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金身污垢
荀少并不想来!
这一处废墟,虽是他一手造就,但他问心无愧。
大道之途,容不得‘悲天悯人’!
十载烨庭经历,早就明确的告诉了荀少。
想要在这‘人吃人’的世界中,站稳脚跟,谋求发展,就不能露出‘疲弱’。
不狠,即是不稳!
想要稳,就要狠!
只是,就算荀少,无愧于心,对于眼前一切,漠然相对。
但,当初行事。
到底是他荀少,前世、今生,第一次沾染上血腥。
荀少虽然在事后,做过一些掩饰。
但是一些小破绽,总还是会有的。
哪怕是一把大火,将这些可能出现的破绽,烧成白地,毁坏不少
只是,时间上的匆忙,以及首次‘业务’上的不熟练。不可能不留下一些,细微的、致命的破绽。
这些破绽,就是荀少,心中的一根毒刺,让他耿耿于怀。
封建时代,可不是现代社会,什么事都要讲究证据。
需要人证、物证等等,一系列的条件满足后,才会采取措施。
这个时代通用的,就是唯心主义。
只要怀疑,就足够让人死无葬身之地了。
荀少目光沉凝的,看着眼前,那一尊环绕大光明的身影。
说实话,他现在并不想来!
至少现在,在没有任何自保之力的前提下,他并不想再来这一处废墟。
只是昆仑石镜,既然有了感应,就不是他所能压制的。
哪怕这一面神秘石镜,破损严重,可能紧紧只剩下一些本能。
但是,就算是这些残余的本能。也不是荀少,这未入修行之道的凡俗,可以抗衡一二的。
故而,哪怕荀少满心不愿,却仍旧不得不来。
这一来,就看到了那一方阴森之域,那一尊身影,环绕一百零八道光环。
须臾间,那诸般景象,纷纷逝去,周匝复归一片寂静。
再度看来,这周匝空无一人,甚至就连陈设摆放,都于几日前一般无二。
想到前几日,他还在这里,将深埋在此处的卷帛收拾起来。
当时的石镜,可未有半分动静。
这,就很不正常了!
石镜,既然能在此地,发生感应。
那么,就代表着此地,绝对有着莫大的不正常。
虽然他看到的那一尊身影,却又在须臾之间,就再度归于沉寂,一切仿佛虚幻。
荀少,愈发不安。
他眉宇微蹙,阳光斜照入老屋,被烧灼漆黑的梁柱,在他脚下,愈发显眼。
一声悠远佛号,在荀少身后,突兀响起。
“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似如山崩海裂,在荀少心头乍现。
让他浑身,那两百零六枚的骨骼,亦不由阵阵酥麻。
似如雷音一般沉闷,让荀少立时气血上涌,眼冒金星,筋骨皮肉,酥软了三分。
…………
呼!呼!呼!
黑白色彩的世界,阴风阵阵,惨烈非常。
了通大和尚,盘着胸前佛珠,每一粒佛珠,都有一尊罗汉浮雕,禅韵流转。
“这几鬼,果然大胆,竟敢将贫僧,拉入阴世,”
“果真,大胆之极,”
了通身躯,淡淡檀香气息,在周匝开拓出,一道道涟漪。
这一方黑白世界,分明就是冥冥之地,阴冥之域。
“不过,阴世之域,不同阳世啊!”他法眼如炬,金色佛光,犹如细雨一般,飘洒在周匝。
丝丝嫩芽,绿柳,自他脚下盘绕。
金色雨滴,生机盎然,这一道道阴风,仿佛撞在一道道壁垒上,化作无形、无迹。
这是了通大和尚,一身佛法修为的体现。
阴,不与阳通!
了通大和尚,在踏入老屋废墟的刹那。
就已然不在阳世,而是踏入了冥冥阴世之中。
踏入了那天地鬼祟之所,鬼众幽魂之途。
若非身处阴世,那恶鬼的神通、声势,绝对不会有着如此骇人之象。
一只鬼爪,就可显露惊人异象。
这阴世规则,与阳世大道,可谓是迥然不同。
在阳世人间,大道规则严密。
道家真人,亦不过百人之力;佛家高僧,亦难当数十甲兵。
可是,在那阴世之土,真人法力,大可移山填海,法天象地。
彼此力量悬殊,更可臻达,千百倍数之多,难以想象。
此世之道,天意严苛,规则稳固。
事是了通大和尚这般,一身法力极强。
六神通得其五,堪称顶尖人物。
但在阳世之地,仍无法随意的,显露出神通术法。
这,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尔!
阴世之域,一道可轰碎一大片虚空,动荡百里的五雷正法。
在阳世人间,也不过一丝电光,一缕雷火。就是一指宽厚的木板,都未必可以贯通。
阳世与阴世,完全就是两种概念。
了通大和尚眸光闪动,周匝一切,正在缓缓变换。
他此时站着的废墟,根本就是那几头厉鬼、恶鬼。
投影阳世真实,在阴世之域,一一衍化出来的灵境。
此时,那几头恶鬼、厉鬼,在了通和尚,**力之下,被一一镇压。
这一处废墟灵境,在失去了恶鬼、厉鬼的法力支撑之后。
终于,要开始了坍塌!
轰!轰隆!一重重地域,化作漆黑幽深,一并不断的塌陷下去。
看着一重重的坍塌,似乎山岳齐崩。
了通大和尚,倏然闷哼一声:“哼……”
他似乎受到一股冲击般,身躯倒退二三步,一丝淡淡金血,从嘴角溢出。
“天地,反噬?”
了通脸上,一丝殷红浮出,随即渐渐隐没。
他用力攥着脖颈上,那一串金辉灿烂的佛珠,法力气息,愈发衰弱。
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灰斑,不知何时,浮现在大和尚的掌心。
灰斑散发着,腥臭、衰亡的气息。
了通和尚五指握拳,丝丝缕缕的金光,不断泯灭着灰斑的蔓延,却又无法完全磨去这一块灰斑。
“呵呵呵……天父,地母,待我辈修行人,为何如此苛刻?”
了通的眸光,似乎暗淡几分。
不似那般神采奕奕,仿佛元气大伤一般。
为了王七二的那一枚舍利子,了通付出的代价,简直难以想象。
要知道,大道循环,自有定数。
这一方天地,对于修行之人,更是千分严厉,万分严苛。
许多修行之人,毕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凡是炼气修道之士,都必然会经历,三缺五弊之灾。
其后,更有重重劫数,无始无终。
天地大道感应,生出相应劫数。
更何况,插手红尘因果,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可谓是大忌中的大忌。
大和尚,不坏金身有瑕。
无法真正臻达完满境地,飞升净土极乐。
这,就是道伤!
道伤,是为天地之伤。
天地惩戒,极其难以恢复。
金身污秽,禅心蒙尘,大和尚飞升极乐的指望,无疑又小了几分。
想要再度将金身,炼就臻达大成圆满的境地,就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与心血了。
第三十三章石镜骤动
了通大和尚,神足通玄妙之极。
佛经有云,心念行至,十方众生,所行之处,而不失于定,是为神足。
阴世与阳世,就如世间的阴阳两面。
阳世之外,投影在阴世,也会让阴世,生出相应之物。
这一处废墟,就在此列之内。
只是几头厉鬼,将这处投影之地。用法力抬升了半格,化作了一片灵境,方有了些真实的意味。
一些地祗,如山神、土地神、城隍神,所谓的神域,大多只是这般灵境而已。
这坍塌崩毁,来的极快。
重重塌陷之下,大有崩灭四面八方,回归虚无阴浊之象。
了通大和尚见此,淡定如常,只是微微向前迈出一小步。
这一步的迈出,让这方百里方圆的阴世,同时动荡起来。
仿佛是承受不住,这位大和尚,抬脚跺足之间的重量般。
阴世周匝景象,似碎玻璃一般,无数碎片横飞。
周匝景象,亦似乎逆行倒流般。
诸般之象,在大和尚眼前,一一划过。
然而,见此之象,大和尚脚步不停,对眼前变故,视若无睹。
只在须臾之间,周匝又再度,方才恢复了寂静。
…………
几根熏的漆黑的梁柱,歪斜在地。
了通大和尚,转动佛珠,默然打量着眼前的童稚。
这一死人地,已然不复往日的荣光。
就连周匝寥寥几户,都已经另寻他处,将这周围,空置起来。
大和尚面无表情,只盘动佛珠的速度,骤然快了许多。
“南无,阿弥陀佛”
他轻轻念动佛号,眸光似水波一般,荡起丝丝涟漪。
这一声佛号,本就没有带上丝毫的法力气息。
但是这大和尚,有数十载修行。一身佛法,高妙非常,不说是登峰造极,亦近乎此界之巅。
佛法之高,精通内、外狮子吼,可一吼镇杀内外阴魔。
无论佛法、武学,都堪称是大慈安寺,执牛耳者。
正是因为佛法高深,妙谛自生,了通大和尚,平时一言一行,也在不自觉中,带上几分禅意。
荀少此时,身躯亦骤然僵硬。
在这一刻,神秘石镜仿佛彻底‘苏醒’一般,万万道霞光,在先天祖窍之内盘桓。
七十二重宝光,自石镜之内浮出,宛如日月中央,群星璀璨。
当然,这一异象,只是在先天祖窍之内演绎,并非是在外界显化。
要不然,荀少也不会,完好的站在这里了。
了通大和尚不会去抢夺,王七二手上的舍利子。
可不是这位大和尚,真是慈悲为怀,不起贪嗔痴。
同时,这大慈安寺,亦不真的只是一群,只会吃斋吃素的老实和尚,不会去干强取豪夺之事。
这中间,只是存在着‘值得’,与‘不值得’的问题。
这,需要以锦平府,大慈安寺阖寺上下百余载声誉,称量这个中的‘价值’与‘分量’。
一枚佛宝舍利,在大和尚眼里,还不‘值得’他去用大慈安寺的百年声誉,作为交换。
而若是,这一方神妙石镜,显露了踪迹!
以这大和尚的眼力、见识,可不会就像现在这般,那么泰然安素了。
只是先天祖窍,处于精神魂魄之中,似虚似假似幻,介乎真实与虚假之间。
似无边广大,才能容得,这石镜诸般异象,不让异象外露,这才没让大和尚,发觉端倪。
“小施主,”了通不紧不慢的拄着藤杖,缓步而来。
看似不过两三丈距离,但在大和尚脚下,却仿佛一步略过。
这大和尚,风采夺人,百衲法衣在猎猎鼓动。
微胖的身形,却不显半分臃肿,反而有着些许的慈悲广大之意。
荀少心中,警音大作。
这是一尊大高手!
他勉强维持着,天真烂漫,道:“大师,”
了通大和尚,深深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总角童子,眸光似动。
这大和尚,一举一动浑然天成,袒胸露乳,和煦道:“小施主,可是上河村人?”
了通法眼烛照,周匝十丈,都逃不过法眼如炬。
天眼通,臻达大成,可看天地气数变迁。
大和尚自信,这世间的魑魅魍魉,都逃不过,他的一双法眼。
作为佛门高僧,他心通有成,就是痴儿呆傻,也能分的清善恶清浊。
更何况,能成为高僧的,哪一位不是智绝通达之辈。
想要骗到这些高僧大德,真是
“大师傅,小子,上河方氏,”
“村东,方氏子?”荀少沉下心思。
方氏在上河,可是有数的大族,族人数十,近十余户。
在上河,能与方氏媲美的,也就只有寥寥几家小门小户而已。
要不然,方老六也做不得,数十载的上河坐地虎。
了通大和尚,默然点头,释然道:“原来如此,方氏子尔,”
此时的大和尚,正值法力大损之际。
天意反噬之下,一颗琉璃佛心,也不免生出贪嗔痴三毒。
有这三毒扰乱,一身神通,十去七八,自然就没这心思,用他心通勘察一垂髫小儿的心思。
“方氏子啊,”了通大和尚,沉吟片刻,颔首点头。
这和尚出身的锦平,远在上河村数百里之外。
对于这靖远,并不是多么不熟悉。
当然,作为一寺顶梁柱。
若非,实在是有要事,这大和尚,也不会轻易离开大慈安寺的。
大和尚百衲法衣,轻轻一抖:“贫僧乃大慈安寺僧人,应王里正之请,为此地阴灵,做上一场祷告法事,”
他饶有意味的环视周匝,脖颈上一百零八枚佛珠,环绕佛光金辉。
“如今法事已毕,贫僧正要离去,能得遇小施主,亦是缘分,”
“不过,小施主,此地阴气浊重,恶孽深沉,非小施主,可久留啊,”这和尚,转动着胸前念珠,缓然道。
了通大和尚法力衰弱,天意反噬,一身佛门神通,也衰弱许多。
一时间,禅心蒙尘,倒是不会过多怀疑,一介小童儿。
荀少闻言,心神愈发绷紧,不敢放松一丝,道:“大师良言,小子谨记,”
闻言,了通颔首低眉,仔细打量着荀少。
这般年纪,就能有这种气度,不由让僧人多了一丝留意。
这一留意,了通目光,微微一滞。
在许久之后,和尚神色中,似乎悄然浮现在出些许惊色。
相书有言,天庭圆而藏性,地阁方而藏命!
道门长于相术,可观眉宇,断前程。
殊不知,在佛门之内,也一样有着相术相法传承于世。
可能,这佛门观相之术,不及道家之渊博、渊深。
但,也不可小觑了这一门术法之道仙,这毕竟亦是一脉之正法。
一般,在寺院各殿之内的知客僧,就是专门专研,这一门门相术之道的僧人。
一法通,万法通,了通和尚可能对于相术,并不精通。
然而,大和尚法力高强,区区一门相术,还难不倒他。
相术之意,在心中转过几遍,大和尚就有了不浅的见解造诣。
只是荀少急于脱身,没有发现大和尚愈发凝重的神色。
但在这和尚面前,荀少亦几乎是如坐针毡。
这是弱小生灵,面对强横存在的一种本能反应。
无法遏制,亦无法避免!
倏然,大和尚开口道:“小施主,且慢,”
法眼一开,诸般气数,在他眼中无有缺漏。
只是法力神通衰弱,让了通和尚的神通,也随着削弱几分。
但窥见的一鳞半爪,也让大和尚颇为动容。
似乎一丝青意,在他眼前晃过,一度让和尚,以为似虚似幻,看不真切。
大和尚平抚心思,缓缓道:“小施主不必匆忙,此地阴气虽重。然贫僧,自可护佑小施主周全,”
“毋需如此,急切尔!”
这一丝青意,登时就让大和尚,对荀少另眼看待。
青气焉,公侯之象!
一州之地,一个时代数十载风雨。
能同时诞生出,十数位青气秉命之辈,都是莫大幸事。
每一位,都有着莫大气数,不容任何人忽视怠慢。
荀少身怀青气,就足以让了通大和尚,这位眼高于顶者,青睐有加。
殊不知,荀少这青气秉命,可不是先天成就的。
而是用一卷道门至宝,五岳真形图的崩灭,带了一丝本源,造就了荀少,这郁郁葱葱之气象。
然而,了通却是不知,这其中的首尾。
所以,大和尚,才有了惊喜之态。
第三十四章香茗龙泉
里正宅邸!
