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囊中之锥(下)
“杀!!”
戒刀一转,一颗人头飞落。
荀少衣衫染血,似如恶鬼一般,杀机毕露。
“杀!!”数位罗汉,冲杀入将帐,厮杀声在瞬息响彻。
一位位身着,简陋衣甲的真空教众,高举火把,执刀、执弋。
喊杀声一起,四方营寨,火光一一亮起。
不少教众,衣衫不整,面露惊惶的看着帐外。
噗呲!噗呲!
荀少下手果决,眸光幽冷。
如屠宰羔羊一般,在这些真空教众中,交错身形。
一时间,四方火光通明,喊杀声绵延一片。
“尔敢!”伴随着,一道酝酿怒意的吼声。将帐之内,一道身影横摔出来。
这一声怒吼,煞气滔滔。
荀少一惊,双手一摆,一招先天起手式,将摔出‘将帐’的圆明,稳稳扶住。
看见圆明的现状,他眉心一蹙:“师兄,”
此时的圆明,胸口凹陷,嘴角含着血沫,看得让人心中一凛。
“小心……他……”圆明和尚,艰难开口,伸手指向‘将帐’。
‘将帐’之内,数道身影交错,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
荀少道:“明白!”
圆明和尚位列一十八罗汉之一,拳法武功,臻达外家小成,炼皮肉之境,武力不可小觑!
能将圆明重创,那人的武道,最起码亦是外家大成,炼骨节的地步。
碰!碰!碰!
拳劲交纵,几道身影,冲出大帐。
魁梧汉子,**着上身,手握一柄横刀,一股凶恶气息,在周匝翻腾。
噗呲!一道刀光,森冷惨淡,映照在荀少,那一副冷漠的面孔之上。
廖明见状,咬牙冷笑:“秃驴,夜袭么……”
“你们这些假道学,不怕老子大军一到,将你们慈安寺付之一炬?”
这位真空教的一方大将,当然是有些真本事的。
能在真空教,数十万教众之中,杀出一方大将的尊位。没有些真本事,也压不住手下的骄兵悍将。
只是五位罗汉,漠然的站在廖明周匝。
荀少眸光闪烁,道:“杀!!”
废话,是不可能废话的!反派死于话多,荀少不是反派,自然不会话多。
他身躯一震,两脚用力,脚底迸射沙烁。
飞沙走石,‘嗖!嗖!’声,拖在地面上,卷起尘埃沙烁。
“杀!!”
没有多余的语言,几位罗汉僧鞋一搓,席卷起沙尘。
廖明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这些僧人,如此决断。
本来,廖明还想用话术,拖延一二,以待大军反应过来。
从容聚集大军,以数千大军围杀。
荀少的果决,超乎廖明的意料之外。而荀少的目的,亦从来都是很简单的。
“哼……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先要你们的命,”廖明一刀在手,凶狠霸道。
沙尘扑面,廖明不退反进,略过杀机重重。
“哈!!”
廖明大喝一声,连劈数十刀。
这些刀光,似如水波,在尘埃中,荡起丝丝血雾。
几位罗汉,铁棍呼啸,铿锵交鸣,在数十道刀光中,身形不变。
廖明,无疑是展露了,一位外家炼骨节,该有的手段。
在须臾之间,几位罗汉就人人带伤,胸口、背脊,刀痕交间。
外家大成,与外家小成之间,相差的,可不仅仅是几百斤的力道。
外家大成炼骨节,周身二百零六枚骨骼,无一不通。
同理,脚骨炼通,廖明步伐行走之间,身形袅袅,超乎外家小成者的想象。
就算几位罗汉,都是罗汉堂中的佼佼者,外家功夫造诣不浅,也难以追上廖明的身法速度。
荀少当然,也在此列。
快!
快到不可思议!
只见刀光闪烁,荀少身上,就中了不止一刀。
“不好!”
荀少心中警钟长鸣,外家大成与外家小成间的差距,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几年,他没少与圆光和尚交手。
对于一位外家大成者,能有怎样的威胁,心中都有着几分计较。
但是,一位比武切磋,一位则是战场厮杀。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的感受,令荀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位的威胁。
廖明此时,眸光大亮,神态前所未有的专注。
能从数十万教众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廖明亦是有着,属于他的气度。
小心驶得万年船!
若非荀少果断出击,在廖明还没有,完全整合麾下教众的时候,进行背水一击。
再多上几日,廖明绝对不会给荀少,袭营的机会。
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廖明如此想着,刀光一闪,一位罗汉当时血液横溅。
撇了一眼惨叫哀嚎的和尚,廖明手上的那一柄刀,愈发狠戾。
一种危机感,迎上心头。
荀少眸光开阖,握着戒刀的手,不由渗出些许汗珠。
这廖明的刀,狠、快、绝,超乎想象,刀刀要人性命。在短短时间内,就让五位罗汉,一位身死,两位失去战力。
不可小觑天下英雄啊!
“哈哈哈……小和尚,就你们这些功夫把式,想要和老子一较高低,再练个三、五十年吧!”
“不过,你们也不可能有三、五十载了,”
“你们,都要成为老子的刀下魂。”
廖明刀光一卷,似如一道龙卷一般,直面席卷开来。
危机!危机!
荀少一颗心,砰砰直跳,几乎难以抑制。
没有多余的话,死人亦不需要,再多话了。
“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这一套由罗汉拳,化繁为简,一一精炼而来的拳法,几乎就是荀少,量身定做的一般。
铮!!
以刀代拳,荀少一柄戒刀,发出轻吟。
这两者,拳法武功都是一时之选。
廖明的外家功夫,大开大合,但粗中有细,有大巧似拙效,一身功夫根基,都是求的刚猛无铸,十方无敌。
廖明一身功夫,入了大成之境,出手之间,快如闪电。
荀少且战且行,两者武力,让他人都无法插手。
以刀对刀!
荀少的心神,渐渐平定。
随即,一丝丝怪异心绪,缓缓升起。
仿佛是一种莫名畅快,酣畅淋漓,在他的心头,徐徐升起。
“咤!!”
荀少灰色僧袍鼓动,这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让他手上那一柄戒刀,愈发的危险。
外家功夫,都是杀场搏命之术,摧残身躯潜力,压榨出惊人威力。
不养身,不修命,只求刹那光辉,须臾夺目!
荀少越打越顺手,先天罗汉拳,不愧是完全契合他的拳法。
本来就是一分力的招式,在他的手上,竟能发挥出三分力道。
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外家小成极致,只差分毫就可以炼骨节的体魄。
一时间,荀少与廖明,竟然打成了平手。
“久守必失,攻!攻!攻!”
荀少心中,没有丝毫喜意。
能与一尊外家大成,生死相拼,打个平手。
但这不代表,荀少就真的可以,与一位外家大成者相媲美了。
招式,反应,身法,都可以勉强相拼。
但,荀少在体力上,却根本不可能,与一位外家大成相比。
如此激烈的拼杀,体力消耗数度,何其惊人。
荀少要是体力上,稍有不支,动作迟缓。廖明手上的刀,绝不会留情。
荀少眸光泛起红丝,合身上前,抓住廖明的一点空挡。戒刀直接劈向,廖明的头颅。
廖明也不甘示弱,趁荀少这一刀,空门大开之际,强出一刀,斜劈荀少的脖颈。
疯子
这一刀下去,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局面。
然而,荀少一咬牙,不但没有收回戒刀,反而更添了几分狠劲。
戒刀劈向廖明的速度,更快了数分。
廖明感受到,这一刀的决绝狠戾,不禁浑身上下,白毛直立,骂了一句:“疯子!”
果断撤刀,廖明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恐惧感。
荀少身形不变,刀口落空的一刹那,直接弃刀,身躯扑向廖明。
骨骼‘隆,隆,隆’作响,趁着廖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手肘重重的戳在了廖明的心口。
受了重创,廖明口中一咸:“噗!!”这一口污血,喷在了荀少的脸上。
然而,荀少还是不放心。
他一脚蹬起,脚旁的那一柄横刀。
在横刀飞起的刹那,顺手一捞,横刀落手中,一刀将其枭首。
“我不怕死,你……不行!”荀少冷淡的看着,死不瞑目的廖明。
喊杀声,仍旧徘徊。
荀少一把拎起,廖明的首级,高高举着。
“贼首伏诛,”
他这一声,似如狮子吼叫。
“贼首伏诛,”
一传十,十传百。僧人们,放声大喊,气势更盛。
“贼首伏诛,”
“贼首伏诛',”
这么一遍传,不知又有多少真空道教众,在又惊又之惧中,放下了手中的兵械。
灯火阑珊,这一番冲杀,几乎将这数千贼军,给冲散四方。
几千贼军,战力不强。
在百余名,敢打敢拼,杀伐果决的的众僧面前。
简直就和家畜一般无二,被肆意驱赶、捉捕。
荀少抬头,看向远方云蔼。
众僧人面带敬畏,看着抬头眺望的荀少。
囊中之锥,未露锋芒,今日出囊,方能脱颖
现在荀少,就是一根冒出了尖头的锥子,锋芒毕露。
第四十八章十丈雄城
大雄宝殿,
几位主持、首座,席地而坐。
这些僧人,才是大慈安寺,真正高层人物。
这些人掌握着,慈安寺内,最紧要的七寺三堂,是阖寺最核心的人物。
此时此刻,哪怕月色当空,几位老僧,亦没有丝毫困意。
显然,贼军围寺,阖寺上下,危机存亡,都在须臾之间。
那庞大压力,几位老僧人,夜不能寐。
大雄宝殿,佛堂正殿,灯烛通明。
了通和尚不紧不慢,挑落一朵灯花。
灯花乍现,几位老僧,晦暗不清的面庞,犹为晦涩。
“师兄……”
一位老僧,目光沉下,缓缓开口:“吾等用圆真,去解阖寺之围,是否太险了?”
荀少的气运,在此界之中,犹为不凡。
但,距离所谓的天命之子,潜龙种子,还要差上不知多少。
纵然,一朝大运勃发,让几位法力高深的大和尚,亦措不及防之下,蒙蔽了清灵神思。
只是,时间稍久,这种影响,就渐渐趋于消逝。
不过二、三时辰之后,这些老僧,就都反应了过来。
了通和尚,看着烛火中,摇摇欲坠的灯花。
他仿佛听见了,千万厮杀,万千争端。在遥远不可及之地,逐渐远去消逝。
了通和尚一讷:“太险?”
几位老僧,不无懊悔。
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僧,懊恼着:“圆真,毕竟年幼,这般大任,吾等怎么就……应下了!”
了通和尚,饱含深意的笑了两声。
这气运之道,当真不可思议。润物细无声,让人思之极恐。
在坐一应首座,哪一位,不是佛法高深,禅心坚定之辈。
按理说,这种人物,胸中有沟壑、城府。
不见到,真材实料,只有空洞虚语,焉能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说得动的?
“好了,”
了通和尚一摆手:“既然,几位师弟,有着疑虑,那不妨,就把圆真徒儿叫回,”
“如此一来,省的让你们,心神惶惶,不可终定嘛!”
几位首座,显然想不到,大和尚会是如此态度。
荀少毕竟,是了通和尚的关门弟子。
让荀少,下不来台,或许是很简单。
然而,对于了通和尚,这就不能不让他们,慎重几分了。
知客院首座,连忙起身,道:“师兄……我等不是这个意思,我等……”
了通和尚摆了摆手,随意道:“这劣徒,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佛法,佛法上,不上进,倒是炼出一身争斗的功夫,”
“是该让他,有个教训了!”
话是如此说,了通和尚亦心中明白,在这危急时刻,五蕴皆迷,兵煞横行,让他一身的天眼通,废去大半。无力俯瞰天数,洞察阴阳清浊。
这几年朝夕相处,了通和尚对荀少的性情,自诩是了如指掌。
不动则已,一动势必,要石破天惊!
二、三时辰,晚矣,晚矣!
现在的局势,早就定下来了,凭圆真的气运,寺外的数千贼寇,如何能挡!
了通和尚嘴上一直应和着,几位首座,至于心中所思所想,就不为他人所知了。
“哎呀……”
突兀的,一老僧,从蒲团上跳起。
指着门外夜色,他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位首座,同时抬头,望向这老僧所指。
然后,猝然变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老僧,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了通,一字一顿,道:“是圆真……”
看着天边一片通红,似乎火烧云霞一般,缭绕许久,久久不散。
在几位久经事故,阅尽沧桑的老僧眼里。
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就再清楚也不过了。
“疯子,疯子,外面可是数千大军,他这是要将我慈安寺,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啊!”这老僧,气得身躯颤抖,淡淡金辉,在松弛肌肤上,缓缓流转。
几位老僧,叫道:“师兄……不可再让这小辈,肆意妄为了,”
了通和尚,眼睑低垂:“阿弥陀佛,”
老僧们眼见,一脸淡然的了通和尚,不由恍然。
现在去阻止,已经太晚了!
几位老僧人,面面相觑。
了净若有深意,叹息:“等着吧!”
此时,此刻,任何阻拦,都只会是火上浇油。让慈安寺,恶劣局势,愈加恶化。
他们,这些慈安寺的掌舵者,如今能够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等待,是最漫长的!
这些高僧们,每人的禅定功夫,都极为高深。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禅定,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家常便饭。
然而今时今日,这些老僧们,再难保持一颗禅心大定了。
约有半刻,八分之一时辰。
一小沙弥,飞快跑入大雄宝殿,佛堂正殿。
看着沙弥,几位老和尚,同时起身。
端坐上首的了通和尚,虽稳稳坐着。但是,微微前倾的身子,依旧能显出,他心中的起伏。
小沙弥面带喜色,稽首:“诸位师祖,师叔祖,”
看着这喜色,诸位老和尚,心中就有了几分底气。
了净上前几步,攥住小沙弥的臂膀,问:“圆真何在,寺外的贼军,可是驱散了?”
小沙弥脸上,犹有奔跑时,气血上涌,留下的一些红晕。
“师叔祖,圆真师叔,他带着百多棍僧,夜袭乱军大营。数千贼军,让棍僧们,赶得跑的跑,散的散仙,”
小沙弥的话,令几位首座,喜形于色。
“好啊!!”
“哈哈哈……好啊!!”
了净和尚,不住颔首,笑道:“看来,吾等用圆真,倒是颇有奇效,用对了病症。”
了通和尚,笑而不语。
一位青气秉命,贵而不凡。
要是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的话。大和尚几年来的雕琢,岂不是都做了无用功。
一位老僧人,蓦然开口:“出家人当以慈悲为念,这贼兵可恨是可恨。”
“然而,到底都是百姓依从,受了真空教蒙蔽。不可多加苛刻,失了我等出家人慈悲!”
几位首座,颔首应声:“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小沙弥闻言,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这老僧人,瞥见沙弥的脸色,不喜道:“怎么,你对老僧的话,有意见?”
小沙弥登时,吓得面色惨白。
慈安寺的规矩,可是比天都大。
他连忙跪下,磕头不止:“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师叔祖大慈大悲,弟子怎敢有异意……”
“那,又是作何姿态?”
老僧一甩僧袍,脸色铁青。
小沙弥一粒粒似如黄豆的汗珠,不知不觉,爬满额头:“是……是……”
了通目光,缓缓扫过一众首座,道:“是什么,都不妨说来。”
小沙弥如蒙大赦,低头道:“圆真师叔,”
听到是荀少,几位首座,微微皱眉,不知所以然。
“圆真师叔,他……他带着十数棍僧,从贼兵中,挑选了二、三百精壮,向着……向着府城去了。”
…………
锦平府,
位列西益八府之一,是西益首府,益州辅城。
如今,府城之内,乱军肆虐,秩序全无。
乱军们头戴赤巾,身披黄甲,烧杀抢掠。似是一群蝗虫一般,不断蚕食,这一座千载古城的元气。
慈安寺,位于府城西郊。
距离府城之间,有着一段距离。
站在一处矮小,望着高达十数丈的城关,荀少幽幽道:“好一座雄城,”
十数丈高的城墙,也就是这种,带着些许超凡特性的世界,才能够兴建的起来。
毕竟,此世武夫、道人众多,能人异士层出不穷。
在一些道术高人,武学大家面前,城墙高度,倘若没有七、八丈以上,基本都是如履平地。
故而,这天下间,一些大城、雄城,其城墙高度,都在十丈往上的。
“可惜了,这一座雄城,”
荀少缓缓吐出一口气,心绪翻腾。
“这样一座雄城,倘若是正面攻取,没有十几倍以上的兵力,简直想都不要想。”
这就是荀少此刻,对府城生出的想法。
明远低声,叫了一声:“师叔,”
“没有师叔祖们之命,您如此行事,难免……”
荀少哼了一声,道:“他们……他们当然不会高兴!”
“这些老顽固,要是能那么容易动摇,我怎会去先斩后奏?”
“两军交锋,战机稍纵即逝,等这些老顽固,考虑清楚了,恐怕真空教的大军,已经扫平锦平府了。”
荀少的担心,不无道理。
真空教主陈广,位登荆楚侯,起居八座,一方诸侯。潜在的势力,何其庞大。
就算是这位教主,远在荆州,无力真正干涉,益州事物。
但,这荆楚侯、真空教主的名头,还是极唬人的。
要不然,陈初九只是陈广的族弟,也无法在这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掀出这么大的风波。
“这,不可能吧?”
