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零章天塌一角
“出事了!”
荀少握着玉符,玉符闪动着神光,呢喃低语。
左右臣僚看着失态的长信君,一时就连呼吸声都平缓了少许,生怕稍重一些惊扰了荀少的思绪。
这些臣僚与荀少君臣相知多年,深知这位长信君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沉之极,从未见长信君有着今日的失态。
而能让长信君如此的仪,想必是真的有了不得的大事了。
一旁兵司马李云是近些年,新崛起的军中大将,看着荀少变换的面色,不由问道:“君上,可是南阳出了何事,让您如此失态?”
“南阳出大事了,要变天了!”荀少低声呢喃着,看着南阳烨庭的方向,面上神情复杂莫名。
听着荀少微弱不可闻的低语,兵司马李云迟疑道:“变……变天?”
这话中的深意,着实让李云心头一冷,虽然李云不愿多想,仍难得的让这一员悍将心中涌出一丝惶恐。
与此同时,众多僚属恍然明悟,万里之外的那一座南阳烨庭,定然生了某种恐怖的大变,以致于让荀少这般人物都难以控制情绪变化。
然而,究竟是何等大变,能让荀少这般冷漠深沉的人物都如此失态,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荀少捏了捏玉符,亦不理会众臣僚的猜疑,转身断然道:“速归邑,急召三府六司臣属议事。”
他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犹如金石一般,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一抹敬畏。
周匝臣属强自压下心头疑惑,向着这一位君上,躬身一拜,道:“诺!”
随即,一名名臣属纷纷走下关墙,整理着返回邑的事宜,须臾间围绕着荀少的臣属散了半数。
“看来要变天了,不但是吕国,豫州……亦或许天下,都要乱上一阵子了。”荀少扶着磐石关墙,漠然的眺望着远方,呢喃低语着:“南阳没了,吾吕国的国都……没了!”
他紧紧的攥着玉符,玉符上玉光流动,几枚复杂多变的血色鸟篆凤文,在他的手掌上显得异常显眼,似乎丝丝血色在玉符上流动。
…………
邑,公邸大堂!
三府六司臣僚神容沉肃,上阳朝、诸逾行、常云光三人列于臣僚首位,各自神态沉入静寂,如三座枯木雕像一般,静静等待着荀少的到来。
踏!踏!踏!
荀少大步踏入堂中,左右甲士小步踏着,分别矗立在一侧。
三府六司一众臣僚,豁然躬身一拜,道:“君上,”
“诸位,速速召集【吴回劲卒】回归邑,整肃备战。”荀少甲胄犹自在身,一手扶着吴刀刀柄,神情肃穆庄重,端坐在公案上。
这一次荀少召集臣僚,许多臣僚都是快马加鞭,生生跑死了几匹宝马驹的,也着实是大有人在。
见着荀少一身戎装,三府六司众臣僚豁然伏身,道:“诺,”
几员大将一齐躬身,道:“臣等宿卫大军,已然集结邑城外,只待君上大令。”
此刻荀少一身甲胄,众多臣僚自是知道事关重大,或是又一场战事将起。
“嗯,尔等有心了!”
荀少道:“诸逾行,中府粮仓几何,可供大军几何,可用百姓几何,与臣僚一一道来。”
“诺!”
诸逾行上前一步,面上肃然冷峻,不急不缓的将三年间积累的粮仓一一道来。
这一位中府上官干练明达,对每一地的粮仓都如数家珍,让大堂内的臣僚们暗自颔首点头。
“常云光!”
“上阳朝!”
左府上阳朝、右府常云光二人,一掌兵事一掌政事,也一一上前回着下辖诸事,听得所有臣僚振奋不已。
这些臣僚只是知道上蔡今非昔比,却不知道上蔡的势力到底有何发展。
如今霍然回首,只是区区三载光阴,荀少以高筑墙广积粮战略,开拓良田数十万顷,铸城数十之数,南吕整体上的实力,都较比以往强了不止一倍。
只是堂中气氛沉闷,所有臣僚不敢妄动,沉肃的氛围让人不觉生出冷汗。
“诸位,”
荀少沉默良久之后,缓缓起身道:“想必尔等都很好奇,吾为何会如此急切召唤尔等,甚至在吾进入大堂中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究尔等兵、政、粮事。”
他慢条斯理的讲玉符放在公案上,道:“诸位,南阳最近的急报,共氏余孽袭击南阳,国都南阳城破,文侯失陷烨庭,镇国道兵【飞凰神兵】不知所踪。”
荀少在说到文侯时,话音稍稍一沉,但语气中仍然没有一丝感情。
这份急报对于所有人而言,都不吝于一晴天霹雳,让所有臣僚脑海中都一片空白。
一片哗然声,似如浪潮般淹没了宽阔的大堂。
“君……君上,南阳失陷了,这怎么可能?”
所有臣僚都不敢置信,也都不会相信南阳的毁灭。
作为一个吕国国人,南阳就是所有吕国国人的骄傲,是所有国人们的心灵寄托,其中强兵悍将数不胜数,
堂堂吕国国都竟然陷落的如此突然的坠落,就连一直以南阳为假想敌的臣僚,都不敢相信这座大邑会陷落。
“共氏宗主悍然出手,不惜请动一口第四品神兵,甚至自毁了一口第六品神兵,一举打破了南阳的禁止防御。”
“只用了一日的光景,就破开了烨庭的重重禁止。又在彼此气机交感之下,引得封印在南阳地壳下的霸王本能,彻底打碎了南阳地壳。”
“若非关键时刻,君父以超凡入圣的惊世武道,裹挟着霸王残躯打破虚空而去,不知遁入了何方,解了否则南阳的事还不知如何收场。”
荀少不急不缓的说着:“这一战让吾吕国元气大伤,就连国都三十万黔首,都尽数化作了无数枯骨。”
上阳朝面色苍白,道:“共氏的力量,怎么会有如此恐怖,还……如斯的酷烈。”
荀少低声自语:“失去了吕国的这一座大山,吾上蔡周边群狼窥伺,哪怕占据南吕之地,也要加紧防备恶邻了。”
以吕国当今混乱的局势,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一般,混乱在迅速的漫延着。
在这般情况下,荀少自身觉得还是以静制动为妙,否则他人一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就成了笑话般的人物。
“南阳……共氏……”
…………
南阳,烨庭!
这一座当之无愧的吕国命脉,如今只剩下了一片荒芜废墟。
一座座高台楼阁坍塌殆尽,精美绝伦的浮雕浮刻化为乌有,不可计数的奇花异草成了一捧灰烬。
这一座巅峰时期达到十万户,三十万人口的大邑,俨然已经破落不堪,整个化作了一方死地,埋着无数的枯骨,凄厉的亡魂四方游弋着。
在这一死寂的城邑中,只余下一阵阵儿风沙卷落时,残存下的凋零枯寂之意。
堂堂一座诸侯国都,不过一日有余,就化作了无尽的废墟,死气沉沉一如森罗地狱一般,让人身处其间不觉惊怖非常。
恍若置身于古老战场,处处皆有刀劈斧凿的痕迹,每一道痕迹都有数十上百丈,其中溢出的精神气魄震动地壳颤动。
烨庭凤梧阁的原址,一尊身形高大的黑袍老人,矗立在这一片废墟之中,苍老的面庞上浮着一抹怒意,冷峻的眸子中散发着厚重的寒意。
老人眸光闪动着莫名的情绪,那是将心中恨意压抑到了极致,竭斯底里后的癫狂。
“荀尚观……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啊!”
共英矗立在这废墟中,面孔近乎于扭曲了一般,面皮狠狠的抽搐着:“死到临头了,还阴了老夫一手,算你小子狠。”
千般谋划,万般算计,就在最后一步上出了差错,让荀尚观裹挟着霸王残躯遁逃。
没了最为重要的残躯,共英无数心血付诸东流。振兴共氏的大业半道而崩,这让共英如何能念头通达。
为此,共英恨不得坑杀整个吕国,一吐心头的这一口恶气。
“老夫用了三百年来谋划,却没想到因为一个小辈,让老夫完全功亏一篑,是老夫小看了你这个小辈。”共英的颤抖着手掌,情绪波动极为剧烈,恨意深深沉沉:“老夫的心血让你毁坏殆尽,荀尚观你很好!”
共英咬牙狠声道:“老夫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此时,一位身披虎皮的男子,自远处徐徐走来,躬身道:“宗主,雨师有消息了。”
“嗯……雨师么,”
共英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废墟上空:“雨师,可是将荀氏的那群老家伙都杀绝了?”
雨师者,可谓共氏四方柱石之一!
所谓共氏四方柱石,乃是共氏嫡脉中人,取自古老神话中的风伯、雨师、雷公、电母之名,以古老神话人物为名讳的四位极端强横的大修行人。
每一位共氏柱石,皆有着毁国破城级的破坏性,虽非炼就天人不死之身,却亦有着类似天人一般的莫测神力,是介乎天人之道的绝顶人物。
南阳烨庭崩塌的最后一刻,除了霸王残躯脱困后施展道果级数的一击,还有共氏柱石们也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纵然南阳烨庭高手如云,更有太师闻渊明,大宗傅荀太常那等人物,也难以抵挡一尊近乎天人的共氏柱石。
何况当时,共氏不惜出动了几件镇压族运的神兵,更是让荀氏难以抵抗,哪怕荀氏老祖以天人不死真身出世,也改变不了荀氏的败局。
虎皮汉子叹息道:“宗主,雨师虽然斩落了几个荀氏的几个老家伙,只是有闻渊明从中作梗。那个老家伙师承非同小可,不但是道门的真传弟子,背景深厚不容小觑,自身更是棘手的很。还有一个荀太常战力惊人,不惜催伐性命,二人牵制了雨师几回,以致于让荀氏不少高手逃出了围杀。”
共英诧异道:“这么说,是雨师失手了?还让他们逃了不少人?”
“难道,吾共氏的【吴钩神兵】也困不住?”
虎皮汉子道:“是啊,吾也感到不可思议……只是,荀氏毕竟是吕国公室,【飞凰神兵】犹存于世,再有为数不少的老家伙不惜死战……”
“嗯?”
共英眉心一动,嗤笑道:“你也不用为他们辩解了,【飞凰神兵】不过只是一支刚入道兵门槛的‘人元’级道兵,而吾共氏的【吴钩神兵】可是一支‘地元’级道兵,竟然还让这些漏网之鱼逃了?”
“这般差距下,都拿不下荀氏残存的力量,看来吾共氏久不动兵,让他们都生疏如何杀人了?”
不怪乎共英对此嗤之以鼻,道兵与道兵的差距是极为巨大的,远远比百战精锐与顶尖精锐相比,其间还要更大无数。
须知,豫州大地之上所谓的百战精锐,以及顶尖精锐之师,只是各方诸侯国没有道兵镇压,自行划分的品阶而已。
在上古纪元之时,只有道兵方是真正的战兵,一切不入道兵品阶,只能是辅兵、偏兵之流,平常只有作为后方的后勤兵种。
而真正的道兵之数,则有着人元、地元、天元三大品阶。
一支‘人元’级数道兵就能轻易镇杀大宗师,‘地元’级数道兵即能轰杀超凡入圣者,‘天元’级数道兵更能镇压炼就天人不死真身的人物,这当中的差距已然不言而喻了。
‘地元’级数的道兵与‘人元’级数道兵,就如超凡入圣者与一位大宗师的恐怖差距。
听着共英似有不满,虎皮汉子道:“宗主,没想到荀氏这块骨头还真是硬啊……那可是一尊天人神魔、七尊武道圣人,若非族人们浴血奋战,也不可能撼动南阳禁止,打破南阳烨庭。”
“而且吕国初祖荀首已然受了重创,天人不死真身承受了如此可怕的一击,想必不死也是剥一层皮。”
虎皮汉子笑道:“如今南阳烨庭毁得如此彻底,荀尚观与霸王残躯又不知所终,想必吕国会乱上一阵。”
“郑国、宋国也不是个安分的,吕国又是元气大伤,豫州看来要乱上一阵了。”
共英嘶哑道:“他荀尚观既然敢坏了老夫的大事,老夫就要让他荀氏血裔断根绝苗。吾家渊儿死的有多惨烈,老夫就要百倍千倍数的奉还。”
第三一一章乱象人心
吕都沉坠,豫州惊怖,天下诸国震荡!
不出月旬光景,这一噩耗就已传遍天下九州,甚至殷朝帝丘中的帝也知悉了一二。
天下诸侯沸腾,他们如何能忍受如此致命的威胁。
一方大国国都的崩塌,往日辉煌的南阳烨庭,今时彻底化为一方废墟。
这一场惊世的血腥杀戮,向天下人宣告着共氏一脉尚未彻底绝嗣,还有着掀起动乱的实力。
固然,豫州在九州中地处偏远,地方贫瘠且不受重视。吕国亦只是一豫州强国,着眼天下强盛于吕国者,至少有着三十国之数。
然而,一方大国国都毫无征兆的化为乌有,三十万黔首百姓化作枯骨,还是让天下所有诸侯们为之震怖胆寒。
尤其是共氏一支【吴钩神兵】的出世,更是让天下诸侯为之惊悸。
要知道,当今殷天子的天子之剑,众多诸侯的诸侯之剑,可都是用共氏无数族人的鲜血铸就的。
当时,那一位初代殷天子分封功勋重臣,乃得诸侯百二十数。虽历经万载岁月消磨,当初的百二十数封国,或许已有不少淹没在岁月长河中,但更多的还是屹立于九州大地上,雄峙着一方古老大州。
而这些为殷天子倾覆共氏,着实出了一份大力的功勋封国,自然不会愿意见到共氏的再现。
况且,共氏以如此大的手笔,将一方国都化为废墟,致使吕国数十载元气一朝尽丧。
如此酷厉的行事作为,除了少数几个封公大国,谁又能真的视若无睹。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共氏如此的肆无忌惮,着实触碰到了天下诸侯的痛处。
将南阳百里化为死地,死伤无数,人烟绝迹。如斯酷厉的手段,带来的影响自是极为深远。
九疑山之南,吕国一十三大邑之一,营邑!
官邸之内,亭台楼阁,繁华似锦,四方遍布着奇花异草,珍奇鸟兽,无不彰显着官邸主人,尊贵之极的地位。
世子荀少则一身华服,头戴紫玉宝冠,面容略微沉重,矗立在石亭间。
他背着手徘徊于亭中,神色变化不定,心中似乎对一棘手之事,兀自犹豫不决。
石亭一侧,一位中年谋士面露急色,数度伸手欲言,却又默然叹了一口气,只得看着这位吕国世子,静待着世子的定论。
然而,世子荀少则性情着实缺乏果断,处事一直犹豫不决,眼看着大好机会转瞬即逝,就要葬送在自家手山。
这让中年谋士心头焦躁,几乎想要拽着世子的衣襟,再陈述一遍利害得失。
荀少则失神的看着池中微波荡漾,喃喃自语道:“李先生,这事非要如此决绝,可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这……”
李安看着世子优柔寡断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强自压下心头失落,道:“世子,如今吕国大局如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该有决断了。”
荀少则神情颇为苦闷,叹息道:“君父生死不知,吾若自立为侯,其他几个兄弟定然不服,又是一场争端,若是处理不当,吾岂不是成了吕国罪人。”
中年谋士咬着牙,狠狠跺了一下脚,恨铁不成钢的道:“哎呦,世子啊……若非君侯无踪,您岂能有这般千载难逢的大机会。”
“君侯无踪,您身为世子坐上大位,成为吕国新君,又有何不可?”
“公子央、公子然,对于国君大位虎视眈眈,南方吕地亦有公子悖逆不逊。如今正当其时,您在内有着世子名器,在外有着宋国声势,正该立即坐上大位。”
李安字字铿锵有力,道:“何况,您是以嫡长子之尊即位,即使其他公子不服。但您是维护了嫡长制,天下诸侯亦当会是您的外援。”
“您现在天时、人和俱在,只要再掌握几座吕国大邑,就撰取了地利,如何不能成事?”
毕竟,自大殷立朝以来,推行嫡长制度,以此为诸侯邦国之本。
哪怕经过万载沧桑,嫡长制已然不如殷朝初时一般稳固,却仍然有着不少坚实的拥趸。
以李安的谋划,再有荀少则坐拥正朔名分。
荀少则继位新君固然会有着反对声,也未必会有多大。
荀少则沉吟了一会儿,迟疑着:“倘若……倘若,吾那几个兄弟兴兵而起,这吕国岂不是就四分五裂了?”
由于荀少割据上蔡,受封上蔡大夫位,成了南方的实力派。
荀尚观为了平衡诸子,这几年里也将不少公子,封在富庶重要之地。因此几位公子手里,亦都握着相当一部分实力。
如今南阳陷落,一国国君无踪,几位公子难免会有心思觊觎大位。
李安阴冷道:“所以,您不能让他们有机会!”
“您是嫡长血脉,只要世子得到闻太师的臂助,再说服大宗傅支持您,这大位舍您其谁。”
“毕竟,您先占据大义名分,有着荀氏宗老襄助,他们掀不起风浪。”
“这……”
荀少则抿了抿嘴唇,手掌不觉握拳,一道道青筋凸起。
这时,一内侍匆匆走入亭中,躬身一拜,低声道:“世子,夫人召见。”
“嗯……”
荀少则如蒙大赦一般,紧绷的身子不由松弛了少许,连忙道:“吾这就去,”
说着,看了一眼面露失望的李安,荀少则神色中闪过一抹惭愧,道:“李先生暂且稍待,母亲相召或有要事,少则去去就还。”
李安躬身一拜:“世子且去,且去吧!”
看着荀少则远去的背影,李安面色一苦,幽幽一叹。
“任是谋略高妙,谋主难以致用,吾这谋士又当何如?”
…………
官邸花圃,西厢!
姒宣云轻轻坐在妆台前,玉容泛着冰冷之色。
青璃静静的立在一旁,犹如一尊美人玉雕,只是冷淡看着走来的紫檀。
只见,紫檀碎步缓缓,柳腰丝带间,上配着一口珠玉饰剑,恍若带着剑仙锋芒,徐徐道:“夫人,婢子回来了。”
姒宣云凤眉一动,道:“你这一趟回来,君父有何交待?”
南阳崩塌之时,在一众高手的保护下,姒宣云毫发无伤的逃出了共氏的围杀。
而在姒宣云入营邑安顿后,就将紫檀这个亲信之人,秘密派遣到宋国,以求取宋国的支持。
毕竟,作为宋国贵女,姒宣云如何不知自家老父的野心。
宋宣侯一心夺得豫州霸主之位,恢复上古姒姓辉煌,在吕国国势大损的今日,未必不会趁着机会,入场分润一二。
在姒宣云心中,只要能让荀少则登上国君之位,一些利益上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紫檀轻声道:“紫檀这一次回宋国,君侯自是有交待。”
闻言,姒宣云美眸中闪过一道厉芒,淡淡道:“说来听听,君父有何交待?”
紫檀糯糯道:“君侯有言,如今吕国失主,众公子争夺大位,正是宋国插入吕国国事的机会。而且世子难得的性情敦厚纯孝,不但是宋国的机会,也是夫人您的机会。”
“您为吕国夫人,朝上有着根底,未尝不能效仿上古先民,暂为一任女君。到时吕国可与宋国一致对外,吾宋国霸业可期,也不会少了吕国的好处。”
姒宣云踌躇不定,低声自语:“女君?”
上古之世人神混杂,不少声名赫赫女仙、女神都是氏族首领出身。只是在上古之后,礼仪定伦完善,鲜有女君执掌权柄者。
紫檀柔声道:“君侯的意思,是让您暂代君位,也可以用一用摄政君的名目,来平缓荀氏宗老、吕国老臣的不满,借此执掌吕国的大权。”
“哼……君父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啊!”姒宣云蹙眉,冷声道:“难道,君父还想借着机会,一并将吕国的基业吞了?”
紫檀沉默不语,吕国如今就是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不知多少人惦记从吕国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这也是人之常情而已。
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而无永恒不变的敌友。
“君父想得不错,”姒宣云幽幽的说着:“但,那需要有个前提!”
“没有荀尚观的准确死讯,荀氏宗老们根本不可能支持则儿登位,闻太师也不会认可则儿的国君之位,本宫又如何能名正言顺的摄政?”
“况且,女君摄政者,难免与则儿离心,非是本宫所愿。本宫只要则儿即位,难道以宋国的力量,还压不下那些老家伙的不满?”
姒宣云怒哼着:“本宫看他就是不想平稳大局,反而想要吞了局势不稳的吕国。”
紫檀轻声道:“夫人,如今的吕国就算伤了元气,也不是宋国可以一口一口吞下的。况且君侯就是想要吞下来,也要看看郑国的动态,才能做出决定。否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一旁的郑国得了便宜,君侯是绝对不会做的。”
姒宣云苦笑道:“现今最主要的,就是让则儿即位,但是则儿瞻前顾后,太让本宫失望了。”
若是荀少则放手一搏,以国君嫡长子的身份,未尝不能得到闻太师、荀太常的拥护。只是荀少则脾性太软,让荀氏宗老们不由担忧荀少则不能胜任国君重责。
今时的吕国可谓到了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只有一个手腕强硬的新君,才能延续吕国气数,也是荀氏宗老们所期待的新君,
事到如今,有时姒宣云都不禁扪心自问,以荀少则如此绵软的性子,到底能不能坐稳国君之位。
毕竟,以荀少则所谓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可不是一个真正国君应该有的品性。
真正的英明国君,都是杀伐果断、秉性刚强坚毅的人物,与荀少则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姒宣云冰冷的说着,刺骨的杀意让人一凛,道:“你说,如果那三个小崽子都死绝了,应该就没人可以威胁到则儿的君位了吧!”