七八仆从,站在内厅,小心伺候。
王七二端坐主位,了通大和尚上座一侧。
“大师傅,这是雨前龙泉,”
王七二在一旁,道:“俺费尽了心思,才侥幸得了三钱下品龙泉,”
“您尝尝,品评一下,”他缓缓将桌案上,那一方紫檀木盒,推至了通和尚的手边。
这一盒下品龙泉,不要看仅仅只有三钱。
但这价值,非同寻常,几乎是等于相同体积的黄金。
真正意义上的,价比黄金。
更何况,这龙泉茶,还不仅仅只是价值高昂而已。
了通和尚,撇了一眼桌上的檀木盒,也没有去动桌上的檀木盒子。
他不紧不慢的,拾起桌上的茶盏。
杯盖打开,以杯盖轻轻拂过,尚且浮动热气的茶汤,几根茶茎漂浮在,浅绿色茶水中。
“嗯!”了通和尚低头,深深嗅了一下,渐渐浮起的清香。
浅尝而止,大和尚闭上双眸,回味着茶中幽香。
片刻之后,他才满意颔首,浅笑道:“不错,不错,真的是很不错啊,”
这龙泉茶,产自延岭府,玉泉山。
自先卫之时,就已是宫中,内庭珍品。
历经卫、宋、魏三朝,都是蝉联‘贡品’之列,为勋贵皇族所珍视。
王七二只是一介小小里正,可没资格去染指,那上品龙泉。
甚至下品龙泉,这位土财主,都不见得可以染指。
这一盒龙泉,只是龙泉老树上的‘边角料’。
若非是龙泉产自益州,王七二近水楼台。他这一小小的坐地虎,就是茶叶渣滓,都未必能有幸,去尝上一尝滋味。
了通看着王七二欲言又止的神情,淡然处之,呷了一口龙泉茶。
一丝丝淡淡龙气,自茶水中,缓缓渗入大和尚的身躯。
四肢百骸,都似乎有着一道道至大至刚的气机,在渐渐浮动收益。
一滴滴凝炼似滚珠的精血,也同时发出,‘咕噜,咕噜,咕噜噜’的鸣响。
“好茶啊,”
了通和尚悠然叹息。
能以‘龙泉’之名,冠之数百载。
这龙泉茶,并非是只能一解口福之欲。
古老相传,上古人王治世。
曾有神龙,陨于玉泉山。
龙血玄黄,遍撒百里方圆。
这,即是龙泉的由来。
了通大和尚以往,亦只是将这一则传说,当做是上古先人们的臆想,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毕竟在这方世界,虽有天神地祗,有佛道妖魔,有鬼怪精灵。
种种法术神通,都看似玄妙之极。
但,仍未超乎聚众之力。
百人甲士,任是什么高人异士,都要饮恨。
一头神龙,是什么概念?
神话传说中的神龙,几乎不亚于神祗一般,
翻江倒海,吞云吐雾这些大神通,都只是们的本能而已。
就是大魏一十三州,那些即将飞升的佛道高人,也未必够这头神龙,一口吞的。
“大师受累,弟子惭愧,”王七二眉头一跳,脸露惭色。
了通闻言,面皮一动,沉声道:“我佛慈悲,以广**力,济世苍生,”
“施主,这一杀劫,贫僧一力承担,”
“但,贫僧法力有限,还望施主自重,多行善事,多有善报,”
话虽如此,了通和尚还是下意识的,捏了一捏,手心上的那一片灰斑。
这一片灰斑,就是他插手因果天数的报应。
那几头厉鬼、恶鬼,都是死在王七二的手上。
因果循环,无论是直接或是间接,想要消解怨气,都需要王七二去偿命。
除非王七二,身有大功德,或是大气运在身,才可洗去这一身恶孽。
“阿弥陀佛,此子一身恶孽,天数已尽,”
“贫僧擅自插手其中,不但要受天命反噬,日后此子所作所为,贫僧也要担待一二,”
了通大和尚看了一眼王七二的面相,心中暗道。
法眼观照,一丝丝晦气,已然渐渐消散。
不似初见之时的那般,晦气缠绵,几如筷子般粗细,横断在山根之上间。
“是祸!是福!”
了通漠然想着。
不知为何,那见过一面,命格极贵的童儿形容,在他的心头闪过。
…………
上河村,临东,
谢绝了王七二的相送,了通大和尚,转动着佛珠,百衲法衣之内,那一枚舍利子,灿灿圆光,散发着丝丝圆润之意。
王七二很识趣,或者说不敢不识趣。
对于这一枚舍利子,王七二纵是奸滑非常,有千万想法,也不得不‘老老实实’交到大和尚手中。
了通和尚对于王七二的识趣,这才稍稍感到些满意。
不然,大和尚绝对不吝惜,展露出雷霆手段。让他知道一下,什么是金刚怒目。
看着眼前破旧的草屋,大和尚眸光开阖,若有所思。
霞光云蔼,气成五色。青气絮绕,流连不散,在大和尚眼中,似明灯般耀眼。
“南无,阿弥陀佛,”了通大和尚压下胸中喜意,瞳孔中金芒游弋。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每至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之时。
自会有冥冥之中,天命降下,或为鬼神,或为星宿。
这些人,天命在身,有大气运。未来不可限量,不是一代枭雄,就是一时诸侯之选,都是极为难得的俊杰人物。
了通大和尚,既然能为了一枚圆光舍利子,为了大慈安寺多一些底蕴。
就可毅然舍去了飞升极乐的指望,让金身有了瑕疵,难以竞全功与。
对于大慈安寺,大和尚可是倾注了一生的心血。
甚至,大慈安寺在和尚眼里,比他的性命,都要更重三分分。
这一次,大和尚,就是为了收下这一位大气运者,谋划未来,布下一枚棋子。
草屋破旧,大和尚面色如常,走进屋舍之内。
方父见这位大和尚,不请自来,迟疑道:“您是?”
大魏得国,百二十载。
由于长春道,为突勒一族,为大魏一朝,功勋卓越。
一百二十载之内,佛、道香火鼎盛。
僧人、道人在大魏国土,十分清贵、显耀。
这方父清贫了一辈子,一直处在底层,对于僧人等出家人,是又敬又畏。
大和尚,道:“贫僧大慈安寺,了通,”
“慈安寺?”方父道。
了通平静的道:“锦平,大慈安寺,”
僧人道人,亦不是谁都能当上的。
就是一位寺庙、道观中,一位不起眼的火居道人,或是火头僧人。
在方父眼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虽不知道,这位‘大人物’,为何会纡尊降贵。
但方父心态摆的很正,恭恭敬敬的,将这位大和尚迎入草屋。
草屋之内,四面空旷。家徒四壁,就是老方家的现况。
“粗茶淡饭,大师勿要嫌弃,”老方拿着一碗青菜粥,开口道。
老方看似老实,实际上犹有着一股属于他的狡猾。
大和尚伸手接过菜粥,道:“阿弥陀佛,施主布施,贫僧在此谢过,”
他看了一眼,周匝空旷的墙壁,随即盘坐在一簇稻草上。
“大师傅,您是出家人,俺就不行,俺穷……就是俺一心礼佛,但生计所迫啊,”
方父黝黑的面庞,带着风吹雨打的风霜。辛酸苦辣,一语难以道尽。
正是因为天下千千万万,似方父一般的人,才构建了这天下一十三州的,芸芸众生。
了通默然,慧眼看向方父顶门。
一丝淡白本命气,笔直而立。
这是黎民之气,百姓之气!
仔细观察,一点青意,染在淡白本命之上,看似显贵殊荣。
但这淡白本命,在青意之下,似乎有些摇摆不定。
大和尚看到此情此相,心中暗自叹息:
“运不压命,命不久矣,”
第三十五章潜龙勿用
锦平府,大慈安寺,
佛堂正殿,佛祖像前。
三根小儿手臂粗细的檀香,插在一尊双耳三足铜鼎之上。
袅袅青烟,盘恒在这庄严佛堂。
笃!笃!笃!
荀少身着灰色沙弥袍,脸色平静的,跪在蒲团之上。
僧人们身着橘黄僧衣,站在大殿两侧廊柱下,默默诵读经文。
这,是剃度之礼!
从即日之始,荀少,就要成为大慈安寺,在编僧人。
要知道,历朝历代,不是只要剃度成秃头,就可以和尚的。
历朝历代,想要出家为道、为僧,都会经过严格考察。
出身,家世,来历,都会经过严苛审查,经过层层筛查,上报州、府,经过州、府同意,才会授予度碟,成为正式僧人、道人。
而且,一旦经过大寺院、大道观度碟认可。朝廷亦会拨下款项,用于供养道人、僧人们日常修行。
自大魏立国以来,政、法严苛。
唯独,对佛道两家,容忍之至。
一百二十载,历年之时,国政懈怠,但封赏、岁赐不断。
就连‘公认’的道门领袖,长春道主,亦是以位列国师,超品之席,执掌天下道门信众。
以至于如今,上至勋贵老臣,下到黎庶百姓,都以出家佛、道,为显贵之途,终南捷径。
大慈安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转动着紫玉佛珠,锦绣袈裟之上,浮动的金丝,显得极为华美奢贵。
周围几位了字辈老僧人,低声默诵经卷。
“大师兄,您看,师弟我收的徒弟如何,可堪造就?”了通大和尚,拍着圆溜溜的肚皮,笑嘻嘻的对老僧,说道。
了通大和尚,辈分极高。
在大慈安寺山门之内,除了几位空字辈老僧以外。
‘了’字辈僧人,已然是实打实的高层了。
而且了通大和尚,不仅辈分高。神通、武功,俱是大慈安寺第一人。
在大慈安寺,众多修法、武僧人当中,威望深重,分量着实不清。
而作为了通大和尚的徒弟,荀少辈分不低,亦必然会受到诸多僧人们的瞩目。
在大慈安寺,阖寺上下之内。
就是看在,了通和尚这一张老脸上,荀少亦最少是个中层待遇。
不要认为‘辈分’不重要,在对于论资排辈,甚是重视的佛道两家而言。
‘长幼有序’,亦是维持道统,百载千秋不衰的根本。
不过,‘辈分’愈高者,想要收徒衣钵,所要带来的非议,也会极多。
不是谁都会想着,要在头顶上,多出几位‘师叔’,或是‘师叔祖’的。
想到前几日,了通和尚带着童儿,言词灼灼的,要收下这童儿做衣钵传人,所造成的,阖寺上下的动荡。
了然主持,嘴角一抽,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这个不靠谱的师弟,了然主持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师弟啊,”
“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要做祖师,称老祖的人了,”
老禅师仍旧,想要点拨一下,这个不让他省心的师弟。
似他们这般位置,想要做什么,都是要瞻前顾后,顾忌影响的。
不是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普通人。
大慈安寺,亦是一方大寺,在锦平府,底蕴深厚。甚至一些府中豪门,也比上大慈安寺的根基浑厚。
“八十九岁,不算是小孩子了吧,”
了然禅师的话,让了通大和尚讪讪一笑,不敢出言反驳。
不要看,在大慈安寺内,了通与了然是师兄弟名分。
然而,在了通二、三岁,做小沙弥的时候,了然就亦兄亦父的,扶养了通和尚,足足十几载有余。
了通之所以对兴盛大慈安寺的执念,如此之重,倒是有大半,是来自于他这位师兄。
所以,哪怕老禅师手无缚鸡之力,他一根指头,都能将这老和尚,给撅出几十丈远。
但,在老禅师脸色一肃之后,任凭了通和尚有多**力,都要老老实实的,听着老禅师的训斥。
“什么事,都不要随心,要多想,多看,”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让贫僧,老是放心不下你,”老禅师哼了一声,目光闪烁,落在正一脸平静的荀少身上。
了通尴尬的摸了一摸,自己的大光头。
老禅师这一番话,显然是责怪了通和尚,为了一枚佛舍利,就断绝道途的鲁莽行径。
在老和尚眼里,一枚佛舍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了通和尚的道途,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几十载如父亦兄,老和尚又何尝不知道,这位师弟的执念,来自何处。
他幽然道:“这童儿,入寺几日来,不骄不躁,不喜不怒,”
“呵呵呵……性情内敛,内秀天成,由小见大,不得了啊!”
了然禅师一双寿眉,长垂与下,眸光之内,犹如一片死水,波澜不惊,不起一丝一毫涟漪。
老和尚这一辈子,**十载的风吹雨打,什么大风大浪,风云人物,不曾见过。
对于阖寺上下,那一些筹谋、算计。
在老和尚眼中,简直不值一提,都是他过去年轻时,玩剩下不玩的。
一介小童儿罢了,就算再如何出类拔萃,亦是入不得这位老禅师的眼。
不过,纵然如此,但要是老禅师的这一番评价,流传出去,亦必定会在大慈安寺,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毕竟了然老禅师,这将近百载寿数的漫长人生中,什么大、小阵仗没有见过?
能得到他的一声赞赏,无疑会让荀少本身的价值,在众僧人眼里升值不少。
要知道,老禅师固然是,大慈安寺主持。
但是他一生不修术,不练武,专注于佛法经意之上,苦苦研习数十载。
一身佛法,可谓高深莫测,却因为没有丝毫的武功术法傍身。数就与凡夫俗子一般,不过百数。
如今的了然禅师,寿数将尽,然而一寺之首的大位,悬而未决。
大慈安寺的各方,有资格窥伺‘主持’之位的僧人,都蠢蠢欲动。
这一敏感时刻,了然禅师的一个态度,都会让人翻译出,十几、数十不同的意义。
了通大和尚对这位,一生专研佛法的主持师兄,异常尊重,低声解释道:“师兄,这童儿命格尊荣,不似凡类,或许,会是我大慈安寺,未来兴盛之关键,”
了通和尚说的模糊,但老和尚心中却敞亮之极。
大慈安寺,一直想要走出锦平,将势力范围,蔓延到其他的府县,做到声名传遍一州之地。
大慈安寺的所想,也不只是他一家所想。
诺大益州,修行道脉多似牛毛。
上至州府,下至县乡,哪一脉,哪一派,不想将自身的影响力,蔓延出去?
只是,每一乡,每一县,无论大小,都有道脉盘踞。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大慈安寺,可以打掉一乡、一县,甚至一府。
但在一州之力下,大慈安寺恰恰又是微不足道了。
更何况,大魏立国百二十载,各方稳定,已然是一种,难以打破的默契、平衡。
任何道脉,想要大兴,都需要一场大洗牌。一场可以波及,天、地、神、人、妖、鬼的大清洗。
这,即是鼎革天命,改朝换代!
老和尚闻言,沉吟一会,问道:“那,你认为……”
“他,会是那个益州天地,钟意青睐的潜龙?”了然禅师不知为何,攥着紫玉佛珠,缓缓盘转念珠。
了通和尚,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嘴唇微动,道:“师兄亦认为,此子会是益州潜龙么?”
“怎么,不是吗?”
了然禅师深知,这位师弟的一身修行,冠绝大慈安寺。
天眼通,可观肉眼不可见之象,遍知十方法界,一切众生相。
能让了通和尚如此态度,荀少的命格,怎么可能平凡?
老禅师眼睑低垂,神色晦涩:“你的行为,让老僧不得不这样去想!”
‘益州有龙’,是早在大魏初立之时。就在益州之地,流传甚广的一则‘箴言’。
突勒人当时,正值野性未去。
血浮屠之名,震慑天下一十三州。
政治上,采取高压统治,恐吓黎庶;军事上,以疲民劳役,消耗壮劳。
对于这‘箴言’之说,虽嗤之以鼻,但不妨碍他们,以这‘箴言’做借口,一次次盘剥益州劳壮。
为了这一‘箴言’,益州之地,在大魏最初的几十载,就有数十次大起义,上百小动乱。
在这无数惨烈的起义中,反而让那一则‘箴言’,深深的烙印在了,千千万万益州人的心底。
“阿弥陀佛,”
了通长长道了一声佛号:“师弟,不知,”
看着老禅师,不解的神色,又重复道:“师弟,真的不知道此子,是否潜龙,”
“这,在贫僧眼中,并不重要,”
他沉声说道:“师兄,真龙之道,大势煌煌,”
“是天地之间,最为根本,最为玄妙之道,”
“师弟纵然证就罗汉果位,都未必可窥探其中一二,”
“更何况,师弟如今,修行大损,佛心不稳,一身神通十去七八,焉能探知得到天地之机?”
