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虚空劫数
荀少身着帝冕,俊朗的面容,看向下方一众,神情激动的儿臣孙臣们:“世界位格拙升,非一朝一夕之功,尔等尚需按耐,整顿龙庭上下,勿要顾此失彼。”
此时的龙庭,历经一千三百载光阴洗礼,积攒了数以万计的名臣名将,化为一尊尊殿前鬼神。
而且,由于大越国祚绵长,天命在于大越一朝。而有着天道、人道气数青睐,大越龙庭的势力、实力之庞大,远远超乎任何一朝阴庭,任何一代鬼帝的想象。
其中赤敕地祗,在龙庭中固然地位不低,但也有千百之数;其下的白敕鬼神之属,更是何止万以计数。
这等庞大之极的势力,任意一尊地君直面,都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甚至唯有十三尊地君齐出,方能压下大越龙庭,这尊‘凶兽’搅起的的汹涌大势。
除非大越朝廷,惹得天怒神怨,人心尽丧。否则在世界跃升,天地精气活跃密集,较比以往何止数十倍的大环境下。有着数十、上百万大军镇压四方的大越朝廷,其根基也会愈发的不可动摇。
荀少暗道:“这,已经有了一缕神朝气象了!”
何谓神朝?
众神之朝,诸神之国,是为神朝!
主世界中的大殷,就是一方神朝、神国。能在大殷神都,位居高位的强人们,个中不乏武中神圣,亦或证就天人之道的大能力者。
可谓是出入有神魔,往来无凡俗!
当然,此时的大越朝廷,也只是初具一点神朝气象而已。想要成为似大殷一般的神朝,就算是世界跃升之后,天地容纳极限拓展。大越自身又传世逾过千载,正统威严深入亿万兆百姓的骨髓中,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岁,才能有着一线机会。
众多帝君伏首,道:“儿臣、孙臣,谨记祖龙教诲。”
这些历代帝君,或心比天高,或桀骜不驯,或气魄雄烈,更不乏一代雄主,但面对荀少之时,都面带拘谨之色,神态谦恭之极。
当然,让这些帝君如斯谦卑恭敬的,自然并非因着,那祖孙间的一点微薄的敦孺之情。
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天家中的亲缘单薄得紧。个中不乏父杀子、子戮父、兄戕弟、弟谋兄的‘英果之君’。
哪怕荀少身为祖龙,一手开辟大越社稷,却不代表着他们这些‘英果之君’,能有甚么恭顺之心。
而唯一能让他们,如鹌鹑一般,噤若寒蝉的。只有荀少周匝,不时间溢散出的,那一股股讳莫如深的气息。
荀少蹙眉,道:“世界拙升时,天地间的演变,世界本源升华,大道轨迹愈发明显清晰。这在诸天万界,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尔等未来成就如何。在这段时间之内,或能见个分晓。”
言外之意,这一段的时日,关乎着在坐诸帝的未来前程,不可轻乎小觑。
诸位帝君纷纷道:“蒙祖龙教诲!”
毕竟,荀少的一番耳提面命之言,在其他世界而言,或许不过寥寥。但在这方懵懵懂懂的世界中,非是寻常鬼神可知。
荀少淡淡开口:“这一方天地变动,必然会引来天外干涉,有域外天魔出世。其短则三五十载,多有二三百年,就能得见端倪。”
所谓域外天魔,自然就是其他世界的强横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荀少也算得上一位域外天魔。只不过他在初入之时,有着石镜的遮掩,蒙蔽世界天心。才没在几方术数高人的推演中,暴露行藏痕迹,而且还趁势而起,做了一朝太祖,融入天心意识之中,成为此方世界的一部分。
荀少抬头望向远方,一双充斥着威慑的眸子,闪烁着金红掺杂之色。
“尔等,好生准备去吧……吾大越一千载的积累,是要在这一刻怒放,还是于这一刻烟消云散,就看尔等的应对了。”荀少心思重重,恍惚间见着世界深处,那莫可名状的天心意识。
一方世界的升格,绝无可能一帆风顺。毕竟浩瀚虚空宇宙,世界何止万万之数,不乏有掠夺诸多世界,以成就自身的强悍存在。而一方世界打破自身束缚,本源升格之时,定然会引来许多目光的窥伺。
一旦招惹来,过于强大的存在,就连荀少自己都不知道,自身能否囫囵着度过这一劫数。
而在他自身尚且顾之不急,何来余地理会龙庭诸帝。
“喏!”
“喏!”
“喏!”
一尊尊威严帝君,跪伏于地面,向着龙台九重,深深一拜。
高座九重龙台,荀少看着下方的历朝天子,不由呓语着:“也不知这一场天地大变,有几人得还,又有几人身陨?”
至于回归主世界,舍弃大越世界一切的想法,根本就不在荀少考虑之列。
毕竟危机、机遇并存,这执掌一方金敕世界的机会,就在荀少眼前摆着,荀少如何不敢一拼。
这等大机缘,说是一步登天也毫不为过,常人可遇而不可求,荀少岂会推却。
只要有了这一方金敕世界作为基本盘,【脱胎换骨】、【超凡入圣】二重境界,都只是必然。唯有【天人之道】这一重关隘,能让荀少微微停顿一下。
“这,就是吾成道之机啊!”
荀少心头转动着,一方金敕世界的好处,着实太大太大了。
甚至,他借着大越世界之势,未尝没有机会图谋大成世界,完成胸中的蓝图构想。
吟
蓦然,一声声龙吟,引来诸帝的目光,也打断了荀少思绪。
只见,一头龙躯蜿蜒数十丈的赤龙,腾空飞入龙庭之内。其龙吟长啸不止,越过千百重宫阙,一头扎入九重龙台。
这一头赤龙化作丝丝赤气,一尊中年帝王,自赤色云气中走,正是昭德帝。
“孙臣,昭德,见过祖龙!”
“昭德,见过诸代先帝!”
由于身怀大越龙气,故而昭德寿尽之时,化为赤龙之相,径直入得冥土阴世。而且一入阴世冥土,其位格就是鬼神顶点,身居高位。
昭德目光炯炯,看着龙台至高的那一尊身影。哪怕这一尊身影,朦胧中看不清面容。
荀少淡然一笑,道:“昭德,你终于来了。”
昭德周身赤气盈盈,似如火焰交织,顿首道:“皇孙初入冥土,一时忘形失态,望祖龙恕皇孙无状之罪。”
荀少看着一身龙气高昂,由凡俗三魂七魄,直达赤敕位业的昭德帝,面上露出和煦笑意。
这一位昭德帝的底蕴之厚实,简直难以想象,不愧是几尊中兴明主之一。不但着天命在身,更有人道众望独揽,几乎立时有了仅次于太宗、宣宗、文帝、武帝,这几尊盛世之君的力量。
荀少稍稍抬手,安抚道:“昭德初入龙庭,不知阴世龙庭规矩,不知者不为罪。”
“……不知者不为罪!”
昭德帝垂头,沉声道:“孙臣,谢过祖龙宽宥。”
荀少道:“嗯,归位吧!”
昭德帝肃容一拜,道:“喏!”
只见这尊昭德帝,浑身赤气沸沸,一道赤龙真形咆哮而起,一分赤气化为一道赤色符,其余九分赤气,化作大、小数百缕之多,一一落入历代帝君、勋臣之手。
不少帝君、勋臣面露善意,冲着昭德帝徐徐颔首示意。
一尊五爪龙榻龙椅,自下方龙台处徐徐升腾。两侧各有数百、上千鬼神在一侧,恭敬的矗立着。
“臣等,躬请陛下归位!”
这一些皆是昭德一朝的名臣名将,俱是昭德帝的心腹之臣。此时入得冥土,也就是昭德帝的职司班子。
昭德帝道:“诸位,毋需多礼。”
…………
龙台朝会散去,荀少目送诸位帝君,踏出一重重龙台金阙。
他矗立良久,终于感叹一声:“一千多年的底蕴……这一方世界的时间流速,愈发接近于金敕位阶的世界了。”
大成世界、大越世界、主世界的虚实交替,时间交错的空虚感,让荀少颇感不适。
“不过,没想到……这一方世界的潜力,竟然真的如此之大!”不乏浓浓的惊叹,荀少环视周匝,一重重金碧辉煌的宫宇,构建了这一方龙庭之基。
“区区一方赤敕世界,竟然有了拙升金敕世界之机。其价值较之以往,递增了何止数十、上百倍。这等世界,简直百中无一!”
荀少能知道这些信息,石镜可谓居功甚伟。这一方神秘石镜中,或多或少有一着些,关乎世界等阶高低之类的秘闻。尤其是在石镜,铮铮跨入第七品之后。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其能够给予的信息,更是愈发的完整。
“诸天万界,固然世界万万以计,但真正能存在生命的,但有着金敕位格的,终究还是少数中的少数。”
荀少感受着世界的脉动,在这方世界的一千二百年之前,他就感受过这种脉动。也正是这一脉动的微妙促动,才让荀少真灵回归大越龙庭。
“大机缘,大造化!”
“人道功德,天道功德!”
身负亿万香火愿力,一点点汇聚间,化为点点金黄神光,浮悬于三尺之外。
更有周闸丝丝清光朦胧,让荀少的面庞,看来愈发的虚无缈然。
荀少此刻,身承人道万民之望,执掌天道大运中枢,可谓时来天地皆同力,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一股莫然不可预的凛然天意。
“只是可惜,本质终究差一丝!”
哪怕此时荀少,堪称天命之之子,但距离真正的金敕,仍是差了一丝最重的本质。
而这方世界的本质,也只是金红而已。并非纯金之色,如何承载一尊本质纯金的存在。
荀少呓语着:“这一丝瑕疵,莫非就是吾,应对劫数的一线生机所在?”
正所谓得大机缘,应大劫数!
天地精气淤积涌动,世界劫数暴发。茫茫虚空宇宙中,自有临近的这一方世界的某些存在,化为域外天魔,降临此方天地。
而这,也正是这方天地,需要经历的一次重要蜕变,成龙成蛇在此一举。
荀少默然坐在龙椅上,呢喃自语:“对吾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次契机……毕竟,执掌一方金敕世界,何其之难也!”
先不提荀少自身,有没有降伏金敕世界的神通,单单寻觅一方金敕世界,在万万世界中的一粒沙烁,犹如大海捞针似的,想找也没得找。
而且就算侥幸找得到,以一方金敕世界的体量,只是稍稍动弹一二,就能生生压死他。
“但,若是这一方世界,尚处于赤敕之时,吾就将其炼为己用,待到其升格金敕,又是该是何等大的好处。”
一切资粮尽数熔炼,他荀少以此为根基,未必不能更进一步,奠定神道正四品金身的境地。
荀少道:“或许,证就神道金身之境后,吾也该用斩法身之术,修出几尊法身,留在这几方世界。”
这是随着修为、眼界的提升,自然而然升起的心思。
荀少固然能在几方世界,来回穿梭自如,但也是打个时间差而已。
若是碰上个高等世界,甚至与主世界的时间流速相若的大世界,荀少就真的分身乏术了。
…………
此时,冥土阴世中,一方神秘所在。
一尊相貌平平的青年,着黑袍帝冕,端坐在一方黑色龙椅上,平静的看着其他十二尊‘同僚’。
这一尊青年缓缓道:“他,‘又’回来了!”
其看似平淡的面容,在提及‘他’时,眉宇微微蹙动,仍存一些忌惮之意。
另一尊帝者,眸中不住闪烁着杀机:“他么……”
显然这一尊帝者,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恩怨。
一尊中年帝者见状,蹙眉道:“帝庆,你与‘他’的恩怨,吾等管不着,也不想去管。”
“但是……”
说到此处,中年帝者语气稍稍沉下,道:“如今天地大变之即,劫数来临之际,众生皆在劫中。吾等身为地君,身合一方大地,与世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他’,在这方世界中,也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一环。两方此时不是对手,就算以后要分个生死,也要在度过这一重劫数之后。”
“吾等的利益,是相同的!”
第一七六章旧时余毒
“他?”
帝庆乖戾一笑,一对细长剑眉,透着一股锐气森然。
“吾等地君皆知道,那人并非出自本界,多半施夺舍之行,一时瞒过了昭昭天意。但是,他并非本界生灵,这是做不得假的。”
“他固然得了些机缘,侥幸篡得祖龙业位,开辟一方冥土阴庭。但吾等不能就此,就对这域外天魔之恶,视而不见。”
帝庆薄薄的嘴唇,带着一抹刻薄寡恩之相,目光凛然的,看着一旁的诸多地君,有着咄咄逼人之态:“吾等地君位业,执天之道,观天之行。岂是他一介天魔之属,所能比较的?”
“吾等若是向一介天魔让步,日后还有有面目,统御天下万万鬼神?”
“吾帝庆,绝不同意!”
因着世界本质逐渐提升,作为与世界相合的地君,在世界返抚之下,其位格也发生了一些玄妙不可思议的变化。
最直观的,就是这些地君俨然具备真正的金敕本质,不在是空具力量的伪金敕,而是有了实实在在的位格。
哪怕这一位格,只是一重虚像而已,但也毕竟带了一丝真正金敕的本质,其境界非是以往可比。
中年帝者淡漠的撇了帝庆一眼,道:“帝庆,吾不管你怀着何等心思,吾也管不着你的生死祸福。但此值非常之时,就该有非常之手段。大越龙庭执人间正统,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敏感时期,吾等不能与他发生任何冲突。”
帝庆冷冷看着,在坐的其他地君,心田一口火气不消。
中年帝者漠然,道:“否则,稍有差池,这倾天之责,吾等有何人可担?”