这一刻的姒宣云,心头的杀机无比炽烈。
荀少、荀少央、荀少然三人,是文侯诸子中最璀璨的人物,也是对于荀少则角逐国君之位威胁最大的。
只要将这三人都杀了,等若荀少则的国君之位,已然入手了一半了。
“只是在三人中,荀少央有郑国作为靠山,不宜轻动了。荀少然有荀氏一部分宗老支持,也不能不小心对付。”
“只有一个荀少根基浅薄,但以他肉身成圣的修行,等闲人物根本杀不了他。”
一想到荀少,姒宣云的瞳孔间闪烁一丝异色。
就连她也没想到,那个从小看大的庶子会这么能隐忍,以致于让他彻底跳出了掌控。
青璃神色沉重,道:“夫人,连鬼师这等顶尖的大地游仙都失手了,让荀少一刀斩落魂体,至今尚未恢复完全。想要袭杀荀少,着实难上加难。”
“……”
姒宣云闻言,缓缓颔首道:“那个庶子,今非昔比了,”
鬼师道人可是炼神还虚圆满的大高手,只差一筹就能证就天人之道的人物。却让荀少一刀斩落,三魂七魄近乎于泯灭。
只留下一丝元神真灵,逃过了荀少的刀势,勉强藏身在一处密境中苟延残喘着。
而毫无疑问的,荀少的修为已然超乎姒宣云的想象。
据着鬼师道人回想当时,只记得一道通天彻地的刀光,横扫天地日月,栖身的鬼域入水泡一般,破碎成无数碎片。
鬼师道人珍若性命的黑莲,也在那一刀之下,化为了飞灰。
青璃低语,道:“荀少具有金刚不坏道体,极为的难杀。而荀少然只是依靠荀氏宗老的援手,未必就没有破绽。”
姒宣云如此想着:“嗯……只要荀少然敢露出一丝破绽,就是他身死之时。”
“母亲,”
蓦然间,姒少则的呼唤声响起,惊喜了兀自陷入沉思的姒宣云。
姒少则躬身,道:“儿子见过母亲,”
看着长子的恭谨之态,姒宣云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
到了这时,姒宣云亦不由有些后悔,自家将公子则不顾一切推上君位的行为。
毕竟,荀少雄据南吕,与荀烧央、荀少然一般都是虎狼人物,是难得的英雄人物。
否则,以荀少则绵软的性子,与三头虎狼相争,倘若不用盘外招,真是随意一人都能一口吞了荀少则。
第三一二章火中取栗
“母亲,”
荀少则躬身一拜间,一举一动间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这是传自吕国与宋国两家公室,两大诸侯血脉中的天生尊贵。这是累世诸侯之家,沉淀在骨子里的气度。
“嗯,”
姒宣云望着这个纯孝的长子,玉容终于展露出一丝笑颜,缓然颔首点头。
荀少则恭声道:“不知母亲唤儿子来,可是有事吩咐?”
对于姒宣云这个生母,荀少则是且敬且惧。固然一直以来姒宣云都是慈母的形象,但荀少则心中最为敬畏的,恰恰就是这一位慈母。
姒宣云凤目威严自生,轻声道:“李先生,已经来找过本宫了。”
闻言,荀少则豁然一惊,垂头道:“母亲,”
姒宣云眼睑低垂,淡淡道:“你不用心生怨忿,李先生亦是一心为了你好,他是个有谋略的,更是个有眼光的!”
“他说的话做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你的大位?他难道不知道,若是让你生了芥蒂,以后就是你得了大位,也不可能有他的好?”
姒宣云淡淡道:“如李先生这般人物,千金不易,万金不换,是你的有力臂膀。”
荀少则嘴角泛苦,道:“母亲,君父如今只是生死不明,未必不能归来再掌大局,儿子若是急于大位,吕国上下何人能服?”
要知道,他的那些兄弟们个个手握重权,也都非是安分守己的角色,有着这些兄弟在旁窥伺,近乎让他夙夜难眠。
姒宣云不为所动,冷声道:“你是长子,更是嫡长子,名分大义在你,谁人敢不服,谁人能不服?”
“瞻前顾后,遇事不决,难道要将咱们母子性命,寄托在他人一念之间?”
说到此处,姒宣云已经声色俱厉,让荀少则心头一颤。
毕竟,宋宣侯图谋吕国之心,已然不加遮掩,这让姒宣云愈发的忧心忡忡。
在姒宣云的心中,这一片基业必然是属于荀少则的,也只能是属于荀少则一人。
作为母亲的姒宣云,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儿子的基业,哪怕宋宣侯是她的生身父亲。但在父亲与儿子间作出选择,任何一个女人都只会选择自家的儿子。
荀少则苦涩一笑,重重的一拜,悲怆道:“母亲,难道您也要逼迫儿子吗?”
“放肆!”
姒宣云重重一拍妆台,胸前丰满起伏不定,沉声道:“看来则儿果然是长大了,翅膀已经硬实,敢顶撞本宫了。”
此刻的姒宣云心绪何其复杂,与荀尚观二十载的夫妻,就算彼此没有一丝感情,但二十载岁月七千多日日夜夜,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却对方的。
只是自家那一位君父的虎视眈眈,让她只得强自撑着大局稳定,否则大局崩坏之下,第一个死的就是她们母子二人。
“李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他说的很有道理,则儿你天性温懦良善,今日若是不逼一下你,日后追悔莫及之时,岂不是本宫的过错?”
“这个位置必须是你的,贺儿他一副少年心性,就是将大任交托在他手上,最终也不过害人害己而已。”
“你那几个兄弟,倒是个个窥伺着大位,
荀少则苦笑一声,道:“母亲……我……”
姒宣云幽然道:“你太让本宫失望了,生在诸侯之家的你,性子如何能这般软弱。”
“只要你以长子的身份争取大位,大宗傅必不会有异议,荀氏宗老为了整体大局,也定然鼎力支持。而有着荀氏的支持,闻渊明四朝元勋更不会多言。以后,你就是吕国第一十六代国君,天下公认的大国诸侯之一,你将继承你君父的遗志,更会承接历代吕国君侯的遗志。”
荀少则神容晦涩,失魂落魄道:“儿子明白了,”
正当荀少则心生郁郁时,一名内侍疾步走入厢房,单膝跪地道:“禀夫人、世子,南方邸报。”
“嗯?”
姒宣云面露疑惑,道:”南方的邸报文书?”
青璃挪动数步,接过内侍呈上的邸报,转身呈给姒宣云。
姒宣云看着呈上的邸报,心头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芊芊玉指徐徐翻动着邸报文书。
啪!
然而,只是看了寥寥数行内容,姒宣云心中一股怒意骤然涌起,情绪近乎失控般,又重重的合上了翻开的邸报。
“孽子,孽子……好一个孽子,果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姒宣云紧咬贝齿,绝美的玉容犹如罗刹恶鬼一般。
罗刹固然美艳绝伦,心思恶毒却难用一言半语来形容。
对于姒宣云的遽然变化,荀少则神色一愕,不知所措道:“母亲,发生了何事,让您大动肝火,您可要小心伤了身子。”
“哼……你这逆子啊,毫无担当胸襟,大好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却不知道珍惜,如今悔之晚矣!”
姒宣云露出颓败之色,道:“晚了,晚了,大好的局势就这么让那个孽子给毁了。”
说罢,她兀自恨意难平,挥了挥华美的宫装流袖,忿忿的将邸报扔在地上,冷笑几声,道:“吾儿啊……你若能有小十四,一分的果断决绝,本宫也就能放心你了。”
“唉……可惜,你这性子……”
说到此处,姒宣云按了按额头,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本宫累了……”
“母亲,”
荀少则抿了抿嘴,默然俯身拾起邸报文书,垂头静然翻阅了一番。
片刻,邸报文书自手掌滑落,落在了荀少则的脚下。他面色铁青着,手上青筋暴起,还尤为有所觉。
呆立了半晌,荀少则身子一个踉跄,恍若大梦初醒一般,呢喃自语着:“荀少……荀少……”
散落开来的邸报文书中,尤其几个鲜红大字是如此的刺眼。
重安!
湘乡!
毫邑!
这是吕国一十三大邑中的三邑,是整个吕国的精华部分。对于吕国朝局而言,只要掌握了一十三大邑,就是掌握了半个吕国。
而能让姒宣云母子如此失态的,自然是这三座大邑的得失。
以三大城邑的重要性,不但关乎吕国南方门户,更是吕国四分之一的精华。
况且,荀少这一头猛虎,已然毫不掩饰自身的凶性,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荀少则失神道:“他怎么敢,他怎么会敢如此大逆不道,竟然兴兵攻击大邑,他这是要谋反叛逆吗?”
毕竟,吕国一十三大邑中,除了毁于共氏神兵的南阳,这三个大邑就是当前南方的三大支柱了。
然而荀少一举悍然出兵,大军强攻三大城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连拿下了这三座大邑,使得南方彻底脱离了荀氏的掌控。
这在以往看来,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如今赫然成了既定事的实。
而最让荀少则绝望的,还有即将脱离了他们母子掌控的吕国大局。
试问荀少已然做出了榜样,将吕国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了下来,荀少则的其他兄弟们又当作何感想。
不说立即如荀少一般,起兵攻伐吕国大邑,也会阳奉阴违,在吕国这一盘大棋局中,努力争取自己的利益。
荀少作为始作俑者,已然让后方蠢蠢欲动之人,真切的看到了个中的虚实。
吕国,终于要彻底变天了!
…………
吕国南方,十三大邑之一毫邑!
作为一方大邑,毫邑在整个吕国中,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毫者,竹箭也!
毫邑盛产毫竹,以其精细、韧性为天下称道。
所谓毫邑之箭,在豫州诸国中都是鼎鼎有名的,甚至一度上供至殷朝帝丘,可谓是天下顶尖箭矢之一,是吕国的产箭重地。
静静矗立于毫邑,这一座高达一百五十丈的城墙上。
荀少神情淡漠,俯瞰着毫邑之下的山川大地,右手抚着腰间吴刀,一如一尊高高在上的神人,山河大地尽入掌纹之间。
此刻,一旁矗立良久的上阳朝,着实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轻声问道:“君上,您在看什么?”
自从荀少大军长驱直入,占据这一座大邑之后,荀少就静静站在城墙上,一言不发已达三日之久。
“你猜,吾在看什么?”
荀少轻声一笑,静站三日不吃不喝,但他的笑声仍旧带着雄浑意味。
一尊肉身成圣的武道强人,周身大窍吞吐天地精气,哪怕一年以上不吃不喝,依旧是神采奕奕,精血元气不衰。
武道达到他这般地步,早就踏入非人之境,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迈入不老不死天人之道。
上阳朝蹙眉,摇头道:“臣愚钝,却不知君上所观为何?”
“哈哈哈……”
荀少畅然大笑,道:“上阳公忍耐了三日,吾还以为你不会开口呢!”
上阳朝低语道:“上阳惭愧,心性打磨的不足。”
“上阳先生问吾,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荀少伸张手臂,怀抱着山河景象,呢喃自语道:“吾在看这方山河,在看这方苍穹大地啊!”
“吾沉寂了十余载,终于要在这方山河,留下属于吾自身的烙印,如何不让吾欣之喜之,如何会不让吾心心向之。”
荀少这一世无论如何,南阳烨庭中的十载春秋,无疑是最让他难以忘怀的。
也就是在这十载中,彻底的将荀少的心染成了黑色,无时无刻不在刀尖上行走,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悄无声息的消失。
身陷如此危局当中,让一个本来算是正常的小人物,迅速的蜕变成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有了这一通往‘成功’的重要品质。
亦正是有着这般的品性,有着这般的磨砺,才让荀少一路越行越远。
否则,还似前世一般的驽钝心性,荀少连第一方世界都无法存活下去。
只是,几方世界的打磨,非但没有将他的心性改变,反而让他愈发的深沉莫测了。
若非他占据三大城邑,第一次正式的向着吕国满朝,发出属于自身的声音,心绪一时高涨难言,他也不会有着如此的失态。
上阳朝在一旁,轻缓的问道:“君上,可是满足于此刻的成就?”
“……”
荀少诧异看了一眼上阳朝,道:“满足?”
“吾如何会满足?不说着眼天下九州大地,只是吕国就有九大城邑,正等着吾率军一一去取。而吕国之外,尚且还有曹国、杞国、东虢、许国四大诸侯,乃至于郑国、宋国两大强国霸主,都待着与吾一分高下,吾又怎么会满足?”
“更不要说豫州只是九州偏远之地,那九州中心的冀州,才是吾辈男儿向往之所。”
这一刻的荀少,野心勃勃难以抑制,其麾下强兵大将数不胜数,占据着吕国南方万里疆域,甚至可比一些中小诸侯。
虽然与整个豫州相比,他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局中人,但谁能说一尊肉身成圣的大高手,日后不能证就天人真身,成就属于吕国的辉煌霸业。
上阳朝抚须道:“君上有此大志,老夫也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他迟疑了一下,道:“只是,老夫尚有一事不明。”
荀少豁达道:“上阳公直言无妨,何必语焉不详?”
经过多年的相处,上阳朝逐渐取得了荀少的信任,虽然以荀少多疑的性情,不可能真正的信任任何一个人。但在荀少心里地位,能达到上阳朝这般地步者,还是少之又少的。
上阳朝沉声道:“既然君上壮志依旧,君上为何要放弃直取西南五邑,只是取了南方三邑,而不再进兵攻掠北方?”
“对于吕国十三邑,既然君上决定率先动兵,进一步的占据先机,如何不直接抢占五邑,占据更加有利的地位?”
要知道,荀少的果断决然超乎常人的想象,在得到南阳崩塌的密报后,荀少立即整合兵甲,紧急调集大将强兵,趁着吕国局势混乱之机,一举拿下了对于吕国南方异常重要的三大城邑。
若是在平时,荀少这般作为就是叛逆,以十恶不赦都难言其罪责。
只是此时,荀少果断以击,却堪称火中取栗的经典,几乎将‘快’、‘稳’、‘准’、‘狠’这几个字眼,发挥的淋漓尽致。
第三一三章乱象纷纷
“吕国十三邑,可谓国之命脉!”
荀少抚摸着清冷的关墙,沿着关墙徐徐走着,道:“吾率先起兵,占据其中三邑,尚且能压下那几人的不满。”
上阳朝心头略微恍然,在荀少的身后不疾不徐的跟着,神容肃穆之极。
“但是,若吾贪心不足,再试图染指其他几座城邑,让吾的几个兄弟,感到了来自于吾的威胁。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再让他们联合起来,吾就难以收场了。”
上阳朝低声道:“君上,吾南方十万精锐整装待发,南方诸方封邑三十万预备兵甲,已然随时可以动用。一旦吕国有着大战,您就等若有四十万甲兵在握,便是挥军直取营邑,也是未尝不可之事,何必如此示人以弱?”
只是,上阳朝的心头还是带着些许忧虑,吕国现存的十二邑,荀少止取得其中之三,也就是吕国的四分之一精华。剩余的四分之三皆不在他的掌握当中,万一局势生了变数,大半吕国的力量可不是一尊武圣人就能撼动的。
荀少平缓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缓缓响起:“吾的那几个兄弟,个个都是心狠手黑的角色。吾率先起兵之举,固然让他们有了理由动兵,但他们可不会感激我,只会愈发的想吾死而已。”
“在这局势多变的关键时刻,三邑已经足够多了,吾不能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可能无法助人成事,但坏人之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上阳朝回味着荀少的话,沉吟道:“莫非,君上不愿立即出兵讨伐周边,而是意图稳固南方局势,稳扎稳打的夺得吕国君权?”
上阳朝本以为,以荀少疾如烈火的脾性,应该不吝于一场大战,彻底奠定自家在吕国的威权。
荀少幽幽问道:“难道,稳扎稳打不可吗?”
“东方营邑的荀少则,占据着嫡长子的名分,麾下有着南阳文武群臣辅佐,背后又有着宋国作为依靠,可谓吕国势力最为强大者。”
“而北方的荀少央,可谓允文允武,是个尤其不可小觑之人。当初吾在烨庭时,最让吾看不透就是他。”
“其深沉内敛气度斐然,不是一个易予之人。再加上他的正妻是郑国公女,能借着几分郑国之势。荀少则虽然实力最强,但也未必就能彻底的击溃荀少央。”
荀少定定看着苍茫大地,叹道:“这一场夺位之争,已经不仅仅是吕国一国一家之事,还包含着郑、宋两大霸主,曹、杞、许、东虢四大诸侯的明争暗斗。”
“吾五兄荀少然,身后也不知是四大诸侯中的哪一家,但也绝非等闲之辈,能在吕国西方稳定根基,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只是四大诸侯势弱,不敢于两大霸主针锋相对罢了……但也不是没有苗头。”
荀少冷淡的说道:“与那几个兄长相比,吾不过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根底与他们相争?”
上阳朝闻言,不以为杵道:“君上,您忒妄自菲薄了,您的那几个兄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他们都是有着自家依靠,才能稳坐一方封邑。而您则是一路披荆斩棘,不知经过了几多搓磨,才有着今时今日。”
“臣下以往常闻,家花芬芳满园,然则经受不得霜寒地冻之苦。野草扎根荒野大地,却是四季难败其根茎。”
“君上如荒野之草,看似卑微渺小,实则烧之不尽。其他几位公子就如娇花,外表娇艳动人,又能经得起几次风吹雨打?”
“哈哈哈……难得上阳公赞许,倒是让吾受宠若惊了。”
荀少眸子开阖间,一丝丝精芒自眼睑透出,带着摄人心魄的邪异色彩。
“如今的吕国……太乱了,太乱了,各方上下其手,争相从吕国身上吞食着血肉壮大自身,这让吾很是厌恶。只是这些人的实力,非吾一人所能抗衡。”
“此时,看似吾占据了先手,但只有吾一尊武圣人级数坐镇,确实是四方中最弱的一方,两大霸主必有天人坐镇,四大诸侯也定有武圣人作为定海神针。既然他们要争相撕咬,作为最弱一方的吾,又何必插手其中,徒劳惹得几方忌惮。”
“虽然吾已经足够让他们忌惮了,但终究只是旁枝末节,他们主要的力量暂且不会投注过来。”
“毕竟,除了吾以外,还有共氏这个心腹大患没有完全覆灭。他们怎么敢轻易调动大部分力量,不怕鸡飞蛋打,后方起火吗?”
荀少目光幽幽沉沉,看向吕国东方大地,面容似笑非笑的呢喃着:“不知道,吾的这一着乱棋,是不是让朝中诸公措手不及了呢?”
“真是想看一看,衮衮诸公又是何等脸色,想必一定会非常有趣的!”
…………
自荀少这个始作俑者出现之后,整个吕国如脱缰野马,彻底的失去了控制。
各方封邑大夫自有拥护的公子,再由各自拥护者汇聚,形成了十数股大小势力。
荀少央举兵连破北方大邑,占据了吕国北方的大半,兵锋直指吕国东部。荀少则不甘示弱,更是调动强兵与荀少央阵前相对,大战几乎一触即发。
一时之间,诺大的吕国疆域,除了已经稳定了的南方,东、西、北三方动乱不停。
吕国西部,始安大邑!
擂鼓轰然大作,无数的甲兵冲击着高大的城墙,箭矢四处乱飞,滚木纷纷砸落,哀嚎绝望遍野。
“杀!!!”
“杀啊啊啊!!!”
无数的刀兵碰撞声,无数的喊杀焦灼声,让始安邑这座吕国西部大邑,染上了一层血红的色彩。
始安上大夫望着下方的血色,身子不住的摇晃,脸色惨白之极,只是喃喃自语着:“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以往的始安邑,怎么可能会有大军攻城。毕竟始安邑又非是南部边境,不时的会有蛮人侵犯。
始安大邑作为吕国西部的经济中心,是真正的少有战事。
然而,昔日的平和局面,只在一夜之间都变了。整个吕国都恍若陷入了疯狂之中,各方封邑大夫彼此吞并,几位封君的公子大打出手,诺大的吕国尸横遍野,尸腐气息经久不散。
在这混乱的世道,只有强权才是唯一的真理!
始安大邑之下,一名面容刚硬的青年,身披赤红色甲胄,手持一杆血红大枪,身后数千血甲漠然看着眼前,那让人血脉喷张的厮杀景象。
春明君荀少然枪指大邑,道:“诸军,杀入始安,毋论何功,皆升三等。”
“吼!”
“杀、杀、杀……”
这赏格已是不低,以军中二十等赏罚来分,就是最低的一等赏,也能提为四等赏,可谓是下了重本。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荀少然如此重赏之下,麾下军心大振,仿佛唤醒了躯壳中那一股传自上古洪荒的杀戮血性,让凡是步入战场的战卒兵甲,无不狂性昭然,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冲击着城墙。
只是,就这一座百五十丈的高墙,便是一道坚实的壁垒,任凭多少血肉浇灌,也冲不开一道缝隙。
“吾来,”
看着久攻不下的城关,荀少然双目猩红,紧紧握着血红大枪,三千血甲整装待发,咆哮声轰动一方。
先天宗师的强悍武力蓦然爆发,荀少然全身神力汇聚,灌注于位列第九品宝兵的血魂枪中,全力轰击着城门,轰的这一座十数丈高的城门嗡嗡作响。
“再来,”
大枪如龙落入手中,荀少然枪法之强骇然,一杆血魂宝枪在他手中,一刺一挑间尽是枪中神髓。
“破,破,破,”
一如疯魔一般,荀少然枪化大龙盘横,一杆宝枪震的城门呼呼作响。
城邑之上的守军们,见得荀少然的宗师之威,一个个心肝颤动,吓得面如土色。一支支箭矢自城邑上飞射而下,尚未靠近荀少然周身三尺,就让浑厚的真劲儿生生卷成齑粉。
这些西部将兵们,常年驻守于吕国的稳定区域,少有战事经历。虽然也能称得上一支精锐之兵,却不能与真正从刀山火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强兵健儿相比。
镇守始安大邑的上大夫,多年以前亦是一位先天宗师,也曾是一位武道精湛的强横人物。只是意志沉淀于富贵中,因此消磨了不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了许多。
甚至在荀少然大军攻城时,始安上大夫只能自家手忙脚乱的调遣军卒,抵挡着几如烈火烹油般的剧烈攻势。
宝枪隐约有着龙吟声响起,城门在频繁的狂攻之下,轰然炸裂一道裂缝。
荀少然面色涨红,脖颈青筋暴起,狂吼着:“诸军随吾,杀入城中,皆得功酬三等。”
无数兵卒闻着重赏,鼻子间呼吸陡然一重,目光透出一抹红光。
…………
营邑,高阳君府邸!
“一群乱臣贼子,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荀少则少间的大动肝火,左右内侍跪俯在地面上,身子瑟瑟发抖。
公案上一卷邸报文书,静静的摆放在其上,鲜红的朱批笔横放在邸报上。
“都是乱臣贼子,该杀,”
以往的荀少则,少有如此暴戾之时,自从四方噩耗不断传来,倒是让荀少则心性愈发扭曲了。一直以来的和善懦弱,反而成了凶残暴戾,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
“唉……此子,非明主耶!”
