飞溅数瓣。

    雷雨飘摇,大雨滂沱间,村老面色惨白,瞳孔绿油油的看着中年男子。

    南江水畔,风雨拍打,一卷竹简沾着江水,浮于江水表面之上,迟迟不肯沉入江水当中。

    这,是一卷祭文告神竹简!

    江河湖海,神祗自有灵性运动。这一卷告神竹简,并未沉入南江水中。这在明眼人看来,何尝不是拒绝这一祭祀的明证。

    毕竟这一卷告神竹简,秉承着村民愿力,简言投入南江水的那一刻,就能惊动南江水君。

    迎着村老人的神情,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是这龙君祭,让南江龙君给拒了。

    听着中年男子的话,村老拄着鸠杖,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

    淫雨缠绵数月,田地稻苗浸泡多时,根系腐烂严重。田亩的收成,连往年的一层都不到。

    这一场龙君祭,就是求请南江龙君驱散雷雨,庇护王家一村而设。

    然而这方天地,固有天神执掌四时四象。但水神一脉中的龙神一系,亦能兴云布雨,喷吐雷霆,搅散**之势。

    但是,天神太高太远,哪里是一搓饵小民,有资格祭祀的。只有这水神一脉,看得见摸得着,是为祭祀水灾祸患时的首选。

    “不成?”

    村老苦涩的摇了摇头。

    “……”

    中年男子也无言沉默。

    这是天灾,天威如狱,天威如怖。

    除非是神祗插手,否则这一场绵延千里江南的大雨,还不知何时才能平息。

    中年男子出身儒家,熟读经史子集,胸中养就一口浩然,深明‘子不语怪力乱神’之精意。

    但儒家皇天后土,何尝不是神祗之属,只是说不得而已。

    “太爷!”

    “这江南水系,整个江南水米之乡,都沉浸于雷雨淫淫当中。此时的江南,水气蔓延何止千里,如此重灾水情,绝非一时可解。”

    中年男子叹息,道:“南江龙君贵为正七品水神,一方水脉之主,但也有难保水祸蔓延,龙君也是有龙君的难处啊!”

    毕竟数在南江畔,中年男子也不敢不敬龙君。那神灵一怒,不是他这个落魄读书人能担待的起的。

    只是村老呆呆的望着愈发湍急的江流,面上中全然无一丝神采。

    “呵呵呵……”

    村老惨笑着,道:“救灾如救火,这一场大水灾,淹没家园、耕地,这已经是咱们最后的生机了!”

    惨惨戚戚的悲意,让数百口王家村人,都垂头不言。

    “或许……或许朝廷赈灾,咱们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中年男子咬了咬牙,作为王家村唯一的读书人,焉能不知道官府是个甚么德行。

    经过州、府、县、乡,一层层盘剥之下,又能有几粒救命粮,落入他们这些穷苦农户的手中。

    村老老于世故,灰败的脸色,望着江水渐渐抬升的水位。

    “朝廷,朝廷,老汉我也活了七十有五,朝廷那帮老爷,是个甚么样子,也是清楚明白的。”

    “等着官府赈灾,老汉还不如自谋生路。”

    村老喘着粗气,老手青筋暴起的捏着鸠杖。

    “只是可惜,祖宗留下的老地,是带不走的。”

    所谓故土难离的乡土念头,在自身生死存亡的那一刻,是那么的不起眼,甚至可以称之为渺小。

    雷霆划破天际,大雨瓢泼,村老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南江,坚定的转身,迈着蹒跚的步子,徐徐走入村中。

    …………

    宗祠灵境中,荀少骤然睁开双眸,新辟的灵台之上,一缕淡淡白光,笼罩着灵台方寸之地。

    这一线白光,自灵台之中蜉蝣,一道符的大致轮廓,已然初具其形。

    这是大道符,有大道本源具现,一笔一划都有着微妙道意。

    石镜中源力涓涓流动,不断推演着其中大道痕迹。荀少心神沉浸其中,一笔一划刻画,铭刻着属于自身的本命符。

    看似本命符寥寥几笔的刻画,无时无刻不让荀少小心谨慎,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这是荀少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一旦刻画符失败,本命符自行崩溃,不但让荀少数日以来是心血,一朝丧失殆尽。而荀少本身,也不会再有这些时日,可以再度积攒源力。

    所以,荀少这一举,只能功成,而不能有败。

    “……最后一笔!”

    心神损耗之极,荀少沉凝的刻画最后一笔。

    这一笔用尽了他的心力,铭刻着符上的一枚枚云篆。

    在最后落下‘笔’的一刹那间,一股股昂然生机,自荀少心田处升腾。

    这一股生机,让荀少面色直接红润了不少。而其中微妙的波动,更让他的魂魄渐渐凝实。

    “本命符,成矣!”

    荀少低声呢喃,

    开辟灵台,凝炼符,有着本命符存在,鬼寿直至百五之数,不似凡俗一般有七日魂飞魄散之厄。其更是有着地祗之望,只差一道龙庭、神庭敕命,化为神道敕命诏书,就可为一地之主,享三百载寿数。

第一二三章梦中显圣

    勿要以为地祗三百之寿,显得有一些微寡。

    要知道,此世鬼众朝生夕灭,七日魂飞魄散之苦,与这三百之寿而言,是为何其渺小。

    这是有着从九品神位在身,超拔凡俗之外,神力洗炼了三魂七魄,有了一点神性依凭,才有这大三百的寿数。

    炼就一道符,灵台中点点清光明亮,三魂七魄浸染清光,有着清光洗炼阳气,恍若生人一般无二。

    荀少眸子中,点点清光似水波荡漾,一丝丝淡淡白气,让他的三魂七魄中,渐渐升起一抹实感。

    “一百五十寿!”

    这是正从九品神道之下,荀少自身所能达到的极致。

    此时此刻,自身生死之患一去,荀少心神大感通透,魂魄清澈明晰,一如清水涓涓。乃是符清光,洗炼魂魄之象。

    只有魂魄时时洗炼,清如水波一般,才能不惧阳气侵蚀之苦。

    蓦然,他抬头看向灵境之外,眸中深远幽幽,犹如琥珀一般。

    “……王家村!”

    荀少的目光,仿佛无视了空间上的距离,径直的看向村老和中年男子。尤其是村老说出迁移之言时,他的眸光更是烁烁一动。

    这古代封建社会,一般家族氏迁移,并非一拍脑门,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轻易办得的。

    历代大一统的王朝,对于百姓黔首们,都有着严格的户籍制度。而一般的乡中人家,一生都未必出十里之地。

    对于黔首百姓们而言,单单就这一出门路引,就要大费工夫。而没有着路引在身的百姓人家,一般都视如逃奴处置。当地官府一经发现,都是不由分说,先打上一顿板子,再扭送原籍的。

    似如王家村这般情况,若是单单零丁几口的路引,还是有些可能批下。但全村数百口人大迁移,无论乡中、县中都断然不会应许。

    毕竟,古代第一生产力,即是人口!

    无论各类税收、钱赋,都是以人口而论。

    对于类似县尊、县丞等人而言,一村死活当然不重要,但却不能干扰了县中户籍之数,让自家仕途政绩有了些许‘污点’。

    对那些官僚的劣根性,做过一朝太祖的荀少,可谓看得极为清楚。

    更何况,就算是县中应允了迁移之事,但迁移路途遥遥漫漫,其中波折不少,能否囫囵着过去,就是一大难题。

    前世的闯关东,看似波澜壮阔,但那是用多少骸骨,生生铺就出来的求生之路。

    有多少人自此渺无音信,人间蒸发;有多少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都是一幅幅的血泪史。

    荀少默然望着宗祠外,雷霆交加,雨打房檐的景象,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当然,倘若王家村人也要迁移,就算运道不差,能囫囵着走到目的地,但人离乡贱,几代以内是不会再有今时气象了。

    更不会有着如今,王家村这般十几代经营的规模。

    他由宗祠香火,而得以炼就符,冥冥中与王家村因果牵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王氏破落,于他而言,也是大为有损神道根基的。

    故此在村老吐露出,欲要阖村迁移之时。两者气运牵扯,才让荀少心血来潮,目光投注过去。

    毕竟,他依托香火而存,这一场大灾之下,村民十不存一,他又上哪里撰取香火。

    “……迁移么?”

    …………

    嘀嗒!嘀嗒!!

    屋檐水流汇聚,从砖瓦边沿涌流而下。

    村老一脸愁绪,拄着根鸠杖,步履瞒珊的步入屋舍。

    “唉……”

    村老漠然瘫坐床榻边,眉宇紧蹙着。

    四面漏风的老屋,鼓动着丝丝风声,不住的回响着。

    南江龙君拒祭一事,无疑让这老汉的脊梁,平白折了七、八分,神态有些佝偻。

    没有这一水神庇佑,对如今势若危卵的王家村数百口,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一般。

    这毕竟是神道世界,神道主宰天下全局,涉及到人世方方面面。

    尤其是水患频发的关头,失去了南江水君这一靠山,王家村人能活下的几率,几乎渺茫之极。

    这才是让老汉,不得不做出阖村迁移的决定。

    他是人老心不昏,自然知道此中难度,甚至官府方面的态度,老汉都仔细考虑了八、九分。

    只是比起几百口人一起死绝,还不如搏一搏,万一能搏得一出路呢!

    如此想着,眉头紧紧蹙着,奔波疲惫的老汉,靠着床榻边沿,双目微微假寐,呼吸逐渐归于平稳。

    荀少静静的看着老汉沉睡,眸中略过一抹复杂。

    这老汉乃是原身祖父,因着原身父母早已亡故,原身由这老汉扶养十几载,感情自然不一般。如今原身早夭,老汉白发人送黑发人,看老汉面庞似乎都苍老了许多。

    “祖父!”