在坐的诸位地君,尽数沉吟了一会儿,目光又投注于帝庆的身上。
毕竟,这等关乎一方世界的大事,在坐一众地君自然不能不慎重一些。
“帝庆,你与大越祖龙宿怨积累,吾等不想管。但你不能将私人恩怨,带入到这等生死大事中来。”
一尊尊帝者的目光,冰冷不着一丝情感。
这一十三尊地君,是为鬼神一脉集大乘者,其化身一方大洲,承载亿万生灵念头。与这方天地间的联系,异常的紧密。
这方世界位格晋升,作为与世界休戚相关的他们,无疑是撰取了最大的好处。
一尊清帝者冷哼了一声,道:“帝庆之言,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一尊清瘦帝者的态度,与其他几位帝者迥然不同。
十三位地君,十三种心思,他们或许能因为暂时的危机,而选择一时权宜的联合。却绝不代表他们,是任意附和的‘应声虫’,他们都有着自身独立的意志,绝非任何人、任何存在的附庸。
清瘦帝者冷笑着:“吾等地君万古不灭,一介阴庭祖龙,依仗人道龙气一时,却未必能持之一世……地君尊严,不容置疑!”
“帝召,”
几位帝者蹙眉,看着清瘦帝者,眸光微微一动。
地君们的心思,往往一旦决定下来,就如万顷磐石一般,再也难以动摇。看着清瘦帝者态度甚坚,几人也都有些踌躇。
终于,中年帝者规劝,道:“帝召,大越祖龙昔年斩了化身,也是因缘际会,天数转运所致。正所谓不知者不为罪,何必千载之后,仍耿耿于怀?”
“此非地君心胸啊!”
昔年,荀少争龙,起兵南方之时,曾于赤水斩黑蛟。得了一点赤龙之形,奠定了他潜龙之基。
正因为如此,荀少才为赤龙,成为遵循五德应世的赤龙。
那头所谓黑蛟,则是帝召一尊化身成就。
虽言其为黑蛟,但实则就是一头千载修行的黑蟒。而能冠之以‘蛟’名,这一黑蟒的神异,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帝召在荀少手上,生生折了一尊化身,非但没了面子,也失了里子。
而荀少则大局渐开,可谓是踩着帝召的面皮,一步步踏上逐鹿天下之路的。
这让帝召对于荀少,如何不恨,又如何不怒?
而且,失去了一尊化身,对于帝召的影响,也远远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哼……”
帝召眸中冷光一闪,寒声道:“帝秧,揭人不揭短,你太多嘴了。”
一点点若明若暗的金光,自帝召清瘦的身躯徐徐浮起。
“朕只是实事求事,怎么……嫌朕的话,不中听吗?”帝秧冷笑不止,眸中一点金焰升腾,瞳孔化为纯金之色,冷漠森然的令人窒息。
“够了!”
一尊高大身影,勃然大怒,呵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
“这是大敌当前,吾等前途未卜。尔等就为些许小事,如此纠结暗斗。当真以为世界牵绊,吾就压不下尔等了?”
高大身影面露怒容,强横的神力气息,压迫着这一处神秘地域,不住的瑟瑟战栗。
这一股强烈威势,甚至让在坐的地君们,都不得不运用神力抵挡。
“帝肆!”
作为一十三州之首,身合中州这等气运重地。这一尊帝肆,可谓一众地君之长,几乎比地君们的位格,要高出半筹。
帝肆淡漠道:“天地本源晋升,是为重中之重。而大越龙庭在其中的位置,亦是至关重要。”
“既然如此,些许私人恩怨,如何能与吾等大事相论?”
“吾等不妨联手共度此劫,待到天地劫数一过,尔等将大越龙庭任打任杀,吾一概不管。”
“但……”
帝肆的眸子,闪烁着惊人的力量,跳动的金焱几乎炙烤着虚空。
“人道龙庭,现在不能动!”
“这不但是吾的意志,也是在坐多数地君的意志。”
一尊尊地君起身,道:“对,绝对不能动,人道一旦生变,影响了天地大势,尔等万死难赎。”
“这是吾等意志!”
天地意志轰然应和,搅动着这一方神秘地域,滔滔赤气瞬息淹没于这一股波澜中。
…………
大越龙庭,玉皇殿!
荀少奇异望着面前鬼神,嘴角含着笑意。
“这是……诸位地君的意思?”
他心思转动,指尖微微点动御案上的符召。
这鬼神面上和煦笑着,话语中不乏嫉妒道:“这,自然是陛下们的心意,若非陛下们亲自施为,谁有本事凝炼神道符召?越祖龙能得陛下们如斯看重,真真是三世三生修来得福泽啊。”
“嗯……”
荀少徐徐颔首,虽面上不露喜怒,但心头不由嗤笑了一声。
“杀人放火受招安耶!”
虽然荀少的比喻,算不得恰当。
但作为这方世界,当之无愧的神道领袖,一十三尊地君可谓这方天地意志的一部分。而荀少虽有天眷,但与十三地君的分量相比,无疑要弱上不知多少。
就是荀少开辟大越龙庭,受得人道所钟,让地君们忌惮三分,但一朝天运不在,也是要受地君们清算的。
“可是,他们如今竟然,给吾一道地君符召!”看着这一道符召中金光沉浮,荀少掂了掂其中分量。
这方世界,自古以来就有十三州!
这是从人族先民圣王时代,便已经存在的世界中心,亦可谓之正统正朔。而所谓的十三地君,就是从历代先民圣王中,身合一州之地的大成就者。
看着符召中种种异象,荀少面色颇为古怪:“他们莫非以为,吾就真的这么容易打发?”
这一道地君符召,固然珍贵之极,有着金红位格。任何人持之,都能立时凌驾于诸鬼神之上。
“但,这只是十三位地君,出手炼制的仿品,并非真正地君一般,天地生成的符召。这东西可烫手的很,谁知道那些老家伙,在里面添了多少暗门。”
虽然两者同是地君符召,但一个得天地认可,一个只是几位地君认可,这差别简直天翻地覆。
而且地君之中的几位,与荀少可是老对头了。‘老对头’经手的东西,荀少自然要慎之又慎,甚至避若蛇蝎的。
只是,荀少暗自揣摩了一会儿,地君们的用意用心。
看着十三地君的手段,无疑是已经有了金敕之位,更有了金敕之实的。能撰取天地权柄,化为神道符召的境地,就是个中明证。
“怕是,想要恩威并施?”
“以地君之位画张大饼,并有十三尊金敕虎视眈眈,让吾无从选择。”
荀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几位地君,可是不厚道啊。”
这鬼神脸色一沉,肃然道:“越祖龙何出此言,诸位陛下皆是历代先人,品德昭昭与世,岂会有这般鬼谲技俩,平白辱没了陛下们的英明。越祖龙切切毋要忘了,正因为诸代先人,不辞辛劳披荆斩棘,才有了这盛世人道。”
看着这尊鬼神,鼻孔喷吐岩浆一般的火焰,灼热的淡蓝火息,向着周匝席卷。
荀少顺手一挥衣袖,把这些火息纷纷卷没,面色自若的看着面色愈发铁青的鬼神,道:“吾当然知道,诸位地君们的英明,也知道地君们的牺牲,自然不敢不心怀崇敬。”
“你说是吧,青渔老道,”
他看着这尊鬼神,指尖那一粒火光,蓦然化为一丝烟气,在他手中随意熄灭。
鬼神倏然一震,不由轻咳了几声:“咳咳咳……”
“越太祖,还能记得吾这老道,着实是贫道之福分。”
这一尊鬼神,也没有否认,因为否认也没有用。他赫然就是昔年,那一位叱咤大魏朝堂的青渔道人。
荀少道:“纵然时过千载,吾尚且忘不得,昔年那位威风凛凛,配金印、着紫鱼的青渔真人。”
青渔道人道:“让太祖见笑了,此时的贫道,再也不是什么大魏皇奉真人。贫道如今,只是陛下麾下一遣吏而已。所谓往日繁华,一朝过眼烟云尔,何必再度挂怀羁绊,裹足不前?”
荀少定定看了一眼青渔,缓缓道:“好一个……裹足不前!”
当初,荀少灭魏之时,那最大的阻力,就是以长春道为首的带路党们。
那些带路党,一个个口诵天数不可改,一个个奋力冲杀在前,简直比突勒人还要拼命三分。而且这其中,尤以长春道道人,表现的最为突出。
当时,荀少可谓是杀的人头滚滚,甚至大搞株连,凡是长春道等道人,一律诛戮三族。其中又以权位高低细分,或诛六族、或诛九族。
荀少着实狠杀了几批,才彻底除去了道人之祸。
而这青渔道人的首级,还是荀少麾下大将张大海,几度冲杀敌阵,亲手砍下来,拎着颗血葫芦般的脑袋,放在荀少军案前,得了一开国伯的勋位。
只是没想到,这一位长春道真人,经过一番兜兜转转,反而在冥土阴司中扎下了根基。
此仇此恨当前,荀少如何能放心青渔道人一举一动。
青渔面上带笑,提醒一句,道道:“贫道,今非长春青渔也,只为帝肆门下一小吏尔!”
荀少盯着青渔,蓦然道:“你就不怕,朕真的出手将你留下?”
“你生前毕竟是真人位业,堕入冥土阴世,虽然修为跌落谷底,但该有的境界、道心,应是一样不缺。若非长春道被清算,你这尊长春真人,也不会落得一看门吏的前程。吾看或许鬼王位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大敌,早早杀了,岂不干净!”
一尊真人业位,坐化成鬼,那也是极端可怖的存在,堪称鬼王之属。
从自身气数被折,尚能留下一点生机,苟延残喘千载。由此可见真人之能,不容小觑。
荀少若是趁势,在这一关键时机,斩杀一二鬼神,那些地君也只能暗自忍下。
故而,青渔‘谦逊’,道:“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况且,以太祖的心胸,不见得容不下,吾这一半废之人。而且,因吾这半废之人,招惹一位地君陛下,太祖您说值得一否?”
虽然青渔巧言令色,一言一语,说得言辞凿凿,也只有吨晒衣一人可见。
若是,落在一般的常人眼中,就是所谓的阴风阵阵,鬼迹四没了。
荀少嘟囔了一句,道:“你们啊……高估了朕的耐心,也低估了朕的成算。”
这些都是荀少南征北战的后遗症,也可称得上是遗毒所在。也正是因为荀少当初的酷烈,才让大越龙庭一直广受敌视。
第一七七章万世一系
青渔道人徐徐踏出龙庭,身上一缕缕赤光,环绕着周匝百丈。明灭不定的光辉,照彻千百幽暗。
青渔道人冷笑几声,道:“嘿嘿……真是好大的胃口,可不怕撑死了!”
不过,待想到荀少狮子大张口的模样,青渔道人微微蹙眉,举棋不定的看了看茫茫冥土。
荀少那几个要求,简直就是踩在几位地君七寸上。想让几位地君默许,不亚于天方夜谭。不经过一番争斗,看来是达不成共识的。
两方几乎没有妥协余地,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下东风!
青渔道人转念一想:“这叛逆贼子于阳世时,就以阴鸷果敢著称,既然敢夸下如斯海口,必然是有些把握底气。”
荀少秉性阴沉内敛,没有十层十的把握。他是绝不会轻易开口,免得自取其辱的。
虽然这冥土茫茫无尽,远比人世间要大千百倍。但冥土中规则松散,犹如沙土一般,任人拿捏摆布,一分法力就撬动十分、百分的神通大力。因此冥土中的明争暗斗,也是极为惨烈的。
哪怕他是真人业位,鬼王一般的功行,但在执掌一州的地君面前,也只是蝼蚁浮尘,挥手就能碾死百八十个。
想着地君的浩瀚神威,青渔道人浑身发冷,低声嘟囔了一句,道:“莫非,那贼子真能与地君相比?”
“唉……一重境界一重天,不可想,不可想!”
他面色深沉,手掌托着一盏油灯,米粒般的烛火上下跳动,洗涤着四周席卷的晦暗气机,化为一处通道,供着青渔道人通过。
他的步伐不慢不快,一会儿就来到了一辆马车处,丝丝缕缕的阴浊气息下沉,化为一段段石板敞路。
这一驾马车,静静矗立于冥土上,鬼马喷吐着点点碧绿火焰,带着一抹腐朽衰败的意味,令诸多魂魄避之唯恐不及。
一位身着蓑衣的车夫,一动不动的坐在车前,手腕上挽着一口柳条长鞭。
青渔道人也不与车夫答话,稍稍疾走几步上车,坐入车厢之内。
“走吧……”
“地君,可还等着吾的回复,让地君去头疼那位的胃口吧!”
车夫一甩上鞭,噼啪鞭声响,鬼马长嘶几许,蹄间带动几簇火云,悬浮与半空中,仿佛踩着物什,踩踏着虚空而行。
…………
虚空宇宙,恒古无边!