一旁躬立着的李安,只是垂投不语,眼睑低垂着,手插在袖口中,悄然撇了眼荀少则,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
李安清楚的明白,以荀少则如此性情,任他何等智谋都是无用。哪怕有闻渊明、荀太常二人的支持,荀少则都未必能成事。
如此情况下,若李安自身不能明哲保身,怕是荀少则事败之时,就是他陪葬之日。
此时,荀少则面露悔恨之色,道:“先生,吾……悔不听先生之言,以致于酿成大错,如今悔之晚矣。”
四方皆有反复,荀少则固然有着嫡长子的名分,在彻底撕破面皮的当下,也是全然无一点用处。
若非闻老太师威望太高,压得东部众大夫不敢生乱,只怕吕国的局势还要再崩坏几分。
荀少则态度极为谦逊,道:“不知先生可有回天之术,可助少则再定社稷山河。少则若能窥得大位,定不会辜负先生厚恩。”
李安苦涩一笑,道:“唉……世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吾为世子谋士,岂是求您的厚遇?”
说罢,李安闭目沉思了片刻,道:“既然事已无法挽回,就只能强行补救一二了。”
“世子可亲身入闻太师府邸,争取闻太师的襄助,再以血脉亲缘来说服荀太常,有了这二位的倾力支持,您的大位也就稳下了一半。”
“那二人一个大地游仙级数的人物,一个是武道超凡入圣的大高手,有了他们的支持襄助,您距着那个位置就已是近在咫尺了。”
李安的注重点,还是在荀太常与闻渊明身上。
毕竟,以这二人的实力、势力,对于荀少则而言,就是毋庸置疑的大义名分。
荀少则迟疑道:“可是这些时日,大宗傅一直闭关修行,老太师也以有伤为由,对吾避而不见,那二位怕是都对吾极为不满吧?”
毕竟,当初的荀少则若能果断一些,这一场动乱本是可以避免的。
至少在他们二位眼中,荀少则毫无担当,胸襟气度全无,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侯。
李安轻声道:“世子,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太师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只是有太师子婿司子期在,还是能借此窥见七八分颜色。”
“闻太师一直将司子期视若亲子,您若能将其争取过来,老太师也就不得不过来了。”
“而且,您贵为世子,妻妾有着一正二平之制,您要是拿出一遵平妻之位,求取司子期上大夫的支持,上大夫未必不会应下。”
“一旦您娶了太师的孙女,有着老太师的威慑在外,就是吕国局面再如何的乱,也要给老太师留下颜面的。”
如此一来,这局势顷刻就不一样了。
第三一四章重安旧人
长信官邸,宣正殿!
“联姻?”
荀少端坐上位,面露哑然之色,只是心头隐约有所触动。
“请君上延续后裔,以安君臣之心。”
堂中众臣僚面露沉凝,以诸逾行为首,上阳朝、常云光赫然在列,向着上位叩首。
“君上,内邸无主,上下难安啊!”
常云光进言道:“君上既壮,正该寻一姻亲,以填君上声势。日后若得一位少君,不但君上大业后继有人,吾等臣下也能安心辅佐。”
“否则,大业安危俱在君上一人身上,若有不忍言之事,吾等臣子该当如何,南方万里疆域又当如何?”
毕竟,荀少年少且壮,虽然肉身成圣的武道,注定了他不会中途早夭。但一直无有子嗣血后继,还是让麾下的臣僚们日益忧心。
固然武道圣人虽是强绝一时,也非天上地下全无敌手。从古至今,就连天人道果都有劫数临头之时,何况荀少只是一个初入肉身成圣之境的今古人物。
肉身成圣也有陨落之时,除非荀少能踏入大神通者之境,肉身千百劫数不坏,才有着任意驰骋天地间的资格。
只是,荀少这些年来,着实宠幸了几房美妾。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房的美妾,都没能孕育出血脉子嗣,以致于荀少至今还没有嫡亲血脉。
而荀少的几位兄长,此时虽非子女众多,却也是不缺子嗣传承血脉的。而荀少在这一点就是劣势,膝下一个血脉也无,如何不让麾下臣僚们心中急切。
须知,为君为王者,有着血脉子嗣承继,就是对于自身基业的一份牢固,更是一份对于臣僚心腹们所立功勋的有力保障。
毕竟,没个子嗣承袭,倘若荀少中道而陨,这一份诺大的基业,岂不是要白白便宜了他人。而一旦荀少有了子嗣,哪怕并非是嫡子嫡脉,众臣僚们也总归有个依附之人,不至于顷刻间四分五裂。
荀少蹙眉,轻声道:“此事,可是急否?”
“君上,此事大急,不得缓之。这事非但关乎您之大业承继,更关乎着君侯大位角逐成败,不得轻忽懈怠。”
诸逾行朗然开口,道:“公子则、公子央、公子然三人,皆有诸侯姻亲,背靠几方诸侯势力,潜在势力远非表现出来的一般。”
“郑、宋、许、曹、杞几国,看似稳坐钓鱼台,实则已然插手其中,公子央连破三座大邑,公子然据守两座大邑,公子则坐拥四座大邑。吕国除南阳以外的一十二座大邑,已然被四方各自划分。”
“在这四方之中,君上可谓孤立无援,自身无有姻亲支持,难免独木难支。您本身就不及其他几位公子,与各方诸侯交往甚密,可借得诸侯们的势,一旦交锋不免束手束脚,却是君上的劣势所在。”
荀少指尖一弹吴刀刀鞘,低语道:“姻亲……以吾庶出子的身份,难道有人愿意联姻?”
这一点正是荀少所顾忌的,荀少势力发展到现在,自身当然要考虑一下联姻对象了。
须知,一人只身压服天下的事迹,只存在于上古强人众多的时代。在今世天人驻世,道果级数的人物遁入虚空的情况下,最为稳妥的还是集众之道。虽然靠着一份姻亲关系,不一定能让对方出多少力,以后到底还是需要利益捆绑,但多一份关系总要比少一份关系来得牢靠。
只是以荀少庶出的出身,在一些注重门第观念的诸侯眼里,或许就是一大问题。
在一些性情顽固的诸侯看来,荀少只是一介庶子,就妄想着争夺吕国的正朔君位,着实是大逆不道。因此荀少想要联姻,只此一项就是一个大门槛。
上阳朝道:“君上勿要妄自菲薄,您为吕国公室,也是文侯血脉,身份尊贵之极。如今又占据南方三大邑,奠定了一世的基业,谁人又敢小觑于君上?”
“以君上如此英雄,倘若有心联姻,天下诸侯谁不欣然向之。”
吕国南方万里疆域,至今犹未有一位真正的女主,确实让上下人心难安。
无论是为了哪一方的利益,荀少都必须有一个子嗣承继基业,也必须有一个出身显贵,势力庞大的姻亲,作为制衡内外局势之用。
荀少沉吟不语,缓缓道:“既然,尔等如此一说,看来吾南吕真的该有一女主了。”
众多臣僚心头稍稍放下担忧,齐声道:“君上明断,此事宜急不宜缓,望君上速择之。”
臣僚们对于自家君上的担忧,不足以为外人道哉,其他人的主君都是骄奢淫逸、奢华无度。只是荀少自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恶劣品性,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勤俭之极,每日来的耗费,还不及其他贵裔百之一二的用度。
只是荀少是一个武痴,对于武道的浸淫之深,完全超出了对于美色的需求。而且他本身还无有子嗣,一旦发生意外,出现不忍言之事,整个吕南大地须臾间就会分崩离析。
荀少缓缓敲着公案,徐徐说道:“那你们认为,吾该选择谁,作为吾的姻亲呢?”
一位臣僚进言,道:“君上,诸侯之家注重利益,此时吕国形势并未明朗,几大诸侯频频插手,都有着各自的利益。吾等就是上前,他们想必只会推诿搪塞,而不会真心实意的联姻。”
一臣僚径直开口道:“臣下听闻上大夫司子期膝下有一女,通晓玄女经诰,臣尝闻其才名,可谓嘉言懿行之典范。上大夫视其为掌上明珠,老太师更为宠爱极甚,君上若将其迎为正妻,大业何愁不成。”
“届时,外有太师为擎天白玉柱,内有贤淑贵女执掌内邸,君上无忧矣!”
所谓的玄女经诰,是上古人皇元妃编纂的一卷正经,其中讲述着这一位元妃领悟的微言大义,堪称是所有贵女必阅之物。
上古以降,自那一位元妃之后,不知又多少鼎鼎有名的贤妃国夫人,都是这一部玄女经诰的拥囤。
“司氏贵女?”
荀少沉吟了一会儿,道:“司子期嫡女,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尤其在这关键之时,老太师的一个倾向,就会引发许多变数啊!”
毕竟,荀少可没忘记,老太师手上可有一支濒临道兵级数的【黑水锐士】,而老太师本人更是一尊顶尖大地游仙,随时都能踏入天人之道的恐怖存在。
若能得到老太师的青睐,其中所得的利益,可不是联姻几方诸侯能比。
诸侯之家最无情,几个贵女的生死,他们不会有丝毫在意,尤其事有不协时,更会断得干脆。
而老太师生平就一位嫡女,此生亦就一个女孙,所能得到的待遇、关注,寻常诸侯之家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一想到个中的利益,荀少眸光闪动,道:“尔等所言都有道理,吾确实需要一位贤淑的元配了。”
“而这一位司氏贵女,确实对吾大业影响甚大,是一不可多得的贤内助。只是不知诸位,谁人愿来往营邑一回,面见上大夫司子期,陈明吾之心意?”
殿中臣僚闻言一震,此时的营邑简直就是龙潭虎穴,以荀少此时的作为,倘若南方臣僚的身份泄露,怕是在营邑当真是寻死亦不可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位身宽体胖的僚属,自众臣僚最末缓缓走出。
“臣下,肥遗元……愿往营邑一行。”肥遗元粗重浑厚的声音,在宣正殿中回响。
就在这一刹那间,许多臣僚目光纷纷投注在这一位不起眼的小吏身上,荀少神色中也带着一丝诧然。
肥遗元朗声道:“臣下此行,定不负君上所托,不负君上大恩。”
…………
营邑,司氏官邸!
南苑香榭中,司子期面露愁容,在这典雅清简的香榭中,来回的徘徊着。
“唉……真是麻烦啊!”
司子期神容举棋不定,悠悠的长叹了一口气。
日前,荀少则遣大司空欧治伊为媒,求娶司子期的嫡女司琅为平妻。
其提出的聘礼极为的厚重,甚至一般诸侯嫁妆都未必有这般丰厚。
然而,司子期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了司空,让欧治伊讨了个没趣。
司子期有着自己的考虑,荀少则毕竟已有了正妻,而且还是宋国世子嫡女,身份尊贵不容小觑。
司琅虽说有着平妻的名分,但倒底是比元配差了不止一筹。想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嫡女,岂能如此伏低做小,哪怕那人是一国储君也不行。
这事,不但是司子期不允许,就连他那位一直敬畏有加的老泰山,也断然不会应许。
只是,荀少则毕竟是吕国世子,未来的吕国君侯,一言既出掷地有声,而且整个营邑内外,全都是荀少则的亲信从属。这个中的压力,也只有司子期一人承受。
尤其时局动荡如斯,就是有着老太师为依靠,司子期也不敢小觑了荀少则。
哪怕朝中久闻荀少则优柔寡断,但公子则身后的那位吕国夫人,还是让人不得不忌惮。
香榭中一娇俏少妇,眉目中尚有轻柔,娉婷身姿,道:“夫君,何必如此忧心忡忡,吾司家不缺这一场富贵,难道还非让咱嫁女不成?”
“他荀氏就如此霸道,不可一世?”
听着妻子在耳旁的抱怨,司子期慨叹一叹,道:“鸯儿啊……公子则哪里是想娶琅啊,他是不放心老泰山的立场,不放心老泰山手上的十万雄兵。”
“想要彻底捆住老泰山,赢得老泰山的支持,才会迎娶咱家琅。”
“而且,此时他的态度也很低,许诺的也倒是不错。只是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之数,他荀氏的内乱,咱家能不参与还是不参与的好。”
前不久,南阳的化为死地的一幕,可是让司子期这个武道宗师,真切的感受到了生死无常。
“那你还烦心什么?”
闻鸯秀气的眉毛一翻,道:“既然都下了决心,难道还怕他荀少则动武不成?”
司子期苦涩一笑,道:“唉……你不懂,你不懂……”
在这当中,闻渊明的心思尤为重要,只要老太师倾向哪一方,哪一方无疑就大占优势。
在这关键时刻,司子期拒绝联姻,就是一个再明确也不过的信号了。
司子期苦笑道:“为夫本来就欠了荀少一份人情,虽然也还上了不少,但是还留下一些情分。”
“如今,为夫又拒绝了公子则的联姻,如此一来,岂能不让他们猜疑为夫心向南方?”
“唉……这时候,咱家可是不知几方关注,一举一动都让人多出不少猜疑。”司子期摇了摇头,道:“只是为了琅的终身大事,为夫只得硬顶着,期望公子则暂且忘记咱们吧!”
吕国四方战事频繁,荀少则作为世子公务繁忙,一时片刻也不无暇抽身。
“夫君,咱们一家不如去父亲的黑水大营,暂且避开公子则的纠缠,等着事态平息之后,想必公子则也不会拿着这事不放。”闻鸯明眸一动,轻声道:“黑水大营有着父亲坐镇,大司空也不得不敬上三分,让公子则知难而退,岂不正好。”
司子期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想的还是简单了,咱家现在是不能走,也着实是走不得了啊!”
闻渊明麾下的十万【黑水锐士】,距离营邑只不过百八十里,来回不过一日时间。倘若荀少则手中,没有握着司子期一家,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夜不能寐。
而荀少则对于司琅的志在必得,也是司子期左右为难的重要原因。
这时,一仆役走入香榭中,躬身道:“家主,夫人,门外有一贵人,自称家主旧识,奉上拜帖求见。”
司子期闻言,面容一肃,道:“可知道是哪个旧识,哪里来的旧识?”
仆役回道:“那位贵人没有直说,只是让小的,将这一份拜帖拿给家主看,说是家主看过自会知道是谁。”
“哦?”
司子期轻轻一笑,道:“吾倒要看看是哪个故友,如此……”
正说着,司子期面色陡然一变。
“重安旧人!”
第三一五章山河气运
“重安旧人乎?”
内府西苑之中,司子期面露冷色,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富态男子。
所谓的重安旧人,还不是提醒司子期当年的活命之恩。
肥遗元面上平静,缓然一礼间,淡然开口:“正是……在下重安旧人肥遗元,见过上大夫。”
司子期神情漠然,话语中杀机森然,道:“好一个重安旧人肥遗元,你就不怕进得吾府,却再亦出不得了吗?”
毕竟,此时的营邑大城,几乎就是龙潭虎穴一般,在各方势力的角逐之下,就连先天宗师级数的人物,都不敢说是自保无虞。
而肥遗元只是一个【炼精化】的小人物,在诺大的营邑城中,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竟敢只身入司子期府上,在司子期当面自称为重安旧人,就冲着这份胆气,着实是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司子期心中欣赏归欣赏,该下狠手决断时,也绝不会软上半分。
此刻的司府内外,不知有多少暗探窥伺,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害人害己,容不得司子期有半点犹豫。
固然有着闻渊明作为靠山,司子期不认为自家会遭遇威胁。但是个中的分寸尚需要拿捏得当,这也是要耗费不少心力的。
“上大夫刚正秉直,朝中何人不知,肥遗元只是重安一小吏,低贱如粪土一般,还当不得上大夫自毁名望。”肥遗元神态自若,甚至对于司子期话语中的杀机,依旧恍若不知一般。
司子期冷淡道:“好一个重安肥遗元,公子遣你来吾府中,不知有何要事。”
肥遗元轻声道:“吾家君上,久闻司大夫嫡女二八芳华,贤淑明德,欲求为姻亲,以全两家之好。”
“嗯?”司子期愕然一愣,道:“荀少也要来求娶琅?”
“是的,吾家君上少年英姿,肉身成圣武道超然,来日必然跻身天人之道,可谓前程远大之极。上大夫与吾家君上结亲,正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上好姻缘耶!”
肥遗元滔滔不绝的说着:“在下尝闻,贵女司琅生有凤凰命格,五色凤凰之命何其尊贵,吾家君上也有诸侯问鼎之格局,岂不相得益彰,甚为珠联璧合。”
“哈哈哈……”司子期豁然大笑,道:“肥遗元,你莫非不知几日之前,荀少则已经遣大司空上门求亲了?”
“荀少则以一十二万玉贝、八十一口宝兵、五口通灵神兵为聘,吾都未曾应下。吾连大司空的面子,都未给他留下,何况你只是一个小吏而已,难道指望吾会对你另眼相看?”
肥遗元轻声道:“这一份聘礼确实是重,然而上大夫焉知吾家君上的心意,不比这一份聘礼?”
“不必再说了,这事是不可能的,吾也知道荀少的心思,他不过是想要在争位时,再多加上一个砝码罢了。小女是吾家的掌上明珠,岂能以她的终生大事为筹码?”
“请务必告知长信君,重安之役的活命之恩,吾大可以权衡回报,若是以琅为代价,就免开尊口吧!”司子期的话音逐渐严厉,显然他膝下唯一的爱女,是他不容任何人触碰的软肋。
肥遗元毫不在意,轻轻笑着,道:“上大夫爱女之心,肥遗元甚为钦佩。”
“只是吾家君上至今未婚,邑长信府中尚缺一位贤良淑德的女主。久闻司家门风严谨,群臣一致认定令女,有母仪一方之德,故而让在下前来求亲。”
“既然上大夫有所忧虑,认为吾家君上动机不纯,吾等不妨静待些许时日,待吾家君上十万大军东来,稳坐吕国君侯大位之时,再来一谈联姻之事。”
肥遗元表现的自信满满,道:“如此一来,上大夫就无后顾之忧矣!”
这时的肥遗元,毫不避讳荀少对于国君之位的势在必得,一副舍我其谁的气魄,让司子期惕然心惊。
“公子当真如此说的?”司子期沉吟了一会儿,蓦然醒悟道:“哼……好一个荀少,难怪能在南方建立诺大的基业,荀少则不如他啊!”
荀少虽然说得好听,会在他登位后再谈联姻之事。只是这事确是瞒不住的。此时的司氏府邸,内外不知有多少暗探,观察着府邸中的动向,倘若让荀少则知道南方遣使求亲,荀少则本人又回作何感想。
这是一个离间之计,除非司子期立即斩杀了肥遗元,并将自家爱女送入世子府邸,才能让荀少则真正放下心来。否则荀少则心中有着猜疑,无疑是自削了三分胜算,
肥遗元轻声道:“吾家君上有言,平生无二色,只要司氏贵女入主长信内邸,不但是当之无愧的元配,更是此生此世唯有一妻,以宽上大夫爱女之心。”
司子期犹豫了一下,眸中杀机逐渐收敛,道:“好,吾就看他荀少,如何削平吕国,稳坐君侯大位。”
此时再杀肥遗元,就是欲盖弥彰了,不但坏了荀少的情谊,同时也已恶了荀少则,可谓是两边都不讨好。
肥遗元缓然道:“在下,只能叨扰上大夫一些时日了,请上大夫且看山河板荡,吾家君上如何一手定之。”
“待吕国平定,自是贵女母仪吕国之时。”
…………
邑东南,观星台!
荀少身着朴素青衫,站在铜台高楼上,遥遥观看着四方天地。
“天地兵戈起,当是吾的机缘!”他张开手掌,似要攥住茫茫山河壮阔,低声喃喃自语。
“这一场大乱,就是是吾踏入天人之道,堪破不死真身之妙的最后机会。”
吕国君侯无踪,诸方大乱的局面,对于如今的荀少而言,毋庸置疑是一场饕餮盛宴。
失去了荀尚观的掣肘,失去了父子君臣大义上的羁绊,荀少在其中如鱼得水。
须知,荀少能有今日的成就,一半是他的心性,一半是有石镜助力之功。
只是世间运转之妙,万事万物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石镜固然玄妙无方,但是其使用之时,也是需要损耗无数气运的。
荀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道撰取了多少世界的气运,或为乱世明主,或为神道帝君,或为天外邪魔,几种身份变换之下,方才搏得大气运大气数。
奈何到了他今日这般境地,寻常的世界气运再多也是无用。他所需要的世界气运,至少也是青敕位格之上的高等世界,蕴含天地宇宙之妙,才能支持一尊武圣人再度精进,乃至于迈向不可测之天人道果。
这一方主世界位格极高,甚至隐约高出紫敕世界一筹,在茫茫虚空宇宙中,化为一轮无量白日景象,占据着虚空宇宙中的一角。荀少每每横渡虚空,都能看得那一轮白日煊赫无边,让人心生敬畏。
而他一路崛起至今,肉身成圣八十一炼功成,皆以诸天万界海量的气运作为资粮,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大成就。只是如今荀少自身武道超凡入圣,想要踏入天人不死道最后一着,需要的气运太过庞大,如山似海也不能称量。
一如仙道世界中的太极化身投身轮回,企图尽夺仙道世界气运,但也要耗费不知多少光阴。而以主世界的强大底蕴,荀少只是染指当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或许就能比得上仙道世界的全部收获了。
荀少眸光氤氲神光,轻声自语:“这一次的机会,吾不能错过了,否则一步慢步步慢,何时才能道心入圣,一举证得天人之道业。”
如今荀少肉身证圣,神通不证自证不得自得,法眼通透如炬,观天地四方气数变迁,已有不逊色于寻常大地游仙中人的望气之术。
遥遥观望天地气数流转,只见无穷无尽的白色气运沸沸扬扬,如汪洋大海一般无止无尽,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
这就是主世界冰山一角,无边的气运何其磅礴,让荀少远远观望,都感到一股沛然压力。
豫州大地两大气运天柱贯通天地,四道气运也是煊赫一方,除此以外尚有数十、上百道气数升腾天地间。
此时的荀少,就是豫州上百道气数升腾中的一道罢了。
所谓的人间争霸,荀少一为一舒胸意,念头通达;二为撰取气运,以作资粮。
一旦他横扫吕国诸雄,夺得君侯大位,吕国一国气运加身,再有心中念头通达无碍,或许能让他道心精微入圣,真正奠定证得天人之道基。
“这是吾的证道之机,敢阻吾者,吾必杀之!”