    荀少向着王老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既然占据了原身的一切,荀少也不吝于继承原身的关系。

    而且王老汉虽然只是一介老汉,但因着年纪愈发老迈,也得一村老之位。

    这村老之名非同一般,于村中德高望重,且有律法明文庇护,官府赐予鸠杖。就是村正这等,能让乡中、县中认可的地主之流,等闲都不会招惹一位持鸠老人。

    若不然,王老汉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阖村迁移的想法。可以说,凭着这位祖爷的影响,就连村正都不敢轻易否定。

    倘若能认下这一亲缘,于荀少在王家村的地位,将大有保障。

    荀少固然想法念头,带着些许功利色彩。但他面上不动声色,仍是定定望着老汉。

    “祖父!”

    荀少徐徐呼唤,灵体之躯非是凡夫俗子肉眼能见,但在他不断呼唤中,一丝丝白气升腾氤氲,若隐若散。

    “祖父!”

    “祖父!”

    “今世尔为吾祖父,不妨吾等梦中相见!”

    荀少呼唤三声之后,蓦然踏着步子,化作一道淡淡明光,一并涌入王老汉眉心。

    老汉眉心点点荧光闪烁,丝丝缕缕缠绕之间,渐渐化作无有。

    …………

    一抹漆黑深沉中,王老汉孤身只影,艰难的迈步行走着。

    身上仿佛压着千重高山,让老汉愈发喘不过气来。

    周边漆黑幽幽,恍若泥潭一般,进退不得自如。

    “祖父……”

    “祖父……”

    袅袅余音,突兀的回荡在老汉的耳畔。

    “这是……莫非,这是铮儿的声音……”

    王老汉迷茫的面庞,挣扎着闪过一线清明。

    突然,抬头远远眺望,但见一点点金光莹莹,四匹天马拉,踩着一条恢宏金色天路,蹄马间铿铿交鸣。其马铿锵,四名卫士执弋随行。

    看着迎面而来的马排场,老汉神情倏然一震。

    只见,辕徐徐停住,荀少缓缓自中走出,衣着素色简朴,配着环佩交鸣。

    “你……”

    王老汉惊诧的看着马随从,又看着恍如贵公子一般的荀少,张口结舌。

    荀少微微躬身,道:“孙儿拜见祖爷!”

    “你……你这……”

    王老汉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话语中不乏艰难。

    “祖父莫惊,孙儿亡去之时,有幸魂飞冥冥中,机缘踏入神道门径。”

    “故而,方有此般气象……非恶鬼也!”

    荀少向着王老汉伏身叩首,连道:“孙儿已得神道,日后再不能侍奉祖父于榻前。”

    “孙儿大不孝焉!”

    此世孝道,勿论原身生前千般孝顺,但自身的早夭,让老汉饱经丧孙之苦,就是大大的不孝。

    此刻,王老汉渐渐回复心情,老泪纵横间,搭湿了衣襟,不无欣慰,道:“无碍的,无碍的,老汉一生七十有五,牙齿不曾松动,身骨无有病疾,吃得下、睡得着,毋需你这泥猴儿担心。”

    荀少轻声,道:“祖父,孙儿虽魂兮渺渺,但也一直挂念着您。能见着您一切皆好,孙儿余愿也就了了。”

    “好,好,好,”

    听得孙儿孝心,老汉口中,连连道着‘好’。

    “如此就好……”

    荀少似乎余念了却,就要登上马离去。

    蓦得,老汉不舍道:“孙儿啊,你这一去,不知吾等几日几时还能再见?”

    荀少摇头,道:“人神殊途,孙儿侥幸得入神道门径,但只入其门,未得神庭敕命诏书,也不能常见祖翁。”

    “如此,一旦伤了您的寿数,孙儿万死难辞矣!”

    王老汉喜急而泣,道:“不碍事,不碍事,老朽枯骨矣,不用你挂心。”

    “只是……”

    老汉语出踌躇,似乎不知该如何出口。

    “孙儿啊……你看咱王家村遭逢水灾,粮食颗粒无收,上好田亩一片湿涝。咱们求龙君爷爷,都是一事无果,你看一看有甚么办法可想的?”

    一咬牙,为了阖村百口,王老汉还是说出了心里,压着的那点心思。

    毕竟眼前的孙儿,是老汉养育十几载的,不至于对其含杂其他心思。

    “这……”

    荀少心道一声果然,面上露出迟疑。

    如今的荀少,固然想要得到王家村民们的香火愿力。

    但他一小字辈的,无论威望威信不足。

    何德何能让数百口王家人,俯首帖耳的叩首相拜?

    要知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民间谚语,可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一旦让王家村人们,知道供养香火愿力的人,是一个小子辈的话。他们还会愿意相信,还会能够相信,一个小儿辈么。

    如果‘不信’,那么这些所谓长辈的香火愿力,又能有几分真实可靠,就让荀少心底大为疑惑了。

    “这……”

    想了想,荀少迟疑的神色,自然让王老汉看着。

    王老汉勉强笑着:“既然你也没办法,那也是咱王氏该衰啊!”

    “不碍事……不碍事……”

    荀少苦笑,道:“祖爷,孙儿倒非没有办法。只是这办法,有些难以启齿而已。”

    “尽管说来,尽管说来……”

    因着原身一贯秉性敦厚老实,王老汉也并未多想,急忙匆匆问道。

    “如今孙儿有机缘,炼就一道符,登临神位之期,指日可待。若是你能为孙儿,泥塑一法身,正位王家村土地之职,孙儿有神职在身,自可驱散王村水气,保留一丁点种子。”

    “但是……”

    看着荀少脸上苦色,王老汉也明白了少许。个中关节更是一刹那间,想得通通透透。

    村土地啊……这可不是哪一家村子,都有的底蕴。

    十个村子中,只有寥寥一、两家,类世积累下,能出这么一位村土地。

    土地神职虽小,但也是一方地祗。有着这一村土地庇佑,自家村落就能一跃为几家大村落一,福泽后人十数代。

    一方土地神,管理一方乡土,风调雨顺。荀少若是一朝为土地神,有着土地神职庇护,自该如何是如何。

    但是,旁的村落土地神,都是由祖灵先人们,以数十年、上百年进身而来,在自家村落中辈分都是顶高的。

    而原身亡故时,只是个十五的少年,辈分在村落中处于中间。上面还有几十、上百个长辈,更有一百多个同辈。

    如此多的羁绊,让荀少如何能登上土地神位。

    一个没有任何威望的少年地祗,根本就不会有多少神力。

    “老汉明白了……”

    王老汉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倒有一权宜之计,就看行不行了?”

    …………

    宗祠之内!

    千余牌位,层层立于祀台。每一灵位前,皆有着一根白蜡烛,跳动着一簇烛火。

    王老汉颤颤巍巍的站着堂,望着一个个牌位,眸子竟然有一些模糊不定。

    “是你吗,铮儿?”

    王老汉看着最下排的那尊牌位,呢喃自语着。

    “是你吗……”

    他的双手颤抖,面色若有若无带着激动。

    轰隆隆

    一道雷霆猛烈的交鸣,似乎宗祠上的青瓦都有些跳动。

    从家中床榻上醒来的王老汉,第一时间就是拾起鸠杖,拖着沉重疲乏的步伐,来到了这一宗祠内,盯着孙儿牌位愣愣出神。

    “祖爷知道,你不能见祖爷,但祖爷知道你出息了,就一切心安了。”

    王老汉的鸠杖放到地面上,半蹲半坐着,望着孙儿王铮的灵位,呓语着。

第一二四章敕命(上)

    宗祠灵境,

    六、七间屋舍,屋檐倾斜,墙壁开裂,恍惚过去数十载一般,愈发凋零荒芜。于周匝氛围,恍若秋意弥留,尚且泛着一抹衰败腐朽之象。

    荀少盘膝正坐,望着宗祠中的村老,面上唯有一片漠然之色。

    “入梦之术!”

    灵境周匝生机衰败,荀少神情间毫无诧异,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般。

    这就是他阳世显圣,出入生人梦境,所应当付出的代价。

    毕竟任何世界,阴阳无可交涉,神人之别甚大。若是勉勉强强为之、见之,其中损耗也能让一些低位鬼神、地祗们大伤根基、元气。

    若非荀少炼就一道符,其中自孕的一道入梦神术。让一入梦之术,有了几分天赋神术的意味,削减不知几分反噬。荀少也不会直接入梦,与王老汉梦中一见。

    就是如此,在天地反噬之下,也让这方灵境多了几许衰亡迹象。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着祖爷的臂助,凭着祖爷多年威望,吾这祖灵的身份,算是定下大半。再若徐徐图之,未尝不能谋取一村土地敕封,乃至一乡土地敕封。”

    神道业位就是如此,循序渐进,一萝卜一坑,不多也不少。若非寿数将终,就是千载万载也不移不易。

    正是因为神道如斯绵长,那一些身居高位的大神们,能拥有何等能为,简直难以估量想象。

    荀少幽幽叹息一声:“有着祖爷鼎力支持,此事也就成了大半矣!”

    昏黄腐朽的灵境,渐渐增添了一抹暮色。

    这一抹暮暮之色,映衬的荀少的倒影,愈发的朦胧虚幻。

    …………

    竖日,

    王氏宗祠!