老禅师若有所思,颔首点头:“那么,这童儿……”
了通和尚幽幽道:“既然不知道,谁是潜龙种子,谁才是为王先驱的伪龙,”
“又何妨碍,一些施恩!”
第三十六章法名圆真
“你啊……”
了然禅师伸手,指了一指了通和尚。
这个中的心思,让老和尚不禁哑然。
“真龙之道,亦假、亦真,不到最后登顶九五,谁又明白谁对谁错?”
老禅师摇头道:“你能有这份心思、见解,就十分难得了,”
“凡事,勿要急功近利,人这一生,自有高低缓疾,不是人力可以挽回,”
“老衲的已经九十有八,寿元将近,日后的大慈安寺,还要师弟去支撑!”
“切莫,再像如今这般,不顾前因后果,妄自而为了,”
显然,老禅师,对于了通为了佛舍利,自毁前程之事,有些耿耿于怀。
了通神色肃然,张了张口,道:“师兄……”
然而,了然却一挥手,止住了通和尚的未说出口的话语。
“不用多说,你的心思,老衲都明白,都明白,”
“只希望,你未来不要后悔,”
“阿弥陀佛,”
了通双手合十,向老禅师深深行礼,“贫僧,为大慈安寺,无悔,”
老禅师,皱了皱眉,叹息道:“这个方九儿,是个有大气运的,”
“就算不是为王前驱的伪龙,也会是个开国元勋,公侯同休有望的前程,”
“这里面的尺度,由着你去把,”
“青气秉命,到底不同!”
了通大和尚,应道:“自当如此,”
大和尚望向,不远处的荀少,眸光略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小子,”
大和尚,想了许久,哑然失笑。
僧袍一甩,周匝仿佛一丝丝涟漪,似乎一阵清风拂过,随即恢复平静。
然而,了然与了通的这一番对话,周匝众多僧人,恍如视若无睹,或者说看不见,听不见一般。
佛经诵读声,不住回响。
大殿之内,木鱼敲击,沉闷不停。
…………
大慈安寺,僧舍,
荀少,摸了摸新鲜出炉的大光头。
只不过,在光头上面,并没有点出戒疤。
当日,亦不知这便宜师傅,都对方父说了些什么。
让得方父,极为痛快的,应允了大和尚要求。成为这位大和尚的,衣钵传人。
同时,他亦这稀里糊涂,做了这一大寺的沙弥僧。
而荀少,也只能是听之任之的,抱上了大和尚的金大腿。
“贫僧……”
他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光头:“法号,圆真……”
说实话,这个法号,每一次念诵起来,都会让他个人有种,莫可言喻的羞耻。
不过,对于荀少这个厚脸皮来说。
这羞耻,来的快,去的同样不慢。
“不过,能跳出上河村的局限,对我来说,何尝不是幸事,”
不是荀少,狼心狗肺,对方父、乃至于两位兄弟的亲情,都没有丝毫感触。
实际上,荀少的心,纵然是‘冷’了些,亦‘硬’了些。
但距离真正的铁石心肠,还是有些差距的。不能做到,完全无视方父与两位兄弟间的感情。
不过,他要是强行留在上河村,也不过是个累赘。
无论是对方父,还是对于他本身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须知,数载大旱,早就将上河村,最后一缕元气,给耗竭的一干二净。
方圆几十里,无论草根、树根,都让灾民们似蝗虫般,吃的干干净净。
这种情况下,荀少要是继续留在,已经生存艰难、日渐难以为继的方家。
除了让方家的生活,愈发贫苦之外,并没有多大作用。
还不如,跟着了通大和尚出家。
那样,方家当时就能省下,一份半大小子的口粮。如此一来,未必不能,让他们阖家,度过这一灾年。
“上河啊!”
荀少环视了一下,周匝摆放。
这一间僧舍,看起来极为敞亮,光照很足。
作为‘圆’字辈的小高僧,在这大慈安寺里,亦是‘叔’一级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的‘师侄’行礼。
在大慈安寺内,不大不小,亦该是中层档次的僧人。
所以,荀少也就有着一间,单独的僧舍。
“我这一世,是要聚敛天地气运,修复昆仑石镜,”
“上河村,不过弹丸之地,要是留在那里,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去夺取天地大运。”
当然,荀少的真实想法,这些占的分量,亦是不少。
“而没有气运,就不会炼有源力,亦无法催动石镜,更不会有修复石镜契机。”
荀少一边想着,眉心上那一面石镜,依旧一片平静,波澜不惊,似乎等待下一次的石破天惊。
“只是凭借,剩余的两滴源力,就是催动了石镜,又能有几分威能,”
“况且,便宜师傅那里,还有关于石镜修复的线索,这些都是我,志在必得的。”
那一面石镜,现在虽然平静。
但荀少,可不会忘记,当时初见大和尚的时候,那石镜衍化出的诸多异象。
“看来,这个契机,还是要落在,便宜师傅的身上,”
…………
月色朦胧,斜照院落,
上河村,里正宅邸,一间内院,明烛燃起。
王七二束手,盯着眼前烛火,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爷,”
青衣小厮,轻手轻脚,呼唤了一声。
王七二仿佛未曾听见一般,缓缓伸出食指,放入烛火中烘烤。
烛火殷红,但王七二仍旧看着这一跟手指,而无动于衷。
在刹那之间,烛火灯光似乎扭曲了一下,
王七二眸子回转,撇了一眼,低头的青衫小厮。
“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他慢悠悠的说着,:“首尾,处理干净了?”
青衫小厮,道:“爷,小的办事,您放心,”
“那处废墟老宅,小的已经请人,彻彻底底的清理了几遍,”
“就是有什么鬼怪,也该魂飞魄了,”
这话一出,周匝的气氛,愈发阴森冷戾。
王七二,冷笑道:“那几个死鬼,生前不是老子的对手,死后还想作怪,”
“早想什么去了,”
“活该让老子,一辈子玩弄鼓掌之间。”
这话,让青衫小厮的头,低的愈发的往下了。
不该听的,绝对不听。
青衫小厮出身不好,但亦深知,想要活的比他人长久,就不要知道的太多。
有时候,适当的‘遗忘’,更能让人长命百岁,福泽不浅。
王七二看了一眼,谨小慎微的青衫小厮,意兴阑珊的道:“村东南的方家,你去处理一下,”
青衫小厮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方姓的力量,在上河已经够强了,不需要再沟连上大慈安寺,破坏平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说的隐晦,但青衫小厮,也能明白几分。
王七二本身出自乡中,不是上河村本村的人。
是恰逢乡中大户们,彼此妥协,才得到的这一位置。
为了这里正之位,王七二也是付出良多。
不但亲自动手,将那些障碍,一一铲除干净。接连动手削弱,村中第一大姓,方氏的力量。
还以联姻的手段,娶了一户上河村富农家的女儿,完全融入了上河村的交际圈子。
这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连消带打,让王七二将上河村,这几十户,百来口人,牢牢的掌握在手心上。
“您的意思?”
青衫小厮不安的咬了咬嘴唇,低声道。
“嘿嘿!方家的老九,既然拜入了大慈安寺,那这一家,就是个祸害了,”
王七二顶门之上,赤气隐约躁动,七八道灰蒙气机,紧紧依附在淡红本命之上。
“想要踩在老子的头上,还差些道行!”
他冷笑着,那一种冷冽,几乎直透人心。
“去吧,做的干净利落些,不要留下破绽,”
“是,”
小厮一咬牙,应声道。
望着小厮的背影,王七二一张脸上,那一抹冷意犹存。
“大师啊,您的心肠,亦也未必是真的慈悲啊!”
他感受着食指之上,那一丝丝细微的炙烤,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意。
第三十七章罗汉堂前
般若堂,首座禅房,
般若堂,是大慈安寺最高暴力机构。
了通和尚,既然作为大慈安寺第一高手,亦是身兼般若堂首座之职。
其地位之高,在阖寺之内,只在主持了然之下。
有着如此地位,了通大和尚的禅房,虽无法称之为奢华,但亦绝非简朴。
一张罗汉床横放墙边,两座青铜兽炉,分立两侧,除此之外,空空旷旷。
袅袅青烟,在这禅房之内,絮絮绕绕。
了通大和尚,盘膝闭眸,双手搭在膝上,稳稳的坐在床上,那一簇蒲团。
一枚光烁烁,圆坨坨的舍利子,在顶门三尺,垂落霞光彩华。
只见大和尚面色之中,带着一丝丝黑气。
在舍利圆光,每一次照耀下,那黑气晦色,随即消散少许。
这些祥光,内敛如液,在舍利之中,流动周转。
一缕缕的淡淡金辉,垂垂落下,就连肌肤,都仿佛是金黄铸就。
而身为一寺主持,了然禅师则淡然的,站在禅房中央。
漠然的眼前,诸般异象,禅师手中念珠转动,诵读八百经文。
这老禅师,瘦骨嶙峋的手指,缓缓拨动念珠。
紫玉佛珠透着五色光华,在老禅师手上,愈发显得明晰。
老禅师看着了通和尚,顶门上那一枚舍利,目光悠远。
难以言明这其中,到底有着,多少情绪内涵。
“师弟啊,你何苦如此莽撞,”了然禅师,似水一般平静的眸子,不见一丝其他色彩。
“为了一枚舍利子,搭上一生修行,不值啊!”
对于了通和尚,插手王七二因果,断绝了自家道途。
老禅师对此,是极为痛心的。
这了通和尚,可是老禅师从小,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数十载的师兄、弟的名分,亦父亦子的感情,自然无法让老禅师,轻易释怀。
这,就是做着最后的努力。
了通和尚,突兀的开口,道:“值与不值,并非表面看待,”
“舍利子,为我佛重宝,当今之世,亦不过二、三十之数,”
“师弟我,就是立地正果金身,都未必能凝炼出一枚,”
“为我大慈安寺,百年基业不失,师弟认为,值得!!”
禅师寿眉微抖,道:“胡闹,”
“佛宝舍利,与一身道途,孰轻孰重,师弟……你糊涂了啊,”
嘴唇颤动,在八百佛言,经文法篆之下。
了然禅师一生,念佛诵佛。
虽不曾臻达,梵我如一之境。
但佛法高妙,超迈凡俗,甚至触碰到,玄之又玄的精神领域。
让舍利子,亦渐渐生出感应,丝丝缕缕佛光金辉,缓缓然然洒下。
佛舍利,为历代高僧,心血精华凝聚。
每一枚,在佛门中人眼中,都是无价之宝,万万金都难求的神物、圣物。
而且,能缔结舍利子者,必是佛法高深之辈,历经诸般大、小劫数,功德广大的大德高僧。
舍利子,非大德高僧,不可证就;然而,就是大德高僧,也并非人人,可缔结出舍利子。
古往今来,能缔结舍利子者,就是在高僧大德之中,亦都是十不存一。
这舍利子,非但象征着佛门大成就,亦是蕴含着大智慧,**力之物。
舍利圆光之中,智慧灵光碰撞,洗涤杀戾凶孽。可作为镇压,一脉气数的至宝,珍贵无比。
这点点金辉,挥洒而下,宛如金雨一般,落下之时,即融入大和尚身躯。
那一道黑气,浮起眉心,久久不散。任凭金雨,如何妙处,也无法将这道黑气,彻彻底底泯灭虚无。
这一道笔直黑气,就是了通和尚,罪孽显化。
任凭圆光舍利,无数洗炼,亦去不得这些罪孽。
这些罪孽,俨然根深蒂固,动摇不得。
无奈之下,了通和尚,双手合十,苦苦劝道:“还请师兄,收了佛言经篆,勿再空耗舍利精华,”
说罢之后,不待老禅师开口阻拦。
那舍利圆光一震,丝丝流转金絮,荡起层层涟漪,徐徐落在,他的掌心之上。
老禅师面露不忍,道:“师弟,大道之途断绝,一生难证大道涅,何苦来哉啊!”
了通和尚,道:“师兄,”
“吾大慈安寺,立下根基,已有五百余载,”
“几兴,几衰,才有今日气象,”
“贫僧不愿己身超拔,愿度众生,无悔!无悔!”
见此,老禅师沉默半响,幽然道:“是老衲,害了你,”
大慈安寺,这一代有了距离正果金身,只差毫厘的了通和尚,可以说是过去五百余载中,最为强盛之时。
甚至,未尝不可与拿下天下名寺,千载道派,去一争长短。
而大慈安寺,现在缺的,并不是威慑性质的武力。反而是可以持续,这种威慑性的保障。
一些真正的大道派,有着至宝,镇压气数。可保千载不衰,百世不堕。代代皆有真人出,护佑名位不移。
“师兄,勿要如此,”
舍利子落在,了通和尚掌心,和尚手掌一握。
“王朝鼎革,乱象已起,贫僧未尝不可,立下勋功,涅无余,”
大和尚语气昂扬,正是气势如虹。
“让我大慈安寺,亦为千载不衰,”
…………
大慈安寺,罗汉堂!
一位位武僧,手持棍棒,口中呼喝不绝。
“嘿!!”
僧人们,身着劲装,青筋凸起,浑身上下,散发着丝丝水雾。
“哈!!”
这些武僧人,一队一排,棍棒似长蛇,挥舞起来,呼啸声,猎猎而起。
一位中年武僧,一袭灰黄僧袍,虬髯胡须,青铜色的肌肤,透着一种坚实的光泽。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
五指紧握着一根,两头包着铁皮的僧棍,摩擦在石板上,冒出零星火光。
这僧人,眉宇之间,神采灿然。僧鞋踩着厚实的石板,每一步都似数百斤力道砸下,在摩擦着脚下的石板。
“哈!!”
棍影似山,重重叠叠。
大有山岳压下,波涛汹涌之态。
只见中年僧人,气度森严,每一步迈出之时,都宛如一头猛虎,在跃然而出,环视周匝。
荀少沉稳心神,亦步亦趋的,跟在这中年僧人身后。
任由数百武僧人,棍影重重,声势惊人。
但,小和尚心中,却犹有一片平和,波澜起伏不惊。
对于见过大场面,大气象的荀少来说,这些武僧人,纵是训练有素,堪称精兵悍勇。
但,在荀少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在伟力归于自身的主世界,一尊高端武力的价值,远远无法估量。
“师弟,”
中年僧人环视众武僧,满意的颔首,对身后的荀少,道:“你初来乍到,对阖寺上下,尚不熟悉,”
“我大慈安寺,建在前卫中后期,彼时儒家士大夫,礼敬我佛,香火一时兴盛,佛门大昌,”
“我大慈安寺祖师,就是在当时,兴建我寺,历时五百五十载,几经兴衰起落,才让我慈安寺,兴盛至此,”
这就是大讲、特讲,发展历史,用来增加认同感了。
“阿弥陀佛,”
荀少,长诵一声佛号,躬身道:“小弟受教,”
圆光和尚满意的颔首点头,开口道:“师弟作为圆字辈弟子,在众僧之内,除了每日,必备的早、晚二课以外,”
“其他时间,可自由支配,不用过于拘泥,随意即可,”
荀少双手合十,态度恭谨,道:“是,圆光师兄,”
这圆光和尚,乃是罗汉堂首座,圆字辈僧人中,有数的人物。
要知道,罗汉堂,是大慈安寺的鼎鼎有名的暴力机构。
麾下一十八位罗汉,各个都是了不得的武道高手。
更有数百武僧人,不事生产,专研武学技击。每位武僧人,都是三、五人敌,精悍非常。
而圆光和尚,能压的下这些武僧,稳坐罗汉堂首座之位。一身武学造诣,自然亦是极端强横,
如今大慈安寺,有空、了、圆、明,四代僧人。
圆字辈僧人,地位着实不低了。
第三十八章出家无家
第三十八章
罗汉堂,演武场上!
