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章蛮乱神州
豫州大地,渊水!
数十万蛮兵横冲直撞,澎湃的血煞气机,上冲九重霄汉,下灌地壳十重,搅动风云滚滚,似数百、上千的云龙,在咆哮怒吼一般。无数近乎【易筋煅骨】的气息,交融在一片。
争奴氏、恒奴氏、阿群氏三大首领,皆是一身粗矿简陋的兽皮甲胄,数十丈蛮身犹似一座神山天柱,眸光开阖间,纯血古蛮的血脉威压,混合着磅礴的精气狼烟,几如实质一般,令人毋敢直视。
刹那间,无数的风云卷动,咆哮于天地冥冥。似乎就连万里虚空,都隐隐有一些扭曲,强横之极的体魄,恐怖之至的血魄刚阳,炙烤着虚空滋滋鸣响。
“哈哈哈……”
“所谓豫州诸国,不堪一击!”
玄募神采飞扬,黑发狂乱,数十丈蛮躯,一双似如明灯般的眸子,望着眼前广袤的大地,尽显张狂狷肆之态。
就是这一尊蛮人首领,不惜亲自出手,以拔山扛岳的神力,生生凿穿重安大邑的无数禁止,一拳重创了司子期,镇压了大邑中的几支道兵,超凡入圣的滔天神力,可谓尽显无遗。
“郑、宋二国……嘿,好的名头,今时来看,着实不堪至极。看来这方神州沃土,人道气运重地,天地主角正朔,合该吾等夺之!”
争奴氏、恒奴氏两大首领,亦是肆无忌惮,宣泄着自身精气狼烟,古蛮真身气血灼灼,超凡入圣的强大气机,震的大地山川簌簌悲鸣。
这是向茫茫神州,宣告着时距万载,蛮人一脉的再度君临。
此时豫州大地一片混乱,小国惶惶,大国惊怒。争奴氏破郑之容陵,恒奴氏击宋之丹水,阿群氏伐吕之重安。
三大蛮人氏族,携万载积蓄的滔天大势,踏破容陵、丹水、重安三大重关,最后汇兵一路凝聚惊天兵势。
近乎四十万蛮兵,其凝聚一头凶兽真形,一尊蛇身九头,有白鳞血目湛湛,长达万余丈的庞然大物,静静盘踞在苍穹九霄之上。
一双血目狰狞之极,似如一轮轮血月一般,吞吐着斯斯蛇信,包含一股大恐怖的意味。
“问大地苍莽,谁主沉浮啊!”
争奴氏大首领毋横,负手而立,遥望苍莽大地,心中野望灼灼不尽。
人族九州神土,可谓人道精华膏毓之地,自人族大兴以来,就一直让各族窥伺惦记。其中的天运大势之磅礴,哪怕一尊道果天人降世,亦不及其中之万一。
苦境固然广大,但唯有九州神土,最为玄妙不可思议。人族历代天人辈出,七十二圣王俱是道果中人,多是得九州气数反哺。
毋横眸中似有一团火焰,让人直感丝丝缕缕的灼热。
以数十万蛮兵拧成一股大势,以这一股足以横扫豫州的强大力量,争奴氏乃至整个蛮人一脉,未尝不能伐下豫州,甚至更进一步,踏破殷天子的神都。完成上古诸位大魔神,以半人半蛮之体,争夺人道正朔的宏伟大业。
最终,以蛮人替代人族,成为这一方广袤天地的主角!
毋横胸中野望炽烈难耐:“这既是天赐之机,亦是吾诸氏族,用万载积蓄岁月,打下的坚实根基,奋十世之余烈,得万世不易之霸业。”
蛮人是由人族、蛮族混血而来,可谓深受蛮、人二族的影响。只是上古之时,因着蛮族强大称霸一方,人族衰微只得困守一地。故而蛮人尊崇强大的蛮族,摒弃弱小的人族。得到蛮族大神通者的庇护,其中在血脉路上修行极致的蛮人,更有着堪比纯血蛮族的强大力量。
在当下今时世移,人族大兴于世已是定局的时代。三皇五帝皆为大神通者转世,在其上更有道祖、佛祖、魔祖,这三尊无上大神通者青睐,可谓是气数冠绝人间苦、集、道、灭四境。让妖族、蛮族、龙族为首的各大强族,都纷纷侧目,不时觊觎窥伺。
而上古兴盛一时的蛮人,则因为在当初站错了位置,不但失了人道眷顾,更遭到人族的排斥,被贬去九州边缘的苦寒之地。让蛮人一脉的诸多强人们,一直耿耿于怀,愤愤不平。
以至于数万载以降,蛮人一脉但凡有惊才艳艳者,都是着眼于攻伐九州神土,篡夺人道正朔,一雪万载之耻。
当然,这般的念想,亦是蛮人身后的蛮族,非常乐意见到的。以蛮族对于混血蛮人的掌控力度,待蛮人成为天地主角之时,何尝不是蛮族‘借壳上市’成功,再度为天地中心之期。
这一场蛮人扣关,关乎人道正统之争!
诸多氏族近乎养蛊一般,养就的三大氏族,正是要用在此时。
“哈哈哈……”
毋横畅然大笑,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不远的将来,率四十万蛮军大破神都,位居帝位的一幕。
三大蛮人首领,俱然看了彼此一眼,眸中暗藏深意。
蓦然,玄蓦开口,道:“二位,吾等氏族盟会,当时众人可是约定,先入豫州者为吾等之首。今时三关已破,吾等也该拟立一章程了。”
三大氏族中,虽以阿群氏最弱,但玄蓦一身惊天动地的神力,自持不输于其他两大首领,对于三大氏族之首的位置,自然怀有一些念想。
以三大氏族万载积累,方有今时今日的气象,蛮人未必没有成事的可能。
三大首领,都是蛮人中的豪杰,胸中自有沟壑,谁又愿比谁低上一头?
恒奴氏首领钩抉,缓缓上前一步,淡淡道:“宋国,从来都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吾虽亲手打死了宋国上大夫,但宋国守关大军,尚有几支道兵巡狩。为了镇压这几支道兵,着实废了吾一番手脚。”
“不过,这约定如此,吾钩抉重信守诺,一字重万钧,先入神州者为首,毋敢毁诺。”
“吾毋横也是如此,先入神州者为首!”
毋横闻言面色深沉,作为势力最为雄厚的氏族,攻伐郑国之时,也是伤亡惨重。但毕竟较比玄蓦,要来得迟了一些。
只是一线之差,就是上下之别。就是有一腔心思,毋横也必须收敛起来。
玄蓦悍然伸出大手,指向茫茫神州,一槌定音,道:“吾玄蓦,蒙诸位信赖,定不负诸信。”
“誓破神都,夺得正统,不负诸信!!”
“誓破神都,夺得正统,不负诸信!!”
四十万蛮兵齐声怒吼,仿佛上古之战的重演,精气狼烟沸腾不休,遮天蔽日一般,令人不由窒息。
广袤的神州大地,皆由这一声怒吼盘恒,不知惊醒了不知多少强人。
一处处穷山恶水,渺渺仙境,庄严神府中,众多大修行人的目光,莫名汇聚于豫州大地,望着兵势鼎盛的蛮军。
这些最少都是大地游仙的存在,一眼可望千里万里,个中不乏天人级数的大能之士,冷眼旁观着数十万蛮兵的喧嚣兵威。
以四十万蛮兵之势,已经可以凝聚兵家真煞,其威力之强大莫测,让众多道果天人,以要为之色变。
“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些拥有着道果雏形,只差分毫就证就道果的大能力者们,幽幽叹息着。
万年之前大殷初立时,那一尊无敌的蛮人霸王,可是将九州神土,杀的血流成河,天地为之悲泣,日月为之颤抖,天人都陨落了不知几尊,付出了如此代价,也只是绵延降了数场血雨而已。
天人们寿元绵长,都不乏真正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那惨烈一战。
对比如今的诸蛮,与昔时的霸王,二者又有何不同?
只是当时有大殷祖帝出世,以强势镇压霸王的不磨真身,为大战落下序幕。
“又是一场大战,亦不知几时,能一扫诸蛮,换得神州安定?”
一方古洞仙山,一尊大能力者遥遥望着蛮人军容,面上浮起一抹淡淡愁绪。这是经历过那一场大时代的大能力者,先天大宗师陨落如雨,武道圣人也难保周全,天人尚且战战兢兢,多少惊才艳艳者,成为冢中枯骨,化为尘埃粪土。
如此想着,不知有多少大能力者想到其中惨烈,登时坐立不安,心怀揣揣。
毕竟,蛮人身后有着蛮族,这一上古大族存在,可谓强人高手辈出。若非人族有道祖、佛祖、魔祖三尊至尊至尊的无上大神通者定气数,让蛮族四祖这般,强横不可思议的大神通者,不能随意插手人族内部,只怕人族早就让蛮族鸠占鹊巢了。
当然,其他各大上古种族,也不会放任蛮族独吞人道。彼此牵制着,让人族势力一步步壮大。
可是,人族崛起的时日尚短,三皇五帝这八尊大神通者,固然手段滔天,法力无边。但上古动辄数百万载、数千万载的差距,也非一朝一夕就能追赶。蛮人高手的数量,远非人族今时可比。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豫州的数十万蛮军,只是大战初起的一点征兆。待到局势逐渐糜烂,除非是证就道果的天人,无人能左右其中局势。
“大战起兮!!”
冥冥中似有一道低语,夹杂万语千言,在天地间来回游弋着。
第二零六章人存地存
邑,正堂!
众多僚属恭谨而立,面有肃穆之色。
上阳朝、诸谕行、常云光三人,站于僚属中前列。人人着甲配胄,目光隐含杀机。
“大战起兮!”
荀少坐于主位,缓缓抚着刀柄,幽幽一叹。
幽精缓缓颤抖,似回应着天地间的一缕余音。
在渊水之上,蛮人誓师功成的一刹那。天地暴发的恐怖杀机,如同瀑布喷涌落下,近乎于万万刀刃齐出。令荀少一身堪比宝兵的不坏宝体,也不禁生出一丝刻骨的冷冽。
这让荀少感受到了个中的威胁,四十万蛮兵未必能打到殷天子的神都,但破灭一方神州,还是有这个机会的。
荀少低声自语:“四十万蛮兵……便要搅动天下大势,痴心妄想!”
作为人族神州之一,豫州大地自古强人辈出,各方的诸侯、世家们,近乎千余载的根基底蕴。没有比本身就是诸侯公室出身的荀少,更能明白其个中深浅。
蛮人虽强,但也只是得一时一地之势,势必不能盈久。
“这……是否会是吾的机会?”
荀少目光开阖,想着磨刀石前的名字,其中的深邃莫名,犹如一抹黑洞吞噬着一切。
“或者,随波逐流,顺应大势?”
短短数日光景,四十万蛮兵自渊水而起,一路平推而下,沿途小国尽数被灭,蛮兵强大的威势,就连荀少身处南蔡,都能遥遥感受到这股压迫。
到底是蛮人一脉,积攒了万载的庞大底蕴,非是一国一域可以抗衡。
上阳朝漠然道:“蛮兵四十万……哪怕,其中一支偏师,也非吾南蔡可以抵挡。”
以南蔡的势力,但在四十万蛮人面前,却几如浮尘一般。荀少自身武道固然强横,可匹敌千军。但是蛮人一朝大举进兵,其中宗师、大宗师级数的强人,是必然不会少了的。
到时以荀少武道宗师的修为,哪怕算上【未来道身】发力,可以短暂暴发武圣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个中大局的发展。
常云光重伤初愈,面色犹自苍白,道:“据南阳递来的军情,老太师亲率将兵十万,驻扎渊水之北,与驻扎渊水之南的四十万蛮兵,隔岸对峙。”
“郑国大将渠远之,将兵十五万之众,驻扎渊水东南,窥伺蛮人动向。宋国大将舒毅,将十二万兵甲,驻守渊水西南。三大诸侯联军,堪堪有四十万之众。”
“四十万啊!!”
一众僚属发出惊叹,心中愈发沉重。
当初荀少攻伐蛮地,不过万数蛮人,就让他陷入多番苦战。
如今,蛮人拥四十万众,三大诸侯联军虽也有将近四十万之众。但蛮人天生体魄极为强横,一蛮可当十,诸侯们的四十万联军,能否击败蛮人,还尚在两可之间。
两方高层力量的对比,是诸侯联军占据优势,但中、下层力量对比,就是蛮人们占据有力形势了。
一僚属低声,道:“老太师神通广大,法力高强,郑、宋二国大将,也是万夫莫敌的强人……只是这一战,关乎神州人道法统,却许胜不许败啊!”
蛮人虽有人族血脉,但数十万载的茹毛饮血,早就让人族,将蛮人看为异族,不以同类所属。
因此,蛮人篡得人道正统,是所有的人族高层,都无法容忍的。
荀少高声朗朗,道:“渊水之战,百万兵甲汇聚,非吾等可以掺于。然……吾身为吕国公子,九州人族,却也不愿如此无所作为,浑噩度世。”
上阳朝率先,道:“请主君示下!”
“请主君示下!!”
荀少道:“蛮人兵锋正锐,势不可挡。但吾人族儿郎,岂能容其扰乱神州大地。吾等亦尽一点微薄之力,让蛮人知吾神州之人,何惧生死。”
数十位僚属俯首,高声喝道:“主君大义,吾等愿追随主君,尽微薄之力。”
上蔡距离渊水太近,不过千八百里,几乎就是在上蔡门户之前。如此,近乎百万兵甲的大战,必然让上蔡上下都为之惊惧。
以蛮人的体量,只是随意一点动作,都能让上蔡千里,一并化为齑粉。在这一股沛然压力下,短短几日光景,上蔡的四方之地,就有不少贵胄,不惜舍弃基业,而狼狈出逃。
但这些贵胄能逃亡南阳,荀少一介庶子,又能逃去哪里?
他昔年满怀壮志的出了烨庭,今时却要舍了封邑,狼狈不堪的逃回烨庭。
这对于他而言,还不如直面蛮兵,一决生死来的快意。
“好!!”
荀少目光幽幽,指天道:“诸君大义,吾荀少指天起誓,永不相负。”
“用不相负!!”
邑十万黎庶,与上蔡千里的大局,已然牢牢牵连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报!”
此时,一甲士疾步踏入正堂,高高举起牛皮卷帛,伏身叩首,道:“主君,紧急军情。”
“呈上!”
荀少悚然一惊,起身接过皮帛,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蛮兵偏师已至。
但是,邑居于蔡地之南,想要打到邑,还需要经过北地的关隘。以这蛮兵的兵锋,按理来说,不该如此之快才对。
然而,待他卷开看过之后,心头一股怒意翻涌。
此刻的北地,赫然一兵一卒亦无,荀少贺竟然卷着北地兵甲,一并退出上蔡。东地、西地,亦如荀少贺一般,聚敛兵甲之众,退出了上蔡。将整个上蔡直接舍弃,平白给了蛮人。
嗤拉
荀少一把将卷帛撕碎,掷于地上,恨恨道:“堂堂公室子,竟弃地出逃。吾荀氏尊严何在?吾吕国国体何存?荀少羞于,与其为伍哉!”
“什么?”
僚属们哗然,蔡地四方大夫,顷刻逃了三位。
可以说,此时的上蔡只余荀少的数千兵甲,以及上蔡五十万百姓。
以主世界这般高等世界,兵甲可以结成阵势,人数的多寡,已经难以决定胜败。一支百人道兵,就能轻易破去一支千人顶尖精锐。
五十万普通百姓,只需要一支三千道兵,用不得半个时辰,就能屠杀的一干二净。
“主君,既然几位大夫,已经……”
一僚属筹措了一番言辞,诺诺唯唯。
荀少冷冷看着这僚属,道:“怎么,莫非你让吾也弃地而逃?”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杀机,话语中渐渐有了一些冷戾。
众僚属垂头,默然不语:“臣,不敢!”
上阳朝低声,道:“主君,大夫擅离封邑,此为重罪,荀少贺等三大夫,不可能不知其轻重。”
一方武功大夫,虽然地位极为尊荣,但也有该有的义务。所谓的保民守土,只是武功大夫们,微不足道的一点职责。
以这三大夫舍弃封邑的作为,轻则烨庭训斥惩戒,重则直接剥夺封邑。
常云光神情凝重:“最大的可能,还是烨庭诏令,让三大夫率兵甲,暂且舍弃蔡地,以作权宜之计。”
一时间,堂中气氛渐渐沉重。
良久,荀少开口,道:“如果,真是烨庭诏令,这又代表着什么?”
在坐的僚属们,皆是干练通达之辈,如何能不知其个中深意。
以荀少贺等人的精明,若非有着足以自持的底气,如何会犯下这般大错。就算他们背景深厚,但也不会轻易授人予柄。
常云光目光闪烁,道:“看来烨庭,是真的放弃上蔡,局势崩坏至此?”
一僚属垂头,道:“主君,倘若烨庭真有诏令,然吾南地未见……这……”
“诏令……”
荀少沉吟一会,道:“三大夫失地逃遁,吾以为耻!”
“诸君,上蔡存,吾等存,上蔡亡,吾等亡……五十万百姓,尽在吾等一念不甚。死则死矣,不为千古一罪人。”
众僚属俯首,道:“死则死矣,吾等愿随主君,同守上蔡。”
上阳朝目光闪烁,心思转动间,愈发莫测高深。
上蔡四方大夫之格局,若无甚么意外,绝难动摇分毫。就是荀少势力、实力,都位居四大夫之首,也拧不过烨庭的横加干预。
但,如今三大夫‘临阵脱逃’,带着兵甲舍弃了上蔡,诺大上蔡只余荀少一位大夫。
这可操作的余下,可比以往大了许多。
若是荀少能在此间空档,尽吞三蔡之民,以三蔡之民拔选兵甲战卒,也不是不能鲸吞三蔡,完成执掌上蔡之念。
到时,荀少携着横拒蛮兵之势,怀着五十万百姓之望,上蔡之主舍荀少一人其谁。
这是一次赌博,外有四十万蛮兵的威慑,哪怕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余波,也不是上蔡五十万百姓可以抵挡的,这就要看荀少如何施为了。
蛮兵不掠劫上蔡,自是上蔡幸事,亦是五十万百姓的幸事。若是蛮兵径直侵入上蔡,就要看荀少,能否击溃蛮兵,行保民护土之责了。
“这一份诏令,到底存不存在?”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主君的手笔,那一份诏令就在主君的手上?”