    一个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聚集于宗祠之内。

    其间不时着,有着窃窃私语之音,在众人中浮动。

    “咳咳咳……”

    王老汉坐于首座,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让年逾古稀之年的他,着实吃不消。

    老汉看了看掌心处,蔓延的几缕血丝,不动声色的握上手掌。

    十几位王氏老人,都面带关切的望着,村中年纪最长的王老汉。

    “老哥哥,您这身子骨……多少也休息一下,您一旦垮了,大家伙的主心骨,也就都没了。”

    一老人言辞恳切,其他老人都徐徐颔首。

    他们都是一家一姓之人,上朔几代族谱,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不是侄甥舅儿,就是叔伯兄弟,关系极为亲近。

    而且,就算亲缘关系尚在其次,就是那王老汉的在官府的影响力,也不是他们几个老人,可以比拟一二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年纪,在古代已是人瑞。享有种种特权,尤其见官不拜,持鸠而行这一项,就不是他们这些六旬老人,能够有着的殊荣。

    王老汉就是整个王家村,唯一一个年过古稀,获得朝廷鸠杖之赐老人。

    有着这般特权,老汉的话语权之重,就不难想象一二了。

    “哈哈哈……”

    老汉强自笑着,道:“大家都是王氏族人,血浓如水啊……大家的心思,老汉都知道,也知道在坐的几个老兄弟,都在偷偷的操办着。”

    王老汉的话虽轻,但落于几人耳中,不亚于震雷一般,令几个老人骨头酥麻,脊梁不由软了数分。

    “老哥哥,您……您这是啥话,老兄弟们听不懂?”

    “不懂?”

    老汉漠然,嘟囔着:“不懂好啊,老汉我这就上县里,看看家里缺丁少口的,是不是有何……不可言之处!”

    听着这话,几个老人登时坐立难安,他们心中都有几分惶惶,如今让王老汉一朝挑出来,自然更添些许惊怖之意。

    “老哥,老哥哥啊……”

    一老人身子瘫软着,跪到地面,哭腔沉沉。

    “俺家二娃子,是俺这一脉三代的独苗苗,独苗苗啊……”

    王老汉面无表情,目光一一划过,在坐的十几老人。

    “你们有什么话,要跟老汉我说一说吗?”

    这些老人暗地里的小动作,全然在老汉的眼中。

    他王老汉眼睛不揉沙子,自然知道这些老人,不惜瞒着村里偷偷摸摸的,将自家的心肝尖儿,送出村子的目的。

    还不是怕事有不谐,还能给自家留下点香火,不至于彻底绝了自家后嗣。

    “老哥哥……”

    十几个老人诺诺不言,神情中隐约有着愧色。

    “老哥哥……咱们都已经老了,无所谓生生死死的。”

    “但,家里的独苗不能就这么断了,这不能啊……”

    王老汉嗤笑,道:“所以,你们就瞒着村子,一家一个小九九,只顾着一家一户的死活了?”

    “糊涂啊……”

    蓦得,王老汉狠狠一拍案几,怒斥一声。

    “县里能看老汉的一分薄面,不至于吃拿卡要,已经最大的宽宥了。你们还眼巴巴的凑上去,这是取祸之道啊!”

    “那些人,都是一些吃红肉拉白屎的狼崽子,再多的银子、土地,都填不满他们的胃口。”

    “倘若王家真的倒了,没了咱们这些老骨头镇着,那些孩子们能不受他们拿捏?”

    几个老人苦涩着一张老脸,默默摇头不语。

    “唉……”

    几个老兄弟们病急乱投医的心态,王老汉不说了若指掌,也是能揣测五、六分。正因为如此,王老汉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不明,浑浑噩噩而已。

    但,一想着自家的孙儿,有望神道,王老汉就不能再作睁眼瞎,眼看着这些个老兄弟,把个王家村都给搬空了。

    神道富贵比之凡俗何止强了千百倍,有机会让自家孙儿坐稳土地之位,简直就是王氏十几代冒出青烟,才有着这一机缘福泽。

    “老哥哥,南江龙君拒不收受贡品,甚至就连告神竹简,都一并不收,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身处这个神道昌盛的大世,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老人们才愈发的绝望。

    王老汉想了想,道:“此事,也并非再无回旋余地。既然龙君不庇护咱们,那咱们找一能庇护咱们的,不就结了?”

    “天下神祗何其多,没个南江龙君,咱们就都不活了?”

    “不至于……”

    王老汉咬着牙,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迸出。

    “那,老哥哥的意思是?”

    老人们愕然,看着王老汉的面庞,愈发的感到陌生。

    “找一个神祗,一个能接受咱们供奉的神祗。”

    王老汉如斯直白的话,让几个老人浑身冷汗雨浆倏然冒出。

    一老人面露难色:“老哥哥,这……”

    王老汉悠悠的说道:“如果,这神祗是咱王家人,又如何呢?”

    “什……什么,”

    在坐的老人们,全都手足无措般惊起。

    “老哥哥,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一老人望着王老汉的目光,带着说不出的惊慌。

    一尊鬼神、地祗不是说成就,就可以成就的。

    倒是所谓的恶鬼之流,也能收揽人间香火,作为自家之用。因此,这些老人的第一念头,就着实想差了。

    “哈哈哈……”

    王老汉苍迈一笑,道:“老汉我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心思。”

    “……那是一尊真正的地祗,咱王家的地祗!”

    “你们应该都知道,老汉我从不虚言,以前如此,未来如此,现今更是如此。”

    “那是咱们王家的地祗!”

    王老汉的眸子,泛着不一样的意味,让人暗自心悸。

    …………

    灵境当中,

    荀少静静看着,王老汉强自压服一干族老的景象。

    “有了王家村的供奉,吾的神力就有些宽裕了。”

    香火愿力即是神祗生存之根,也是神道超脱凡俗之上的依凭。

    只是,王氏数以百口的供奉,固然能稳定他的本命符,但想要以此求得一道敕命诏书,仍是有一些妄想。

    “如此,若非吾的天赋神术,不擅常征伐,甚至连自保都有些堪虞。”

    那一些恶鬼们,可不甚温顺,一旦有新晋的地祗出世,往往都会群起而攻之。若地祗没有强有力的神术,乃至于极有力的靠山,一准让那些恶鬼,给分而食之了。

    如此想着,荀少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压下胸中烦闷。

    固然入梦之术,在神道收揽信众方面,可谓是神道大术。但想要做到攻伐,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靠山……靠山,这天下最大的两座靠山,唯有龙庭、神庭啊!”

    龙庭者,是一朝真龙开辟,口含天宪,人道大运有一言封神之功。

    而神庭者,是自上古诸国时代,就一直传承着,至今而有数万载岁月,是当之无愧的神道至高。

    人道强盛之时,能与神庭并驾齐驱;但人道衰微之际,就是神庭横压人道之局。

    如此一来,二者孰强孰弱,几为一目了然。

    荀少浅浅叹息,道:“王家的因果,自家的因果,一团乱麻,搅不乱理还乱。”

    不过,若是借着王家村立下根基,他荀少就能这方金色世界,有了一点立足之地。

    并且,若能妥当经营百八十年,一并沿着正从九品之道,看一看绝颠的风采。

    如此,就算是在主世界,荀少也能有着一些自保之力了。

第一二五章敕命(下)

    县称府衙,门前!

    地面水渍漫流,王家村的十几名老人,面露焦容。

    王老汉蹒跚着步子,身畔一名村壮扶着,亦步亦趋而行。

    “老哥哥……”

    几个老人看着王老汉,神情中多为欲言又止。

    虽然他们几个老朽一朝下定了决心,卷着王家村所有能动的浮财,拜揭县中大衙,背水一战的心思昭然若揭。但事到临头,几位老人的心思,仍不乏踌躇之感。

    “无事的……”

    王老汉面色沉稳,微微摆了摆手。

    老汉嘿然冷笑:“老朽一把老骨头,就是剥皮拆骨,能有二两油不?”

    老而不死是为贼,老汉心思可是老辣着呢!深知官衙中的门道,老汉于此可是凛然不惧。

    须知,一旦老汉在官衙中,出了什么事情,就算他官字两张口,也是百口莫辩的。

    若非所谓地祗之道,炼就一道本命符,只是最根本的基础。还需一道敕命,两相结合之下,才是正位地祗。而且这地祗也是王氏‘先人’,于王氏大有好处,王家村也不会如此费心费力。

    毕竟,也只有舍了些许浮财,求得便是朝廷的一道敕命。也只有得了这一道敕命诏书,才是真正的人道地祗。

    老汉扶着鸠杖,稳稳的踏入县衙当中。

    “老先生……”

    一衙门捕头装扮的汉子,迎着老汉而来。

    老汉笑眯眯,道:“高捕头,”

    高捕头轻声,道:“县爷正于内院,等着您老呢……”

    “好,好,好!”

    虽说民见官低三分,但作为本县仅存的几个七旬老人,还是有一些特权的。

    有着高捕头前头带路,王老汉拄着鸠杖,从东厢过西厢,直入内院中。

    “王老……”

    正入内院,就见县尊宋祖德面带笑意,连忙几步上前,搀扶着王老汉。

    王老汉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县尊大人。”

    宋祖德忙着摆手,后退两步,道:“……王老何必多礼,让祖德无颜矣!”

    两人稍稍寒暄几句,宋祖德假意退让一二,也就落座首座。

    不时,几名稍有姿容的侍女,捧着几杯茶盏,放在两人身旁案几上。

    宋祖德掀开茶盖,挽起一些余沫,道:“王老……您品品这雨前龙井,本官近来新得,王老还是第一个品尝的。”

    王老汉道:“如此,老朽却之不恭矣!”

    老汉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茶中清香让老汉微微颔首。

    “不知,王老因何远来本官这县衙?”

    宋祖德品着雨前龙井,悠然的说道。

    王老汉回道:“呵呵呵……老朽此来,正是有着要事,需劳烦县尊大人。”

    宋祖德道:“不知何事,让王老您亲自跑一趟?”

    “这……”

    王老汉微微看了看左右,面上颇有顾忌。

    看着老汉的神容,宋祖德稍稍明白了些什么。

    啷!啷!啷!