荀少眸光阴阴沉沉,内中的冰冷漠然何其可怖。
在这千载难逢的大机会前,不要说荀氏几个老古董,就是荀尚观再登君位,也要看荀少认不认了。
证道天人之机就在眼前,不要说荀少对于整个荀氏,并无多少感情,就是他生身父母就在眼前,荀少该做决断时也不会犹豫。
“嗯?”
正观望着天地气数,荀少倏然心头一动,眸光看向吕国西部,面上露出惊讶,道:“这是气数断绝,中道崩亡,荀少然身死兵败了?”
此刻荀少眼中,屹立吕国上空最为粗壮的四道气数,赫然断裂了一道。
…………
西部,始安邑!
此刻,夜色幽幽,邑城上空火光熏染一片。
春明君府邸,刚刚平静几日的邑城中,喊杀喧嚣声沸腾。
荀少然面皮涨红,喝道:“杀出始案,暂退封邑,”
无数的兵甲冲击着春明君府邸,荀少然拽着血魂宝枪,面色冷峻,周匝数百血甲战卒护卫。
当日意气风发的荀少然,如何也想像不到,不过十几日的功夫,自家会败的如此之惨烈,会败的如此憋屈。
毕竟谁又能想象到,前几日尤在荀少然面前,摇尾乞怜的西部封邑大夫,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西部十数位封邑大夫勾连,一朝爆发之下,竟然打入了淬不及防的始安大邑,十数万大军将荀少然麾下亲兵,给生生的冲散了一半。以至于荀少然自身,连向许国求取援兵的时间都来不及。
要知道,以许国豫州四柱之一的实力,荀少然有着如此依靠,岂会轻易一败涂地。
然而今日,荀少然明确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已经絮绕而来。
“荀少然,哪里走!”
“哪里走!!”
气血如猛虎咆哮,一尊黑甲大将大步向着荀少然而来,两柄铜锤在黑甲大将手中犹若无物,强烈的压迫压得地面嘎吱作响。
锤入陨石天降,黑甲大将一出手,带着的霸烈刚猛中势,让荀少然面色一变。
周匝几个功夫稍弱的血甲兵卒,受不得如此霸烈的气势,胸口如同受到重击,豁然塌陷一块,身子倒飞出十数丈远。
“你不是……”
骤然面临如此强敌,荀少然心头警意迸发,血魂宝枪刚一抬起,两柄铜锤就已经落在了枪身上。
枪身剧烈的一抖,蛮横的力量压得荀少人单膝跪地,膝盖压得地面一片碎裂。飞溅而起的沙砾,打在周边的兵卒身上,迸溅出一条条血线。
荀少然嘶哑嗓音,道:“大宗师!”
这黑甲大将赫然是一尊大宗师级数的人物,一身蛮横绝伦的神力,径直压着荀少然,让荀少然一身的精妙枪法,只能与黑甲大将硬拼力道,一招打得荀少然筋骨麻软,心肺中渗出血丝。
“小子,你这身骨头,真是很耐敲打啊,”
黑甲大将哈哈大笑,高大的身躯豁然撞向荀少然。
“可惜,老子今日奉命取你性命,不能好好与你耍上几回,可惜了一身的筋骨了。”
势如猛虎跳涧,黑甲大将一双铜锤舞动的密不透风,砸在荀少人的血魂枪上。
荀少然直感到整个人,都身处于狂风暴雨之中,在暴乱的锤势之下,荀少然只能勉强做到左支右撑。只是纵然强自支撑着,但一身的骨头一块块都不住的微颤,让他有着下一刻就会倾覆其中的错觉。
“哈哈哈……”
黑甲大将狂笑声经久不息,哪怕整座始安城邑,遍布着无数喊杀声,这一道狂笑依旧清晰可辨。其中的杀意血腥,令人不寒而栗。
第三一六章伐逆讨贼
春明君荀少然兵败身死的噩耗,迅速的传遍了吕国各方。
毕竟,堂堂一位封君,一位大国君侯公子,身后有着不止一方诸侯国的支持。
任谁也没想到,荀少然会如此轻易的陨落,甚至在荀少然身死的讯息,通传吕国南北大地之时,为数不少的封邑大夫犹自不敢置信。
哪怕吕国国势看似摇摇欲坠,对于封邑大夫们的威慑力度,较比以往文侯在位时,已是大大的不如。但一位诸侯公子的身陨,还是西部一位封邑大夫亲自下的手,仍是让许多人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
要知道,一位吕国公室子弟的身死,其中蕴含的意义可不是寻常那般简单。若非没有幕后黑手操控,一位封邑大夫如何有机会,又如何敢动手弑杀一位公室嫡系公子。
这其中代表的意义,让许多公室子辗转反侧,噤若寒蝉一般。亦有许多有心人,磨刀霍霍等着最终机会的到来。
这一场大乱,不知几多封邑大夫人地皆失,也不知几多庶民黔首一跃而起,成就十世显贵之业。
观星铜台上,荀少静静看着手上,这一卷三千里加急呈送上来的邸报,面容愈发沉静。
“果然呐……西部大夫以下克上,弑杀了公子然!”
荀少狠狠的将奏章扔在了地上,冷笑道:“真是欲盖弥彰,吾不信幕后没有人给那个封邑大夫撑腰,区区一个西部大夫,会有胆弑杀一位封君公子?”
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然,胸中孕养杀意,心神相通之间,吴刀铮然出鞘,冷冽的刀光照在观星台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金石交鸣之音。
一位封君公子的身陨,无疑是触动了所有争位者的心中底线。
今日能让公子然身死,来日是否就能让他荀少荀少步入公子然的后尘?
周匝三大心腹臣僚默然不语,稍稍退了几步间距,不时瞥了一眼荀少的神色,犹自等着荀少的出言,眉宇间一片凝重。
毕竟,无论公子然身上负着何种罪责,都不该由臣子来弑杀。公子然是公室子嗣,身份地位尊贵非常,臣僚弑杀就是以下犯上,必然是很犯忌讳的事情。任何一位君主都不会容忍,自家僚属中有着沾染自己血亲鲜血之人。
当然,这事若是君主亲自下的敕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是吕国荀氏既然见了血,以后怕是不杀到血流成河,是停不下来的了。
君臣四人对此忧心忡忡,一旦真开了苗头,就不是他们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了。
这时,诸逾行自朝服中取出一卷奏本,低声道:“君上,肥遗元有奏章呈上,是从营邑呈来的两千里加急文书。”
“恩?”荀少眉头蹙动,伸手接过奏本,道:“肥遗元?可是那个自荐营邑一行,要为吾联姻司氏的肥遗元?”
诸逾行回道:“是的,就是那一个肥遗元。”
荀少轻声一笑,难得的赞许道:“此人很有胆魄,群臣之中无人敢应声,只此一人胆气非常,有上古晏子之风。”
所谓上古晏子者,曾留晏子自荐的佳话美谈,是人王青挚氏时代的一位能臣。
荀少如此评价肥遗元,其看好之意已是极为明显了。
“君上,高阳君已经向司氏求娶姻亲,司氏断然拒绝了。”诸逾行呈上奏本,轻声说道:“肥遗元到营邑时,此事已是沸沸扬扬,营邑庶民黔首少有不知者。”
荀少幽幽叹道:“如此一来,司子期如何敢应下与吾的联姻啊!”
这事一出来,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若是应下了联姻之事,对于高阳君荀少则而言,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便是有老太师撑着,一时动不得司氏,但这根刺埋了进去,一旦老太师到了护不住的时候,就是整个司氏阖家大难临头的时候了。
诸逾行沉声道:“君上明见,肥遗元深知事有不谐,与是退而求其次,以期在高阳君心里埋入根刺,让司氏再也得不到高阳君的信任。”
荀少接下奏本,稍稍翻阅了两页,道:“公子则急了,竟想要以一个平妻的名分,就要司氏的明珠联姻,看来他确实是急了。”
“既然他都如此急了,吾不妨给他拱一拱火,让他急上加急。”
荀少深知以肥遗元的这点谋略,营邑中不乏才智过人之辈。就是荀少则不能识破,他麾下的众谋臣岂会识不破。
因此,这事最多在荀少则心上留根刺,却不能真正左右大局。但他若是在几方尚未反应过来时,狠狠打上几场硬仗,将荀少则打痛打怕。
如此一来,这一根刺入心底的倒刺,就会发挥他应有的作用了。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两封奏本,荀少眸光幽幽,道:“这天下之广大,说到底还是要靠硬实力的,一时的阴谋诡计虽能占据一定上风,但不能伤及人的根本,对吾来说又有何用?”
他不疾不徐,道:“常云光,”
常云光衣甲铮铮,坚毅的面容露出一抹喜色,躬身道:“臣在,”
荀少徐徐转身,漠然说着,道:“调遣兵甲战卒,吾要兵出南方,伐贼讨逆。”
“臣下领命!”
常云光身子不由得一颤,强自按耐下心中的激荡,身上甲叶簌簌作响。
一旦兵出南方,就是荀少真正放下顾忌,不杀个血流成河,如何能踏上君侯大位。
而常云光也能借着时机,一报胸中仇怨之气。
幼弟惨死之恨,可是时刻如针扎一般,刺痛着常云光的心。
…………
毫邑,长信官邸!
正堂之内,荀少衣着甲胄,下方众臣僚多为甲衣在身,君臣皆挎佩剑。
堂中内外甲兵云集,一名名精悍的甲兵战卒,身上散发着彪悍之气,如狼似虎亦不足形容其十之一二。
“诸位,共逆乱国,坏吾南阳国都,数十万臣民遭受屠戮。此恨无穷尽矣,是为吾吕国八百载开国,四大国恨之首耶!”
荀少神色冷然,手掌按在吴刀刀柄上,甲衣铮铮作响。于众多先天大将簇拥下,自身俨然众星拱月。
众将面皮涨红,气血如熔炉一般,声音洪亮似雷音咆哮,道:“此恨不雪,吾等妄为国人!”
“此恨不雪,吾等妄为国人!!”正堂内外甲兵,纷纷高举铜戈长矛,高声呐喊着。
吕国建国至今三大恨事,一为郑国势强,屡遭欺凌;二为蛮人犯边,国人遭厄;三为出身卑微,诸侯嘲之。
这三大国之恨事,一直让吕国历代君主为之耿耿于怀。而吕国能从一边远小国,到如今豫州第三强国,靠的就是历代国君胸中的一口郁气支撑,励精图治誓要让天下人为之侧目的心气。
而如今吕国国都遭陷,数十万国人化为枯骨,如斯血海深仇之下,简直是吕国从未有过的大恨。荀少将其冠名为第四大恨,更以其为四大恨之首,亦是恰如其分。
“是耶,此恨不雪,吾等妄为国人!”荀少语音铿锵有力,手上稳稳扶着吴刀刀柄,环顾左右,道:“诸位,以为然否?”
“此仇不复,吾等妄为国人,无颜见百万国中黔首。”众多大将抚剑而道,甲叶簌簌作响连成一片。
荀少冷声道:“吾欲出兵南阳,征讨共氏贼孽,复吾吕国大恨。”
此言一出,在场大将无不变色,众臣僚中唯有三大心腹臣僚,尚且神情沉凝。
常云光率先道:“臣,愿为君上先驱,征伐共氏贼孽。”
“臣,愿为君上先驱,征伐共氏贼孽!”诸逾行、上阳朝二人,一一出列而言。
众多先天大将顿然俯首,道:“臣等,愿为君上先驱,征伐共氏余孽!”
“征伐共孽!”
“征伐共孽!”
“征伐共孽!”
长信君邸内外,一名名甲士兵卒悍然开口,刹那间似乎引爆了某种情绪一般。
整座毫邑城关,数以十万计的百姓黔首,上到田产不缺的贵人,下到勉强果腹的贫农,心头蓦然迸发出一股热血。
“杀!”
“杀!”
“杀!”
一时间,毫邑周匝百里,四方兵营中喧嚣大作,十万【吴回劲卒】高举兵戈,杀伐煊赫之音浩浩汤汤。
这一支百战精锐,在这一股情绪的推动下,杀伐煞气凝聚实质一般,骇然之极的兵峰锐气,凝成一股无物不破的锋芒。
顷刻之间,这一股压抑的气息,似乎经过常久的沉淀,因而一朝爆发了出来。其恐怖的铁血煞气,足以让宗师级数的人物为之动容。
这就是……顶尖精锐之师,【吴回劲卒】的赫赫威势!
…………
一辆辆战车疾行,一面面旌旗猎猎当空,长戈斜立,锋芒初露。
所谓,大军过万,无边无沿!
十万【吴回劲卒】一展开声势,绵延数十、上百里不消,其兵锋强盛之极,号角吹动,战鼓轰鸣。
荀少骑着一匹黑龙宝驹上,手中握着一柄马鞭,周围一名名【黑翼飞龙】重骑簇拥着,大军军势如山似岳一般,沉重的气机沛然难当。
这些【飞龙】重骑,是荀少手中的三大顶尖精锐之一,是与【巨神战兵】、【吴回劲卒】并列的顶尖精锐。
乃是荀少以昔年的【黑翼】重骑骨干为框架,组建的这一支重骑兵。
只是因为【飞龙】在人数上,仅仅有着五千之众,固然有着顶尖精锐之实,却只能作为一支亲卫存在。
毕竟,一支顶尖精锐不满万数,一场高烈度的大战,就足以废去这一支顶尖精锐之师,生生打断精锐之师的脊梁。
而【巨神兵】与【吴回劲卒】则不然,【巨神兵】足足收编了一万二千蛮兵,【吴回劲卒】更是有着十万坚甲强卒。
三大顶尖精锐之师,每人至少都是踏入【易筋煅骨】之境,具备一头莽牛大力的健儿,堪堪可称为十二万大军。
当然,在这十二万大军之后,还有着不少于十万之数的后勤大军,为前方十二万顶尖精锐,提供着后勤保障。
只是,这十二万大军已然是荀少最后的一份筹码,他若是失去了这三支顶尖精锐,就真是多年心血一朝尽丧了。
“后方有着上阳朝坐镇,诸逾行调度居中,常云光为大将先锋,至此吾无忧矣!”
荀少眸光开阖,自身气度凛然,暗暗道:“十二万大军齐出南方,吾要一战奠定吕国大局。”
他高抬手臂,大手一挥,道:“传令三军将士,大军直击南阳,吾誓与【吴钩神兵】一决生死,一雪陷落国都的数十万国人之恨。”
“吼!”
“吼!”
“吼!”
一匹匹战马嘶吼间,发出似龙似蛟的争鸣,数千、上万匹战马肆虐大地,一辆辆青铜战发着巨大的嗡鸣声。
数十万兵马之势,简直让方圆千里亦为之崩塌,声浪喧嚣一如实质,猛然砸在心头,修行稍稍差上一些的,都要脑浆崩裂、七窍流血而亡。
荀少望着恢弘磅礴的军势,面容愈发冰冷,呢喃自语着:“吾以大军讨伐乱孽,距着何止万里的行程。数十万大军行进途中,难免会有些不识时务,依附叛逆的贼子。吾正好顺手这些附逆之贼,一一的扫荡平靖。”
至于所谓的附逆之贼,到底是否真的附逆,又到底与共氏孽贼有多少干系,都由着荀少一言而决。
荀少只要能将这一大片土地,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其实际掌控的疆域土地,甚至能有半个吕国一般大。
到时,在身受如此磅礴气运之下,石镜积累【未来道身】的出手次数,也能让他日后在面对【吴钩神兵】时,多上不少的底气。
虽然荀少喊出伐逆讨贼的口号,着实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荀少亦不介意假戏真做一回,试一试道兵级数到底有多么强横。
固然,【吴钩神兵】作为一支‘地元’级数的道兵,在某些时候已经可以当作一尊天人看待。除非一尊天人老祖纡尊降贵亲自出手,否则一支‘地元‘道兵镇压武圣人都只若等闲之事。
“但,吾若不率先出兵,何以为吕国群雄之先!”
第三一七章苦境佛徒
荀少十二万顶尖精锐之师,在连道兵级数的门槛都没摸到的情况下,与这一支【吴钩神兵】无疑是实力相差悬殊。
但,亦正是因为这一份实力上的相差悬殊,在荀少在率先喊出’四大恨‘口号时,才会让如此多的吕国国人,都为之振奋不已。
吕国虽为豫州大国,但南阳烨庭的倾覆,固然不致于打断吕国国人的脊梁,也让吕国千百万国人为之心气大折,不复以往大国心态。
因此,在荀少喊出’讨贼伐逆‘的口号时,可谓是率先一步,撰取到了吕国多数以上的人心民意。
荀少十二万顶尖精锐之师,其军威浩浩汤汤,弥漫着百数里的血煞之气,几乎凝聚成实质了一般,致使沿途妖魔鬼怪之流,纷纷望风而逃。
他一路挟着如斯军势,十数万南方大军势如破竹,赫然连下二十一座小邑,所见百数万国人无不箪食壶浆相迎。
而南方大军征伐而出,亦让所有吕国有识之士为之心惊胆颤,生怕外辱未去之际,几位封君公子就先自相残杀了。
毕竟,荀少一路行军不急不缓,所占国土皆是据为己有,化为自身实力的一部分,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中。
在十数万大军威逼之下,少有硬骨头敢据城死守的,至多大军在城光下一摆,就去了守城之人的三分胆气,大军稍稍做出冲锋之势,便连剩下的七分也兀自丢了。
只是,作为率先发出国人第一声的南方大军,也确实是得到了吕国国人信任。不少国人都认为南方大军,才是吕国人最后的脊梁,以致于不少人才纷至沓来,投身在南方大军之中,为南方军的壮大平添了几分助力。
就在南方大军如火如荼进军时,高阳君公子则、定文君公子央二人,乃至于其他有志君侯大位的公子们,也都做好了他们自己的应对。
…………
南阳之墟!
由于数十万国人惨死之际,而弥留下的衰亡之气,盘踞在这一方国都中。其间无处不在的衰败迹象中,尚有鬼风号号,阴气忽忽作响,宛如一方生命绝地一般。
不知何时,一尊面貌平和的僧人踏步而来,一身磅礴莫测的佛家气息,如大海汪洋一般。
只见,这位僧人脖颈儿上挂着一串白玉佛珠,身上披着七宝锦绣袈裟,浑身佛光禅唱徐徐,每一步踏出时,皆有着一朵朵金色莲花摇拽。
氤氲虚空之上,一朵朵金色宝莲金光流动,徐徐绽放出一卷卷佛门经文,其中禅音久远深沉,将周匝百丈一并化为琉璃佛国之境。
七宝显化虚空,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演化一方净土佛国,无量量光明自佛国净土中孕育。
“阿弥陀佛!!”
刹那间,三千禅唱佛音,在这一刻齐响,僧人七宝袈裟点缀神光,一股安静祥和之气息,弥漫在天地中。
这一尊僧人显化的异象极为惊人,其中蕴含着磅礴的大光明气机,似如一尊恒古长存的佛陀,度化天地芸芸苍生。
要知道,主世界苦集道灭四境,苦境之地少有佛道高人降临,其中佛门高人更是少之又少,堪称是佛道绝迹。
而这一尊佛门僧人降临南阳之墟,显露的恢宏法相,自身神通法力必然不可小觑,身上亦必然担着不小的干系。
毕竟,浩瀚虚空宇宙,无垠诸天万界之中,佛门都是最为强横的大势力之一。而佛祖、道祖、魔祖皆为无上大神通者,更是超拔古往今来一切命数的至高存在,不可知,不可论。
因此,在主世界豫州大地之上,固然少有佛门大菩萨大阿罗汉降世,却丝毫不损其煊赫声名。而能在苦境大地立足的佛门高人,亦至少有着阿罗汉果的佛法修行,是堪称大地游仙一级的大人物。其中甚至不乏有大阿罗汉金身级数,堪比炼就不死天人真身的顶尖大人物。
“南无阿弥陀佛,世人皆苦,众生何辜!”这僧人周身佛光朦胧,佛门‘神足通’高明之极,一步跨越千丈之地,不过寥寥十数步间,何止千万朵金色莲花盛开,犹如佛子降世普渡。
“共氏一脉妄为诸侯,既作恶因,恶果不远。”他看着脚下生机俱失的焦土,双掌缓然合十,面上佛光若隐若现,一枚‘*’子符号在胸膛上闪烁着华光。
“数十万生灵怨气积淤不散,一方堂堂诸侯国都俱然化为阿修罗之域,可悲,可叹,可怜,可悯!”
僧人垂首时,低语吟诵:“可怜数十万阴灵无处安身,不得投身天地轮回,滞留滚滚红尘,时日一久必生祸患。”
“可叹,贫僧大阿罗汉金身未成,佛法未经纯熟,便是舍了一生修行的阿罗汉果,也普渡不得数十万阴灵魂魄。只得看着无数阴灵堕入无间地狱,再也不复生灵本性真如。”僧人观望着沉沦苦海的无数魂灵,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之色。
佛门阿罗汉果与道门大地游仙相若,而阿罗汉果只要再进一步,一举证就大阿罗汉金身,就是堪与道门天人相提并论的大成就者。
这一位僧人目露慈悲,目睹无数冤魂厉魄互相吞噬,周匝景象恍若阿鼻地狱,幽幽鬼焰四处奔腾,轻声缓缓道:“我佛慈悲,弟子鸠摩罗身处苦境,遍观苦境众生疾苦,普渡芸芸众生无量,身入无间地狱亦无悔初心。”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此谓《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佛门八大正等正觉菩萨之一,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之本愿宝经。
僧人跌迦盘坐,大地蓦然开裂,座下升起一莲花宝台,嘴唇轻轻开合间,细密的佛音自虚空中游弋,苍穹洒落香雨,大地盛开出一朵朵白兰花。
《地藏菩萨本愿经》阖经共有两万一千零四十六字,可谓是字字珠玑。
每一字浮现之时,凌空大放光华,其中蕴含着一位正等正觉者的全部心念,度化着南阳之墟中的数十万幽魂。
数十万幽魂在佛光洗礼之下,纷纷向着跌迦盘坐的鸠摩罗顶礼膜拜,一点点香火愿力汇聚而来,一尊三头八臂金身法相在虚空中凝聚。
无数的幽魂阴灵望着鸠摩罗周匝佛国净土的虚像,空洞惨白的瞳孔中露出了一抹憧憬渴望之色,一股皈依佛门净土之念顿然而生。
届时,鸠摩罗以数十万幽魂愿力铸就一尊金身,而这些幽魂也能被接引入地藏王菩萨的佛国净土中,一一经八功德水洗礼,化为佛门恒河沙数天人众之一。
“呔!!!”