望着荀少清秀的面庞,上阳朝心头微微一凛。
第二零七章东岳钟起
看着众僚属背影,荀少漠然抚着袖口中,那一卷淡黄诏书,眸光中一片幽幽深沉。
这一份诏令,就藏在他的衣袖中。
“这,可是一难得的机会,吾又怎会放过!”
蓦的,荀少指尖力道迸发,淡黄诏书登时化为碎末,顺着指缝徐徐飘落。
“没有这一机会,就算吾肉身证圣,八十一炼完满,想要染指上蔡四方,也不好轻易动手。”
武道圣人虽强极一时,但超凡入圣之境地,并非真的舍弃凡俗干系,事俗的是是非非,也不是他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三方的靠山背景,尚且在其次。荀氏千载的规矩,可是重逾泰山。荀氏子弟内斗归内斗,但也只是为了磨砺出,最为惊才绝艳的子弟。而两方封邑的互相吞并,就不只是内斗可以形容了。
如今,荀少有着五十万上蔡百姓,三千顶尖精锐甲兵,八百巨神战兵在握,自身亦能随时暴发武圣人战力。只是应对一支,不过几千、上万蛮甲的偏师,还是有极大成算的。
所以,他便要博一博,以整个上蔡数十万的身家性命,最为他最后一博的赌注。
成,尽揽数十万百姓民心;败,不过千里上蔡化为焦土。
到时,数十万百姓尽在他手,就算三大夫回到封邑,一个没有了治下百姓的武功大夫,就如同没了牙齿的老虎。
老虎固然凶悍,但一朝没了牙齿,也就算不得什么威胁了。
“源力,吾需要更多的源力!”
荀少徐徐起身,眸中划过一抹深邃,静然看着渊水方向。
渊水之战,百万大军混战,决定一州气数。宗师级数都只能作为中层,大宗师才是拔尖之选,能起一槌定音之效的,唯有武道圣人的绝代强人。
以他今时的修为,固然称不上弱,但臻达想要与武圣人级数的强人,掰一掰手腕,就要看【未来道身】出手的时间了。
…………
东岳界!
历经天地源力的衍化,东岳界这一方初生的金敕世界,俨然有了一丝超凡气象。
在无边广大妙境中,初辟的东岳天庭,经过世界源力的洗炼,俨然衍化为一方数以千里计的庞然大物。
一座座仙宫神阙,一台台玉泉金桥,一道道彩虹霞光,一簇簇紫花青芝,光华交织烁烁,映衬着东岳天庭的巍峨壮丽,雄伟不可测度。
东岳帝宫中,一尊尊天兵身着白银甲胄,周身环绕淡淡红光,一名名天官玉女俯首侧立,或执浮尘,或者宝炉,或者铜灯,或执蒲扇,将这一方帝宫,妆点的五彩辉煌。
太易化身盘坐在帝位,目光开阖间,隐隐有地火风水之力喧嚣,九龙帝座上龙气盘恒,至大至高的龙气,弥漫在帝宫的每一处角落。宫前两尊十数丈巨人,身披金黄铠甲,手持巨斧神钺,身上流淌着纯金神光,如同两根擎天柱石,撑起一方天宇。
“青敕极致!”
东岳帝君神情漠然,恍若天道化身,面容中笼罩着一层朦胧神光,似真似幻的看不真切。
作为与世界本源,最为接近的所在,东岳帝宫玄妙不可思议,天地四象、四时轮转,进一步阳和阴晦,退一步青白赤黑。以身合天地世界,得一道青敕之神诏,以太易化身之能,已有了几许不死天人之象。
毕竟,是有一方天地为资粮,东岳帝君修为之强,已经成了大气候。其一举一动中,皆有天地无穷伟力,就是天人踏入此方天地,也要看东岳帝君的脸色行事。
以一界之本源,吞吐虚空之无极,只要这一方东岳界不断升格,这一尊东岳帝君的力量,亦会随着不断精进。只待八万四千赤敕,三百六十五尊金敕,九尊青敕圆满,就是他冲击青敕世界,真正位列天人之机。
可以说,东岳界对于东岳帝君而言,不吝于一缕成道之机。
蓦然,一丝丝灵光破空,落入这一方世界。
东岳帝君眉宇一簇,帝袍微微一揽,灵光随即跳入帝君手中。
“主世界……”
帝君周匝百丈,混合风雷万象的气机,略微有一些动荡。
“主世界想要成事,必要的源力还是要有的。宗师级数还是有一些脆弱。朕亦要加快速度了,多掠去一些源力,以保证本尊在主世界,能随时拥有武圣人战力。”
这一缕灵光中,包含着主世界近来的诸般信息。让东岳帝君凭空,多了许多紧迫。
只是,此时的东岳界本源趋于稳定,强行抽取世界源力,并非不可行之事,但削弱自身天眷。一旦天眷削至极限,自会有‘天命’之人崛起,夺取帝君大位。
这就是天数运转,报应不爽!
东岳帝君冷漠的想着:“不能强行撰取世界源力,朕虽得天人共敕,但若无了天眷在身,也会落得罪无所铸,帝失其位的下场。”
这一方东岳界的前景,经过他的亲自调控,已经有了青敕世界的潜力,甚至达到紫敕级数的高度。
一方天地世界,上有天庭巡游,下有冥府游查,中有皇朝治世,神、人、鬼各安天命,已有青敕世界之气象。
纵观诸天万界,也不是任意一方青敕世界,都能有着三界格局的。
“朕治世千载,将这一方天地作为根基,这一方天地世界不容有失。”
这能成为一方世界化身,本身就是虚空宇宙中,诸天万界少有之机缘。而一方有着紫敕潜力的金敕世界,更是诸天虚空,万万一才能诞世的瑰宝。
需知道,虚空宇宙浩瀚无垠,来不知其所来,往不知其所往。亿万万兆数的世界,化为星辰悬挂虚空。
然而,也不是所有的世界星辰,都有资格诞生生机,孕育生命造化的。能孕育生机造化的世界,最少也有纯白位格,是一方世界存在的最低凭证,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存在,而无有一丝道法神通,亦称之为末法、无法之地。在其之上的赤敕、金敕、青敕、紫敕四等,才是真正存在超凡力量,具备神通干涉现世的世界。
赤敕世界,以‘人定胜天为主’,军中百甲即可戮一人道绝顶。在金敕世界,则具备一人破千甲,单骑可当万军的强大武力。
在青、紫二等世界,神通的重要性更是以几何倍数提升,一国一朝的跌宕起伏,都是有着大修行人的背书,才能让世人认可,可谓废立尽在一念,具备长生不死之机,是实打实的高等世界。
一方赤敕世界,在虚空宇宙中可能有千万之数,但数百赤敕世界,也不一定有一方金敕世界。但是,以金敕世界的珍贵,就是数千金敕世界,也不一定能有一方青敕世界,更遑论青敕之上的紫敕。
而且,紫敕世界之上还有着一类世界,与虚空宇宙同存,不经生灭循环,成往坏空,其中之不可思议,难言其之万一。
“东岳界不容有失,最多在不损东岳界潜力的情况下,攥取世界源力,不能杀鸡取卵!”
东岳帝君作为一方世界化身,冥冥中与虚空宇宙,各方世界信息交流,知道了许多世界之秘。一方具备青紫潜力的世界,在虚空宇宙的价值,足以让许多大能之士跨界而来。
这是长生之机,亦是荀少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荀少虽然自持有望超凡入圣,但也没自大的,认为自己能证就不死天人,踏破天人之上的界限,成为与世同存的大神通者。
而大神通者之下的寿数,最多不过一十二万九千六百数。若无传说中的不死神药再炼道躯,延续一世的寿数,这也就是众多道果天人们的寿元极限。
但东岳帝君这般世界化身,与天地相合,有天地之局限,亦有天地之寿数。虽不说与宇宙成往坏空同在,但几十、几百万的寿数还是有的。
这在不能证就大神通者的时候,未尝不是一条延续寿数的捷径。
东岳帝君微微有一些失神,十二帝冕晃动,沉吟思量了一会儿。
“击钟神将何在?”
他轻声呼唤,龙气徐然流淌,近乎涓涓细流,在身畔敲击宫殿。
“陛下,臣下此!”
一尊十数丈黄金巨人,迈着丈二步伐踏入帝宫,来到帝位之前,伏首下叩时,庞大的身躯,让宫殿都稍稍有一些震动,似乎下沉了少许。
东岳帝君轻声,道:“敲击镇天钟,召众神上殿议事。”
击钟神将俯首,道:“臣,领帝旨。”
这一击钟力士,是荀少为太祖时,麾下的一员骁勇大将。虽非开国国公之爵,但也是一开国世侯,跟随荀少千百载,一直总心耿耿。在东岳帝君开辟天庭,大封三百六十五路正神之时,就让这一员骁将,做了帝宫击钟大将,亦是三百六十五路之一,得享神道正五品位业。
这击钟神将来到宫门前,一方高达数十丈的青铜大钟之前,抄起钟旁摆放的一件椭圆钟锤,鼓足胸头一口气息,手臂肌肉徐徐凸起,怒目圆睁,让这一尊黄金巨人的形容,愈发的骇人。
“哈!!!”
第二零八章第一朝会
这一尊击钟神将持钟锤,重重敲击在铜钟上。数十丈铜钟悬挂当空,犹如一座小山一般,蓦然发起一声长鸣。庞大的钟身,似有天地雷音喧嚣鼓动,刹那响彻东岳天庭。
东岳天廷数千里方圆,在这一道钟声中,径直穿过三十六宝殿,重重禁止恍若浮云,灌入传入诸多金敕正神的耳中。
三百六十五尊金敕正神,凡在封神金榜之上者,无论在东岳界的何方何地,都听得一声轰鸣乍响。任凭金敕正神,修行再如何高深广大,也禁不起神魂摇拽,心神不得安宁。
正神们愕然,望向至高帝宫:“帝钟,响了!”
这一尊帝钟于天廷开辟之初,就已经屹立于帝宫门前。亦谓之众神钟,非天廷大事、要事,不得击之鸣之。
在东岳天廷初立不过百余载,这一座众神帝钟,尚且是第一次敲响。若非东岳帝君有何大事,这一座帝钟也不会响起。
随即,正神们放下手中事务,纷纷整理冠冕朝服,呼唤车撵仪架,向着帝宫而去。
周天正神们皆有世界权柄,只是自身神域并非都存于天廷。也有人间名山大川,湖泊江海之伯,亦有阴世七十二司,鬼狱冥罗之判。在阴世、阳世开辟神域,存身的金敕正神,不在于少数。
金敕正五品之位,已能干涉物质世界,虽无青敕一般造化神躯之能,但世俗生灵也是能看着金光异象的。遑论修行人法眼如炬,这些金光落在他们眼中,引得无数修行人心中惶恐。
毕竟,距离当初封神之战,可还未过百年。一些修行高深之辈,寿数悠长之极,至今还活跃于东岳界中,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真人陨落如雨,高高在上的人仙,也扭转不得大势,只得局限于大局之中,勉强挣扎求存。
“如今东岳天廷诸神齐出,看来又要大动干戈,吾之奈何!”
一尊修行数百载的大真人,仰望苍穹变化,叹息声久久不绝。
毕竟是经历过封神之战的老古董,对于那一位东岳帝君性情的了解,远远不是天廷开辟之后的小辈们可以想象。
那一尊东岳帝君,从来都是不动则已,一动必有雷霆一击,不留半分余地。
对于一尊在神道夹缝中,辛苦求存的修行人而言,能求得一时安稳就是大幸了。
在这天廷开辟的百年,能存在与世的道脉寥寥无几,大多修行人淹没在了无情的岁月中。
…………
东岳界千里霞光,如瀑布般席卷而下,三十六座宝殿镇压天廷根基,映衬着天廷恢宏。
击钟神将矗立于宫门前,一双神目炯炯,徐徐将钟锤放回铜台上。十数丈的身躯,浑然似如黄金铸就一般,丝丝缕缕的金芒流动,透露着骇人的威严。
作为东岳天廷的击钟神将,也是帝君身前有数的大将,一身威势自是少有。其修为精深可比真正的金敕正神,只是本身还差了一线,才屈居于伪金敕之列。
所谓三百六十五路周天正神,虽都位在金敕,但全然是依仗封神榜之功,才让他们得了权柄。其中真真正正是自证的金敕神祗,堪为百中无一。
不一会儿,一道金光璀璨生辉,化为一架金桥玉台,一尊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手捧一柄麒麟白玉圭,着一袭宰辅济世袍,三缕长须飘然抚动。
“李相,”
这一尊击钟神将,面对来者拱手一礼,神情颇为尊重。
击钟神将固然得东岳帝君信重,但于眼前这一位中年神祗相比,分量还是小了许多。
这李相之称,即是其姓名,也是其位居宰辅高位,所对其的尊称。
作为大越第一朝宰辅,李相虽爵位比不得击钟神将,但其留名青史之上,无论太祖信重,亦或百姓中的威望,都非他一介武夫可比。
李相神态和煦,微微颔首笑道:“薛将军见外了,吾等同僚许久未见,怎的如此还生分?”
击钟神将谦逊,道:“李相德望高重,勿论阳世之时,还是天廷之时,都非薛某一介司门令可比。李相智慧通达,而薛某只通武事,较比李相才略远逊,当得薛某敬重。”
“如此,李某便自受下了!”
李相淡淡一笑,也不推辞,径直踏入帝宫。
在这东岳天廷之中,论起地位、功勋,看的还是阳世大越之时。周天正神中有半数是大越臣子,由此就可见一二。
而李相毕竟一朝宰辅,击钟神将在东岳帝宫中的地位虽高,但面对李相这个老上司,也必要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无礼怠慢。
…………
“老臣李相,参见陛下!”
东岳帝君漠然沉浸于冥冥天道,在李相踏入帝宫的刹那,豁然睁开双目。
李相心神恍惚,豁然感到一股无可计量的威压,压在他的神道金身之上。
东岳帝君伟岸的身躯,仿佛东岳泰山一般巍峨,一身帝衮袍服,绣着一头九爪苍龙当空咆哮。其目似日月,黑发如瀑,垂落下的目光,冷漠的俯瞰着,天地间的星辰经纬。
这是李相在天廷开辟之后,第一次面见东岳帝君。
将近百载的岁月,以及神道金身的证就,让李相自持道心极为坚固。但面对这一尊君临天地,御极世间千百载的帝君,仍有一种源自心头的战栗感,不可抑制的冒出。
东岳帝垂拱而治,虽仍是天地化身,但一应权柄交托正神之属,无为而无不为,在与天道相合之间,愈发具有天人之气象了。
帝君神目如炬,轻声开口:“免礼!”
这落于李相耳畔中,不吝于黄钟大吕蓦然回响,将李相愕然惊醒。
李相面皮一紧,诚惶诚恐,叩首道:“老臣,君前失仪,还望帝君恕臣之罪。”
这一尊东岳帝君,以先天太易之化生,生来就有混沌未开,阴阳浑噩之气象,具备大威严,大神通,几近天人交感,一化生之妙。尤其化一界为资粮,早已非是一般武圣人可比,便是绝顶的武圣人,落入东岳界中,也未必能囫囵着逃出东岳帝君的手掌心。
况且大越太祖的威严,早已铭刻在这些开国功勋的血液中,哪怕已经证就金身,成就金敕神祗之位,也不能掩盖众臣僚属们的敬畏惊惧。
“毋需夺礼,你我君臣百载未见,今日一见你就如此神态,倒显朕刻薄寡恩,罔顾昔年情分。”
帝君与荀少一体同心,自然知道李相的惊惧,有七分假三分真,但也无意揭破此节,只是平静的安抚着李相。
李相肃然伏身:“陛下隆恩之重,臣顿首谢恩!”
东岳帝君道:“吾等君臣千载情分,望汝珍之重之。”
有着东岳帝君这一番话,对李相这等太祖旧人而言,就是一块免死金牌。对于他们这些太祖旧人,象征意义着实不浅。
一尊尊正神纷至沓来,金光盈盈满溢,似水流一般晃动着帝宫金壁。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劫金安!”
三百六十五尊正神,在这帝宫之内分立,按着星宿、冥罗、山君、水伯四类,可谓是泾渭分明。
帝君威严的说道:“诸位,吾等君臣百年未见,然……诸君风采依旧,朕心甚慰之!”
众正神齐齐开口:“全赖陛下天威,臣等得一存身之所。”
在东岳帝君当面,那一种无穷的威严,让所有的周天正神,无论是真正金敕,亦或封神榜加持的伪金敕,都只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混沌气象。
哪怕在坐正神中,有东岳帝君亲自送入封神榜的人仙,现今也如鹌鹑一般,默然静立一旁无言。
东岳帝君淡淡道:“天廷初辟,朕以垂拱而治,非大事亦不会敲击帝钟,召尔等觐见。却有关乎东岳存亡之事,让朕迟迟不得决断,故而诏尔等前来,一并商议定下。”
“这……”
正神们神色不定,东岳界初定百年,正是人心思安之时,如今看东岳帝君,如此郑重其事,也让正神们心中颇为惶惶。
此时,一些太祖老勋率先出列,道:“老臣,唯上位之命是从。上位让吾等如何,吾等如何便是,何须多言。”
帝君作为一朝开国太祖,性情刚烈果敢,他决定了的事,就是天崩地裂,也不会修改半分。这些老勋都是帝君心腹,自然明白帝君心思。若非帝君没有决意,也就不会敲响帝宫门前,那一座众神天钟了。
一众正神恍然,纷纷道:“臣等,唯帝君之命行!”
东岳帝君蹙眉,缓缓舒展开来,道:“朕受命于天,与道合真,得天道之命,开天廷之世,理阴阳之明,周天正神辅佐,皆为此方天地长久,日月长明不堕。”
“然,天地亦有数,其寿十万八千数,唯有青紫之世,有百千万之寿。”
东岳帝君起身帝位,神情罕见的激昂,道:“吾东岳界,固然初入金敕,尚有十万寿数,但无有远虑,必有近忧。”
“吾等,也该为世界根基,早做准备。”
周天正神纷纷肃然,虽非皆念不死长生者。但半数以上的正神,亦并非洒脱从容之辈,会对这长生久视之机,视而不见,见而不为。
“朕,欲远争彼界!!”