    县衙大门,徐徐大开。

    王老汉徐徐走出正门,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刚一出大门,几个王氏老人一下簇拥上来。

    王老汉眸子一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王家村。”

    “是,”

    几个老人陡然警醒,这里可是衙门门前,人多眼杂的。一旦让人从中使坏作梗,就不是他们所愿的了。

    在族老们的簇拥下,王老汉蹒跚着离县衙远了一些。

    “走……”

    老汉随口嘱咐,道:“回王家村,”

    “老哥哥,您这是……成了?”一老人面带喜色,不断搓着手。

    王老汉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点了点头,道:“走,迟则生变……”

    在银弹攻势下,宋祖德二话不说,就拿起了他的县尊大印,签下了一纸敕命。

    而现在这一纸敕命,就在王老汉怀中揣着。

    …………

    冥冥之中,陡然一道气数,落入王家村宗祠灵境中。

    这一道龙庭气数,直涌荀少灵台之中。带动灵境中,风云交汇之象。

    “……大事成矣!”

    荀少眸光闪动,黑发披散,凛凛神光湛湛而露。

    本命符浮动游弋,浅浅白色神光,在这一道气数之下,愈发显得沉凝。

    这一点龙庭气数,仿佛一点催化一般,荀少浑身上下,都有着丝丝缕缕的变化。

    似如新生一般,荀少魂魄之躯,竟渐渐有了一丝血肉的触感。本命符中清光流动涓涓,亦似如血液从周身百骸一并涌涌。

    “这一丝龙脉气数,果然不可思议,有点化不可能为可能之功。难怪占据龙脉的龙庭,竟能与神庭这般神道正统抗衡。”

    这世上地祗,大多为神庭,或为龙庭敕命成就。

    只是神庭高远,不似人世中,还有些门路可走。而且就凭着王家村的几亩薄田,也不能得一丝神庭气数,更不可能得到神庭的敕命诏书。

    “可惜……如此就于王家彻底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败俱败!”

    “而且,不似神庭地祗,还能得有自由。一旦朝廷有变,改朝换代之下,吾这个龙庭敕名的地祗,定然最先反噬。”

    感受着魂躯生机渐渐浓郁,本命符中孕育的淡白气运,也在悄然发生着蜕变。

    “还缺最后的一道敕命,方能进行最后一步蜕变。”

    这一道敕命上携带的官府大印,才是承认荀少正祀的关键一步。

    荀少望着茫茫苍穹,看着远方的雷雨,神情若有所思。

    一旦正位地祗,荀少也就必然要庇护,这王家村阖村上下丁口。

    这可是让一位堂堂正七品南江龙君,都有些退避的难题。

    他一个顶多从九品的王家村土地,冒然掺和进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福焉,祸焉,躲是躲不过的。”

    …………

    铛

    王家村中,一片肃穆,古拙的钟声响起。

    冒着大雨修砌的小小庙宇中,一尊泥塑土地,一身官人打扮,青衣蒲帽,坐于一张太师椅上。

    几名族老面带振奋,身着高冠玄衣,簇拥着王老汉,面向土地神像。

    这可是自家的‘先人’,自然虔诚程度,不同于其他的地祗、鬼神。

    当然,这也于王老汉并没把全部情况,都告诉族老们有关。

    毕竟,辈分上的差距,要是叫起真来。这些族老们可都没脸皮,去跪一小儿辈的。

    而用一虚无缥缈的‘先人’搪塞,不多不少刚刚合适。

    一簇簇檀香插在香炉上,升腾其的烟火气息,让这一小小庙宇中,透着一股子檀香味道。

    “孙儿啊……祖爷能做到的,也就是如此了……”

    王老汉心头默默念叨着,自怀中捧出一卷敕命。

    这敕命看似得之甚易,但也是因着龙庭经过百二十年,龙脉龙气锋芒渐衰之故。

    表现于外的,就是朝中贪墨之风,地面摊派之风,都是日益增长。只需要钱银得当,甚至神道一纸敕命,也是能够签署出来的。

    这事要是放在开国之时,一方土地的审批,就有一十三道程序,一县城隍更有四十六道审批之序,岂能让人轻易得了神道名位。

    “请……土地爷!!”

    “请……土地爷!!”

    炮制好的三牲,都摆放整整齐齐。

    众多村人们,都齐声呼唤着。

    这是乡中习俗,也是村人们对土地老爷的一种敬意。

    闻着这一声生呼唤,荀少三魂七魄,悠悠荡荡走入土地庙中。

    每一步,都蕴含着一丝丝蜕变,这是魂魄的一种升华。

    浓重的香火愿力,沾染着土地庙中的一草一木。于众人齐心之下,显得格外神异。

    这丝丝缕缕的香火愿力缠绕着荀少,滋润着他渐渐干涸的身躯,连带着他的身躯都泛着淡淡白光。

    一百五十载的鬼寿,俨然在这些香火愿力的供养中,逐渐打破了其中的关隘。

    他的寿数于香火愿力的补充中,甚至让荀少自身,也感受不得寿数极限。

    王老汉恍若见着荀少一般,眼角浮起一抹水光。

    “上……祭文!!”

    一主持祭祀的老人,一口气沉下丹田,高声呼到。

    一时间,土地庙中的气氛,俨然达到了一巅峰。

    数百口人必然不能全部挤入土地庙,只有十几名族老能够勉勉强强的,有些拥挤的站于庙内。

    “……福泽王氏,上训百载,”王老汉摊开祭文,张口就来。

    随即,一篇篇的祭祀之章,在他中一一吐出。

    这些祭祀文章,于每一字每一语,混入香火愿力当中,都会有着一缕缕光明缠绕。

    这些清蒙蒙的祥光,在荀少周匝盘恒,并且经久不散。

    “……王家村土地!”

    尤其是在念诵至最后,清光陡然大放,在荀少的身畔,愈发的明显清晰。

    此刻,荀少正坐泥塑神像中,接受村人香火。一声霹雳一般的响声,自耳畔不住的回响。

    这一声震动,让荀少灵台之上,那一道已然半成的神道符,经受着村民们的朝拜供养,也渐渐脱去雕琢痕迹。

    恍若白玉一般,悬浮与龙台之间。

    这是一半天成,一半人为之功!

    只见,这一道神道符,绽放着朦胧白光,字字铭刻篆言。这些篆言每一痕每一迹,都有着非同一般的韵味。

    金华府,东阳县,王家村土地!

第一二六章恶意(上)

    朝廷敕命入怀,与灵台本命符交缠,化为一道从九品土地神位。

    在这一刻,荀少土地神位,须臾已然证就。

    本命符上游弋数枚真篆,散溢着点点神性气息,也让荀少如玉一般的面容,愈发的威严深沉。

    “神道么……”

    他漠然一声,方圆数里之内的土地,都隐隐着与他有了一丝联系。

    就是这一丝联系,让他一念之间,就可洞察数里方圆,内中大、小诸事。

    这即是土地之职,权掌一村百口兴衰。虽在神道职小为末,但在王家村一亩三分地上,却亦是一言九鼎,有着不容非议置疑的权威。

    同时,荀少坐上太师椅的一刹那,灵境轰隆隆作响,香火愿力一入宗祠灵境当中,仿佛膨胀一般。

    不过六、七间屋舍的灵境,陡然衍化一片片灵土,其百十倍的拓展,竟然化作一方占地数十亩的宅院。

    宅邸上书土地神祠!

    这一些变化,就在王氏族人祭拜的同时,都一并衍化而成。

    荀少的目光炯炯,每一丝每一缕的愿力,一如涓涓细流,自三魂七魄中流淌。

    一道道真篆显化,自本命符中铭刻,一道从九品神术由虚化实,深深烙印于他的身心内外。

    “梦魇术!”

    荀少的眸子化作琉璃一般,烁烁神光令人不寒而栗,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笑意。

    梦魔之术以强横神力,压迫三魂、镇压七魄的,一种攻伐诅咒之术。

    荀少一直没有多少攻伐手段傍身,只是空有一身神力,而无多少施展的余地。

    但如今却不相同,他有了这一道天赋神术,寻常的百年大鬼,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而且,这梦魇之术的威力,也会随着他的神品提升,而一点点提升到相应的境界。

    这,就是天赋神术!

    须知神道,固然不乏强力神术,但真正一直无上限的神术,也就只有神祗的天赋神术。

    所谓天赋,就如鱼儿水泳,苍鹰翱翔,生灵呼吸一般,都是生来就有,与生俱来的。其中消耗的神力,要比正常的神术少之又少,而且还会随着本身神品的提升,而一步步提升到相应的威能。

    而这天赋神术,从炼就符之时能得上一道,再到正位之际,亦能得上一道。其上的正七品、正五品、正三品,这三道神祗的大门槛,也都能各具一道天赋神术。

    数百口村人的祈祷,香火愿力涓涓而来,荀少的神魂一点点强大着。

    “……是时候,驱散**了!”

    缠绵数月的**,已经让整个江南大地苦不堪言。

    其间,自然有一些高位地祗出手,施展神力护佑一方。但数千里之地何其辽阔,就是正三品的大神亲临,也不见得能护佑数千里数百、上千万黎民。

    故而那一些地祗们,能够用神力影响的,也就只有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勉强保着自家的信众。

    荀少也是如此,凭他一个新晋的从九品土地,就是累死他,抽干了他一身的神力,也未必能护得一乡之土。

    勉勉强强护持一村,已是荀少最大的极限。

    “所幸,只要护住了这王家村,就能完成职责。”

    荀少看着神祠内,叩首不断的老人们。

    …………

    滔滔南江水,一如既往,水势湍急。

    南江深处,一方水府镇压着周匝水势。

    南江水府!

    一道道灿烂神光,在水府中蜉蝣,千簇万拥中,拱卫着这一座水府重地。

    水晶琉璃一般的宫殿中,南江龙君高座龙座,身畔水晶案几上,放着几碟鲜果、一壶玉酿。

    水晶宫殿中,歌舞繁华,一名名靓丽清纯,身材妖治的蚌精,摇拽着纤细的腰肢,于殿中翩翩起舞。

    “哈哈哈……好!好!”