以往的大越世界,在这茫茫虚空长河之中,宛若一粒毫厘沙烁般,显得渺小如同微尘一般。
如今大越世界晋升在际,其源力沸沸腾腾,不住搅动波澜,似如一粒水中金沙,尤为的夺目耀眼。
而如此‘夺目’的大越,自然会引起许多垂涎的目光。
此时,一方弥漫衰亡败落气息的世界,浓浓的不详,汇聚成一片片黑云,遮挡着一重重天际色彩。
乌鸦丫丫鸣叫,白骨皑皑霜百,整个世界仿佛都染上一层灰白色一般。浓郁的不详气息,近乎化为实质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有着无与伦比的沉重感。
一方古老宫殿中,五名道人各自列席,目光柠着愁云,心绪飘摇不定。
宫宇中的丝丝缕缕的不详,还未靠近道人,就让一簇金焰,给焚烧一净。
“看着吧,衰劫越发严重了,吾等若再无动作,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一尊紫衣道人,轻声道:“在坐几位,都是证得纯阳,一念衍生灭的祖师级人物。所谓天下八大道门,皆是出自吾等之手,是吾等徒子徒孙。”
“在坐的诸位,在外更是一方一域执牛耳者,何止万万人敬仰。如今天地衰劫临世,该让吾等为芸芸众生,尽一点微薄之力了。”
紫阳道人话语铿锵有力,字字捶打在诸人心头。
一尊青衣道人抬头,道:“紫阳道兄,多年道友,有话不妨直言。”
其余三位道人,道:“道兄,吾等道脉同气连枝,不可直言不讳。”
几位道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紫阳道人的身上。
这让紫阳叹息了一声,道:“诸位道友严重了……奈何,众生何辜,落得生机凋零,万不存一。”
“吾等承众生香火万载,如今却不能代众生解厄,是吾等之过也。”
这五尊道人,俱是此方世界的祖师级人物,执掌世界一部分权柄,可比大越世界的地君级数。
因着道人们,皆为此界修行之道的不朽纯阳,作为道号尊称。各自有着紫阳,青阳,金阳,赤阳,白阳之号,是为五大祖师。天下修行之道,皆是由他们五人而始,也是由他们五人,一点点点播推广。他们五大道人,可谓此世最初的几尊修行人。
紫阳斟酌了一下,道:“诸位,都该知道,天人五衰将至,世界即将归于虚空。而吾等道人,寻常固然是凌驾凡尘之上。但在天地末劫当前,就是吾等纯阳之人,也未必能囫囵着躲过劫数,何况那些法力神通,俱不如吾等的小儿辈们。就算吾等侥幸,保存自身不损,但对于世界崩灭之劫,吾等着实没有丝毫办法。”
“倘若天地生机泯灭,吾等就算能存活一时,却不见得有一世安稳。”
几名道人闻言,缓缓颔首,道:“吾等纯阳法身不毁,自是自保无虞。”
此界纯阳之辈,都是撰取天地权柄,证就己身长生之人。虽只是堪于金敕相若,但其斗法神通之间,极为注重杀伐之术修持,非是一般修行人可比。
不说以一当十,但二、三金敕神祗,决然挡不住一尊纯阳道人。
一尊道人叹息:“此界万万生灵,尽数担负与吾等一身。”
五尊杀伐极强的金敕,就是这方世界,最后的一线希望了。
“吾辈修行人逆顺由心,只要吾等道心不衰,便是天地腐朽,吾等也能闯出一条生路。”
紫阳道人道:“吾等一线生机,便是掠夺一处即将晋升金敕的世界。以那方本源充足的世界为祭,弥补吾等世界的亏空。”
一尊面貌极为年轻的黄衣道人,目光中透着一股,看尽世俗人世的老迈沧桑,徐徐道:“诸位,就在前日,大周天罗盘已经锚定了一方世界,一方濒临升格的世界。”
“这是吾等唯一的机会,大周天罗盘留存的力量,只能探寻到这一方世界,这是最后的时机。”
列席中的道人们,目光倏然交织,瞬息化为一道道金焰。
“一方新的世界?”
金阳道人托着一枚玉碟,玉碟中映照着一粒半红半金的沙烁。
看着那一方掺杂金红的沙烁,一时之间,列席中的所有道人,目光都前所未有的炽热了。
世界有寿,这方世界固然渐渐衰败,但其他的世界,未尝不能任他们驰骋。
…………
玉皇殿中,宫屏玉阶,金饰裹装,珊瑚五色,假山流水。
荀少面露沉吟之色,帝衮拖在地上,随意的坐于帝座上。
“快了啊,快了啊,”
他喃喃自语着。
一丝丝天道功德、人道功德,在他的周匝盘恒,化为一道明光,在荀少身后冉冉升腾。
这一道明光,犹似水波逐流,映衬着他明灭幽幽的面庞。
“青渔……帝肆……就是不知,地君们能否认同吾的条件?”荀少眸中氤氲不绝,丝丝金光流动,道:“想必,是不会的了!”
“毕竟……吾想要的,可是那万世一系的名位。那几位真的要是敢给,吾才要犹疑不决呢。”
荀少面上带着笑意,低声自语着。
他的其他条件,对于诸位地君而言,虽有切肤之痛,但到底没到厉害关系,或许算得勉强容忍之列。
但他竟然想要染指万世一系的名位,让大越万代千秋,国运嵌入天命之中,与世同存同在,这就让地君们无法接受了。
毕竟,有着人道眷顾的荀少,可是有着力压金敕一筹的修为。
而且地君们是不会放任,荀少长期把持人道,压在他们头上的。
这一千多年来,地君们的手段频出,不乏亲自下场,做一任潜龙种子,搅乱大越朝纲。让大越中兴之主,给生生杀回冥土的。
如此几次之后,让地君们对与大越的忌惮,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荀少低语,道:“只是,给或不给,对吾而言又有何区别,无非只是早晚而已。”
对于大越世界的主导权,荀少早已志在必得。任何人想要做拦路虎,也要看看够不够荀少一人捏的。
“哼……十三地君之数,太多了……着实太多了。”
“分散了天地权柄,散乱了阴阳秩序,还缺少成效。尚且不如,让吾一揽乾坤山河,再造这阴阳秩序。”
荀少身后圆光,似有若无间,孕育着一尊尊法相。
这一尊尊法相,皆是高冠博古,身着玄衮帝袍,配阴敕玉带,踏黑靴墨幽,身畔各具异象沉浮。
荀少低声笑着:“彼能取而代之,吾这十大阎罗法身,想必也有资格,让他们惊一下了。”
一股股鬼气,在这十尊法身上,徐徐溢散开来。各自具备的神韵,受万万黎民供养,已经化为一尊真正的神祗。
以十殿阎罗天子之躯,是荀少再造阴司冥土秩序,定鼎阴阳清浊的大杀器。
既然,地君高据冥土顶点,有着自古以来,无人可以贬谪的正统。那么荀少就自己想办法,让这正统地位动摇。
这十殿阎罗天子,第一殿秦广王、第二殿楚江王、第三殿宋帝王、第四殿仵官王、第五殿阎罗王、第六殿卞城王、第七殿泰山王、第八殿都市王、第九殿平等王、第十殿转轮王,各具鬼势泛泛。十大阎罗天子,盘踞于圆光中,鼓荡着的凛然鬼气,一如大河席卷般令人摄服。
十尊阎罗天子神采各异,或神采飞扬,或性情内敛,各自都踩踏着一重鬼云碧色。
荀少稳坐正中,享十殿阎罗天子朝拜之象。
这几尊阎罗天子法身,皆是荀少假借众生香火,生生捏造出的一尊法身,具有着镇幽冥,定清浊之功。
“只是不知,他们几位看着吾的阎罗法身时,又会是如何神情?”
“哈哈哈……想必,一定会很有趣的。”
…………
帝宫!
帝肆坐上帝位,望着下方青渔,冷笑不已,道:“万世一系?他的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确实,这万世一系的言论,让帝肆也给唬了一下。
不要说荀少只是阴庭之主,就是帝肆这位地君之首,想要让地君们承认万世一系,成事的可能,都尚在两可之间。
青渔恭敬的矗立着,道:“您看,吾该当如何作出回复?”
帝肆眉目怒睁:“万世一系……他倒真敢想!其他条件,还有些余地,唯独万世一系,万万没有他的机会。”
“天地尚有尽时,吾岂能让他如斯作为?”
“喏!”
青渔道人也不意外,只是深深做了一揖。
“小神再去探一探,他的心思……”
青渔的作用,也就仅限于此,帝肆自然明白。
帝肆冷淡道:“希望他能明白,吾等地君的底线。倘若事不可为,如何如何不能率先摄服一切,再造阴阳之世。”
帝肆心中杀机盈盈,荀少的‘贪得无厌’,让帝肆想干脆一点,全部解决问题。
倏然间,天地稍稍昏暗了一刹那。一颗流星闪烁幽幽豪光,伴随着一股冥土、阳世的剧烈摇晃,以及帝肆面上的惊变。
那一颗天外陨石,笔直的带着一道火光,划破平静的天际。拉着数十、上百丈般的烈焰,直接落入阳世、阴世交汇,五岳泰山边陲。
一尊火焰交织的存在,从陨石中走出,无数的陨石碎片,被震的一片散乱。
“这是,这方世界的甜美气息啊!”交织着贪婪,一尊宛若由岩浆组成的人形存在,发出了第一声感叹。
“这里,将会是吾等新的开始。”
遥遥望着泰山景象,火焰燃起一片大火,这生灵在火中漫步的景象。
“来的好快!”
帝肆面露阴沉,手指骨节凸出,捏的极为用力。
来自地君的权柄,更让帝肆知道。那是不速之客们,来者不善的窥伺。
第一七八章乱象纷呈
大越,昌隆元年!
天落火石,流炎飞溅,焚地百余里。
时值妖人乱世,乱法,乱德,其白莲教、无生教、真空教等数十邪教,竞相起兵造反。
一时之间,‘帝失德行,气数将尽’之言,喧嚣于尘上。
几百股、几千股乱军尘烟,让这十三州遍地起烽烟。历经一百二十八朝的大越王朝,俨然有着摇摇欲坠之象。
通州官道,快马疾驰,这差役面皮涨红,用力抽打马臀,驿马吃痛之下,四条矫健马腿,卷起一道道烟尘。
“驾!驾!驾!”
这差役一身浅蓝短打,背着一件包裹,腰间布带上,插着三杆醒目的加急令旗。他手中马鞭不住抽下,其汗珠滴落鼻梁,混浊的汗水沾透衣衫。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差役心似火焚,快马加鞭之下,驿马踏蹄疾奔。
毕竟,他背上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事关通州七县邪教之事,是上峰指定了时日期限,必须送达的。便是有一毫一刻逾期,亦是抄家夷族的大罪。
簌!簌!簌!
倏然,官道两侧树林中,响起一声声箭鸣。
上百支倒勾箭,自林间乍然射出。入目之时,一片森森寒光,令人不绝一凛。
这差役奋力一拽缰绳,两只马蹄高高抬起,驿马长长的嘶叫一声。
噗呲噗呲
上百支箭矢,有小半落在驿马身上,大半插在地上。
差役一声怒吼,腰间朴刀出鞘,护着自身周匝,就势滚落马下。
“大胆妖人,尔等竟敢擅杀朝廷差役。”
差役又惊又怒,挥刀拨开几支箭矢。
“杀!”
数十白衣劲装汉子,自树林中窜出,个个面目冷峻,动作中带着一抹僵硬。
“白莲妖人,”这差役看着,几个白衣汉子胸前,那淡银丝线绣成的莲花,不由的倒退了几步。
随即,差役一咬牙,转身奋力逃跑。
“杀!”
“勿要走了这小役!”
一个个刀手疾步就追,步伐交错中,身影逐渐消逝在官道上。
…………
大越,玉京,
宫禁,尚书房!
一位面容稚嫩的少年帝王,正端坐在龙榻上,一笔一笔的批改着,从五湖四海送来的奏章。
昌隆帝面带戾气,一字一顿道:“江南,江北,江淮,河南,河东,河北,好一个处处烽烟,好一个烽火漫天,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是朕德薄福浅,是朕不恤民生,还是朕年幼可欺?”
昌隆帝颤抖着手,紧紧握着朱批笔,面色阴沉如水。
“皇父在时,尔等尚不反,丞相在时,尔等亦不反。如今敢反,是因为当政的,是朕这个孺子吗?”
昌隆帝眸中杀机毕露,道:“李先生,”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内侍,大步上前,道:“老奴在,”
“拟旨,”
昌隆帝淡淡道:“江南者,天下赋税中枢重地,天下之富,三分盐利,七分江南。故而江南治乱,不可不为,不能不为。”
“着上将军、兵部右侍郎薛宁,为三军大都督,率定襄、豹韬、神机三军,荡平江南匪患。”
“喏!”
这老内侍笔走龙蛇,片刻间就将昌隆帝之言,规规矩矩的,书写于皇帛中。
“先生,劳烦您走一趟薛府,想必薛宁会明白朕的意思。”
昌隆帝以‘先生’之敬称,呼唤一位老内侍,而且这老内侍全然不似一般内侍,面白无须说话阴柔,反而满脸虬髯,说话中带着一股阳刚之气。
其种种可见,这一位老内侍的身份,在宫禁中尤为特殊。
老内侍垂头,道:“老奴知道了!”
“嗯……”
昌隆帝颔首,道:“先生一路小心。”
这老内侍能让昌隆帝依为心腹,甚至以‘先生’尊称,自然非是等闲之辈。
毕竟,昭德帝心思深沉,见惯了权臣、内宦勾结,架空皇权的例子。这一位作为昭德帝,留给辅佐幼帝的暗手,理所当然的,是昭德、昌隆两代君王,最为信重之人。
老内侍干涩,道:“陛下,您且放宽心,太祖太宗留下的万世基业,不是一二蟊贼,就能动摇的。”
“如此,功勋大臣不应,诸子百家不应,藩王诸侯不应,三座大山犹在,大越的天翻不了。”
昌隆帝道:“希望如此吧……”
由于昌隆帝过于年少,缺乏君王威权。故而一些功勋大将,就不乏阳奉阴违者。
而这位老内侍,曾侍奉四朝帝王,可谓老古董中的老古董,威望非比一般,是制衡朝中跋扈勋臣的不二之选。
望着老内侍一如孤松的背影,昌隆帝信手将朱批笔,置于幽檀木制的笔架上。
“多事之秋乎!”
“多事之秋耶?”
诺大的大越王朝,仿佛一根紧绷的弦,不断的承受着重负,不知何时才会崩断。
昌隆帝强自打起精神,看着案牍上,成摞的奏章,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朦朦胧胧中,昌隆帝耳畔,似乎回响着几声呼唤。
“臣等,请陛下移驾!”