明远眉心一跳,不可置信。
“不可能?”
荀少咀嚼片刻,道:“这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真空教,传染力度强,泛滥一区一地,正是他们的拿手本事。”
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佛家,有舌战莲花,在嘴炮功夫上,超乎道家不知多少。
但要跟邪教,去比一比号召力度,那才真的是,要自讨没趣了。
第四十九章府城血雨(上)
望着,城墙之上,三三两两兵卒。
“这些邪教,蛊惑力强,最能聚众,”
荀少冷然,道:“如果放任下去,或可聚众过万。”
“一日过万,二日,三日……三万,五万……都未尝可知!”
那些老和尚,老于世故,进取心不强。
当然不想,亦不会去火中取栗。
然而,他们也不想想,一旦真空教,全面控制锦平府。
那作为锦平第一寺,潜在影响庞大的慈安寺。
如何不会成为,真空教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慈安寺,能败溃数千贼军,不代表能溃败上万、数万贼军。”
“哪怕,召集香众,也无济于事。”
慈安寺,在锦平府的底蕴,相当深厚,拥有香众上万。
若非真空教,来势汹汹。
让慈安寺猝不及防之下,不及召集香众。
这几千贼军,未必会放在,慈安寺的眼里。
明远等僧人,作为荀少的心腹,利益与荀少,都捆绑在了一起。
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丝毫不为过。
要不然,荀少也不会,在百数僧众之中,只挑选了这十数僧人。用以弹压、收拢,这些真空教众。
这些人,才能让他真正放心。
不要看十数人,弹压二百多兵卒,就感到不可能。
这二、三百人,顶多是拿着武器的农夫。
声势人众,敢打敢拼者,却未必有多少。
更何况,人最多的,就是从众心理。
只有严防死守,一露出苗头,就狠狠镇压,想要驯服,并不是多么困难。
这就似抢劫一般,往往二、三歹徒人,带着一把刀,就可轻易的唬住数十、上百人。
奴性、从众,只要不威胁,他们的性命。
这些人的忍耐限度,会让人感觉可怖。
明远和尚,道:“那么师叔,我等如何进城?”
怎么进,如何进,这中间的门道,可是不少!
要是大张旗鼓,不吝于是狼入虎口。
毕竟,二百多数兵卒。说多不多,说少亦是不少。
几近两个百人队的兵力,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是一股,容易忽视的力量。
只可惜,这些兵卒的忠诚,不值得信任。他还要要随时随地,防备兵卒们反弋。
荀少远眺城门楼墙,冷冷道:“当然是……打进去!”
…………
西城,闸楼,
几具尸体,趴伏在地。
一滩滩污血,横流满地。
荀少腰间,跨着一柄横刀,身着一袭灰袍,血污一片,结成血痂。
他漠然看着脚旁,那一颗颗狰狞的头颅。
城中的局势不稳,导致各城门守备力量羸弱。甚至不够百人队建制,最多二三十人的巡城兵。
荀少带着,几名功夫超卓的武僧,直接攀爬陡岩,奇袭西城。
这些守兵,连点燃烽火台的机会都没有,都成了荀少的刀下亡魂。
几位武僧,跟在荀少的身后,脸上带着几分敬畏,且行且走。
这两日以来,荀少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刷新了,僧人们过往,对这位师叔的印象。
不由得,都在态度上,渐渐有了变化,亦有了畏惧。
而荀少对此,亦颇有乐见其成的味道。
自古以来,无恩则威不立,无威则恩不济!
恩威并施,才是驭下统兵的不二之道。
荀少这两日来,施行的‘威’,更是深深压在了众僧心底。
他眸光闪动,吩咐左右:“将这些乱军,处理干净,不要露出破绽,陈贼势大,或是控制一府之兵,不能力敌。”
“一并吩咐大部士卒,匿藏闸楼,无事不得外出。”
“只留小部士卒,换上陈贼衣甲……一切如常。”
荀少捏了一捏指骨,‘咔嚓~咔嚓’,骨节发出清脆响声。
一府之兵,最少都有三千甲士建制。一些富庶大府、上府,更有着八千甲士建制。
陈贼能起势,这让荀少不能不去怀疑,这一支府兵的去向。
他荀少,是看不起那些,只会吃空饷度日的老兵油子。
然而,这好歹也是一支,常年经训,经济脱产的职业士兵。
在战力上,远远不是那些,围困慈安寺的,几千杂兵可比。
不要看杂兵们,一朝扩充起来,就似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一日就能有万余之众。
然而,所谓杂兵之中,真正能有战力,敢杀敢打的,当真是十不存一。
这包括老弱妇孺,能有胆子杀人的。一万人中,能有七八百众,都算罕见,其中的披甲者,少得可怜。
几位僧人,俱是荀少心腹死忠,对荀少的命令,不敢怠慢:“是……”
荀少指尖,划过粗糙城砖,望向城内,道:“城内的几家豪强,都如何了?”
“还能剩下几家,在苟延残喘?”
他看着城中凄凉景象,眉宇中毫无动容。
这几日,荀少一路上,将获得的信息,东拼西凑。才恍然明白了,这一支所谓真空教徒的底细。
这一伙所谓的真空教徒,就是真空教首陈广族弟陈初九,一路发展壮大起来的。
在锦平府,传教数载,一经起事,就杀了府尹、同知这两位一、二把手。控制府兵,用府兵去清算,一众豪强、大户。
自古以来,兵匪不分家!
不管这一支真空教徒,是本地驻军,还是他乡流军。
都不会轻易,去舍弃锦平府,这西益门户,战略要地。
不过,在这乱军一连番的搜刮、肆虐之后。
以往还算是富庶的锦平府,已然是人烟稀薄!
一僧人自一侧走来,道:“师叔,去城中探察的武僧,回来了。”
“嗯?”
荀少脸色一变:“请上来!”
荀少对于城中形势,异常的重视。
在初入城门的第一时间,就让几名心腹僧人,乔装打扮混入城中。
以期去打探,城中各方大、小消息。
毕竟,身处在乱局之中,形势瞬息万变,不可不去预测一二。
消息不灵通一些,为人再不小心一些,难保不知何时,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一会儿,一瘦弱僧人,蹒跚步伐,左右两名兵卒搀扶。
瘦弱僧人,道:“师叔……”
这僧人一袭浅色短衫,身上几处皮肉翻起,渗着血水。
看着僧人狼狈模样,荀少叹息,道:“辛苦了!”
此刻的锦平府,不吝于是龙潭虎穴,陈初九一家独大,几家豪强勉强周旋。
其中危险,不足道哉!
这僧人能从中,脱身出来,实属侥幸颇多。
“陈贼用府兵,日前占了府衙,杀府尹、同知一众吏员,掳尽周边数十大户。”
这僧人徐徐道出,所见所闻:“弟子乔装一路,所见尸骸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或为陈贼附庸,或是依附豪强。”
“不从这二者的,俱无生存之地。”
闻言,荀少沉默片刻。
这锦平府的局势,到了这一刻,才算是拉开了序幕。
“这么说来,在府城之内,并非陈贼一家独大,还是有几家豪强,可以与他,分庭抗礼的?”
他若有所思,轻轻呓语。
豪强之家能够掣肘,锦平府城内的陈贼。倒是有些,出乎了荀少的意料。
这些豪强之家,可不比那些名达一州、通达一十三州的名门世家。有诗书传家,礼仪传世,并且传承数百、上千载,十数代、数十代积累,底蕴深不可彻。
故而,豪强之家,最多是在一府之地,有些名声,传家有六、七代,但影响并没有踏出府城。
可以说,名门世家可闻达一州,享誉天下。
而豪强之家,则不过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做一做土霸王而已。
荀少低声自言:“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些豪强啊!”
瘦弱僧人,道:“圆真师叔,这些豪强并非是,能与陈贼相比。”
“陈贼的真空教,已经渗透在府兵当中,府兵与真空教,已是一体两面。”
“若非豪强之家,多是坞堡壁垒,院落纵深极高,且蓄养家甲、死士。这些豪强,早就让陈贼的大军,碾成齑粉了!”
荀少皱了皱眉头,道:“这几家豪强,就算有些死士、家甲,应该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是的……”
“弟子就因为稍稍,靠近了一家豪强坞堡,让陈贼兵卒,发现端倪,才一身是伤,杀了回来。”
“陈初九?”
“好大的胃口,不怕被撑死?
“看来,真是不可小觑了他的胆量啊!”
荀少望着城下,那一片片断壁残垣,喃喃道:“不过,这些豪强……或可为我所用啊!”
陈贼的套路,荀少至此,明白了七七八八。
陈初九一经起势,自然是需要一笔钱粮,去不断哄抬、笼络,府兵们的忠诚,保持着那一股煌煌大势。
那么魏庭府库之中,存着的钱粮、赋税,早就在连年旱灾的情况下,消耗一空。
这一笔钱粮,无论是府库,还是陈初九本身,都是出不起,也不会去出的。
自然,陈初九将主意,打到富庶的豪强、大户,乃至于佛、道寺庙身上,就不难出乎意料了。
荀少冷哼,道:“陈初九啊,陈初九,你要老老实实的,去造你的反。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去刀兵相向。”
“可是,你将主意,打到慈安寺来,这就是你的错了。不让你吃些苦头,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能生杀予夺了?”
第五十章府城血雨(中)
城西,一处宅邸之内,
血腥气息弥漫,几名兵卒,横刀胸前,警惕巡视着周匝。
荀少在众人簇拥下,颔首道:“看来,这些兵卒,已经被驯服,可堪一用了!”
在陈初九背后,可是有着一位,称侯建制的楚候,在幕后支持。
有着这一位楚侯撑腰,陈初九潜在的势力、影响,不可小觑。
虽不至于,让全府百姓,箪食浆壶,民心相背。
但从一日之间,陈初九就夺去了一府兵权,座位正府中堂。
由此,陈初九的能耐,可看出些许端倪。
荀少自不会去,以卵击石,做这不自量力之事。
这二、三百兵卒,现在摄于荀少之威,表现温顺。
可这就并不代表,这些兵卒,就真是全无后患可言了。
所以,荀少才需要去‘练’兵!
需要去把这些兵卒,‘血气’、‘勇气’,一一的带动起来。
亦或者说,他这是在磨刀!
这二、三百士卒,就是他想要,磨砺出的一口好刀!
一口能斩风,可破浪的‘刀’!
“这一家老小,都是陈贼拥囤?”他眯了眯眼,一丝丝冷意,自然而然升起。
让周遭众人,心中倏然一抖。
这场景,在诸人眼中,简直是再熟悉,都不为过了。
似乎有着,一丝丝,一缕缕的血腥气息。在张牙舞爪着,扑袭而来。
荀少嘿然冷笑:“这一户,家甲不少啊!”
这些府城大户,在锦平府内,着实出力了不少。
不然,真空教亦不能轻易,攻破府衙军械库,占取了先机、先手。
这其中,府城大户倾力支持,居功至伟。
要知道,这陈初九毕竟是荆州人,不是土生土长的老益州。
自古以来,地域上的偏见,不能以一概全,亦不是不可随意忽视的。
就似南北之别一般,南人嫌北人粗鲁,北人弃南人奸滑。
方方面面,皆有两面,就是一碗豆腐脑,它都有甜党与咸党之分。
更何况人心隔肚皮,谁又能面面俱到?
若非是几家大户,出了死力。陈初九也不会,这么容易,篡夺了一府的治军大权。
“是的,这一家,在府城大户中,位居中上。在支持陈贼的,数十家大户内,最为积极的。”**低声说道。
荀少淡淡问道:“可是打探仔细了?”
“不要冤枉了他,毕竟是一家老小!”
这话似平淡,却令众人冷汗,顺着后背脊梁,溢出不少。
**咬了咬牙,沉声道:“是……这些人,俱是陈贼羽翼,已经反复核实!”
荀少冷冷,道:“那还留着这些人,用做什么?”
“全杀了!”荀少冷酷刺骨的话,让在场诸人,身躯都是一震。
话音落下,数十兵卒如狼似虎的,猩红着眼眸,将刀口砍向,这一家上下妇孺。
一颗颗人头落下,血雾横飞,染红了视野,亦染红了这些兵卒们的衣甲!
这些兵卒,把荀少的话,一折不扣的,执行了下去。
一些出身慈安寺的僧人见此,微不可查,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默然超度。
“这些人,既然投靠了陈贼,就不能留了。”
他踩着污血,缓缓说道:“这些大户,都是陈贼的基石,不会轻易改弦易辙。这些人,都是咱们的拦路石啊!”
“既然是拦路石,就需要把它敲掉!”
荀少的眸光,倒映着兵卒们,那眼中的一抹血红色。
这些兵卒,都是手上刚刚沾染血腥,心神正处于一种,难言的亢奋状态。
在这种亢奋带动下,他们甚至不会有其他想法,不会残存在一丝一毫的软弱、仁慈。
他们就是一口刀,一口只知杀戮,不知疲惫的‘刀’。
“已经够了,这一口刀,刀锋已利了!”
荀少就着月色,望向远方。
…………
正堂府衙!
不时间,有着一队队甲士,踩踏沉重步伐,巡视周匝。
府堂后衙,
“陈,周,王,薛,”
陈初九中指与食指之间,夹着一枚有着圆润色泽,白玉质地的棋子。
“这四家中人,在锦平几代积累,底蕴深厚。”
“数千军甲,竟然也拿不下,这几家坞堡,以至于僵持不下,落得如今进退不得!”
他皱着眉头,白玉棋子‘啪’的一声,轻轻落下,发出清脆回音。
这锦平四大家,是顶尖豪族,领袖锦平门户百年。
在这偌大府城之中,是当之无愧的坐地虎、土霸主。
也正如此,陈初九才会在掌执兵权之后,如此迫不及待的,向这四家豪族出手。
无他,这四大豪族,与大慈安寺,势力几乎根植在锦平府上下
方方面面,都有这几方势力的触角。
陈初九若非抢先下手,占了先机,有数十大户拥囤。一旦让对方,反应了过来。
这正堂之位,他未必能似现今一般,坐得如此安稳。
他眸光闪动:“兄长命我,全取锦平,为大军南下,攻略西益,铺平道路。”
“此正是我,一展胸中抱负,挥洒所学、所用之机。”
“可叹,出师未捷,枉费了兄长的托付信重!”
到底,他是错估了,这几方实力。
以至于让他自己,陷入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一场起兵,陈初九是经过精密谋划。意在最大程度上,保住锦平府的元气。
而在这其中,那四千五百府军。就是陈初九,势在必得的收获。
以这四千五百府军,裹挟锦平十数万百姓,一举打下西益八府,才是陈初九的目的。
然而,这几家豪族,战力极为彪悍,出乎陈初九的预料。
坞堡沟深壑高,占据地利,且死力不缺,才一时僵持不下。
这就似是一根根钉子,牢牢的嵌在那里,让他如鲠在喉,又一时之间,无力拔除。
此刻,陈初九对面,一名黑衣男子,面似白玉,风姿绰绰,倜傥潇洒。
他嘴角噙着,一抹和煦笑意,执着黑子,动作优雅舒缓,带着丝丝不淡不浓,恰到好处的贵气。
他缓缓的说着:“将军,可是为那几家,而心中怀忧?”
陈初九手指微微一颤,苦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怀山先生的眼睛啊!”
怀山先生抿嘴,轻笑:“将军所苦之事,不都在脸上写着么?”
陈初九叹道:“这掌握锦平,是兄长交托,实为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锦平之重,作为西益门户,事关大业成败。无论荆州东进、南下,都大有回旋余地。”
“只是不想,这几家豪族,竟然如此难缠,让我这位大将军,都一时进退不得!”
面对于陈初九自嘲,怀山先生微微一笑,指尖执棋,自顾落下。
棋盘之上,气象纷呈,白棋围拢,占据先机,只余一片黑棋,似黑龙张爪。
这一位怀山先生,背景不凡,是荆州楚侯第一谋主。
若非益州之地,不可有失,关乎了陈广的气运兴衰。
这位怀山大先生,未必会纡尊降贵,坐在陈初九面前。
“将军的心,乱了!”
怀山先生,道:“锦平之重,天下皆知。”
“锦平安定,则西益八府,唾手可得!而益州得失,则关乎荆州王业,天下数百载霸业所在!”
陈初九默然颔首,荆、益二州之重,世人皆明。
自古,就有兴荆州,伐益州,以荆、益二州,而混一天下者;或是起益州,破荆州,割据一方,一时南北朝者。
大先生一挥衣袖,说不出道不尽的儒雅风流,道:“这几方势力,百载兴衰,再如何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难道,还能镇得住数千府兵,推翻这大势流转乎?”