第二零九章世界残骸
一言,石破天惊!
众正神骇然变色,仰头看向东岳帝君,那一尊万古不易的伟岸身影。
东岳帝君十二冠冕晃动,冷冽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悠回荡于帝宫内外:“朕,欲远争彼界……以万界供养一界,让吾东岳天廷,屹立诸天不朽!”
众神神色凝重,望着帝君:“陛下……这……”
一朝达到周天正神这等世界位业,执掌天地权柄。众神早已知道天地并非唯一,天外尚且有天。
他们赖以栖身的东岳界,亦是由于几方世界合并,横渡了世界大劫,一跃化为金敕世界,才有了今时的气象。
然而,亦正是因为知道天外尚且有天,才让众多正神迟疑不语。
毕竟东岳界初入金敕不过百载,正是百废待兴,诸事蓬勃发展之时。距离东岳界自身的瓶颈,还不知要过多少岁月,方能达到。在东岳界底蕴未彻底消化的时候,便将目光投注在诸界,着实有一些急功近利了。
而且,一方金敕世界发展千百载,本身的底蕴必然极强,能否成事尚在未知。东岳天廷一旦出手,久战不下,让彼界强人顺着道标,追寻到东岳界,又是一场大劫。
两界穿梭亦之需要世界本源支持,若是能打下彼界,自是赚的盆满钵满,一旦战事不谐,以东岳界的本源,想要恢复如今程度,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一尊浑身雷光闪烁的神祗,面目威严肃穆,直言进谏道:“陛下……吾东岳开辟百年不到,根基底蕴尚未扎实,三百六十五路正神,空有正神之位,无有正神之实。若是冒然出兵彼界,臣恐……力有不逮啊!”
数十尊环绕湛湛金光的神祗,垂首道:“陛下,还请三思!!”
这数十尊神祗都是被送入封神榜的道脉人仙,由于不着待见,亦是自成一系势力。
“嗯……?”
帝君扶袖,不悦的蹙眉,道:“吾东岳五十万天兵,八百万阴兵,是吾东岳界以往数十朝代,最为精悍善战之士,如何会有力有不逮之言?”
帝君目光清冽,似如一眼最为纯净的清泉,映照着众神的身形。
在周天正神之中,不乏以往的大道之敌,被荀少亲自送入封神榜中,长久以来的怨气不得宣泄。虽有封神榜制约,不敢轻慢东岳帝君威权,但处事拖沓,态度消极还是有的。
而且,帝君也不好苛责众神,封神榜虽能强行压下不满,但却压不下心中怨愤。他要的是三百六十五尊金身正神,而非是三百六十五尊傀儡泥塑。
故而,东岳帝君只得开启,征伐诸界之序幕。即可免得麾下强兵悍卒,日久年深兵锋散钝,又能以征伐诸界之事,转移东岳天廷的内部矛盾,更能为主世界的本尊,攥取大量金色源力应急。
此刻,又有数十员神将,豁然出列,一齐拱手道:“臣等愿出兵彼界,为吾东岳拓土开疆。”
此时的东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地、人三界俱在东岳帝君掌握之中。让天廷、冥府空有百万强军,而无用武之地。只能追捕几许,成了气候妖魔、戾鬼,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作为率领天兵、阴兵的神将们,凡是想有大作为的,无不一心念着战事。
毕竟东岳承平未久,无有借口席卷战事。如今东岳帝君亲启金口,又岂会有不应之理。
一尊高大神祗,神威凛凛,着金黄神甲,灿灿光辉犹如明珠,道:“臣,请战!!”
东岳帝君垂目,道:“武曲星……尔为天廷兵司之首,当坐镇中枢,调和阴阳,征伐彼界之事,需要尔来掌舵,却不用尔亲自犯险。”
“臣等请战!”
三尊威武正神,自众神朝列中走出,各具刚猛神态。
破军、七杀、贪狼三大正神,可谓是周天正神中最为好战者。每逢大战之时,必勇猛果敢无所畏惧。
一尊周身文章华表交织,锦绣文气浮动的神祗,凝神道:“陛下,此时东岳初定,不宜擅起兵戈,但……若是有适宜的彼界,亦不妨一战!”
一员员神将威风凛凛,纷纷喝道:“臣等不惧一战!”
这武曲、破军、七杀、贪狼四大神将,更是太祖昔日旧臣中的,最为中流砥柱的赵文远、鲁明达、薛定鳄、杨不已四人。
这四尊百战神将,历经东岳帝君微末与巅峰,可谓是帝君最心腹的部将,亦是帝君手中最为锋利的刀刃。
“哈哈哈……好,如此,才不失吾东岳英锐之气。”
东岳帝君抬手,止住欲言又止的诸神,幽幽道:“穷兵黩武,亡国之道也!此中道理,朕如何会不知?若非是有非同一般之机缘,吾又怎会急于毕功一役。”
“非同一般之机缘?”
周天正神们尽数骇然,但以东岳帝君的性情,若非有十层十的把握,岂会轻行险事。
若是真的能吞下一方金敕世界,让东岳界本源更加浑厚,无论对于帝君这位合道者,还是执掌天地权柄的正神们,都能得到不少的好处。甚至,那九尊高悬的青敕之位,亦未必不能在正神中诞世。
一尊正神迟疑了片刻,道:“不知,是哪一方天地世界,可称的机缘?”
关乎大道之途,所有正神们都将目光,投注在帝君伟岸的身躯之下。
“那,可是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啊!”东岳帝君眸光开阖间,闪烁的惊人的光芒,语出惊人。
“什么?”
无与伦比的震撼,让众多正神几乎难以抑制。
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
青敕世界位格超乎东岳界,存在长生者驻世,翻江倒海只若等闲,堪堪为高等世界之属。内中强人遍地,可谓宗师满地走,大宗师抖一抖,只有武圣人才能横行与世。与现今的东岳界,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可以说,便是一百方金敕世界,亦比不得一方青敕世界的价值。
哪怕,这只是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但其中可能蕴藏的造化,仍让正神们心神摇拽,不能自已。
想一想当初东岳界化为金色星辰时,环绕的那一轮青色大日,就知道青敕、金敕二者间的差距,到底有多么的惊人了。
“对啊……那,就是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
东岳帝君的眸光,刹那幽深之极,让所有正神心头一凛。
…………
大成世界,
金陵府!
金陵作为江南诸府中的繁华之地,亦是大成朝廷的税赋重地,经济命脉之所在,自是经济发展到了极致,人流来回穿梭,散发的人气涌动澎湃,不愧为一座百万人的大城。
一丝丝人道龙气绵延千里,顺着国运真龙,一路横空编织为一道道法网,淡淡的纯金气运盘恒不定,径然笼罩在亿万百姓黔首们的头顶。
各处各地,都有夜游神、日游神巡游徘徊,。神有其职,众神在其位,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本就是神道世界,一饮一啄皆由神祗执掌,人道亦是神道,天道亦为神道,是为此方天地世界,恒古以来的规则。
“时日,将近了!”
东判府堂中,太初化身一袭正六品官袍,清秀的面庞,带着一抹冷冽威势,安然坐在靠椅上,似是假寐一般。在太初化身做好该做的安排后,只需静待着其时了。
先天五太之,冥冥中自有感应,只需心念一动,就跨越无穷之远信,彼此交感信息。
在先天五太化身中,太易化身身合东岳界,直接证就青敕之位。太初化身则苦心经营大成世界,试图合道大成世界。至于其他的太始、太素、太极三大化身,则是堕入诸天,漫游无穷世界,积累自身底蕴。
这一尊太初化身,在大成世界固然孤立无援,但经过多年的逢上迎下,按着大成世界的修行道路,也是一步步升到了正六品神位,成为金陵城隍府,十二大判中的一员。在金陵城隍府中,勉强也能排得上一号人物。
太初化身眸光中,浮起一抹惊叹:“可惜,世界阶级固化,一个小小的东判,地位还是低了一些,无法真正触及大成神道的顶尖人物,否则吾的谋划胜算就更高了。”
“不过,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内中价值无可估量,也是值得吾去冒险。”
本来按着荀少的心思,自是以土地神、县城隍、府城隍为台阶,走到正从九品神道的巅峰,自然就是身合大成世界,成为一界至高。以这太初化身毕竟境地高远,非是寻常神祗可比。平常市场有意藏拙,需要时顷刻就能恢复战力。
只是可惜,冥冥中大成世界有缺,禁止了太初化身的合道路。
让太初化身不得已转换手段,径选择直刀兵相接,以东岳界之势,压服这一方世界。
虽然此方世界中的神道,已经发展到了巅峰,但一盘散沙一样的秩序,在太初化身眼中,就是一戳即破的泡沫。以东岳界与大成世界间的力量差距,东岳界未必不能吞下这方天地,攥取到最终的胜利果实,一解多年来,伏低做小的郁气。
第二一零章暗流汹汹
“只是……这一方天地,到底是青敕世界的一部分。个中有何惊世底蕴,以吾此时一介府判的地位,亦是接触不到,难知其中深浅。”
太初化身蹙眉,清秀的面庞,眉梢稍稍蹙起。
因为东岳界集结一界之力征讨,需要不少时日调动天兵,还有集合人间诸多道脉高手,锚定世界道标。在这些准备妥当之后,至少三、五载,是不要想着打入大成世界了。
在这段时间之内,太初化身最大的作用,就是要想办法,探明大成世界虚实,勘察其中有无暗中隐藏的实力、势力,再酌机消耗一些大成世界的整体实力,为东岳界的到来铺路。
这世界与世界之争极为凶险,一着不慎,千万众生沉沦,山河大地崩毁,无数心血苦功化为乌有,荀少亦不得不慎之又慎。
太初化身眸光微微闪动:“大成世界可是不简单,水深的很呐!”
大成世界所谓九品神道,可谓是一方青敕世界,集天地造化大乘之法。在诸天神道之中,亦能排得第一流。是可以直指正一品位业,主世界天人之道的修行之法。正是因为如此,荀少才愈发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曾经‘阔过’的世界,谁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就有几尊横渡世界劫数的老古董,在默默注视着世界变迁。
以先天太易化身,在东岳界开辟一方天廷的神道修为。荀少若想在大成世界崭露头角,并非如何困难。大成世界曾经固然辉煌,但世界位格跌落,就算尚有些底蕴,未曾彻底败坏,也比不得一方真正的青敕世界。
若无其他掣肘,以荀少的浑厚积累,正三品青敕之位尚且难说,但一正五品金身还是十拿九稳的。
只是,世界意识不允!
在大成世界,证就金身已是一方之主。在天神、地祗、鬼神、水神,四大神脉中,都是真正的中坚力量,有着不容忽视的话语权。论资排辈之下,都是惊才绝艳,背景深厚之辈。
出身草根阶层的荀少,想要靠着自己,踏入正五品位业,不吝是逆天一般。正七品就是凡俗众生的‘天花板’,便是再惊才绝艳者,也休想踏入正五品之列。
“可惜,这世界格局如此,一地县城隍,就是吾的顶点。若要强证金身,就着实太显眼了。倘若天地共伐,再引出正三品大神,就真要亡命天涯了。”
也正是因为有着顾忌,荀少一直刻意保持正六品业位,甚至连从五品位都没证得,暂且为一判官神位。
“东岳想要攻伐大成,最大的障碍,还是天神、地祗、鬼神、水神四脉中,自上古留存下来的正三品大神。”
荀少沉吟一会:“只是,以吾如今的地位,想要接触这等大神趁机谋事,还是力有不逮啊!”
金陵固然是江南第一府,金陵城隍也是江南第一城隍,有着正四品位业,但要见正三品大神之面,还是极为困难的。以金陵府城隍的分量,都尚且远远不够,更遑论是荀少这一介府判。在这金陵十二府判中,荀少正处中流,即非名列第一,亦非处于末流。接触正三品这一层次的人物,可谓是难上加难。
“吾现今能影响的,也只有金陵一地。然而吾这东判之位,其上还有几位判官。尤其五大掌案,权威更在十二大判之上。就这金陵八县,吾都未必能完全施予影响,何况涉及天下。”
“但,天下已苦神多矣,吾未尝不能趁势而起,搅动乾坤纲常。”
荀少蹙眉,大成世界阶级固化严重,神祗千载不朽。就是以他的能力,虽然有故意藏拙的成分。但只有正六品神位,还是显露出了大成世界九品神道,体制的逐渐僵化。
大成世界的神道制度,个人的天赋才情固然重要,却也非是绝对。
“想必,不甘一生困守正七品的神祗,一定很多很多,这些人就是吾的棋子。裹挟足够多的‘棋子’,未尝不能削弱大成世界的力量。”
在这个神道体制稳定的当下,不打破大成世界之格局,想要证就正五品之位,又是谈何容易。只这正五品金身成就,就能让无数神祗铤而走险,甚至不惜舍弃一切,进而奋力一博。
“而这,就是吾的机会!”
自十数载前,江南各路义军,被大成朝廷铁血镇压之后,朝局愈发的糜烂不堪。天下一十五道,小到一县知县,中有一府知府,大有一道知州,都暗中纠结兵马,铸造甲胄,都有着自己的一番心思。
改朝换代的呼声,已经愈发炽烈。
…………
西判府!
亭台楼阁,石桥拱立,涓涓流水,茵茵碧翠。
神道富贵宣明,作为十二判中的西判,府邸洞天极尽奢华,玉石铺地,金砖点缀,翡翠常青,宝石湛蓝,堪于人间王侯相比。
这还只是一介府判格局,若是位列前三的大判官,乃至掌案一级的从五品,其府邸洞天犹比帝王更甚。
一方翡翠亭台中,荀少一袭青衫,面上带着笑意,畅然道:“哈哈哈……明楼兄的西判洞府,山青地明,气象斐然,颇有虎踞龙盘之势。”
“东阳兄许久不来,今日来吾府邸,应该不是只为了吾府邸格局吧?”一面目富态的中年男子,身着正六品神袍,纯红气息环绕,犹如一轮红日骄阳,盘恒于亭台之间。举止神态中从容有度,暗中言语机锋内藏。
所谓的‘东阳’,是荀少在此方世界,成为正七品城隍后,自取的名讳。而荀少对面那一位‘明楼’,则是同列十二判之一,地位不相伯仲的西判官李明楼。
“明楼兄何出此言?你我同府为神,皆是府判之一,理该亲近一二的。”荀少一脸和煦笑意,似乎不在意李明楼的讥讽。
在正四品府城隍执掌金陵,五方掌案辅佐,十二大判司法的大格局下。不但掌案们各有心思,就连十二判官,也各有各的利益关系。
而这西判官与东判官的职司权位,多有重合之处。作为西判官的李明楼,自然不会对老对手,有什么好脸色。
但,二者关系固然紧张,亦不至于兵戎相见,直接撕破脸皮,只需要维持住,表面上的同僚关系就可。私底下虽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但彼此也着实亲近不起来。
“明楼兄,你说呢?”
荀少含笑,眸中神光闪动。这李明楼看似体型痴肥,颇为憨厚老实。但其性情精细明亮,处世为人又阴狠诡谲,不择手段,在十二判中亦是一狠角色。如今荀少图谋大成世界,正需要这等人物,从中协调辅助。
李明楼哼了一声,神色不明的看了荀少一眼:“无事不登门……东阳兄有事,明言就是。吾自斟酌为之,不必拿话搪塞吾。”
而所谓斟酌,真正施行就很有余地了。
荀少叹道:“明楼兄,慧眼如炬啊!”
“听闻,明楼兄为金陵世家子,百二十载经营金陵,与金陵知府三代姻亲。”
世家与世家联姻,个中关系错中复杂,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的。若非荀少真正探究过,岂能知道内中根底。
李明楼神容微微一肃,沉凝道:“东阳兄,好灵通的消息,这恐怕不只是‘听闻’吧?”
荀少负手起身,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明楼,道:“呵呵……常言道难得糊涂,东阳自诩不才,一心求证金身之道,却是不得糊涂啊!”
“咱们都是明眼人,这大成的江山社稷,眼看就有倾倒之势。吾等地祗一不似天神,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二不似鬼神冥灵,荤素不忌,还有阴世冥土为根基;三不似水神一脉,不与吾等人神相类,以水族自成一脉。”
“吾等地祗与王朝因果太大,大成倾倒之时,正五品之上的大神们,可以轻易斩断干系,吾等金身未成的小神,就只能在无边孽海中,坐困生死了。”
“吾,只想生存!”
荀少一番直白话语,令李明楼面色渐渐苍白。
李明楼虽与荀少有权柄之争,但此时的的他,全无一点告密邀功的心思,反而心头冰冷森然,背脊不绝已然冷汗津津。
“你……你疯了?”
听到这不吝于掀翻天地的言论,李明楼面色阴晴不定,一身纯红神力刹那扫过周匝数百丈,化为一道屏障,将这一片空间瞬息封禁,眸光开阖中不绝露出惶惶。
荀少待整以暇,望着李明楼面色变化,幽幽道:“这不是吾疯了,只是……难道,你就心甘永生永世,困守在六品,直到朝廷更替之时,与旧朝一起陪葬?”