昏昏沉沉的昌隆帝,无意识的张了张嘴,应了下来。
恍惚之间,昌隆帝置身于一处羊肠小道中,道路两旁枯草横生,一眼眼泉水中,蒸沸着黄色的水流。
昌隆帝换骨四周,不由警醒,道:“这是何处?”
由于昔年荀少夺天下之时,很是清洗了一批道门,掠得道书经卷何止万数。虽然皇室子弟身有龙气,修不得个中大道,养不得气,存不得精,但也不乏喜道好道之人,翻阅经卷道书。
故而,对于皇室身份,面对修道之人的优势劣势,全都了然于胸。
昌隆帝虽然年幼,但先帝昭德帝晚年慕长生之道,耳濡目染之下,也是知得人道九五,对修道人的压制。
故而,昌隆帝在看着眼前,似虚似幻的景象时,一直不改从容气度。
毕竟,就算是大妖巨魔,想要算计一尊人道九五,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一头一千三百载沉淀的赤龙,会让所有心怀叵测之徒,撞的头破血流,崩碎一口钢牙。
这就是知其深浅,因此昌隆帝才会无惧。
铛
一连一十二响钟磬,羊肠小道道口,有数百侍者拱卫,一驾一十二抬的龙,徐徐进入小道之中。
数百侍者踏着虚空,一步步向着昌隆帝而来。
“贵人,可是昌隆陛下?”
须臾,这一队栾驾,行至昌隆帝当面,为首一面容中,有着几道纯白神纹的鬼神,高声呼道。
昌隆帝一身帝衮,固然年幼稚嫩,但其颐指气使的气度,是做不得假的。
昌隆帝看着一个个气度斐然的鬼神,神情自若道:“朕,大越昌隆帝,方广仁!”
“果是昌隆陛下,还请速速陛下登撵,随臣等觐见上皇。”
这鬼神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南方重然揖拜。
“请陛下速速登舆……让上皇久待,非臣子本分。”
“好个臣子本分,”
昌隆帝看着十二鬼神,抬着的龙驾金舆,蓦然笑道:“顾所愿,不敢请尔!”
说罢,昌隆帝直入金舆,端坐于龙榻上。
…………
大越龙庭,玉皇殿!
荀少着五爪赤龙袍靠于龙榻旁,身侧有数位帝王肃立,皆为四爪赤龙之象。
因着阳世与阴世位格不同,帝王在驾崩之后,由其功过得失,五爪气象跌落三爪到四爪不等。唯有开国之祖,身合国祚大运,才能维持五爪之象。
荀少手指摩擦着玉杯,眸中跳动一簇簇金焱,似乎焚尽一切,让周匝空间都隐约有些扭曲。
太宗皇帝蹙眉,道:“皇父,这域外天魔,当真如斯难缠,竟让您也不得不,花费如此代价,召见阳世的天子?”
荀少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撇了一眼太宗皇帝一眼。
“你是心疼,朕用去的那三分龙气?”
太宗皇帝惶然,道:“儿臣,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啊!”
荀少淡淡一语,让太宗帝不由沉默。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太宗帝在大越龙庭,当家做主一千多年,自然知道三分龙气的分量。那是龙庭气数的三十分之一,可以延续龙庭百载气数,更能直接造就一尊强力鬼神。
便是整个大越,又能有多少龙气?
“唉……小家子气了。”
荀少淡淡一笑,指着太宗帝,道:“你真的以为,这一场大动乱,会如此简单的平息下去?”
太宗帝面色微变,道:“难道?”
想着冥土中的战局,那一场场惨烈的大战,几乎打废了一重冥土,不由寒意涌上心头。
荀少眸光开阖,似乎洞悉其中惨烈,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还远远不是结束。这一场关乎彼此天地的大战,不打残几尊金敕,不镇碎几多世界,是绝然不会收场的。”
固然低等世界武力有限,不能举手投足间,即可摧山毁岳。
但在世界晋升金敕的关键时刻,源力涌动沸腾,一些具备金敕战力的强横存在,同时也失去了天地束缚。
以宗师级数摧城之力,这方世界又能经几个来回?
宣帝轻声呓语,道:“只是开始么?”
玉皇殿中的宣、文、武、昭、穆,这五尊帝王,可谓是越朝百帝中,位居前列的实力派,占据了龙庭内一层的势力。
荀少漠然,道:“阳世对龙庭之重要,朕就不多加详述了。阳世战况有变,吾等阴世龙庭必受牵连。”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诸帝神情阴晴不定,显然荀少之言,让他们难以取舍。
“这非是吾等,与地君们的争斗,虽得一时胜败,未必能损及吾等根本。但是,‘他们’不一样啊!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岂容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你们的境界,到底与朕差了一筹,不达金敕之境,不得自在之身。”
荀少眸光烁烁,令六尊强势帝王,尽数垂首不言。
荀少毕竟一手开辟大越,纵然他常年不在龙庭主持国祚大运,但他开辟者的身份,自然就能压下诸多不满。
“太祖!”
太宗皇帝面露愧色,道:“此事,是儿臣想的简单了,不曾明了此中关窍。”
荀少淡淡道:“责不在尔,只是尔等位格不够,不能总览全局大势罢了。”
“阳世是吾等阴世根基,阳世叛乱四起,吾等绝然不能放任自流,否则赤龙生变,朕之位格跌落半等,就是吾大越龙庭危机暴发之时。”
“吾等的对手,不仅仅是‘他们’,情况允许的话,那几位地君,是不吝于咬咱们几口的。吾等之生死,吾等之存亡,岂能交托他人把柄?”
穆帝沉吟一会,开口道:“太祖,孙臣担心,这昌隆帝难当大任,到各方叛乱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吾等又该如何?”
荀少垂下眼睑,道:“所以,这还是一次选择!”
“若是昌隆,表现的着实差强人意。那么,他也就不用回阳世了。朕会挑选一个合适人选,返回阳世人间,替代他的帝位,稳定吾大越江山。”
“龙气,朕损失得起!”
看了看躁动不安的赤龙,荀少面无表情,祖龙权柄徐徐安抚着,这头赤龙的躁动不安。
只是话虽如此,但荀少若是强行镇压一朝天子,哪怕他身居祖龙位格,也要承受不小的反噬。
“就咱们看一看,昭德他教子的成果。”
“喏!”
几位帝王这才深刻认识到,荀少对于这一场大战的重视。
竟然说出废立天子之言,哪怕作为一朝太祖,荀少有如此言论,也是不合时宜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几尊帝王愈发认识到,这一场大战的惨烈程度。
“看来,朕也要谨慎一些了!”
六尊帝王心中,都同时念叨了一声。
能让荀少如此重视,几乎不言而喻,那一场大战的危险。
太宗皇帝暗自叹息:“这又是一场考验!”
昔年的太宗,只是一介庶子,但能从诸多藩王中一跃而出,靠的就是摸清了太祖的心思。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
而此时,昌隆帝处境与太宗皇帝,又是何等的相似。
若是昌隆帝行差踏错一步,其下场已是可以预料了的。
第一七九章御前应答
“一百一十九朝,昌隆皇帝,觐见太祖太宗!”
一声声唱名,从远就近,一直传入玉皇殿。
荀少道:“……朕的皇孙儿,来了。”
太宗、宣帝、武帝、文帝、穆帝、昭帝颔首,纷纷在一旁落座。
随即,荀少抬手,道:“召!”
嗡
宫门徐徐大开,一名名内侍立与两侧,淡淡白光盈盈似秋水一般,荡漾起丝丝涟漪。
昌隆帝面带肃然,缓缓踏出金舆龙驾,周身龙气凝聚一条赤龙之形,发出一声悠长龙吟。
“孙臣,昌隆,觐见太祖太宗。”
昌隆帝向着玉皇殿深处,那七尊帝王俯首叩拜。
荀少淡淡道:“进来吧!”
这一声回响玉皇殿,于沉沉浮浮间,不住回荡着。
昌隆帝恭谨非常,道:“孙臣,叩谢太祖太宗隆恩。”
昌隆帝起身,徐徐踏入玉皇殿中。
嗡!
嗡!
在昌隆帝的身影,逐渐远去之后,玉皇殿宫门复又徐徐闭合。
…………
通州官道上,数十白莲徒,脸色僵硬,持刀围着一差役。
此时的差役,浑身大小刀伤,有十几、二十之多。
差役杵刀单膝跪地,一滴滴血水染红脚下的土壤。
“逆贼妖人,尔等胆敢劫掠朝廷急敕,真是罪该万死。”
这差役一路,遭遇劫杀不断,就算他身怀外家功夫,但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自身已然濒临油尽灯枯。
“白莲圣母,忧患世人!”
“一念花开,渡厄普行!”
数十白莲教徒,狂热的吼着,数十口朴刀砍下,顿时将差役分尸百数。
看着这一副,犹如屠宰牲畜般的景象,白莲教徒们僵硬苍白的脸,仿佛司空见了一般,对这血腥场不见一丝变换。
一面色苍白中年男子,从教徒中走出。
“哼……”
他冷笑着,看着眼前的碎尸,幽幽道:“何必呢……何必呢……一个个都是这么的食古不化,也是该着你落得如此下场。”
一白莲徒低声,道:“霍长老,这已经是曲艾县衙,来的第十批了。”
“第十批啊……”
霍长老嘟哝了一句:“嘿……真是杀不完的鹰犬,斩不绝的走狗!”
白莲教徒低沉,道:“霍长老,这几日来,发往通州各县衙的急报快马,似是愈发密集频繁了。看来朝廷,似乎发现了嗅到什么,否则不会如此密集。”
“晚了,晚了……这可是白莲,无生,真空,三大教主定下的事,就算让朝廷嗅到了些气味,但大势不可逆……你们不懂!”
霍长老似乎想到了什么,语焉不详的道了一句:“你们不懂!”
毕竟,那三大教主地位超然,神通法力远超一般人的想象。能让三大邪教,历经几千载而不衰,这份大底气、大实力,当真令人可畏可怖。
这霍长老只是个外门长老,论地位在教中还只是中层,只能知道教内一鳞半爪的消息。但就这一鳞半爪,就足以让所有人望而却步,心生绝望了。
“走吧,圣教成就大业之时,就是吾等极乐永恒之日!”
…………
玉皇殿中,沉沉浮浮着清光,化为云霞五色,点缀着森冷高悬的宫门。
荀少沉声,道:“昌隆!”
六尊帝王周匝朦胧赤光,静静坐下一旁,观察着昌隆帝的神态举止。
昌隆帝淡定自若,俯身稽首,道:“孙臣,拜见祖龙。”
此时的昌隆帝,固然有一些年少,但也露出头角峥嵘之象。
毕竟荀少此世,容貌普普通通,但经过上千载延续。大越宗室就算不是个个俊男美女,但仪态气度也绝非普通可论。
荀少徐徐叹刀:“汝以十五之龄继位,一出生即是昭德唯一的子嗣,可谓生来就有有九五之命,贵不可言呐。”
昌隆帝道:“孙臣,承蒙皇父信重,主一朝社稷,理阴阳清浊,此乃昌隆之福也。”
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历经惨烈争夺,才有这天子大位。而昌隆帝却是生来就有,简直顺利的出人预料。
当然,这也是昭德帝早年浴血战场,收拾山河乱象之时。每一战必定为先,其所受暗伤、重创颇多,伤及了身子根本。
哪怕后来昭德帝得了江山,有了三宫六院,有了社稷山河,也对子嗣不丰之事无可奈何。
荀少抚手把玩御案上的一方暖玉,道:“汝可知,朕为何召尔来此?”
昌隆帝回道:“孙臣不知,”
“不知?”
荀少默然颔首,道:“天下一十三州,反其竟有十州之多,汝有何想?”
昌隆帝淡淡道:“臣孙不知道,区区乱贼愚民而已。有何资格,能得太祖看重,竟将孙臣召至阴土冥世?”
“虽有水滴可穿石之言,但大越社稷,稳如泰山磐石,尔尔蚁民愚莽之属,翻掌即可倾覆,无伤大雅尔。”
这昌隆帝之言,也是在坐诸帝的心思。
或许当年大越,那饮马江南的无敌之师,早就在一千多年的漫长时光中,战力废弛了不知多少。
但是,只要他一朝底蕴犹在,想要再度重塑军威,也不过一道敕命的事。
只要不是大越烂到根子里,内外盈反欲沸,就算再多十倍的邪教作乱,大越也能凭着一国之力,给强行镇压下去。
毕竟自古历朝,就无有邪教妖人篡取天下权柄的例子。
只要当权者不昏不庸,削平这些乱民愚民,只是一挥手的事而已。
太宗帝蹙眉,道:“如此,汝可有何策论治乱?”
昌隆帝神态自信且张扬,道:“乱者,弗乱之乱者;戮之,弗戮之戮者也!十州之乱,故有以卵击石者,自取灭亡者,一并接踵而来,吾何必忌之。”
荀少颔首,淡淡道::“嗯,你到是好魄力啊!”
昌隆帝之意,则是要趁着天下局势混乱之际,里里外外清理一遍朝堂勋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少年天子的昌隆帝,自然也有着一批心腹班底,需要他用心安排。更何况,那一代的昭德勋臣,大多掌握着实职兵权,也并非多么安分守己之辈,个中跋扈自狂者不胜枚举,让昌隆帝多有不满。
但,昌隆帝固然不满,也要兀自忍耐下来,不能给人一刻薄寡恩,不能容人之象。否则哪怕他是昭德唯一子嗣,其九五之位也要狠狠动荡几下。
故而,昌隆帝不能多动,甚至不能明动,不然必有杀身之祸!