蓦然间,一声暴喝自天地间回响,一股磅礴的气血刚阳如春雷一般,散发着无边的阳和之气。
就在一刹那间,赫然横扫了南阳百里之地,惊的鬼哭神嚎,数十万幽魂四散奔逃,几乎有着地动山摇之势。
一尊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自南阳之墟深处中走出,一身磅礴难以置信的气血,每时每刻都似是火山喷涌爆发一般,将空气气浪一并烘烤的极为焦热。
“大胆,一介阿罗汉……亦敢染指吾九州人族魂魄,视吾九州诸王何在?”中年男子眉目中冷唳十足,恐怖的气势压得地壳颤动。
“视吾九州诸王何在!!”
这一尊中年男子霸道的气魄,压得周匝废墟隆隆轰鸣,恐怖至极的威压重重的落下,携着一股无法无天般的狷狂。
“阿弥陀佛!!”
鸠摩罗看着周匝佛国景象,在中年男子一喝之下崩裂,数十万幽魂冥灵失去掣肘再度沸腾,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中,终于泛起了一抹怒意。
只是,鸠摩罗看着中年男子的相貌,面上犹豫了片刻,显然认得中年男子,也知道中年男子的身份。
僧人双掌合十,还是压下心头火气,向着中年男子施礼,道:“贫僧,宝光天子座下鸠摩罗,见过人王!”
以鸠摩罗一身阿罗汉的苦行,已是苦境佛门的高层人物,焉能不识得中年男子是何人。而以中年男子的赫赫霸道,绝对有资格让鸠摩罗压下心头那一簇火气。
毕竟,这一位中年男子,可是上古七十二人王之一,道果级数大人物……帝刚歌!
一尊人王级数的恐怖人物,在天人道果中都是拔尖的一列,鸠摩罗固然神通广大,在这位人王面前也只是小字辈的人物。
帝刚歌漠然的看着鸠摩罗,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宝光天子?你是要拿来压吾吗?”
“不过,堂堂佛门二十四天主之一,道果级数的大人物,竟然跻身于殷朝帝丘,纡尊降贵作一任帝师,你们佛门真是好本事啊!”
天地间一声惊雷爆响,震的地面沙砾一颤,帝刚歌冷漠的面庞上,略过一抹讥诮。
这话语中的恶意不加掩饰,着实让鸠摩罗心头一跳,亦不得不深深担忧着佛门在苦境的处境。
毕竟,以主世界广袤四境,苦境作为人族大兴之地,一直是许多顶尖大势力无法忽视的存在。
只是自三皇五帝证道以来,有着八尊人族大神通者的镇压气运,却是让许多大势力都无法插入其中。其后这八尊大神通者以无上甚深**力,将苦境最为膏腴之地,给设下一重天人封禁,立下绝天地通,化为如今的九州大地。
而在大神通者封禁之下,依旧能在苦境中屹立下来的,也就只有佛、道、魔三家而已。只是三家中除了道门以外,佛、魔二家的地位却是一直在边缘徘徊。
在以往之时,佛、魔二家一直倍受历代人王天子打压,只是最近几朝的殷天子,不知为何开始崇信佛门。这一代殷天子更以佛门二十四天之一的宝光天子为国师,让苦境佛门势力逐渐壮大起来。
鸠摩罗沉声道:“人王法眼如炬,只是吕都数十万幽魂游弋,时日一常难免会生出祸患,一旦生出鬼王鬼帝,又是一场生灵涂炭。贫僧发慈悲心,渡化数十万幽魂出得苦海,一时忘却了九州禁忌,还望人王法外开恩。”
僧人固然语气偏软,但其说话之间,眉心浮现一道帝敕之令,人道天子龙气自帝敕中演化,一股人道九九之尊的威严,让帝刚歌不由蹙了蹙眉头。
“殷朝天敕啊!”
帝刚歌深深的看了一眼鸠摩罗眉心上的帝敕,道:“难怪,你一个佛门小和尚,就敢度化九州人族魂魄。原来是有了殷天子的帝令,自以为百无禁忌,所以才敢触犯九州禁忌。”
人族天子称为九九之尊,可谓是人族共主,帝敕一出八荒臣服。且由着三皇五帝设下的天人之禁加持,哪怕帝刚歌曾为人王,也不得不退让一二。
只是,在苦境之外佛门度化佛国生灵,人族大神通者自是管不着。但佛门要是在九州度化人族魂魄,却着实让帝刚歌感到警惕。
如今人道大昌,人族气运恢宏无边,在人族魂魄之上,也是有着人道大运的。
每一个人几乎生来都会有一份天郓,而一旦人族魂魄皈依于佛门净土,这一份天运也会投入佛门之中,极为损伤人道大运。
帝刚歌幽幽一叹:“罢了,罢了,既然小和尚有天子帝令在身,吾又何必妄作无用。只是这一代天子,对于佛门倚重过甚,是祸非福啊!”
哪怕帝刚歌怀中有着天皇金诰,能废去这一道天子帝敕。但殷天子既然赐予这一道帝敕,自然有着他的道理,若是有着要事托付,帝刚歌岂能贸然为之落人话柄。
鸠摩罗双掌合十,沉稳道:“人王如何能知,天子在我佛教化下,不会越来越贤明?”
不经意间,鸠摩罗的野心已经悄然展露了少许。
帝刚歌转身冷冷道:“好,那就让吾拭目以待,看看这殷朝天下,还能经得起几代天子的荒废。”
第三一八章势猛如虎
南阳之墟,西南一千二百里!
兵营连佰而设,一面面黑红战旗当空猎猎。
兵营中营帐陈设,数十万兵马喧嚣一片,兵戈锐气一如实质般,刺得肌肤血肉生痛。
这一座座大营之间,内中兵甲横纵列队有序,如似一道道长蛇自兵营之中来回窜梭,铮铮有力的刀兵鸣响之音,自无数军帐中回响。
这就是顶尖精锐之师,其军容之盛已是当世巅峰之态,只要再臻达【法有元灵】之境,就能入得道兵之列。
荀少身着玄色宝甲,矗立于兵营前的一处断崖旁,几员先天大将作为亲兵,静候在断崖周匝。
他面色沉寂的望着远方,低声自语:“南阳……有大恐怖啊!”
荀少乃是肉身成圣的大高手,心灵修行通透之极,道心常常拂拭,一如明镜高悬,身具不见不闻遇险而避之能。
因而,他越是靠近南阳烨庭,心神就愈发的动荡不宁。
那一方南阳之墟,恍若无边乌云横压落下,一道道闷雷轰鸣,让荀少一颗无暇道心,亦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晦暗。
荀少神色凝重,轻声叹了一声,道:“所谓大恐怖……大机缘,在这二者之间,谁又能分的清楚,看得通透明白?”
前方的危机,让荀少的汗毛几乎根根炸开了一般,哪怕是相隔着千里之遥,也难以按耐下这一丝悸动。
只是,作为发出吕国国人第一声的荀少,对于南阳墟之行却是势在必行。
哪怕共孽的【吴钩神兵】,再如何的强凶霸道十倍百倍之数,荀少也必须来一着以卵击石。
毕竟,他既然取得了讨贼伐逆的声名,博得吕国国人之望。若再因着共孽强横,而自顾贪图小利,岂不失信于国人。
荀少眉头蹙动,道:“只是,一支至少‘地元’级数的道兵,吾又何必非要与其角力?”
“一方是孤军深入,一方是步步为营,就看看谁人更高一筹了。”
他冷声一笑:“一支‘地元’级数道兵,足以镇压武道圣人,却不知能否镇得住吾这个肉身成圣者。”
荀少一朝吞并数万里疆域,麾下大军正是气势如虹,锋芒锐气不可一世,可当一大用之时。
况且,此时的他占据着吕国国运的四层以上,一举一动都有着大运呼应,隐隐约约间一颗道心堪入圣境。
荀少低声道:“可惜,还缺少必要的关隘,只差着毫厘之距,吾就能真正入圣,具备证就大神通者的底蕴根基。”
“这一战……可谓吾奠定根基之战,哪怕十二万顶尖精锐之师尽数倾覆,只要能为吾博得一线天机,就不妄吾的一番心力了。”
…………
与此同时,此距南阳之墟,东北沃水三百里!
有着一座道兵大营矗立其上,一尊尊青铜甲士出入其中。皆乘着青铜战车飞驰,车驾驷马而行,自兵营周匝巡游。
这一方兵营大帐之中,一尊兵家神将手中握着一柄蛟龙鞭,眉目中冷峻森然,目光开阖杀机冰冷,冷冷看着帐中的几位青铜甲兵。
这一尊兵家神将端坐,寒声问道:“尔等,可是探查清楚,日前南阳数十万幽魂动荡的因由?”
就在几日之前,南阳墟当空有佛光宝轮照耀八方,金色佛性将百里之地染为金黄一片,犹如清净琉璃佛国世界一般,千里之外犹自依稀可见。
这一佛门异象的显化,自是惊动了驻扎于南阳墟边缘地带的【吴钩神兵】,更惊动了这一尊兵家神将。
当日南阳烨庭化为废墟,共氏的这一支【吴钩神兵】本该功成身退,退回共氏老祖们开辟的洞天世界。
只是,由于荀尚观最后搏命一击,致使共氏数百载心血成空,让共氏损失惨重。
因此共氏老祖在震怒之下,赫然令风水术道高深之辈,以山河四方流转之势,定住吕国国都的地脉之气流动。
并且,让一部分【吴钩神兵】驻守在南阳地脉节点之上,以这一支兵员不过八千的‘地元’道兵,镇压着吕国国运的命脉,削减着吕国天命气数。
而能让共氏老祖托付大任,作为这一支道兵的领兵大将,共鲜于自是极为的警觉。
眼见佛光异象出现,自是生怕会有差错。不过二三日的功夫,他就一连派遣了数十次斥候,甚至让斥候不惜性命,闯入南阳墟深处一探究竟,以致于斥候折损不少,
几位斥候面面相觑,拱手道:“将主,南阳墟中幽魂汇聚,吾等将士不惜伤亡,只能深入五十里,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以吾等看来,除非【脱胎换骨】的先天高人,否则就是再多的兵卒甲兵,也不能进入最深处。”
这些斥候甲兵,都是【吴钩神兵】中的顶尖甲士,皆是【伐毛洗髓】圆满之境,自身具备九象狰狞神力,距离宗师之境只有半筹之差而已。
共鲜于沉吟道:“你们也不行,看来南阳墟中的诡谲,已经是愈发恐怖了!”
数十万幽魂厉鬼汇聚,让整个南阳墟徒留一片恐怖诡谲,怕是只差了一点契机,就能诞生出一尊鬼王鬼帝级数的存在。
“将主,或许……是某一位佛门大能,途经南阳墟地时,不忍幽魂诡谲化为鬼王鬼帝,方才显化佛国净土之象度化幽魂?”一位斥候兵卒迟疑了一下,语气不确定的说着。
共鲜于沉默的片刻,缓缓道:“也许吧……”
“也不知吕国国运何时断绝,吾的心中总有一些余悸,似乎……似乎有危机正在临近?”共鲜于呢喃低语,尤其说到最后时,语气中不觉有些疑惑。
他有着八千【吴钩神兵】在握,除非是有不死天人降世,否则一般的武道圣人都能杀之如刍狗。
然而,共鲜于心头真实不虚的危机感,却让他不得不去重视。
这是一尊武道大宗师的心血感应,是共鲜于数度踏过生死灾厄的依仗所在。
武道修行到了如共鲜于的境地,对于自身的感觉最是敏感。
共鲜于捏了捏手中的蛟龙鞭,若有所思的看向脚下地脉,道:“是因为它吗?”
“难道,吕国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敢挑衅一支‘地元’道兵?”
共鲜于的疑问,注定没有人会回答。
…………
三日光景,忽悠而过!
十数万大军抢进行军,疾行一千二百里,直达南阳墟地。
荀少驻足于南阳墟前,身后十数万大军兵威煞气沸然,三千六百面旌旗迎空招摇。大军气势浩浩汤汤,如一股洪流一般,扫荡着这一方天地间的魑魅魍魉。
此刻,他定定的看着眼前,南阳废墟中的衰败之象。
在他眼中的南阳,无边无尽的孽气几如漫天火焰灼烧,灰褐色的气息沾染着天地八方,浓浓的恶意让人心头不觉凛然。
其内生机寥无,仿佛一方黑洞一般,无情的吞没着世间的一切。
良久之后,荀少轻声叹道:“好一个大凶之地,十万亡魂埋骨,吾南阳黔首何辜,吾吕国国人何辜?”
“共逆可恶啊!”
荀少渡了数步,缓然长叹道:“十万幽魂埋骨于前,吾荀少不戮尽共逆,岂能再为吕国之人哉?”
这时,一相貌鲁钝的中年将领,徐徐走来,禀告道:“君上,快骑来报,东北方疑有共逆踪迹,似有一支兵营驻扎。”
一副伤风悲秋之态的荀少,心中豁然一惊,道:“兵营驻扎?莫非共逆的【吴钩神兵】,真的驻扎在这里?”
中年将领低声,道:“臣下率军中健儿,几度勘查之下,方才确定下来,应由六七分的把握。”
听到这话,荀少眸子中露出一丝杀机,道:“六七分把握……已经很多了,看来【吴钩神兵】应该就驻扎在那一带。”
所谓的六七分把握,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概率了。
只是这一位军中大将性情沉稳,便是成竹在胸时,也会给自己留下余地,不会太过自满。
中年将领道:“君上,【吴钩神兵】的实力尚在吾吕国的【飞凰神兵】之上,着实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威胁。以吾军十二万顶尖精锐,硬碰【吴钩神兵】的兵锋,未必能占据优势。”
“占据优势?”
闻言,荀少露出森白的牙齿,冷森森道:“吾十二万大军北上,难道就是为了占据优势?”
“【吴钩神兵】确实是一支了不得的道兵,但是自古以来的兵家成败,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多寡、优劣比较。”
荀少最后看了一眼,此世居住了十载的南阳大邑,悍然下令道:“全军集结,除了甲胄兵器以外,舍弃一切粮草物资。吾要全军轻装简行,以堂堂正正之师,试一试【吴钩神兵】的锋芒,是否真如传闻中的一般锐不可当。”
数十位先天大将躬身,齐声道:“末将,定不负君上之望,一雪吕国国耻。”
“如此,吾等着看尔等的表现。”荀少抿了抿嘴,手上按着吴刀刀柄,眼睑低垂着。
毕竟,那是一支’地元’级数的道兵,足以镇压武道圣人的强军。如今直面如此棘手的对手,哪怕是以荀少的沉稳,也不得不生出一丝大战将临时的紧迫感。
顶尖精锐之师令行禁止,十二万大军立刻舍弃了多余物资,留下一地狼籍之后,迅速向着东北方向急行军而去。
虽然此刻以那一支’地元’级数道兵的兵家素质,面对十数万大军的急行军,不可能不会有所察觉。
况且,荀少本身也没有任何遮掩,以【吴钩神兵】的精悍强健,绝对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荀少翻身上马,心中默然想着:“达到道兵这一级数,所谓的偷袭已经是无用功了。”
所谓道兵级数,有着【法有元灵】、【法有真形】、【法有神明】三重境地,分别是’人元’、’地元’、’天元’级数道兵的异象。
“而【吴钩神兵】已是【法有真形】级数,可谓一念之间即有真形。只要不是全军覆没,尚存一兵一甲,都还有着再战之力。”
“吾要一战打垮他们都脊梁,让他们以后看着吾吕国健儿,就要瑟瑟发抖。”
荀少心念一定,呼喝一声,道:“【飞龙骑】出列,”
踏!踏!踏!
五千匹黑龙驹踏蹄轰鸣,荀少一拽缰绳,身下宝驹踏蹄飞奔,数千骑兵乌压压一片跟着,有着山河崩裂之势。
而一万二千【巨神兵】、十万【吴回劲卒】们,则在各自大将的率领下,轰然跟在数千骑兵之后。
荀少策马扬鞭,十数万大军追随其后,如同饿虎群狼奔涌,声势大的惊人。
…………
吴钩大营!
共鲜于豁然睁开双目,看向南阳方向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他神色凝重道:“好一股杀伐之气,来者不善啊!”
在南阳墟这一带,千里人烟稀少,能有如此杀伐之气的,自然不会是共氏的亲近之人。
这时,一军中斥候,道:“报,将主,西南有大军疾行而来,其中战马至少三千骑,观其来意不善。”
十数万大军的大体量,已经不知说掩藏就能掩藏下来得了。
“哼……来意不善又如何,他能有八千道兵陷阵?”
共鲜于一抖手中蛟龙软鞭,凌空打在空气上,真似蛟龙出水一般,生生打出一道鞭花。
这一柄由北海蛟龙龙筋揉炼而成的宝鞭,内中似乎有一丝丝龙吟,在不住的盘恒着。
共鲜于大令一下:“【吴钩神兵】,列阵!”
这八千道兵级数,最少都是【伐毛洗髓】的高手,更是因为有着军规号令,身形步伐快如疾风一般。
不到一刻的功夫,八千道兵排列出阵势,磅礴浩瀚的气血刚阳一瞬间喷涌而出,形成一尊神人真形之象,自当空显化而出。
这一支’地元’级数道兵,已然法有真形演化神人一丝行迹,具备神人莫可言测的浩瀚神力。
【吴钩神兵】兵势一摆出来,共鲜于坐镇军中,心意与道兵相合,猛然感到自身修为法力暴增了不知多少。
遽然间,共鲜于就看到西南一角,一尊白虎衔尸之象渲染一片苍穹,数以万计的兵甲喧嚣而起,个个都如猛虎出柙般的势不可挡。
第三一九章宝体镇世
沃水河畔,杀机刺骨,战意昂然。
“众军,列阵!”
共鲜于冷冷看着白虎衔尸之象,血煞气机沸然盈天,豁然大喝。
“风!”
“风!”
八千道兵整列成阵,高声呼喊着军号,声若轰雷炸响天穹,雄壮的气息几有沸腾而起之意。
“大风!”
“大风!”
尤其最后一刻,八千道兵兵戈高举,溢散着丝丝缕缕的血煞,一尊披头散发,脚踏恶龙怒吼,一身筋肉盘结的神人真形,于虚空中凝聚而出。
荀少一拽缰绳,呼喝着:“【飞龙】骑预备!”
“哈!!”
五千【飞龙】骑兵目光沉沉,厚重的铠甲罩着全身,在黑龙驹低吼声中,一一抽出腰间佩刀时,犹如一座座战斗堡垒般,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
“杀!!”
荀少吴刀出鞘,第七品宝兵级数的吴刀,刀身似如一汪清水,流动着的水波泛起涟漪丝丝。
两方根本无需对峙,无论吕国镇压霸王残躯之因,还是南阳烨庭数十万黔首葬身之果,都注定了两方只得不死不休。
“杀!杀!杀!”
五千【飞龙】重骑咬牙呐喊,胯下黑龙宝驹嘶吼,铮铮有力的马蹄声,由低渐高愈发的密集,似如阵阵惊雷响彻云霄。
“冲阵!冲阵!有我无敌!!”
荀少刀光内敛,一骑当先向着【吴钩神兵】的阵列冲杀而去。
他深知所谓道兵级数,与道兵之下的差距之大,看似只有一层,实际上就是天与地的鸿沟。
毕竟,一支道兵中的寻常兵甲,都必须是【伐毛洗髓】的人物。而一位【伐毛洗髓】的人物,在其他百战精锐中都能担任一方百将,统率百余甲兵之士。
哪怕荀少十二万大军看似占据优势,却未必是八千【伐毛洗髓】‘地元’道兵的敌手。
因此荀少才决定以身冲阵,以他肉身成圣之姿,【金刚不坏】之躯的强横霸道,硬撼‘地元’道兵的上古神人真形,为十二万大军分担一部分压力。
隆
由着一尊肉身成圣级数大高手全力施为,其声势之强横简直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一层层气浪怒吼翻滚,数十、上百丈风云呼啸不住。
荀少执刀在手,刀锋几乎斩破苍穹,嘿然冷笑:“就让吾见识一下,一支‘地元’道兵到底有何本事镇压武道圣人,竟能堪于天人之威相若。”
对于共氏【吴钩神兵】的大名,荀少可谓是闻之久矣。作为霸王依之横行九州的三大天兵之一,一度打得初代殷天子远遁千万里。若非当时的殷天子,堪称一世天命所归,天运、地运、人运在身,有着诸多大神通者襄助。霸王亦不会败得如此惨烈,三大天兵更不会跌落品阶,从‘天元’级数跌落‘地元’之数。
然而,此时此刻的【吴钩神兵】,固然没有昔时那一支杀戮神魔天人无算的【吴钩天兵】十之一二的凶威。但也是极为难缠之流,镇杀一般的武道圣人简直轻而易举。
所谓见猎心喜,就是荀少如今的心态。以他肉身【金刚不坏】的修行境地,就是站着不动,除非有绝顶的武圣人级数大高手,手上再持着一口传世的顶尖神兵,或许能破了他的【金刚不坏】之身。
着眼于豫州大地之上,除了几大诸侯方国的天人老祖之外,自是任由他纵横无忌。就是再有一尊武圣人绝顶的人物,也只能让他感到棘手一些,而不会威胁到他自身分毫。
只见刀出如矫龙,匹炼刀光何其璀璨,绵延数百、上千丈不止的锋芒。在刀光起伏之时,尤其落下的一刹那间,遍布于天地间的风雷之音,尽数在这一道刀光之下为之失声。
“杀!!”
看着几如飞龙踏天之势的刀光,共鲜于捏着七星蛟龙鞭,蓦然怒吼一声。
“杀!!”