数百武僧人,棍影似岳似山。
这些僧人,每一步踏出,都会让地面微微一颤。
棍棒拖地,‘啪’的一声,回荡在场内。
“师弟,”
圆光和尚,眉宇粗矿,一拂虬髯,铜铃一般的眼珠,竟然天生带着三分煞气。
“我这罗汉堂,是大慈安寺,上、下僧众,强身健体的所在,”
“打坐参禅,没个好身板,也是不成的,”
荀少低眉听着,跟在圆光和尚身旁。
荀少不是土鳖,当然不相信什么‘靠爱发电’。
毕竟打坐参禅,气血不通,血稍不活,极易落下残疾。
但也不需要,似这些僧人般,如此煅炼。
荀少,只是远远看去。
就能看出,这些武僧们的精气神,何其之盛。
而想要维持住,这般精气神
所需要,往里投入的代价,亦是难以想象的沉重。
没有大野望,慈安寺何必投入如此代价。
纵然,这些僧众,虽没有日啖一牛的肚量。
但现今,每日需要的,米、肉、果、蔬等类,亦是天文数字一般。
只有这般,不间断供应,才能勉强维持,这般强度的练武,所带来着猛烈消耗。
需知,正统的出家人,是可以吃肉腥的。只要那肉,不见,不闻,不疑,是三净肉就可。而出家人的荤,则是大蒜、小蒜、兴渠、慈葱、葱,这五荤
故而,这些武僧人戒荤,不戒肉腥。
看着耗费如此代价,就是为了让僧人,煅炼体魄,荀少是不信的。
然而,不管荀少信或是不信,至少慈安寺,就是如此宣称的。
“我慈安寺,祖训有之,就有着强身健体的传统,”
圆光既然是罗汉堂首座,数百僧兵的实际领袖,当然不会如表现的这般粗矿。
粗中有细,说的就是圆光这般人物。
圆光道:“毕竟参研佛法,是需要身体力行的,”
“有时候,苦修闭关,滴水滴米不进,没有超乎常人的体魄,早就去往生了,”
圆光和尚,古铜色的肌肤,透着一种明亮的纹理,在阳光中愈发明显。
“原来罗汉堂,有如此缘由,”
荀少,似小大人一般,对圆光和尚,道:“是小弟愚钝,”
“哈哈哈,”圆光和尚大笑,拍着荀少稚嫩的肩膀,道:“我看师弟,是一见这些武僧,就神不思蜀,”
“怎么,想要练上几手?”
荀少受着圆光和尚的大手,感觉自己肩膀,都要被这位莽师兄给拍折了。
不过,他心中喜意,倏然升起,无论如何,也按耐不住。
这,可是个机会啊!
一个真正接触、了解,此世修行体系的机会啊!
“师兄,”
荀少,立刻顺杆爬,接过话头,道:“罗汉堂,可还需武僧么?”
圆光愕然,虬髯根根直立,似乎钢针一般。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不过八、九岁的伶俐儿,无言的笑了。
…………
般若堂,首座禅房
了通和尚神色内敛,盘坐罗汉床上,转动念珠。
荀少恭敬的站在一侧,低眉不语。
灰色僧衣,在他这小沙弥身上,显得格外合身。
“圆真呐,”
了通和尚淡淡开口,眉宇间,夹杂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师傅,”
荀少踏步上前,躬身行礼。
此时的他,强自按耐着,心绪中的起伏波动,面色如常。
只是,在不可知,不可想的,先天祖窍之中。
那一面昆仑石镜,倏然浮现出,一道又一道瑰丽景象。
此刻的先天祖窍,宛如一方浑蒙赤子。
诸般异象,在刹那间,辉耀着、沸腾着、絮乱着,眼前所能见到的,浑蒙一切。
现在的荀少,对于这般异象,着实没有多少欣喜之意。
这一道道瑰丽景象,七十二重宝光辉耀,其中玄妙,令荀少心中暗自颤抖。
能让石镜,有如此大的动静。
显然是预示着,那一面石镜,对于了通大和尚身上,那一样事物,势在必得。
这是石镜的第一次回应,那一种急迫感,甚至让荀少,都生出一种强抢的念头。
不过,在想起了通大和尚的厉害,以及彼此武力上的差距后。
“妈卖批,你个不靠谱的魂淡,小爷我现在还是寄人篱下啊,你个魂淡啊!”荀少在心中狂吼着,对于灰暗的未来,已经是一片悲观。
对于昆仑石镜不靠谱,他是深有体会了。
大和尚,那是何等样人!
想要从他身上,取下一根汗毛。对现在的荀少而言,都是难比登天之事。
更何况,这面石镜的目标,亦并不明确。
只是在走近大和尚的瞬间,才会不断放出异象。
而这种异象,就是荀少身为石镜的正牌主人,都无法去控制、去避免。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石镜,在先天祖窍内的不停动荡。
而这大和尚,就是石镜动荡的诱因。
只是纵是知道,这和尚身上,怀揣重宝。荀少也起不来,做一做‘无本买卖’的心思。
这可不是他荀少,成了‘五好少年’,心慈手软。
而是这大和尚,手段莫测,城府极深,让荀少心生忌惮,才迟迟没有下手。
不要看大和尚,不显山、不漏水的,看似是个痴肥的胖和尚般。
但荀少与大和尚,一路而上,从靖远府与锦平府,几百里路程,自然不可能都是顺顺利利,一路顺风的。
偶然遇上些不长眼的,才让荀少有幸,见识到了这位大和尚,真手段、真神通。
这么两相一对比,昆仑石镜,就算是有着莫**力,但毕竟都残缺零碎,到了极点。
这两条‘金大腿’的粗度,根本无法比较啊!
这时,想要从这大和尚身上,强行抠出些什么来,简不吝于是要自寻死路啊。
这些念头,在荀少脑海中一转,但表面上,仍然要谦恭有礼的。
“少小离家,徒儿你还年幼,为师只是有些担心,你现在不习惯,阖寺上下的规矩,”
“这些日子,在慈安寺内,可住的习惯?”
大和尚慢悠悠的说着,肚子上的肥油,一颤一颤,似乎每一字、每一句,这些肥油都要晃动两三下。
荀少,道:“师尊挂怀,弟子惭愧,”
“出家人四大皆空,出家无家,处处是家,”
“这广大山河,芸芸众生,何处不是弟子之家,”
荀少小脸一板,尚且稚嫩的面容,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仿佛是新一代高僧,佛门新星,在冉冉升起。
了通和尚闻言,似乎很是满意一般,微微颔首。
“不错,不错,出家!无家!”
大和尚听着这话,顿觉耳目一新。
对这小徒的根性,倒是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青气秉命,真是天纵之才乎!
了通大和尚一双眸子,愈发灿烂明亮。
毕竟,青气秉命,才是大和尚高看荀少的原因。
对于大和尚来讲,荀少最大的价值,就是那贵不可言的本命。
在这方世界,众生有命,什么人,就是什么命!
这一句话,在这一世界,根本就是现实,**裸一般的现实。
青气秉命,在白、赤、金、青、紫,五等气数之中,都是属于上上之选。
在爵,为公为侯;在官,牧守一州;在文,才气彪炳;在武,立派开宗。
就凭荀少,那一道青气本命,那也是一时的主角、弄潮儿。
只不过,今日这一箴言,却让大和尚诧然心惊。
‘出家无家’之言,看似浅薄平淡。
但细细品味,个中滋味。
何尝不是深得,佛家出世、入世之道的经意。
寻常农家子,恐怕是打破脑袋,亦未必想得几分。
“呵呵呵,你能说出此言,当是有了成道之机,与我佛大有缘法,”
大和尚击结,笑道:“圆真,你既然成了,老衲的关门弟子。老衲亦不奢求,你能佛缘广大,飞升极乐,”
“但,亦不可能,浑浑噩噩,做一沙弥,泯然于众,”
“我许你,自明日之始,自行摘选七院三堂进学,”
“老衲,到要看看你,能学出什么明堂,”
荀少立时,双膝触地,道:“弟子,多谢师尊,”
大慈安寺内,七院三堂,虽无高下之分,但个中排名,僧人子弟们,也都是心中有数。
就如罗汉堂与藏经院一般,就是两种概念。
按着慈安寺的用意,是让了通和尚决定,将荀少,安排到哪一处院、堂。
了通和尚,当然不会,亏待自家衣钵弟子。
但是,磨砺磨砺性情,亦是不可获取的途径。
这种过程,可能三年,亦可能两载。
然而,荀少的一则箴言,让了通和尚大悦。
这些磨砺,自然是再也没有必要了。
第三十九章内外刚柔
旬月,
僧舍院落,月光斜照,清冷凄迷,
荀少眸光垂下,双臂微垂,掌心向下。
自从了通发话,从此以后。
这大慈安寺,七院三堂,在荀少面前,几乎都是畅通无阻。
之所以用几乎,而不是全部。
则是因为各堂、院,历经数百载,到底是有几分,不为外人所知、所探的底蕴。
这种底蕴,不是面对阖寺大灾,是没有必要拿出来的。
就是荀少,捧着大和尚的金面,亦是不管用的。
不过荀少也深知,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这一个多月,他泡在罗汉堂,也不是没有收获。
荀少双手一翻:“罗汉拳!”
罗汉拳,是大慈安寺,乃至于放眼整个佛门之中,都是最为普及的一套拳法。
几乎在虚空宇宙,诸天万界,任意一方世界,都或多或少,有着一、两套,冠着‘罗汉拳’名头的武学。
不过,此时大慈安寺的这一套罗汉拳,却大为不同。
某种意义上,这一套罗汉拳,才是大慈安寺的安身立命的根基。
这一百零八式罗汉拳,就是无数武僧人,殚精竭虑数百载,凝缩出的一套总纲拳法。
只见,荀少,拳法一起,气势自生。
似虎啸,似鹤唳,似蛇吟,
拳法武功,首在杀伐,其次才是养身安命。
罗汉拳,不要看名字,似乎很是笨拙。
但,这一套拳路,施展出来的,却近乎于诡谲重重。
大巧若拙,大拙中恰恰有着大巧。
不知何时,一位僧人路过僧舍,听到荀少的拳风声,不由驻足观看。
这一看,目光就再也无法挪开。
待到荀少,练到招式中的精妙之处,竟顿然大喝:“好!!”
荀少正练到痴迷,听到这一声大喝,顿然从其中境地中,跌落出去。
“圆光师兄,”
荀少眉心一挑,平抚心绪,对来者双手合十。
僧人在月光中,渐渐露出形容。
圆光和尚身着一袭灰色僧衣,壮硕的身躯,将宽松的僧袍,都给撑得满满胀胀。
“阿弥陀佛,”
圆光念诵一声佛号,道:“师弟资质过人,果然不愧是师伯衣钵。不过月余时日,一身罗汉拳,已然造诣不浅了,”
“可喜可贺,了通师伯后继有人,”
圆光和尚谈起这位师伯,神色中满是敦孺。
荀少谦逊说道:“师兄谬赞,师弟承受不得,”
“这罗汉拳,师弟用来,不过一二皮毛。怎可当得,师兄这位大家称赞,”
圆光笑道:“师弟太自谦了,”
“我出家人,四大皆空,不着表象、皮象,亦不必如此生分,”
“都是自家师兄弟,哪里来的许多客套?”
这话一出来,荀少如何敢小看,这位莽僧人的心思。
荀少道:“是我,着相了,”
月夜漆黑,和尚铜铃一般的瞳孔,愈发明亮,宛如波斯宝石一般,黑亮透彻。
“哈哈哈,”
圆光和尚摸了一摸光头,畅快大笑。
“所谓罗汉拳,”
他双臂一伸,五指紧握,:“就是强身健体为根,精满神足为本,一百零八招式,为枝为叶,”
“师弟,我观你招式武学,循序渐进,通了些真法,”
“然,练武之途,不明内外,不晓刚柔,也是不行的。”
圆光和尚一时兴起,摆出拳架。
看这圆光和尚的意思,荀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连忙,道:“请师兄指点一二,”
圆光和尚一挥手,应道:“好,”
“这一手罗汉拳,是罗汉堂,乃至于大慈安寺的瑰宝,”
“是不传之秘,炼体的上乘手段,”
听到‘炼体’,荀少神色一动。
和尚话语不停,道:“所谓食煞者,外家也!”
“食气者,内家焉!”
大和尚的话,让荀少楞然,不自觉念叨:“食煞,食气?”
这种‘高、大、上’的词汇,是这么个低武低法的世界,可以撑得起来的?
怎么想,这都应该是,那些高武高法,一拳打爆世界、星球之类的。这种高端世界,才能用到的,专用‘词汇’才对。
“师兄,那个……什么是外家,什么是内家,”
他抿了一抿唇角,感到一丝干涩。
和尚开口谈及武学,神采奕然:“外家露乎皮相,内家藏神与内,”
“我罗汉堂僧众,乃至罗汉拳法,都属外家修行,”
“外炼筋骨皮,内炼一口气。外家功夫,表露与外,内家功夫,藏力与心。”
“故而,但凡筋肉、骨节粗大者,多是外家功夫有成,出手有数百、近千斤力道,”
千斤力道!
圆光和尚一提起千斤力道,又让荀少倏然一惊。
这可是【易筋煅骨】的起步阶段,是真正区分凡俗与庸碌的开始。
“没错,就是千斤力道,”
许是,看到荀少的惊讶,圆光和尚沉声说道。
圆光和尚一步踏出,僧鞋踏在青石板上,掀起一阵灰尘。
“罗汉拳一百零八式,每一式,万变不离其宗。不所谓,隔、迫、冲、闪、点、举、压、钩、抄、抛!”
他似乎每说出一字,都蕴含着,莫大威能。
圆光和尚的武道,一举一动,近乎浓烈阳刚。让荀少心神,为之一震。
呼!呼!呼!
拳风扫过,一些细碎的沙烁,在地面上不住跳动。
在圆光和尚的手中,这罗汉拳一百零八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已归于平凡,润物无声。
荀少眸光闪动,一轮似如满月的石镜,在他的瞳孔之间,渐渐显露出来。
石镜之内,一道道身影,缓缓汇聚,看其身形,近似荀少本人。
点点金芒,在他瞳孔之间,稀稀疏疏。
一百零八道身影,交错之间,最终汇聚成一道灿烂金辉,投入石镜表面。
“这是……”
荀少心头,无悲无喜,似一滩死水一般,幽静淡然。
“……石镜么!”
他心中,一如一滴水,滴入一滩平静的死水当中,泛起层层涟漪。
“刚到极处,便是柔!”
圆光和尚笑意吟吟,一翻手,拳势渐收,对荀少说道:“罗汉拳之所以,是上乘外家,就是明了刚柔,揉入刚柔,”
“外家食煞,小成炼筋膜,大成炼骨节,巅峰炼窍穴,”
圆光步伐一错,脚下青石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周身两百零六枚骨节,齐齐响鸣。
“内家高手,多是道家,或是儒家中人,中庸平和。我佛门中人鲜有,在内家功夫上,有所成就者,”
圆光和尚,双手一束,侃侃而谈,道:“贫僧修的,亦是外家武学,对于内家功夫,只知些许皮毛,”
“然,武学之道,博大精深。内家武学,既可同外家之道,流传至今,自有超乎寻常之能,”
荀少眸光,划过奇异,道:“外家,内家,”
“这两门道路,可有优劣?”