    南江龙君面容微熏,冠冕摇晃间,袖口微微遮掩,一口喝尽杯中陈酿,口中不住道。

    神道富贵奢靡,其中各大神脉中,又以龙属神祗最为糜烂不堪。这南江龙君作为一头正七品龙神,更是此中翘楚,花丛老手。

    他一伸手拉过身畔,一雌性鱼精,手掌自然覆盖在一团柔软上,手法熟练的揉捏着。

    “嗯……”

    这名雌鱼精嗯哼一声,俏脸熏红,两只修长饱满的**,看似愈发紧致。

    南江龙君这老司机,玩过的水族佳丽不知多少,看着鱼精动情,脸上带着一抹‘坦荡’笑意,正要更进一步,来一式一杆进洞,二龙戏珠,三阳开泰的戏码。

    殊知,江畔一道道神力波动,突然兴起,虽然神性尚未稚嫩,但其中的地祗气息,仍然直冲水府。

    “嗯?”

    南江龙君的面色一变,一双龙目闪烁着厉色,也不顾风花雪月,看向神力波动的远方。

    “……土地神?”

    他的龙眸中带着一丝金黄,但更多的还是纯红之色。

    南江各畔,在他眼中不吝于自家的自留地,生杀予夺,尽是他的血食奴役。

    如今竟然有土地神,不知死活的在江畔登神,简直就是从他碗中抢食。

    要知道,这世间的香火愿力,哪怕是正一品的绝颠,也绝不会嫌弃太多,只会贪婪太少。

    就算龙神不重祭祀,但对于香火愿力的贪婪,却是所有神祗共通的。而一位地祗的诞生,无疑分薄了属于他的香火。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正七品的磅礴神威,不自觉的散发,携带一身龙威凛凛,怀中刚刚还水乳交融的鱼精。刹那间便在这股龙威之下,生生震昏了过去。

    南江龙君陡然震怒,龙目中的怒火,让水晶宫殿内的一应鱼精蚌精,都噤若寒蝉,跪伏在地面上。

    强横的龙威,压的不少鱼精蚌精,口鼻流血,五脏六腑几乎肝胆俱裂。

    “哼……”

    良久,南江龙君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眸光看向东阳县,露出一抹忌惮之色。

    一位正七品龙君的威势,非寻常生灵可以承受的。

    “夜叉大将!”

    他须沉吟片刻,那一位东阳县城隍,也是一尊正七品的地祗,其态度不得不考虑进去。

    一小小的从九品土地,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但这无疑就是打东阳城隍的脸,以那位城隍的脾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考虑到那位东阳城隍的根底,为了些许香火不值当招惹如此大敌,南江龙君强自按耐下怒意,龙目跳动了几下。

    一尊高约数丈,身着古朴甲胄,手执一柄水叉的蓝肤巨汉,一步步踏入水晶大殿。

    踏

    每一步都犹如一座肉山,压在水晶殿内,让诺大的水晶殿微微颤抖。

    “君上……”

    这一头夜叉大将,有着正八品神位,是堪比一乡土地的存在,一动一静之间,皆有神光摇拽。

    “去……”

    南江龙君一挥手,一道流光飞入夜叉大将的手中:“把这个不知死的土地神,给本君带来,本君想要见一见他。”

    “喏!”

    夜叉大将一伸手,那一流光化作一面玉牌,落入其手中。

    这一面玉牌雕龙三爪,乃是夜叉大将来回于人间的信物。这世上只有正七品以上的神祗,才能随意徘徊人间,至于之下的地祗们,却是没有资格如此的。

    “嗯……”

    南江龙君嘿然冷笑,有着一尊正八品神祗出手,拿下一小小的村土地,简直手到擒来。

    而且,他可没打算打杀这地祗,只是圈禁个千八百年,想必东阳城隍也不会为此而大动干戈。

    对于王家村,虽然是他自己舍弃的,但也不会坐看让他人得到。

    …………

    神域之中,荀少心中一寒,似乎冥冥中一股恶意,无可阻挡的降临在头上。

    “这是……”

    他看向南江方向,那一股恶意就是从那里,不加掩饰的涌来。

    荀少自然不知道,他一朝登上神位,就要面临着南江龙君这等上位水神的森森恶意。

    但神祗与天地混合,其心血来潮之下,冥冥中的感应也不容忽视。

    “这恶意……看来吾这是得罪了某一位上位神祗了。”

    荀少恍然看着空旷的神域,眉宇中深沉凝重。

    荀少深深明白,任何世界都是一般弱肉强食,可能你不经意的一个笑容、一个动作,在他人眼里就是十恶不赦,就是存心挑衅。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吾不够强啊。”

    此刻,他若是正一品大神,本身就是理,自身就是道,想要跟他讲道理,他一巴掌就能拍死一片。

    他徐徐起身,来回渡了二三步,身上的从九品官袍微微上扬。

    “南江方向,如此重的危机感,莫非是哪一位南江水神?”

    荀少脸色断然一狠,道:“不管是谁,有备无患总是无错的。”

    不过,这些香火愿力本来是打算驱赶**的,但心神一直不宁,仿佛刀口逼近一般,让荀少遍体生寒。

    “就看一看是老子命大,还是你歹命了。”

    涓涓香火,一朝涌入荀少灵台中,本命符绽放朦胧白光,吞吐着丝丝香火。

    这一丝丝香火,带着村人心意,不住的淬炼着荀少的神躯。

    一道道由梦魇之术衍生的神印,在荀少指尖悄然凝聚。

第一二七章恶意(下)

    南江水畔,

    一尊水中大将徐徐走出,江水翻滚之间,其浪不过膝。

    “小小的土地神,也要吾走一趟,君上还是忒谨慎了。”

    夜叉大将握着分海叉,一边嘟囔着,一边推水而行。

    因着南江水得益于水灾,其中水势酝酿充沛之极,让夜叉大将这一水中大将,也得了不少助益。冲盈的神力一推之下,水浪席卷开来,高大的身躯隐没与水幕滔滔当中,看的不深真切。

    夜叉大将只是南江龙君之下的一员神将,都能从中得到不少助益,作为南江水主的龙君,又会有何等惊人进益,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是南江龙君,对各岸村落祭祀,视若无睹的原因所在。

    只要南江水势愈发强大,相较而言南江龙君地位,也会一般水涨船高。更何况江南水患之事,其中另有推手推动,南江龙君也是个有根底的,自然不会轻易涉足这一大泥潭。

    只要坐看水势上涨,就能获得如此利益,南江龙君当然会坐享其成。

    分水叉一抖,南江水面数十丈水幕掀开,夜叉大将那高大的身躯,踩着水幕渐行渐远。

    土地神祠中,荀少眉心一簇,一十八道梦魇术凝聚成一道神印,绽放着徐徐光辉。

    “好重的水气,看来那股恶意,真的来自南江水系的水神……”

    作为初入神道的新人,荀少自诩也没得罪哪位神祗,只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恶意,荀少也只能生生招架了。

    毕竟,别人不给你一条活路,那就只能自己趟出一条路了。

    一十八道神光,在荀少指尖凝聚,每一道神光都是梦魇之术的力量,在缓缓运转着。

    …………

    风雨依旧,不时有村人默默祈祷!

    狭小的神祠内,不速之客已悄然而至。

    夜叉大将数丈身躯,身上带着朦胧水气,周匝所有人都视若无睹一般,让这数丈的神躯,一步步临近泥塑土地像。

    这一层层淡淡水雾,笼罩着他高大壮硕的身躯,徐徐推进而来,荡漾起丝丝风波。

    “……土地!”

    “……土地!”

    夜叉大将望着眼前泥塑土地像,眉宇轻蹙,微微有些不耐。

    他的正八品的神位远高于从九品的土地神,故而夜叉大将的态度中,也颇有一些桀骜之态。

    这也是常理,神道品阶于人道朝廷相若,其中的上下尊卑之序,更比人道朝廷严苛何止数倍。

    在朝廷当中下官见上官者,或有不卑不亢之态,但在神道之中,一品之差都是天差地别,更何况其中差着三品。要是寻常时候,夜叉大将都未必能正眼,去看一区区村土地。

    不过,看着不少村民们祭拜时,留下的香火愿力,夜叉大将面色一肃,沉沉冷哼了一声。

    在夜叉大将眼里,这南江沿岸的村落,都是属于南江水系的附庸。

    这一小小毛神,竟敢侵夺南江水系的利益,真是狗胆滔天。就算那块利益已经由龙君舍弃,但也不是一小小土地,就可以染指的。

    “……土地!!”

    猛然,夜叉大将大手一攥,手中水气蓬勃。水气一出,周匝空气骤然转冷。一道道水气席卷之下,撞向泥塑土地像。

    一只手掌,不知何时骤然伸出,一把将水气捏碎。

    荀少高座神域,目光注视着这一位夜叉大将,手掌中一道伤痕惊心动魄,点点白光若隐若现。

    这位夜叉大将拥正八品神职,俨然有着红白位格,已是不容小觑,堪为独当一面的人物。而荀少只是从九品之位,两者严格说来,有着足足三品差距。

    这三品差距只是稍稍碰撞,就让荀少不得不动用神域之力,镇压反震力量。

    夜叉大将闷声,指着荀少,道:“大胆毛神,你是哪来的小神,胆敢侵夺吾南江水系香火,不知这南江是有主的吗?”

    “好大的胆子……”

    “不是吾王家村,对不住你南江水系。而是你们南江,抛弃了吾王家村,拒绝接收吾王家祭祀的。”荀少蹙眉,冷笑道:“你们是堂堂的南江水神,吾小小王家村高攀不起。”

    言辞激烈,但荀少却微微捏着神印,悄然遮掩着其间神光敛动。

    “大胆!”