李明楼脸色阴沉,哪怕两人交恶,但他若是把荀少大逆言论,密告给金陵府城隍。虽能让荀少万劫不复,但自身也非无害。
心存不忿者,可并非荀少一人,绝大多数的正六品神祗,都或多或少有此念头。
哪怕,李明楼为人玲珑八面,但心中又何尝无有一丝,不为人知的野望。
“不,吾不甘心……”
第二零一章波澜初现
城隍法域,广大莫测,内中五方掌案,十二判官,三十五司主府邸,尽数坐落其中。
每一座府邸,皆占地百亩、千亩。若非神道法域,不存乎于物质世界,只是这城隍法域,就比这江南第一府,还大上三分。
阴阳府中,一位位阴兵面色晦暗,浓重鬼气幽幽弥散,一队队着阴甲冥胄的兵卒,面带带着黑白纹路,巡游于亭台诸阁之间,一身不经意间露出的杀伐煞气,令人不觉有着窒息感。
所谓五方的掌案者,分别是掌阴阳,掌生死,掌祸福,掌赏罚,掌因孽。五位皆是从五品神祗,有着金红位格。
而在这五方掌案中,尤亦位列第一的掌阴阳,最是权柄滔天,为城隍法域中府城隍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高位者,几于寻常正五品一般,甚至不弱分毫。
此刻,掌阴阳、掌赏罚、掌因孽三位掌案者,共聚在阴阳府大堂中,神情都极为凝重,让这阴阳府都染上了一些压抑。
这三位最接近府城隍之位的地祗,以往甚少有交集余地。似今日一般,共聚一堂之事,更是鲜有为之。
掌因孽沉重,道:“曹兄,最近城隍府的气氛,愈发的让吾,感到惕然心惊。”
作为第一掌案,掌阴阳的姓氏就是……‘曹’!
“今时的金陵府,好似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正在吾等看不见的地方,酝酿着什么!”
“是啊,这股势头,很不好……”掌阴阳把玩着手中玉佩,面露沉思之色。
近来的城隍法域,虽然仍旧似以往一般平静,但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依旧让五方掌案,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妥。只是因为五方掌案,亦有派系之分,彼此间勾心斗角,若无天塌大事,乃至府城隍相召,一般不会齐聚。
因此,此刻阴的阳府中,才会只有三位掌案。
掌因孽冷冷道:“吾,似乎感到了危机,正在一步步临近……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啊!”
勿要看这位掌因孽,在举止神态之中,并无甚么超绝气度,看似只有中人之姿。但只有真正了解的掌阴阳人,才会深切知道,那一种平淡朴实中,到底是有着怎样一副狷狂阴诡的内在。
城隍法域就似是一处暗礁,内中孕育的千百暗流,已经让几位‘舵手’,嗅到了一些端倪。
掌阴阳低语:“三十五司、十二府判,这些地祗近来的接触,确实极为频繁,这让吾心中的不安,愈发严重了。”
掌赏罚蹙眉,道:“这些地祗,莫非背着吾等,有何阴私谋划?”
掌因孽凝重,道:“十二判的异动颇大,阳判、阴判二人,在凡俗就是生死对头,彼此仇视了百余载,堪为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却突然和,这本身就是咄咄怪事。”
“若只是一二例,吾也只能认为自己太敏感,想的有些多了。但……这可不是个例,而是一并蔓延三十五司,十二府判之中。”
“一二例,吾还能说服吾自己,但若是十几例,乃至于几十例,总不会还是巧合吧?”
一时间,三大掌案再度陷入了沉默,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得失。
掌赏罚低声呢喃:“此事,是否告知府君?府君若是下令彻查,这些地祗们阴私,定然遮掩不住。”
金陵府城隍一心证就正三品位业,平常亦不管什么事务,只是坐镇金陵府域,维持江南第一府域之名,其他诸事皆由他们几个掌案处置,如此几百年也无有闪失。
只是如今事态,让三人不得不多想一些。只要一想着十二府判,三十五司不稳,所造成的后果,就让几人心绪不宁。
掌阴阳幽幽叹息:“这金陵府……气氛是愈发古怪了,连吾也摸不着头绪啊!”
掌赏罚径直开口,道:“曹兄,既然事有古怪,吾等就必须寻根究底。否则酿成大祸,府君一朝问罪下来,吾等吃罪不起。”
“查,严查!”
掌阴阳拧眉,冷笑道:“这金陵的天,永远是府君撑着,谁敢让府君不痛快,就是与吾等相背。吾倒想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的,竟敢在法域中,暗自耍手段。”
三大掌案确定下来的事,在城隍法域中,就如城隍府君亲自批下敕令一般,不容任何地祗、鬼神忽视。
…………
一处灵境之中,缕缕金辉点缀,犹如细碎的金叶,映衬于这一片空间中。
这一方灵境有百亩大小,其间丝丝缕缕金光流转,依附于东判府邸。荀少身着素衣,矗立于灵境中央,望着灵境外的茫茫阴世,神情复杂难明。
“这一方天地中,先天五太之衍化圆满,除非世界升格,再塑天地根本,否则哪怕日月沉沦,阴阳倒转,也难见五根本。”
荀少眸光流动间,似有神光游弋:“看来,还是吾贪心了啊……真正摄取一方天地之本源五,又岂是容易之事!”
荀少的先天五化身,虽是由一缕先天五太之精,一一衍化而来,内中别具一番玄妙。甚至跨越世界胎膜,而无碍与彼此心神相通,其个中神妙可想而知。
只是,成于斯败于斯,这一缕先天之,即是荀少化身之根基,却也限制了先天五尊化身的潜力。让这五尊化身,只得止步于宗师,无缘更近一步。
而以荀少的推演,若是不断撰取,诸天万界中的先天五之源。让这五尊化身吞尽万界本源,一朝证就虚空宇宙,诸天万界的先天五之尊,亦不失为一煌煌大道。
但,这就需荀少,不断攻略诸界,以诸界之本源,温养先天之化身。而荀少这一尊太初化身,当初遁入大成世界时,就含着一些,夺取先天一的念头。
只是大成世界规则稳固,大道如泰山磐石一般不可动摇,先天五更是绝迹世间久矣。就以荀少之能,也攥不得一丝半缕。
想要从中找出先天一,提升化身本质,还是任重而道远。
李明楼不紧不慢,踏入这一方灵境中,轻叹道:“东阳兄,倒真是好雅兴。在这一方小灵境中自在悠闲,可让吾羡慕的紧。只是……大事未成,便如此的散漫,可非吉兆乎!”
荀少轻轻一笑,也不解释内中详情,道:“有明楼兄相助,胜过十万阴兵,有何不可成事?”
“若非明楼兄交友广阔,三十五司,十二府判中,鲜有不识之人。许之重利予之,如何会不成?”
李明楼一生执着于正五品金身,只是可望而不可的。对于荀少的之筹谋’,让他有望窥见金身之机,于是几乎一拍即合。
若非李明楼全力施为,哪怕荀少这几十载,也安插了一些暗子,但也绝不会,在如此短是时间内,在金陵法域,造成如此大的动作。
李明楼幽幽道:“那几位,可不是寻常利益,就能倒戈相向的。”
“吾得到密报,那几位掌案已经起了疑心,随时都会扣关请出府君。一旦府君出关,就是吾等彻底败露之时。”
以正四品大神的能耐,李明楼自信瞒得过一时,但一旦府君认真起来,到底能瞒过几时,连他自己心中都没底。
说到底,还是李明楼心中不满自身,止步于正五品之位。为了有机会更进一步,才在荀少三言两语中,动了心思。
荀少眸中一片晦暗,淡淡道:“那就让那几位,都闭嘴!”
杀机萧瑟凛然,恍若染红了这一方灵境。
…………
掌阴阳手掌砸着桌案,目光中带着冰冷,看着眼前卷帛中,一条条一项项的名目,愈发的冰冷。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数十万符钱调动,吾这个金陵府掌阴阳,竟然一无所知,整个金陵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让吾如此陌生?”
几名掌案彼此无言,十数万符钱的数目,足以支撑起一场小规模战役。而这一笔庞大的香火符钱,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何不让他们担心。
这半查不知道,一查反应出来的问题,是彻底吓了掌阴阳一跳。
掌因孽道:“曹兄,三十五司中有太多异样,让吾也颇为不安,看来吾等要加快速度了。三十五司的兵权,似乎亦有存疑,更该一并解决。”
自古兵权无小事,自从发现兵权调动,亦存在疑惑时,五方掌案彻底失去了,对于局势的把握。
“查,彻彻底底的翻查!”
掌阴阳面色阴沉,全无一丝喜意,道:“就是把金陵,整个翻个儿,吾也要将这些源头找出来,一并算一算总账。”
形势愈发的紧迫,让掌案们也不得不加快动作。
这一座金陵府仿佛一个炸药桶,随时都会被引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十二府判中,尚有一人……值得吾等信任。只要有此人在,或许就能知道,金陵府内中发生了何事?毕竟,谁都可能图谋不轨,唯独这一位,不可能有丝毫瑕疵。”
“他,就是十二府判之首,崔判官!”
第二一二章自投罗网
“这……”
几位掌案沉思片刻,心头不由触动。
毕竟,十二府判各具执司,与五方掌案虽有从属,但更有制衡。因此来平衡城隍法域中,几方地祗权柄。
但此时府判们行迹成疑,又有三十五司混迹其间,一股风雨欲来之势,令众掌案心头惴惴不安。
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他们,深深知道这一紧迫感,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们,亟需知道个中内情!
掌阴阳幽幽道:“崔判为人,正直磊落,忠正明实,观之可信。”
“却是可信!!”
掌因孽、掌赏罚二人,思量须臾,也都颔首认同。
得入城隍法域的高位地祗,于阳世中至少亦是一方名士。养万民之望在身,得人道气运垂青,一入神道至少得正七品前程。
这崔判名士出身,以磊落果敢,刚毅能知著称,是朝中有名的直臣。
在这城隍法域,能让三大掌案俱都信重的,这陆判正是其一。身负着数百载名望,可谓最接近掌案这一层次的人物。
掌因孽面色沉重,道:“在这十二府判中,唯有崔判一人,值得吾等信任了。若是连这崔判,都不得吾等相信,这事态就着实有些可怕了。”
若连崔判这等名士出身,最惜羽毛的人物,都已经不值得信任。那在这城隍法域中,还有何人能让几大掌案放心。
掌阴阳若有所思,呓语道:“岂不闻,雨打芭蕉,风雷时时,吾自芭蕉树下坐,几多风雨,几时歇,错,错,错……”
…………
崔判府,
作为临近法域中央,仅次五方掌案府的第一判府。却是城隍法域之中,少有简单朴素的府邸之一。
神道富贵之极,但在这崔判府邸中,却无有几许奢华贵意,只是二三屋舍,竹林荫荫摇拽,林中几道清泉流响间,叮叮咚咚作响,充斥着幽静雅致。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陆判志趣,清雅脱俗,天下少有之!”
看着眼前景色,仿佛心中污垢洗去,掌阴阳面带笑意,负手踏入这一方如画山水中。
一中年男子着一袭青衫,面色悠然,从竹舍中徐徐走出,笑道:“掌阴阳公务繁忙,何来闲暇,来吾这陋居?”
“稀客,稀客……”陆判啧啧称奇,青衫抚动之间,自有一股神采迥然。
身负数百载之望,这陆判一举一动,无不让人心折。
掌阴阳面露和煦,缓缓道:“你我同府之谊,吾此时只是看望老友,非是为府中公务。”
“哈哈哈……既是旧友来访,陆某何其幸甚!”
陆判畅然大笑,与掌阴阳并肩走入竹林。
三百竹林簌簌,翠绿竹叶洒落,丝丝幽香沁人心脾,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心神唯有清净。
掌阴阳赞叹:“诺大金陵府域,尽历红尘烟火,遍数富贵繁华,唯有陆兄这里,或能看些不一样的色彩。”
陆判温和一笑,在阳世传闻中,面目赤红狰狞,性情刚猛的第一判官,却是如此温文尔雅,举止有度。
陆判谦逊一笑:“曹兄见笑了,愚弟只是享受不得,如此的富贵荣华。愚弟生前身后,都是个苦顿命数,受不得显耀的。”
常人不知,陆判与掌阴阳二人,在阳世之时,就有着一分私谊。
同殿为官数十载,掌阴阳颇为敬重陆判品行。而这位陆判,也对章阴阳的出众才华,极为推崇。
如此,兜兜转转数百载,起起落落间,二人同府为神,固然掌阴阳的地位,较比陆判要高上一筹。但作为十二判之首,陆判成就亦不见得低多少。
所谓情分,只有地位相若,才得长久之时!
“曹兄,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今日正是绿蚁酒酿成之时,你可一定要尝一尝,吾这绿蚁酒。”
掌阴阳微露笑意,道:“早闻陆判有一好,杯中绿蚁不休停,今日吾是见着了。”
陆判斟上一杯绿蚁酒,抿着杯口甘甜滋味,笑道:“所谓老夫聊发少年狂,杯勿停休,心勿暮沉!”
“是吗……”
掌阴阳叹息一声,道:“看来,你还未察觉,近来府中的暗流诡谲啊!”
陆判扶着杯盏的右手,蓦然一抖,翡翠一般的酒液微微摇晃,诧然开口,道:“怎么,原来曹兄来吾这,真是有事啊!”
掌阴阳幽幽叹息,道:“事态紧急,曹某人也摸不着头绪,不得已……只得请教陆老弟了。”
“近来府中形势,吾也看不出什么,但三十五司,十数万符钱调用,还有十二判官的种种异常,都让吾心有不安。”
“而陆老弟身为十二判之首,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个中端倪吧?”
掌阴阳的目光,在这一刻犹如刀锋一般,透着一股冷冽之意。
显然,在掌阴阳的心中,以陆判精明干练,其间自有沟壑,如何发现不得端倪。
“曹兄啊,”
陆判微微垂头,看不清其神情变化,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一角。
“你不该来啊!!”
“嗯?”
掌阴阳心头突兀的,升起一股寒意。
这一股寒意,来的如此突然,让他都有些来不及反应。
掌阴阳望着陆判,逐渐扭曲的身影,道:“你,说什么?”
“吾说,你真的不该来……”
陆判素衣鼓动,垂下的头渐渐抬起,纯红色神纹浮现,万千神篆真言在他的衣衫流动,似如水波徐徐起伏。
“你这是自投罗网啊!!”
似是叹息,陆判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攥住一杆狼毫笔,一点殷红透过笔尖,闪动着勾魂夺魄的光芒。
“自投罗网啊!!”
一声声叹息,一尊尊判官走入竹林,身畔浮起的神篆真言,化为一重重禁止,一并封禁着三百竹林。
“你们,”
掌阴阳惊怒交加,看着走入竹林的七尊判官,再也经不住胸中怒意。
“你们……陆炳良,你……”
掌阴阳指着一脸漠然的陆判,面上神情复杂难辨。
“既然知道个中机密,就更不能留你了!”
陆判轻声开口,神情冷漠,可怖森然。
刹那,八道升腾而起的赤光,将这三百竹林染红一片。
第二一三章舍吾其谁
“你们……”
掌阴阳发出一声不甘怒喝,强横的力量迸发而出,似要强行挣开钳制。但周匝赤色神光汹汹涌涌,刹那间将这股力量压下,淹没了他的身躯。
掌阴阳固然为府城隍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位列从五品顶点。但其毕竟未入正五品金身,力量本质尚未真正蜕变。而八大判官皆是正六品,与从五品的差距,亦并未达到难以揣测的境地。
因此,在八大判官突然联手之下,就连掌阴阳这等顶尖人物,也不得不黯然受制,被生生镇压下去。
只是,因为这位掌阴阳,执掌法域中枢多年,是为府城隍第一心腹,其生死已能惊动府城隍。因此才只是镇压,而没有真正的下杀手。
望着禁锢三百竹林中的掌阴阳,崔判淡淡叹息一声,道:“可悲……可叹!”
崔判一直都以‘耿正’示人,背负数百载的‘正名’,就是假的也成真的了。
若非荀少给出的筹码,实在让崔判无法抗拒。崔判也不会撕下,维持多年的‘形象’。
荀少淡漠道:“确实可悲啊……”
以掌阴阳的修为,倘若有三分警惕,就算八大判官联手,也不见得能轻易留下他。但是他偏偏失了警惕,在崔判率先出手之时,几大判官也一并出手,直接将其镇压下来。
崔判肃然,道:“看来,吾等行事要加快进度了,五方掌案无一等闲,掌阴阳虽被吾等镇压,但非是长久之计。少则一二日,多则四五日,那几位掌案必回发现。留给吾等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几尊判官,俱然面露沉色,暗中筹谋多时,终于要到了揭开的时候了。
荀少道:“三十五司中,已有二十六司可得信任;十二判官内,亦有吾等八人,这就占了金陵六分势力。”
李明楼轻声一笑:“只要吾等抢先平定不从,在府君出关前尘埃落定,便是府君正四品位业,也逆不得大势。”
崔判颔首,道:“如此,便好!”
“诸位,既已经然撕破面皮,吾等便不该再犹疑不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况且,其余四掌案、四判官,亦是吾等大计的拦路石。”
“一旦他们惊动了府君,吾等悔之晚矣!”
“对……不能让他们,有翻盘的机会。”
荀少眸光开阖,透着一股晦涩杀机。
…………
三百竹林,重重禁止之中,掌阴阳神情愤恨,看着面色一片平静的崔判。
“崔炳明……”
“崔炳明……”
“你这不忠不义之辈啊……妄你身负贤名与世,你这欺世盗名之徒。”
掌阴阳一字一顿,狠声道:“府君待尔等不薄,不吝予尔等高位待之。尔等为何密反,莫非你以为,就你们这些区区六品地祗,就能撼动府君?”
“崔某人,能有今时今日,府君厚遇多矣!”
“崔某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府君恩义。”
说到此时,崔判平静看着掌阴阳,嘴角莫名含起笑意。
“但是……崔某人二百年前,就已是正六品位业,二百年后的今日,仍旧是一正六品位业,这又是因为什么?”
崔判官冷冷的看着掌阴阳,道:“神道定制如此,无有空缺余位,就是崔某人怀才自忿,又有何用?”
神道规矩就如官场一般森严,上下尊卑各有其序,任何位置都是有数的!
“崔某人看着大成朝廷,由兴盛一步步走向衰落,到如今的江河日下。在这天地正朔神器移位之时,吾又有几日气数?”
崔判道:“你我异位相处,你会甘心?”
“那你……”
陡然,掌阴阳心神触动,惊骇道:“你们……”
崔判抚掌,道:“既然不甘心,吾等不妨用自己的方法,让那个位置空出来就是了。”
“江南动乱难平,吾等再添上一把火,又该如何?”
“控制金陵府,以金陵一府之力,攻伐江南诸府。如此一来,无论胜败,都能让吾等晋升。”
正直通达数百载,此时的崔判无疑是可怕的。真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了一辈子君子的‘伪君子’。
因为,在底线被彻底撕破的当下,谁也不知道,崔判的下限会在哪里。
“你……”
掌阴阳面上夹杂诸多情绪,最后缓缓道:“那,会死很多无辜之人,也会殃及许多百姓黔首。”
崔判徐徐起身,面无表情道:“为了吾等大业,他们死得其所。”
掌阴阳苦笑:“江南八府,八大判官,你们好狠、好毒啊!”