如今,天下局势有变,需要各路大军运动,这就是昌隆帝的机会,一个可以在军中上下其手的机会。因此这三教叛乱之因,也是有着昌隆帝的放纵。昌隆帝正想向借着叛乱的由头,一点点削弱旧时昭德臣子的兵权,进行中央统一集权。
这个中的因果关系,虽然昌隆帝说的隐晦,而且轻描淡写。但在坐的一众帝王,哪个不是历经党争之险,对于昌隆帝的这点心思,更是洞若观火。
“聪明耶!愚蠢耶!”
荀少摇头,道:“你是真聪明,还是真愚蠢?”
昌隆帝面沉似水,道:“孙臣别无选择,只得奋力一搏尔。”
“汝有大义,偏行小道;汝有名位,偏着功利。如此治国,非是盛世,就是乱世耶!”
治国治政之要,虽含阴狡诡毒,但一味地阴鬼毒诡,也是失了堂皇天子气。
虽也能成事,却更能坏事!
昌隆帝面上一慌,叩首道:“孙臣……”
荀少一抬手,道:“好了,汝之所为,并无大错,固有寥寥小患,但料想一时不会发作。”
“只是太年轻了,看重眼前,而无有将来!”
看着昌隆帝面上,一闪即逝的郁色,荀少漠然的眸子,无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昌隆帝有些想当然了,那些从血窟窿里爬出来的悍将,岂是一般人物可比。一次两次的削减兵权,这些悍将们为了昭德帝的颜面,还能暗自忍耐。但一旦忍耐到了极限,昌隆帝最好的下场,也是罢黜帝位,幽居深宫而已。
若是有些心狠的,便是直接三尺白绫,另立新君也不是不可能。
昌隆帝是昌隆帝,昭德帝是昭德帝!
昭德帝可以对这些将领生杀予夺,而昌隆帝只得忍着这些老臣子的无度贪婪。
荀少似笑非笑,道:“况且,汝真以为三教,只是乌合之众?”
这也是消息信息的不对等,才让昌隆帝犯下轻敌之错。
三教的势力,不仅仅是在阳世,就是阴世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大势力,有着一方神域,底蕴深厚的不可思议。
昌隆帝在阳世,见到的都是大越铁骑,横扫一干匪寇,剿灭无数叛乱的景象。而作为执掌阴世龙庭的荀少,能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昌隆帝垂头,道:“孙臣,请祖龙训示!孙臣若有不当之处,即刻改易。”
“轰”
一声轰鸣,自玉皇殿外响起,似有千军万马,在一刹那嘶吼怒喝一般。
“有何不妥?”
荀少轻笑一声:“且看,有何不妥!”
…………
茫茫阴世,无清浊,无阴阳,无四时,无四象。
不知何时,有着一点点明光,在天地间浮动。
冥土陡然炸裂,磅礴的阴戾气机,发出鬼怪一般的怒号,令人望而却步的幽深,仿佛能吞没一切。
“杀啊啊啊啊!!!!”
无数声呐喊汇聚,拧成一股无匹之势,一名名身着白甲的鬼兵,裹挟着令人惶恐惊惧的鬼气,如同蝗虫一般,扑食着所能见到的一切。一尊尊披头垢面的老鬼,吐着半尺长的血舌,鲜红粲然的血色,点缀着阴世的最后一丝色彩。
这些数以千万之计,何止几千万的鬼兵。在冥土阴世之中,几乎就是铺天盖地,席卷着所能见到的一切。
另一方,大越鬼兵排成一列,一面面旌旗依次排开,无数的染血战矛,无数的刀口箭矢,对着多达数十倍的白甲鬼兵。
“放!”
“放!”
“放!”
数千、上万支箭矢,几乎如同落雨一般,席卷着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
采集香火煅炼的阴铁,远比人间凡铁,更有着令人惊怖的杀伤性。
刹那间,无数白甲阴兵,在上万落箭之下,鬼躯直接粉碎千万,化为一点点白色颗粒。
“杀啊啊啊啊!!!!”
喧嚣的喊杀声,简直炽烈之极,似乎要煮沸冥土一般。不过几万阴兵的魂飞魄散,对于几千万之巨的白甲阴兵而言,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浮尘。
一尊尊着赤甲的鬼兵,轰然杀入千万白甲之中,阴铁碰撞无数,其间阴铁碰撞无数。
惨烈的大战,每时每刻都有鬼兵魂飞魄散,就算稍强一些的鬼将之流,也只能勉强周旋于乱兵之中。
不时间,亦有一道道赤光挥洒,粉碎一重重冥土。
“吼薛定鳄,尔敢!”
一只数十丈大手隔空拍下,其间分毫毕现,散发着凛然神力,一缕缕浓郁赤光环绕,近乎于扭曲了虚空。
“吼”
一声底气十足的怒吼,响彻冥土千万里,一刹那的怒吼声,甚至震碎为数不少的白甲鬼兵魂魄。
一尊粗矿大汉,矗立于众多越甲围绕中,手提一杆长矛,宛如一根大枪般,刺破苍穹大地。
“敢不敢,不是你说的算!”
粗矿大汉哈哈大笑,倒提着长矛,狠狠戳向一角虚空,搅得四方乱颤,八方不定。
一朵朵白色莲花,含苞欲放于幽幽冥土,一抹金红之色沉淀于白色莲花当中,一一崩灭于阴浊当中。
…………
宫禁,太和殿外!
一名名卫士环绕宫柱,人人扶刀矗立,着一身淡金色轻甲,金色的甲胄,透着一股堂皇富贵,与连成一排的裹金廊柱,相得益彰。
这些甲士衣着华丽,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军中健儿,身家皆是上朔五代清白,才有望做一御廊佩刀。
有着这一队御廊佩刀,就是内、外家功夫,炉火纯青的大高手,也绝然靠不近天子御前五步之内。
太和殿中,昏暗的龙床上,昌隆帝蓦然睁开眸子,浑身冷汗津津,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攥着金蚕龙丝棉,嘴唇泛青白之色。
“壮士耶!”
第一八零章蓄势久矣
大越龙庭,玉皇殿!
几尊帝王坐看冥土杀伐之象,蹙眉许久不言。
几千万白莲教徒,几乎就是一道洪流般,不断冲击着大越龙庭的第一道关隘。一个个鬼兵飞灰湮灭,无时无刻不有阴戾鬼气炸响,掀起混浊冥土的翻滚。
荀少冷漠的看着一个个鬼卒,在阴浊潮汐之下,纷纷崩解鬼躯。
每一个刹那,皆有无数的鬼兵,覆灭在汹涌的浪潮之下,无数的鬼哭狼嚎,在冥土极深之地不住的回响。
“祖龙,”
宣帝目睹着眼前惨烈,慨然叹息,道:“区区白莲教,一教几千载积累,竟能压下吾一朝之力,着实可畏可怖!”
几尊帝王皆是身怀伟力,有着半步金敕之位,固然不惧寻常阴兵阴将围攻。
但水滴石穿,蚂蚁推象,几千万鬼众的体量,足以让山石崩裂,倾海枯倒。除非他们真正踏入金敕,证就金身不坏,生命本质升华,才能不惧这千万鬼兵。
都言水滴石穿,但若是金刚石一般,那又是另一种结果了!
一侧的武帝,惊叹道:“幸吾大越千载底蕴,否则万万阴兵之下,大越龙庭何以守镇?”
武帝可谓大越历朝帝王中,除荀少这一太祖之外,武功成就最为彪炳者。几乎把一生中,最为春秋鼎盛的三十载,尽数投入战场征伐中。
自然,对于大越与白莲教,这两方的对峙,有着格外清晰的认识。
这数千万的白莲教徒,所能暴发的战力,已经足以摧毁这一座,只有寥寥数百万大越鬼卒驻守的大越龙庭。
毕竟,这二者相差的,可是近乎十数倍的体量!
这也是大越底蕴雄厚,在普通鬼卒上,远远少于白莲教徒。但在白敕、赤敕这二等中低层战力方面,却是一直占据上风的。
若非五百载一圣,一百载一贤。这历朝历代的名臣名将,如此积累上千载,定然会是一极为惊人的数字。
荀少幽幽道:“白莲教潜在力量深不可测,就这几千万鬼卒,都未必是他们全部的力量。有着其他世界资助的三教,非吾一家一姓可以扑灭。”
太宗面露阴霾,戾声道:“这些三教叛逆,沟连域外天魔,陷天地于动荡中,都该凌迟处之!”
若非三教不遗余力的掀起动乱,其他世界的域外天魔,就是想要进入这方天地,不付出些代价,也是绝然不可能的。
任何世界,任何种族,都不缺乏‘带路党’。
文帝幽幽道:“而且,三教之事绝非个例,若非一些人在暗中支持,如何能至如斯?”
荀少道:“也就是那几位了……非是有他们布置,这三教中的邪徒,岂会发展如此。如今,可谓内忧外患之世……至此,地君一系已然不可信,但亦不可不信。只是其中尺度拿捏,就看吾等的了。”
武帝所有所思,道:“这破局关键,便看阳世如何演变。”
在阴世之中,只是一方邪教,就有几千万之众。大越龙庭全面处于劣势,若非高端战力上的威慑,几百万越甲,根本不堪白莲教徒的一冲之力。
但阳世之中,大越有着八十万精锐甲士,三十万控弦之士,足以横扫一切乱象。只要大越王朝,持强权政令,威吓百姓黔首,借之杜绝白莲教香火,绝白莲教根系。
这一反应到阴世,自生一番气象。
“是啊,就让吾等看看,昌隆如何治丧理乱,定吾大越社稷!”
荀少遥遥望着,一尊脚踏虚空,腰缠黑纹蟒蛇,面目狰狞可怖的鬼神之相。
…………
寝殿!
昌隆帝惊魂未定,愣愣的呆滞了片刻,许久也未回神。
他呢喃自语着:“太祖,太宗!”
点点汗渍固然打湿了后背,但他却似无所觉一般,瞳孔略微有了一些涣散。
“朕,真的见着太祖太宗了?”
昌隆帝呓语着,眉心不由拧成一团。
他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低语道:“这,难道真是……梦?”
梦中所见所思所想,在昌隆帝眼里,依旧历历在目,甚至初入黄泉时,那一羊肠小道一畔的幽幽枯草,也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陛下,”
老内侍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
昌隆帝恍若未闻,只是呆坐在龙榻上。
老内侍稍稍抬高声音:“陛下,”
昌隆帝惊醒,诧异的看了老内侍一眼:“嗯?”
老内侍,道:“主子,李先生回来了。”
昌隆帝恍然:“回来了?”
老内侍垂头,道:“是的,李先生正于宫门前,待主子御诏。”
昌隆帝大喜,道:“哦,先生回来了……先生回来了,来啊,快快于朕更衣,朕要立刻见先生。”
“喏!”
老内侍伏首叩拜,不敢抬头。
即刻有数十宫娥上前,围住龙榻,自有六、七宫婢捧衮袍,帝冠等物,上得近前,给昌隆帝一一穿戴上。
不一会儿,昌隆帝就已穿戴整齐,安然座于龙榻。
“宣,内殿大学士李广孝,觐见!”
“宣,内殿大学士李广孝,觐见!”
这所谓内殿大学士,可为尊称中的尊称。
一名阉人宦官,能从险恶的宫廷大内,一步步崭露头角,甚至获得一般文勋,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获得的大学士之位。
这一位李广孝的分量,在昌隆帝心中,乃至昭德帝心中,可想而知。
“老奴,参见陛下!”
李广孝一步踏入殿中,俯身一揖。
昌隆帝面带喜色:“先生,您可是回来了!不知那薛宁,可愿率军平乱?”
此时的昌隆帝,因为梦中一游之事,对于平乱又是另一番心态。
李广孝道:“帝旨已下,薛宁岂敢抗旨?其已然接过圣旨,自南北大营中,着精悍士卒、健儿,不日出征江南。”
“薛宁,大将之才,有乃祖风采!”
昌隆帝说着,心中却想着,阴世时看到的,那一尊粗矿大汉,威震千军之前的画面。
而这位薛宁薛大将军,其出身的薛家,初祖就是大越开国鄂国公,二十八丹阳大将之一的薛定鳄。
昌隆帝赞道:“有此大将在侧,区区愚民之贼,何足挂齿耶。”
虽然昌隆帝,对弈冥土所见所闻,仍旧将信将疑,但一句空头赞赏之语,昌隆帝就是说上十次、百次,也是无伤大雅。
只是,李广孝的一双老眼,微微带着诧异,定定看了一眼昌隆帝,双目微微一阖。
人老成精的李广孝,如何看不着,昌隆帝态度上的微妙变化。
作为四朝元老,李广孝只有对于天子的赤城忠心,也是难登如此高位的。
李广孝进言,道:“陛下,天下十州反乱,邪祟横行,妖人术法多诡谲,薛宁虽有兵家煞气护身,但若是一着不慎,中了妖人伎俩,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故而吾大军之中,必要有道人随军,以此备防妖人妖术。”
“准!”
昌隆帝毫不犹豫,应允了一声。
“道禁诸司,除朕之亲卫,其余一干道人,尽数调入大军听用。”
这是朝廷下了死力,若是薛宁兵败,便是十死莫赎。就是立即拿下,一并抄家灭族,都不会有人多言。
或许以往,昌隆帝犹豫一下,但是梦中所见所想,让昌隆帝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紧迫。
“这必然是真的!”
昌隆帝也是个明白人,深知所谓术法的局限。
皇道龙气至刚至烈,何其恐怖如斯,就是寻常真人、天师之流稍有触碰,都会有多年道行一朝尽毁之厄。
而能让他梦入龙庭,不引得龙气反噬的,除了那一位太祖,还有何人有此能力,能让国运真龙露出一角缝隙。
这事只要一想,就让昌隆帝冷汗直冒。
毕竟太祖耗费如此心思,只为了与他见上几面,闲谈几句?