圆光和尚笑了笑,拍了一下自己的大光头,道:“内家高手,讲究精气神,抱成一团,不泄不露,”
“不似咱们炼外家的,骨节、身形,一看便知。内家高手,则精气神元凝炼,不出手就恍似普通人一般,看不出端倪,”
“一出手,气脉悠长,极难对付,”
圆光和尚似乎陷入回忆,喃喃低语:“外家高手,须臾间就可分出高下;内家高手,要是彼此相差不多,甚至几十上百招,都未必能够收手,”
此时的圆光和尚,脸上满是追忆。
显然,这位圆光和尚的一身武学,不只是在闭门造车,就可以炼就的。
那必然是,要经历过千淬百炼,辛苦熬磨。
才能让圆光和尚,养出这么一股气魄。
看着圆光和尚,对于武学之道,内外之理,信手拈来。
荀少,不禁请教,道:“那咱们大慈安寺,可有内家法门?”
圆光和尚,讪讪一笑,道:“佛门外家高明,道门内家高妙,”
“我慈安寺的藏经院内,可能收藏了几卷内家法门,但对于我正统佛门功夫,就有些不入流了,”
毕竟,佛门不擅内家功夫,就算收藏几卷内家呼吸之法,也难以媲美,本身的上乘外家。
荀少了然,道:“师弟明白,自然不会,去舍本求末,”
圆光和尚深深的看了一眼荀少,道:“嗯,希望如此吧,”
他背着手,就着愈发深沉的月光,一步步走入阴影丛生的树荫底,背影愈发飘忽。
第四十章未雨绸缪
听人话,吃饱饭!
荀少既然知道了圆光和尚的态度,自然不会去讨这没趣,去练什么内家功夫。
佛道之争,一内一外,倒也是异曲同工!
不过,外家功夫,竟然与【易筋煅骨】之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倒是让荀少,有些意想不到,出乎意料。
“小成炼皮肉,大成炼骨节,巅峰炼窍穴,”
这几乎是字字珠玑,坦言此世武学道理。
“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
荀少瞳孔,那道道身影交错,最后汇聚成一道。
那一道身影,似刚猛无铸,似拳意滔滔。
一百零八招式,赫然不断精简,化作一套武学杀招。
“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一滴赤色源力,轰然四散。
一丝一丝赤气,在石镜表面,泛起赤色光泽,环绕不住。
“这……才是我,最大收获啊!”
荀少,拳掌之间,变化莫测。
仿佛一种天性本能般,在瞬息之间,已然有一十八种变化,一一生出。
…………
大慈安寺,般若堂下,
庄严佛堂中,百盏油灯,洒下细碎金黄,
一尊纯金佛像,盘坐高台上。上有一袭,深黄经布,自佛像臂膀盖下。
法台之下,犹有一尊,三足两耳,铭刻道道箴言的铜鼎。
有着三缕青烟,自铜鼎周匝,徘徊不定。
在烛光映照,飘摇之中,一尊身影,正盘膝静坐。
圆光和尚,自僧舍院落出来,没有回自家的罗汉堂。
反而,不紧不慢,走入了此间佛堂。
“师伯,”
他双手合十,声音中满是敦孺。
双膝弯曲伏地,对着那一位正在佛像前,盘坐的身影。
这位莽和尚,温顺有加。
了通大和尚,缓缓睁开双眸。
淡淡的望一眼,这位一直,就以粗莽形象,显露在人前的师侄儿。
“嗯,你来了,”
大和尚眸光,一如清澈见底,只是淡淡的说道。
“南无阿弥陀佛,”
圆光叩首,诵念佛号,以示对这位的尊崇。
“不必多礼,”
看着这师侄,了通和尚的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这一位师侄,自幼是由了空和尚,扶养成人的。
在个人情分上,自是不比,那些寻常弟子一般浅薄。
而且,这为圆光和尚,无论在武学修养、或是佛学见解上,都是圆字辈弟子中的翘楚人物。
甚至,了然禅师与了通和尚,都有意钦定圆光和尚,作为大慈安寺,下一任主持人选。
所以无论公、私,了通和尚,在对待圆光的态度上,就有着几分亲近的。
圆光和尚起身,低头道:“弟子已经去见过,圆真师弟了,”
“嗯……”
大和尚应了一声,道:“怎么,贫僧的这位衣钵弟子,可还入得了,你这位罗汉堂首座的法眼?”
此时的,了通和尚,百衲衣坦露胸脯,一串念珠,顺着脖颈而下。
丝丝金色光辉,在念珠浮面之上,不住酝酿。
这些金辉,在一百零八枚念珠,若隐若现着佛音禅唱。
这是以一颗琉璃禅心,孕养念珠。
以上乘佛法,将这一颗颗念珠,打磨的绽放佛光,玄妙更甚以往。
圆光和尚,颔首低眉,回想着这几日间,与荀少一言一行。
他道:“圆真师弟,既是入得师伯门墙。想必,这位师弟,早就通过了师伯的考较,”
“不过,弟子这几日以来,与师弟言谈、交往,此子不似个安分之辈啊!”
圆光和尚,是何等样人。
能做上罗汉堂首座,被当成下一代主持培养。决然不是表面上,是那般简单的粗矿汉子。
寥寥几日,与荀少的相处,自然察觉到,荀少那看似恭谦的背后,那一丝凛然傲骨。
然而,了通和尚听到,这样一番,似褒似贬的评价,反而畅然大笑。
他道:“好一个,不似安分!”
“当今时局,乱象初显,正是开拓进取之机,”
“咱们想要安分守己,说不定那些人,反而升起警惕。不折腾出,几下响动来,他们是不会放心咱们的。”
了通和尚看的长远,这天下动乱四起,益州虽偏安西陲,但益州各地俨然有人磨刀霍霍。
但,他们大慈安寺,并不准备争龙。
争龙风险太大,太岳山的教训,可是触动了不少道脉!
所以,除非是确定了益州潜龙所在。否则了通和尚,是不会轻动的。
只是,慈安寺在锦平府,信众诸多,潜在势力颇大。
难免不会有人,想要对慈安寺这一块,汁多味美的‘肥肉’下手。
这就需要适当的,展露一下獠牙,让慈安寺多上一层保护色了。
了通和尚,道:“这圆真,就是不二人选,”
“您是说?”
到底是一堂首座,‘政治’智慧不低,圆光和尚明悟。
“呵呵呵,玉不琢不成器,这小子,秉性不错,但要不经过几次雕琢,日后也难成大器,”
大和尚低声笑了两声。
一位青气秉命的苗子,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无法不去重视!
无论荀少他,未来的际遇如何。
但,对于了通和尚,乃至于整个大慈安寺的意义,都是难以言喻的。
毕竟,在这风云渐起,鼎革天地的关键时刻。
一位青气秉命者的能耐,足以搅动乾坤,让人不敢生出,小觑之心了。
“出身于慈安寺的一方之主,对于慈安寺的作用,可就太大了,”
了通和尚心中,略过这般念头。
无论荀少,未来是成为一方一地之主,或是直接成为益州潜龙的从龙之臣。
这些,对于大慈安寺来说,都是难得可贵的‘政治资源’。
犹其是这当中,大慈安寺的投入,近乎与‘无’,真正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阿弥陀佛,”
圆光和尚目光闪烁,问道:“想必,圆真师弟日后,会明白师伯苦心,”
“他会明白的,”大和尚微微颔首,神色中不含其他情绪。
荀少命格之事,在这阖寺上下,也仅有了然禅师,与了通大和尚。
这两位寺中,地位、名位最高者,才有资格知道。
就是圆光和尚,也只是明白些枝末,不明白全尾。
不过,了通和尚,也是用心良苦。
佛家重因果,在此类事之上,比之道家,更犹甚数分。
一但沾染孽业,一身佛家神通,登时就要十去七八。
而荀少本命纯青,命数厚重。
大和尚受了天地之噬,金身有瑕,又揽入这般因果之数。
这举动,不吝于是自家断了自家道途,再无补救机会,只能枯坐老死,在这茫茫红尘之中。
他目光平和,望着着这位师侄,道:“我慈安寺,兴建与先卫,始盛于今朝,从一介荒山野庙,成了这一方大寺。”
“历经数代,才有着这般香火,不易啊!”
圆光和尚欲言又止,隐约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呼道:“师伯,”
了通大和尚低声呢喃着:“五百载古寺,舍了老衲一人,换取个机会,值得,值得啊!!”
…………
秋风瑟瑟,枫叶映红,
小镜湖畔,一小和尚,在凛冽秋意下,仍旧一袭单薄的灰色僧衣,站在秋水一侧。
这小和尚,年龄大约十二三岁,相貌清瘦,颚骨饱满,目光中似是,带着些活泼灵动。
在这秋意当中,愈发明朗清晰。
倏然,小和尚身躯一动。
嗡嗡嗡
骨骼之间,发出如雷咆哮。
一拳轰出,仿佛一架架战机般,呼啸而过。
一时间,周匝数尺之内,草地稀疏,红叶顿然在拳风之下,洒落漫天。
“先天罗汉拳,”
小和尚身影交错,僧衣鼓动,猎猎交响。
这一门,石镜精简衍化出得武学,仿佛是对这小和尚量身定做的。
动如猛虎出柙,静似老树盘根!
那一拳,那一脚,都是近乎完美。
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荀少收起拳架,静静品味着,这一门拳法精义。
时光冉冉,五载过去了!
荀少的和尚生涯,整整度过了五个念头。
他渐渐退出,武学定境。
“五年了,”
荀少看着一汪湖水,枫叶殷红,甚至染红了这一湖碧水。
时间过的很快,对于荀少来说,更尤为如此。
对于此世之人而言,这是度过了五个年头。
但对于荀少自己来说,却不过是在主世界,多多来回了几次而已。
有着石镜的镇压,这两方世界,倒是对他无碍。
只是主世界一日,大魏世界是一年!
若非主世界,荀少不可能放弃,吕国公子的名位。
他甚至都想要,一直停留在大魏世界,指挥这具身体的一举一动,图谋气运。
只是,在经过荀少几次,来回两方世界时。
荀少才愕然发现,这一具躯体的原主人,还是有着一些微薄意识的。
只是那些意识碎片,在经过石镜毫不留情的镇压,再有荀少不断同化下,几乎都成了荀少的意识分身,且承载了荀少的知识。
正是如此,才让大慈安寺,阖寺上下,对荀少的关注,如此之甚的情况下,亦没发现丝毫不谐。
第四十一章五载悠悠
这一道意识分身的形成,有着颇多巧合。
若非石境,太过霸道,直接将原身意识碾成碎末。
并且,原身意识,正处于七八岁,尚且单纯的年纪。
荀少也无法,将这些意识碎片,渲染成一道意识载体。成了类似于‘u’盘,或是第二意识一般的存在!
荀少对于这一道机械意识,防备心亦是极重。对于什么‘独立意志’、‘反客为主’之类的狗血,他是一力杜绝的。
时时刻刻,都开着‘格式化’。
一直让那一道第二意识,处在空白状态,宛如一张‘白纸’,不给它一丝一毫的机会。
如果是这样,都还能阴沟里翻船,他荀少也认了。
不过,感受着身躯,气血翻腾。
全身上下筋肉饱满,一道明劲,疏通周身,奠定雄浑扎实的根基。
这一道劲力,就是荀少数年苦修的成果。
外家小成,炼皮肉之境!
他感叹,呓语着:“要不怎么说,有毅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这大魏世界的五年,荀少不可能时时去把控。
因为哪怕是消失五天,或者接连昏迷五天,都是不可取的。
毕竟主世界,可没有土鳖。
那些强人的手段,各个匪夷所思,让荀少根本不敢小觑一丝一毫。
万一被哪位武学大宗师,或是元神真人,看出些端倪来。
荀少可没有自信,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故而,他就能用这道第二意识,去‘填鸭’般学习。
将各类学问,填充进入脑海。
然后荀少,再一步到位,全部接收并容。
把这第二意识,作为一个中转站来使用。无疑让荀少,节省了不少气力。
而事实也证明,一个能够有着似机器一般,将时间准确到,一分一秒,严以律己的人,会有着多么可怕。
“研读佛经一百三十五卷,山川地理,鸟兽鱼虫,政治人文,”
荀少眸光闪动,智慧通达。
这五年来,可不只是练武强身这般简单。
七院三堂,对荀少大开方便之门。
甚至,还有一些博学僧人奉命,来教导荀少,识文断字。
似乎要把荀少,培养成文武兼备的治世之臣般。
荀少,亦乐得如此。
熟读各般经史子集,在佛学上的造诣,都颖然有了不小的见地。
荀少望着波澜渐起的碧波,呢喃自语:“五载过去了,天下风云变换,朝廷苛政猛于虎,各路义军、枭雄群起群落,”
“不知何时,诸雄之中,可有我一席之位。”
大运起伏,这五载时光空度。
荀少从来都未曾忘记,自己在这一方世界之内,一直以来的目的。
气运!
或者说,源力!
才是他荀少,一直滞留在,此方天地的重要因素。
“读书使人明智,”荀少这些年书,也不是白读的。
学富五车,或是夸大之言,但熟读各类野史、正史,也是收获满满。
最起码,已经摸到了,这一方天地的脉路。
荀少对着一汪碧波,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此世之道,我已掌握二三,可知四五,明了六七,”
“这天下的大舞台,何时才是我荀少,登台之机?”
…………
僧舍,
烛光斑驳,夜色迷离,
荀少背着手,站在树荫之下,静静的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般。
呼!!
倏然,一阵恶风刮起。
卷起红叶数片,一道身影,刮起激荡层层气浪。
荀少耳廓微动,神色之中全无意外,反而颇有意味。
砰!
他脚尖一挫,百来斤的身躯,登时向后方撞去。
同时,背脊轻缩,呼吸均匀,微微吐出了一口浊息。
这道身影,刚要进荀少的身,就见荀少猛然撞来。
想也不想,掌心顿时一凹,五指弯曲,向荀少颈骨关节处,倒扣下来,仿佛鹰爪落下,金石交响。
“嘿!!”
似乎鼻音,荀少脖子冷风漱漱,断然低头,右脚则是向后踹出。
只有一道脚影,带着呼啸,踢向来人。
这来人身躯,顿然一转,脚尖用力一跺,贴着地面,拖着数丈远,险险的躲过了这一脚。
来人站住身形,亦不再出手,反而笑道:“师弟的功夫,愈见神髓了,师伯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荀少闻言,回转身躯看向来人,眉间一蹙,缓缓摇头,道:“圆光师兄,并非是我修为日深,而是你的招法神意,愈见迟钝,”
荀少深深的看着这位,他曾经在武学之道上的领路人。
圆光和尚脸色稍变,苦笑道:“是吗,”
“可能是繁重的事物,磨去了我往日的锋芒吧!”
这五载时光,这大慈安寺发生不少大事。
尤其是了然禅师,寿元终尽,在大雄宝殿,众僧环绕中,安然坐化。
大慈安寺,随即发生的一系列人事变动。
圆光幽幽道:“不过,想必师弟,也是窥见了一丝‘炼骨节’,外家大成的妙处了吧!”