与此同时,【吴钩神兵】阵列上的上古神人真形,也发出了一声撼动天地的怒吼。
在两道强横神力的冲撞肿,千丈地壳遽然开裂,荀少执刀在手,胯下黑龙宝驹顷刻间,被反震力道震成了无数的血雾。
就在血雾爆发的前一刻,荀少飞身一跃数十丈,吴刀似水波一般流动寒光,身上的吕国国运愈发沉重,为他自身何止增添了一分力道。
清水般的刀光掠过之时,掀起一片血雾,荀少置身八千道兵中,不知多少利器宝兵劈砍在身上。但是他【金刚不坏】之躯百劫不坏,一声声金石交鸣之音中,吴刀悍然反向横扫,沾染了十数滴血雨。不过数十招间,荀少就击杀了百余名道兵,一身血煞气息汇聚滔滔。
荀少一人一刀杀戮无忌,尤其运炼混元一功,【金刚不坏】之躯坚韧更胜一筹。在无数强兵健儿中,犹自能以肉身蛮横霸道,一具肉身躯壳更胜神兵无数,擦着就是伤,碰着就是死。
“杀啊啊!!”
在荀少杀入【吴钩神兵】阵列时,五千【飞龙】重骑亦轰然撞入道兵阵列中。
对于荀少而言,显得如同草芥一般的【吴钩神兵】,对于【飞龙】重骑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五千重骑的钢铁洪流,在撞在道兵阵列的一刹那,道兵们倏然高举起厚重盾牌,以一身【伐毛洗髓】的强悍力量,生生顶着【飞龙】重骑,连人带甲撞击来的上万斤力道。
然而,只是顶住了一个【飞龙】重骑,还有无数的【飞龙】重骑无视眼前的铁壁。一个个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躯撞入其间,顷刻之间无数血肉横飞。
可是,固然景象惨烈无比,但数千【飞龙】重骑兀自无一人退后半步,反而在血腥残酷的刺激下,争先恐后的撞向道兵们汇聚而成的铁壁,一点点的撼动着【吴钩神兵】的锐气。
屹立于虚空之上,上古神人真形咆哮如雷,脚下恶龙盘绕,露出嗜血的狰狞。
共鲜于看着战场上血肉翻飞,荀少执着吴刀,刀锋之利所向披靡,肆意屠戮着共氏道兵,心头赫然一狠,一甩手中七星蛟龙鞭。
这一根七星蛟龙鞭中的蛟龙之性犹存,与神人真形脚下的恶龙相得益彰。共鲜于心神豁然与上古神人真形相合,数千道兵心意显化,一身气机高涨无数,
“吴钩!”
“吴钩!”
“吴钩!”
共鲜于心有所感,仰天三声咆哮。牵引数千道兵心神,不由自主亦放声高呼着,与天地之间冥冥存在呼应着。
须臾之间,就见风云突变,雷声轰鸣阵阵,一道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兵刃,倏然自苍穹中坠落。
“吴钩!!”
这一口神兵本身爆发的煊赫威势,与这一支【吴钩神兵】相辅相合,一股滔天水元之气自神兵上溢散。
这是绝世神兵吴钩剑,游弋于苍茫天地间的一点烙印,一出世就与天地气机呼应。
共鲜于以神意驾驭这一道神兵烙印,悍然向荀少狠狠的斩去,其剑光略过间,虚空豁然炸裂。
这是一道由着第四品神兵显化的烙印,汇聚而成的一击之力,本身已然不弱于真正的第六品神兵。
铛!!
荀少见着吴钩神兵烙印一击,身子却不退反进,迎着这一斩撞去。吴钩神剑烙印斩在荀少胸膛上,在这一刹那间,二者碰撞时发出的铮铮交鸣,不亚于真正神兵的碰撞之音。
他畅然大笑,道:“霸王神兵,不过如此尔!”
说着,荀少五爪曲伸,以宝体之躯强行抓向神兵烙印。
这一道神兵烙印归于有形无形之间,是真正霸王吴钩的一点本源显化,几若神兵吴钩的一部分。荀少径直以肉身宝体硬撼,神兵有灵自是竭力抵抗,一道道火星飞溅四落。
只是,荀少五根手指恍若五岳天柱,看似缓慢的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
轰!
轰!
轰!
一万二千【巨神兵】、十万【吴回劲卒】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沃水河畔的战场之上。
大军兵锋无边无沿,每一步的迈出,每一步的落下,都如若山崩地裂般,震荡得地壳丝丝颤抖。
常云光长矛横空,看着血水浸染的通红的沃水,五千【飞龙】重骑已经伤亡过半,刺眼的惨烈景象,让常云光面色铁青一片。
他遽然高举左臂,高声怒吼着:“全军预备!!”
隆
无数盾牌微微抬起,汇聚成一道铁墙,一根根长矛似林斜立,发出哧哧声,回声极为沉重。
“杀啊!!”
看着战场中的血腥厮杀,常云光手臂重重的落下,十数万大军轰然而动,爆发出最为原始的呐喊。
十数万大军铸就的洪流,悍然涌入焦灼的战场中,血雾几若沸腾,丝丝血雨沾染衣甲,以血肉生生凿穿着数千道兵组成的军阵。
国仇家恨之下,两者之间的战斗意志极为高昂,就是道兵占据着一时的优势,但在吕国国人疯狂的血性下,同样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吴钩神兵】军阵之中,荀少黑发披肩,掌纹恍如天地神纹般,牢牢镇着这一道神兵烙印,任由着神兵灵性如何碰撞,兀自破不开掌纹的禁锢。
共鲜于见着神兵烙印落入荀少手中,立即驱使七星蛟龙鞭,以这一根龙筋熬炼的宝鞭,向着荀少的顶门打去。
荀少面露冷笑,对于共鲜于的一鞭也不闪避,任凭这一鞭落在身上。
铛!!
头骨顶门近乎于一尊铜钟敲响,荀少面色不变,只是看向共鲜于的目光,若有若无中生出一丝冰冷之意。
“打够了?”他轻声徐徐,话语中的冰冷,让共鲜于为之丧胆。
共鲜于绝望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荀少,苦涩一笑:“金……金刚不坏!”
所谓【易筋煅骨】八十一炼,证就金刚不坏之体,天下所有武人梦寐以求的绝巅成就之一。
毕竟,共氏那一尊霸王,就是一具金刚不坏之躯。而共鲜于出身共氏一脉,如何能不知道金刚不坏意味着什么。
这也难怪荀少置身道兵军阵中,依旧横行无忌,无惧任何宝兵利器。
“现在,知道的太晚了!”荀少摇了摇头,手掌重重一捏,内中蕴含的力道猛然爆发,神兵灵性在这一股力量下,生生崩碎成无数残片。
就在这一道烙印崩碎的同时,尤自厮杀不住的数千道兵,一身精气神轰然坍塌,士气顿然陷入崩塌,整个人的心气十不存一。
“杀!”
【巨神兵】、【吴回劲卒】几乎沸腾起来,一个个战意昂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荀少漠然看着道兵的溃势,一步步向着共鲜于走去。
由于吴钩神兵烙印一毁,精气神折损严重,这一支【吴钩神兵】也失去了【法有真形】的能为。
而一支道兵之所以能威胁武圣人、天人之流,靠的就是法有元灵、法有真形的莫大威能。
此刻,对于荀少最大的威胁已经没有了,只是几千【伐毛洗髓】的兵卒,再有几个【脱胎换骨】的宗师、大宗师,绝然挡不住荀少一人一刀的屠戮。
“太晚了!”
荀少不疾不徐间,走到共鲜于的身前,看着共鲜于恐惧的近乎扭曲的面孔。一掌将共鲜于的头颅,拍入胸腔之内,一道血雾迸发而出。
他袖口一卷,揽入无数血雾,随即一抖将血丝甩出。
咻!咻!咻!
聚敛血丝为针锋,荀少这一揽一拂间,尽得举重若轻之意。
就在这漫天血针之下,无数的血色雾气似乎翻腾,荀少的身影也愈发的模糊不清。
沃水之战,荀少以己方伤亡七万之众的代价,斩尽八千【吴钩神兵】。
斯时,血水染红沃水五百里,血腥气息三月不散,飞鸟绝迹于此。
而荀少凭着这一战之功,让天下人刮目相看。
他以八千’地元’级数的道兵,一度可以当做十万大军看待,甚至十万大军也难与八千道兵相提并论。
而荀少一战功成,斩尽八千道兵首级。哪怕自身损伤惨重,麾下精锐伤亡过半,却是得到了吕国国人真正的信任。
第三二零章天心不测
营邑,闻府!
闻渊明蹙眉沉思,宽大的锦袍松散的披在身上,矗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景致。窗旁案几上,一封邸报静静放置其上。
这是沃水一战的详细军情,老太师看了不止一次,每看一次都让老太师惕然心惊。
老太师悠悠一叹:“慈不掌兵,八千‘地元’道兵一战而没,这一战怕是把共氏打痛了。”
一支‘地元’级数道兵,满编至多亦不过两万五千之数。而沃水一战【吴钩神兵】生生折损八千道兵,着实是实打实的伤筋动骨了。
而与此同时,七万顶尖精锐甲兵的惨烈伤亡,就显得不甚起眼了。
十二万顶尖精锐与八千’地元‘级数道兵战力相差悬殊,若无荀少这一位肉身成圣的大高手,就是十二万全军覆没,也伤不得【吴钩神兵】的元气。
“不过,共英那个老家伙,此时应该要跳脚了吧!”闻渊明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低声自语着。
对于共氏【吴钩神兵】的厉害,闻渊明此刻犹自心有余悸。不久前的那一场南阳崩塌之灾,其惨烈程度如今都还是历历在目。
三十万国人埋骨南阳之地,虽有着霸王残躯揭开封禁时,爆发的余威太过骇人之故,也有着【吴钩神兵】的一部分重要‘功绩‘。
那是一支兵锋彪悍强硬的凶兵,曾经一度压着【飞凰神兵】与【黑水锐士】两支大军,让吕国两大强兵损失惨重。
若非当时,有着闻渊明与荀太常两尊顶尖大高手倾尽全力,保住了两大强兵的建制,只怕吕国现今已是名存实亡了。
对于【吴钩神兵】的厉害,经历过南阳崩塌之灾的朝中诸僚,是最有发言权的,也是最难忘却的。
因此,在沃水之战中,荀少一举斩尽八千道兵,自己麾下大军也伤亡过半,看似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但其实从长远来看,还是共氏最为肉痛一些。
毕竟,一支道兵的兵员极其难以补充,不单单要具备相应的武力,还要具备与这一支道兵,法有元灵时相辅相成的神意心意,否则只是一盘散沙,着实难以堪当大用。
道兵一旦出现了折损,或许要三五载才能得到一个补充。而精锐之师的兵员素质,则没有道兵级数一般严苛,只要身怀一头莽牛力道,再精简训练一番,稍加打磨一下,就能成为顶尖精锐之师的一员。
如此一来,就是十来个精锐甲兵兑杀一个道兵,对于吕国都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这个事实虽然看似很残酷,却也是不得不为之!
“可是……”
老太师度步徘徊,眉宇间悄然浮起一抹忧虑,暗自想到:“外患尚在,内忧犹存,三个封君公子都对大位虎视眈眈,如今又各自占据一方,奈何君侯之位只有一个,兄弟逾墙怕是就在眼前了。”
共氏的目标太大了,殷天子是不会对其放任自流的。南阳国都的陷落,只是打了一个吕国出其不意,其他诸侯是不会再给共氏第二次机会了。
而现今共氏在吕国的力量有近乎无,几位封君公子的矛盾顿时凸显出来,让他嗅到了一丝内战将近的紧迫气息。尤其当下高阳君荀少则、信陵君荀少央二人,都毫不遮掩的拉拢着各方的封邑大夫,疯狂的扩充着己身的实力,其意图不问自明,
一旦他们的实力扩充到了极致,这场内战他们就是不想打,也不得不打上一场了。
可是,当今吕国局势已经千疮百孔混乱不堪,再有一场内战雪上加霜,吕国大局说不得就要崩盘了。
闻渊明轻声叹息,道:“难,难,难,大战若是爆发,受苦遭灾的还是吕国国人!”
“以吕国的国力,经过这一场动乱,不知还剩下多少,着实不能再生波折了。或许……老夫也考虑一下,整个吕国未来的走向了。”
…………
沃水之畔!
涓涓沃水,西入南阳,荀少负手而立,神色沉凝自若,周身自生一股奇异的气度。
仿佛此刻,荀少处于无穷高远之境,与沃水之畔近在咫尺,却又置身无弗远届之间,身形捉摸不定。
经过了沃水一战的打磨,荀少一身武道再度升华,在【金刚不坏】之境上稍稍向前迈出了一步,但他真正的收获显然不仅如此。
“吾道成矣!”
荀少轻轻呼出一口气,周身气血涓涓流动,一一洗炼着筋骨、皮膜、内腑、骨髓、精血。肉身中一滴滴金色的骨髓、精血浑圆饱满,彼此构筑了一个内循环。
生命本源一举臻达浑圆如一之境,性命灵神亦在这一契机的推动下,抵达了此身圆满之境。
在这一刻,荀少以一身修行化作资粮,终于缔结出最为璀璨的果实!
而且,吕国祖脉自有灵性,荀少在斩尽【吴钩神兵】之后,一丝丝残余国运汇聚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灵神感应遽然放大无数倍,径直踏入心灵入圣之道。
“超凡入圣,精微奥妙,心灵超拔凡俗之上,以无有穷尽之心灵,驾驭浩瀚天地之伟岸!”荀少沉浸在超凡入圣之境中,双臂微微伸展,灵神在一刹那间,遍游豫州千万里山河之巍峨,踏遍千山万水之广袤。
“呼!!”
荀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狂风骤然而起,飞溅而起的水滴,一路激荡着沃水千里沿岸风光。
“所谓超凡入圣之道,超凡的只是躯壳,入圣的则是心灵!”
他看着晶莹如玉的手掌,丝丝气血涓涓流淌,血脉通达发梢,精气鼓荡诸窍,一身降龙伏虎武道神通,并未因为灵神抵达圆满之境,而获得多少精进的余地。但荀少灵觉天成,尤自感觉自身战力在此之上,至少凭添两成之多。
并非是神通修行上的精进,而是心灵圆满之后,招**诀进无可进,一分力能当十二分用,内外圆满再无缺陷。
届时,荀少不但肉身至境【金刚不坏】,而且灵神圆满【超凡入圣】。就是历数主世界所有武道圣人、大地游仙,他都无疑是最为可怕的一列。
除非是佛、道、魔三家,万载不遇的绝代天骄,几乎就不可能有生灵,能抵达荀少这一层次。
蓦然间,荀少手掌轻然一抬,一记浩瀚掌印当空落下,无数气流嘶嘶作响,发出可怕的气爆声,滚动的气浪拂动着荀少的衣甲。
涓涓沃水在这一掌印下,几乎让千丈河床为之崩裂,一道道水流怒涌翻腾,无数的水花滚动而起。
这一道贯通百里的河道,豁然打出了一记百丈掌印,而且掌印深入淤泥十数丈之底,指印犹自清晰非常。
荀少缓缓收手,漠然的看着周匝水气飞舞,缓缓说道:“是该结束这一场闹剧的时候了,以吾现在的修为,闻渊明必然不是吾的对手。放眼吕国大地,除了那一位不知生死的天人老祖,吾已再无顾忌。”
荀少可不信郑、宋二国,会为了吕国君侯之位的归属,会不惜糜费大军伐吕一战。就是真的生了什么难以预料之事,他亦自信强者横强于世。
“不肯臣服的,通通打死了事!”
他冷然的望向南阳,身形在一错间,愈发的渺茫虚无。
…………
南阳墟地,边界!
数万兵甲矗立,甲胄上的血渍犹存,带着一丝悲壮惨烈之势。
“南阳耶!幽都耶!不该存于世间!”
荀少漠然看着破败荒芜的墟地,内中浓郁的近乎实体的怨气,犹如一头头妖魔鬼物,张牙舞爪的呼啸着,毅然决然的踏入杀机四伏的墟地中。
作为沃水一战的最终胜利者,他不可能放任一方绝地的诞生,有着如斯恐怖的怨气沉淀,怕是再经过些时日,说不得就能孕育出一头盖世魔头,遗祸于当代之世。到时再要想除去,就不知要耗费何等心力了。
荀少灵神圆满之后,心思与先前迥然不同,武力的提升尚在其次,冥冥中就有着清晰的感应。
若是让那一头鬼王鬼帝出世,这方圆数千、上万里疆域,都将化作一片死地,再无一丝一毫的生机。
而将吕国山河社稷,都视若自己掌中之物的荀少,如何会允许一头鬼王鬼帝孕育出世,成为不可忽视的大祸大害。
“既然今日,吾神通武道大成,不妨用尔等称量一下,吾今时……到底有多强!”
嗷!
嗷!
嗷!
数十万生灵埋骨,无数怨忿之气犹如实质,荀少一身精血元气近乎于通天彻地之神柱,自顶门而起破入云霄,磨灭着迎面而来的怨忿气息,激荡起无数的鬼哭狼嚎之音。
无尽的炽烈气息,横扫天地苍茫,荀少灵神圆满、肉身至境,一身的刚阳何其霸道,汇聚如一时,几如通天神火之柱,只是寥寥数步踏出,就活活磨灭了数百、上千的幽魂厉魄,余下一点点真灵投入天地轮回。
荀少的手段其实不需要如此酷烈,只是术业有专攻,武道修行纵然战力彪悍,但涉及魂魄精神方面,就力有不逮了。
他麾下修行人中最高明的,就是坐镇邑的上阳朝。只是上阳朝不过元神大成中人,未能跻身大地游仙之列。哪怕佛道中人对付幽魂厉鬼占据优势,但数十万的庞大体量下,除非是专门的神通法门克制,否则就是天人降世也会倍感棘手。
此刻,荀少自身使不得巧,却不妨碍他一力破万法,用最原始最蛮横的力量,将这些鬼灵幽冥从源头上掐灭。
“哼……”
荀少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一声冷哼重逾惊雷,掀起滔天阳气,在数以千百计的惨厉哀嚎声中,泯灭了周匝几多幽魂。
只是,数十万魂魄淤积的阴气,何止如潮似海,荀少武道神通屹立绝巅,但在无边无际的黑潮之下,仍然显得有些单薄。
嘣
荀少左手攥拳时,周身骨节一一响起,一只手恍若能举起苍穹,风云骤然变化,一声声沉重的闷雷响彻于云间。
他一拳落下,拳风呼啸天地,瞬息波及数千丈之地,无数的土层炸裂开来。
荀少身形豁然而动,在沛然掌风的推动之下,弹指之间既穿过了南阳十数里之地。
力!力!力!
恍若天际传下的呢喃之音,荀少五指捏拳印,仿佛世间一切之力,尽数在他的手中扭曲。
“牛魔运皮!”
他的身形在一动间,所产生的恐怖力量,一朝爆炸开来,一如千万太古莽牛冲击着周边的残余废墟。
此谓灵神圆满之境,心灵力量臻达无穷广大境地,与肉身金刚不坏相合,一瞬间产生的力量简直骇人。
这一门武道奠基的《大力牛魔拳》,在荀少的手上俨然达到了新的高度。一二莽牛之力或许微不足道,一旦达到千头万头之时,乃至于百万千万亿万兆亿之时,其气象足矣毁天灭地,成就一门以力证道的神功。
“牛魔顶角!”
方圆百里空气震荡,无数的残破砖石,生生震成无数的沙砾,荀少一拳轰出,打得厚重无边的怨气,生生破开了一角。
武道神通屹立绝巅,荀少拳法武道之强悍,任是数十万鬼灵如何逃窜,也都在他一拳之下,魂魄之体溃散大半,余下一点真灵仓皇遁入轮回。
“牛魔踏蹄!”
荀少一路之上,拳力贯杀何止十万幽魂,一身凶威盖世绝伦,几乎以他自身的气魄杀机,就能让诸多魂灵争相遁逃。
太古莽牛迸发无穷神力,荀少一拳贯通南阳墟地,炽烈之极致的血魄刚阳,宛如一轮高升的骄阳大日,在轰然落下的那一刻,整座南阳之邑都生生震为齑粉。
南阳墟地之外,数万甲兵默然的看着南阳墟的彻底毁灭,这一座绵延了八百载的吕国国都,在此刻彻底成为了历史,甚至就连一处遗迹都没有存于世上。
这一刻,所有的将士都悄然屏住了呼吸,似乎生怕自己的呼吸稍稍重了少许,就会将眼前的景象全部打破。
第三二一章危局几何
在南阳墟地崩塌的同一刻,几尊大人物心有所感,目光注视着南阳,不由得驻足许久。
南阳怨气腾空,几尊大修行人哪里不知个中的危害,只是他们或是抱着别样心思,或是身不由己,只能坐视着这一股怨气的积蓄。
因此,对于南阳墟地的毁灭,几人在态度上着实反应不一。
“阿弥陀佛!!”
一座高山绝壁之上,一尊赤脚僧人目露慈悲,遥遥注视着千万里之外,眸中金色佛光闪动不休,轻声一叹,道:“三十万怨灵付诸一炬,当真阿修罗之道也。我佛固然慈悲度世,世人却不允我佛,执大慈悲行道耶!”
鸠摩罗两掌合十,徐徐低吟佛号,似有天龙禅唱虚空回响,一朵朵金莲在虚空中摇拽。一尊三首八臂金身再虚空中若隐若现,一朵朵赤金业火自金身中升腾。
这僧人梵行的极高,心中对于三十万怨灵的遭遇,既有着悲叹悯染。又何尝没有对于那一尊古人王,依着天皇金诰行为处事,忒过霸道狷狂的不满。
只是僧人禅心修行高绝,已能照见嗔怒根苗,并一一斩断这一点根苗,无碍修行圆满。
“南无阿弥陀佛!!”
倘若当日之时,鸠摩罗能度化了三十万怨灵,不但三十万怨灵能洗涤怨气,得入十方地藏佛国净土。就连鸠摩罗本身也能借着这一股大愿力、大功德,一举证得大阿罗汉金身,位列西方三千大阿罗汉之一。
只是天皇金诰如天规地矩,携带人族天皇这一尊大神通者的意志,再有帝刚歌这一尊道果级数在侧。任是鸠摩罗再多的不甘,也不得不舍弃到手的证道机缘。
况且,当时若不是鸠摩罗身上有着一道天子神敕,能让帝刚歌有所顾忌,鸠摩罗的处境就真的是危险了。
不过,如今目睹着三十万怨灵彻底的化为飞灰,鸠摩罗心中思绪又是何等的复杂。
鸠摩罗默然想着:“师尊虽为帝师,然吾佛门声势终归不及道门,那时若是一位道门真人亲临,帝刚歌又会如何作为?”