作为江南第一府,金陵的一丝一毫的动作,都会掀起八府波澜。
崔判官轻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吾等大业,死一二蝼蚁,又有何妨。”
…………
“快了,快了!”
矗立高台之上,荀少面露笑意,负手望着,百里幽静的城隍法域。
淡淡的金色光芒,自他的身躯渗透,汇聚点点滴滴的神光,让他的面容之中,透露出一股凛然之威。此时的荀少,赫然有着正五品金身成就的气象。
只是这所谓的五品金身气象,显得有些虚幻,内中透着一丝不稳,随时都会豁然崩塌。
毕竟缺少世界认同,哪怕荀少本质击高,先天太初之亦为青敕根基,但一方金敕世界的压制,让荀少犹如裹了一层层厚厚的‘蛋壳’,一举一动都有无尽束缚。
荀少道:“正四品神祗,若不动些小手段,倒是个难缠的硬骨头!”
“这等人物,在整个东岳天廷中,都可排在前三,不可轻易忽视。”
“只是时也、命也,若非那尊正四品神祗,一意晋升神道三品位业,少有现迹人前,对于金陵诸事松懈怠慢,让吾有了可趁之机。”
“否则,难,难,难……”
一尊正四品金身级数的存在,极为接近大宗师级数,等闲三五宗师,都非其一合之敌。每一尊都有极大的影响力,想要谋划这等存在,在个中耗费的心力,绝非一时之功。
“以金陵撬动江南,再以江南搅乱天下……这锦绣河山……”
荀少伸手,当空虚攥,道:“舍吾其谁!”
第二一四章八门锁神
金陵法域!
一丝丝沉闷,弥漫于五方案府,十二判府,三十五司府之间。
上至有品有阶之地祗,下有无品无位之鬼神,俱然都心神紧绷,似预感到风雨将来,一个个来去匆匆,神色略带压抑。一名名阴兵配着甲胄,混浊黑气沸腾不休,化为一簇簇黑云,缠绕于这一方法域内外。
东判府正堂中,荀少不疾不徐抿着茶水,丝丝缕缕的水雾,精致瓷茶中,浮着淡淡清幽茶香,游弋于正堂之内。
“东阳兄,大事成矣!”
李明楼大步踏入正堂,神色带着几分喜意,一身纯红神力涌动间,似如潮汐一般鼓荡。
看着李东阳神色喜意,荀少神色微缓,问道:“几大掌案,还有那几大判官,都已经扣押起来了?”
“哈哈哈……吾借着掌阴阳的名头,将这些掌案、判官,一一带入咱们早就设下的禁止中。”
李明楼畅然大笑:“在吾等分而击之下,两位判官迫于大势,当即倒戈相向。剩余的几大掌案、判官,虽是真正的硬骨头,但亦被吾等禁锢,一时掀不起甚么风浪。”
“这金陵法域的大势,定了!”
“此时,言之尚早,以那位的修为,就算吾等联手,也未必能真正镇得住。”
荀少摇头,道:“只是,吾方有着十位判官,对于接下来,那一正四品府君,或能添几分胜算。”
李明楼畅然道:“如今各府、诸司、众军待命而发,以十二万八千阴兵阴将之势,未必拿不下这位府君。”
荀少沉吟道:“话虽如此,但府君在位八百载,法域上上下下,谁又能说的清,这位的死忠还有多少?”
“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
纵然金陵法域看似尽在掌握,但荀少仍感有些忧虑。与一尊堪比大宗师的强人相较,便是一丝一毫失误,都能让人万劫不复。
李明楼蹙眉,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需要清洗这些不稳定因素?”
荀少低声自语:“如今金陵初定,吾等若是擅动,岂不自乱阵脚。”
“还不是时候啊!”
依着荀少心思,自然是将城隍法域内外,彻底清洗一遍,以免坏了大事。但是几大判官人心不齐,全是荀少凭着利益交换,才有着如此声势。
此刻的金陵法域,看似尽在判官们的掌握。但几大判官各具心思,真正能交心的又有几人?
“然而吾所为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金身成就,而是……扰乱天地大势,撰取世界根基啊!”
如此一来,这些各具心思的判官,对他而言也就算不得甚么了。
…………
东岳天廷之上,东岳帝君眸光微微开阖,十二帝冕微微颤动,一身九龙帝袍,淡淡青气浮于周匝。
三百六十五尊周天正神,一道道金光涌动,显化的磅礴神性,映衬着东岳界的山河日月,风雷水火,万象万灵。这神庭煌煌气势,几若走入神话,踏入传说一般。
一尊雷神开口间,丝丝雷光吐出:“禀陛下,天维之门已开,吾等众神枕戈以待,随时可出兵征讨,却不知吾等何时起兵?”
数百正神面露激昂,灼灼战意徐徐升腾,一齐看着东岳帝君,那被朦胧清光遮掩,似有包罗万象之景。
所谓天维之门,就是东岳诸神费尽心思,用尽神通手段,炼制出的一座联接两界的神物。以诸多类似彼界为‘食粮’,化为东岳界未来的‘养分’。
在东岳天廷上下一心,确定出征意向之时,这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然悄然开动。集合了一方世界之力,东岳界的战争潜力,近乎被压榨到了极限。
所谓阴世七十二司,阳世五十五道脉,天廷三十六殿,尽数开动起来。东岳界这一头战争巨兽,缓缓张开獠牙,正待蓄势待发。
东岳帝君眼睑微垂,道:“不急,不急!”
“彼界底蕴深厚,个中不乏正三品大神。以吾东岳一界之力,还尚显单薄。吾已在彼界,布置了一着棋子,尔等且待他开花结果。”
整合一界之力,此时的东岳天廷,数十尊证就神道金身者,以及数百尊伪金敕,都在等着这一场饕餮盛宴的到来。
毕竟,东岳界固然有三百六十五正神,但这些正神并非皆是金身成就。只是让正神们,有了一枚踏入正五品的钥匙而已。
这些周天正神,若要真正踏入正五品位业,尚且需要争夺天地气运,以天地气运洗炼,证就神道金身,成就真正的正五品位业。而天地气运有数,东岳界的份额,已经被瓜分一空。但彼界这般世界,却还有着庞大的利益,让所有正神都不得忽视。
东岳界若是吞下这方金敕世界,对于所有参与的正神,都是一场莫大机缘。
这尊雷神,声音犹若雷霆,轰鸣阵阵:“陛下,乾刚独断,是臣心切。”
东岳帝君淡淡道:“尔,也是为吾东岳大业着想,此情可谅之!”
“然而,征伐一方世界,亦非一朝一夕之功。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几百上千年。朕要做的是一击即中,而非是一场,绵延几千载不休的战事。”
东岳天廷全力运转之下,正如烈火烹油,其势虽强虽刚,但却不能长久。就如一张弓弦,绷得太紧终究是会折断的。
依着东岳界初入金敕的底蕴,真若拼起消耗,是万万比不得大成世界,数以万载的强大积累。
所以这一战,必须是速战。要以‘雷霆’闪击之势,在大成世界有所反应之前,一槌定音决定胜负。
周天正神俯首叩拜:“臣等,谨遵帝命!”
东岳帝君遥遥望着彼界,呢喃道:“快了,快了……朕混一诸天,宇极天地的第一步,终是要迈出了。”
一面面天廷战旗摇拽,无边无际的天廷大军,如同乌云一般,静静等待着东岳帝君的帝命。
周天正神们俱然等候,这一刻的到来,一如众多的雕塑般,笔直矗立于帝宫之内。
一座伟岸的石门,静静屹立在东岳天廷的中央,高达千丈的门扉,铭刻着千百万道篆言真书。门扉上的一枚枚真篆法言,似如蝌蚪水文一般,在九霄云外荡起一丝涟漪。在门扉之内,一幅幅光华路离的景象,正徐徐翻动着。
…………
“嗯?”
此时的城隍法域中央,一尊恐怖的存在逐渐苏醒。一丝丝恐怖之极的气机,凝为实质一般,蜉蝣在法域的上空。
金色神力逐渐汇聚,这一尊恐怖存在,在睁开金黄色瞳孔的刹那,城隍法域中的所有判官,心头都不由泛起一抹凉意。这是高位存在,不经意间泄露的威压,令所有生灵都为之战栗。
正四品位业,近乎主世界大宗师,其威势在不经意间,已然露出一点端倪。
荀少仰着头,放下手中茶杯,神情凝重,看向法域中央,喃喃道:“是他啊……”
“他,终于出关了!!”
在诸多判官中,或许只有荀少,才能明白一尊大宗师的恐怖。等闲的宗师在一尊大宗师面前,只若蝼蚁一般,抬手就可抹去。
若非神道四品,并非真正的大宗师,与主世界大宗师略逊一筹,并未形成质变,达到不可抗衡的地步,荀少也不会去谋划如斯强人。
但,就算如此,这一股气机仍旧极为可怖,犹比一头九天苍龙,磅礴似潮汐的力量气息,在瞬息间弥漫开来。几乎就在须臾,诸位判官就已然知道,这一座城隍法域真正的主人已然渐渐归来。
哪怕,金陵府尽在诸判掌握,但只要这一尊府君出手,任凭是千般权谋,也自可一拳镇碎。
这是一尊神道走到极远的惊世存在,大成世界罕有的恐怖人物。
金陵府君孙绍安,缓缓睁开了数十载,未曾睁开的双眸。他的瞳孔极为明亮,有若星辰一般璀璨,清秀儒雅的面庞,有着江南水乡的柔和,也有着身居高位的霸略。就是这一尊神祗,执掌金陵一府八百载,一言可决百万生灵存亡。
孙绍安沉默半响,摊开白玉般的手掌,看着纹理交错,满脸不甘:“从三品位业……半青敕之位,莫非吾真的不能再进一步?”
“呵呵呵……苍天待吾,又是何其薄也!”
“正三品如此之难,也不知那几位老古董,又是如何证就的。”
正四品位业的孙绍安,正在经历着一场非同寻常的蜕变。所谓从三品位业,半青敕本质,就是他需要踏破的一道枷锁。只要能挣断枷锁,孙绍安便能青云直上,不但得证从三品位业,是一片坦途,就连三品青敕,也不再是虚妄。
但,就这一道枷锁,就困了他五百载。五百年前的孙绍安,就是正四品顶尖地祗。而五百年后的今时,除了神力愈发浑厚,仍看不见更近一步的契机。
这一场蜕变,似乎还遥遥无期!
只是,作为大成世界的顶尖地祗之一,虽非神道中的绝颠,但也是绝对的强者。
这等人物,对于大道的‘野望’,是铭刻在骨头里的。为了成道不择手段,只是最基本的心性而已。
“大道路漫漫,何时是尽途?”
孙绍安蹙眉,满腹心思,一步步走出静室。
蓦然,孙绍安的步伐一顿,金色瞳孔看向一处,神情剧变。
“大胆!!”
猛然一声暴喝,这一尊府君勃然变色,强横的气机犹如暴风席卷,无尽的力量宣泄,倒卷着周匝的一切。一道金光夹杂一丝丝清辉,近乎金色天柱一般,带着莫可匹敌的威势。
孙绍安与法域相合,这一方法域本就是他神职是一部分。
在他收回心神之际,自然理所应当,知道了发生法域中的大小诸事。无论是荀少沟连诸判,还是诸判篡夺权柄,都映照入了孙绍安的心神中。
而这,亦正是孙绍安,暴怒的原由!
“你们,都该死!!”
金色神力沸腾间,其中升腾的毁灭气息,在空气中酝酿着一股灼热。
荀少徐徐起身,一身神袍猎猎,眸光绽放神芒,似乎隔着万水千山,与一尊地祗遥遥相对。
荀少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吾大好头颅在此,你自可来取。”
轰!
隆隆隆!!
说罢,荀少当空一拽,一方高达十数丈的石碑,自虚空显化。石碑虚悬半空之中,碑文呈现玉色,上铭龙章篆,下刻四方四圣之兽。碑身微微颤抖,强烈的神道气息,让方圆千里的神祗们,豁然变色。
“起阵!!”
一尊尊判官齐声大喝,一面面石碑当空屹立,化为一重重天地禁止,衍化诸般异象之景。最后这些瑰丽景象,化为无穷无尽的殷红之色。
“八门锁神阵!”
八尊古朴石碑,闪烁着玉色的光华,围绕着法域中央当空盘恒。
以先天八卦循环衍生,断去众生众苦之根。众生既已无‘苦’,何来的愿力香火?
这是一门克制神道,克制香火愿力的大阵!
这门《八门锁神阵》,本是蛮族某位大能,开辟的一重困阵。若非荀少在主世界的白虎记忆中,择选出的这一门大阵,又经过数十载如一日的艰苦打磨。让这一《八门锁神阵》的威能,近乎平添了数分之多,成了擒拿神道中人杀招。
荀少也不愿直面,一尊几如大宗师强人的暴怒。
“镇压!”
“镇压!”
“镇压!”
有着这一门《八门锁神阵》,八面石碑仿佛无限拉伸,化为一面面无穷高墙,屹立于孙绍安前后左右,四面八方。
在大阵的影响之下,似乎空气都如浆糊一般粘稠,有这八尊判官主阵,这一门蛮族奇阵,终于绽放了属于自身的璀璨。
“吼!”
巨大的危机,骤然袭上孙绍安的心头,这突如起来的大阵,宛如面对天敌宿命一般的心惊肉跳,让这一尊正四品神祗,再也无法安之若素。
强横到无可估量的神力,在这一刻彻底宣泄,近乎九天银河倒卷一般,身形在刹那间,只有一片余辉留存。
第二一五章大乱起乎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孙绍安顿然暴喝,身躯浮现青金神光,以一股近乎山崩海裂之势,撞击着八门锁神阵,显化的重重禁止。
所谓一正四品地祗,已然具备着惊世之能,一举一动皆可撼天,位列于凡俗之绝颠,有不可思议之能为。
虽然荀少等人占着出其不意,强自以大阵封禁虚空。但以孙绍安一身强横修为,却未必能真正困住,这一尊窥见三品之妙的可怕存在。
但见孙绍安眸光似刀,黑发舞动,一身正四品神袍,头顶三丈神光犹如天柱。
轰!
蓦的,一方玉印神鉴,自八门锁神阵中浮现,上连**天运,下承诸山地脉,一股股恐怖至极的力量气息,在玉印中逐渐浮现。
这一方玉印神鉴,便是孙绍安的金陵府君大印,内中蕴含山河大势,可谓三百里金陵的实质化一般。
所谓玉印为金陵,而金陵非是玉印。执持这一方玉印,三百里金陵天运、地脉,尽在其一手掌握,堪为神道无上至宝。
孙绍安长啸一声,神袍猎猎作响:“如果你们以为,就凭区区一座大阵,就能与本尊抗衡,那就太可笑了。一群井底之蛙,今日就让尔等见一见,所谓的正五品位业,为何会被世人尊为金身不朽。”
“为何正五品之下,皆为蝼蚁!”
这一座八门锁神阵的出现,固然让孙绍安心惊肉跳,有着见到‘天敌’之感。但孙绍安自身亦非寻常神道金身可比,一尊正四品位业的顶尖存在,修为超乎想象的恐怖。
毕竟,判官们作为布阵之人,修为却只有正六品,与孙绍安间的差距,就如东海汪洋与一池秋水,二者体量不可同日而语。
“阵法不错,可惜……作为布阵之人,尔等……却是这阵中,最大一处破绽!”
孙绍安眸光冷冽,玉印神鉴霞光一一垂落。
“来,就让吾看看,尔等能经得起本座几下。”
以孙绍安的修为,完全是以力压人,一力降十会,任凭如何微妙精细。他都一概不管,只以最为纯粹的力量碾压下去。
“大言不惭,”
几尊判官怒喝,有着这一座八门锁神阵,他们对这于一尊正四品神祗,却是少了许多忌惮。
八面石碑悬挂虚空,一道道真文浮现于天地之间,化为一座天地囚笼,封禁着三百金陵山河。
孙绍安怒极而笑:“哈哈哈……不妨拭目以待!”
轰!
隆!
隆!
刹那间,玉印神鉴的霞光,每一道都犹如江河咆哮,近乎无穷无尽的神力,似乎化为一片汪洋,沸腾着涌向周匝。若非孙绍安身处八门锁神阵中,自成一片茫茫虚空。只这玉印一击,就能让法域尽数崩塌。
强悍之极的神力,只在须臾间翻涌,磅礴浩瀚的力量,让石碑嗡嗡作响,簌簌石粉洒落,震的几大判官不由退后数步。其中有几位判官,由于修为浅薄,更是被震的神躯崩裂,一滴滴神血洒落,化为一片灵机。
“八门锁神!”
荀少大手拍击石碑,一道道真言法篆游弋,碑身上浮着淡淡红光。
虚空中八面石碑,各占先天八卦八位,以着一乾、二兑、三离、四震、五巽、六坎、七艮、八坤布置。又择八卦之位,依之衍化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象。
“诸位,胜败在此一举,尔等还不放手施为?”
荀少呼喝着,其余石碑一一放映神光。
“吾等胜败,在此一举!”
崔判官、李明楼二人齐声大喝,神道符几有沸腾之象,一轮明光通照一方虚空。
得证正五品位业之机,可谓千载万载不易,若非天子神器更替,众多龙蛇纷起,几大判官也不会下定决定,奋起背水一战。
“孙绍安,就用你之府君位格,让吾等踏破藩篱,证就金身之道!”
八门锁神大阵运转,荀少执一乾天之数,石碑微微震动间,十万八千篆言一一划过,与天地苍茫化为一片。
此刻,孙绍安身处大阵之中,香火愿力稀薄,所能发挥的力量,非是无有穷尽。而且八大判官演练阵法,衍化的八方八象八元,皆有着堪与正五品争锋的力量。两方的任何一点碰撞,都近乎于一尊无边灭世磨盘般,不断转动崩毁着,虚无间的寥寥生机。
轰!