    夜叉大将勃然大怒,分水叉上闪烁神光,一叉插向土地神像。神叉上仿佛有水流涌动,带着滔滔巨浪而来。

    这土地神像经过村人祭拜,而且还是土地神域之所在,与荀少魂魄相依,可谓是命门要害。

    一旦泥塑神像被毁,荀少就算不跌落神位,也要元气大伤根基不稳。

    看着涌动起蓬勃水气,荀少神域中绽放蒙蒙白光。

    荀少面容冷峻,毫无一丝激怒一尊上位神祗的紧迫,脸上反而多出一抹笑意。

    正八品神位到底不如正七品一般,衍化第三道天赋神术。只是较比从九品神位,其神力愈发充沛一些罢了。

    但就算如此,到底是接触了一丝正七品的奥秘,其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莫大威能,不是荀少这初入神道之辈可比。

    若是夜叉大将一出手,就是天赋神术,那么荀少就只有动用石镜,来保全自身。

    但如今夜叉大将,看似怒意勃发,只是一道渐渐单单的神力攻伐,能有多少威力,还在两可之间,这恰恰就是荀少的机会了。

    “……神域加持!!”

    荀少轻声一笑,整个土地神域微微一震。新生的土地神域,似乎刹那间衰败腐朽一般,一丝丝的香火由荀少调动。

    这是用全部香火,投入到神域当中,换取神域一时的固若金汤。

    这一刻的荀少,就是于整个神域相合,除非能一瞬间粉碎神域,否则荀少就能稳若泰山。

    但用神域加持,虽然能让神祗实力大涨,但此中的香火消耗,也是海量一般。而荀少成神都未超过三日,底蕴浅薄之极,能够用的加持时间,也就只有短短五、六个弹指。

    分水叉横扫一道道水气,凝聚为一十一头海兽,激荡起重重波澜。

    荀少冷笑连连,一拳轰然砸下,有着神域之力扫荡,这些水气纷纷湮灭一净。

    一并趁着夜叉大将尚未收手之际,荀少张开手掌,一十八重梦魇术叠加压在夜叉大将的身上。

    一十八重梦魇之术,几乎等同于万钧的力道一起落下,全部压在夜叉大将的身上。

    嘎吱

    嘎吱

    夜叉大将周身,几乎都要在一十八重梦魇之术下,化作一滩骨肉酥糜。

    梦魇之术的奥妙,就在于让人如睡梦之中,有一重物压身。一经施展轻则窒息晕厥,重则当场毙命。

    而一十八重梦魇,更是一十八道重物压身,是荀少辛苦磨练的全部神力,一朝施展更如地动天惊,不亚于一座小山压下。

    夜叉大将蓦然受到如此重击,壮硕的身躯,不由向后倒退数步。一点点淡蓝色血液,从嘴角流出。

    “该死的……”

    夜叉大将惊怒交加,这位相当于连中十数道天赋神术,就是他神品更高,也有些经受不起如此重创,不由有些惊慌失措。

    要是夜叉大将一出手,就是天赋神术,荀少未必是他的对手,但他自矜神品极高,想要以力压人,就给了荀少的机会。

    “你没有机会了!”

    余音袅袅,荀少踏出神域,不给夜叉大将一丝一毫的机会,一道梦魇之术自指尖迸发。

    哪怕自身的神力,已经有些干涸,但荀少仍旧硬生生的压榨神力,运用梦魇之术。

    分水叉悲鸣着,夜叉大将一身实力,受此重创几乎十不存一,在荀少的再度攻伐下,更是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但见夜叉大将神光暗淡,接连的重创,让他已然临近油尽灯枯。但他一脸的悲愤之色,尤自醒目之极。

    “你……卑鄙……”

    荀少静静的看着,一脸铁青的夜叉大将。

    固然他这一手,有一些偷袭的意味,但面对一尊正八品的水神,他要是还正面相对,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取死有道。

    “卑鄙?”

    荀少一脸冷笑:“卑鄙是成功者的座右铭,多谢夸赞。”

    没有多余废话,也没问一些南江水系的隐秘,荀少果断出手,以牛魔顶角的重手,轰在夜叉大将的胸口。

    “噗……”

    夜叉大将皮糙肉厚,经得这一拳瞳孔泛白,一口气喘不过来,几乎就要心脏爆裂。

    荀少神情一凛,他堂堂一武道高手,对身体要害的方方面面,皆有独到的理解。其出手角度、力度,也都是无可挑剔,力求一击毙命。

    但就是如此,这夜叉大将都只是瞳孔扩散,眼白凹凸而已,并没有似预计的一般心脏粉碎成血块。

    “好强横的肉身……”

    荀少见此,微微赞叹一声。

    水神一脉多有肉身,这夜叉大将也是水中精怪,能有一强横肉身,也是不足为奇的。毕竟人身羸弱,不似一些天生强横的种族一般,本身肉壳就极端强横。

    随即,荀少神情一厉,照着夜叉大将的胸口,似如擂鼓敲击一般,拳拳沉重之极。

    “呜……”

第一二八章东阳城隍

    荀少看着缓缓化作原身的夜叉大将,其眸光闪动间,带着一丝森冷寒意。

    “好肥的鱼儿……”

    荀少的语气中,虽带着一抹毫不在乎,但其神色沉凝仍有一些忌惮。

    毕竟,这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南江水系可是一庞然般的大势力,其中的南江龙君更是等闲招惹不得的恐怖存在。哪里是荀少一区区村土地,可以吃罪得起的。

    而且荀少还是初登神位,底蕴、根基浅薄正需堪实。就面临着如此强势存在的威胁,心中忐忑不定,一股惶惶不安之意,自心底蔓延开来。

    以他荀少如今从九品的神位,或许神位稳定后能有正九品,但仍远远比不得南江龙君的尊荣。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此而已!”

    荀少拾起黑鱼,用手微微掂量了一二,轻微自嘲一声。

    既然都撕破脸皮了,他又哪里还有其他顾忌?

    只是正七品的分量,毕竟沉甸甸的,让他有了些未战先怯之心。

    但是,荀少终究是心智坚韧之辈,既然已经退无可退,他也不吝当面亮剑,搏得一条出路。

    毕竟一尊正七品的水神,撇开神通法术,也只是堪堪主世界的【伐毛洗髓】罢了。

    荀少如斯想着,环视庙宇周匝,见得经过斗法之故。固然有着灵境遮掩,见不得破败晦暗之色。但于神力激荡之间,仍让这一方简陋的灵境,有一些支离破碎。

    荀少一甩衣袖,淡淡白光徐徐挥洒,身影渐渐模糊不定。

    “南江君……呵呵……”

    冷漠森然的笑声,渺渺缓缓回荡着。

    土地神域!

    作为王家村土地,这一方神域投影王家村成形,故而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些相似。

    徐徐微风拂过,吹起三三两两麦穗。

    荀少漫步于神域中,黑发披肩,神态自若。手上提着一尾黑鱼,恍如一位垂钓归来的官人一般,眉宇中气度自生。

    “好鱼,好鱼!”

    这一尾黑鱼,可是一尊正八品水神的原身,血肉中蕴含神力,精气旺盛之极,是难得的大药。有着强健筋骨,延续寿数之能。就是对于神祗而言,也算得一样难得的宝物。

    倘若这一尾黑鱼,落入人间世俗,都足以引得几场纠纷、几次血腥。

    荀少步伐稳健,脚步犹如疾风,径直踏入神域正中,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邸。

    这土地神域经过衍化,俨然初具雏形。其宅邸屹立神域中央,周围全然由谷物围绕,别具一番意味。

    入得正堂,荀少顺手把黑鱼扔在案几上,看了看泛着神光的黑鱼,摸着下巴道:“就这一尾黑鱼,倘若直接用来烹煮,会不会显得有些奢侈了?”

    这黑鱼中蕴含着的神力,虽然已经溃散不少。但其好歹也是一头水神,论及珍惜程度,许多人怕是终其一生都未必有资格见得。

    “也罢,也罢,我这王家村土地初登神位,还未来得及拜访东阳上官。这一尾黑鱼,就当做我的一点心意吧!”

    荀少心思一动,这一尾黑鱼虽然稀罕,但也非是甚么至宝,只是其滋养神力上有些效果。

    他吃与不吃,获益都不会很大。但若是将这尾黑鱼,作为自家的进身之阶,献给那一位东阳城隍,也许能在城隍面前搏得些许眼缘。

    需知正七品者,有着淡红位格傍身,有白日显圣之能,在神道中已是不低的成就。虽不似正五品一般,堪比【脱胎换骨】,但也着实是雄峙一方的人物。

    “看来东阳城隍府,是必须要去一趟了。若是有了那位的支持,南江龙君纵然恼怒,但也只得忍着。”

    荀少若有所思,不觉颔首点头。

    …………

    东阳县!

    荀少乘着马,一匹鬼马踩着虚空,一路上带动淡淡蓝焰。

    马携风驰电掣之势,车轮转动间,点点鬼焰飘洒。

    “我这个土地身无长物,只能用以诚待人,以期那位城隍爷另眼相看。”

    马奔驰间,虽无人驾驭,亦能乘风破浪,穿梭于阴阳。

    王家村与东阳县相距不远,而且有着马,荀少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踏入了东阳县内。

    城隍法域坐落神祠当中,城隍八司中,每一司皆有一方法域,其间鬼兵拥簇,神光似火焰一般,灼灼升腾着。

    荀少下,送上拜帖,道:“小神王家村土地,拜谒城隍上官。”

    虽然他这土地之位,是贿赂东阳县尊而来。但东阳城隍这位现官,更可以直接撸下荀少的土地神位。

    因此,荀少的态度举止,都带着三分小心,三分谨慎,乃至于四分的恭谨谦礼。

    哪怕眼前的鬼差,只是一区区皂角役,荀少的礼数也做得十足十的。

    这神道秩序严苛,其犹如官场一般,甚至尤比人间官场,更要险恶数分,由不得荀少不如此的小心翼翼。

    况且,荀少一朝太祖几十年的经验,也自信能混的如鱼得水。

    这皂角鬼役接过拜帖,转身进入城隍法域之内。

    不一会儿,鬼役出来,道:“城隍爷,有请……”

    荀少正了正衣冠,肃容跟着鬼役身后,亦步亦趋着踏入城隍法域。

    一道道水波似的起伏,荀少走入法域禁止,这一道道禁止密密麻麻,似如天网一般,罩在城隍庙的上空。

    城隍法域宛如另外一方世界,一名名鬼役接踵而行,其间一名名游魂恍若生人一般交谈言语。

    感受着与土地神域,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象,荀少木然矗立良久。

    入目之处,游魂们面貌和煦,一如生时一般,待人处事无二。

    荀少步伐缓慢,细细打量着城隍法域中的一切。

    若非荀少能感到身躯中,那一股磅礴的神力,还以为此刻此时身处人世。

    城隍大衙!