如此一想,鸠摩罗不由一股怒火自心头而起,正所谓佛也有火,何况鸠摩罗距离佛门正等正觉之境,可是差着千万里之遥。若非鸠摩罗禅心功夫高妙,梵行抵达极深的层次,只怕早已是按耐不住这一股心火了。
默默看着南阳方向,鸠摩罗呢喃道:“或许,贫僧该会一会这位,看看他对吾佛门的态度。吕国的局势变幻莫测,贫僧若能扶持一位国君诸侯,对于吾佛门又回是一次机会?”
他缓然伸开手掌,一道帝敕神令在他的掌纹上浮现,一丝丝帝威自其中溢出。执掌帝敕神令的鸠摩罗,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可是代表着殷天子的帝颜,一定程度上就是一张诺大的虎皮。
如今,在吕国封君公子们争位的关键时刻,鸠摩罗亦或是殷天子的态度,也是不容忽视的一份力量。
“这是一次机会,一次将佛法传入豫州的机会!”
鸠摩罗深深明白,殷天子赐予帝敕神令,只是让他能更好的对付共氏余孽,更是为了勘查豫州有没有被共氏余孽所掌控。
堂堂诸侯国都顷刻毁于一旦,事情的经过让人惕然心惊,共氏上万载的积累,暗中的力量让殷天子也不能小觑。谁也不知道此时的豫州,还有多少诸侯会尊奉天子之命,又有多少诸侯成为共氏的拥趸。
此时,他的身份相当于殷天子的耳目,秉承着天子意志而来,谁人敢不给他三分薄面。
…………
岐邑,濒临南阳烨庭的一方小邑。
荀少率军暂退南阳,大军驻扎在南阳边界的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邑小城中。
此刻,数万大军军心动荡,固然有着荀少强横武力支撑,但单若是不加以安抚,这一支大军以后也是不得大用的。
当时,沃水一战的惨烈战事,让十数万大军只余下几万残兵之众,超过半数的伤亡。哪怕沃水一战取得了大胜,但是最终死伤了足足七万之众,还是让这一支大军上下,蒙上了一层阴霾。
若非大战过后,荀少以三拳将南阳墟地打成齑粉,其武道神威之煊赫,让三军将士无不震服,这一支线大军的心气早就散了。
现今之所以留着一二心气,还是有着荀少这一位武道绝巅的强人坐镇,让大军将士们强行振奋了几分士气。
岐邑东门驻军,帅帐之中!
“公子则、公子央二人,果然都不是安分之人啊!”荀少端坐在帅位上,一双清冷的目光,静静看着公案上放着的邸报,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沃水一战的大胜,让荀少博得了一时的名望,也给他带来了苦果。
此刻,东部高阳君公子则率十五万大军兵锋直指毫邑,威胁邑大后方。北部信陵君公子央的十万大军直扑重安,截断荀少大军退路。
这两位封君的动作深得快、狠、准,可谓是默契十足,无论是截断后路,还是威胁后方,都让荀少没有余力去阻止。
常云光等几员大将站在帐中,道:“君上,吾军新近大胜,然折损太过严重,是否当即编炼新军,再度扩充大军兵员,以备高阳君、信陵君的发难?”
高阳君、信陵君的动作,到底是触动了荀少的痛处。一旦他大军孤悬于外,失去了补给能力,就是‘天元’级数的道兵,也免不得最后败亡的局面。
荀少淡淡说道:“高阳、信陵二者,冢中枯骨,有何惧哉!”
“吾以沃水一战,鼎定了吕国的人心天运,吕国最后的国运在吾身上,吕国最后的人心……亦在吾的身上。”
“他们想趁人之危,借着吾大军孤立无援之际,一举动摇吾的根基,简直是愚不可及。”
虽然眼前局势对荀少而言,已是极为的不利,但荀少面色沉稳,仍能从容沉着应对,可谓是成竹在胸,将两路大军视为昨日黄花,旦夕即可灭之。
然而,荀少能淡定自若,他帐下的众多大将,却没有他这般的心性修养。
一员大将沉声道:“君上,高阳君、信陵君无视大局,固然可恨可恼,此行愚不可及,但以他们二人的战略,也确实是打在了吾军的痛处上。”
另外一员大将进言道:“上蔡虽是驻扎了二十万新军,然而新军尚未见过血腥,无论军容军势,都可谓是赢弱不堪,绝难挡住一支百战之兵的冲击。而高阳君十五万大军在握,就算上阳左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怕是也难抵真刀真枪的杀戮,唯恐上蔡危矣!”
“君上,吾等不若立时回军上蔡,再来以图日后。”
大将们纷纷进言,每人都提出了自家的兵略。
无论如何,荀少麾下的大将,都是有着真本事的。他们每人都身经百战,是从底层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的人物。
而他们之所以在沃水一战,表现的并不十分的出彩,也是共氏【吴钩神兵】的战力超出了常规,是足以镇压武道圣人的强兵劲旅。任凭大将们智计百出,在绝对实力的差距下,也都要实打实的打上一场,拼上一拼硬实力,根本没有这些大将兵略的用武之地。
荀少缓缓说道:“尔等安心,公子则优柔寡断不成大器,公子央阴毒有余心胸不足,他们两个能成什么大事?”
以荀少今时今日的见识、气魄,根本没有将公子则、公子央二人,真正的放在眼里。
众将为荀少的气魄所折,常云光问道:“君上,二位封君公子难成大器,但郑、宋二国却是他们的靠山,倘若郑、宋二国干涉吕国内政,岂不是大事皆休矣?”
“大事皆休?”
荀少冷冷一笑,道:“吾苦等此刻久矣,郑、宋二国真要干涉吾吕国,先不说吕国国人作何感想,只是荀氏族老们却落入吾之瓮中了!”
毕竟,先一步打出吕国气魄的荀少,无疑是得到了吕国国人之心,但自身的实力也是损失惨重。而公子则、公子央在这一时刻,悍然打起来内战,固然是挑了一个绝妙的时机,自身也失去了吕国国人的心。
所谓的民心所向,在主世界说重要也是重要,说不重要也真不重要,但被民心裹挟着的,还有大多荀氏公室,以及封君、上大夫一类的地方实力派。
如此情况下,除了利益勾连稳定的几人,其他的荀氏宗老是不可能站在公子则、公子央一方,去承受吕国国人的唾骂。而对于荀少最重要的,还是以老太师闻渊明的秉性,在此时绝对不可能站在公子则、公子央的一方,着实是消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荀少暗暗想着:“吾现今是最虚弱之时,同时也是最强之时啊!”
这是一着险棋,他却是甘之如饴,甘愿行险走这一招。
他的目光中一片深邃,徐徐道:“当务之急,是要整顿军心,重铸兵锋兵魂,不然只凭吾一人,可当不得百万大军。”
“然后,一战定成败!”
…………
重安大邑!
刚刚经历战火的重安,显得愈发摇摇欲坠,高大邑墙布满着刀斧痕迹。
公子央负手而立,扶着腰间的配件,剑柄悬挂一十二枚珍珠,在破败邑墙上显得极为显眼。
南方大军驻守重安邑的将士,简直堪称为顽固,虽不敌公子央的甲坚兵利,却仍是奋力拼杀到到最后一人。
经过这一战,对于重安邑的驻军,荀少央也是有着诸多的感触,亦愈发的感到了棘手。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问着身旁的谋臣徐阶,道:“郑国的援兵,到底何时能来?长信君的武道神通之强,非天人神魔不得抗衡啊!”
荀少三拳之威,生生将整个南阳墟地打为飞灰,这般霸道煊赫之势,已是天人之下最顶尖的人物。身后没有一尊天人神魔作为依靠,荀少央单独面对荀少,还是有些心惊胆战的。
徐阶轻声道:“君上安心静待,郑公已命一支精锐之师驻扎边境,只要事有不谐,立时就能出兵干涉。”
这徐阶名为谋臣,实际上却是郑国世家子,奉着郑国君命而来,是郑国试图掌控吕国的棋子之一。吕国内部的大乱,对诸侯小国是一次崛起的机会。而对两大诸侯霸主而言,就更是一次彻底奠定豫州格局的大机会了。
毕竟,无论郑国还是宋国,任何一方大诸侯吞并吕国,集合两大强国之力,都能一举压下豫州所有诸侯,成为豫州当之无愧的第一诸侯。
而且,郑、宋二国的野心毫不遮掩,公子则、公子央也不是呆愚之人,对于郑、宋二国的野心贪婪,都是心里有数。
只是老太师闻渊明态度不明,荀氏宗老态度各异互不统一,让公子则、公子央不惜饮鸠止渴。
他们二人,一个是宋侯的外孙,一个是郑公的子婿,宋、郑二国还不至于对他们吃干抹净。
荀少央蹙眉,道:“郑国只出了一支精锐之师而已,但是没有一支镇国神兵坐镇,又能顶什么用?”
郑国镇国道兵堪称豫州第一道兵,就连吕国【飞凰神兵】都要逊色一筹,一度触及了‘地元’级数的门槛,是一支绝对的强兵。
但郑国的精锐之师吕国的精锐之师相差不多,荀少都能斩尽八千【吴钩神兵】。若无一支够分量的道兵助阵,荀少央自感胜算着实的渺茫。
“君上,您截断了长信君的归途,高阳君直袭上蔡邑,动摇长信君的军心。您与高阳君的作为,可谓是将长信君占据的国土,直接截成了三段,让他首尾不能相顾,前后不得相连,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您何必如此着急,只要慢慢耗着,就是长信君神通堪比霸王,也只余下败亡一途了。”徐阶轻声慢语,三言两语间平缓了荀少央的焦躁情绪。
此时此刻,吕国几方实力派们,各自怀着心思,俱是认为胜券在握,志得意满的等待着最后的收获。
第三二二章佛门索求
战火似乎在一瞬间爆发,吕国大地之上烽烟四起,战争如火如荼。
沃水一战的惨烈,并没有让吕国再度归于平静,高阳君、信陵君的悍然出兵,可谓敲碎了吕国国人心中最后的一点念想。
三位封君公子的争位之战,也在这一刻彻底展开,无数的吕国国人流离失所,亦有无数的吕国国人重新拿起了武器。
战火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彻底点燃了吕国全境。吕国的苍穹之上,时时刻刻回响着惨烈的兵戈杀伐之音,
恍惚月余之间,高阳君、信陵君依仗着郑、宋二国有力的支持,两路大军并行之下,几乎鲸吞了荀少所有的胜利成果。
然而,上阳朝坐镇邑,诸逾行巡守吴回关,将整个上蔡构筑成了铜墙铁壁。哪怕两路大军频频出动,死伤不可计数,一度将吴回关下染成一片血地,也奈何不得上蔡分毫。
最后,由着郑国顶尖精锐之师【飞燕强卒】出动,依旧落得铩羽而归,真正奠定了吴回关这一座天下名关的地位。
岐邑大营,帅帐之内!
荀少一身锦衣,黑发披肩,金冠玉带,眉目中一片沉寂,不疾不徐的审阅公案上的一份份邸报。
越往下看去,他的面色就愈发的沉重,呢喃低语:“上蔡的形势,已经严峻至此了?”
这一份份邸报,分别是由着一千里加急、两千里特急、三千里紧急传来的邸报。其中的每一份邸报,都是恨不得跑死了几匹龙驹宝马,才转呈到他的手上,其上的血红‘急’字异常的惹眼。
铛!
荀少指尖轻轻扣击着公案,徐徐叹息道:“哎……山中方一日,这时局局势变换之快,着实让人措手不及啊!”
在这月余时日中,荀少一心整顿大军军心士气,把五万大军的军心再度凝聚,终于恢复了顶尖精锐之师的军威。
而且经历了沃水一战的磨砺,这五万大军可谓是极端强横。在惨烈大战的磨砺之下,几乎就是顶尖精锐中少有的强兵,甚至已能跻身于最强之列。
只是,荀少固然有着收获,但他同时也失去了除了上蔡之外的控制力,只能大军孤悬于外。当中的得失利弊,绝难以一言而尽。
在帐中一侧,一僧人席地跌迦而坐,轻声叹息道:“可是,以小僧看来,君上依旧是成竹在胸。”
这一尊僧人气机归于虚空,浑身空空寂寂,只是孤身一人矗立着,就让人生不出小觑之心。
荀少轻声一笑,合上手中的邸报,道:“大师言重了,吾如今可是在风头浪尖上,一不小心就是舟毁人亡的结局,又何敢谈得上什么成竹在胸?”
“大师,太过高看吾荀少了,倒是让少汗颜了。”
鸠摩罗手掌合十,低声道:“君上道法自然,已得武道神髓之三味,功行屹立绝巅,贫僧岂敢诓言君上!”
“哈哈哈……大师到是风趣得很!”荀少抚掌而笑,对于鸠摩罗之言不置可否。
毕竟,荀少以往也曾入过佛门,自然知道这些大和尚吃人不吐骨头的本性。固然佛门中人也有一二大德高士,但对比中下层的僧人的性子,可就真的是堪忧之极了。
故而,只要是佛门不动他手中的利益,他对于佛门的态度,只会是敬而远之。
只是眼前这个僧人,其身份地位特殊,让荀少不得不另眼相看,甚至能容忍这一僧人,在军营大帐中自由往来。
鸠摩罗肃然道:“出家人戒妄语,小僧绝无恭维之言,贫僧君上成竹在胸,想必扫灭群敌,承继君侯大位就在旦夕。”
僧人已来到大营中,足足有了十五日。在这十五日间,鸠摩罗凭着身份的特殊,虽然不能窥见军中机密,但不甚机密之事,却是看了个七七八八。
荀少轻声一笑,道:“大师乃是宝光帝师座下高足,深得天子帝的信重,赐予一道天子神敕。能得大师的一句赞语,吾又是何其幸哉。”
“可惜……”
鸠摩罗摇头叹息,道:“君上庶出之子,在母族势力有等若无。君上反掌之间,既能平灭高阳、信陵二君,却挡不住郑、宋二国的干涉。”
郑、宋二国确实是荀少的心腹之患,就算荀少击溃了高阳君、信陵君,但郑、宋二国随意一点支持,就能让高阳君、信陵君再度东山再起。
他们二人能经得起反复的失败,而荀少只要失败一次,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荀少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下,道:“不知大师,有何教吾?”
这些时日以来,荀少也看得出鸠摩罗有所求,而且其所求必然不小,让荀少亦不能不仔细权衡一番。
以鸠摩罗阿罗汉果的梵行,佛门大阿罗汉不出,遍数九州大地都是顶尖人物,就算不入绝顶之列,也是顶尖中拔尖的一批人。
能让如此人物相求之事,荀少不觉得自己就有十足的把握,
“南无阿弥陀佛,佛门广大,佛法无边!”鸠摩罗低诵佛号,目光清澈如水,看着端坐帅位之上的长信君,一枚金色的佛家‘*’字,在僧人的瞳孔中闪烁不定,禅法蕴意弥漫。
荀少颔首间,反复品着话中深意,幽幽道:“佛门广大,佛法无边,好一个佛门广大,好一个佛法无边!”
鸠摩罗已经说得如此明显了,对于鸠摩罗的意思,荀少又如何能不懂。
只是,广袤主世界九州大地之上,一直都是崇道贬佛,道门在九州大地之上,高人大能何其之多,鸠摩罗妄图奇货可居,将吕国拉入佛道之争中,却是让荀少不得不慎重一二。
此刻,只要荀少一点头,立刻就能得到鸠摩罗的支持,而以佛门的庞大底蕴,郑、宋二国都要战战兢兢,不敢再度放肆。
但是,他借用佛门的势力容易,想要还上这一份因果,却必然要付出千百倍偿还。
一如佛门二十四诸天之一的宝光天子,虽为帝的帝师,但佛门的影响力至今也不及道门十之一二。
“佛门!!”
荀少干涩的开口,这可是一个庞然大物,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分支,也有着让所有人为之绝望的庞大体量。
…………
清冷的月光下,篝火噼啪作响!
火光灼灼爆裂,点点火花四溅迸飞,荀少独自矗立帐前,望着夜幕上悬挂的一轮圆月,神色间淡漠之极。
此时,鸠摩罗已然离开了大营,对于佛门给出的‘蜜糖’,荀少敬谢不敏。有着佛门这般庞然大物襄助,对荀少自是难得的诱惑,但其中的风险也同时让他望而却步。
荀少自身很清醒,他固然肉身成圣,灵神圆满,有望证得天人之道。但佛道中的天人之流何其之多,他最多能在世俗中打滚,再往上就是一层‘天花板’,不是谁都能打破的。
拒绝了鸠摩罗的‘好意’,固然让荀少心里有些不舍,只是利益得失之间,从来都不是泾渭分明的。
”佛门……还不是现在的吾,所能染指的,一不小心作了他人的棋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左手抚着佩刀,眉宇间沉凝默然,一名名强悍甲兵拱卫左右,顾盼间带着一股凶悍霸道,腰间皆挂着一口百煅吴刀。
麾下数十员先天大将面色沉重,周匝亲兵宿卫屹立,甲叶晃动间,一面面虎头盾牌矗立着,默然等待着荀少的大令。
“诸位,这一月有余,可是修养够了?”荀少看着麾下大将,一字一顿的说着,目光平静如水,不掺杂着一丝异样的涟漪。
大将楚北粗声道:“君上明鉴,吾等兄弟多日未曾动武,骨头都有些生锈了,正等着君上一声令下,让咱们兄弟疏通一下筋骨。”
“嗯……看来,沃水之战没有把咱们的脊梁打垮呀!”荀少面上带着一丝丝赞许,道:“你们都知道,共氏三大天兵威扬一时,咱们打得只是他们一支天兵的一部分,就打得如此的艰难,倘若三大天兵齐至,当今之世除了天子,少有诸侯能与之抗衡。”
他环顾着众将,轻声道:“这,并非是涨他人志气,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但是,咱们需要畏惧了吗?咱们麾下儿郎畏惧他共氏的不可一世了吗?”
荀少朗声说道:“没有,咱们没有畏惧!吾率十二万大军,横击八千道兵,尽斩八千道兵首级于沃水之畔,虽然十二万大军死伤七万之多,但诸位之名却注定铭刻于万古青史之上。”
“八千道兵,以共氏之不可一世,可有几个八千道兵?七万袍泽虽身损,但他们的英灵与吾等军魂同在。”荀少言辞铿锵有力,众多大将们的胸膛,都似有一团火在灼烧着。
众多大将叩首一拜,道:“末将愿随君上,身受刀斧,万死不辞!”
荀少沉声道:“三十五日的整顿,看来诸位锐气已足,可堪一用矣。”
“吾要让这豫州,这一方天下,都知吾荀少,知吾吕国……不可辱!”
“风!”
“风!”
众多先天大将运足内息呼喝,一瞬间传遍整座大营,大营中喧嚣纷起,如潮如浪一般涌动冲天。
“大风!”
“大风!”
五万顶尖精锐之师,而且都是最为强悍的兵甲,气血猛然爆发之下,又是何其的恐怖璀璨,近乎烽火狼烟滚动之势。
咻!
在喧嚣沸腾的兵啸中,一道流光蓦然落在了荀少的手上。
荀少低头看着手上的玉符,灵神只是呼吸之间,就将玉符看得通透,面上哑然失笑,良久说道:“如此,大事可期矣!”
众多先天大将自是注意到了荀少的神情,心中惊诧荀少的失态。
要知道,一直以来的荀少,在一众大将的心中,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如同众神之王运转苍生之轮。
在寻常之时,着实少见荀少会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
不及众将开口问询,荀少已然右手高举玉符,缓缓说道:“老太师发来玉符,召吾与高阳君、信陵君齐聚营口,共商吕国大局,寄期望于平息战火,定下新君之选。”
“吾决定不日赴会,看看他如何共商吕国大局。”
“君上,不可,”大将们闻言豁然变色,更有性情暴烈者,直言道:“君上不可,营口乃是营邑门户,是那高阳君之地。您若亲自赴会,岂不是直入虎口,此事万万不可啊!”
一个个大将义愤说道:“君上,他们要战就战便是,何必施此小计,徒惹人发晒。”
营口的地理位置,与营邑只有百八十里,着实是对于高阳君、信陵君太过有利,让众将们不得不怀疑老太师的心思。哪怕老太师四朝元老,德望高重,也经不得众将的猜疑。
眼见军中大将愤愤不平,荀少轻声笑道:“诸位何必恼怒,这不正是吾等的机会?”
“老太师……还是值得信重的,吾相信他不会对吾动杀机的,也相信他是真想平息战火,定下新君人选。”
看着众将们还要再劝说,荀少一笑置之,道:“你们不要忘了,老太师手中可握着【黑水劲卒】,那可是堪称吕国第一精锐之师的存在。吾若不去赴会,岂不就是将十万【黑水劲卒】推向高阳君、信陵君。”
一员大将苦苦劝道:“君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您万金之躯,何必行险?”
荀少哼了一声,道:“想必此时,营口之会已让吕国千万国人瞩目,吾若胆怯不来,岂非称了旁人的心意?”
“这营口之会,吾是去定了,吾倒要看看他们二人有何面目见吾。吾与【吴钩神兵】拼死相搏,他们两个就在后面拖我的后腿,简直是毫无大局意识,辱没了吾吕国荀氏八百载的英明。”说话之间,他的目光极为明亮,手上按着吴刀,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所谓营口之会,在诸将看来可能会是诱杀荀少的陷阱。但在荀少来看,却很有可能是他掰会强弱之势的的关键一局。
第三二三章风波最恶
营邑,太师府邸!
府邸内中置数十房舍,格局陈设五明四暗,屋舍布置简单空旷,除了兵器武械,并未有雕廊画栋来点缀奢华。院落中一队队甲兵漠然守卫,甲叶晃动时簌簌作响,刀鞘碰撞甲胄发出铮铮鸣响。
作为四朝元老,这一座太师府邸内外,简朴沉肃有余,门庭显贵不足。多数人对于这一座府邸的印象,都是一板一眼,内中规矩沉重不得逾越,犹如一座军营一般。
府邸正堂之内,闻渊明身着粗布麻衣,端坐太师椅上,老而弥坚的身躯,携带着一股宏大刚正之气。
大宗傅荀太常坐在靠椅上,眉头紧锁,悠悠道:“渊明兄,这一次营口之会,三方封君齐聚,可有机会平息他们三人的争端?”
“机会?”老太师温吞吞道:“太常老弟想得太简单了,既然三头幼虎都已经成年了,成了能吃人肉喝人血的猛虎,你现在让他们收敛獠牙,与直接要他们的性命有何区别?”