虚空粉碎,孙绍安执玉印拍下,以金陵三百里山河之力,几乎当场就将一尊判官镇杀。但这尊判官,神躯也仿佛陶瓷一般,遍布着数千、上万道缝隙,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为齑粉。
一尊尊判官咆哮,不顾往日的仪态,疯狂的催动着石碑,以八门锁神之力,不断轰击着孙绍安的不坏金身。
只是,孙绍安大手一挥,玉印轰然镇压,数尊判官被震碎神躯,显化一道道神道符召,随即化为灵光再塑神躯。
…………
金陵府,李府!
正厅大堂之内,李万春面露焦急,来回渡着步子,不时间还抬起头,观望着天色变换。
堂中李氏六房子嗣,俱然面面相觑。看默然看着往日,那一位气度从容的家主。今日却眉头紧紧皱着,再也不复昔时的淡然处世。
一会儿,一儒雅青年踏入正厅,鞠躬道:“大伯,金陵府各处街巷,都已经埋伏了兵甲。尤其朱雀、玄武二街,有李家甲兵五百众。只待大伯一声令下,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冲破金陵府衙,直取中枢衙。”
“就待您一道族令,李家儿郎愿为马前卒尔!”
李家年轻一辈雄心勃勃,有识之士皆知大成朝廷,天运将尽,国祚将无,正是所有野心勃勃之辈,肆无忌惮亮出爪牙之时。李家若是掺与争龙,未必不能成一皇族国戚,勋耀一世荣华。
“直取中枢?”
知道内情的李万春,嘴角露出苦涩,摆了摆手,神情愈发的焦虑。
这官衙中枢,与城隍府君关联紧密,堪称城隍正统的象征。
“大成一百五十载正统,名分深入人心,倘若吾李家起兵,攻打官府正衙,这与谋反何异?”
李家传家四百载,历二十一代不衰,李万春自不想行差踏错,成为李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只是李万春这一脉,一尊老祖就是金陵法域十二判官之一。在神道大乱的今时,执掌人道权柄的官府,无人会小觑其作用。
因此,在金陵法域发动之时,阳世金陵几大世家,也配合着一并出手,将金陵府城彻底掌握在手中。与此同时,阴世、阳世用时发力,其所造成的影响非同小可。
但一旦事败,就算是夷三族都是从轻处置,不杀他个血流成河,何以震慑众多大族。
李万春幽幽长叹,道:“而且,如今吾等已是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了。”
虽然李万春一心求稳,但这一次李家兵甲,频繁的调动,是决然瞒不过有心人目光的。极有可能就会作为把柄,受人攻讦。
私自调动家甲,蓄藏街巷主道,这可是‘图谋不轨’,最为直接有力的证据。
一中年文士肃然,道:“大兄,此事既是先祖定下,更关乎吾李家族运根本。也就怪不得吾李家,不顾姻亲关系。了不得给孙家留一条生路,也给晴儿留一点体面。”
金陵府孙氏,不但是朝廷知府,更是金陵第一大族。而李万春的嫡女李晴儿,就是与孙氏一脉的次孙联姻。
如今,李家要悍然攻打金陵府衙,两家不吝于撕破脸皮,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孙家的反击。
李万春咬牙,道:“此为先祖之命,万春自然知道轻重缓急。”
这等关乎一族兴衰的大事中,李氏六房中的,所有掌权之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参于。
“今日成败,决乎吾李氏前路,吾李万春一死,而李氏兴盛百载,也是死得其所矣!”
李万春脱下士大夫衣袍,坦露内中甲胄,剑徐徐出鞘,铮铮剑音回响清冽。
“吾等胜败,在此一举!!”
众多李氏族人,看着族长露出内甲,亦纷纷脱下长袍,换上甲胄兵刃。
此时此刻,这样一番场景,在金陵府中的,各大家族一起上演,一名名甲兵出动,近乎上万甲兵,随时等待着征伐之命。
嗡
突然间,地面簌簌作响,李万春神色微微一变。随即他看了看,地面震起来的沙烁,以及正厅旁两侧水缸中,泛起的层层水纹。
这般震动,不紧紧只在李府,而是整个金陵,都在不住的晃动。
“地动了!”
李万春徐徐拔剑,神情似乎平抚,说不清是喜是怒。
他自然知道‘地动’的原因,只是一想着现在如火如荼的大势,就明白又要死不少生灵,作为大业的基石。
“李氏儿郎何在……”
他挥剑指空,顿然高呼。
“在,”
数十李氏儿郎匍匐于地,面露激昂神采。
“随吾破府衙,直取中枢!”
…………
玉印神鉴轰击石碑,强横的反击力量,让一尊判官当即重创。
“哈哈哈……吾说过,尔等的存在,就是这座大阵的缺陷。”
“尔等,太弱了!”
孙绍安鼓动神力,近乎大海奔流,在一刹那间轰击数十、上百次。蛮横之极的力量,顺着石碑贯彻几大判官的神躯。
一尊判官满脸挣扎,神躯在这一冲撞中,被撞飞数百丈远,一口神血喷出,身前石碑上的一道道裂纹,也愈发明显清晰,
“太弱了啊!!”
携三百里金陵山河之力,孙绍安的每一次砸下,都有亿万钧重力,几乎无可估计的重量,将这一座大阵,近乎被打得洞穿。
固然,孙绍安一身神力,在八门锁神阵中十不存一,但整个三百里金陵山河精气,是何等的磅礴无边。只要执掌这一枚玉印,孙绍安就是金陵天定之主,万世不移的天定之主。
“最后一击!”
孙绍安一声大吼,其玉印神光犹如彗星扫尾,重重的落在石碑之上。难以想象的力量,让八面石碑如同一个个泡沫般,化为无数的法篆碎片四散。强烈的反震之力,当即让几位判官重创,还有几位判官在这最后一击的滔天威势之下,当场化作齑粉,尸骨无存,八大判官有五尊陨落。
“勿要猖狂!”
荀少眸光一闪,手掌一伸一推,八面石碑逐渐凝实浮现。
这所谓的八门锁神阵,并未有何实质之物布阵。而这八面石碑,看似是有形之物体,实际却是天地冥冥规则的一部分。截取天地大道一角,化为天地囚笼,这才是八门锁神大阵的真意。
荀少、崔判官、李明楼三大高手,仍以八门锁神大阵的阵势,与孙绍安争锋相对。
“杀!”
“杀!”
“杀!”
一片喊杀声,蓦然传入孙绍安的耳畔,让孙绍安攻伐稍有停顿。
“这是,什么?”
孙绍安法眼勘破阴阳,看到阳世之中,那一股沸腾的晦涩气机。
此时,金陵府城之中,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喊杀声此起彼伏,一栋栋宅居焚毁,倒塌在烈火灼烧之中。
孙绍安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数千精锐甲士,径直冲击着府衙中枢,一团火焰在府衙上空升起。府堂中枢,一方青铜大印也不知何时,悄然浮满了裂痕。
“不!”
看着青铜大印如此模样,孙绍安牙呲欲裂,仿佛天塌了一般,惊呼着。
荀少哈哈一笑,道:“该是吾等出力之时了,”
一时,八方石碑自虚无显化,无形无质,无相无法,八门锁神大阵再度暴发神威,将孙绍安困在阵中。
无穷无边的压力,在一瞬间倾泄,孙绍安手中玉印神鉴,登时黯淡无光,一丝丝裂纹不断蔓延。
“不……”
孙绍安悲吼着,手中的玉印愈发暗淡,竟不复初时撼动天地之威。
在这八门锁神阵中,他的修为逐渐衰弱。只有这一方本命神印,沟连山川大地,具有无穷伟力,可以护持他的周全。
但在阳世之中,大成府衙被人攻破,泄去了其中堂皇之气,亦间接罢黜了他,手中的玉印权柄。
让这一方具有无穷威能的玉印神鉴,顷刻化为齑粉无数。
第二一六章攘外安内
“不……”
孙绍安惊慌怒吼,八尊石碑徐徐压下,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般伟力,化为一座天地囚牢,将他的肉身、神魂、神力,一并封禁在这一座囚笼之中。
“本座金身不坏,万古长存,岂是尔等宵小能比!”
孙绍安不甘怒喝,磅礴的神力轰然作响,犹如烈火烹油一般,燃尽最后一缕光辉。在极尽升华之下,浑身在金青神光笼罩中,一举一动都携着恐怖的气机。
“垂死挣扎!”
荀少冷冷一笑,手掌狠狠一重重拍击石碑。
固然,孙绍安看着气势惊人,但荀少却深知个中虚实。毕竟这一门八门锁神,可是传承于主世界的上乘阵道。其中虚实转换,生灭结合之妙理,岂是一金敕世界出身的宗师人物,就所能看破的。若是孙绍安真能看破其中玄机,也不会坐困正四品之位,五百载不得寸进了。
八门锁神封锁虚空,禁断元精神元,磨灭神气真气,径直斩断孙绍安一身地祗根基。
荀少一掌击出,八门锁神大阵运转开来,先天八卦八象之力,直接将这一片阵中虚空,扭曲成米粒大小的原点。
在这其中,虚空毁灭气机弥漫,任凭孙绍安金身不坏,但在阵中虚空层层崩塌的灾厄气象之中,亦犹自摇摇欲坠。一次次金身崩溃,再由着不朽真性一点点修复,一次次循环往复,生生将这一尊正四品地祗,给磨灭在这一座大阵之中。只余一道金色符,沉寂的悬浮于半空之中。
此刻,荀少、崔判官、李明楼三人,望着逐渐归于平静的虚空,一切心绪尽数化作死寂般的沉默。
…………
府城隍,
功德殿!
荀少神态漠然,坐在城隍位上。李明楼、崔判官二人分坐两侧上首,看着空空旷旷的功德殿,一时无言。
孙绍安陨落之后,那一道金敕落入几人手中,等若一尊正四品大神,直接给他们指明了前路。只待三人完全消化这一次的收获,未必不能证得正五品金身。
虽然目的已经达到,但该有的善后,仍然让三人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分歧。
毕竟此时,应是城隍法域众僚属,共聚功德殿,议论诸事之时。但此刻的功德殿中,除了荀少三人之外,却空旷之极,只有一张张座椅矗立两侧。这些殿中空位,固然有被诛杀、波及的地祗,但也不乏心怀忐忑、待价而沽之辈。
沉寂了片刻,荀少缓然开口:“二位,孙绍安已然伏诛,其麾下余党,又该做何处置?”
毕竟,孙绍安稳坐府君大位,堪堪八百余载,城隍法域上至地祗,下有阴官,无不敬畏景从。就算如今被镇压,但其一身威望之重,犹让几人忌惮。虽说如今孙绍安被诛杀,但在这金陵法域中,定然也有一二死忠遗漏。
而这些死忠之士,就是荀少等人,也要为之头疼。
李明楼沉默片刻,眸光微敛,道:“法域中的五方案府、十二判府、三十五司府,各班余孽何其之多,若是一一诛除,却是杀戮过重,不但有伤天和,也伤及吾等气运。还是徐徐图之,勿要操之过急。”
“孙绍安余党虽然重要,但吾等当务之急,还是整顿金陵府,尽快参演府君金敕,踏入正五品之位业,撰得自保之力。”
金陵府发生如此大变,不吝开了一次神道之先河。
堂堂一尊四品府君,竟被僚属袭杀致死。这在神道数以万载的历史中,都是没有发生过的。而无论是天神、地祗、鬼神、水神,哪一脉的神祗,亦不会坐视这等‘以下犯上’的行径,而无动于衷。
这关乎自身立场,是万万不能开此先例的。
否则,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因此,夺取金陵权柄,对于这三人而言,并非只是结束,反而是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如今的金陵,就是众矢之的,天下瞩目。对于这一点,几大判官固然心知肚明,却从无从侥幸可言。
崔判官蹙眉,道:“莫非,吾等还要宽宥他们,既往不咎的,留着这些虫豸不成?”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金陵府内部,必须要自上下整肃,否则吾等人心不齐,如何面对江南诸府的诘难?”
他们若是放过了这些遗患,谁又能来放过他们?
毕竟,江南诸府是决然不会,给予金陵方面太多的时间的。少则月询余日,多则五、六月,一定会干涉金陵事务。
李明楼坚持己见,道:“然而,若是大加杀伐,岂非自断臂膀,待外敌来时,吾等又拿甚么抗衡?”
“……”
荀少在一旁,静静听着二者争论,神情微有肃重,一时显得颇为专注。
崔判官见荀少沉凝神情,面露问询之色,道:“东阳兄,你以为如何?”
荀少低声道:“攘外……必先安内,此为古今至理!”
“这人心不齐,何期大事?”
李明楼和崔判官拱手道:“那,东阳的意思?”
荀少眸光微冷,抑扬顿挫,道:“二位,以吾之意,不但要清洗前府君的余党,就连其余掌案、判官的故旧,都要一并清洗一遍。”
“十二判官中,只余吾等三人,五方掌案之内,也存着一位掌阴阳。然而,他们留下的派系繁多,与吾等而言,留着只有大害,而无余益。”
“所以在吾看来,不但要清洗先府君的势力,也要将这些掌案、判官都势力,也一并清洗一遍。”
虽然这当中的牵连极广,但若想真正根治遗患,就得重病用大药。
“嘶……”
这一番话中的杀性,当即让李明楼、崔判官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来按着崔判官想法,只杀几百阴官立威,用以威慑金陵。但是若按着荀少所言而为,怕是不死上几千阴官,殃及几万鬼众,都是手下留情,法外开恩了。
“这……”
李明楼脸上迟疑之色甚重,如此大开杀戒,让他的内心本能的,有些许不安的涌现。
崔判官犹豫一下,道:“会不会,忒狠了?”
荀少漠然抚摸着身前公案,毫无感情的,道:“狠?”
“哼……这,是作为胜利者,才能有享有的专利。若是咱们成为失败者,或许需要的就只有怜悯了。”
“你们,是想成为败者,还是想要作最后的胜者?”
李明楼的目光,巡视着一张张空位,幽幽说道:“乱世用重典,只期望咱们这一着,不是一步昏棋吧!”
若是因为人心惶惶,而导致金陵体系的崩塌,就真是所有人所愿了。
“在这之前,吾等也该整肃一下阳世。否则阳世动乱,法域又何来的稳定。”
…………
阳世,金陵府衙!
一处偏房之中,李万春坐在靠椅上,双目微闭小憩。甲胄在身,佩剑染着血迹,放在案几上。
李家陡然起兵,六、七家大户响应,一并冲击金陵府衙,与府衙驻军厮杀一日夜。其个中惨烈程度,虽比不得城隍法域中的大战,但也死伤无数,就连李万春这位家主,都持剑亲临战阵,浴血拼杀。
一阵簌簌的甲叶响声,让李万春再度睁开双眸,眸光虽然坚毅犹存,却也遍布着血丝。
“家主,”
这一员骁将单膝扣地,沉声道:“这孙家部曲、城防大军,均被吾李氏家甲击溃。孙家家主孙伯安,率残部退守孙府,依高墙驻守,如今两相僵持不下,有请家主决断。”
李万春徐徐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可还幸存?”
“这……”
这骁将话音一滞,讷讷道:“末将不知……”
李万春幽幽道:“老夫一生,不弱于人,只是……终究是老夫对不起她。老夫可以对得起李家上下,却唯独不能对得起她。当年就是老夫,一力主张联姻,交好孙家。如今又是老夫,亲自砍下了他夫君的首级,让他成了寡妇。”
“老夫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很不称职?”
李万春夙夜未眠,如此坐了一夜,也如此想了一夜。
金陵孙家,可谓是被李万春一手,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哪怕最后,在朝廷追究之下,李家落得满门尽斩,但孙家衰落之势,却是已经无可避免的。而作为孙家大仇,他那嫡女由着他的拖累,以后在孙家内部的处境,也就不难想象了。
骁将沉声道:“家主,此非您一人之事,而是吾李家与孙家,两大家族的利益之争。想必小姐,定会明白家主的不得已。”
李万春轻轻拿起一方绢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剑锋,道:“昨夜,老夫就是用这一口剑,亲自砍下了吾女婿的头颅。”
咻!
蓦的,李万春手腕一动,缓缓抖动剑锋,一道银亮寒芒,顺着剑锋略过。
“既然,已经对不起她了,就不能再对不起李家。”
“你们,不要顾及小姐,孙家必须斩草除根。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你们不用理会小姐,吾只要结果,不需要过程。”
“一个时辰之后,吾要看到孙伯安这个老匹夫的向上人头……无论你们用任何手段,老夫只要结果!”
李万春近乎冷血的说着,只是面皮不自觉的抽搐,显得他的内心,未必有着如此平静。
“喏!”
骁将神情一震,道:“末将,定不让家主失望,不拿孙伯安项上首级,末将自提头来见。”
“为了吾李氏的大业,爹……也只能牺牲你一人,换取吾李家的兴盛不衰。”随着偏房的门扉,徐徐的关上,李万春的神情中,逐渐浮出一抹阴郁。眸光夹着痛苦之色。
一会儿,李万春收敛了神情,坚毅道:“有舍有得,这便是老夫的舍吧!”