这位大慈安寺,新任般若堂首座,指尖轻轻拂过,沾染些许灰尘的昏黄僧衣。
一处淡淡的脚印,印在胸前。足见荀少那一脚,没有留下半点余地。
就是圆光和尚这般外炼大成者,亦是躲得侥幸。
若非荀少,没有‘炼皮肉’圆满。如何会让圆光和尚,躲闪不及。
炼化周身骨节,一道暗劲生出,周身骨骼伸长一寸。
不要小看了,这一寸的添头。
古今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就是倒在了这一寸添头之下。
荀少倘若,真正踏入‘炼骨节’的外家大成之境。那一脚,就不只是落在和尚的僧衣上了。
这,就是外家高手的可怕了!
出手之间,煞气腾腾,每每三招两式之间,都要让人骨断筋折。
其狠辣决绝,一般都是作为战阵功夫,横行沙场的。
对于圆光和尚的问话,荀少淡然一笑。
这一世的武道,只要踏入‘炼骨节’之境,就可有千斤力道,可比主世界【易筋锻骨】的武道。
只是在细微之处,两者之间,又有不同。
现在的荀少,一身武力,完全可以比拟在主世界的时候了。
他双臂一挥,就有数百斤力道。一旦打斗起来,就是一台小型压路机的效果了。
圆光和尚并非是要刨根问底,见荀少笑而不答,也不在意。
和尚颔首,道:“外家小成,你的功夫,已经到顶了,”
“想要再度精进,就非是苦熬苦炼,就可以臻达的了。”
“没有实践,没有磨砺,你想要踏出‘炼骨节’的那一步……不好走啊!”
荀少沉默片刻,淡淡道:“凭这世道混浊乱象,师弟我何愁的没有机会?”
“应该说,这世道……机会很多,很多……”
“阿弥陀佛,”圆光和尚双手合十,念诵佛号,随即转身而去。
荀少眸光闪动,静静的看着,这位良师益友的身影,渐渐远去。
…………
月光朦胧,
荀少横卧床榻,眸光刹那间闪烁。
“外家大成之境,果然了不起,”
他这一次交手,是这五年来的,第一百五十五次了。
从最初的惨败,到以后三招两式,乃至于最后的有来有往。
这位圆光师兄,有多少斤两,他是最清楚的。
炼通二百零六枚骨骼,举手投足,就有千斤巨力。
就是在万人杀场上,亦能杀过几个往来,外家功夫造诣极高。
可惜,自从去年了然禅师坐化,他那便宜师傅,坐上主持方丈之位后。
圆光和尚也顺势,亦登上了般若堂首座之位,成为大慈安寺'中,仅次于了通和尚的人物。
“这才区区一年,圆光师兄的功夫,就荒废了不少,可惜,可惜,”
荀少这身功夫的根基,不是他开辟的《大金刚神力》。
毕竟《大金刚神力》强则强矣,但荀少只是衍化出一式《霸王举鼎》。最多只能将【易筋锻骨】之境,臻至大圆满境地,而无望【伐毛洗髓】之境。
而且,荀少这一具躯体,不似主世界一般,有三百六十五枚骨骼,周天之数圆满。
此世的人族,虽大体上于主世界一般无二,但骨骼之数,却只有二百零六枚骨骼数。
这,就让荀少的《大金刚神力》废了大半。
“不过,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想必了通师傅,亦想不到,我竟能从中一窥,先天奥妙,”
荀少这五年时间,将一百零八式罗汉拳,一一衍化,掌握其中精髓。
并用石镜,衍化出的先天罗汉拳,成为此世的根基所在。
先天者,万物天地母也!
荀少能以此命名,就是要立意这门拳法。
与天地同息,生灵同存,为拳母总纲!
当然,这也就是在这一方世界,荀少才敢如此的称呼。
要是在主世界,先天罗汉拳这名字,能让不知多少人笑掉大牙。
在主世界,先天之名。是只有【炼化神】,或是【脱胎换骨】修为的高人,才能有资格称呼的。
第四十二章骤然生变
当!当!当!
古寺寂远,晨钟暮鼓,
三三两两僧人,渐渐踏入大雄宝殿。
了空和尚,身披金缕袈裟,盘坐佛像下首,一串紫玉念珠,在指尖轻轻拨动。
大和尚抬眼,环绕诸僧人,默然颔首。
数载苦修,大和尚一身法力神通,终于恢复了六七分。
如今,终于勉强可比道家真人之业,有了几分自保之力。
为了取得佛宝舍利,了通和尚的损失之大,简直难以估量。
自斩道途之举,没有大恒心,大毅力。
古今,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和尚法眼观之,诸位圆字辈僧人,每一位头顶,都映照着二、三尺灵光。
灵光挥洒,在僧人们周匝,化作一道道圆光,似如佛经真文之中,描述的佛陀菩萨一般,灿烂辉辉。
这,就是佛宝舍利之妙!
“佛舍利,不愧是我佛至宝,三光妙用,普照无量,润物无声,无法无相。”
“让这些僧众的智慧,都在潜移默化之中,到了如斯之象!”
了通和尚心中有着喜意,在面容上,哈哈哈丝毫看不出来。
只是在下意识的,手上拨动佛珠,还是快了少许。
佛家六神通境,觉醒于智慧根源之中。唯有大彻大悟者,方能有所成就。
而这一枚佛宝舍利,能在潜移默化中,颖悟众生智慧,洞彻一切根源。
让这些僧人看似与寻常无异,实际上这些圆字辈僧人,每一位的智慧灵光,都在悄然增长。
这几载的时间,虽还不至于,让每一位僧人,都能领悟佛法真谛,觉明六大神通之力。
但,此时的大慈安寺,真正有着神通法力的,却远远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的多。
当!!
最后一道钟声,在诸位僧人耳畔,悄然浮起。
这钟声对应三三之数,共有九响,是用来督促群僧,每日早、晚课之用。
大慈安寺虽非千年古寺,底蕴单薄,但该有的规矩,等闲亦无人敢去践踏。
圆字辈七十九位僧人,在这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之内,各居其位。
荀少由于入门最晚,端坐群僧之末,正在闭目养神。
“阿弥陀佛,”
时辰一到,了空和尚,轻念佛号。
大和尚敲响木鱼,诸位圆字辈,七八位了字辈的僧人,亦同时念诵佛号。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了空和尚,念诵金刚经。
紫玉佛珠,不住拨动,似有千百真言,在周匝呢喃。
“如是我闻……”
众僧人,齐声念诵。
冥冥之中,丝丝缕缕念力,从这些僧众口中,不断汇聚。
了通和尚身后,那一尊丈二佛像,脐下三寸之处,一枚圆坨坨,光烁烁的金芒,在其中不住游弋。
了通和尚,感受着丝丝念力,正在孕育着缕缕禅机。
金刚经三十二品真言,从他口中一一念诵。似如口绽莲花,有无穷妙谛一般。。
此刻的了通和尚,心神沉浸佛法深邃之中,陷入佛家三摩地之内。
一时间,群僧念诵之音,回映在宝殿之内。
荀少嘴唇微动,念诵着金刚经真言。
他这几年,读了百卷经言,精通各脉、各道佛理。
一身佛性,极为浓厚,堪称精湛佛事。
若非是他本身,对佛家理念,不大认同,无法觉醒六神通之力。此时的荀少,定然可以一窥神通之力。在诸位圆字辈子弟中,占据一席之地。
了通和尚陷入三摩地之境,心与梵合。
然而冥冥之中,诸般周匝气象,竟然映照眼底。
神而明之,似是而非,山河壮阔,虎踞龙盘。
一道道赤气、金气、青气,交缠循环,一片血色渐渐蔓延。
更有一道淡淡青气,秉命垂直,接天连地,似触手可及一般。
其势浩浩汤汤,有山岳之象,群山拱卫。
“这是……”
不待大和尚细看,这青气微微一动,山河之象,自有一股无穷大力,将大和尚意识推出。
周匝景象变换,了通和尚,眸光微微垂落,不惊不喜。
大和尚也不意外,刚刚景象,本就是天地之机显化。
而且那些天地气机,极为敏感,稍有触碰,其反扑力道,就会成千上百倍数而来。
除非机缘巧合,否则就是仙人,亦难以触碰天地气数。
他若有所思的抬眼,望了一眼荀少所在:“或许,此子大有可为呢,”
龙蛇起陆,天地翻覆!
在这天地大势之下,就是他这五大神通圆满者,亦力有不逮,只能借力打力了。
正想着,一僧人,跌跌撞撞的,闯入大殿。
登时间,了通和尚的三摩地之境,彻底跌出,不复佛家无余境地。
“呃……”
而这僧人入殿之时,周匝群僧,不少豁然而起。三三两两,扶住这闯殿的僧人。
只见这位闯入大殿的僧人,僧袍满是血污。
其身上还有着,几处狰狞的伤口。创口极深,翻起着皮肉,血流不止。
“明清……”
几位相熟的僧人,脸色剧变。
这几位僧人,不是明清的师傅,就是师叔,师伯,关系最为密切。
圆光和尚更是虎目圆睁,三两步月众而出,一把抓过这僧人手臂,喝问:“明清,山门发生了何事?”
这也难怪,一时间群僧色变。
大雄宝殿,是一寺庄严之地。
如今,竟沾染血埃,失了清净普度之意。
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这位明清和尚,在大慈安寺中,地位虽微不足道。只是位,负责把守山门,疏导善信,接待贵宾的知客僧。
寻常时候,只是在山门巡守。如今却这副模样,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山门那一侧,出了大问题。
“师……师……伯……”
此刻的明清和尚,艰难开口,嘴角泛着血迹。
“山……山……门……”
圆光和尚缓缓松开手,喃喃道:“是山门,出事了!”
…………
锦平府,正堂府衙,
此时的府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一位位身着木甲,头戴黄巾的汉子,眼中泛着危险的光芒,警惕的环视着左右。
一杆黄色大旗,上书‘陈’字。
碰!!
陈初九的手掌,狠狠的拍在了公案上。
“你们这些蠢货,”他脸色铁青,毫不在意,刚刚在公案上,留下的那一方掌印。
“明明大事可期,没想到啊,让你们这些废物,搅得一团糟。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公案下首,几位往日的骄悍兵将,都低头听训,不敢怠慢。
此时的陈初九,简直是被这些蠢货给气炸了。
这锦平府,他暗自经营了三年,甚至此刻官衙,终于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然而,往往地方之上,最强势的,永远不会是官府。
还有一些豪强大族,凌驾在地方官府之上。
陈初九之所以大发雷霆,也是因为,这些豪强之事。
“早在起事之前,本帅就说过,不要去动那些豪强,也不要去小看他们。这些豪强在锦平府,立业成家了几百年,”
“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都是硬骨头、老骨头,啃上一口,老子都特么怕崩了门牙。”
说道此处,陈初九的脸色愈发难看。
“而你们呢……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偏偏要跟老子对着干,是他么欺负老子的刀,不利吗?”
陈初九,并非寻常市井人物,他是荆楚候陈广的堂弟。
要说这荆楚侯陈广,也是一代枭雄人物。
自五年前起兵以来,可谓是连战连捷,占据大半荆州之地,甚而是登台封侯,开国建制。
堪称是天下间的一大诸侯,坐看江山云起云落。
当然,陈初九是跟随陈广,一步步拼杀到底,才有今时今日地步。
心智、武功,都是一时之选。
若非如此,陈广也不会放心,让陈初九掌握锦平府,成为一根插入益州的楔子。
陈初九一脸冷色的,看向诸将。
这些人,已然利令智昏,竟然要去,攻破几大豪强之家,甚至要去染指佛门大寺。
固然,豪强之家的底蕴,比之地方官府,要强势数筹。
一旦剿灭了这些豪强,所能得到的收获,要远远强于这座官邸,带来的收获。
但,从客观现实上就是,几大豪强联手的实力,却要远远超出现在,陈初九手上的势力。
“大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几员将领,苦苦劝道。
兵锋一动,将令已出!
几路军兵,此刻估计正在攻伐,各方豪强的府邸。
机会稍纵即逝,陈初九虽不愿意,去赌这个微薄的可能。
只但是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好……”
陈初九哼了一声:“那就,去赌一把吧!”
第四十三章攻防得失
大慈安寺,
坐落锦平西南,
往日里,都是香火缭绕,上香祈愿者,络绎不绝。
就是在益州,大乱的数十载之内。
这山寺香火,亦是不曾断绝。
然而就在今日,这佛家清净之地,终于不复往日平静。
踏!踏!踏!
踩着石苔,一黑憨汉子,在众多士卒的簇拥下,看着眼前山寺。
三三两两的士卒,张弓搭箭,一队队刀盾兵,长枪兵。
黑憨汉子冷冷的,看着周匝的斑斑血迹。
一队队甲士,搬运着战死士卒,或是和尚们的尸身,
“报!报!报!”
一斥候驾马疾驰,行至黑憨汉子跟前。
他飞身下马,顿然叩首在地,道:“禀告廖将军,和尚们抵抗激烈,前方军卒,受阻在寺门,不得前进,伤亡惨重啊,”
这斥候一身号衣,沾染了些血迹,披头散发,看起来颇为狼狈。
廖将军铜铃般的眼睛一瞪,低沉道:“哼……看来,这些和尚,倒是不少好对付啊!”
慈安寺,毕竟是扎根锦平府数百年,底蕴之深,在锦平府不做第二之想。
就是几大豪强,都未必可于大慈安寺较量。
“去,传本将军令,前军将士,不得后退半步,违者一律,以战前脱逃之罪论,”
廖将军嘿然一笑,面皮中满是杀机。
周匝兵卒,一时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极为明显。
此时,一黑厮手执板斧,越众而出,大声道:“将军,卑下愿率麾下百人队,去破了这鸟寺,”
一百人队,满编就是百二十兵甲。
由于突勒人,享国百载,影响已然是举足轻重。
故而,宋人军中,军制、兵制大多仿从。亦有十人队,百人队,千人队,万人队之分。
廖将军眸光扫过这黑汉子,略带迟疑:“你?”
这黑汉子,是半路投奔,陈初九麾下的。只因黑汉子,有着一把子气力,堪比一员猛将。
再有陈初九,在益州起事,正是需要人手之时。
千金买马骨,这汉子立时就受了重用,有机会率领百二十甲,位列百夫长。
这百夫长之位,已经是着实不低了!
要知道,现在这位廖将军,手下亦不过只有一十二个百人队,拢共才一千五百甲兵而已。
不过,此时士气低迷,正是需要一员勇将,激去励士气。
随即,他颔首点头,道:“可,”
…………
慈安寺,寺门,
一位位武僧,神色凝重,僧棍横放胸前,戒意十足的,看向寺门。
山门失守,被这些兵卒,一路攻到寺门前,给予阖寺上下的压力,着实不小。
荀少面色沉重的,看着药王院诸僧,穿梭在众多伤员之中。
他眸光清冽,与圆光和尚相视,道:“锦平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乱兵的来路,可是探知了?”
圆光和尚,一手攥着佛珠,一手背负,眸光不带一丝情绪:“我已经,派了寺中高手,去锦平勘察!”
如今,阖寺上下,被真空教的大军,团团围住。
想要去锦平,探查消息。就必然要突围脱困,才有指望。
和尚眉宇蹙动,道:“是真空教陈初九,率三千香众,攻破府衙,打破锦平,”
荀少奇道:“这真空妖人,攻下锦平,也就罢了,竟敢撩拨胡须,打咱们的主意?”