“营口之会,只是老夫最后的一次努力,能平息战火最好,就是平息不得战火,老夫也是尽力了。反正咱们吕国的【黑水劲卒】、【飞凰神兵】,两大强兵根基未损,荀氏天人老祖也并未陨落,太常老弟何必担心吕国基业?”
虽然荀氏那一位天人老祖重创之后,到如今也未曾出现。但闻渊明以第三只神目观望荀氏气运时,仍能见得天人大运镇压荀氏气运。
所谓人死运消,气运最无虚假。
这便是那一尊天人尚存世间的明证,同时也是郑、宋二国之所以不出兵吕国,而是以高阳君、信陵君的名义干涉吕国内政的原因所在。
倘若一尊天人神魔不顾一切,所能爆发力量的灾难性的。
因此,只要荀氏天人老祖存世一日,吕国荀氏的社稷江山就能稳如泰山一日。
当然,这是在吕国自身没有问题的情况下,若是吕国本身生乱,再有天人神魔牵制住荀氏天人老祖,吕国该要亡国还是要亡国的。
荀太常幽幽道:“不瞒渊明兄,吾如何能不担心,现今吕国大地烽火四起,几位封君公子彼此攻伐,战火连绵之下,文侯十数载呕心沥血奠定的吕国基业,正在一点点化为乌有。”
“老夫身为吕国荀氏子孙,深感痛心啊!”
大宗傅荀太常的一席话,让老太师不觉眉头一蹙,老太师定定看着荀太常,神情凝重道:“那么,不知太常老弟以为哪位封君,可为吾吕国新君?”
对于这位荀氏三老,闻渊明心头突如其来升起一丝警惕,说话间也带着一抹郑重。
“渊明兄言重了,老夫可不是他们三个小辈中的说客,就凭他们几个小子,还不值得老夫舍了这张老脸不要,来老兄的府上充当说客。”
荀太常轻声一笑,神态自若道:“只是看着郑、宋两国上蹿下跳,作为一个吕国人,而且还是个公室子,心有一股子怨忿气罢了。”
“那,以太常老弟的意思?”
闻渊明了胡须,沉声道:“太常老弟有何话,不妨直言就是,你我二人同为吕国柱石,在此国运起伏之际,也就你我二人能商量一二了。”
老太师从始至终都看的很清楚,所谓的荀氏三老,除了一个荀太常值得真正信重,其他的荀太庸、荀太微二人都要有所保留。
虽然以荀太庸、荀太微二人的品行,值得任何人敬重,但他们的子嗣血裔,却是他们斩不断的羁绊。
谁知道在这个时候,荀太庸、荀太微的儿孙中间,有多少人栖身高阳君麾下,又有多少人成为信陵君的座上宾。
因此,在羁绊重重之下,老太师不认为二人还值得信任。
在这般情况下,荀太常执掌着【飞凰神兵】兵符,自身品行也值得老太师相信,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能决定着国君之位的归属。
荀太常直言道:“如今的荀氏宗老们,大多分为三派,大多倾向于公子则,少数人倾向于公子央,只有寥寥几人倾向公子。”
“由于没有老祖在上面镇压,几大宗老各行其是,个个都有着自己的一套盘算。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群鼠目寸光的老家伙。”
听着荀太常的抱怨,闻渊明面上不动声色,笑道:“那么,太常老弟就没有任何自己的倾向?”
“哼……”
荀太常话音一顿,若有深意道:“老夫的倾向,就是整个吕国未来的倾向,只要对吾吕国有利,对吾吕国有益的,就是老夫的倾向。”
“到是渊明兄,如今整个营邑都在盛传,上大夫司子期将要行联姻之事,而那位姻亲正是风头正盛的公子,这话可是不假吧?”
现在的太师府,内外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注视着,明察暗间不知雌伏了多少,可谓是半明半暗都有。这当中固然有老太师权柄过重,而且迟迟不表态,也让公子则极为的放心不下。
当然,营邑时下流传甚广的,这一则所谓的‘流言’,亦至少是占据了三四分的功劳。
闻渊明神色自若道:“哼……小小的一点离间计而已,太常老弟可是相信了?”
荀太常冷笑道:“老兄的脾性,吾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这很重要吗?”
“你我二人信与不信,都是无关当前大局得失的,只要公子则、公子央有一人信了,老兄且试想一下会生出何事?”
毕竟,荀太常信不信都无关大局,但只要公子则、公子央有一人信了,营口之会就会是另一番局面。
固然,三位封君之会必然不会平静,可这也是吕国最后平息战火的时机。闻渊明、荀太常都知道三位封君不会轻易放手,也不会甘于束手待毙,只是他们留着一丝念想罢了。
“太常老弟啊……你我二人把持兵权,一心为吕国社稷存续,而殚精竭虑,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懈怠,唯恐愧对诸位先君先侯。只要吾等秉持公心,无愧于己心,无愧于国人,余生足矣!”
荀太常苦笑道:“太师心意之纯,老夫确实是不如也!就期待着营口之会,不会将吕国乱局,推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虽然,以闻渊明与荀太常手中的兵权,大可以一槌定音,举荐一位国君公子,承继吕国君侯大位。
但是,二人心中也有顾虑,朝中的文武诸卿心意不明,公室宗老各有心属,几位封君公子势力雄厚。外有郑、宋二过虎视眈眈,其上至少两尊天人神魔磨刀霍霍。
外忧内患之下,让他们也不得不暂且置身局外,一旦他们按耐不住赤膊上阵,立时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人生于世间,谁也不能无所顾忌,哪怕天下至强,神力足以横推宇内,但该有的顾忌一样也少不得。闻渊明与荀太常是吕国硕果仅存的几位重臣之一,身上并非只有一家一姓的生死,还牵系着诺大吕国的国运。
“如果,营口之会真的没有达到预期,三方全面开战之下,吾等又该何去何从。”
…………
青山渡口!
清江之水绵延三千里,其水湍急迅猛,水势涨落汹汹,只有十数轻健木筏,在江畔两岸游弋。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荀少步伐间从容有度,一步步行到青山渡口旁,负手望着两岸青山碧水,耳畔回响江流激荡之声。
他指尖轻轻弹动着腰间吴刀刀鞘,一丝丝铮铮之音起伏不定:“如此景致当真不错,遍数吕国山川大地,都可谓是少有的美景了。”
荀少看着水流激荡两岸,水花飞溅丝丝水气散入空气中,呼吸间都带着清凉。
这一趟营口之会,荀少可谓是孤身一人单刀赴会,并未带着任何的大军兵马,麾下众将更是一个没带,只是一袭青衫磊落而来。
他虽然知道白龙鱼服的道理,然而大军一有动向,千军万马簇拥,沿途大邑、小邑都由着高阳君占据,未必能让他平稳通行。
而且他自持武道神通,天人神魔不出,几无可与争锋之人。他一人赴会可进可退,一身【金刚不坏】的武道神通,就是十万顶尖精锐之师围杀,尚且来去自如。
以他一身【金刚不坏】的武道根基,最适合大军冲锋陷战,介时刀枪剑戟都是无用,在万军之中横冲直撞,具备无可比拟的优势。
“青山渡口距离营口极近,过了这个青山渡,想必就能看见营口一角了。”荀少看着江面上的阵阵风波,心中倏然一动。
这几日以来,他孤身独行,以混元一神通疾行数万里之遥,从南阳岐邑一路行来,只是以脚力而言,就已经超过了天下十大宝驹。
“却不知道,吾那两位不争气的兄长,到底有没有魄力,参加营口之会。”
荀少眺望江岸一畔,身形蓦然化作一道虚影,脚下云光掠过无数涟漪,自江面疾驰而行,任凭江水沸然汹汹,尤自如履平地一般。只在须臾之间,身形就已化作一点模糊虚影,远远消逝在清江尽头。
…………
营口大营!
深沉杀机肃穆冷彻,荀少则落座主位,左右亲信臣僚恭立,人人佩戴刀兵。
一列列方阵兵甲整装而待,明晃晃的甲胄,森森冰冷的兵器,都带着沉沉肃杀。
“你们……都准备好了?”
他幽幽的说着,手掌按着佩剑,面上虽然平静,暗中的心绪波动剧烈。
优柔寡断如荀少则,能下的如此决定,也是臣僚们群策群力,还有姒宣云一旁督促之功。
左右亲信臣僚齐声道:“君上宽心,臣等准备妥当,定当不会误了大事。”
荀少则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你们说,这事能成吗?”
要知道,老太师营口之会的本意,是想平息吕国的内乱,而荀少则却要兵行险招,宁可恶了老太师这位四朝元老,也要一举将两大劲敌除去,这无疑是与老太师本意反其道而行。对于掌握着极重权柄的老太师,荀少则还是极为顾忌的。
至于围杀两个兄弟,荀少则自身到是不会在意。以诸侯贵胄之家的亲情,本就淡薄之极,而这一场吕国的内乱,更是将这一份本就不多的情分,削减的几乎没有了。因此荀少则杀心一朝起来,一切也就理所应当了。
谋臣李安低声道:“君上放心,吾等都已准备齐全,只要公子、公子央一现身,三万【飞鱼精兵】立即围杀。还有三尊姒姓武道圣人在侧,足以镇压大局,任他肉身不坏武道称圣,也要死在营口之地。”
“介时,三大封君只剩您一人,闻老太师、荀氏公室心里就算再有不满,又能将您如何?在国君诸子中,能威胁您的都死了,这君侯大位简直就是非您莫属,舍您其谁啊!”
这三万【飞鱼精兵】的调动,已是荀少则秘密调集的极限,再多就难脱【黑水锐士】、【飞凰神兵】的耳目。这事是瞒着太师进行的,一旦事泄祸福难以预料。
荀少则沉沉的呼了一口气,呢喃自语道:“一举杀掉两大劲敌,吾就能登上君侯大位,吕国也能不受战火侵扰,吾这是为了诸位先君先侯们的心血。”
“君上,您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这次机会就必须要把握住。而且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您都有莫大的好处。”
李安语出昂扬,道:“倘若公子则、公子不来营口,您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人心民意上压制他们。以他们一己之私无心谈和为由,咱们自然而然的占据道义,到了再度开战时,自有事半功倍之效。”
“而且,就算是他们来了营口,以他们所能带着兵甲之数,又如何能与咱们经营许久相比?只要咱们布置下重兵,再有几尊武道圣人级数坐镇,此事必然万无一失。”
迎着一道道灼热的目光,荀少则紧紧攥着剑柄,道:“诸位,吾之一身祸福,尽数托付于诸位了。”
第三二四章各人气象
随着营口之会时日临近,吕国各方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这一盟会。
这是吕国局势转折的开端,倘若新一任君侯上位,吕国大地战火平息下来。一个稳定下来的吕国,无疑会对各方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此时的营口,一座座营帐设立其间,闻渊明、荀太常亲率一万二千【飞凰神兵】驻守营口,主持着营口之会的事宜。
老太师座于辅位,与荀太常相邻而坐,数十位上大夫一同在席,十数位荀氏宗老也在席间当坐。一张张案几上都摆放着一尊铜炉,炉内羹食沸沸,肉糜清香溢散,以食制为例,身前置五鼎四簋。
九州礼仪之制,天子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卿大夫五鼎四簋,士三鼎两簋之用!
荀少则锦袍金冠,正坐于案几旁,左右数十臣僚簇拥着,顾盼之间精光流转。前后各有精锐甲兵护卫,这些披甲之士踏步间沉稳有力,动作间整齐划一,皆是百中挑一的劲卒,身具一头莽牛真力。
此刻,这一座小小的营口,可谓是卧虎藏龙高手如云。驻守的兵卒甲士至少都是【易筋煅骨】的修为,其中不乏【伐毛洗髓】这一层次的人物,甚至【脱胎换骨】的宗师、大宗师都不下数十上百,简直就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一般。
清风徐徐,拂动发丝,荀少则面上笑意渐渐舒展,方下手中羹匙,向着闻渊明行了一礼,道:“太师,如今巳时将至,吾的那两位兄弟此时还未赴会,想必是不会再来了。”
听着荀少则的诘问,在坐的上大夫们面色凝重,作为众臣之首闻渊明面色冷淡,看着整个营口内外布置的【飞凰神兵】,轻声道:“巳时未至,此时言弃爽约,还是言之尚早,高阳君不妨暂待一二。”
荀少则态度自无不可,轻声笑了笑道:“既有老太师出言,少则自是甘之若饴。”
有着姒氏三大武圣人襄助,荀少则自感稳坐钓鱼台,营口之地就是他登上吕国君位的起点,多等片刻于少等片刻,他都将会是那个最大的赢家。
便是数十位上大夫抗拒又如何,三大武圣人一齐镇压之下,荀少则不认为会有人敢强行扎刺。
似乎感到了荀少则的成竹在胸,闻渊明深深的看了荀少则一眼,慢条斯理道:“如此就好!”
现在的吕国三方势力相争,然而在这三方势力之外,闻渊明、荀太常二人所掌握的势力,可谓是第四方势力。
只是他们二人从来不掺合争位之事,作为足以左右吕国局势的第四方势力,老太师固然不介意吕国君侯的人选,但却是以兴盛吕国为第一前提。
若是公子则、公子连一营口之会,都不敢亲身涉险,又有何资格承担吕国君位之重担。
虽然盟会之时,荀少则看似是占据着主场地利,但营口内外都有着老太师、荀太常二人的牵制。除非老太师、荀太常二人彻底倒向荀少则,否则荀少央、荀少所承担的风险,并没有想象中的如此大。
天地间蓦然响彻一声刀鸣之音,刀音清冷彻骨直透骨髓,闻渊明感受着刀意中携带的锋芒,豁然起身看向一处角落。
一道青衫人影迈步而来,置身于天地苍茫之间,恍若一柄至高至上的天命之刀,劈开天地混沌清浊,任由芸芸众生在他天刀之下俯首顺逆。
“好一口不世神刀,叩问天门,截取天意,可谓太上之刀!”看着宏大的气象,大宗傅荀太常啧啧称奇,双目精芒跳动。
作为荀氏宗老中的武道第一人,荀太常的武道造诣几乎能跻身顶尖武圣行列,他自然能在凌厉的刀意中,感受到一丝刀道的至理神髓。
荀太常由衷的感慨着:“如此资质,如此良才,莫非吾荀氏能得一道果乎?”
【天人道果】与【天人之道】固然都是天人,法力神通广大,但二者间的差距,就恍如天与地一般,何止是相差悬殊可以形容的。
荀氏有一尊天人老祖镇压气数,有了如今的豫州大国的地位。若是再能有一尊【天人道果】诞生,怕是能将吕国封爵再进一步,成为改朝换代而不损自身的古老诸侯。
荀少则身子一晃,起身看向来人,失神念叨着:“荀少……真的是他?他怎么敢来?”
“他……怎么敢来?”
铮
一名名甲兵纷纷拔刀,战戈盾牌高举,顶尖精锐级数的兵甲,一身的血煞刚阳之极,厚重杀机近乎于实质般,让人咽喉要害处一冷。
这些亲卫一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强健勇卒,一阵冲杀之下,未必不能斩杀宗师。
青衫身影对于眼前的剑拔弩张视若无睹,身形恍惚间略过数百、上千兵甲组成的阵列,尤自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轻轻落座席间,举动间不沾一丝烟火气息。
“老太师,如果这就是您所言的营口之会,小子会感到很失望啊!”
荀少神情漠然,稳稳坐在席位上,对周遭如临大敌般的兵卒们嗤之以鼻,手指缓然敲击着刀柄,刀身微微颤动,铮铮刀音在一起一落间回响。
一尊武道臻达肉身成圣者,气血刚阳惊天地泣鬼神,一己之力击破十万大军,眼前的阵仗看着不小,却绝留不住一尊武道踏入绝巅的绝代强人。
而且,经过了这一回东行三万里,让荀少整个人精气神畅通浑一,一丝丝细微的变化,从内而外悄然发生。
闻渊明徐徐品着肉羹,神态悠然淡定,道:“那以长信君的意思,如何才不会让你失望?”
“老太师自知,少何必非要戳破?”荀少淡淡一笑,环顾四周臣僚们,目光所至纷纷垂头不语,人人噤若寒蝉。
“看来,大兄已然迫不及待,要来迎接吾这个不成器的庶弟了。”荀少看着荀少则周匝蠢蠢欲动的兵甲,不屑一顾的说着。
荀少则闻言面色颇为不自然,手中把玩着酒樽。只是他麾下的属僚们一个个面色不善,所谓主辱臣死,若非荀少先声夺人,武道气魄压得人抬不起头,这些平日里自诩忠贞的臣属,早就一个个出来血溅三尺了。
老太师第三神目开阖,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淡淡道:“长信君武道入圣,堪称当世之人杰,但处世事事锋芒太露,却非是幸事。”
这时的荀少,一颗通透道心与刀心相合,其锋芒之强天下少有,就是老太师玄功高妙绝伦,也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一位的手中神锋。
“老太师所言极是,少年少轻狂性子粗燥,自罚一杯。”荀少举杯敬酒,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笑意。
咕!
荀少仰头饮下杯中陈酿,动作一气呵成,带着洒然之态。看得荀少则紧锁眉头,妒火悄然而起,狠狠的攥着案几一角,生生捏出几个指印。
要知道,就因为荀少的率先出兵,打破了吕国的时局,让荀少则到手的大位,平添了这许多波折。要说荀少则近来心头最恨的人,绝对非荀少莫属。
“看来,少央是不会来了!”荀少则看着缺一席的卢蓬,强自笑着看向诸人。
如此看着席间,荀少则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心头滋味百转千回,道:“如今信陵君未至,营口之会只有吾与长信君,莫非是由吾二人来议商君侯之选?”
说罢,荀少则寒声道:“吾为嫡长子,荀少只是庶出子,从古至今哪里有罢黜嫡长,让卑贱庶出子承继的先例?”
这一趟营口之会,平息四方战祸只是事情的由头,最为重要的还是君侯大位。少了荀少央这个同为嫡子的对手,荀少则心中自头大为畅然。
“哈哈哈……”
突兀的,一道爽朗的笑声,徐徐传入营口大帐中。其势如山崩地裂,其气如海啸狂袭,显露了其人精湛高绝的武道修行。
踏!踏!踏!
一阵阵细密的脚步声中,一尊贵华服青年在众多臣属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之势踏入营地。在其气势压迫下,沿途兵甲们不由让出一条道路,以供数百臣属拱卫的青年通过。
“难得大兄还记挂着小弟,小弟真是铭感五内了。”荀少央龙行虎步,每迈出一步,都带着强烈的气势,让荀太常等荀氏宗老们,大有眼前一亮之感。
荀少央虽有内忌外宽之名,但自身的气度着实斐然,让人不由心折。
“终于到齐了啊!这一趟盟会,可是没白来一趟。”
荀少嘴角含着笑,只是撇了一眼荀少央左右臣僚。见得这些一个个宗师、大宗师级数的高手,甚至有几个气机晦涩的人物。
这些难得一见的高手,在气机交感之下,引得第六品神兵级数的吴刀一阵颤动。荀少手掌不自觉的按着刀柄上,圆满灵神与神刀灵性相合,精气神似如涓涓流水般,轻轻洗炼着刀身灵性。
看着荀少则落座,闻渊明道:“既然三位公子已至,吾等也该开宴了。”
在坐封君、上大夫、荀氏宗老们,纷纷颔首点头,齐声道:“理该如此!”
闻渊明沉声道:“如今君侯无踪,江山倒悬,然社稷不能一日无主。老夫身历四朝,蒙历代先君知遇,值此国运跌宕之际,理当召集诸位公子,商论新君人选,以安千万国人之心。”
文侯若在朝中,三大封君公子根本不敢乘势而起,只是文侯陷落的突然,且没有明确的传位诏书,让封君公子们得机趁势兴兵。
闻渊明面容肃穆,道:“今日吕国,能当社稷重责之人,唯有高阳君、信陵君、长信君三者。高阳君为嫡长定制,信陵君仁德昭彰与世,长信君有大功与社稷,三位封君都占吕国一角,不知在坐诸位以为谁最能承继文侯之志?”
三大封君公子落座,众多上大夫在位,老太师直言君侯大位归属,让所有与会之人豁然动容。先是由高阳君门客高呼而起,随后信陵君臣僚也不甘示弱。
“高阳君嫡长诸子,当为君侯。”
“信陵君宽仁悯恤,可为君侯。”
“长信君功勋当代,可为君侯。”
在坐上大夫们意见各异,高阳君呼声最高,信陵君次之,长信君荀少最次。
看着当前的局势,荀少轻声一笑,道:“哼……有意思,吾等都有资格继位,又何必让位与他人?”
闻渊明轻声道:“长信君言之有理,三位封君都有资格承继君侯大位,任何一人若要舍弃,都不是轻易之事,必会有新一番的争端。”
“既然如此,诸位不妨各退一步,三位封君皆不承继大位,由尔等选择一位德才兼备的文侯子嗣,三位封君皆为亚君,与新君地位相等,共治吕国社稷。”
“什么?”
“亚君,怎么可能?”
“荒谬,谬论啊!”
这话简直如晴空霹雳一般,让大多数的人为之惊愕,环顾四周只有一张张惊诧的面庞。
席间的荀太常神情漠然,显然是早与闻渊明商量明确了,只是下方的荀氏宗老们,一个个的目瞪口呆的不能自己。
“亚君……”
荀少收敛了心神,看着一脸沉寂之色的老太师,不由得摇摇头。
老太师的用意虽好,在坐的却少有人会领情分。在三强争位的当下,以‘亚君’安抚他们三人,再以新君登位,未尝不是一个平息吕国战火的好机会。
只是,吕国局势若是无人干涉,或许能有五分机会成功,但荀少则、荀少央二人身后可是站着两大强国。郑国、宋国的利益基础,是公子则或是公子央登上吕国大位,而不是成为一个名义上的‘亚君’,受到新君与另外二个‘亚君’的掣肘制衡。
荀少央沉沉的吐了一口气,道:“不知老太师以为,国中哪一位公子,可以担当大任?”
就在说话间,信陵君一名名僚属已然起身,矗立在荀少央身旁,冷峻的眸子如苍狼般可怖,环伺着周匝。
而荀少则恍如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酒樽,目光注视着这一位四朝元老。三名衣着寻常的甲兵立其身后,犹如三座高山般为其遮挡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