…………
“好一个枭雄,”
功德殿中,荀少顺着玄光,望着府衙内,一脸沉寂的李万春,不由赞叹了一声。
这是一位真正的枭雄人物,可谓把自私自利诠释到了,视他人生死如浮沉,珍惜自己手上每一寸的机会,尽其所能的造就起最大的价值。
在金陵诸多大户中,也就这位李万春,值得荀少驻足一观。其无论性情、手腕,无不是上上之选,时势造英雄之下,未尝不能割据一方,位居至贵,南面称孤。
或许李万春的性格太过孤戾,但作为一个当过开国太祖的‘过来人’,荀少就很欣赏,这一副如狼似虎一般阴狠性情。
这,就是成大事,不可或缺的先决之一。
“而且,吾也不是为了扶龙廷的功德,也不必选一个所谓的真龙,去专门扶持培养,只要能搅乱江南,搅动天下大势,这一步旗就没有白走。”
一个正值天下大乱的世界,各路人马各安心思,自身力量分散,拿什么去抗衡,气势汹汹的东岳界。
荀少的眸光愈发幽暗:“城隍法域尽在掌握,下一步……就该需要尽可能的平抚内部,以崔判官、李明楼的干练精明,也不是甚么难事。”
“只是,阳世的一堆烂摊子,也需要有人来清扫一下。否则大成朝廷,数以万计的大军旦夕而至。毕竟现今的金陵,可经不起任何动荡了。”
以金陵的神道力量,支持李万春起兵,让这江南八府之地,狠狠的乱上一阵。这对于荀少而言,着实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事,无论成与不成,都能极大消耗,大成世界的内部力量。
若是不成,也不过死一个,在他眼里比较顺眼的人而已。若是这事成了,有一个李万春作为钉子,扎根在江南腹心之地,也能为东岳天廷的大军,留一个先头哨。
这李明楼与崔判官等所思所想,至多不过是一金身成就,再多就未必会听话了。但荀少却会让他们,一步步走向荀少,需要他们走的位置。
只要有着实打实的利益,不愁他们不会上钩。况且有着李万春,这一个李氏族长,李明楼这个老狐狸,肯定会心甘情愿的跳入坑中的。
看着功德殿内的空旷,荀少嘴角不由浮起一抹冷笑。
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不榨干他们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如何对得起他的处心谋划。
第二一七章日夜游神
镇江府与金陵府相邻,距着金陵这座江南第一府,有着一道长江天险相间。其间根根铁索,纵横南北两岸,长江江水湍急险恶,暗流涌动汹汹,浸透着一根根碗口一般的粗大铁索。
这镇江府之所以,有着‘镇江’为名,其中意义所含深重。自古即有‘长江第一,镇江最险’之称。
镇江府,城隍法域!
广**域之中,处处殿宇高楼,栋栋亭台林立。其间有金华摇拽,琉璃天光烁烁辉耀,五色霞光映照一方,一枚圆润宝珠,似如明日高悬一般,静静镶嵌于高空之上。
城隍正殿门扉处,矗立着一尊面目威严,形具凤骨龙仪之态,举手投足皆有磅礴大气的中年男子,漠然望着广**域,眉宇间含着一抹犹疑。
“这?”
中年男子疑惑的,远眺着金陵,眸光开阖之间,丝丝金光流转,轻声道:“这孙绍安的气机,为何消失的如此突兀?”
“以他的修为,神元沛然无边,精气沸腾犹似滚滚烽烟,莫说只是隔着一条长江,便是远在千里万里之外,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如今气象突然消散,莫非……这厮已然窥得三品之妙,才让吾见之不得,望之不着?”
一念至此,中年男子眉头拧着,心绪一阵不宁。
这中年男子与孙绍安,可谓是一世之宿敌。从微末之时,便彼此争斗不休,一直到如今地位,都没有停止过明争暗斗。只是中年男子际遇较比孙绍安差些,被孙绍安一步先步步先,在孙绍安的较量中,亦是输多赢少。
故此,一想着老对头,竟然证得三品位业,中年男子的心绪,如何能平静下来。
“日、夜游神何在?”
中年男子冷冷开口,眸光含着一抹冷冽。
“小神在此!”
两个粗布麻衣,似乎庄稼汉子的青年,从一处隐秘角落中走出。一点点赤色神光,自他们眸中映衬,有着一丝丝非凡之态。
“尔等,往来金陵一趟,探探孙绍安的底。他的神元气机,竟然消失的如此突兀,这不合常理,本尊要知道他当前的一切情况。”中年男子徐徐开口,神色颇为凝重。
“诺!”
日、夜游神低头,冷然应了一声。
这日、夜游神,乃是城隍府中暗探密间,处理一些阴私之事。
“孙绍安啊……孙绍安……本府,倒要看看你这厮,在谋算着什么。”
“本尊,可不会让你如意的!”
镇江城隍望着二神,逐渐模糊的身影,眼睑微微垂下,呓语了一声。
…………
金色神道符,在堂中流动着一缕缕金光。
荀少端坐公椅,眸光幽幽,推演着符中的种种玄妙。
良久,在神道符游弋的金光,逐渐暗淡下来。而荀少的眸中,也赫然有了一丝金色神韵。
崔判官、李明楼在一旁,望眼欲穿般,看着悬浮于半空的神道金敕,眼中的贪婪炽烈,且不加遮掩。
崔判官幽幽叹息一声,道:“这一道正四品金敕,果然非同凡响,吾等只是参演了些许玄妙,就大受裨益。让吾隐隐看到了,证就五品金身之道的可能。”
这一道金敕,毕竟是孙绍安,毕生修行之所在,承载着一尊正四品的道与理。可谓是一条,直指正五品金身之密的终南捷径。
荀少眸光流转,淡淡道:“毕竟,孙绍安也是顶尖金敕,若非吾等突然起势,让他措手不及。哪怕咱们有大阵克制,亦未必能建功。”
“况且,若非劫数临头,气数已尽,岂能陨落的如此容易。”
李明楼摇头道:“只可惜,吾等虽智执斤金敕,也算看到得一线道机会。但仍难入金身,证得五品之道。这金陵府虽大,却也容不得三尊五品神祗。”
一尊五品神祗,可称尊一府之地,起居八座,生杀予夺,在神道中都是中坚力量。
荀少轻轻道:“未必……金陵作为江南水泽第一府,不但具备一份人道气数,还有着一份江南水运。”
“纵然,容不得三尊五品神祗,但两尊五品……或许还可一试!”
看着这一枚神道金敕,荀少淡然一笑。
此时三人虽是合作关系,但若非金陵仍处于外患、内忧之中。便是为了争夺这一金敕,三人都能立时撕破面皮。
虽然荀少可以无视,这一道金敕之珍贵,但也不能真正表露出来。
毕竟,对于李明楼、崔判官而言,金敕不吝于一成道之机。
荀少若是将其弃如敝履,引得二人疑虑,就得不偿失了。
在东岳天廷大军未至之前,这二人还是极为重要的‘棋子’,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是荀少削弱大成世界的杀手锏。
因此,荀少不但要争,而且还要掌握尺度的‘争’,只是其中要把握余地而已。
李明楼苦笑一声,幽幽道:“这金敕在手,吾等正五品之路,已不似以往一般,可望而不可及。如此,吾还能奢求什么。”
“只是如今大敌当前,吾等势如危卵,东阳兄、崔兄,就不妨借着这金敕,一步证就金身之道。这也好过,在大难将临之际,诺大的金陵城,却无一挑大梁之人。”
荀少心思一动,抬口道:“既然孙绍安陨落,府君大位空缺。不若在吾等中,择一府君,以他先证金身,度过此时困厄,待寻得契机之后,再让余下之人证道。”
“这……”
李明楼神情微动,撇了荀少一眼,讥道:“你看何人有这资格,作这一任府君?”
荀少闻言,怅然道:“明楼兄,此为吾一片公心,绝无半点私念。”
“诺大的金陵城,若无一尊正五品镇压,如何能杜绝宵小之徒往来?”
“所以,吾举崔判为府君,毕竟崔判是十二府判第一判,也是金陵府现存神职中最高者。由崔判出任府君大位,最能服众。”
“这……”
荀少言辞恳切,让李明楼迟疑了一下。
荀少一让再让,道:“而且,吾观金陵能容得两尊正五品位业,只是孙绍安证得正四品,独揽气运为已用,才断了吾等的路。”
“既然如此,崔判不妨分明楼半席,让明楼为金陵辅君,也是正五品位业,如此可好?”
一旁的崔判官,动容道:“东阳兄高义,崔某人自愧不如。”
“崔判过谦了!”
荀少眯了眯眼,嘴角浮着和煦的笑意。
这两尊正五品的‘棋子’,可比一尊正四品的‘棋子’,要好掌握的多,也有价值的多。
看似荀少吃亏,让崔判官、李明楼步步占先。但这当中,到底谁人吃亏,谁人占便宜,还要看个人的需求。
毕竟这二人,一个是城隍府,底蕴深厚;一个是地方大族,影响深远。
“这样互相制衡,互相掣肘,吾虽未证金身,却也能名正言顺的议论军机,成为最大赢家。”
…………
金陵府城中,一片萧瑟景象。
自从李氏等十余家兵甲,踏破府衙之后。这金陵的各街各坊,就是如此荒凉之象,行人来去匆匆,不敢在街巷上多做停留。生怕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涌出一队兵甲,当场被当成形迹可疑着,一并捉拿了去。
长乐居,是金陵府的百年老字号,以素食闻名江南八府,堪称赫赫有名。
往日里的长乐居,都是人满为患,一桌席面难求。其人流往来之多,甚至能将人从楼舍中,强行挤出门外。
然而,今日的长乐居,人气却着实少的可怜,三三两两的百姓,只顾埋头在食案上,的吃着餐食,竹筷碰着粗瓷碗,带着叮叮回音。
几个渔夫打扮的汉子,一并走入楼舍,叫了几斤玉冰烧,就着温热的烧酒,开始闲聊起来。
“哎呦呦……”
“惨哪,真是惨哪!”
“堂堂的千金孙家,就这般倒了,一把火烧成白地,真个干净通透,也真个时运无常。”
许是几两酒水入肚,一渔夫似乎醉意微熏,摇头晃脑不住叹息着。
所谓千金孙家,指的就是孙绍安的后裔家眷。而以‘千金’指代,又显得孙家何其的富贵堂皇,何其的不可一世。
“唉,造孽啊……造孽啊……”
“孙家一百多口,以及数百口家丁仆役,就这么成了一群糊涂鬼,死得可怜呐!”
“也是可怜,可怜呐,那李家小娘,还大着肚子,就让他的亲外父,一把火连人到胎儿,都给生生烧死。那场面……啧啧,老子就看了一眼,真是永世难忘,作大孽了啊。”
渔夫们摇头晃脑的说着,可能是醉意上涌,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吐露出来。越说越让楼舍中的百姓们惊惧。
此刻,就不乏有面色苍白,掩面而跑的黔首百姓。
毕竟,在如今的金陵城中,真正掌权的第一号人物就是李万春。以李万春连亲生嫡女都杀的酷烈性情,杀一个醉酒胡言的醉汉,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甚至,若是大搞株连,这店中的百姓黔首,就没有几个能活下来得。
现如今,这坊间都流传着,为了攻破孙氏宅邸,正是李万春亲自下令,放火将之烧成一片白地的传闻。
长乐居的掌柜,在柜台前一脸无奈的,看着撒着酒疯的渔夫,嘟哝了一句。
“看来这店面啊,是不能再开下去了……这些不知死的家伙,喝点马尿,就四处乱说话。万一牵连到老子,可就真是无妄之灾喽。”
“走,金陵是不能待了,江南也不能待了。”
果然,不一会功夫,就有一队身着黑衫家兵,一起涌入店中,不顾这渔夫的百般求饶,拖着渔夫渐行渐远。
环绕着幽幽明光,两位粗布麻衣的汉子,默然看着长乐居中种种。
这二人一身农装,固然长的高大魁梧,但在站于店舍中时,却无一人可见其形容,只有点点朦胧恍惚,让人看不真切。
不时间,还有百姓黔首直接穿过二者的身躯,然而二者的身躯,却似水波般,微微荡起一层涟漪,随即恢复平静。
这二人看着渔夫,那哭嚎求饶的背影,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奉镇江城隍之命,前来金陵探听虚实的两大游神。
“李家?”
“孙家?”
“这一趟,收获不小!”
日、夜游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随即缓缓颔首,眸光闪烁不定。
这两位游神,能成为镇江城隍最为依重的游神之一,天生就有着隐形藏匿的本事。只要收敛一身气息,遁入虚空之中。便是不慎露出行藏,大多也只会视而不见。
日游神冷冷道:“看来,这一次吾等没有白来一趟,没想到金陵,果然出了大事。”
“孙家竟然被灭了满门……这可是那一位的亲族,就在自家的地界中,被人全部灭了,这话你信吗?”
夜游神冷笑不止,道:“以金陵府的霸道嚣张,你以为若是没出事,会让人没了满门?”
“这金陵,怕是真出大事了!”
两大游神暗自心悸,连忙隐匿行迹,在金陵城中转了一圈,一一收集着,得来的情报。
如此不过一日,夜游神木着一张脸,犹自不敢置信一般,呢喃自语:“出大事了,真是出大事了,孙家竟被人灭了满门,堂堂金陵府君生死不知。如今的金陵,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氏,掌握金陵内外大权。”
以夜游神的神通,来去无声无息,行走于金陵各大街巷,不断的收集着,各种有用有用的讯息,神色愈发难看起来。
他只要稍稍,将这些信息,略微的汇聚一下,就能得出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信息。
“金陵府,这是要反了!”
夜游神无意识的呢喃话语,犹似一道惊雷,径直轰击在日游神是心神上。
虽然夜游神,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暗藏着多少隐秘。但金陵府已经脱离孙绍安的掌控,却是一定的事实了。
况且,就连孙家被杀戮一空,也不见城隍法域有何动作,可见这城隍法域的问题,要比金陵城还要严重的多。
第二一八章长江储君
镇江府,
城隍法域,宣德殿!
镇江城隍神情阴郁,一身从四品神袍,点点金青在他周匝浮动,映衬着殿中深处,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一尊判官矗立身旁,面露金赤法纹,一双冰冷的眸子,毫无一丝温情,有着只是冷漠深沉,无我无己。
“府君,这金陵府之事,大致便是如此。”
夜游神面色惨淡,半伏身于殿中,左手捂着胸口,目光中夹杂惊惧。
一旁的日游神,亦面色惨淡,神思恍恍惚惚,犹自沉浸于惊悸中,难以自拔。
这日夜游神皆是府城隍麾下,最为顶尖的地祗之一,有着神道从六品位业。固然二者皆非以武力称著当世,但能让日夜游神如此惊惧,其可怕已然毋须置疑。
当然,能在一尊如此恐怖的存在当面,还能勉强留得一条性命,逃出步步杀机的金陵府。这对日夜游神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原来如此,真是难以想象,区区一府判官,竟有能力以下犯上,戮取城隍大位,这是千古未有之事啊!”
镇江城隍神色恍然,微微按着腰间玉带,眸光闪动间,透着一丝丝凛然:“孙绍安一世枭雄,竟死于一二宵小之手,一生英明付诸东流,真是可笑啊!”
这位镇江城隍,与孙绍安亦敌亦友,纠缠身前身后数百载。如今这一昔日大敌,却落得如此际遇。这让镇江城隍不由心绪复杂,唏嘘不已。
夜游神垂头道:“府君,此贼至少证得正五品位业,已是一大患。有此等背主失义之人,与吾镇江府相邻,着实让人惕然。”
镇江与金陵处于南北竞争,彼此制衡的关键一点。内中上至府城隍这般大人物,下到一点魂魄真灵,都有着严重的隔阂。
几百、上千载皆是如此,不但上层人物习惯了,就连中、下层人物,也都习以为常,彼此矛盾非一朝一夕之事。
镇江城隍若有所思,颔首道:“此等人物,确实该警惕一二。”
“只是此事,已非吾一人之事了。一尊府君的更替,可是事关江南八府,以及天下十三州大局。如今让一人搅乱,这事……不能就这般算了。”
镇江城隍冷冷一笑,无论古今之世,任何一位上位者,对于弑主上位之人,都不会抱有好感的。
今时不第一时间打压下去,万一其他的僚属,也一起有样学样,神道的秩序格局何在?
虽然一尊正五品之上的存在,与任何金身之下者,都几有天渊之差。但已经有了一个以下犯上的例子,就代表着正五品位业,并非真正的无敌与世高枕无忧,也一样有被人袭杀之时。
此时,一直矗立一旁,沉默寡言的判官,眉宇紧锁间,蓦然开口,道:“金陵易主之事,吾等是否要先禀明昭宥显德真王?”
“毕竟,有着真王亲批在握,吾等方能执王令旗牌行事。”
这位判官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直指要害,让镇江城隍面露深思。
这一方大成世界历史悠久,也阔过一时。在遥远的上古之时,曾具青敕位格,是一方高等世界之一。
在漫长的岁月中,不乏强者大能之士,证得不死长生之道,为大成世界打下来坚实的基础。
虽然如今世界位格跌落,天地大道规则有缺,但正三品青敕级数的老古董,还是有一些的。
遍数天神、地祗、水神、鬼神四大神脉,其中若无几尊,镇压气数的擎天柱石,焉能一直从上古之世,传承至今时今日。
判官口中的那一位昭宥显德真王,就是一尊寿达几千载的正三品青敕,也是地祗一脉的五方真王之一。可谓是大成世界,所有地祗的共主。
“禀告真王?”
镇江城隍踌躇一番,似举棋不定。
五方真王固然是地祗共主,受大成地祗们朝拜,权威极为深重,但两方也并非是完全的归属关系。
一个个城隍地祗,就犹如人间中,已经裂土封疆的诸侯一般,本身就是威福自享。这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城隍们,对于制约着他们的五方真王,虽然惊惧正三品的伟力,但更警惧自身权柄的得失。
“不过初入正五品,不必打扰真王。”
镇江城隍一言而决,道:“金陵城隍本是江南第一城隍,只是如今金陵失位,自当由吾镇江取而代之。”
说到此处,镇江城隍眼中野望,已是不加遮掩。
镇江城隍举手握拳,高声道:“吾欲会盟江南诸府,伐金陵之不义。”
判官、游神尽数俯身:“吾等愿随府君,伐不义,讨乱逆!”
…………
轰!
隆!
隆!
暴雨瓢泼而下,雷霆炸响天际,长江水涨起伏,道道大浪袭娟,风雨夹杂其间,让这一方长江水域,愈发的宽广深邃。
长江岸头,一尊金袍男子沐浴在风雨中,腰间一袭玉带,上挂一柄折扇,透着一股潇洒不羁。无数的雨点摔打,落在他周匝三寸,就化为丝丝水雾,隐约有龙吟之相演化。
“真是好风,好雨,好风光啊!”
这金袍男子面带狷狂,两臂伸展做怀抱之态,全然沉浸在水雾之中,哈哈大笑。
在这水雾弥漫之间,金袍男子的笑声,仍然回荡在长江岸头,但身影却不知何时,逐渐与水雾混为一体,渐渐隐没与无尽水雾之中。只有模糊间,一道龙吟愈发远去。
金陵府,功德殿!