    一名名精悍鬼卒结成队列,来回巡视着。

    踏!踏!踏!沉重的脚步声,配备着衣甲、佩刀等鬼器,带着森森冷冽。

    荀少看着这一队鬼卒,眉心一跳,对这此行的目的,愈发的慎重了。

    他亦是掌过军、知兵事的,一支军卒的好坏,打眼一敲就能知个七七八八。

    这些巡视城隍府的鬼卒,俨然都是劲旅中的劲旅,是能演练鬼阵的强横鬼卒。

    荀少心思深沉,自然不会将惊色露出,只是稍稍低头,跟着鬼役的后面,走入正堂之内。

    只见正堂正中,一和煦中年正端坐主位,脸上笑意吟吟,一手抚着茶盖,一手端着茶碗。

    看似一温润儒生一般,只有眸光开阖间,那淡淡殷红,显示着他的不凡超卓之处。

    荀少登时上前数步,躬身一礼,道:“小神王家村土地,拜见上神。”

    东阳城隍面带笑意,道:“毋需多礼,你我都乃同僚,何必如此生分。”

    “坐……”

    城隍一挥手,即刻有数名侍从,将茶具一应撤走。

    “不敢,”

    荀少停顿了一下,道:“城隍之恩天高地厚,若非城隍恩德,小神如今还是一介新鬼。”

    “哈哈哈……”

    城隍大笑着,摇头道:“这也就是个机会,若非是你把握得当,也不会有你今日福泽。”

    荀少抿嘴一笑,道:“上神提拔之恩山高海深,小神终其一生铭记。”

    官场上的吹捧之辞,荀少很自然的一一应用。

    神道就是如此,初入神道靠着香火愿力,上位神道就是凭着毅力苦功。

    “小神初来乍到孜然一身,无一长物,上神且看……”

    荀少伸手,拂过一面雕琢精美的木盒。

    东阳城隍眉头一皱,道:“这是……”

    木盒徐徐打开,尚有一尾黑鱼静静躺于其间。

    “小神别无他物,只有一尾灵鱼献上。”

    城隍神法眼如炬,道:“本神若是看的不错,这不就是南江水系的巡狩夜叉吗?”

    “正是此獠……此獠不知何来,竟敢闯入小神神祠为恶。小神侥幸将之镇杀,见此獠一身血肉,灵机充沛甚为难得,可作天材地宝献予城隍。”

    荀少竭尽全力,展示着一副总心耿耿的模样。

    东阳城隍闻言,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荀少,缓缓道:“你既有这份心,就殊为不易了。”

    “不过,巡狩夜叉是南江水系的一员悍将,如今不明不白的陨落在你的手上,以南江龙君的脾性,是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东阳城隍凝眉,道:“而且,巡狩夜叉若无大事,何来入你的土地神祠?定是有那南江龙君之命,驱使那莽汉,否则巡狩夜叉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袭击一正位地祗。”

    “只是以南江老龙的强势,无理还要搅三分,何况他如今损了一员大将,正在气头上,无理也是有理。”

    看着东阳城隍一脸的为难之色,荀少果断伏身叩首,道:“小神职小责卑,其力绵薄之极。还望上神略施援手,日后唯以上神之命是从。”

    “哎呀……何须如此啊……”

    东阳城隍一脸惊异,连忙扶起荀少,道:“你为吾的属官,你之大难,何尝不是吾之大难,你我便是一体同心了啊!”

    这无疑就是一道保障,让荀少喜形于色。

    东阳城隍这根大粗腿,是让他抱了个结结实实。

    而得了这一县城隍的赏识,他在这金华数县之内,也是有了根底之人,不再是无根浮萍。

    …………

    东阳法域,绽放重重光明!

    祥瑞之光,化作一轮轮五色云蔼。

    荀少已经离去两个时辰,茶盏中余温渐逝。

    东阳城隍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幽幽叹息道:“好一个新晋的土地神,真是有些意思啊!”

    他的话语中,另藏着些许深意,让人摸不着头脑。

    八司的主事,有阴阳司、速报司、纠察司、奖善司、罚恶司、财神司、注寿司、功过司,八大司帛地祗在一侧静静站着。

    阴阳司薄轻声道:“老爷,一介土地,值得您如此下心?”

    “得罪了南江龙君,恐怕这小土地的下场堪虞。”

    “哈哈哈……不一定啊……”

    东阳城隍乐呵呵的说道:“能把堂堂正八品的巡狩夜叉,打成一条死鱼,能有多少本事,还不得而知。”

    一尊从九品神位生生打杀了一尊正八品神位的水神,纵然因为水神脱离了水域,实力会有所削弱,但也着实令东阳城隍惊艳几分。

    这是差着三品,击杀一尊强力水神。这等表现,绝对是一员战力勇猛的人物,堪堪可以大用。

    “但有一点,老爷我还是有把握的。那小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看着吧……乱子越闹越大,老爷我就越来越高兴。”

    东阳城隍兴致勃勃的说道,面上极为畅快。

    “老爷,咱们地祗一脉与水神一脉,本就互有摩擦,一旦让那个小土地,把事态推动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纠察司薄徐徐叹息,似乎颇为忧虑一般。

    “无力挽回?”

    东阳城隍拧笑着,道:“老爷我就看看,所谓的无可挽回,是不是真的宁不过来。他们水神一系好大的手段,让江南千里泽国,以此扩大水神的影响。”

    其实这江南水患之事,并非简单了之,隐约有着水神一脉的身影在其中。

    若非如此,地祗一脉的人也不乏呼风唤雨之辈,却也无法止歇骤雨落。

    毕竟与一众水神比较水法,这无疑是自取其辱了,

    “他们是得益了,咱们地祗一脉可就损失惨重了。”

    这是大道之争,亦是香火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踹倒东风。

    “放心……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府城隍那里,可是早就看那些水神,有些不顺眼了,就等着找由头,能狠狠的整治一番呢。”

    东阳城隍浅浅的笑着:“老爷我倒是想看一看,那南江龙君如何作为?”

    “是不惜得罪咱整个地祗一脉,也要那小子的命。还是乖乖的龟缩起来,不让老爷找着机会‘敬’他一下。”

    东阳城隍手段老辣,简直就是一箭数雕,个个都是直中靶心。

    而以一介村土地为棋,与南江龙君率先交手,更有进退自如之妙。甚至到了事不可为之时,也能硬生生的割舍下来。

第一二九章香火符钱

    东阳法域的一番对话,荀少自然是不知道。

    但荀少对于东阳城隍的心思,也是多少有些心知肚明。那一尾小小黑鱼,可不仅仅是用来巴结城隍上官的,也是有着彰显自身之用。

    而跨越三品神位强杀夜叉大将,这等超卓表现,亦理所应当入了城隍爷的眼。

    冥之内,荀少盘膝而坐,鬼马踩踏虚空,溅起点点蓝焰。

    “有东阳城隍作为靠山,想必那位龙君也要忌惮几分。”

    毕竟同为正七品神祗,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争斗更上一个层次,非是任何人所愿见到的。故而两相忌惮之下,这场风波也就注定不了了之了。

    “还有……这几枚神道符钱!”

    荀少摊开手掌,定定看着三枚铜钱。

    这三枚铜钱看似完全由铜质铸就,实质上却由蒙蒙清光,混合着香火愿力炼就而成。其钱身表面,微微浮动着缕缕白光,犹如布纹罗理一般。

    符钱微微流露的神力,让荀少抿了抿嘴,道:“只这三枚符钱,就可顶得那尾黑鱼耶!”

    毋要小觑了这三枚小小的铜钱,这三枚符钱当中,各自蕴含着一道神术,等若有三道神术在手。

    而且符钱中的香火愿力颇丰,就是不用来对敌,也能抽出其中的愿力,用作自身的修行。

    以荀少土地的位阶,王家村数百口人,一月也就能让他炼出一枚符钱。

    而且,这每年仅有一十二枚符钱,还需要上供县、府大半,真正能留在他手上的,绝对不足五枚之数。

    况且,这三枚符钱可是出自东阳城隍之手,虽然未必是东阳城隍亲自炼制,但能让城隍看重,符钱烙印的神术,必然有几分过人之处。

    “或许,真能在关键时刻救命啊!”

    荀少小心将三枚符钱,收入衣囊之中,双目微闭假寐。

    南江与东阳的博弈,乃至于水系和地祗间的纠葛,距离荀少这一小小的九品地祗而言,还是太高、太远。

    荀少只求安心稳坐土地之位,进一步谋取发展,收揽气运源力。

    所有的纷争纠葛,他是能躲就躲,躲不得也要退让三分。

    …………

    土地神祠,

    香火缭绕,烟气厚重!

    荀少回转神祠之后,静心小憩三日,打磨本命符灵光,吞吐香火愿力。

    三枚铜钱在他手中悬浮着,丝丝缕缕的纯白神力,荡漾起层层涟漪,自他周匝盘恒。

    “妙!妙!妙!”

    荀少沉醉与其间,简直有不可自拔之态。

    “这三枚符钱,炼就手法巧妙之极,神力平衡匀称,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能有这等手段,绝非一般的地祗可比,最少也是一正八品之位,或可从七品?”