豪强之家,纵有家甲,多不过四五百数,少亦有二三百数。
如何,能抵挡的住,陈初九手中的,数千府兵大军。
“这些人,最多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不值一晒……”
只要兵权在握,四千五百府兵,牢牢的掌握在,陈初九的手上。
无论任何人、任何势力,都休想在锦平府内,搅动风云。
纵然,这慈安寺,在锦平府的影响颇大,基层基础深厚,兼之香众极多。
在西益地界上,是佛门一脉的翘楚领袖,影响力极为惊人。
其他四家豪强,亦都是树大根深,有着诺大影响,在百姓中根基深扎。
百载之间,数代积累。
他们有钱、有粮、有田、有地。
一声呼唤,就可有数百死士,为之效死命。
但,大军之下,顷刻飞灰湮灭
这是真正的硬实力,以硬碰硬,陈初九不惧任何人。
所以,陈初九需要的,就是在府衙之内,稳稳的把握住局势。
不需要去涉险、弄险,只要平静的,在府衙之内,等待各方平定,就可以了。
陈初九若死,这数千大军,虽不会立时崩盘。但也会再难调度,大好局势,一朝丧尽了。
明白这些,陈初九自惭,道:“是小弟心急了!”
陈初九剪除豪族,拉拢大户的做法,不能说是错。
只是没想到,这几家豪族,都不是软骨头,胆敢奋起反抗。
这才让陈初九,马失前蹄,损兵折将,在锦平府事上,略微失利。
怀山大先生摆手,道:“将军,是为楚侯,为荆楚大业着想,何错之有?不过,既然已经撕破面皮,这几家就留不得了!”
他噙着和煦笑意,黑子缓缓落下。
刹那间,这一局棋,形势大为改观。
黑棋恍如一头黑龙,横断白棋连绵,彻底遏制了白棋咽喉。
“您看,这不是反败为胜了?”
第五十二章定乱(上)
军气四起,府军之上,丝丝缕缕。
一头虚幻朦胧,爪牙狰狞的黑虎,环视周匝,恶狠狠的,看着前方陈堡。
“吼!!”
虎爪微伸,做势欲扑,宛如猎食一般,狡黠、凶残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仙有仙气,神有神气,妖有妖气,鬼有鬼气!
同理,沙场战兵,一旦达到一定规模之后,亦有军气异象,屠神戮魔!
“杀!!”
荀少一勒缰绳,马蹄奔腾。
上百骑兵,同时一勒缰绳,冲杀入府兵当中。
刹那,人仰马翻!
强横的冲击,不但撞飞了数名府兵。
就是骑兵们,也有在这股冲撞下,坠落马下者。
随后,乱马践踏,一滩滩血泥,伤者残者,不知有多少。
固然,这百余骑兵,皆不是百战之兵。
在人数之上,亦远远不够,形成军气异象的数量。
然自古兵家,多有两面夹击之事。既然能屡见不鲜,就自有其中道理。
荀少率着,这百余骑兵,似一柄匕首,直插入黑虎心窝。
府兵上方,那一头虚幻黑虎,顿然嘶吼,一道锋锐,不知何来,倒插入虎躯。
“众军听着,与我杀!”
他横刀立马,仿佛一员战场骁将。
这一口朴刀,在他手上,似如刀山压落。
一刀砍落,数颗人头。
“杀!!”
荀少这一身外家功夫,本就十分适合,在这沙场之上施展。
此时此刻,在乱军之中,他这外家大成者,第一次显露出,独属于外家高手的风采。
他腰马合一,带着一马之力,亦有千斤力量在身。
一刀落下,人首分离,且刀面平和,不落一丝血迹。
外家大成者,不及外家巅峰。可臻达肉身极限,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力。
而一尊炼骨节的大高手,明了、通了周身暗劲。随手一抖一颤,就可有千斤力道。
一入战阵,宛如一辆卡车,在愤怒咆哮一般,撞飞七、八府兵。
被撞飞的府兵,顿时喷出一道血雾,胸口、肩膀,一处处明显凹凸,让人望之生寒。
上千兵卒何其之多,荀少这百多骑兵,非是天下精骑,百战精锐。
因陈堡坐落一处坊市旁,周匝四通八达,有十数条街道,穿插而过。
一度让四面攻杀的府兵们,无法完全铺开,大大限制了这些府兵们的数量优势。
若非陈氏家大业大,是四豪族之一,银子不缺,舍得花费,使得又足。
砖墙用上等米浆,熬制粘黏,缝隙微不可查。可维持三、四氏年不倒,极为坚实牢固。
让府库当中,蓄藏的投石机,毫无作用,府兵们只能望着高墙,叹而止步。
先天罗汉拳,注重根基,强健体魄!
臻至外家大成之境,荀少拳劲之强,在外家大成者中,都是纵横无匹。
“喝!!”
荀少这百数骑兵,在一刹那间,就绞杀不知多少兵卒。
“随我,杀!”
出家人四大皆空,荀少读了几年佛经,胸中戾气,不知不觉削弱了几分。
如今一经刺激,荀少的一颗杀心,彻彻底底坦露无余。
外家大成,在战阵沙场之中,斩阵夺旗,无往不利。
这些府兵,固然经年受训,非是乌合之众可比。
但在荀少,这一位炼骨节的大高手眼里,就是土崩瓦狗罢了。
“杀!!”
猩红眸子,恰似野兽!
陈堡之上,陈虎畅然大笑。
“哈哈哈!!”
见着眼前府兵絮乱,他不再犹豫。
大手一挥,他吼道:“来啊!”
“陈氏子弟,随我……冲杀出去!”
“杀!”
“杀!!”
“杀啊!!!”
陈氏子弟们,面皮泛红,一朝气血,上涌起来,翻腾不休。
轰!隆隆隆!!
战鼓擂动,一位位**上身的大汉。袒胸露乳,敲动擂鼓之声,不住回响。
踏!踏!踏!
堡门大开,战马彪动。
陈虎一马当先,数十骑士,紧随其后。
陈氏的数十骑士,都是一等一的精悍彪勇之辈。
所骑之马,固然不是千里宝驹,亦是上等黄骠马。故而陈虎数十骑,所造成破坏。远不是荀少,这百来余骑兵,可以比的。
须臾之间,府兵大乱!
荀少不过百骑,在狭小的街巷中,似如千军万马。
尤其是,荀少的拳术造诣,周匝府兵,几无一合。
数十呼吸之后,荀少上百骑,就凿破了大半府兵。
“援军已至!”
陈虎喜形于色,道:“陈氏子弟……凿穿贼军!”
“凿穿贼军!!”
“吼!!”数十骑士,身着黑衫甲胄,驱马横踏。
乱军之中,荀少横刀一别,架着刺出的数柄长矛。
朴刀翻转,道道血花飘洒。
“哈哈哈!!”荀少手上朴刀,横、劈、砍、削,瞬息之际,出数十刀。
一位外家大成者,武力之强,非数十甲,不可力敌!
荀少如此抢眼,自然令真空道一脉的大高手,都坐不住了。
“找死!”
眼见军中,暗起波澜,一位昂然大汉,冷冷的,从牙缝之中迸出。
呼!!!
呼吸悠长,昂然大汉,眸光闪动。
精气神意,宛如针芒。相距数十丈,一略即过。
荀少心神一滞,朴刀脱手垂落。
元始十八手,亦为先天罗汉拳。
如今,融入了荀少,一言一行,一语一动之中。
无处不是拳,不处不成拳!
宛如大佛,拈花一笑,拳意精神,刚阳之气十足。
荀少在主世界,衍化《大金刚神力》第一式霸王扛鼎,是【易筋锻骨】的上乘法门。
走的是霸道之途,以力证道!
正因如此,荀少的这一门,先天罗汉拳,亦或多或少,带了三分刚硬神意。
“哞!!”拳音渐起,荀少敛胸收腹,向虚处一记直拳。
这一拳,大音希声,唯有刚猛无铸的神韵,在这周匝盘恒。
针芒一闪即逝,恍如虚幻一般。
在荀少,那刚烈无铸,恍如大日刚阳一般的拳意之下。恍如一尊鹰隼,飞蛾扑火。
荀少眼眸,前所未有的凝重,看向府兵交错,那一尊昂然身影。
“目击!”
这一尊昂然身影,身高九尺,眉目森然。
宛如一座铁塔,屹立千军之中,尤为醒目。
这一刻,在他眼中,只有这一尊,似可擎天的身影。
目击!
以上乘武学,精神干涉物质,达到不可思议之能。
这是即将触及,内、外巅峰的大高手,才有资格去触碰的领域。
这是只有最杰出的武夫,才有资格,去掌握的一种手段。
杀人于无影无踪,无形无相之间,堪称道术神通。
“正需要这样一位对手,让我磨合周身,”
荀少信手一夺,一柄长矛落入掌心。
目击之术,固然凶险难辨。
又何尝不是,可以磨砺自身,淬炼精神的一道坦途。
荀少的武道,正需要一次次锤炼,才有机会在主世界,崭露头角。
趁着这一方世界,武力上限,最高不过【易筋锻骨】。正适合荀少,去磨砺自身,演绎一道武途。
主世界的武力上限,高是极高。
各种呼风唤雨,吞云吐雾的大妖巨魔,数不胜数。
然而,在那种强人遍地,大能乱走的世界。荀少这些小手段,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来!来!来!”
这昂然大汉,哈哈一笑。
这两尊大高手,在主世界,都可当得【易筋锻骨】之列,举手投足,有千斤巨力,不似凡人。
毕竟,一尊外家大成者,即有千斤扛鼎之力。
拳风呼啸,昂然大汉身形变换,不定方向,凶、狠、绝、戾,诸般气机,在他的拳术中,一一展露。
长矛一挑,荀少拳意相印,衣食住行,无不有拳。
荀少长矛在手,先天罗汉,元始十八,一招招神意,不局限故有招式,一如天马行空,不拘泥于外。
腰马合一,一杆长矛,让荀少耍得,似如蛟龙出海。
昂然汉子五爪屈伸,似如鹰爪,招招凶险狠毒。一如苍鹰,翱翔苍穹,会猎百兽。
招招夺命,式式乱魂!
“大力鹰爪功!”
昂然汉子一声轻嘶,五根黝黑手指,似如冷铁一般,当空抓下,有着金石乱颤之音。
论起在外家大成之上的造诣,这位昂然汉子,显然要比荀少,这个初入之辈,要来的精深不少。
不过,这一爪,未能建功!
昂然汉子这一爪,五根手指,深深摁在了黄骠马头颅上。五道血痕,不住流淌着,混浊血液。
荀少缓缓起身,刚刚那一下,倘若他不顺势滚落。
这‘大力鹰爪功’,就会扣在他的身上了。
以昂然汉子的力道,一旦被扣住血肉。不撕扯下来一条手臂,都是荀少的基础稳固了。
“你的功夫……不错,”
昂然汉子,打量了荀少片刻。
这一短暂交手,可谓是凶险之极。
要知道,外家出手,非死即残,不似内家,还有平手之局。
外家,即是杀伐术!
能走到外家巅峰境地的,就没有几个是会心软的。
心软之辈,也成不得什么事。
外家高手,无一例外,手上都沾满了血腥。
荀少闻言,眉心一挑,冷笑回道:“你也不错!”
第五十三章定乱(中)
昂然大汉,五爪一翻,乌黑黝亮的指结,一如铁石。
“和尚?”
他神色玩味,道:“慈安寺的!”
除了慈安寺,这位也想不出,哪里的和尚,能有这般惊人的拳术造诣。
外家大成之境,拳意凝炼,
荀少目光打量着,这一位昂然大汉,淡淡道:“贫僧,慈安寺圆真!”
昂然汉子,哼道:“区区圆字辈的和尚,拳术能臻达外家大成,炼通骨节周身,小和尚……你很不错!”
荀少,道:“仅仅……不错么?”
“哈哈哈……”
昂然汉子愕然,随即哈哈一笑:“小子,老子在你这年纪,可能没有你,三、四分成色……”
“不过,到底是年轻人,拳法上的火候,还嫩了些!”
说到此处,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荀少冷笑,道:“从古至今,武学上的造诣高低,可不是凭嘴皮子,就能论得出的。”
“哈哈哈……好!好!”
昂然汉子闻言一愣,恍然道:“是老子说错了……”
“圆真,老子看你是个人才,不忍折在这里。不若投我神教,老子保你一个前程无量!”
荀少一晒,道:“你还是能活过今日,再说其他……”
吼!!
常人看不到的虚空,盘踞府兵上空的那一头黑虎,蓦然发出一声怒吼。
一丝丝细微的缝隙,在虚幻不明的虎躯之上,一一闪烁跳动。
陈虎蓦然,有一种如有神助之感,一股莫名勇气、自信,浮上心头。
麾下数十骑兵,更是个个勇猛精神。对这些府兵,似如砍瓜切菜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昂然汉子寒声笑了两声:“不识抬举!”
五爪虚抓,瞬息之间,昂然汉子,就变化招式,有一十三种之多。
呼!!恶风袭来,爪影翻飞。
昂然汉子胸中,杀机昂扬,一招一式,都是绝杀之技。
对此,荀少不慌不忙,先天罗汉拳法,由心而发。
碰!碰!碰!
身形错过,两位外家大成,身屹武道极深者。这一朝交手,即有拳风四起,劲道肆虐。
拳劲四散,刚猛霸烈。周匝一些兵卒,躲闪不及,登时骨碎筋折,不在少数。
且战且走,疾徐有序,数十招之际,招招杀机起伏,式式要人性命。
昂然大汉,胸口起伏:“哈!!”
大力鹰爪,外炼之极!
这一具钢筋铁骨,千斤神力,生撕虎豹。
“以硬拼硬!”
荀少呵气长吁,拳落雷动。
这汉子拳术之中,刚劲之极,或不缺柔和。正是刚中带柔,柔中炼刚。
待到他刚柔并济,阴阳揉炼之时。
就是这昂然汉子,跻身当世巅峰高手之列的时候。
而荀少的拳术,则追求的,是纯阳极致。
以力证道,生出至刚至阳。
纯阳无垢,粉碎真空!
超乎外家巅峰,涉足至强之境。
轰!!拳、爪相对,激荡起一道,复又一道拳劲。
拳似雷鸣,连绵不绝。
两大高手,气魄惊人,其拳意精神,磅礴之极。
陈虎抖擞精神,虎头刀过,伴随惨烈嘶嚎,一马当先。
“痛快!”
他一抹脸上血污,畅然大笑。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这区区不到二百骑兵,前后夹击,所能起到的作用,出乎预料之外的好。
如果说荀少,在府军背后的一顿冲杀,是让其阵脚大乱。
那么陈虎,数十骑冲杀,就是直接打断了,这一支府军的脊梁,并彻底踩在了脚下。
毕竟,这数十骑士,皆是百战精锐,个个都是血肉磨盘中,打过滚的杀才。
在这沙场战阵上,所能起到的作用。
可比荀少,这百多乌合之众,要来得多的多。
“杀啊!!”
虎头刀一挥,骑兵们精神振奋,战马长嘶。
似如一把尖刀,插入府军腹心。
陈虎杀的兴起,一声长啸。
似金石交响,寒水洗石,由低渐起。自有一股惊心动魄。
而荀少与昂然大汉,在交手一错之后,身形骤退。
陈虎似大鹏展翅跃起,一把虎头刀,落在两者之间。
似如一头斑斓猛虎,张牙舞爪,望而生畏。
其威势之强,让荀少与昂然汉子,都不得不去重视三分。
“哈哈哈……”
陈虎对昂然汉子,道:“……堂堂真空教八大金刚,也不过如此!”
“这两日,都是你耀武扬威,现在该咱们,抖擞威风了。”
昂然汉子嘿然,道:“老子还没有一败涂地,凭你这陈氏小儿,也配和老子比肩?”
“打死了你们,想必陈堡破矣!”
荀少眉间一蹙,道:“那就看一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陈虎道:“刘勇,你自诩真空教金刚,业艺惊人。不过……还是要你死!!”
话音一落,陈虎一拳轰出,五爪微屈,似乎虎爪。神似饿虎扑食,腥风席卷。
“怕你不成,”
有着大力鹰爪功,刘勇一身钢筋铁骨,几乎触及巅峰境地,岂会在意陈虎的话。
外家大成!
这陈虎,亦是一尊外家大成人物。
出手之际,以虎形通神,正对这鹰爪招式。
爪对爪,恶对恶!
陈虎的虎形拳,已得三分真味,强攻不断,将虎的侵略如火,表现的是淋漓尽致。
陈虎哈哈一笑:“兄弟,咱们不妨联手,将这一干真空妖人,杀个干净!”
刘勇脸色微变,一尊外家大成,他尚且能游刃有余,应对自如。
再有一尊外家大成,他这位真空教金刚,可就有些吃力了。
刘勇功夫虽强,毕竟没有踏入巅峰之境,炼了窍穴。
“阿!弥!陀!佛!”
荀少缓缓吐音,字字重如泰山,沉稳有力。
这意思,不言而喻,刘勇心微微一沉。
唳!!
这一展双臂,似大鹏展翅,遨游八万,要去掠食天地。
荀少一式罗汉卸,泄去了刘勇打出的拳劲力道,一并劲道四散开来。
而陈虎则欺身上前,一拳拳倒扣了下去,恰如饿虎跳涧,凶威滔天,
两大高手的围攻,就是刘勇这浸淫,外家大成多年者。
在如此攻势下,亦似一叶扁舟般,随时随刻,都会舟毁人亡。
荀少初入外家大成,拳法之中,或有生涩不协,亦在两者的争斗中,渐渐圆润。
外家之道,是杀伐之术!