也怪不得,荀少生出疑惑。
这真空教,不要看在荆州,闹出好大一场风波。真空教的‘伏魔大将军’陈广,更是开国建制,称孤道寡。
然而,荀少这些年在慈安寺,岂会不知道,这慈安寺,在锦平的分量地位。
扎根数百年,虽然是在近来几十载,才开始大兴之势。
但是,自建寺之始,直到如今,潜在的香众信徒,何其之多。
不要说,真空教的高层人物,仅仅就来了个陈初九。
就是真空教内,那四**王齐至,也未必挡的住,慈安寺阖寺上下的僧兵之众,信众之多。
“利令智昏,还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的?”
圆光和尚冷笑着:“不止是咱们,就是锦平四大家,也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嘿嘿……谁教他们太富,让这些妖人给盯上了,”
荀少神色颇为古怪,道:“四大家是富贵,但亦不比咱们慈安寺的十之一二吧!”
“这些人,不会是想要劫掠慈安寺吧,”
佛门中人,常谈四大皆空。
然最富者,往往都是佛门之地。
佛门虔诚香众极多,男女老幼,贫富贵贱,都是其中的一员。
上香祈愿,多者数十上百斤黄铜,少则三三两两角子。
更有的穷苦人家,宁可自家不吃油,亦要让佛前,油灯长明。
如此积累几百载,大慈安寺要是称一声‘锦平第一富’,绝对是实至名归。
圆光和尚闻言,面皮微微抽搐,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师弟,现在正逢多事之秋,一着不慎,慈安寺百年基业,就要丧在此时,”
荀少道:“师兄放心,有师弟在此,不会让这些宵小之徒,踏入内院一步,”
“这些真空妖人,如今虽似大占上风,一时正盛,但刚不可久,久满必亏。”
圆光和尚幽幽道:“希望如此吧!”
…………
过了片刻,寺门处又有厮杀声响起。
数十僧兵,牢牢的把守着寺门。一根碗口粗的横木,横在红木庙门前。
一位位身披木甲的汉子,在高墙上跌落。
僧兵们爬上高墙,与这些搭着木梯的真空教徒们,忘我的拼杀着。
此时,突然有着一黑厮,从高墙上跳入。
随即,他似虎如狼般的,一口气冲入战阵:“哈哈哈,杀啊啊啊!!”
砰!砰!砰!
这黑厮的身躯,宛如坦克一般,硬生生将围上来的僧兵,给撞飞了出去。
手上板斧一挥,一颗人头,带着血雨,喷洒在地面上。
圆光和尚,远远的看着,那一处的骚乱。
眼见那黑厮,如同耗牛一般,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他眉心一跳,正要上前,去制止这黑厮的猛冲。
“师兄……”
荀少拉住圆光和尚的手臂,迎着和尚诧异的眼神:“师弟我一身业艺,正缺个打磨的,这黑厮刚刚好,”
圆光和尚,笑道:“既然如此,师弟请!”
习练外家的,几乎都是实战高手,出手即杀人,全是杀招。
然而,荀少这几年,全是和圆光和尚交手。
纵然,圆光和尚很少会留手,但一百多次交手,荀少能够汲取的成长养分,已经远远不够他满足的了。
现在的他,需要一位新对手!
荀少一握哨棍,“明怀、明远、明业……”
有三个僧人闻声,来到荀少身前。
“师叔,”这三僧人,就是他荀少,在这几年来,收服的班底了。
不要看他们人少,这三僧人,每一位,都有着外家功夫傍身。虽不似荀少一般,外家小成,杀法凌厉,但也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更何况,现今荀少,一穷二白。除了个师叔名分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能有三个武僧人,被他牢牢拉拢住,已是极为不易了。
“外家功夫,想要炼出成就,就不能闭门造车,故步自封,”荀少一抖哨棍。
这哨棍,立时就宛似一道蛟龙,抖出道道棍影。
“我期望你们,能在此一役上,磨练武道,一举踏破藩篱,外家有成。”
“师叔劳心,我等师兄弟,定会踏破枷锁,外家小成,”明远等人,稽首,说道:“不负师叔厚望,”
明远,明怀,明业这三人,荀少是给予极高期待的。
是他内定的小班底,自然要让他,愈发重视几分。
荀少眸光开阖,看着黑厮,那横冲直撞的势头:“这黑厮,是个人物,”
当然,虽是欣赏,但荀少在该下手的时候,亦绝对不会手软。
不为我所用者,不如草芥尔!
“哈哈哈,兄弟们,打破这鸟寺,抢钱,抢粮,杀啊!!”
黑厮意气风发,挥舞着手上板斧。
他这一发话,其麾下的上百士卒,彻底陷入疯狂之中,宛如一个个疯牛病病患,通红着眼睛,似乎充血。
在这混乱中,一根哨棍,倏然斜插过来,直接朝着黑厮的腰眼,狠狠捅去。
外家功夫,招法阴损,杀生害命。
这一棍,要是被捅了个正着,轻则腰骨粉碎,一辈子只能瘫痪在床了。
只是黑厮,不知是否察觉到危险,板斧横放在胸前。
勉强挡住了,荀少的这一棍。
“你找死,”
黑厮本就脾气暴躁,见到这一棍,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板斧一拨,身躯就已经,冲向了荀少。
这汉子不通武道,只是凭着一股子蛮力,但这股蛮力,也极为惊人。
呼!呼!呼!
似乎一头熊罢般,带动腥风阵阵,扑向荀少。
仿佛兽吼,黑厮野性十足的怒吼,就是明证。
“吼!!”
“就看看你这厮,是不是个有本事的了,”
荀少哨棍舞动,同出三分力道,使得无数棍影交错。
这些棍影,何其之多,几乎如同蜂巢一般,在一瞬间,群涌而出。
第四十四章危急存亡
黑厮挥舞板斧,劈出斧风,呼呼作响。
铮!铮!铮!
棍影消散,荀少连出数十棍。
每一棍,都势大力沉,与板斧碰撞。
一股股大力,在不断传来,让黑厮双手颤抖,手指酥麻。
“喝……”明远等武僧,结成阵形,以三角之势,将荀少与黑厮周匝,分割出来。
这三位僧人,多年配合,心神相通。
三人一旦布下阵势,其威力几乎是,成几何一般的上升。
就算黑厮的手下,有几个愿意效死命的亲信,也无法打破,这三僧的棍势。
“特乃乃的,”
黑厮久攻不下,怒火攻心之下,一手将板斧掷向荀少。
板斧成三百六十度,不断旋转,似乎孕育一场龙卷,呼啸过来。
荀少倒攥哨棍,讥讽道:“蛮牛……”
嗡!!五指一握,哨棍被荀少,当做标枪一般,亦投掷了出去。
强烈的震颤,明劲道道勃发,平添了不少劲道。
黑色哨棍,仿佛一道黑色闪电,将席卷起一道龙卷的板斧,直接崩飞出去。
“吼!”
这黑厮失了兵器,凶性大发,一声大吼。
大手撕碎上衣,露出满是黑毛的胸口。一丝丝凶兽气息,在他身上浮现。
不过这黑厮,亦是当真,有着一副钢筋铁骨。
虽不通内、外武学,但在气势上,简直可比外家功夫大成的人物了。
他双臂展开,筋肉凹凸,盘根错节,充斥着力量的意味,纵身一扑,腥风卷起。
荀少脸色沉凝,不闪不避,身形骤然向着,这黑厮怀中撞去。
外家高手,养的就是一口煞气。
杀意自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伐招式!
黑厮双臂一揽,如铁柱一般,要将靠入怀中的小和尚,碾成肉糜。
这黑厮的筋骨,远远异于常人,双臂力道,足可于一位外家大成者相若,力达千斤。
这也是他,不通拳法武功,但凭着一把子蛮劲,亦能纵横沙场的原因。
然而,黑厮煞气腾腾,不通内、外功夫,招式变化之间,是一处硬伤。
荀少右手,就以一种刁钻角度,快若电光,啄在黑厮的胸口上。
这一啄,阴鸷凶险,仿佛秃鹫觅食,深深的嵌入了黑厮血肉当中。
“啊啊啊……”
他吃痛之下,双臂猛然一抱。
千斤力道,何其可怖,就是一头猛虎在怀,亦要骨断筋折。
然而,还未等黑厮双臂合拢,荀少的身子一抖,五指屈伸,两只手扣在黑厮的肩膀上。
他这一爪,显尽阴诡狠辣。
“嘎!嘣!”
黑厮的肩骨,在这刹那间,生出几道裂缝。
这几手,就是荀少,领悟出来的拳法武功。
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看似佛家武学,光明正大。
但,阳尽阴生,光明之极就是黑暗之渊。
这其中的阴狠诡戾,让荀少,施展的淋漓尽致。
…………
大雄宝殿!
几位‘了’字辈僧人,目光沉凝,或嗔或怒。
了通和尚,负手而立,左右数十‘圆’字辈僧人,默诵经文。
荀少一身血迹,大步踏入宝殿。
了通和尚见到荀少,现在的狼狈模样,眉梢一拧。就连指间,缓缓拨动的那一串紫玉佛珠,亦暂且停滞。
“师傅,”他一脸坚毅,一拂灰色僧袍,一道道黑红痕迹,愈发显眼。
这一番形象,不用多言,众僧人也都知道了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一位‘了’字辈高僧,顿然出列,高声喝道:“圆真,清净佛堂,光明静地,怎可染上血埃?”
他用力一挥僧袍,道:“还不出去,勿污了这大雄宝殿,庄严肃穆!”
这‘了’字辈僧,神色之中,尚有几分惊色。但更多的,还是怒色居多。
“师傅,诸位师叔,”
荀少不慌不忙,先是稽首行礼。
无论是谁,看到荀少这番表现,一个‘处乱不惊’的评价,都是少不了的。
那刚刚出言,呵斥荀少的僧人,见此景象,愈发怒气盈盈。
这‘了’字辈僧人,出身戒律院,掌管阖寺上下,戒律一事。性情最是方正,眼底容不得半点瑕疵。
这僧人严厉呵斥,道:“出去!!”
荀少心头一冷,眸光微微眯起。
一时间,气氛竟然略微有些沉闷,让‘了’字辈与‘圆’字辈僧人,都将目光微微投注过来。
“好了,了净师弟,”
正在事态,将一发不可收拾之际,了通和尚一挥手,制住了这一‘闹剧’。
了通大和尚深深的望了一眼,倔强如故的师弟。
此时此刻,若非大和尚,深知这师弟,不是有意坏事。只是性格上,不知变通。
了通大和尚亦就不会,如此心平气和了。
了通大和尚,淡淡说道:“寺外大军包围,阖寺上下,能否保全性命,都尚且不知,何况其他?”
“师弟,不要因此,而因噎废食啊!”
这声音,不算洪亮,对了净则有振聋发聩之效。
慈安寺五百载基业,危在旦夕!
现今,无论是任何事情,在他们眼中,都不甚重要了。
了净闻言,面皮有些发赤。
“师兄……”
他正要争辩几句,只是了通漠然的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他心中蓦然升起一抹寒意,不由住了嘴。
见此,了通和尚亦收回目光,暗自摇头。
现在这等紧要时候,还要去管,那些旁枝末节!
危机当前,这种时候,去顾忌什么戒律,又能有什么的意义?
不过,了通毕竟是一寺主持,也不能斥责了净的做法,是全然不对
了空和尚,淡淡说道:“你有何事,不妨道来,何必一身血气,踏入这庄严圣地,”
这和尚面色平淡,法眼悄然睁开。
一道上承天运,下秉地气的青气。垂直屹立在,他的眼帘底下。
青气凛然,八方不动,似有祥瑞升腾,有色三彩,聚而不散。
这了通和尚,佛法高深,天眼通之下,周匝气数变迁,一览无余。
当然,若非荀少,是他名义上的徒儿,因果干系甚大。
就凭了通和尚的天眼通,是无法勘测到,这一气象变化之妙的。
天地气数,世界根本,岂会让人肆意查看!
荀少这一道青气,竟于虚空之间,铺就一亩山河壮丽之象,锦绣河山,似如这一卷画布。
“这命格……气象太盛了,”
他心中念叨着,久久沉吟。
此时的乱象,对于大和尚而言,不过尔尔,信手可平,让他生不出一丝动容。
这是对,慈安寺的自信!
能经历风吹雨打五百载,慈安寺能依旧存在。
如今,亦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在乱兵之中衰落,空废数十载心血。
这几年,了通和尚有意引导,让荀少研读兵略战史,有意让荀少,成为一代名臣。
当然,了通和尚的心思,阖寺上下,也就只有圆光,才可窥见一二。
不过,臣子有臣子的秉命,君主亦有君主的秉命,不可逾越分毫。
一旦,君臣秉命了,超乎平衡之外。
表现出来的,就是臣弱主强,或是权臣之相。
只此一项,就于他的想法,相差甚远了。
了通的心思,荀少无从得知。
要知道,荀少此身,并非是真正的天命垂青,才有的青气之望。
而是五岳真形图,这一宗至宝,在一定程度上,改易了荀少的先天秉命,才让他有了今时今日的气象。
无论先天而成,或是后天而就,表现出来的气象。就是老和尚,佛法高深,亦看不出丝毫端倪。
荀少,郑重稽首,肃然道:“师傅,各位师叔,寺外乱兵肆虐,贼兵众多。我寺纵然僧兵精锐,可死战不休,亦无法保全阖寺。”
“还请诸位首座师叔,收拾妥当,与僧兵一并突围去吧,”
一些‘圆’字辈僧人大惊,甚至有些慌乱。
“怎么可能?”
了净和尚,不敢置信的说道:“我罗汉堂弟子,各个都可一当十,如何能落得如此?”
“这绝不可能!”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罗汉堂五百僧兵,可不比寻常,可比五千大军。
在一众高僧眼中,就是万军围寺,也当是游刃有余。
荀少一脸冷笑,道:“时事迁移,五百僧兵是不少,”
“那这些贼兵在外,我们在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贼兵们抓壮丁、驱老弱。”
“此消彼长,慈安寺危矣!”
荀少说话的同时,头顶那一道青气,微微泛起一丝涟漪。
这一丝涟漪,是气数之妙,可成与不可成之间。
须臾间,青气交织,那一丝涟漪,愈发显眼。
荀少的话,夸大其词,将形势说得恶劣了数分。但这其中,亦未尝没有些许道理。
只是,僧人们不会人云亦云,岂会毫无保留的信任。
气运之用,却让这些道理,变得愈发不容忽视。
第四十五章囊中之锥(上)
气运之道,就是如此!
一些命格极贵者,一言一行,都仿佛有者莫大亲和力。言谈举止,就让人莫名的去信服,去遵从。
此时的荀少,正是如此。
他顶门之上,那一亩清光,泛起涟漪,若有若无间,一道道无形无相的波动,略过周匝。
这一道波动扫过,一众僧人的目光,愈发温和。
“贼兵狂攻不舍,前方武僧,就算是罗汉降世,亦未必能挡得住,这些兵锋,”
“一旦,事有不谐,我大慈安寺,数百年基业,一朝尽丧。这责任,谁能承担?”
众僧人交头接耳,几位‘了’字辈僧人,若有所思。
见此,他一揽灰色僧袍,双膝触地,言辞恳切:“诸位,关乎阖寺气运,不可不察啊!”
事关重大,诸位僧人,也不敢擅专。
这责任,除了了通和尚,无人可以背负。
这时,一位‘圆’字辈僧人,提出置疑,道:“真空教妖人,聚众而起,乌合之众,能起多大气候,”
“我慈安寺,有五百僧兵,难道护不得寺中周全?”
荀少摇头苦笑:“诸位师叔,师兄,”
“五百僧兵,看似不少,可霍乱一县。然而贼兵,要是有三万、五万,又做如何?”