    从这三枚符钱中,荀少看到了许多许多以往未曾想到的玄妙。

    这也是一些符钱的珍贵之处,由于炼制符钱的地祗,高屋建甄之下,几乎都有着些许自身的一丝领悟。而就这一丝领悟,就足以让荀少获益匪浅了。

    荀少对这神道修行,也是有些谋划计较的。大越世界虽是红色位格,但未尝不能以神道治世。借着神道的修行,让大越世界的位格在上一等。

    而荀少也能在大越世界,凭以阴天子之尊,或能证就正五品神位,乃至于正三品的神道业位。

    “以大越世界徐徐图之,推演神道正从九品业位,不失为一条煌煌大道。”一想着神道绝颠的风景,荀少面带憧憬。

    他虽是修行武道,但诸天万界虚空宇宙,万道何其之多也。倘若能见得十之二三,又是何等光景风采。

    这是博览众家之长,衍化自身煌煌大道。

    “咦……看来这驱散**之事,是不能再拖了,久拖则人心失矣!”

    蓦得,荀少眸光烁烁,看向神域之外,天穹**飘摇。

    冥冥之中,一股股催促之意,在香火中夹杂,在荀少耳畔盘恒,久久不曾散去。

    要知道,自土地神祠建成之日开始,王家村人频繁祷告,尤其王氏族老更是来往频频。

    短短十日间,就有大祭十数之多。这中间愈发频繁的往来,代表着汹涌的人心民意。这是一股能让荀少登位土地,亦能掀翻他土地神位的力量。

    那些村人们暗自汹涌的情绪,终于让荀少的目光微微一凝:“这些村人,既能让吾数日登神,也能让吾轻易跌落位格!”

    生死中有大恐怖!

    于生死逼迫之下,不仅神祗落入瓮中,就是寻常黎庶也不能免俗。

    倘若放纵**,再过数日时间,这一季的田亩收成,眼看是不能要了。

    民以食为天,失去了这‘天’,民之何以成活!

    荀少一步跨出,白光涌涌而动。

    风云变色,雷雨轰然。无数黄豆大小的雨点,溅起四分五裂的水涟。

    白光游弋,荀少屹立风雨之中,披头散发,一滴滴水珠飞溅。

    他两指并拢,捏以一道剑指,夹着一枚符钱,符钱中绽放点点神光。

    这是以符钱神力,借着一并施展神通。

    本来荀少神力微薄,无力驱散**雷霆。

    但这三枚符钱入手,几乎平添三月之功,让荀少顷刻有了底气。

    雷光电动,荀少手中符钱化作一道白光,涌入漫漫云蔼当中。其间神力荡漾之际,让整一乌云绵延,化为一漏斗般,倒扣于天际之上。

    黑云涌动,神光涌涌,刹那间搅碎一片雨云。缕缕日光斜入厚云,透过重重云端。

    …………

    王家村,村舍!

    王老汉面露苦色,半蹲着屋檐下,雨落纷纷洒洒,狂风暴雨倾注。

    “老哥哥……您看这雨……”几个王氏老人,面上带着苦意。

    “咱家有先人庇佑……家庙、祠堂又都修膳了。您看咋的,这雨还是不住?”

    王老汉撇了几个老人一眼,哼了一声,道:“怎的,这就等不及了?这咋的,老汉我还那能欺你不成?”

    王老汉狠狠的呸了一下,只是看着骤雨云端,眼睑深处犹有一抹阴霾。

    自从建成了土地神祠,见这数日之间雨骤不止,上下人心浮动,一股汹汹人心,纵然有他这村老,强自给压着。但底下小儿辈的风浪,也不可小觑。

    王老汉沉声说道:“等着吧,也就这几日了。”

    “……就这几日了,”

    蓦得,云端重重扰扰,缕缕阳光倾斜。王老汉抬眼之际,金黄的阳光稀稀疏疏。

    “哈哈哈……雨住了……”

    “雨住了……”

    耳畔众多欢呼,王老汉痴痴道:“雨……住了!”

    数百口王氏村人的欢呼,激荡起香火愿力,恍若潮汐一般。

    荀少深处潮汐之间,神魂无时无刻,不与这一潮汐之象交感。三魂七魄中的一些微妙变化,尽数于此间纵览。

    这是香众信众,心魄激荡剧烈之时,浓重的愿力衍化,才有着如此之象。

    “没想到,只是驱散一片**,就能让我收获如此精纯的香火愿力。”

    而这代价,仅仅是用了两枚符钱而已,荀少还余下了一枚符钱。

    对于这异象,荀少且惊且喜,这一股愿力的精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仿佛有着毒瘾,只是沾上一缕,就犹如羽化飞升,位列仙班一般的错觉。

    然古语云之,香火大毒!

    在荀少强定心神,勉强抵住一股股麻痹感涌来之时。对这一则古语,才算得上是有了深切体会。

    荀少暗自惊悸,倘若刚才真按着这一股错觉。那羽化飞升之时,也就是他神形俱灭之日。

    不过……

    他抬头凝重的望着云端,数重黑云搅动,一丝丝强横的毁灭气机,在其间游弋不定。

    “这场水灾,可是不简单的啊!”

    能让一方水系龙君望而退步,能让数千里江南水泽一片,这中间的‘水’,何止一个‘深’字能言。

    荀少这两枚符钱,也就只能保住王家村的几亩薄田,再多也就有心无力了。

    “水神!地祗!”

    神道四大源流之二,间的明争暗斗,可不是荀少这一新晋之神,能够把握左右的。

    既然没办法左右大势,那就水波逐流,去见一见‘水’深‘水’浅,又有何等妨碍。

    抱着猥琐发育的心思,荀少化作一道白光,稳坐土地神域。

    唯有土地神祠铃铛轻摇,徐徐铃声渐渐稀疏。

    …………

    遥遥金华江畔!

    金色余辉下,映照着金华江犹如金叶铺撒,金光灿灿的江面,带着一抹幽幽昏黄。

    一位老渔夫垂钓江畔,老人家寿眉长垂,披着老旧的蓑衣,坐于一袭破旧草席上,颇有怡然自得之色。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纵然狂风呼号,骤雨垂落,在老渔夫三尺之内,都化为一片虚无,仿佛有一面气墙,隔离着三尺之距。

    “……老友啊,老友,你好一副闲情逸致耶!”

    一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衣着锦缎华服,配饰金、玉、宝石,神情中自在写意。沐浴在风雨中,仍显得极为自在悠闲,似乎水势敦孺,风势应和一般。

    老渔夫鱼竿稳稳,不见一丝晃动,甚至中年贵人已至身畔,老渔夫也不见丝毫动作。

    “你这几百里金华府,可就在本君一念之间,老兄何不伏低做小,看一看老弟会否放过老兄一招呢?”

    中年贵人举止雍容,但其浑身贵气逼人,让人不禁着蹙眉以对。

    “你会吗?”

    蓦然,老渔夫平静的说着。

    “呃……”

    中年贵人语噎的一会儿,无趣道:“当然不会,”

    “老兄啊,老弟我虽也是一方龙王,梳理着大小数百里、上千里的金华江,看似位高权重不可一世,但江南雨泽之事,是上面的几位龙神所定,本君还做不得主。”

    中年贵人一语可定金华江水,自然非比寻常,出身贵不可言,为金华司雨龙神。

    但其上还有一位江南司雨大龙神,独揽江南水事。故而金华水系,也非他一人全权为之的。

    “既然都在意料之中,那老夫何必还向老弟你乞降呢?”

    老渔夫苍迈大笑,不自觉中有着一股睥睨之势。

    金华龙王蹙眉,看着这个老冤家、老对头。

    他们也相识一千余载,各自的脾性都有一些了解。

    这一千余载中,固然他们因立场不同,而互为敌对之势,但也不乏惺惺相惜之态。

    就如老渔夫深知金华龙王的脾性,金华龙王如何不知这一老渔夫的性情。

    “看来,咱们又要弈上一局,看一看输赢对错了。”

    金华龙王也不气馁,对于有着漫长寿数的高位神祗而言,一、二百年的岁月,只不过是凡尘俗人的二、三年罢了。

    老渔夫悠然应诺:“好啊,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咦……”

    “看看,看看,老夫说什么来着,这叫愿者上钩,这不是大鱼来了……”老渔夫一抖鱼竿,兴致盎然的看着鱼钩上,咬着鱼饵的青鱼。

    金华龙王摇了摇头,嗤笑道:“愿着上钩,就不知你这鱼饵,能否真的钓主大鱼。”

    “林正堂,本王就看着你,如何搅动这滔滔大势,违逆天地之势。”

    老渔夫的眸光陡然一厉,哼了一声道:“天时一时如此,却不会恒久一世。”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金华龙王冷笑着,化作一道金光,消弥于江畔之边。

    老渔夫看着龙王远去的遁光,轻声嘟哝了一声:“拭目以待,就拭目以待,老夫堂堂金华府城隍,还怕了你一条小蛇?”

    淡淡金光涌动,正五品大神的神威,几乎就要喷薄溢出,一朝石破天惊。

    老渔夫站起身子,一身蓑衣化作一套正五品官服,鱼竿、草席化为一驾青铜马,鱼篓化为官冕玉饰。

    须臾之间,老渔夫一身正五品府城隍的气魄,恍然与先前判若两人。其眉宇间威严气度,与垂钓时的慵懒自若,成为了一种鲜明对比。

    “既然水神一脉,想要得寸进尺,本尊不得不与之应对了。”

    林正堂面带冷意,威严深沉间,全然肃穆沉重。其举止间的凛凛之势相随,让人不敢有疏忽直视之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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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460/ 第一时间欣赏元始诸天最新章节! 作者:弃还真所写的《元始诸天》为转载作品,元始诸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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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介绍:
古老天人长生不死,武中圣人吼碎山河。带着一面石镜,荀少彧来到这方莽荒乱世,一步步映照诸天。从这人间苦境开始,踏上寰宇诸天之路,元始大罗诸天……QQ群:795659741元始诸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元始诸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元始诸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