不养生,不养身,只追求最强力度的杀伤。
这三人交手,上百招不分胜负,能打到如此地步,已是罕见。
刘勇狠声,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两大外家大成者,随便单独一个,都不会放在他的心上。
然而,两人联手,就有了取了他性命的可能。
他刘勇,能位列真空教八大金刚之列,可不仅仅只是一身家传功夫的原因。
若是论术法,这位金刚,造诣同是不浅
刘勇,道:“真空大手印!”
真空一脉,最高武学,乃至术法,就是这《真空大手印》。
汇聚人间香火,衍化洞天神国!
道、武兼修,秉承人间大道,即是武学,亦是术法。
其威力玄妙莫测,是真空教之内,唯有教首,才有资格,去研习、掌握的一门神通。
当然,既然是不传之秘,刘勇这金刚之一。所能使用出来的,亦不过是十之一二。
这,对于刘勇而言,已经足够用来保命了。
吼!!在这一声,悲哀的怒吼当中。
军气凝聚出的,这一头黑虎,周身黑气,陡然沸腾。
刘勇恍惚之间,似乎与这一头黑虎,对视片刻。
“吼!!”
这一声吼叫,从刘勇的喉咙中迸出,似如虎啸。
黑虎军气,似乎燃烧一般,丝丝缕缕,顷刻之间,化作虚无。
嘎吱!嘎吱!骨骼似在发痒,皮肉似乎脱落,筋肉盘结,倏然一一隆起,
轰拳对拼,强横拳劲,让荀少差些都没有接过。
气力的突然暴涨,刘勇如一头野兽般,拳法风格凛然一变。
见此,陈虎轻声呵斥:“真空妖术?”
看着刘勇,施展出真空教手段,所爆发出的惊人力量。
几乎神而明之,俨然就是一尊外家巅峰者了!
“金刚解!”
“罗汉卸!”
“观音乱!”
“菩萨灭!”
荀少不甘示弱,一手拔出,插在地上的虎头刀。
将先天罗汉拳,内在精华,宣泄一净。只有如水刀光,在荀少手上一一绽放。
刘勇的功夫,纵然因《真空大手印》,跻身外家巅峰。
但一尊神智全无,只有懵懵懂懂思想的人物,空有一身武力,反而让荀少,省下了不少气力。
游斗之余,以巧破力。
让一尊外家巅峰,有力也无处去使。
刘勇最后发出,在此世最后一声怒喝。
随即,荀少刀光一转,头颅落地。
正在刘勇授首之时,府军之上,那一头黑虎虚影,本就气息萎靡不振。
下一刻,无数裂缝布满虎躯,轰然破碎。
一道道军气,席卷周匝,千丝万缕,随即渐渐消逝。
这一头黑虎之相的消散,荀少这些纯粹武人,当然不会知道。
武学之道,博大精深,能人所不能。
但是,对于道术神通,却颇有无能为力之感。
可是,这一异象,荀少等人看不到。
不代表这锦平府内,不会有大高人,去观望气数。
第五十四章定乱(下)
这天地,有如一尊大熔炉!
天地诸般气机,相生相应,上至皇天贵胄,下到黎民庶子,都是这其中,微妙的一环。
身为真空教八大金刚之一,刘勇的气运,呈现纯赤,如一团火云,升腾不休。
一瞬间,惊动了不知多少高人,法眼睁开,看向此处。
“是谁?”
“是谁?”
一位位【炼师】,或【高功】的目光,看向虚空。
这气数上的纠缠,最让道人们忌讳。
这陈初九,分兵五路,是想要将四家豪族,以及慈安寺,一网成擒,不留余患。
然而,慈安寺与陈家堡。这二者,一举打破乱军,占据了主动,破局而出。
这在气数上,失了平衡。一片片气运,轰然崩坏,难以抑止的四散开来。
表现出来的,就些这些府军,愈发惶恐不安,胆气丧尽。
不少兵卒,更是丢下兵器,束手待缚。
或抱头下蹲,或呆愣失神,任人鱼肉,丑态百出。
在荀少,一刀砍下刘勇的人头的时候。
刘勇顶门之上,一道赤红本命,倏然炸裂开来。
荀少福灵心至,石镜之中,顿然显化,一重异象。
郁郁葱葱,一道纯青本命,聚而不散,如泉叮咚。
一道红云落下,似如烈火烹油,落下之时,青气盘恒,颤动不休。
“气运在我!”
陡然,荀少闪过,一丝念头。
一位金刚,在真空教内,仅有八位。
个个位高权重,不似平常人物可比。
杀这一个,比杀百人、千人,还要来得有用。
同时,陈虎在一侧,亦有受益。
淡黄秉命之气,渲染丝丝红晕,流转不去。
毕竟,大破上千府军,陈虎的才能,首次得到世人认可。
这一种认可,就让陈虎受益无穷!
…………
府衙大堂,
陈初九冷着脸,看着堂前几名溃兵,神色愈发阴沉。
“你们说……廖明折在了慈安寺……”
他胸中一口郁气,久久不散。
“是!”
一名为首的溃兵,咬牙道:“前日,慈安寺和尚,夜袭大营,我军猝不及防,大败!”
“廖将军……力战而死!”
陈初九哼了一声,道:“慈安寺?”
“何其可笑,我让廖明,率军数千,竟然都折在了慈安寺。”
“哼哼哼……”
陈初九神容之中,说不出是喜是悲。
“还有刘勇,”怀山先生身着儒服,手执羽扇,微微摇动之间,自有一种风流神采。
陈初九闻言,愕然:“刘勇?”
刘勇与廖明,都是外家大成。
但,两者分量,舒为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他呢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刘勇是我教大金刚,外家造诣登峰造极,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怀山似笑非笑,看着陈初九神色变换,失了方寸,也不惊讶。
刘勇是真空教,大金刚之一。在教中地位,非同一般。不是廖明这等寻常教众,可以比拟的。
刘勇的陨落,直接带动了,锦平府内的大势。
怀山先生,漠然道:“刘先之,陨了!”
刘勇,字先之,出身于荆州大户。
不要看真空教,搞的是香火之道。
主张‘均田亩,匀众生’,在荆州穷苦之众中,威望颇高。
然而,这真空教之内,上朔教主、尊者,中有明王、金刚,下及香主、堂主。
高层之中,出身大户者,不胜枚举。
就是真空教主,楚侯陈广,亦是出身世代豪族,在当地有着庞大声望。
要不然,陈广也不会,如此顺畅的,打下大半个荆州,登上楚侯大位。
陈初九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陈氏……不好!”
他瞬间明了,这刘勇身死,所必然应有的‘噩耗’。
刘勇麾下,可有着数千兵卒,其中更有上千府军。
如果刘勇,都遭遇了不测,那这一支军兵,岂不是也要失去掌控?
这可怕的猜测,让他遍体生寒。
而怀山先生,淡淡回应:“就是陈氏!”
固然荆州陈广,亦是陈姓中人。
但这荆州陈与益州陈,不是一个‘陈’,不可同日而语。
这两者之间,亦没有丝毫联系。
事实上,在面对如此险峻情势,就算两家有些关联,他们也不会手下留情。
事关家族兴衰,立场不同的双方,行事亦会愈发狠绝。
陈虎越想越怕,这要是陈氏,趁着大破府军之势,去救援三家豪族。
而其他三路大军,没有防备,一旦让陈氏,切断了几支大军的联系。
这后果,是灾难性的!
陈初九不是草包,心智、手腕,他样样不缺。
若非如此,以陈广今时今日之权位,亦不会违心迁就,予以重任。
故而,陈初九很快想到了,慈安寺与陈家堡,如果合流,所能带来的威胁。
“来啊……”
“在!”
陈初九豁然起身:“擂鼓聚将!”
随即,他俯身在公案上,在那一张舆图,若有若无,以手指比划了几道。
“……王氏!”
…………
一处街巷,
“驾!”
“驾!!”
一队骑兵,从一道道街巷之间略过。
荀少一马当先,马背之上,尚有一杆深处血槽,血迹未干的长矛。
陈虎并列而行,马颈之处,一柄虎头刀斜挂于上。
踏踏踏
马蹄声交错,百数骑兵,面孔之中,煞气腾腾。
陈初九都能想到的事,荀少与陈虎这二人,焉能会想不到!
兵贵神速!
纵然陈虎与荀少之间,彼此无从交集。
然而,在荀少援助陈氏之后,两者之间,就有了相同利益。
荀少似玩笑般,道:“陈兄,你擅出兵锋,不怕你家家法?”
这陈虎,也是个人物。
在荀少,表露出这个意思之后,就当机立断,率陈氏五十骑,一起前往。
陈虎挥鞭,道:“哼,等那些老顽固商量?”
“战阵之中,战机瞬息万变,稍纵即逝。”
“等老顽固们,商颐妥当,咱们也该给王氏收尸了!”
不过,作为一介旁系子弟,陈虎竟敢擅作主张。
以旁系,替代主嫡,这无疑,是要犯忌讳的!
这不似荀少一般,荀少能率僧众、降卒,擅自出动,虽犯了寺中规矩。
但,只要了通大和尚,肯转寰一二,亦不算什么大事。
然而,这陈虎是世家子,造成影响。又与荀少,截然不同。
荀少哈哈一笑:“陈兄洒脱!”
“哈哈哈……何为洒脱,不过世家子,生存之道尔!”
陈虎道:“不过,玉犀巷王氏,盘踞城南百载,势力雄厚,与我花朝巷陈氏,并称城南之首!”
“王氏有失,城南难存,我这也是不得不来!”
这些豪族府邸,穷奢极欲。
一方府邸,可绵延百亩,数百亩之地。
往往,一些豪族宅邸,就是一处街巷道路。
而陈、王、周、薛,身为豪族之首,奢华显贵,更甚他人想象。
故有,有花朝巷陈氏,玉犀巷王氏,桂云巷周氏,梨花巷薛氏。
这四大名巷,四大豪族的称谓。
“城北那两家,咱们是鞭长莫及。”
“但,玉犀巷,我等倒是大有可为!”
荀少默然颔首:“玉犀巷,与花朝巷最近,兵贵神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道:“到时,形势逆转,我慈安寺与陈、王二家,三分锦平。”
“驾!!”
荀少一挥马鞭,黄骠马吃痛,踏蹄愈发频繁。
闻言,陈虎心中火热:“好个三分锦平……一旦拿下了玉犀巷,借着这势,陈氏必然一跃而起,高居锦平第一家!”
四大豪族,两家在城南立身,两家在城北立业。
一旦陈氏,跃居锦平府第一家,这潜在的好处,可就太大、太大了。
这等好处,足够让陈虎,舍得一身剐,都要出兵王氏。
烟尘席卷,百余骑兵,蹄踏频频,只有远去身影,渐渐消弭。
…………
玉犀巷,王氏堡,
“杀!
“杀啊!!”
兵锋焦灼,每时每刻,都有死伤。
正所谓兵对兵,将对将。
王氏之中,一员黑甲大将,施展蛇矛,数十人近身不得。在这两方战阵之中,格外夺目。
蛇矛似蛇信喷吐,王延明魁梧身躯,看似阳刚,实际上极为柔韧。
左扑、右拒,上挡、下压,一柄蛇矛,在王延明手上,如神似化。
惨烈!
断腿、断手,哀嚎,血腥!
呼喝着号子,府兵们手脚并用,爬上墙沿。
一具具残破尸体,复又掉落。
一架架高梯,再一次让墙沿上的,王氏家甲们一一推下。
不乏攀爬高梯的兵卒,口中散布,绝望哀嚎,直挺着摔落了下去。
荀少来到玉犀巷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画面。
轰!!
似乎是一种错觉,荀少的眼中,一片血红。
周匝一切,仿佛都陷入静音之中。
每一时,每一刻,都会有生命,在此消亡,在此挣扎。
在荀少顶门之上,一道纯青本命,氤氲朦胧。
水光潋滟,一方铜印,在这水光之上,流转不休。
五方山岳之形,于铜印之上,一一闪现,威严伟岸。丝丝缕缕赤气,环绕铜印,闪烁豪光寸寸。
陈虎喝道:“众子弟……”
“杀!!”
荀少长矛一指:“众人……”
“杀!!”
轰!
隆隆隆!!
百余骑兵,一时竟有,万马奔腾之势。
第五十五章老奸巨猾
城南,
玉犀巷口,
队队甲士,排列整齐,旌旗摇摆。
似如铜墙铁壁,与那对面,一重重高墙岩壁,远远对峙。
一队队甲兵,以十人一纵,十人一横,丝丝阴冷气机蔓延。
众多甲兵环绕,数十员战将围绕。
陈初九一袭甲胄,掐腰而立,望着远处高墙,久久不语。
他放眼所见,墙岩之上,寒光冷冽,不时有银亮闪烁,兵戈四伏。
陈初九手握马鞭,悠然长叹:“兵法之道,兵贵神速!往昔不觉,今朝才知,为金玉良言耶!”
“这陈氏,深知其中三味……”
他不胜唏嘘,道:“可惜,吾等来晚了!”
损失了的,驻守王氏玉犀巷千数兵卒,尚且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只是,陈、王两家兵汇一处,其中所蕴含的威胁,就不能不让他重视几分了。
当然,他亦不乏遗憾,错过了这一战机!
毕竟,以王氏为诱饵,一举覆灭陈、王两家的机会。几乎是从他,指缝中溜掉的。
哪怕当时,他就当机立断,立时将驻守周、薛二家的府兵,一并调集。
舍弃周、薛两家豪族不顾,汇集兵卒八千。
如今,仍是只能在墙下,望墙兴叹,进兵不得。
作为锦平府执掌,掌管一府军政。
在这百废待兴之际,陈初九能亲自莅临。
可见在他心中,对这一战,对这即将开始的,玉犀巷一役的看重。
或者说,这亦是对于陈、王,这两大豪门,非同一般的重视。
“将军……这有什么早、晚?”
“只要您一声令下,卑下将这小小王氏,踏成齑粉!”一员鲁莽汉子,从诸将中站出,大放豪言。
鲁莽汉子性情粗疏,颇得陈初九看重,是陈初九的少有的心腹之人。
亦正是这心腹之人,才敢在其下喧嚣。
陈初九心情舒缓几分,笑骂道:“你这糙汉,勿要胡言。”
“若是几家豪族,这般容易就范,某家又何须动这刀兵?”
他追求的,是锦平府里,唯有一个声音,一个势力,而不是多方制衡、妥协。
故而,无论慈安寺,亦或是四家豪族。
在他眼中,都是不稳定因素。
既是不稳定,就需要去一一抹去,不留遗患。
若非一味鲁莽攻伐,伤亡、代价惨重,不可取之。
陈初九早就动手,一路平推了。
不过,以四千府军为根基,大开军械库。短短几日,就能扩编万余兵卒。
他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若非接连失利,作为骨干力量的府军,亦伤亡惨重。陈初九在面对这一座高墙时,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他沉吟一会,问询一旁的怀山先生,道:“先生,您认为,该当如何?”
四家豪族,家宅邸院极高,几乎比拟一座小小城胚。
这要是抢攻,难免似攻城一般,陷入拉锯。
这就需要,去用血肉、人命,一点点堆出来了。
怀山先生,幽幽道:“这就要看将军,是抱有多大决心。”
“无破釜沉舟之心,山人不敢进言呐!”
陈初九眼皮一跳,哼了一声:“某家承蒙兄长信重,主事益州,全权益州事,先生有何不能言。”
“如此,大事成矣!”
怀山先生抚手而笑,瞳孔之间,愈发幽冷。
…………
王氏坞堡,
此刻的坞堡,人员混杂,异常热闹。
王、陈,两家子弟,泾渭分明。
毕竟,两家豪族,传家百载,同处城南。
传承数代,每一代,或多或少,不免有磕磕碰碰,利益纠葛。
日积月累,彼此之间,纵非宿敌,亦难免隔阂。
故而,两家子弟,在言谈举止之间,都有些生疏。
东花厅,
王氏家主,几位家老,宴请荀少与陈虎,这二位宾客。
席上,珍羞百味,笙歌两行。
二八妙龄,伺立两旁,蒲扇玉屏,华美绝伦。
百载王氏,面临如此巨变。
然而,宅邸之内,依旧井井有条,不见丝毫乱态。
由此可观,王氏之底蕴,王氏之家学,不愧豪族之称!