这话讲来,让人细思恐极。
这又不是高武高法的世界,蝼蚁堆死大象,这并非是不可能发生!
更何况,外面的乱兵,亦不是蝼蚁,慈安寺更不是大象。
了通沉吟一会,方才开口,道:“那么,你以为如何,”
荀少拱手,道:“弟子,想向师傅,要临机决断之权,”
“辖制僧兵,统一进退。才有机会,一举击溃乱兵,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什么?”
众僧人面色大变,目光撇向圆光和尚。
圆光和尚,是般若堂之主,更是武僧之首。
这临机决断之权,是不是亦代表着。在特定之时,亦可决断了圆光和尚?
“圆真,”
一僧人出列,斥责道:“你要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雄宝殿,庄重之所,岂是你胡言乱语的。”
荀少眸光开阖,精芒略动。
顶门之上,那一亩清光,山河之象,在倏然间暗淡不少,盈盈之光,飘洒周匝。
同时,众僧眼中,荀少的形象,亦在骤然变化。
润物细无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真实存在的变化,在荀少身上发生。
众僧人似乎无知无觉,只是对荀少的观感,悄然变化着。
这种变化,很是细微。
荀少,凛然应道:“弟子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弟子很清醒。”
圆光和尚目光炯炯,一摆手,道:“给我一个理由!”
般若堂,掌握寺中武僧大权,岂是说交就可交出的?
荀少,本来在寺中,就是个‘小透明’。身为了通大和尚的徒弟,不能说是泯然众人,也是相差不多。
如今大言煌煌,讨要如此重职,不能不让这些僧人迟疑。
荀少目光之中,带着不一样的神采飞扬。
“弟子,可退贼兵,”
荀少沉稳的声音,让人不由生出几分信任。
“你?”
了净迟疑的指着荀少,神色满是疑惑。
当然,若非荀少顶门之上,那一道道气运波动,让诸位僧人心神蒙蔽。
了净和尚此时,未必就只是迟疑,而是不屑了。
他环视周匝,侃侃而谈:“诸位师叔,师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慈安寺,能挡住众贼兵一次,挡住两次,”
“未必能挡住第三次,第四次,”
“故而,请速速决断,不可拖沓。”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人忍不住去信服。
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
以了通和尚的法力神通,一颗禅心,早就似如金刚。在这一番话中,都不由禅心动摇。
“你有何本事,值得重任托付?”一‘圆’字辈僧人,一拂衣袖,冷笑道。
荀少回道:“弟子不通佛法,不明神通,”
“然而,数千贼兵面前,神通何用,佛法何用?”
“放肆!!”
圆光和尚怒目圆睁,显金刚明王相。
轰!!
这一声巨吼,一身外家巅峰,可比道家真人的武道修为,让他尽显无遗。
轰!!
外家巅峰,炼一百零八处窍穴,成天罡地煞之道,万夫不当之勇,铜皮铁骨不坏身。
这一声,登时让周匝,除了大和尚以外,脑海刹那空白。
荀少也在这一刹那之间,恍惚失神。
“够了,”
了通一伸手,强硬的止住了圆光和尚。
他默然看着荀少,淡然道:“既然你如此说……那,你可知兵?”
荀少脸色沉凝,应道:“当然,”
“好!!”
了通和尚哼了一声:“我给你这个机会……”
…………
荀少走出大雄宝殿,背脊上一丝冷意升起。
不知何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终于,出来了,”
荀少放眼望向苍穹,万里晴空,金乌灿烂。
“道书有言,气运之道,在乎人望!”
他眸子带冷冽:“我这一世,是要踏上大道绝颠,一览众山风景的,”
“农家子如何,吕候子又如何……”
“只要心气不衰,就是蝼蚁,亦一样可以搅动风云!”
现在,荀少在慈安寺的身份,着实不尴不尬。虽有‘圆’字辈弟子的名分,并没有实在权利。
而想要一步步出头,只是顾着安于现状,可不行了!
“师叔,”
明远,明怀,明业,这三个心腹,看见荀少,走出大雄宝殿,连忙上前。
“事成矣!”
荀少只此一句,就让几人心中振奋。
他看着三人,一脸喜色,本身没有多少喜意。
荀少想要曹遂自荐,这些久于世故的‘了’字辈僧人,如何不知。
可惜,大魏世界不是高武高法一般的世界。
个人力量再强,也不能破城灭国。
要不然,就以大慈安寺,今时今日的地位。区区几千贼兵,还不够他们自己拍的。
在这种低武低法,讲究的是规章,是制度。
他们慈安寺,根基牢固,底蕴深厚。
面对一些孤魂野鬼,自然大占优势。
就是胆敢霍乱一府、一县的鬼王,在慈安寺面前,都要远远避开。
对付一些鬼怪灵异,慈安寺是手拿把攥,轻而易举。
但要面对军队,面对兵乱,慈安寺的神通,就不顶用了。
这,才是了通和尚,轻易放权的原因。
荀少不知道,在了通和尚眼里,一位青气秉命,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种奇迹。
…………
慈安寺,外门!
僧兵们身上,血污未干。
荀少带着几位长老,以及主持、首座的命令,接管了这里的防务。
在一处偏房内,几位武僧中的高层,与荀少相对而坐。
荀少稳稳的坐在上首,八方不动,稳如磐石。仅是姿态,就让人不敢小觑分毫。
他看向左右,这些武僧,都是罗汉堂高层。
位列一十八罗汉之一,在罗汉堂的影响力,举足轻重。
如今,这所谓的十八罗汉,就剩下十位,其他八位,都是折在了贼兵攻杀当中。
荀少揉了揉眉心,道:“就剩下,几位师兄了?”
此刻的荀少,心中暗自惊诧。
一十八罗汉,作为罗汉堂的牌面。
每一位,都绝对不会逊色于他,都是外家小成,堪称一方勇将的存在。
如今,只不过是贼兵冲锋几次,就折了这么多,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一位罗汉见此,面带苦涩,道:“师弟,我罗汉堂损失惨重,几次短兵交接,我五百武僧,就伤亡近半,”
“如果再无办法可想,我慈安寺大祸不远!”
荀少一滞,斥道:“半数?”
“你罗汉堂僧兵,可比军中健儿,而这些贼兵,不过乌合之众,伤亡如此之大,”
“尔等难辞其咎!”
碰!!
一罗汉手掌,重重的拍在,身旁的木桌上。
“师弟,这话不可轻言,我等亦是奋力拼杀!贼兵众,我等寡,”
“寡不敌众,这些伤亡的师兄弟们,可没有退缩。”
这位罗汉,说到伤心处,眸中似水,泛着丝丝水光。
闻言,荀少沉默片刻,舒了一口气,道:“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罗汉堂的僧兵,悍勇非常,体魄健硕,每日三餐营养不缺。
这,都是精兵的种子啊!
纵观大魏世界,甚至主世界,这等养兵消耗,都是极为不易的。
而这,亦然是符合所有,精锐之兵,所含带的先天条件。
“这些僧兵,平常只是训练,哪里来得实战,让他们去适应?”
没有经过真正的血与火,就称不上是真正的雄兵。顶多算是,一头被圈养温顺了的虎兽罢了。
荀少淡淡说道:“这,就是兵家战阵,于寻常打斗之间的差距。”
几位罗汉,似懂非懂:“你的意思?”
“不能被动挨打了,不需要趁着那一伙乱军,没有在锦平,站稳脚跟之际,一举击溃他们。”
“要不然,我等危矣!锦平危矣!西益危矣!”
锦平坐落益州西南,是益州西部,一处关键之地。夺锦平者,'再面对整个西益,就是一马平川了。
正是明白了,这当中的微妙关系。
让荀少愈发明白,这些乱军,想要除去大慈安寺的迫切。
作为拥有广大群众基础的慈安寺,在真空教眼中,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第四十六章囊中之锥(中)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荀少在这一方世界,用了五载,去熟悉兵法战略。
荀少安坐首位,目光沉稳,令人不敢小觑。
仿佛带着一种力量,让人莫名信服,生出一股信任感。
《三国志魏书郭嘉传》:“太祖将征袁尚……嘉表曰:‘兵贵神速。’”
在用兵之道上,荀少纸上谈兵,没有实际操作经验。
但,他也是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
犹豫不决,兵家大忌!
一刻,一瞬,有时都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得失。
“诸位……”荀少开口。
哗!
几位罗汉,顿时起身,等候荀少命令。
他说道:“圆亮,去将各房精通兵器的僧人,召集在一起,编汇一队!”
“是!”
一位罗汉,在出列应声后,转身离去。
“圆惠,”荀少看向一位精壮和尚,略带思考片刻,道:“去统计一下,看一下,到底伤亡了多少僧众。”
“重伤、轻伤,都要统计出来!”
荀少可不管这些和尚,到底是什么想法,或是对他有什么态度。
反正,只要不是阳奉阴违,荀少都能容忍。
“兵法有云,久守必失,”
荀少黑色的瞳孔,亮的吓人。
“可惜,事急从权,若是事先有了准备。以慈安寺的号召力,未尝不可召集,数万香众。”
荀少攥了攥拳头,
要是如此,慈安寺现今,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而且,慈安寺亦绝对,有着这个底蕴,以及实力,去这样做!
他轻轻叹息:“你们先下去,好生休息,今日,或许是个不眠夜啊!”
“阿弥陀佛……”几位罗汉,双手合十,对着荀少微微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一时间,偏房内,只有荀少一人,在静静的等待着。
在这宁静之中,荀少的心,仿佛忐忑不定,似乎是决定命运的时刻,正在徐徐到来。
成龙,成虫,似乎就在这一刻,就可决断出来!
“这种感觉,”
他的眸光中之,泛着一丝疑惑:“……难道,贼军之围,还有什么变故?”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心悸么?”
荀少当然不知道,他顶门之上,那一亩清光暗淡,正徐徐洒下丝丝光华,袅袅无声。
这一亩云光,不再似了通和尚所看到的那般,涟漪碧波。
此时,悄然多了,不少晦色。
这,是气数消耗之象。
哪怕荀少,不通望气之术,不知道个中异象。
但冥冥之中,感到了一丝不妥而已。
正想着心事,门外不远处,突兀的,传来喧嚣吵闹,打断了荀少的思绪。
他眉宇轻蹙,颇为不悦。
荀少刚出偏房,就见几名僧人。
正用着一根腕口一般粗的铁链,捆绑在一黑汉身上。
而这黑汉,不甘捆绑,正兀自叫骂着,连带着铁链,亦发出‘漱漱’之音。
看到荀少出来,几名僧人执弟子礼,道:“师叔……”
“嗯!”
荀少颔首点头,望向这黑厮。
这黑厮神力惊人,筋骨强横,简直就是天生猛将材料。
若非这黑厮,不通武道招式变化。真要实打实的硬碰硬,荀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当然,如今荀少不杀他,自然是打着收服注意。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黑厮日后,稍稍修行一下武道,成就不可限量。
看着还在叫骂的黑厮,荀少有着极多的宽容。
他上下打量了许久,诧异道:“你是靖远人士?”
黑厮此时四肢,都被粗铁链绑着,就是动弹一下,都十分艰难。
但就是如此,一身的凶兽气息,仍旧让荀少生出几分忌惮。
“哼……”黑厮冷哼一声,也不接话,倒是停住了喝骂。
荀少见此,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口气温和道:“贫僧出家之时,尚且年幼,对于家乡事物,已经记得不太清晰了,”
“不过,家乡的口音,小僧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黑厮冷冷的,撇了一眼荀少,耿着脖子,道:“你是靖远的?”
荀少微微点头:“靖远府,长治县,”
黑厮嘟囔道:“俺是长林的,”
他望着黑厮,道:“老乡,贫僧观你,也有一把子力气。不说衣食无忧,但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如何会去,投了这邪教,落得这般地步?”
黑厮冷笑不语,只是在面皮上,微微触动。
荀少定定的看着黑厮,摆了摆手,对几名僧人,道:“好生看押起来,不要怠慢了!”
…………
天色渐暗!
寺门院落,灯火通明!
荀少负手,面对着百数僧人。
圆亮低声,在一旁说道:“师弟,这些僧人,就是罗汉堂中,全部精通器械者,”
“他们通晓各类常制兵器,刀、枪、棍、棒,诸般精通!”
荀少的眼神,微微低沉,问道:“他们,都见过血了?”
这见过血,和没见过血,这完全就是两种不同概念。敢杀与不敢杀,在战力上,亦是迥然不同的。
圆亮稍有迟疑,道:“是的……”
在佛门之中,杀生为第一大戒!
圆亮和尚,不免有些迟疑。
“嗯!”
荀少了然颔首,似乎对此很是满意。
这些僧人,精通器械,对于人身构造,了如指掌。一旦下定了杀心,几乎人人都可一当十,杀伤惊人。
五百武僧,当初就是因为,放不开那一颗杀心。才在贼兵,连续的冲杀下,伤亡过半。
要是五百僧兵们,真起了搏杀之念,那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挡得住!
“出发!”
荀少握着一柄戒刀,身形渐渐,隐没消逝。
“走!!”
几名罗汉,咬了咬牙。
这一次,当真是不成功,即成仁了!
荀少一身先天罗汉拳的根基,轻身功夫涉猎极深,步伐交错之际,隐约生风。
一百多僧众,一起夜袭贼军,当然是不可能的。
慈安寺四面,都在数千贼众包围之下。
贼军虽是久攻不下,但四面驻扎兵甲,一些斥候,也在随时盯着。
一旦动作过大,难保这些贼军,不会有了防范。
故而,荀少带着几位罗汉师兄,先行潜入到,贼军大营。
荀少一窜,就有二、三丈远,外家小成之境的功夫,恍如轻羽落地,不带一丝一毫声响。
对于一些大高手来说,这一处营寨,修建的十分多余。
这二、三十丈的距离,对于大高手们,不过就是几个起落,就可肆意往来。
营地简陋,只勉强搭出一个架子,看似并非十分用心。
但是,这营地距离,慈安寺正门,约有五、六十丈远。又恰恰超出了,弓弩簪射的范围。
看来,这贼将,亦是颇晓兵韬战略的。
这一念头,在荀少脑海中,转了一转。
真空教由陈广所立,教众鱼龙混杂,成员复杂,士、农、工、商,无所不包。
这从他们的衣甲中,可看出一二。
这些巡逻的兵卒们,衣甲制式都各自不一,大多以赤色为主。
荀少带着几位罗汉,悄然进了大营之内,看到的就是如此。
以这几人的功夫,不见得,能落叶无声。但亦不是刚刚摸了甲胄,没几日的贼兵,可以发现的。
夫战,勇气也!
荀少来到一处,较为规整的帐篷前,问道:“这里,就是贼将的军帐?”
这一处帐篷,是整个营地内,最大、最好的一处军帐。
荀少可不信,这位贼将,会是个爱兵如子的人物。
“是!”圆晦低声,应到。
圆晦和尚,拔出戒刀,警惕的周匝。
荀少果断喝道:“动手!”
几位罗汉,拔出戒刀,就地一滚,一招‘躺地刀’。直接割开了,牛皮帐篷,
铿!!
须臾间,兵器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
“有人偷营!!”
这一声叫喊,是彻底打破了,这一片大好清净。
“敌人……”
“偷营……”
在这些士卒的慌乱中,数十、上百僧人,一起冲向贼兵。
“恬躁!”荀少,身形如猎豹一般,刀光亮银。
几个起落,六、七名贼兵,脖子上都突然生出一道血痕。咽喉要害,被荀少锁住,生生扭断。
“杀!杀!”罗汉堂一众武僧,短兵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