一深想这事,昌隆帝的心思,就不得不沉重几分。
一望无边的白莲教众,几乎杀之不尽,不断冲击着龙庭重
“朕,要在最短时间内,肃清民间邪教。”
昌隆帝沉声,道:“诸州伐山破庙,戮一干野神恶鬼。个中非是上古神祗,非是朝廷正祭的,有杀错,无放过。”
一句有杀错,无放过,可谓是把昌隆帝一身少年戾气,展露的淋漓尽致。
这一句话,夹杂着多少腥风血雨,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李广孝了然颔首,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当杀则杀,当断则断。看来,陛下的帝王心术,是愈发老辣了。”
李广孝虽然不知昌隆帝,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但作为天子家奴,哪怕位高大学士,该有的小心谨慎,君臣主仆间礼节,仍就一丝一毫不缺。
“先生,你带个口信给薛宁……朕能给他的,都已经给他了。若是十日之内,不能让这朕见到成效,那就换一个,能让朕见到成效的统兵大将吧!”
李广孝张口,道:“陛下,急于求成,非一时之功。”
昌隆帝淡淡,道:“毋需多言,大将一时之功不得,何来一世之功?”
“朕能耐心等,但朕的列祖列宗们,何处去等?就这十日之内,朕要让天下邪教,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
幽幽的法堂内,一杆杆旗幡,矗立在白莲教徒们的身畔。
暗室中,一簇簇火焰拽动着,沉重的脚步声,自暗室间不住回响着。
一尊尊身影,面带恶鬼面具,站在暗室两侧,仰视的看着上首的那一尊男子。
“教主,”
“吾等圣教长老,分批分次,暗中布置大阵阵眼,在兖州、徐州、青州、荆州、扬州、益州、凉州、并州、幽州、交州十州之地,设下了吾圣教大阵。将整个州、府、县各层衙属,一一割裂从属。”
一苍老声音,在暗室中响着。
“禀教主,吾一十一堂属下,占据各处官道,切断诸方联络快马,劫杀四百四十一名差役,今时仍未有差役逃出剿杀。”
另一人紧跟着,也出声汇报着。
“禀教主,江南各方义军,兵器军械粮草,皆已准备齐全,只待圣教主号令一发,旦夕之间伐取诸州。”
“禀教主……”
“禀教主……”
“禀教主……”
一个个位高权重的长老,纷纷开口。
白莲教的一角,已经徐徐在这一位教主面前,真正展露了出来。
而这一位教主,则似一位舵手,稳稳的掌握着白莲教的方向。
教主负手,度着步子,道:“诸位长老,吾等已然做好万全准备,只待诸长老号令一下,杀入中原诸方,就能实现吾白莲教,延续千百年的誓愿。”
统治天下十三州,一直都是白莲教,几千年矢志不渝追逐的目标。
一时间,暗室内的气氛愈发炽烈,几名长老伏下身子,向着教主长跪不起。
“教主文德,万世千秋!”
“教主文德,万世千秋!”
“教主文德,万世千秋!”
狂热的呼喊,热烈的哄叫,不断交织在教主的耳畔。
其疯狂急促的喊叫,让他们在暗室中,有着犹如恶鬼一般的狰狞面孔。
教主高声道:“诸位,白莲昭世,极乐净土,有着十大阵眼彼此交织,化为一方惊世十绝阵。十州将会成为,埋葬了一切的大坟墓。”
“届时,将会清洗世间,一切的虚妄。”
教主的眸子,犹如一潭幽水,近乎无底深渊一般,令人心生寒意,仿佛有无数孤魂野鬼,在不住的哭嚎着。
“到了那时,天下会是吾等的,吾等再也不用,一点点腾挪自己的位置。因为到了那时,整个天下都是咱们自己的一部分。而你们自己,就是自个真正的主人。再也没有压迫,再也没有战乱,再也没有生离死别,吾等终将升入天国不朽。”
一双双眸子,带着一团炽热,恨不得点着眼前所见的一切,这一股心绪澎湃汹涌,无可抑制的焚烧着,自身的情绪。
教主脸上似哭似笑的恶鬼面具,似乎与这些情绪相合,愈发诡异的恶鬼神情,在面具中一一展示。
“快了,快了,这方罪恶沉积的世界,终于要在罪业之火中,一点点沉浮崩塌。吾,也将要完成千百载之前,未完的心愿,建立一座极乐天国!”
一抹愈发璀璨的金色,在教主眸中闪烁,丝丝缕缕的纯金本质,带着无与伦比的厚重,显得愈发的凝炼。
第一八一章玉石俱焚
青州,济安府!
“白莲净土,极乐圣境!”
“真空家乡,仙福无尽!”
“无生老母,寿与天齐!”
汹涌的乱民,手持木棒、竹叉、锄头等器械,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一名名甲士面带木然,看着眼前似如蝗虫一般,兀自冲击朝廷大军的邪教徒,攥着长弋横在胸前,警惕的望着来势汹汹的人群。
薛宁面带冷色骑在马上,其一身黑鳞甲胄,配着一口横刀,浑身罩着一股肃杀。尤其是在看着,眼前这般群情愤愤之象,面色愈发森冷。
“疯了!疯了!”
“这些愚民,都他么的疯了!”
一侧,一员副将低声咒骂着,看着汹涌的人流,暗自生出几丝惧意。
天下承平二十载,诸多昔日武勋,也再难复昔年,征讨四方的鼎盛军容。
薛宁哼了一声,道:“疯了?想疯还不容易,老子的刀口,可不认人。”
薛宁率大军初入青州,见到的不是百姓黔首们,该有的夹道欢迎。而是一群愚民,在他耳畔疯一般的恬躁。这对于好面子的薛宁而言,不吝于是**裸的打脸。
有着如此一着,性情暴烈的薛宁,对于这些蟊民们,逐渐生出一股杀心。
一名悍勇卫将,迟疑一下,道:“大将军,这些愚民皆是受了邪教蛊惑,大多是无辜之人。您若因此大开杀戮,恐朝中物议于您不利啊!”
薛宁横眼,冷冷一笑,道:“本将军,奉皇帝御旨,揽江南征讨事。如今吾大军未至江南,竟有民乱喧嚣,阻吾大军前路。”
“你们说,本将该如何?”
“是直接杀掉这些无君无父的乱贼,还是宁可自废武功,灰溜溜的回返京畿?”
“杀!”
众将轰然大喝,心中再无纠结。
若是如此无功而返,诸将的前途不问可知,能侥幸不死都是天恩浩荡,何必再谈其他。
在自己身家性命,与一些蟊民的性命之间选择。两相稍稍比较一下,诸将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薛宁道:“宁杀错,毋放过……”
“众军听令,弓弩张开,凡蟊民越界者者,一律杀无赦!”
“哈!”
众军高举长弋,轰然应诺,势气磅礴。
“杀!”
“杀!”
“杀!”
一根根长矛,指着前方,不断的前进着。甲士们脚下,不绝已有一片血色,在逐渐淤积沉淀。
…………
养心殿中,昌隆帝抚案,若有所思的看着,案上的几册奏章。
“历代历朝,非是不想根治邪祟之祸,而是不得、不能为之啊!”
他徐徐放下,手中的那一册奏章。
“朕已下了严旨,但仍有人以身试法,这就不怪朕,天心不慈了!”
这是一卷弹劾奏章,弹劾薛宁滥杀,血洗青州府城,让诺大州府血流成河,百姓十不存一。
李广孝在一侧,默然矗立,犹如木制雕塑一般。
昌隆帝道:“李先生,这三教咄咄逼人,民声沸沸扬扬,这到底是要做甚么呢?”
“三教传承几千载,历朝历代皆有追剿,却仍旧薪火不息,可见其藏匿极深,个中势力沟连错综复杂,不乏大门大户,郡望世家之人。而以世家子弟,家多于国的心思,岂会轻易遵从邪教之意起兵?”
“难以想象,三教竟然如斯癫狂!”
李先生蹙眉,道:“老奴,也兀自纳闷!”
“以世家精滑,若说是借着三家之皮,来谋取自家利益,老奴倒是相信几分。但如此纵兵为乱,不吝自掘根基,倒让老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世人都言,千载世家,百载国祚!
在大越以前的历朝,可没有运数逾过千载的。但世家郡望之流,却不乏千载家声。
这也能解释一二,为何白莲教、真空教、无生教,一直不能斩草除根,最多伤其元气,只消三四十载,仍能再度复起。
而有着世家大族作为皮骨,朝廷大军若无破釜沉舟之心,如何能彻底杀绝白莲徒。
“薛宁兵锋未出青州,就让这些乱民拦住。”
“其势之张狂,令人发指!”
昌隆帝重重的拍在御案上,震的奏章晃动。
这几册奏章,都是青州世家们的弹劾上奏。
“难道,朕的刀口,就真的不利?”
“薛宁戮之,无过有功。”
李广孝幽幽一叹,道:“只是如此,就真正与世家大族,撕破脸皮了。”
…………
幽幽二十载,世事沉浮中!
“风!”
“风!”
“大风!”
“大风!”
八十万越甲浩浩汤汤,沉寂的矗立于冥土一方,衣甲猎猎作响,旌旗面面高举。
荀少执祖龙剑,屹立冥土阴世,身畔数百员大将,凶煞气机几如滔天。
一员大将吐气开声,十里轰鸣回荡,道:“陛下,这就是最后一股白莲贼了。”
“嗯,”
荀少颔首,看着对面数以百万计的白莲徒。
祖龙剑不住嗡鸣,似有出鞘荡平一方之象。
经过二十载的征伐,荀少与地君们合纵连横之下,生生磨灭了大半的三教香徒。
只是白莲教,就有几千万教众,何况其他两大教派,也是根植于民间,香火信众更是极多。
纵然荀少与众地君,是金敕级数的存在,但世界一刻未真正升格,他们的金敕之位,也就一日不稳。
荀少与一众地君,堪堪十四尊金敕级数。若非他们的心思各异,各自拖拉,也不会让三教留存二十载,都未全部覆灭。
荀少不无遗憾,想着:“可惜,没有钓出来,白莲教身后之人。”
能支撑起如斯势力,也就地君中的那几位。
而且一般的地君,都未必有这个本事,避开荀少的勘察。
“那几位也都心中有数,谁都不肯先行消耗实力,也不知哪家渔翁……能得利啊!”
荀少轻笑几声,缓缓抚着祖龙剑。
“杀!白莲教获罪于天,当诛尽戮绝,以示天意昭璋。”
“杀!杀!杀!”
“杀!杀!杀!”
八十万开国越甲,大越一朝最精锐的强军,散发着浓烈的煞气,几乎凝结成一层血光,透着乌黑的气机。
与此同时,作为此方世界执掌天地权柄者,一十三尊地君也发出了他们的声音。
“兵伐真空教!”
“兵伐无生教!”
“兵伐真空教!”
“兵伐无生教!”
一声声怒吼,响彻于诸多神域,一尊尊自上古沉眠的强兵们,与神域深处一一复苏。
这是彻底铲除三教根基的一战,也是所有棋手们,重整世界大局,攘外必先安内之一着大棋。
冥土各处,皆可见得滚滚狼烟四起,一支支强横鬼兵,肆虐于广袤的阴世。
身着上古铠甲,一尊尊古老的阴兵,带着洪荒蒙昧的气息,叱咤于这一方浩瀚冥土。
…………
“要开始了吗?”
一尊神秘存在,着玉带帝衮,凛然的眸子,远远眺望着冥土各方。
尤其是翻滚的杀机,让神秘存在,愈发的自得起来。
“嘿嘿……尔等杀吧,杀吧,”
“都是自作聪明的蠢物,就让尔等的杀戮,作为寡人登上至高的编钟之乐吧!”
神秘存在缓缓伸手,呢喃道:“以亿万魂魄,亿万杀戮,真是让寡人无时无刻,不沉醉其中呢!”
“就用尔等蠢物,作为吾登临至高的踏脚石,也不枉尔等,来这世上走一遭。”
“毕竟只有寡人,才是这方天地,亿万芸芸众生的真正主宰者。”
“十三地君?”
“只有寡人一人足矣!”
神秘存在仰头,望着茫茫冥土深处,嘴角弧度愈发的惊人。
“天下十三州,尽入寡人瓮中,就让寡人的霸业,自十三州而始。”
…………
轰
隆隆隆
雷雨轰然,一重重乌云浓密,道道雷蛇穿梭于云层当中。
污浊的雨水,混杂着地面尚未干涸的血水,淤积在一处处路面上。
仿佛天地变色,一十三大州纷纷落入,狂风骤雨的摔打中。
雷电的轰鸣,混杂着万鬼凄厉的哭嚎,在天下十三州,一百二十府,尽数都传遍了。
“哈哈哈……”
“大事可期,”
“大事可期,”
一名名白莲教、真空教、无生教骨干,凡是知道一点儿内情,看着天象变化,纷纷失态的狂声大笑。
“大事可期啊!”
分落天下的各路骨干,纷纷有了动向。
一座座高古祭台,以黄土为垒,以白帜为张。
一名名白莲教徒,纷纷在骨干的带领下,聚集在祭坛中央。
“天命无道,人道鼎革,”
“天命无道,人道鼎革,”
“今天命无道,吾白莲、真空、无生,逆苍天,立青天,万古长青!”
“立青天,万古长青!”
白莲教众们,以无数的念诵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滔天大浪’,惊动了所有修行之人。
苍天者,天道也!