须知,豪族者,起于一府、一县,名达一州。虽非名门,但亦入世家行列,钟鸣鼎食,家声昌盛。
而豪族之中,庸人者,或自有之;然更多的,还是那些,器量、秉性、才华,俱是上佳的人物。
如若不然,也担不起数百载,云起云落,跌宕起伏。
富不过三代之言,不过是懵懂之徒。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席面之上,珍羞百味,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肫掌签、鹌子羹、肚脍、鸳鸯炸肚、沙鱼脍、炒沙鱼衬汤。
“两位贤侄,勿要拘束。”
王辅陵哈哈一笑,似乎老怀甚慰。
几位家老,亦在一旁,陪着笑意,举杯邀酒,气氛融洽。
荀少与陈虎,身份十分特殊。
一个慈安寺,一个陈氏,都不是易于之辈。
在平常时候,可能一个小和尚,一个庶出子。或是入不得,在坐的几位大人物的法眼。
只是如今,局势艰难,几大豪族,朝不保夕。
这难免让王辅陵,生出了些许,拉拢一、二盟友的念想。
荀少亦不客套,对这一席珍味,荤素不忌,开了口福之欲。
席间,酒酐意起,王辅陵乘着几分醉意,道:“陈虎贤侄,大破真空教乱匪,救我王氏于危难,老朽在此,代王氏谢过贤侄了。”
说着,王辅陵做势,就要向陈虎,躬身深揖。
这做派,唬的陈虎一激灵,醉意立时,就去了十之五、六。
陈虎吓得起身,扶住王辅陵,道:“叔父何出此言……”
“我陈氏与王氏,比邻而居,百五十载,数代友善,通家之好。”
“此乃陈虎分内,应当应分,叔父不必如此!”
他扶着王辅陵,背脊不由,冷汗直冒。
这王辅陵,是王氏家主,地位不在他陈氏家主之下。
而陈虎,不过一介旁系子弟,远远尚未触及陈氏核心。
两者身份、地位,相差悬殊。
若非陈虎率五十骑,救援有功。
以陈虎的位分,焉能与这为王氏家主,同桌而食!
如果今朝,他要受了,这位老家主的一礼。
日后,难免让人说是,不懂礼数,不明尊卑,徒惹非议。
以后诺大陈氏,都无他陈虎,立锥之地。
王辅陵叹息,道:“贤侄如此说来,倒是老夫见外了!”
说罢,王辅陵就势起身,重新坐回。
再看陈虎,此前意气风发,都不知丢到了哪里,心有余悸。
荀少一脸平静,沉稳坐在右席之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老而不死,是为贼!
王辅陵不愧王氏家主,一番作为,润物无声。便将陈虎的锐气,挫去了何止三分!
对比王辅陵的老奸巨猾,荀少亦只是默然不语,在一旁默默看着、听着、想着。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经验之谈!
就是在主世界之中,纵有神魔不朽,天人不老,移星换斗,担山赶月。
只要一日,没有达到‘无敌’之境。
就依旧免不得,受这世俗所累,需要去妥协,需要去圆滑。
荀少满是兴趣的,看着王辅陵,大飙‘演技’,心中细细揣摩。
能在满是恶意的吕国内庭,存活十数载。
荀少脸厚、心黑,两项缺一不可!
然而这些,在这老家伙,数十载阅历之下,可谓相形见拙,令人发晒。
从王辅陵不过几言几语,就让陈虎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不敢怠慢。
这老家伙的本事,可见一二。
荀少揣摩着当中微妙,深感其中三味之妙。
一旁,借着醉态的王辅陵,又起幺蛾子了。
他亲切的,拉着陈虎糙手,道:“贤侄啊……老夫,观……一表人才……嗝……”
“不知……可否婚配?”
醉态朦胧,王辅陵‘演技’爆表,让荀少呵呵称奇。
陈虎抱拳,道:“叔父,陈虎一介粗人,只懂舞刀弄枪,不通胭脂红粉。几说次媒,都无人看得上,我这粗鲁莽夫。”l
一听陈虎,没有婚配。
王辅陵大喜难制,击结道:“贤侄一身武勇,值此乱世,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那几家女儿,有眼不识瑰宝。不知我王氏女,可能得贤侄青睐?”
不过,陈虎回答,一如既往,中规中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虎不敢擅专,需要禀报家中老母。”
王辅陵哈哈一笑,红光满面:“好!好啊!”
葛优葛大爷都说过,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
人才!
世家名门,为何能千年不堕。
还不是这些名门,能人才辈出。代代皆出英杰,辈辈皆有支柱。
陈虎不过一介陈氏旁系子,一身的外家功夫大成,堪称一方大将之选。
这种级数的大高手,遍数大魏一十三州,亦不过百数之多。
即使是陈氏主脉子弟,只要不是陈氏下一代家主之选。都挡不了王辅陵,去挖这个墙角。
甚至,倘若不是慈安寺的牌子,罩着荀少,让王辅陵不敢生出其他念头。
这陈虎的遭遇,荀少都可能会一一面对。
不过,一想到慈安寺,荀少就有些头痛了。
“冲动一时爽,回家搓衣板!”
那几位师叔,现在应该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了吧。
第五十六章逐城(上)
呜呜呜!!
号角响起,传遍大营,
一队队甲士,整列齐备。
陈初九吩咐左右,道:“再下一道降令,王氏降者,可既往不咎;拒不降伏,九族全诛!”
斥候立刻,冲出军列,将陈初九的话,重复了一遍。
登时,一支箭矢射下,插在斥候身侧。
不降!
“不识抬举!”
看着这一幕,陈初九冷冷道:“不为我所用,王氏……没有存在必要了。”
“通令左右将士,破王氏,不封刀。所得财物,尽予众军。”
命令通传下去,众军欢呼:“好!好!好!”
王氏一族,是锦平豪族,资产何止百万。
亦难怪众军,喜意昂扬了。
呜呜呜!!
号角齐鸣,一队队身着皮甲的汉子,呼嚎着冲向王氏宅邸。
然而,在这些披甲汉子之前,正有无数百姓,被驱赶着,涌向堡垒高墙。
这些百姓,一个个麻木不仁,神情恍惚,一推十,十推百,裹挟着冲向堡垒高墙。
陈初九冷笑,道:“杀!杀个干净!”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这一阵推搡,不知有多少人,围上堡垒高墙,密密麻麻,一望无尽。
兵员过万,无边无沿!
这些百姓,何止上万之数,都在驱赶之中,汇聚在一起。
…………
高墙之下,无数百姓被裹挟,粗略一看,就有上万之数。
墙沿之上,王延明脸色苍白,愈发难看。
作为王氏长房嫡子嫡孙,他有着良好教养,喜怒不形于色,是他一贯的行为准则。
不过,今时今日,他有些绷不下去了。
王延明咬着牙,狠声:“陈贼,安敢行此,灭绝人性之举!”
荀少漠然的望着,下方那些麻木不仁的百姓,对这陈初九,有几分刮目相看。
驱赶百姓攻城,用百姓去做炮灰。
这没有一定心胸,没有一定狠毒,是不会去做,不能去做,亦不敢去做的。
王氏墙高渠深,想要强攻下来,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青壮,死伤多少的兵士战卒。
而用百姓攻城,除了名声大坏以外,损失寥寥无几,还能最大限度的,去消耗王氏的实力。
在如今局势下,不失为是一种良策。
不过,这种行为,反噬很强,副作用会影响很长一段时间,一般人也不敢用。
从古到今,驱赶百姓攻城掠地者,除了几个游牧民族以外,鲜有宋人敢为的。
见着左右,手足无措的模样。
荀少拔剑四顾,厉声呵斥:“都打起精神……墙下者,绝非百姓,定是乱军!”
一句话,便将墙下的万多百姓的来历,定了性。
荀少寒声:“诸位,陈贼丧心病狂,乱我锦平,今日……”
他环顾众人,道:“要是让陈贼,攻破坞堡,我等性命,尚在其次。”
“诸位亲眷,又当如何。”荀少冷冷的看着下方,那众多近乎于行尸走肉的百姓们。
自古都是亲亲相隐,不要说下方百姓,与他们毫无干系。
就是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要与身后的亲族家眷相比,众人自然明白,该如何抉择。
百姓们纵然无辜,然而无论是谁,只要挡了他的路。
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一脚踢开。
陈虎一双虎目,隐含不忍,咆哮着:“众子弟,杀无赦!”
王延明眼眶通红,一挥手,狠声道:“杀!无论是谁,敢登上墙头者,通通杀掉!”
王氏坞堡,有数百家甲,都是力敌二、三甲士之辈,是精锐,是牙兵。
可在数量众多的,乱军面前,就不够看了。
“……杀!”
一个家甲,沉默片刻,陡然嘶吼。
连锁反应之下,众多家甲,都发出野兽般嘶吼。
噗呲噗呲
沾了血腥的家甲们,就愈发没了顾忌。
开始之时,不少百姓,还能趁着家甲们,犹豫不定,攀爬登上墙头。
然而,在几名家甲,大意之下,死在了混乱百姓手中。
家甲们,终于开始了,残酷的反击、绞杀、镇压。
在这些家甲眼里,这些百姓,已经不再是真正的良顺之民了。
他们是暴徒,是暴民!
家甲们狰狞着面孔,有效率、有频率的,将这些登上墙头的百姓,一一砍翻。
这些家甲,能敌二、三甲。
甲士者,甲胄齐备,体魄壮硕。
家甲们对付,这些寻常百姓,几乎都可一当十。
“不要怨我,要乖……就怪你们命不好……”
王延明朴刀一横,戾气生出:“杀!!”
他身形一动,刀光洒出,血液横飞。
老、弱、妇、孺,都在他的刀下,惨叫凄厉。
数十家甲,挥舞朴刀,砍杀着,不断拥挤上来的老弱。
荀少呢喃自语:“……不疯魔不成活,”
…………
呜呜呜!!
号角兴起,乱兵渐渐退去。
留下的,是一堆堆尸体,血迹染红了,狭窄的墙头。
荀少缓缓嘘了一口气,手上的长矛,不知为何,都有些干涩。
“这真是杀人杀到手软!”
陈初九的手段,确实是够狠、够毒。
王氏兵员不足,这一下子,打在了王氏的七寸之上,让王氏疲于奔命。
看似王氏子弟,是一路碾压。实际上,陈初九的精锐,并没有真正出手。
面临陈初九麾下的精锐兵甲,王氏子弟就算勇悍,也要经历一场惨烈厮杀。
对此,荀少、陈虎、王延明,几人心知肚明。
荀少遥遥远眺,道:“陈初九……枭雄耶!”
一旁,陈虎冷笑:“不惜名声,不择手段。”
荀少与陈虎,这两日厮杀,默契渐成。
人生四大铁,荀少、陈虎在战场上,也建立了一些情分。
王延明一身血污,甲胄上刮痕满布,披头散发,一柄朴刀拄着砖石。
王氏一脉,以诗书传家,书香门第,对武学技击之术,不甚重视。
阖家上下,都没有内、外家大成的人物。
若非,王延明自幼,炼就一身内家功夫,一道明劲,内家小成,通了筋膜。
王延明亦不会,临时有了执掌王氏家甲之权。
“不能再杀下去了,”
王延明神色沉重,道:“陈贼,是彻彻底底的疯了,”
“驱民攻城,自古罕见。陈初九如此暴虐,锦平府危矣。”
要知道,陈初九麾下军卒,大多是锦平府人。
其中,陈初九依仗的精锐,原身就是魏庭的府军。
陈初九是以魏庭府军为基础,才有了现在,扩充出来的乱军。
这些兵卒,都是土生土长的锦平人,与锦平百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锦平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着几近三万户,十数万百姓的存在。
陈初九能把,那些百姓,作为炮灰存在,一路横推过来,就已经很出乎众人意料。
陈虎磨着刀锋,道:“恶毒……”
对于那些老弱,陈虎是不杀,亦必须要杀。
荀少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占据主动。”
陈虎闷声,道:“如何主动?”
“去拿老弱妇孺,当做靶子?咱们把老弱杀光了,锦平也就成死城了。”
这一番动乱,无论谁赢睡输,锦平都会元气大伤。
“不杀出去,等到第二波攻城,我们都得死。”
功夫再强,亦超不过百人敌。
蚁多咬死象!
荀少冲杀一遍,仍旧治标不治本。
陈虎冷色瞻瞻:“如今,也就只能指望,其他几家,还有慈安寺,果决一些了。”
荀少,道:“难说啊!”
…………
八千兵卒,数万流民!
五人一伍,十人一伙。
一簇簇篝火,绵延尽头。
中军大帐,防卫森严。
一队队精锐甲士,眸中神光绽绽,警视周匝。
一丝丝,一缕缕,徐徐阴风刮起,寒意渐渐升腾。
大帐之内,陈设老旧简朴。
只有,一方青铜八卦盘,横放帐中,占了帐中,三、四分的空隙。
八卦盘中,一副太极阴阳鱼,盘于八卦之间,划分阴阳。
怀山先生,漠然的盘坐于,这一座青铜阴阳八卦盘之上,唇角蠕动,念动真言。
他的神色之中,颇有诡秘,朦朦胧胧之间。
似有一丝丝惨淡绿气,在眉宇之间沉浮。似妖如鬼一般的氛围,令人毛骨悚然。
唳!唳!唳!
宛如百鬼齐鸣,孤魂野鬼,乱舞狂奔!
这位一身儒雅的大先生,儒衫狂舞,一道道血色箴言,在儒衫之上,一一浮现。
“一滴恶血,杀伐九九!”
怀山先生,阴沉沉的笑了两声。
如老树皮一般,不断摩擦出来的怪声。
他伸出枯萎的手掌,一道道咒言,横纵在一杆布帆之上。
“百鬼夜行,白骨皑皑,神魔不毁,羽化长生!”
“我的……白骨炼魂幡,终于……要成了!”
这一杆布幡之上,丝丝缕缕的晦涩气机,在其间上下沉浮。
一股股腥臭,如同腐尸,在布幡之上徐徐溢散。
怀山先生的身躯,散发一缕缕精气,精气盘绕在这一杆幡布上。
似乎一股股清流,洗涤着,这一杆布幡之上,一切一切的尘埃、血腥。
而每一缕精气的流逝,怀山先生,都会愈发苍老几分。
怀山先生,仿佛不知道,自身的苍老。
他枯萎老瘦的手指,一点点拂过布幡,就像对待情人一般,深情满满。
第五十七章逐城(中)
夜色渐沉,
王氏坞堡,烛火寥寥,
几道人影,顺着墙头,悄然拽着绳索,一一翻下。
这几道人影,步伐轻巧,似如狸猫,落步无声,行走无息。
在几个刹那之后,人影渐渐消逝。
余下这月色,愈发迷离,惨淡朦胧。
…………
中军大帐,
怀山先生的炼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他披散头发,恍如狂魔。气机浮动之际,一根根发丝飞扬,似乎笔直挺立起来。
“喝!!”
魔幡抖动,鬼哭神泣,一重重阴世冥土之相,在魔幡之上,一一闪过。
鬼气凛然,轻盈落在了大先生掌心之上。
大先生指尖跳动,一十八道阴篆,在魔幡显露异象之际,一一落入阴世冥土。
嗷!嗷!嗷!
凄厉惨叫,恍恍惚惚间,在大先生耳畔,回荡不休。
“呵呵呵……”
阴阴森森,百魂千魄,他沙哑的笑声,回荡在营帐周匝。
“一千零八十头鬼卒,白骨炼魂幡。”
似乎恶鬼撕咬,魔幡抖动之际,似真似假,有着种种恶毒咒骂之语中,大先生面色如常。
“这柄宝幡,终于要成了!”
大先生眼睑低垂,难掩胸中起伏。
这一柄宝幡,是怀山先生,所出身宗派的一道祭器法门。
洋洋洒洒,道尽幽暗,采尽通幽。
算得上一门,偏向魔道路数的祭器之法。
一千零八十生魂,圆融唯一,化作这一面魔幡。成就一门,动辄杀生性命的杀戮之器,诡秘极端之能。
若非是这一场大杀,伤亡性命,何止上万之数。
他亦不会有机会,去炼就出这一柄魔幡。
只见,一丝丝精气,在这柄宝幡之上,缓缓飘洒。
为了炼就这一面宝幡,而骨瘦神消,精气损耗严重的大先生,不紧不慢,缓然吞吐着,满溢精气。
一缕缕精气,肉眼不可见,渐渐汇聚,如烟似云。
从顶门而入,徐徐渗入大先生躯壳。
那一具枯萎老朽肉身,亦渐渐浮出生机。
松弛肌肤,重新恢复弹性,枯萎血肉,再度浮动红润。
怀山先生,感受着指尖,那冰凉触感。
“还差一步,就可……证真人道业!”
他眸光开阖,幽幽一片,似乎地狱深渊,凄凄凉凉,惨惨戚戚。
怀山大先生,能让作为一方诸侯的陈广,敬为上宾。
一身真本事,在诺大道门之中,都属上流人物。
虽非【真人】之境,呼风唤雨,通晓阴阳。
但,这怀山先生,亦是一位真修。是臻达【炼师】道功,有望【真人】大业的真种子。
“真人之道,身证法域,尘世顶点。惜哉,我这一脉,并非正途之法,纠缠因果,于道门一脉,尚属旁流。”
“行差踏错,需要未来千百努力,才能勉强弥补一二。”
怀山大先生,幽幽叹息:“若非如此,我何苦要在红尘滚滚,去遭这份罪。”
炼这一方宝幡,大道有望,但大先生显然,没有多少,欣喜欢悦之意。
虚无之中,一种危机,正在酝酿。
他喃喃低语:“大道之途,注定孤独!”
“不过,以我的道功,早就定了心性。为何心神,还一直起伏不定?”