崔府君坐在大位上,李明楼居右,荀少居左,各司各府的僚属们,分别矗立在二人身后。
经过一番残酷的清洗,这功德殿中的掌事,少了不少旧人,也添了一些新面孔。
崔府君语气沉重,道:“诸位,日前发现的那几个暗钉,看来是有人注意到,金陵的变化了。”
李明楼直言道:“发现,是迟早的事……毕竟,这金陵几日来的变化,明眼人一看就知,堵塞言路是行不通的。”
一侧的荀少,面上带着笑意,看着气机愈发森严的崔府君和李明楼,暗自颔首。
在将一道金敕符的权职,全部都分而化之后。这位崔府君厚积薄发,终于完全踏入了,一生所求的正五品位业。而分润了不少金敕本源的李明楼,也趁机证就从五品之位。与证得金身的正五品。也只是相差仿佛而已,随时都能迈入最后一步。
只是,荀少亲眼看着,自身选择的‘棋子’,一步步按着棋路下着,也别有一番滋味感受。
“堵不如疏,金陵城几十万百姓,吾等又能堵住几人之口,斩去几人之舌?”
“终究外界,会得知金陵府的变故,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荀少低声笑着:“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金陵府,所发生的变化。那么他们最该做的,又会是什么?”
崔府君闭目,淡淡道:“他们,一定会极力打压金陵府,这打压来的越快越狠,就愈彰显他们的雷霆手段!”
李明楼神色沉沉:“对啊,金陵就是江南八府中的一个异数,一个变数。没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变数。”
崔府君神色低沉:“一旦,江南诸府群起而攻之,吾金陵何以挡之。”
荀少眸光转动,不可计数的幽暗,一一略过心头。
于是,荀少断然开口,道:“镇江与吾金陵世为宿敌,若金陵有难,落井下石者必有其一。“
“吾等不妨先发制人,就以宿敌为名,率先拿下镇江。到时吾等,手掌江南二府之地,横跨长江天险,又有江南八府中,最为富饶强盛的两府,其势必然由守转攻,大有可为啊!”
荀少这一计,正中要害之上,让崔府君、李明楼二人,都若有所悟。
“镇江,确实是一紧要之地。”
以镇江的地理位置,正扼住了金陵的咽喉要道。而反之金陵,何尝不是卡住了镇江水脉的三寸要害。
两方互相警惕,也互不相让,如今金陵给了镇江,一个如此好的借口。镇江城隍又如何会不把握机会,让金陵永世不得翻身。
“镇江……”
崔府君幽幽叹息,眸光中冷芒跳动。
“哈哈哈……”
“如此大事,焉能少了吾。”
蓦的,一狷狂霸道的长笑,在功德殿中响彻。
“谁,”
在坐的诸位地祗,一起起身。
尤其李明楼神情一厉,位临从五品神力,一下轰然暴发。一身金赤色神力动荡方圆之地,李明楼目光中流露一丝杀机。
毕竟,堂堂的金陵城隍法域,岂容他人肆意往来,甚至还在功德殿中,如此的喧哗不止。
此刻此时,来者的种种举动,在金陵众多地祗眼中,已经不吝于是挑衅一般。而众多地祗当面,又岂能容下如此的肆无忌惮。
“镇!”
李明楼大手一挥,一杆判官天笔落入手中,书写一枚古篆真言。
一尊尊僚属各显神通,荀少踪迹混杂在诸多僚属中。数十、上百道神通,几乎将这一片地域封禁,一并打成虚无。
吟
一道道龙吟声,似如万千游龙奔腾,一枚金色宝珠氤氲奔腾,丝丝缕缕霞光挥洒,让这一方功德殿,好似化为神土仙天一般。
上百道神通碰撞,让金色宝珠悲鸣一声,似乎一道裂纹,在宝珠珠身上浮起。
“慢着,慢着!”
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金色宝珠之下宣泄。
这是一金袍男子,神采别具一番气度,但观其气急败坏的神态,就知其先前的狼狈模样。
一时间,被数十、上百道神通围攻,没被一下打死,已是堪堪步入强人之列。
金袍男子怒气冲冲,一步踏入功德殿,大喝道:“好个金陵城隍,真是好没道理,尔难道不知待客之道。吾不过一时忍不住,随口发声而已。尔等就让吾堂堂长江储君,吃了如此大的苦头。”
“尔等莫不以为,只有地祗一脉可以讨伐尔等,吾长江水系,就不能水淹金陵府?”
这金袍男子面露怒色,高声斥责。
“长江储君?”
金陵一众僚属闻言,暗自咋舌其来头,不由收敛了几分力量。
由于金陵临近长江水域,这些地祗们当然清楚,水神一脉中的两大共主,长江、黄河沉甸甸的分量。
毕竟,长江龙君、黄河河伯二位,可都是正三品的大神,随意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能碾死一尊正五品的三品大神。
虽然金袍男子并未确证身份,但以长江龙君的赫赫威势,一旦冒名充任,自会有长江龙宫处理。
纵然,金袍男子只是长江储君,离着长江龙君之位还有十万八千里远,但也是长江龙君众多血脉子嗣之一,不可轻易怠慢。
“不知储君,大驾光临,有何事不能登门通传?”
“反而行如此阴祟做派,可是失了大气,为人不耻。”
崔判官面色不改,看着一身力量本质,显示纯金之色的长江储君。
“哈哈哈……”
长江储君金袍鼓荡,道:“听闻金陵出了个人杰,逆伐上神,篡夺大位,证道金身,吾神交之。今日吾特来一见,是如何的英雄豪杰之士,才能做下这等泼天大事。”
“今日一见,却令吾大失所望啊!”
这金袍男子面容刚正,但话语诡辩颇多,似乎只是单纯探访金陵,而无一丝阴私心思一般。
“如此,倒是吾崔某人,让储君失望了。”
崔府君神色低沉,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金袍男子怅然一叹,道:“虽然与吾心中所想之人,有些差距,但崔府君已是一代英豪,当得起三分赞誉。”
“吾一时不查,只是想见一见府君尊面,却不巧撞见府君议事,听闻府君,欲攻取镇江。”
“不由心心羡往之,不妨算上吾这一份,如何?”
金袍男子眸中,似有一条游龙飞腾,纯金的瞳孔中,带着一片冷然之意。
水神一脉,觊觎大地生灵香火,已是久已。
只是大地生灵已被天神、地祗两脉瓜分一空,根本没有水神的立足之地。
只是,香火作为神道根基之一,大地占有的比重,几是水域诸流的数倍。
这让水神一脉,如何肯甘心!
第二一九章先手一招
“如何?”
金袍男子负手而立,眸光开阖之间,似有江海翻腾,群龙环首之象。
“江南八府,府君已经树敌甚多。更有‘以下克上’的污名在身,若要保住如今基业,怕是不易。”
“吾长江水府,带甲百万,战将千余,愿为府君解此厄难。”
金袍男子看着堂中,众多地祗之属,神采飞扬之极,对于自身持着的力量,有着非同一般的自信。
“长江水府!”
崔府君面色难看,声音愈发冰冷。
天下水神以长江、黄河为最,其中黄河水伯为人族先贤,长江水君则为鳞甲之类,两者泾渭分明,虽同为水神,但因着族类不同,同心同德自是休谈。也是因为水神诸系泾渭分明,所以在诸多神脉中,一直排在末位。
只是,水神势力再如何的末位,也非一两个正五品金身,就可以比拟抗衡的。对于金陵府上下而言,仍旧是一座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
如今这一尊长江储君,亲自驾临金陵,其中细节之处,就需要金陵上下,多多把握权衡了。既不能过于献媚,也不能太过清淡,两者各退半步,不正不邪即可。
毕竟,自古利益之争,最是要命!
这水神一脉,欲图染指大地权柄久已。而天神、地祗两大神脉,又岂会把自身香火拱手相让。
况且人性本贪,对于得不到的,一直想要得到,而得到的却会想要占有更多。万一让水神再得陇望蜀,一步让步步让,岂非让两大神脉陷入被动。
虽然四大神脉中水神一脉,既不似天神一脉,有九天帝君这般绝对强者,执掌九天权柄,金口玉言一出,就能让众神俯首帖耳。也不似地祗一脉,有五方真王居中调和诸神权柄,得地祗共主之位,享万千尊荣。
然而水神之中,毕竟有着两尊正三品,镇压黄河、长江两大水域,与九天帝君、五方真王、四方鬼帝一般的强者。几大神脉也不愿打压过甚,引起两尊大人物的反弹。
一场正三品的大战,绝对可以称之为旷世‘神战’了!
在如此强者交战之下,世界秩序必然崩塌。正五品位业固然能在改朝换代的大潮下,己身不损不伤。但却未必能在正三品神战中,护得住自身。
因此,在两相忌惮权衡之下,天神、地祗两大神脉,都对水神极为严防死守,不给水神留有一丝机会,免得水神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引发诸多神脉的大战。
而对于天神、地祗的作为,众多水神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龟缩在诸多水域之中,亦或是沿岸水畔,关起门来自成一统,称王称霸。
这于十数载之前,就已露出端倪。那一场绵延江南八府,死伤不可计数的暴雨水患,未尝不会是众多水神,试图染指大地权柄的先兆。只是这些伎俩,全都在天神、地祗们,强有力的镇压下,再度归于死寂。
只是此刻,江南变局又露峥嵘,金陵府纵然落入崔府君之手,但崔府君得位不正,免不得一场风雨捶打,方能稳定自身根基。
这时长江储君,突然现身金陵府域,其中分一杯羹,或是‘投机’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极为明显了。
“没想到,竟然连长江水府,也掺与进来了。这一局棋的走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荀少心思转动间,暗暗想着。
金陵中的权柄变动,引发的各方关注。就如一道深海漩涡般,正在不断吞噬着周匝的一切,壮大着自身的体量。只待一朝石破天惊,就是东岳天军踏入此方世界,吞并大成世界,削平诸强,鼎定天地大势之时。
荀少用余光,悄然撇了一眼,神情倨傲的长江储君,暗道:“这一盘大棋,已然准备就绪,就等着你方唱罢吾登场了。”
高居上位的崔府君,沉默片刻后,缓缓摇头,叹道:“长江水府的心意,吾崔某人在此心领了,但长江水军在水上无敌,不代表在陆地上,也能纵横无忌。江南七府固然势大,但吾金陵府也非泥捏胎做的,任由他七府横行。”
崔府君断然拒绝,根本没给金袍男子,再进一步的期望。
这位崔府君,毕竟深知厉害关系。他一‘以下克上’之人,虽不容地祗一脉,却未到了天下群起攻之的地步。但若接受了长江水府的援兵,给了水神一脉染指大地权柄的借口。那这内中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到时天下之大,将再无金陵立锥之地!
崔府君能做十二府判之首,又被荀少选为登上府君之位,岂会是着眼一时得失之人。
长江百万水军虽好,但在崔府君眼里,就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吃下去甜美,想要吐出就不这么容易了。
金袍男子面上恼怒之色,一闪即逝,道:“你……好,好……看来,是吾长江水府,在此自作姿态了?”
崔府君冷冷道:“不敢,崔某人虽然不才,却也不愿背离地祗一脉,如此投身长江水府。”
一侧的李明楼,也认同道:“吾等地祗之事,不劳储君劳心。吾金陵之胜败,何须尔等外神相帮?”
此时的崔府君、李明楼二人,虽由着荀少暗施影响。但他们进入来,在修为上的勇猛精进,逐渐摆脱了一些控制,有着些许自主。所以荀少只能因势利导,还不能完全左右金陵。
故而,此时此刻的崔府君、李明楼二人,是真的不想借用长江水军,甚至有种对长江水系,避若蛇蝎之感。
“你们……你们……”
金袍男子狠狠指着崔府君、李明楼二人,神色忿忿难平。
“哼……你们会后悔的,吾会在长江水府,看着尔等如何败亡。”
说罢,金袍男子用力一甩衣袖,随即化作一片水气遁走。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吾金陵不弱与人,何必卖身投靠。”
“这一战,无论如何……吾金陵必胜!”
崔府君漠然的,望着远去的长江储君,眸中一时晦暗难辨。
…………
长江水湍急汹涌,又有疾风骤雨,一路捶打长畔两岸,掀起滚滚风浪起伏,更似有铮铮敲打拍击声回响。
镇江城隍一身戎装,豪情万状,手扶佩剑,看着大好山河,一时百感交集。
一名名地祗站在一侧,静静看着镇江城隍雄伟的身姿。
镇江城隍伸展臂弯,
“孙绍安,这一局终究是吾赢了。这茫茫天下,也即将有吾一席之地,崭露头角。”
金陵在他眼中,已如囊中之物,只待他兵锋指向,就可从者云集,轻取三百里金陵。
这时的他意气风发,一万二千镇江鬼卒,组列一方方阵法,神情尽都木然,似如根根朽木般,矗立于江畔北岸。汇聚成黑红军气,张牙舞爪跃跃欲试。
“报!!”
“禀府君,徐州府、常州府、苏州府、淮安府、泰州府、宿州府,六府府君已然允诺,应府君之召,在长江下游,共结盟约,伐讨篡逆。”
夜游神神情振奋,疾步来到镇江城隍身前。
这几日以来,日夜游神不停奔波,来往江南诸府,总算成功勾连六府府君,铸就这一股沛然大势。
这些都是镇江城隍,成就千古伟业的基础。吞金陵而谋江南,如此一来,正三品位业遥遥在望。
这镇江城隍赏罚分明,若是晋升正三品之列,必然不会亏待了他们这些老部下,不说正五品金身位业,但每人提一两品阶,还是轻而易举的。
以金陵之势,如何能比拟集合七府之力的镇江,这是以堂堂正正之势,行堂皇正大碾压之实。
“好!”
镇江城隍闻言大喜,颇有大势已定,我主沉浮之感。
“哈哈哈……有着七府之力在手,再加上金陵内外混乱,人心动荡不安,这事成了。”
“恭喜府君,贺喜府君,有望第六尊真王大位,为地祗共主。”
众多司府、判官、掌案们,都向着镇江城隍道喜。
“哈哈哈……吾一心无私,只为求一公道,金陵上下弑主,正该吾等讨伐。”
这一刻的镇江城隍,无疑野心十足。
只因,他已经看到了实现野心的机会,也有了一个切实可行的目标。只剩下一步一个脚印,拾级而上。
镇江城隍着重吩咐着:“传令,府域上下,准备接待几位府君。”
“不用准备了,;你已经用不着了。”
轰
在一声淡漠的话语之后,随即三股刚烈之极的气势,一点点靠近着长江北岸。
崔府君、李明楼、荀少三人,踩踏着滚滚长江大浪,冷漠的望着兵阵具备的镇江城隍。
“背主之人,寻死乎!”
镇江城隍看着三人,冷冷一笑。
镇江一系的诸多地祗,冷眼看着气势惊人的崔府君,不知多少神通在悄然酝酿。
“人无虎心,虎有戮人意啊!”
崔府君幽幽一叹:“你我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可惜……吾心太大,江南太小。”
“大言不惭,杀!”
镇江城隍大手一挥,
一万二千镇江鬼卒纷纷站起,长矛高高举起,发出炽烈的呐喊。一层层犹如血魄刚阳一般的热浪,微微拍打在他的面庞。
“哈哈哈……好一个镇江鬼卒,金陵卫,杀!”
轰
八千金陵阴兵,强烈的鬼气滔天席卷,犹如一头狰狞巨兽,带着凛然的穷凶霸道,即将伸出恐怖的兽爪。
两股强兵的气机碰撞,犹如实质一般,掀起阵阵巨浪翻天。
“原来是有备而来……”
看着镇江鬼卒的兵锋被挫,镇江城隍面色阴沉,一点点金青神光环绕。
“可惜,再如何准备,也不能抵消尔等与吾的……差距!”
镇江城隍从四品的滔天神力,在这一刻全然释放。
那是足以撼天动地,江河倒流的恐怖伟力。
“就以尔等性命,为吾之霸业,增添几分颜色吧!”
镇江城隍话语虽然狂妄,但一出手却是十层十的力量,无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玉印神鉴悬挂当空,镇江一府之力,全部汇聚在这一枚玉印神鉴之上,几如一府颠倒倾覆,地裂山崩,江河炸裂。恐怖的神力,倾泻在三人身上,似乎要将三人,一点点搓揉粉碎,化为无数齑粉。
镇江城隍虽知道三人修为,远远低于他自身,但金陵城隍的陨落,让镇江城隍有着三分,对于未知的惊惧。
毕竟上一任金陵城隍,可是比镇江城隍,还要强出不止一筹的绝顶人物。
连这等人物,都倾覆在三人手上,镇江城隍又有何理由,不小心翼翼,全力以赴。
“布阵!”
迎着这颠倒天地的一击,荀少顿时开口,先天八卦虚形在他周匝显化,一方方石碑自虚无中衍生。
崔府君、李明楼二人各自占着一位,又有五尊地祗上前,列于先天八卦中的一位。
“八门锁神……”
“镇!”
“镇!”
“镇!”
有着崔府君这一尊正五品位业者,亲自坐镇一方阵眼,这一方八门锁神大阵,又有了一番新的变化。
只见,先天八卦演化,化为一方虚无真空,其中无时无刻不在演变,内中玄妙无以穷尽,内中高远无可道尽。
八人坐镇阵眼,在虚无真空中,犹如一尊尊古老神祗,与天地相合。
随即,玉印神鉴全力一击到来,几乎贯穿了这一方虚无真空,让八面石碑微微摇晃了一下。
荀少一拍石碑,先天八卦演化,竟轻而易举,将这一股力量瞬息吞没。先天八卦运转之下,这磅礴惊人的神力,赫然连一点浪花也翻不出来。
看着阵中景象,镇江城隍瞳孔一缩,心血来潮之下,一丝丝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几若不能自制。
“原来如此,吾道为何你们,能杀得孙绍安。原来是有一门,克制神力的阵法存在。”
这一刻的镇江城隍,心中不由略过一丝悔意。
若是早知道有如此险恶,他定然会通禀昭宥显德真王,让那一尊真王出手,直接镇压金陵上下。但是因为镇江城隍心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贪念,却断送了这一可能。
“镇江城隍,就用你的基业,来为吾等铺就,一条大道坦途吧。”
荀少声音回响于,虚无真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