这摒弃旧天,以青天换旧天之举,其气魄之宏大,为古往今来的无数大修行人,想也不敢想的壮举。
如此大气魄,自然让大修行人们心惊肉跳,不能自己。
但见,三千六百座祭坛,近乎数十万狂信众,拧成的一股沛然难当的之力。简直有排山倒海之力,移山填海之威。
安坐于宫禁中的昌隆帝,面对这股大力,可谓是首当其冲,头顶赤龙咆啸,迎着这一股大力生生撞去。
人道赤龙气运削弱几分,登时间昌隆帝头晕眼花,脑冒金星,身子摇摇欲坠,晃了几许。
李广孝忙伸手,扶住昌隆帝,面露关切:“陛下……”
此时的昌隆帝,面色发虚,临近中旬,三缕长须飘然。
“好个……杀不完的乱臣贼子。”
似乎昌隆帝明白些什么,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声。
既然决心改革旧天,那这旧天的龙运气数,又如何能挡这煌煌青天?
作为阳世九五至尊,昌隆帝正是直接的反噬对象,胸口似火炉一般,内中几乎焚烧一般。若非昌隆帝正当壮年,体力精力正值巅峰,只此一下反噬,就能让他丢了半条命。
赤龙陡然哀鸣一声,龙鳞片片脱落,神采萎靡不振之时,昌隆帝直接张口吐出一口血雾,身子一仰昏死过去。
此刻,所有明眼人明白,苍天与青天之争,已然开始了。
白莲教的野心,竟然大的不可思议。以青天代替苍天,若是大功告成,就是换个天地了!
...........
“开始了,开始了,”
“阳世大乱,阴世沸腾,正是寡人等候已久的时机。”
阳世冥土中的神秘存在,跨越阴阳交界,看着阳世风云涌动的盛况。
“就让寡人,真正掀开这盛世之序篇吧!”
“来……正需要尔等,来为寡人平添三分底蕴。”
神秘存在以强横的法力,轰击着阴阳界限,引导着冥冥天地的变迁。
“就让这股天人五衰,焚尽十三州,荡平天地之数!”
阳世中下布置的祭坛,足足有三千六百多座,分布于大小府县中。
历经了二十多载岁月,残酷的镇压,三教可谓死伤无数。每一座香火祭坛,就是由三教教徒的一点尸骸,乃至于恐惧、怨恨堆砌,一一建造而成。似一间间半法器般,若有修行人出手,亲自祭炼一二的话,甚至能有着几分魔道法器的底蕴。
而这三千六百之数的祭坛,布置成阵势,带动地脉之力,所能发挥的力量,就有着摧毁一切,崩裂山峦的伟力。
此刻此时,神秘存在与阳世间溢散的力量,里外夹击之下,阴阳界限正在一点点粉碎。
“想必,寡人的这份大礼,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哀嚎吧,哀嚎吧,就让寡人看看,还有谁能阻挡寡人的步伐。”
轰
天地风雷骤然,沉重的闷雷声,劈打在厚重的云层间。
地裂山崩,无数的河水倒灌入平原地区,百姓黔首们发出惊惶的喊叫,无力的被冰冷洪水卷着,一栋栋屋舍被冲垮,裹挟着泥沙石烁的黄流,肆意驰骋于大地之上。
阳世彻底的乱了,汹涌的洪水,在地脉的推动下,简直似一头暴躁的猛兽般,在一十三州大地上,横冲直撞,一座座城墙轰然崩塌。
凡人在如斯天地之威面前,与蝼蚁浮尘无异,只会奔走呼号,而无半点其他余地。
第一八二章道人注视
阳世如斯动静,自然瞒不过荀少的眼睛,亦瞒不过诸位身合天道权柄的地君们。
毕竟,这已经是灭世之劫,一十三州崩塌,牵连了何止千百万里方圆,一着不慎就是世界崩溃,亿万众生沉沦。而作为执掌天道权柄的地君们,更是一个个受到重创。
荀少执掌部分人道权柄,他的耳畔甚至不断回响着,无辜生灵们的哀嚎。
天地沉沦,万物俱灭,世界本源不住颤动,几乎要跌落位格,从半步金敕之位上,再度跌回赤敕。
“大胆!!”
荀少勃然大怒,却是未曾想到,那暗中之人如斯癫狂,竟想着破灭这方山河,来达成最终目的。
“该杀!该杀!”
他凛然威势犹若苍龙,祖龙剑嗡嗡乱颤,似乎有着铮铮龙吟,在不住的起伏。
以太宗帝为首,一百二十七尊帝王个个赤光环绕,龙气升腾长吟,运转大越赤龙,竭力平息着地脉奔涌之势。
太宗皇帝扶着腰间帝剑,道:“父皇,阳世诸州大乱,吾等阴世鬼神却无从插手,这该如何是好?”
荀少眸中金色愈发纯粹,远远眺望阴世乱象。
“十三洲府崩塌,地脉翻滚,地君们首当其冲,而今他们自保无暇。只余下朕一人,依人道权柄受损不重。”
“看来这场乱局,是不能指望他们了。”
铮
祖龙剑徐徐出鞘,剑身金光流动,似然愈发炽烈,犹如一道金色火焰,炙烤的冥土大地层层龟裂。
太宗皇帝,道:“父皇,有吾等皇嗣在此,定然不让这些邪祟肆虐,辱及吾大越龙庭。”
“如此,吾也就可以放手一战了!”
荀少淡淡一笑,祖龙剑剑尖凝聚一点金芒,似有真龙之形盘恒无定。
金敕级数的战场,可不是半步金敕所能插手的。
毕竟,一达金敕级数,证就神道金身,已是主世界宗师之境。而宗师之战的凶险程度,他如何能不知。
“这一战,何尝不是吾,撰得执天人之敕,一窥天帝之秘的契机啊!”
由于失去了执掌天道权柄的地君们掣肘,荀少固然只能孤身应对强敌。但于此同时,何尝不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机会。
荀少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结成阵势的白莲教众。
“也到了,朕入局落子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那数以百万计的白莲徒,大有淹没一方冥土之势,呼号之间,俨然冲杀上来。
太宗帝眸中金红炽烈,道:“父皇,此地有儿臣镇守,自保无虞,无需挂心于此。”
“儿臣去也,”
太宗抬手,呼喝道:“大越锐士何在?”
一百二十八朝帝王,尽数抬手,呼喝:“大越锐士何在?”
“在,”
“在,”
“在,”
大军羽翼遮天蔽日,呼喝狂啸间,八十万越甲几如一人一体,一头高约千丈的黑虎煞气,于大军头顶逐渐凝结,轰然咆哮天地。
…………
一十三方神道法域,皆是与阳世一十三州的阴世投影。
在这一十三州地脉滚动,众多神道法域在依次牵连之下,一片片宫宇接连崩毁,化为一堆废墟。
荀少矗立于废墟中,耳畔处处回响,杀戮铮铮之音。
他怀抱祖龙剑,望着往日辉煌巍峨的神域,不胜唏嘘感慨,道:“屹立万载不倒的帝宫,今朝也有应劫之时啊!”
哪怕荀少执掌人道龙庭,号令十方鬼神,自身威福无量。但在冥土阴世中,最为显赫尊崇的,永远只是那一十三尊上古先王。
这一十三尊上古先王,开人道先河,得天道气运眷顾。就如同主世界的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一般。只要世界不遇劫数,其地位永无动摇之时。
“只是,一旦世界劫数席卷,也是他们最先应劫啊!”
荀少矗立良久,遥遥感应着冥土中的气机。
如今天发杀机,龙蛇起陆,荀少术数之道,亦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只能凭着遥遥感应气机,来确定那只幕后黑手的位置,来做最后的了断。
“毕竟,任是阳世演变如何剧烈,只要世界一日未曾升格,彼方世界高人踏入这方世界,皆会受到压制。”
阳世真人业位,一支百人劲卒即可戮之。而道门真人之业位,就已是阳世修行的顶点。
他一步步走过阴世冥土,所行所过之处,即刻铺就金光一道,在混浊的冥土,尤为的显眼。
“能修行到金敕位业的高人,定是才情禀赋超卓与世之辈,不会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理。”
看着眼前一处宛若黑洞一般,吞没着周匝的漩涡。
荀少漠然:“所以,他们只能来阴世,阳世也容不下他们许多力量。若是他们敢直往阳世,这事反倒简单的多了。”
祖龙剑铮铮作响,似是感应着荀少的心思,荀少安抚一般轻触剑身纹饰,抚摸着这一口帝剑。
“终究,少不得一场大战!”
废墟凋零,荀少抱剑,长长叹息了一声。
大破灭!
大涅!
世界本源在沸腾,看似天地陷入崩毁,但此时此刻的天道,恍若回光返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只差一线之差,就能真正迈入金敕之位的门槛。
而诸多彼方世界,就是这方天地,差着的最后一点积累。
成,则为金敕位格;败,则化为世界废墟!
掠夺与被掠夺,从来都是相互的。肉食者与猎人的关系,也不是不能相互转换的。
…………
一点点琉璃金焱翻滚,一尊帝者沐浴在万千金焱中,灼灼的金色神焱,遮掩着帝者的面容,只有高大的身躯,仿佛是一座山岳一般。
这一尊帝者天生透着一股高贵莫可言之的气息,由金焱点缀更让其贵气凛然。
帝者轻声笑着:“诸位,许久未见,不知诸位可好?”
帝者虽然笑语以对,但其中的冷漠深沉,却让地君们背负何等的深沉压力。
金芒一一点缀,纯粹之极的金色,在眸光开阖中跳动。
“没想到,”
“没想到啊……白莲教主,竟然真的是你!”
一尊尊地君面露癫狂,似乎至今犹自不敢置信般,呻吟着:“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是你?”
看着这一尊帝者沐浴金焱,近乎与太阳神祗般,照耀着八方晦暗之地的身影。众多地君个个面色惨白,久远的记忆,让这些古代先王们,尽数浑身冷意不住上涌。
“是你!”
“是你?”
“是你!!”
同样的话语,迥然不同的语气,揭示着帝者的身份,是让地君们何等的惊惶。
能让上古先王们如斯惊惶,这一尊帝者,又会是何等人物。
几头火龙盘桓与这一帝者周匝,张牙舞爪,跃跃欲试。
火光遮掩着帝者的面容,道:“对啊,真的是吾,归来耶!”
“你们,准备好吾的盛情了吗?”
火海落下,泛着淡淡鎏金的火云,一朝奔腾咆哮而下。
沸腾的金焱,灼烧着冥土空间,噼里啪啦的脆响,无数声爆裂声汇集。
瞬息之间,淹没了在场的所有地君。
…………
彼方世界,古老道宫!
数百道人席地而坐,围绕着五大祖师,沉心静气,等待着祖师的吩咐。
天人五衰之劫,凡是世界生灵都会受牵连。只是修为越深,劫数临头愈早而已。而平庸凡俗之人,可能终其一生四五十年,也不会有此困扰。
自然而然的,作为彼方世界五大祖师,天人五衰重点关注目标,若非修为强横不可揣测,早就尸骨成灰了。
紫阳道人开阖着一双,徐徐泛起紫金色的眸子。眸子中满满的冰冷死寂。其间正倒映着,遥远大越世界中的种种景象,随即复又一一熄灭。
他盯着虚空,看了良久,轻声自语道:“终于,那方世界,还是露了破绽。”
这是以**力,观看遥远世界之象,也只有他这位道门第一人,才有如此法力神通。
青阳,金阳,赤阳,白阳这四尊道门领袖,也面露振奋之色。
“道兄……”
青阳道人周身升腾一轮青阳大日,一尊神魂法相盘坐,氤氲金芒徐徐荡漾。
“看来,那方世界的道友,还是有些诚意的。”
青阳道人喜色不可抑制,放声大笑道。
天人五衰之劫的迫近,就是五人有**力,强自压制了劫数,但劫数终究是劫数,他们不走上一遭是不行的。
唯有脱身彼方世界,或者延续彼方世界元气,方能彻底解决劫数之患。
紫阳若有所思,颔首道:“是啊,诚意却实是有的!”
一方世界的升格,可谓是世界防御最强,同时也是最弱的时候。
外部的防御机制,几乎让所有金敕级数的人物无处下手。但是世界内部本源收缩,也让世界规则松散,给予一些人可乘之机。
此时的那一位帝者,与彼方世界五大道门领袖,就是一极好的例子。
“既然他方道友,欣然相邀,吾等如何能不去。诸位道友,吾等不妨前往他方世界,宣扬教化,祈善芸芸众生!”
紫阳道人高声呼道。
几尊纯阳道人,纷纷应和:“合该吾等教化!”
“哈哈哈……”
第一八三章非正非恶
“教化众生者,舍吾等其谁!”
紫阳道人豪气伸展,看着远方世界,眸中似有一团火焰灼烧。
“机不可失,诸位道友,贫道先行一步。”
紫阳道人说着,化为一轮紫金大日,泛着紫气氤氲之象,眸子更是纯金无垢。
青阳道人浮尘一甩,道:“道兄暂且先行,小弟随其之后。”
“好,吾去矣!!”
紫阳道人肉身化为无数浮尘,只有一道紫金光芒,陡然冲天而起,径直落入虚空茫茫之间。
青阳道人哈哈一笑:“诸位道友,此去功成则矣,则诸事皆通。若事有不谐,此为吾等最后一面尔。”
一旁白阳道人,畅笑道:“哈哈哈……多年道友,互有高下,今朝吾等再有携手之时,幸甚……幸甚……”
四**日之形,徐徐升腾而起,紫、青、金、赤、白五轮日光,一一投入虚空当中。
一道人高呼:“诸道友,”
“运持阵法,打破虚空!”
“运持阵势,打破虚空!”
世界与世界间的跨越,非金敕级数不能涉足,但数百赤敕级数道人之力,也能跨越两方世界。
数百道人合力,几乎有着纯阳极致之力。虚空中波澜逐渐泛起,一道道神魂念头,纷纷落入虚无之中。
这一方世界愈发晦暗,浓浓的死气,让道人们只能行破釜沉舟之事,舍了血肉之躯,换得一线生机。
…………
“是你!”
“怎么可能!”