“莫非,炼法之时,精气神元损耗太过?”
…………
蒙蒙夜色,
荀少步伐微妙,往来诸多大营之间。
带着的数十死士,都是王氏麾下。
他想要行险一搏,这数十死士,必不可少。
军营连绵,与两侧百姓民居比邻,结成一片,灯火通明。
荀少负手:“这几日以来,连连夜袭之下,陈初九是吃了大亏的。”
“他不可能,不对此心怀警惧。这些大营,于我而言,未尝不是龙潭虎穴,危机四伏。”
不过,王氏坞堡山穷水尽,在乱军不惜民心的情况下,疯狂反扑。
守!
是守不得许久的!
对此,荀少心知肚明,亦无奈何。
谋求行险一击,斩杀一、二主将,或能让大军,不战自溃。
这几日,对荀少来说,恍如隔世。
种种算计筹谋,犹如走钢丝一般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怀着这般心思,荀少一袭黑衣,映衬夜色,带着数十死士,潜入众多大营之中。
数万之众,营地宽阔,不乏有密令,才能畅通无阻。
荀少悄然,率着数十死士,一路之上,有惊无险。
但,在临近中军之后,荀少明显察觉到,这些兵卒的精悍程度,直线上升。
甚至,不乏精明强干之士,能找出荀少这一行的错漏,并加以盘问不休。
一处营地,七、八兵卒的尸体,瘫软地上,血腥弥漫。
死士们蹲着身子,对瘫倒在地的兵卒们,挨个补刀。
荀少微不可察,摇头道:“难得糊涂!”
“都知道我们不对劲,还一直盘问,追根究底的,你不死谁死……”
荀少不由,对兵卒们,起了些许怜悯情绪。
当然,这一丝怜悯情绪,并不能在荀少,冷硬的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去,将这些人的甲衣剥掉,咱们换上,或许,来上一出李代桃僵的大戏,亦未尝可知啊!”
一丝灵光,瞬息划过脑海。荀少嘴角,渐渐勾勒,一抹笑意。
死士沉默着,剥了这些兵卒,身上的衣甲。
这些死士,行动之间,整齐划一,隐隐当中,透着一股子死寂的味道。
大门大户,自有章法。
蓄养死士,都是一手养大,在孩童五、六岁,不记事的时候,不断洗脑,灌输忠诚念头。
时日渐久,本身的思想情感,渐渐消磨,举止如同机械般,才是大功告成。
“走吧!!”
荀少拨开帐篷,披着乱军衣甲,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身后,几名死士,眸中跳动,幽幽深沉。
…………
在那几个兵卒,死去之时,惊动了一尊耳报神。
耳报神,是道门正法之。驱使鬼恶,炼就一尊香火之神,巡查内外一用。
道术玄妙,看宅护院尚可,两军阵前,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数万之众,真正有战力的,不过三千。
就这三千人,气血阳刚,就足以让耳报神,昏头转向了。
中军大帐,一道道气机,骤然絮乱。
絮乱的气机,让怀山先生,心神触动。
“营中驻地……沾了血腥!”
他脸色一变,很自然的,想到了这几日来的大败亏输。
“偷营么……好大的胆子,嘿嘿嘿……真是好胆!”
怀山先生神色一动:“来人呐,”
帐外,有数名甲士,步入帐中听候。
“军中有人,混迹进来了。”
“立刻,去调一个百人队,重点巡狩,将军住所。”
“还有,封锁诸军,将营地一一排查,不要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他摩挲了片刻,有些苍白的头发,道:“任何面生之人,统统隔离,以待重复查勘。”
几名军士面无表情,静静的听着,怀山大先生的命令。
纵然这命令,很是怪异,也没让他们表情,多出其他变化。
怀山先生,在锦平府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几名军士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营地喧嚣声,渐渐浮动,随即大作响彻。
在喧嚣纷乱之中,一队队精锐甲士,踏着整齐步伐,将中军之内,守卫的愈发严密。
陈初九黑着一张脸,步入中军大帐。
老话说的好,人不能老从一个地方跌倒!
陈初九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近乎要暴跳如雷。
几次三番,还都是夜袭!
第一次,陈初九还有推脱余地;第两次,亦能说是麻痹大意;第三次,就是愚蠢不堪,百死莫赎了。
这亦难怪,陈初九要跳脚了。
大先生静静安坐,青铜八卦之上,似乎就是等待陈初九到来。
陈初九,道:“大先生,营地军帐,竟让宵小,来去自如,是我治军无方!”
他咬着牙,胸口一股灼热杀机,近乎释放出来,焚尽眼前一切。
大先生大摇其头,道:“只要千日作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就一个个过筛子,宁杀错,勿放过。”
…………
军中喧嚣一起,
荀少脸色一变,叫了一声:“事泄矣!”
随即,亦不管是不是,自己吓自己
这是不能去赌的,性命就一条,亦不知道,这一具肉身的死亡,会不会牵连到,主世界的本尊。
他你不能去赌,一个渺小的猜测。
他一咬牙,趁着身份,还没有完全被识破之际,身形撞破帐篷,如一颗炮弹一般,横冲直撞。
“嗷!!”刚一落地,类似狼啸一般,荀少长啸不绝。
在这一声长啸当中,伴随着的,还有一道冷冽刀光。
他状若疯魔,一刀飙出,一、二尺热血喷出,似喷泉一般,血腥无比。
一朝见血,荀少彻底癫狂。
“嗷!!”一声声似乎狼嚎,死士们挥舞兵器,状似癫痫。
血腥,血色,都在这一刻,不知不觉,感染了所有人。
所有死士,都披着衣甲,冲入混乱的军卒当中。
一时间,甚至与他们,都别无二致。
唯独,血与火,在其中纠缠不清!
这种恐怖,这种氛围,近乎传染一般。
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兵卒情绪,都不由自主,狂躁起来。
这些情绪,渐渐淤积,一朝如洪水泛滥一般,顷刻咆哮。
第五十八章逐城(下)
营啸!
竭斯底里的狂啸,在营地上空盘恒。
封建制度下的军队,营地规矩森。莫说高声叫喊,就是交头接耳,亦会有杀身之祸。
军营肃杀,所谓军规,就有一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日常兵卒们,提心吊胆,谨小慎微。积年累月之下,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而且,传统军队,非常黑暗。
将官肆意,驱使麾下兵卒;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中各方,拉帮结派,山头林立。
矛盾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积压下来,都靠军纪弹压。
尤其是,大战惨烈,人人生死未卜,不知什么时候,这条命就没了。
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在崩溃边缘。
八千兵甲,其中大多都是,一些没见过血,没见过杀戮的老实庄稼汉。
他们都是,被强行拉来的壮丁,赤果果的新卒。本身心理素质上,就不能与老卒们,相提并论。
这一种种阴郁,极富感染,一朝暴发,大有石破天惊之势。
一些睡意正浓的兵卒,在连绵长啸中惊醒。下意识的,攥住身旁兵器。
“嗷!!”
“嗷!!”
这一日鏖战,太过惨烈。
驱赶百姓流民,攻城掠地。这些驱赶的兵卒,亦需要一颗大心脏,去承受眼前,一览无余的杀戮景象。
莫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百姓流民的凄惨,未尝不是他们在推手。
这,亦何尝不是,是一种压力!
若非心性冷酷,见惯厮杀血腥,毫无礼义道德之辈。
这一种,来自愧疚的压力,就能压得所有人,心神濒临崩溃。
碰!碰!
一座座大帐,倾斜倒落。
“啊!啊啊!!”
兵卒们心中,那一头血腥野兽,蓦然挣开枷锁。
似如群狼长啸,撕咬血肉淋漓!
这一种感染,须臾之间,遍布在成千、上万之众。
从三、五人厮杀,再到七、八人,十数、百数,不断扩散。
这种癫狂一般的感染,令人惊惧。
群魔乱舞,颠倒疯狂!
只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种惊惧可怖!
“走!”
“一场营啸,够让他们喝一壶的了!”
荀少果断抽身,再不走,一会儿想走,都走不得了。
这汹汹乱象,就是兵圣兵仙在世,孙子武子重生,亦无法弹压下去。
不等到兵卒们,精疲力尽,这一场营啸,是不会停下来的。
“我就是在赌……我就赌他们,白日之时,被杀怕了,精神压迫到底线……”
“我赌赢了!”
压迫到底线的精神,荀少再度推了一把,终于引动了,这一场‘大崩溃’。
不过,这亦是刀尖上跳舞!
一旦被发现,数千兵卒,数万流民汇聚,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
数十名死士,死寂眸子望着乱象,闪过一缕诧然。
荀少也不多言,运上轻身功夫,身形似鹏鸟一般,犹如滑翔一般,眨眼间,就隐匿在人群当中。
死士们漠然,跟在荀少身后。
恍然没有感情的他们,几乎就是一件件人形兵器。
行事之间,百无忌讳,生冷的可怕!
…………
喧嚣声,喊杀声,
中军大帐,
陈初九脸色,愈发难看。
心神触动,莫名危机,徐徐临近,如芒在背。
甲兵之中,亦一股难言的躁动,正在渐渐浮动。
“这是……”他干涩着,道:“营啸?”
陈初九脸色,几经变换。
他刚要转身,一柄长幡,倏然横在,陈初九面前。
陈初九一把攥住布幡,寒声道:“什么意思?”
怀山悠悠,道:“你要干什么去?”
陈初九眸光中,似如寒星点点:“营啸一起,老子几年的心血,都随着付诸东流。”
“我要阻止……阻止他……”
怀山先生脸上僵硬,道:“大军营啸,踩踏、死伤,不可避免!”
“就是兵家,名将宿老,在大军营啸之时,亦不敢随意干涉,只能放任自流……”
“你?凭什么,去拦着上万之众,沸腾诸军?”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似一口口刀子般,一刀刀的捅入他的心口。
陈初九脸色,愈发苍白,身躯微微一晃,摇摇欲坠。
这两三日的光景,陈初九臭棋频频。
可谓是把两三年,辛辛苦苦,积攒而来的民心民意,给消耗的一干二净。
若非,陈初九身边一直,跟着一支,为数不少的精锐甲士。
且手段高明,连拉带打之间,高压掌握了军政要权,勉强维持住一个平衡。
不然,大军都有哗变的可能!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那怎么办,怎么办?”
大先生不紧不忙,站起身来,淡漠道:“……等!”
白骨炼魂幡,闪烁着丝丝精气,翻腾之际,溢出惨淡绿芒,似乎微微颤抖。
大先生默然不语,心中权衡:“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事有不谐,亦难脱根本,万变不离其宗。”
“陈初九之气数,不足托付一府之地,故而事事不顺,诸事成凶。”
“见龙在田,王氏一脉,陈氏一脉,都是锦平豪族,根底深厚,气数绵长,数世不折。”
“慈安寺,是西益佛门之首,论及底蕴,更是远甚几家。”
“一方气数正旺,一方气数唱衰!”
“……有此败,就不难理解了。”
怀山先生的心思,无人能懂。
道理是这般道理,然而世间道人,哪个不是精明通透之辈。对气数之变,尤为敏感。
临战之时,个个侃侃而谈,比卧龙、赛凤雏,胸有百万兵。
然而,一旦战起仓惶,两军对垒。血气杀伐一冲,神通、术法,一一无用。
到时,这道人们就是待宰羔羊,任人宰割。
随着耳报神,遥遥感应。
大先生亦心有所感,轻声叹息:“果然来了!!”
闻言,陈初九一拍桌案,拾起朴刀,横放胸前。
大步流星,刚刚拨开帐篷,看向帐外。
铮铮
刀锋战栗,七、八道血雾,蓦然喷洒。
陈初九下意识的,挥刀斜劈。
一颗人头飞过,自颅骨向下,劈成两半。
无数碎末一般的‘豆腐’,沾着些许血色,纷纷掉落。
荀少大步而来,一口朴刀之下,砍翻不少甲士,几无一合之敌。
“你找死……”
陈初九虽没见过荀少,但冥冥之中,一股憎恨之焱,从他心头灼烧起来。
这一股憎恶,恨不得,让陈初九吃其肉,寝其皮。
陈初九不认识荀少,可荀少却认得,这位真空教高层人物。
“我死不死,我不知道,但你……就要死了。”
外家大成,铜皮铁骨,荀少身躯顿然膨胀一般,全身骨节伸缩一寸。
手指关节,手肘关节,周身关节,全都伸缩。
仿佛一尊巨人一般,顶天地立,俨然中心一般。
轰!
如一颗炮弹出镗,当时就有数位甲士,在这股冲击力之下,撞飞了出去。
胸口骨骼凹陷,落地时有六、七丈远,简直就是车祸现场,生生碾压过去。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佑我世人,极乐净土!”
一旁甲士,眼眶通红,声嘶力竭的喊着。
其他甲士,在这种氛围下,亦声嘶力竭一般:“……极乐净土!”
“杀!!”
甲士们个个披甲,是真空教辛苦培养的班底、死忠。
战力有之,忠心亦有之!
数十死士,宛如一柄尖刀,插入众多甲士当中。
怀山先生,望了一眼,冲杀在前的陈初九,无奈感慨:“莽夫啊……”
大先生对陈初九的鲁莽,颇感无奈。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想办法‘止损’。而不是去,打生打死,一路拼杀在前。
‘这个陈初九看似恭敬,内中亦是个桀骜不驯的!’大先生心中明悟。
荀少一刀横劈,高大身躯,异常魁梧,筋肉盘结,如大理石一般,层次分明。
蛮不讲理的气力,就是外家高手,依仗驰骋的资本。
陈初九的功夫,小巧精致,走的内家路线。刀法一经施展,大有圆润流转,力道不泄之感。
嗤!!
然而荀少,却不看他招式中的多变。
任你千般变化,万般变通,一刀下去,通通无用。
陈初九兵刃,刚一碰撞,巨大的冲击力,就震的骨节酥麻,五根手指几乎都捏不住兵刃。
内家小成,炼的是筋膜,抗击打能力强。
但,任是再厚的皮膜,犹如牛皮一般,在荀少那一口森然一刀之下,不过是一张‘纸’的薄厚程度。
看着险象环生的陈初九,怀山悠然,道:“侯爷既然让我,保你周全,你就不能死。”
荀少一脚踹飞,挡在身前的甲士。一刀朝着陈初九,头顶劈下,寒芒大盛。
然而,这一刀落下半途,倏然一变。
咔!嚓嚓!刀刃一卷,大先生不知何时,站在陈初九身前,五指屈伸,一如金铁一般,发出碰撞。
荀少步伐一错,目露警惕。
这大先生,赫然是一尊武道之上的大高手!
一尊最少是,外家大成,甚至巅峰的一位大高手。
“你……真的很不错!”
“有气数,有秉性,有手段!”
他眸子之中,含而不露的精芒,拿着一柄黑幡,上下打量着荀少。
这种目光,隐约中,暴露出一种贪婪;一种独属于掠食生物,发现美味的一种难言贪婪。
第五十九章骷髅宝幡
这一种贪婪!
让荀少,不自然的,微微蹙眉。
一丝丝警惕之意,在心头倏然升起。
荀少刀口一竖,汗毛乍起,宛如一头猛虎,狩猎山林。
怀山先生‘温柔’一笑,道:“看来,天数使然,气运在我,天命让我证道啊!”
周围厮杀,仿佛全然,不在他的眼中。
“老夫的一口白骨炼魂幡,正缺一道主魂,震慑一千零八十道生魂,才能大成圆满。”
“主魂难得,老夫还寻思着。这‘宝贝’,想要大成圆满,要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炼就。”
“没想到啊……没想到……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幽幽翠绿一般的眸子,如同饿狼一般,恨不得一口,就将荀少吃干抹净。
“呵呵呵!!”
荀少嘴角,那讥翘之意,毫不掩饰。
“想要我的命,就在这,任凭你取。”
刀光一瞬,周身骨节摩擦,强横劲道,倾泻而出。
怀山先生,嘿然一笑,宝幡一抖,丝丝黑雾云烟,缭绕不休。
“将军,请在帐中,少候一二。待老夫,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一一打发了……再与您禀报。”
陈初九犹豫了一下,狠狠的看了一眼,持刀而立的荀少。
他恭敬道:“有劳……怀师了,”
陈初九亦是个乖觉的,面临险境,随身大军,已经靠不住了。
不过,有着这位大先生,这般强力人物在侧。陈初九的性命,是有保障的。
既然,在性命保全之上,全靠怀山先生。陈初九当然明白,自己现在该如何,去保住自家的小命。
怀山先生默然,宝幡之上,千丝万缕,鬼气阴森可怖,衍化出重重异象。
道术!
精神干涉物质,颠掉诸般可能!
这为大先生,显然就是一位道术高人。
“嚯嚯嚯嚯嚯……”
诡异而又怪诞,怀山先生脸上,有着一缕乌青,渐渐蔓延开来。
荀少危机之感,骤然大炽。
“呔!”
他心头一动,身形变换,当头一刀。
对于出身慈安寺,自身又另有机缘的荀少而言。
道术,并非似常人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无论,大慈安寺中,真正修行有成的大和尚;还是他当年,杀的那个无名道人。
都让他对道术,起不来敬畏之心。
一刀砍不死你,多砍几刀,不信你不死!
荀少是个行动派,这种想法,很好的体现了出来。
怀山大先生,并没有什么,调戏弱小的想法。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这般想法,深深的铭刻在了,大先生的行为准则当中。
“愚不可及……”
微不可查的嘲讽之后,宝幡抖动,黑雾愈发浓重。
嚎嚎嚎
鬼哭狼嚎一般,一道道鬼气,凝聚成一尊尊颅骨,似乎在黑雾之中游走,一丝丝,一缕缕,让人心头,寒意大起。
这一股寒意,瞬息之间,就浸透了荀少的外衫。
恍如错觉,荀少感觉到,全身血液,在这一刻,有了短暂凝固。
一位【炼师】级数的道人,能有的本事,几乎是超乎了荀少的想象。
“可惜,我不能修行道术……否则,这未尝不是一条坦途!”
荀少稍稍有些感慨,随即警醒。
一丝杂念,刚刚兴起,就让心神,轻易磨灭。
“道人者,五弊三缺,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一旦留不住气运,于我何用?”
石镜纵有万般玄妙,一旦失了源力,亦不过是一块废石。
而道人之途,可是个吃气运的大户。
为了没什么前途可言的道术,舍了未来堂皇大道,不是他荀少的性子。
而且,在慈安寺内修行道术。
真当那些,最少炼就了四神通之上的大和尚,看不出端倪?
一旦发现,这又都是麻烦!
荀少心中艳羡,手上那一口杀人夺命之刀,丝毫没有停缓。
“这……或许就是我,在慈安寺的最后一战了!”
荀少一刹那,心中划过一缕念头。
刀光倾落,犹如劈砍金石之上,发出刺耳尖锐的鸣响。
嚎嚎嚎
骷髅下颚张合,骸骨摩擦。
刀光停顿,数十、上百次劈砍。
一刀又一刀,荀少以强横的力量,把围上来的骷髅头,一一击飞。
“我看你能有多少气力,在老夫的白骨炼魂阵中,又能坚持的几时。”
宝幡一动,白骨炼魂幡,黝黑的幡布,碧绿幽暗之气,丝丝缕缕,消魂散魄。
这一丝丝幽暗碧绿,渗入骷髅头之后。
一颗颗骷髅头,顿时威势大涨,宛如碧玉一般,愈发惨然。
怀山先生,微微抬口,一口元气吐出。
轰!!
千百骷髅头,空空旷旷的眼眶,尽然化作了一点点幽蓝之色。
荀少冷笑:“有你这个大好靶子,我又何苦去硬碰硬。”
一刀劈开,挡在身前的骷髅头,刀光辉映。
千斤力道之下,骷髅头不见丝毫痕迹,反而反震力道,让荀少愈发沉着。
一阵刀鸣,刀过之处,一道空隙漏出。
随即,一颗颗骷髅头,拍成一列,复又挡在荀少的前路。
让荀少身形停职一瞬,无数骷髅头,又蜂蛹而来。
“喝!!”
刀在手中,荀少杀机盈盈,恨不得一刀,斩尽诸鬼。
他望着鬼气森然之象,冷然道:“旁门左道,看我破了你的,左道旁术。”
照亮一切,石镜辉耀!
一滴源力蓦然灼烧,丝丝赤气,浸染石镜之上。
身与刀合,荀少眸光似水,涟漪乍起。
百倍、千倍,力量陡然提升,带来的那一种,无所不能一般的错觉。
“斩!斩!斩!!”
刀落了无痕,刀锋之极,乍起乍落,凛然落魄。
一股刺透神魂的凛然,让怀山先生,再也无法保持平淡。
咔嚓!嚓嚓!!
这一刀,极端强横,大有无坚不摧,破灭一切之意境。
这宛如金刚一般的骷髅头,在这一刀之下,纷纷破碎四散。化作一团团,大、小各异的黑气。
荀少刀锋不变,简简单单,一式劈下,诠释了大恐怖,大毁灭之意。
大先生亦不复淡然,目瞪口呆:“怎么可能,这一刀,这一刀,怎么可能?”
一种莫名恐怖,袭上心头,刹那淹没心神。
不及细想,伸手拉过陈初九。
撇了眼,新近炼就的,白骨炼魂幡。一丝不舍之意,还未升起,又毫不犹豫的掐灭。
“走!”
怀山先生手掌横推,白骨炼魂幡,呼啸着,向荀少而来。
白骨炼魂宝幡,蓦然化作一道道黑气,肃杀萧瑟。
荀少一刀砍在宝幡之上,发出嗡鸣不断。
白骨炼魂幡,这近乎至宝之下,最顶尖的一宗法器。亦在这一刀之下,一丝丝裂缝,渐渐扩散。
…………
城西壁垒,
了通大和尚,站在城头,俯瞰下方,月夜波澜。
圆光和尚,道:“师伯,”
“联系上,周、薛二家了?”大和尚不紧不慢的,拨动念珠,缓缓开口。
“是……”圆光和尚,精悍的面庞,微微颔首。
大和尚拨动紫玉佛珠,问道:“他们两家的主事人,又如何说。”
圆光和尚轻声,道:“周、薛两家的主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师伯,您的一声传唤,让真空教的人,竹篮打水。”
大和尚对于几大豪族的恭敬,习以为常。
大慈安寺,虽一度让真空教众围住,形势岌岌可危。
只是,阖寺之中,那一些顶尖高手,没有损伤;底蕴根基,也没有丝毫动摇。
这锦平府,就该大慈安寺,当家做主!
“那圆真的表现,如何?”
大和尚语气,平淡之中,带着一丝期待。
圆光微微蹙眉,几日之中,荀少的所作所为,他们自有途径得知。
这,亦算得上一场考验了!
他沉思片刻,答:“果毅决断,冷硬心肠!”
从荀少的先斩后奏,再到他的几日来,种种表现。
荀少杀的人,或是因他,死、伤的人,何止过千!
其心肠之冷硬,让圆光和尚,都不乏惊惧。
大和尚,并未怀疑,圆光和尚的判断。
他相信,以圆光和尚的眼光,不会出错。
更相信,自家的眼力,也绝然不会有差错。
“难得,难得,”
大和尚哈哈一笑,道:“稚鹰渐长,也该高飞长空,翱翔苍穹了!”
大和尚收荀少当徒弟,可不是可怜他一家贫苦,或是做善事。
一个青气秉命的苗子,好好利用培养,就是一笔庞大的‘无形财富’。
这一笔‘无形资产’,用的好,不亚于千军万马。
圆光心中敞亮:“这事过后,圆真师弟,想必就要离寺了吧!”
看着一队队武僧,骑跨骏马,鱼贯而出。他对这想法,愈发可以确定了。
远远眺望,大军营寨,火光盈天。
厮杀、狂吠声,不绝于耳。
这一队队武僧,驾马而去,数百武僧,个个精悍彪勇,马蹄践踏,几如闷雷阵阵。
“陈广的爪子,伸的太远了,他荆州一滩破事,都不见处理的如何。”
“怎么……这就想要益州了?”
大和尚冷哼,道:“真空教,打着佛门的幌子,到底不是佛门嫡系,只能骗骗愚夫愚妇而已。”
“如今到是,真成了一股势头。”
“殊不知,益州,永远是益州人的益州!”
第六十章赤气恢宏
翌日,
东风正劲,刮落几片秋叶。
锦平府内,疮痍满目,入目之处,残垣断壁。
荀少负手,眸光开阖之际,精芒自生。
“锦绣山河,谁主沉浮!”
荀少一身破旧僧衣,幽幽叹息。
明远和尚亦步亦趋,在一旁望向荀少背影,欲言又止。
自大破真空教,清洗了一批大户、士绅之后。
此时锦平,是四家豪族,与大慈安寺共执大权。
三日锦平之乱,固然是让荀少,赚足了眼球。但得利最大的,还是那些豪门大户。
诺大锦平,十室九空!
巨大的权利真空,对如狼似虎的几家来说,不吝是一场饕餮盛宴。
荀少幽然叹息:“可惜……飞鸟尽,良弓藏。真空教落败之后,锦平府还要乱上一些时日。”
这几日以来,他身先士卒,参与大、小之战,不下数十。在几家兵甲之中,声望尤为显著。
这,在当权者眼里,就有些扎眼了!
荀少也是乖觉,在昨夜几家,大破真空教之时。就带着几个心腹,果断抽身。
“师叔要离开锦平?”
明远和尚惊诧道:“锦平府百废待兴,四家豪族,与慈安寺同在,岂能容得,再生乱子?”
有这几家强势在侧,锦平府是再也没有其他势力,可插足的余地了。
可以说,这几家豪族盘踞锦平府,进可割据一方,窥伺王道基业;退可从龙之功,开国立勋福泽数世。
荀少嘿然冷笑:“怎么不会?”
“薛、周、王、陈,谁不想一家独大,为锦平第一家?”
“他们豪门大族,从来都是有小家,无大家的。”
荀少低沉道:“慈安寺,纵然势大。”
“可一旦四家豪族,决胜出最后胜者。我不认为那一位,会对慈安寺,怀有什么善意。”
明远和尚一讷,嘴唇微动,默然不语。
“师傅现在,应该也在正在头痛,该如何惩处我这个不肖弟子吧!”
佛门第一戒,杀戒!
荀少这几日,可是破的干干净净。
他手上沾染的杀孽、血腥,已经可以比拟,一些大恶不赦之辈了。
荀少悠然道:“明远,不要心存侥幸。”
“咱们这几日所作所为,除了色戒没有沾惹,其他几戒,可从来都不避讳。”
“现在你回去,戒律院的人,绝对会一一查证。”
“你猜,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明远一听,顿时冷汗淋漓。
他这几日,行事有些克制。佛门戒律,该触犯的,亦都触犯了一遍。
慈安寺的规矩,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三代弟子,可能违抗的。
一旦上了刑法,他这一身功夫,就算是废了。
他是出家人,却不是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走吧,锦平府咱们呆不得了,这西益八府,都未必能容得下咱们。”荀少的身影,渐渐远去。
明远和尚,呆呆愣愣的,矗立许久。
一咬牙关,明远和尚惨笑一声:“还是师叔,看得明白啊!”
说罢,摇晃着身躯,向着荀少远去方向追去,只是步伐,有了一些错乱而已。
…………
虚无妙有,划分有无!
一切之无,生于世间;一切之有,衍化诸天!
荀少一道真灵,平静望着,周匝万象。
“这些,都是我的收获!”
丝丝缕缕,赤气絮绕,一颗颗赤色大星,辉煌之极,环绕重重赤气,构建一片恢宏之象。
然而,这些都不能,让荀少动容少许。
在他的眼中,一方古老石镜,盘踞众星至高。
千道、万道,一起勾勒痕迹。每一道痕迹,都充斥着非同一般的奇妙韵味。
一十二万之数的裂痕,仿佛揭示此刻,石镜面临着的窘境。
仔细观看,石镜之上,尚有几道赤气盘恒。
每一道赤气,都恍如世界本身一般。
荀少的心神,与石镜几乎相合,最能明白,其中到底有多么厚重。
“杀人放火金腰带,古人诚不欺我。有了着这些气运,以后又多了几分斡旋的余地。”
这些赤气,都是大魏世界,本源气运所化。
是荀少几日以来,用了不知多少人命,生生掠夺来的。
气运!
本就是诸天万界,最珍贵,最玄妙的一种事物。
似三清道祖一般的无上大神通者,都为了天地气运,而闹得兄弟逾墙,沸沸扬扬,恍如一时仇寇。
这气运之重,由此可观一二!
当然,一方位格不过赤气的世界,其本源气运,顶多亦就是个赤等。
远远不会有,一方紫气位格世界,含金量来的高。
不过,气运纵然无形无迹,却可以凝聚出,相同品质的源力,通用于万界诸天。
石镜纵然受损严重,然而本质极高,凭着荀少微末修为,就是抽干了放血,也不见得能动用石镜。
只有源力,这‘万金油’一般的玄妙之物,才能让石镜,发挥本身莫大威能。
要不然,怀山大先生炼就的,那一柄白骨炼魂幡,也不会在荀少一刀之下,几乎全部崩毁。
因为,一旦催动的石镜,全然有了宝兵之能。
哪怕第九品宝兵,当时的荀少,亦几乎媲美一尊【脱胎换骨】的大高手。
若非如此,一尊堂堂【炼师】级数的高人,也不会狼狈而逃。
实在是,当时的荀少,已经超乎了天地极限,一刀之下,无人可挡。
石境渐渐吞吐赤气,在须臾之间,一滴滴圆润赤液,就静静悬在,石镜镜面之上。
镜面之上,闪烁一十二道神芒,一滴滴圆润赤液,在神芒交织之中,合有二十之数。
他心有感应:“一十二道……看来,那白骨幡,亦是一宗不得了的宝物。”
任何一道碎痕的弥合,对于他来说,都不吝啬是一场大机缘。
这石镜的每一道碎痕,想要修复,都极为困难。
需要的,是天地之间,某种神妙存在。
而往往这种存在,在任何天地,任何世界,都不可能是‘大路货’。
涟漪顿生,赤气波澜起伏。
镜光闪烁,放眼望去,这一尊身影,倏然落在镜面。
高冠博古,一道纯青之气,郁郁葱葱,笔直而立。
细细观看,这身形样貌,赫然就是荀少,身处大魏世界之时的相貌。
“望气之术么?”一丝一缕信息,在其中起伏,荀少呢喃自语,若有所思。
这是石镜,再度修复了三道裂痕,才衍生的一项妙用。
观天地之变,映照一镜之中,如掌上观纹,一丝一毫,都分毫毕现,妙不可言。
这一方石镜之原身,本就玄妙不可思议!
因不知名原因,石镜原身破损,濒临粉碎。
诸般神妙之用,一一损失殆尽,只余下一方轮廓。
然而,就这一方轮廓,就让荀少,一生受用不尽了。
“石镜之妙,着实不可思议!”
“这一十二道碎痕,与一十二万九千六百的一元之数,何其渺小。”
“能将这一元之数的碎痕,尽数圆满,恢复石镜的广大神通。”
“想必,那时的我,无论哪一方天地,哪一方世界,都能称雄一方,纵意往来了。”
…………
烨庭,披香阁,
荀少蓦然,睁开眸子。
一丝神光,瞬息略过,复又渐渐平息。
摊开手掌,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
他微不可闻的,呢喃低语:“杀人!真的是杀了好多……好多啊!”
当时的荀少,屠了不少大户满门,甚至在屠杀流民百姓之时,都没有丝毫留手。
短暂几日光景,死在荀少手上的,没有几百,亦有数十。
当时在当时,并没什么其他感觉。
但在静下心来之后,细细想来,就不免有些,物伤其类之感了。
“不过……”
“收获,也是有的。”
荀少感受着体内,一道道劲力,在翻滚咆哮,嘴角勾起一抹冷然。
“武道,杀人技尔!”
“经过了几场血战,我对劲力的了解,已经不在一些武师之下。”
“在荀氏之内,年轻一代,谁堪敌手。”
每日杀戮,荀少一身煞气,几乎不下一些杀才。
一身杀人功夫,动辄取人性命,狠辣无常。
“八百五十斤力道,想要踏破一千斤力道的门槛,对现在的我来说,已是再简单不过了。”
毕竟,大魏世界之时,荀少就以先天罗汉拳,踏入‘炼骨节’之境,炼就千斤力道。
某种意义上,武道之途,殊途同归!
荀少手掌,微微颤抖,骨骼之间,似乎共鸣一般。
指骨之间,骨骼酥麻,痒痒的,暖暖的,又带着丝丝气流一般。
“上元礼!”
陡然,他有了决断,目光炯炯。
十二岁踏入【易筋锻骨】,对他而言,已经手拿把攥。
一旦他真正成年,荀氏公室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位成年族人,死于‘意外’。
一旦发生,不吝于就是在打,吕国荀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脸皮。
哪怕这意外,可能来自于吕国夫人。荀氏的宿老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插手。
所以,荀少小心谨慎一些,苟到上元礼结束。他在性命周全上,就有了保障。
“不过,这一届上元礼,头奖……真是不错!”
第六十一章易筋锻骨
这一届的上元礼,与往年大不相同。
由荀氏三老之一荀太常,亲自为主考。
这位荀太常,可是现今荀氏第一高手,大宗师之流,定海神针般的人物。
有这位老人家主持,这一次上元礼之特殊,可想而知。
甚至,这位老人家,为了激励后辈子弟们,奋发上进。
把自身封地,都割让出一部分。
一分为三,依次作为首席、次席、辅席奖励。
要知道,有着一方封地,世袭罔替,生杀予夺,几乎就是一方小诸侯。
许多勋贵老臣,一生奋斗,都未必能有一处封疆采邑。
所以说,荀太常的慷慨。让荀氏之中,凡是满十二岁的,有资格参与上元礼的,都摩拳擦掌。
荀少幽幽道:“上元礼么……如果能提前,得到一处封地,离开囚笼一般的烨庭,又何乐而不为。”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踏入【易筋锻骨】!”
上元礼,最低的参加标准,就是【易筋锻骨】之境。
…………
烨庭,演武阁,
数千亩亭台楼阁,玉阶拾地,金玉妆容。碧绿波澜,泛起涟漪点点。
荀少不紧不慢,上了拱桥。
碧波荡漾,几尾金鲤,游弋湖畔。
来往荀氏子弟,对荀少,态度既不亲密,亦不疏远。
装逼打脸,这种无脑‘小白’,在荀氏子弟中,是注定活不长久的。
在几位公子之中,或许荀少平平庸庸,中人之姿。
谁叫他有个好爹,能让他,少奋斗个二、三十载呢!
当然,荀少有吕文侯这张虎皮撑腰,但相应的烦恼,也不会少了。
面对这些荀氏子弟的态度,荀少俨然习以为常。
演武阁,占地面积几千亩,楼阁绵延,几乎是二十四阁之中,占地面积最为广阔的。
这一方碧波,贯通四面八方,荡漾湖水,清澈见底。
由数十道石拱,连通上百处武楼。
这些武楼,就是荀氏子弟们,在族中地位的明确体现。
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十等之列。
每等之中,又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一十二序列。
这每一等,每一序列,在供给丹药,药膳,汤浴、兵刃,一系列份额,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些差异。
例如荀少的‘乙’字‘子’号楼,在一百二十座武楼中,排位第十三号,享受的份额,就几乎是第一百二十号的十倍以上。
就凭着,这一栋排号前列的武楼,就让许多人眼红不已了。
在荀少踏入武楼之后,楼门一关,阻断了身后,那一些别有意味的窥视目光。
“庸人自扰!”
那些隐藏暗处的窥视者们,虽然讨厌,但是无可避免。
这些窥伺者来路,荀少不用多想,就能猜测一二。
肯定是内庭之中,某些大人物的爪牙。
不过,应该不只是他这个庶子,享受这般待遇。
甲等的一十二栋武楼,也会有不少人,动了心思。
这些鬼蜮伎俩,荀少看在眼中,暂且记在心中,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反正,他这一次踏入武楼,就是为了臻达【易筋锻骨】之境。
不达【易筋锻骨】之境,他是不会离开演武阁的。
在这演武阁内,他就不用担心,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打扰。
这演武阁,是烨庭二十四阁之一,地位独特,内中高手如云,强手似雨。
自荀氏吕国,开疆立国以来。
还没有人,能在演武阁犯下事端,还能活命的。
八百载国史,从无例外!
…………
兽炉青烟,徐徐浮动。
三只黑色酒坛,静静放置。
此时此刻,荀少褪下外衣,**着上身,盘膝而坐。
【易筋锻骨】之境,为武道第一境,为武夫的入门之径,可为百人敌。
身似莽牛,筋骨皮膜,通透圆满。
一旦踏上易筋锻骨之途,超脱凡俗之上。
这种境地,已经是踏上,‘人’与‘非人’之路,超凡之途。
他渐渐放缓心神,均匀呼吸,心中暗自思量。
“八百五十斤力道,距离所谓千斤力道,还差百五十数。而【易筋锻骨】之境,需千斤力道,才能完全踏入。”
这当中,有个不大不小的误区。
有千斤力道的,不一定【易筋锻骨】;而【易筋锻骨】者,必然有千斤力道。
荀少盘膝,眸子神光湛湛:“周身三百六十五枚骨骼,想要煅炼完美。必须以千斤劲道,拧成一道,抽筋拔骨,升华凡躯,化不可能,为大可能。”
武道之途,古往今来,就不是什么修心养性,可以走的下去的。
没有大痛苦,何来大毅力;没有大磨难,何来大成就!
这煅炼三百六十五枚骨骼,需要忍受着莫大痛苦,一点点开拓、压榨潜力。
这种过程,犹如经历了十八重地狱一般,一般心智不坚之辈,都能给活生生逼疯了。
故而,这就有了个名目,叫做‘抽筋拔骨’。
形象体现了,这种莫大大痛苦,应该需要的承受能力。没有敢下地狱的决心、勇气,就不要轻易尝试。
要知道,不知多少武人,在辛苦炼就了千斤力道之后。
反而经不过,抽筋拔骨的大苦难,一辈子生生困死在抽筋拔骨,这一道大门槛上。
一呼一吸,呼吸悠长,似溪水长流。
荀少起身,摆正拳架子,吐纳功夫,渐入佳境。
“自从参悟出了,外家大成之妙,浑身骨骼一法相通,如同雷音,震动骨骼,强骨壮筋。”
“只要补养跟的上,千斤力道,不过尔尔。”
周身骨骼,悠悠颤动,一根根骨骼,带动周身,三百六十五块骨骼齐鸣。
他一手扒开酒坛布筛,仰头对着酒坛,畅然甘饮。
这三只酒坛中,装盛着的,就是他这三年多以来,公室分发下来,用在壮骨易筋的药酒。
他以前没有修行到,需要壮骨易筋的地步,自然不需要这些药酒,弥补自身亏损。
但,在一十三号武楼,应得份额,都实打实的,没有半分克扣,一并发了下来。
三载多的份额,让三只酒坛分量,着实不轻了。
一口含住药酒,唇齿之间,留下一股香醇。
这药酒包含多种珍惜药材,不乏有上年分的人参、灵芝,成年的虎骨、豹胎,药性十足。
荀少含着这一口药酒,身躯一震,骨节发出‘嘭!嘭!’的声音。
“霸王扛鼎!”
拳似风雷,荀少这一拳之中,包含着数种拳法武功,《大力牛魔拳》、《虎魔炼骨拳》,这两大奠基武学,更是在其中,占据了八分颜色。
扛鼎者,力贯千斤!
这一招的精髓,就是换筋换骨,超凡脱俗。成就一副上古霸王,才能有的体魄,横行无忌。
上古霸王,可是能够与上古圣王比肩,争夺人道正统的可怕存在。
荀少以上古霸王,为追赶目标,其用意不问自知。
霸王扛鼎!霸王扛鼎!霸王扛鼎!
一样的招式,频繁打出,沉闷之声,不住回响。
不知不觉,黄豆儿大小的汗珠儿,在坦露着肌肉的手臂上渗出。
“药性……发作了!”
荀少似无所觉,双眸赤红,酸臭的汗液,浸透全身。
在这一口药酒下肚之后,胃部顿时感到,似有一团火焰,在骤然升腾。
这一股热气,顺着腹部,不断升腾。四肢百骸,仿佛泡在温泉之中,洗炼着周身一切。
而荀少的脸庞,愈发通红。但精力旺盛异常,丝毫不显疲惫。
因为这药酒,本就该是给一些【易筋锻骨】之辈服用,用以打磨筋骨的。
而荀少,这没有拉练过筋骨的人,服用这药酒。
体质上不过关,对他而言,有些颇为难熬。
“热!热!热啊!!”
“痒!痒!痒啊!!”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荀少一口一口,抿着药酒。
每抿一口药酒,他都会打几招炼骨拳法,用来消磨,起伏的气血。
从一小口,到最后的一大口;从几招拳法,到最后的一举一顿。
拳法变换,越来越快,荀少喝酒频率,也愈发频繁。
三坛子的药酒,少说也有二、三十斤。
荀少在此时,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醉了,还是麻木了。
也不知道,到底演练了多少次霸王扛鼎。
只是他在朦朦胧胧,感到这一套拳法,似乎赫然铭刻在了他的血肉精神之中。
骨骼似乎在鸣吟,荀少一身劲道,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的进步。
八百六十、八百七十、八百八十……
由于身心,全部寄托在武道之上
荀少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演练了多少遍拳法。
终于,在这股子心气支撑下,荀少的力道,不自觉的,达到了千斤极限。
霸王扛鼎!
千斤劲道之下,他一拳轰出,隐约之中,有风雷齐鸣。
这些风雷之声,透着一股韵律。
全身上下,大筋、小筋、大块肉、小块肉,同时随着这一股韵律,豁然而动。
这一拳,击打在一尊铁木人偶之上,一丝厚重感,蓦然迸发。
碰!!
力道全部落下,铁木顿时之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第六十二章抽筋拔骨
轰!!
一拳轰出,
千斤神力,在其中咆哮、嗡鸣。
木屑四散,在拳劲裹挟之下,飘洒一地。
这铁木人偶,俱是以千载铁木揉炼。
每一尊铁木人偶,抗击打能力极强,不入【易筋锻骨】,是伤不到人偶分毫的。
荀少一身劲道初成,在这一瞬间,超乎水准之上,才能打碎千载铁木,揉炼的人偶拳桩。
这种力道,就是一尊【易筋锻骨】的大高手,也要小心应对。
不知不觉间,他眼眶赤红,周身上下,丝丝缕缕,有水气在不住升腾。
一身劲道拧成一股,在咆哮、在奔腾。犹如一条大龙,自上而下,顺着一根脊柱,通入百骸周身。
他的上身,筋肉起伏,宛如一条条蚯蚓,在交错缠绕,蔓延攀爬。
沉息屏气,这一拳挥出之时,全身的肌肉,都在不住颤抖。
密密麻麻的细汗,从筋肉颤抖之时,就从无数毛孔之中,丝丝渗透出来。
“啊啊啊!!”荀少胸膛,犹如烈火焚烧。
周身骨骼,在不断摩擦碰撞,就似有一柄重锤,百炼千锤,煅炼成钢。
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炼骨药酒。几道、十几道酒痕,顺着下颚留下。
本来他浑身上下,就五内俱焚,犹如炼炉一般,炽热难耐。
更何况,这酒药性充沛,火上浇油。
痛!痛!痛!
剧烈痛苦,席卷而至,刹那之间,就让荀少心神一懵。
似乎无尽痛苦,瞬间淹没了荀少,让他恍如癫狂一般。
不过,他这一式霸王扛鼎,在他的手中,愈发深邃难言。
气爆之声,在他五指关节之间,不间断的响起。
武楼正中,数十铁木人偶,姿态各异。
荀少喝净了坛中老酒之后,迈着似醉似醒的步伐,一步三晃的,步入铁木人偶桩之中。
身形晃动,拳似风雷,周匝铁木人偶桩,不断摇晃。
一声声沉重撞击,一如一发发炮弹,生猛的砸下。
动作之间,霸烈之极,几乎就是人挡杀人,神挡屠神的霸道姿态。
这世间万万武学,首重立意高低。
荀少一式霸王扛鼎,求的是上古霸王之道,带着一丝无法无天的霸略。
上古霸王,那是何等存在?
与天争命,横击古圣王的不世存在。
就连上古圣王,都对其头痛不已,无法彻底将其磨灭。
只能敕命五尊天龙王,东、西、南、北、中,五龙分尸,镇压天地五极之地。
这般存在,最少都是天人之道,甚至天人神魔之上的大能者。
固然,在他的拳法之中,顶多只有霸王的一鳞半爪神韵,不可能再现霸王风采。
但,就是这一丝神韵,亦将这门武学的高度,大大抬升了一个台阶。
热!热!热!
呼吸喘气之中,似乎有一丝燥热,荀少皮肤通红,血脉喷张。
眼、耳、口、鼻,隐约之间,都有缕缕白烟窜动。
一丝清明,乍然略过。
荀少豁然谨守,这一丝来之不易的清明念头。
“我这一式霸王扛鼎,演练巅峰,不过是【易筋锻骨】的功夫,揉炼《大力牛魔拳》、《虎魔炼骨拳》、《大摔碑手》等,十数部武学典籍。”
“在石镜推演之下,虽不似完美至极,也是世上少有的一门顶尖绝学了。”
“不过,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想要铸就一世根基,就不能故步自封,甚至是自我满足。
“这拳法,还有强化余地……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不要小看,这一门慈安寺,镇寺拳法。
能历经数百载不倒,这一门拳法,在奠基之上,还是有些奇效的。
“大魏世界,人身之上,有二百零六块骨骼;主世界,人之一身,则有三百六十五,周天圆满之数。”
“如果,我能把主世界的功夫,推演到大魏世界,亦能通用。日后未尝不能,诸天武道归入唯一,诸天通行。”
一门通行诸天的武道,亦或是一道【大罗】之途!
想到此处,先天祖窍,那一方石镜,顿然升腾丝丝赤气。
一十一滴源力,一滴一滴,化作一缕缕赤气,汇聚片片云烟,缭绕不休。
“啊啊啊!!”
疼痛如潮水一般,刹那之间,席卷而上,荀少失声痛呼。
石镜之上,一尊人影渐渐显化,缭绕赤气,久久不消。
一十八招式拳法,徐徐精简。
轰!
他豁然起手,粗大血管,似万千蚯蚓,在周身上下起伏。
气血奔腾,一如浪起击石,拍打周匝。
一尊尊铁木人偶桩,在这一股拳劲席卷之下,‘嘎吱!嘎吱!’作响。
每一拳落下,敲击铁人木偶桩上,都似闷雷,自九天之外回响。
荀少的精神,一直饱满如初,气血冲盈之极。
数十斤炼骨药酒,其药力之烈,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易筋锻骨】者,筋大力长,骨壮身强!
要的,就是把一身大筋,全身骨骼,都煅炼通透。
他每一次,撞击铁木人偶桩,浑身大筋,都似弓弦一般,在不住战栗。
而每一次大筋抖动,由外而内,一股子震荡力道,又在循序渐进,锤炼周身骨骼。
每一次撞击铁木人偶桩,荀少所用的招式,都略微不同,看似大致一般,实际上细微之处,在不断修善。
源力不断溢散,石境之上,那一尊人影,赫然已经将霸王扛鼎,衍化了一百余次。
每一次,都是荀少丈量自身,力求完美无缺,其气血、经络、骨骼、皮膜,一丝一毫的震动,都是最适合自身的。
他大手一撮,一片又一片,大张小张的死皮、老皮、血痂,纷纷落下。
这些老皮、死皮,都是他身躯上,排斥出来的杂质,由汗液固化,附着在了皮肤上。
周而复始,荀少都在持续着,这一个动作。
疼痛感渐渐麻木,他的声音,亦在不知不觉间,沙哑了起来。
…………
混混蒙蒙,不知时日。
演武阁,‘乙’等,‘子’字号。
此刻,荀少眸光开阖,顾盼之间,神采斐然。
浑身上下,俨然似一块上等黄玉,温润高洁气机平和。
**着上身,每一处肌肉,每一处腱肉,都仿佛是黄金比例一般,充斥着完美气息。
闲庭漫步,他在数十铁木人偶之中,进出来回。
“霸王扛鼎!”
在步履当中,不乏轻缓之意。
只是,打出的拳劲之强,却疾似烈火。
一拳之间,就分化数十拳劲。
大巧若拙,技近乎道。
荀少这一记直拳,打的不温不火,恍然有漫天拳影。
周匝铁木人偶桩,微微一晃,随即轰然炸裂。
须臾之间,似乎连珠炮一般,接连响震,不断有铁木炸裂之声。
这需要入得武道门径之辈,才能撼动的千载铁木。
在这一拳之下,近乎是纸糊泥做一般,碎的是干净彻底。
碎木残肢,散落一地。
荀少踏着满地碎木,默然回味着,那一拳的韵味。
“【易筋锻骨】,终于是成了!”
他呢喃自语。
走到这一步,他这才算是真的稳了。
要知道,在以往之时,他没有臻达【易筋锻骨】之境。
虽然是吕国一十四公子,身份高贵。但在实际意义上的地位,根本没多高。
每时每刻,他都需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一位权宦,死的不明不白。
他这庶子的身份,最多时候,也就是扯着一张吕文侯的大虎皮,多捞些资源罢了。
烨庭之中,尔虞我诈,他一介小小庶子想要活下去,可远远比想像中的,还要艰难的多。
不过,踏入【易筋锻骨】之境,不论是火候如何,按着荀氏的规矩。在一十二岁一度上元礼,他都算是合格了。
不论他在上元礼上,成绩如何,就是倒车尾一流,他在这诺大烨庭,也不再是无足轻重了。
这一种无足轻重,不是待遇上的。而是来自于,荀氏一族中,那些长者们的重视。
毕竟,能熬的过,抽筋拔骨之苦,步入武道门径,也有资格让这些荀氏族老们,正视一下了。
有了荀氏族老们威慑,吕国夫人再想要搞什么小动作。无疑就要,多了许多顾虑、忌惮
毕竟不是谁,都会卖宋国的面子。
吕国夫人这个宋国公女的身份,在那些老而不死的老家伙眼里,未必有多少分量。
诸侯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最错综复杂。
八百载国运,联姻之事,吕国夫人永远不会是第一位,亦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位。
荀少看着,周围一片狼藉。
腥臭气息,久久不散,地上的老皮、血痂,满地碎木断肢,让这一间武楼,显得十分脏乱。
他此时感官敏锐,何止是以往倍数之多。
抽筋拔骨,不吝十八重地狱,一重重煎熬。
这实实在在的好处,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骨骼经络之中,一缕缕气息,自百骸之间,周游全身。
一股子真劲儿,顺着这气息,流通全身,丝丝畅然,在心头浮动。
感受着身躯之内,丝丝凉意酝酿,那一股与众不同的舒爽,久旱逢甘霖一般,滋润这干涸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