几尊地君身形踉跄,惊容满满,仿佛面对着一头洪水猛兽,就连鬼神之躯,神道金身成就,也出了一层冷汗。
‘帝者’淡淡一笑,道:“为何,你们都如此的惊讶呢?”
“吾之归来,不是早在千载万载之前,就在尔等预料之中?”
这一尊‘帝者’,恍若一尊太阳神祗,煌煌金光璀璨非常,带着一股刚阳意味。
只是矗立于神域中,久而久之,竟然让这方神域,都沾染了一缕纯阳之意。
“到了今时今日,尔等又何必故作姿态?吾这万载之恨,万载之怨,今朝也该到了,需要了解的时候了!”
唳!!
话音刚落,仿佛一头乌鸟激鸣,一头三足金乌之形,在这尊‘帝者’身上渐渐凝聚,太阳神鸟之威,重重落于浩瀚冥土,似乎阴世猛然下沉了半分。仿佛那一轮高悬冥空的冥日,也微微有些迎合,犹如下一刻,就会坠落重重冥土。
而实际上,那高悬冥土的一轮冥日,本就是诸天万界之中,普照虚空宇宙的太阳星辰,其中的一缕投影。
这就是真实不虚的力量,是能生生碾碎整个阴世,破灭至少五十五重冥土的恐怖力量。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你已经丧心病狂,要背离生你养你的世界,与这亿万万众生,一起堕入无间涅湮?”
望着这般变化,帝庆惊骇欲绝的,看着气势愈发凝炼的‘帝者’,犹自不敢置信。
作为地君中得入前五之列的他,远比一些后进地君,更知道眼前这一尊‘帝者’的分量。
那可是这一方天地,这一方世界,真正意义上的天生神祗!
是生来伟岸,生来荣光,生来至高的天生神祗!
若非天时运转,贬落了‘帝者’的至高之位。
那么,此时此刻的阴世冥土,不会有甚么十三地君,更不会有甚么祖龙龙庭。只会有一尊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诸神之王,万狱之主。
只因,天地之子的权柄,大的超乎众生想象,近乎与天道一般,非任何生灵所能抗衡。
‘帝者’闻着帝庆惊惶是言论,蓦然叹息了一声,道:“生吾?养吾?”
“这些所谓的羁绊、因果,早就于吾昔年陨落之时,给一并了解了个干净。现在的吾,已经不再是那个沐浴世界光辉,执掌天道权柄的……!”
“如今的吾,只是于虚空冥墟中,再度爬出来的恶鬼……与这方天地世界,已经再无关联了。”
“吾如今只是吾,也只能是吾!”
“放下胸中羁绊,正是因果全无……哈哈哈……痛快!”
“痛快,又痛,又快!”
‘帝者’狂声大笑,几乎笑得眼泪流出眼眶。
然而,浑身的气息,沉沉浮浮愈发沉重,压的几尊地君身形左右摇摆,脸色难看之极。
“尔等,不必再做无用挣扎了。吾之司州鬼军,已将尔等十二部众全部击溃。剩余的一些残遗鬼众,也都不成气候,难挡大势。”
由于以往身份原因,‘帝者’的蓦然一击,让众多地君毫无招架之功。
本就重伤之躯的他们,在这一‘帝者’悍然出手之下,只能勉勉强强护住己身安危,再也顾不得插手其他。
因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麾下的鬼众,逐渐淹没在万万外道鬼众之中,成了孤立无援的孤家寡人。
‘帝者’金眸开阖,带着一股炽热:“'在当今之世,何人能阻吾……有何人能阻吾!”
作为这方天地,孕育的天生神祗,‘帝者’虽不似传说中的先天神魔一般,生来就有着无法无天的大神通。但作为一方天地之子,也非一般金敕级数的生灵,所能相提并论。
这同一张百分制试卷,一样的答题方式,固然‘帝者’只能止步于百分,看似与其他地君一般。但‘帝者’的百分试卷,不是因为他只能达到一百分,而是给他的试卷,只有这一百分而已。
由此可想而知,这一尊‘帝者’的强横,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此界第一神祗!
更何况,‘帝者’有着无可计数的鬼众大军,凭着近乎于蚁群的战法,生生耗尽了地君们手中的有生力量。
有着权柄,有着力量,还有着无可计数的鬼众,放眼此方世界,‘帝者’自觉无一敌手。
“是吗?”
此时,一声幽幽叹息,由远及近,荀少迈步司州神域,望向神域中栋栋宫宇废墟,稍稍驻足停顿了一下。
比起其他一十二座神域,这一座司州神域作为天下一十三州中心,同时亦是大越王朝腹心,是为天下气运重地。而且司州地君,在地脉絮乱之时,也把握住了最为关键时机。因此其受损的程度,要远远小于其他几方神域。
“好久不见!”
荀少定定看着,那一尊宛若世界中央般的‘帝者’,神情颇为复杂。
虽然炽烈熊熊的金焱,遮掩了‘帝者’真面目,但荀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了‘帝者’的真身。
“帝秧啊,”
荀少持剑,道:“吾等相交千余载,却不知尔还藏着如此面目。”
“佩服!真是佩服!”
宛若大浪拍打,炽烈的金焱下,‘帝者’露出真容,却是一中年人面庞,眉目威严深沉,带着无与伦比的贵气。正是一众地君之首,身合司州大地的帝秧。
那一尊搅动天地阴阳,将阴阳两界,捏在手心把玩的枭雄人物,赫然就是身为地君之首的帝秧。
而他,也是三大外道的幕后之人!
几千载外道不绝,帝秧居功至伟。
帝秧冷笑,道:“彼此,彼此!”
作为颠覆天地之序,逆转阴阳清浊的罪魁,他遥遥看着荀少,兀自道:“比起你以往的所做所为,吾尚且自愧不如,如何能与尔之手笔相比?吾自愧弗如,自愧弗如也!”
荀少脸色微变,对于这方世界,他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
现在看来,这帝秧隐藏如此之深,其所谋甚大。而他以往所为,莫非都落入其眼中?
虽然有着石镜遮掩,荀少自持不会露出端倪。但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石镜就未必能全部掩盖了。
对于这一方颇有潜力的世界,荀少有着非同一般的野心。
吟!
吟!
吟!
荀少步步衍生赤光,隐隐约约间有赤龙长吟。
“那么,朕是该称呼尔为白莲教主,或是真空道主,亦或者无生老母?”
荀少目光带着审视,祖龙剑微微颤鸣,铮铮剑音愈发悠长,随时就是一道惊世剑招。
此方世界中,武道固然比道门炼气,微微差了一筹,但杀伤性却着实强悍。一些顶尖大将,甚至具备不惧道家真人级数的武力。
而这口经过上千载,辛苦磨砺的祖龙剑,落入荀少这尊真主手中,更能让其威慑性,成几何之数递增。
只是,看着仍旧漠然无情的帝秧,荀少心头暗自感慨。
谁又能想到,作为此方世界的第一地君,竟然会是三大外道旁门之主。
所谓的无生老母,真空道主,白莲教主,都只是帝秧一人而已。而这从头到尾,都只是帝秧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这还真是,神也是他,鬼也是他,正也是他,魔也是他,全部都是他!
也就难怪,阳世中的历朝历代,历经几千载的不懈剿杀,也难以彻底根除三大外道了。
毕竟,只要有着这位金大腿在,虽然不能让三大外道,顷刻间颠覆一朝龙脉。但若薪火相传,死灰复燃,还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白莲教主……真空道主……无生老母……”
帝秧面带轻笑,每念叨一声,都会有一尊神灵之相,自周匝徐徐浮现。
一尊尊神灵之相纷现,带着磅礴之极的众生愿力,似有一声声祈祷之音,自们周匝不住的浮现。
白莲教主之相,为手捏白莲清净,身披一十二重白光,有鹤发童颜之象。
真空道主之相,为八臂四面神灵,各具贪、嗔、痴、怨,重重流光涌动间,带着骇人威势。
无生老母之相,为一尊妙曼神女,玉容含嗔带怒,怀抱一柄龙虎玉如意,琴瑟相和,香风滚滚。
“吾是吾,何为吾!”
帝秧与三尊神灵法相,同时开口,似如黄钟大吕一般,在周匝千万方圆回响。
这三尊神灵法相,每一尊都似帝秧一般,带着金敕级数的磅礴神威,金光灼灼升腾,似要将这冥土阴世,染成一片金黄,化为一方黄金国度。
“第二化身?”
见着每一尊神灵身的磅礴气势,唬的荀少心头一跳。
虽然一般修行人,达到一定境界,一法通万法明,所谓身外有身,也只是等闲之事。但所谓的身外身法,只是将自身一部分力量显化,对于自身修行并无助益,甚至还会让精气神有一些衰弱。
然而第二化身则完全不同,那是炼就一尊真正的‘自己’,有着是‘他’非‘他’,是‘我’非‘我’之妙,完全就是多出一个‘自己’。
而且第二化身,还能自我修行,自我参道,对于修行、斗法上的助力,基本就是一加一大于二,与身外身法根本就是两种概念。
毕竟,这第二化身之法在主世界,虽不似道祖一化三清,佛祖过去未来身,魔祖他化自在法一般,是佛、道、魔三家的无上大神通,但也是一门赫赫有名的大神通法。
而这等大神通,一般都掌握在各方大神通者,亦或是各家道统传人身上。能在这一方赤敕级数的世界见着,简直就是刷新了荀少一直以来的三观。
“不对,”
看着气息隆重的神灵法相,荀少蓦然惊醒。
“小小的赤敕世界,能有身外身法,就已经了不得了。如何能有第二化身,这等高妙难言的神通。”
“吾不信!!”
荀少定下心神,祖龙剑铮铮出鞘,化出一头五爪赤龙,红光漫天飞舞,凝聚一朵朵红莲升腾。
“就让吾,试一试尔等成色如何。”
荀少一步一步踏出,身躯仿佛无穷高大,肩可扛山岳,眼似日月高。
其强烈之极的气势,让一旁观战的地君们,几欲有肝胆欲裂之兆。
这是荀少迈入金敕,持人道至强之剑,所带来的无穷威势。
“无知者无畏耶!”
帝秧漠然说道:“这是尔,自寻死路了。”
无生老母法相,率先出手,玉手皓腕,玉容清冷,持一柄龙虎如意,衍化风云之相。具云从龙,风从虎之势,化为青龙、白虎,一并交缠裹挟而来。
风无相!
云无常!
这无相无常的磅礴神力,近乎于无穷无尽之威势,生生震撼着冥土亿万鬼众。
第一八四章帝数太乙
赤龙咆哮,祖龙剑秉承人道,裹挟人道洪流,五爪伸张抓入青龙、白虎之间。
轰
这是纯粹之极的力量,以此世人道集万万之众,汇万万之念,所得的至强之力。
固然青龙嘶吟,凶煞白虎怒吼,风云无相之力,似如一座火山般,不断暴发着。
但人道洪流之威,须臾镇压下风云激荡,风停云顿,一道道波澜,自这一方司州神域泛起。二者的碰撞产生余波,几乎粉碎了这一方神域。
就连一旁观战的众地君,看着摇摇欲坠的司州神域,纷纷色变。显然,二者力量之强横,让他们大为震动。
毕竟一方神域,都是经过地君们千百载经营而成,可谓是一座座战斗堡垒。寻常地君亲至,也休想撼动神域一分一毫。
而如今二者,试探性的一次小小碰撞,竟能让司州神域几欲崩塌殆尽,可想观战地君们心中的震撼。
固然其中,有着阳世十三州地脉崩坏,导致阴世神域本源衰弱之故。但荀少与无生老母之强横,还是占据了绝对因素。
“金敕!”
荀少目光,陡然凝重了一些。
这一尊神女法相的强横,出乎荀少的预料,竟有着金敕级数的力量,着实令他难以置信。
金敕级数,等若主世界宗师,已是超脱凡俗,有不可思议之能为。
荀少心头微沉:“竟能显化一尊金敕法相……若是真空道主,白莲教主也是金敕级数,这门神通就太可怕了。”
毕竟,就是那帝秧本尊,也只是一金敕而已!
荀少虽然强横,有人道伟力在身,却仍只一金敕之位。
而这以一化三,形成四尊金敕的神通。更让荀少直接联想到了,主世界道门中那一门无上大神通,太上一化三清。
“不过,还要再试探一二。”
只是这般级数的大神通,荀少自是不信,是这一方赤敕级数的世界,有资格有的。
“或许,只是虚有其表,勉强一、两击之力?”
荀少心中暗自揣摩着。
五爪赤龙再度化为祖龙剑,剑音愈发清明。
荀少断然剑光一转,数十、上百道剑气如瀑一般,亦似风暴席卷。
“叱!”
蛮横几近霸道的剑意,几若山岳被荀少重重砸下。
狂暴的剑意,舍弃了剑之轻灵,专注于刚强力量。荀少本就精研刀法,天刀九问堪称顶尖武学。而一法通万法明,他在剑术上的造诣,虽不及顶尖剑术大家,但也绝非二、三流剑手可比。
面对强烈刺骨的剑意,帝秧面容淡定自若。
只见,一旁白莲教主法相,微展手中白莲。
刹那,千百朵清香白莲,于周匝一一盛开。
帝秧淡淡道:“吾说过,只是无用功尔!”
白莲摇拽,一千二百莲瓣,散发清净莲香。至刚至强剑意,携无坚不摧之威,落入千百白莲之中,泛起朦胧莲瓣,淹没道道流光。
帝秧道:“至柔化刚,至刚化柔,越帝……吾怜你才情,再说最后一次。你若真的想死,吾不妨成全你。”
这荀少虽然搅乱了白莲教不少大事,但帝秧自负有容人之量。而且,在今时胜在握的情况下,也该收揽一二人杰、鬼雄,为混一世界之后考虑了。
三尊神灵法相,各具威严气象,白莲教主、真空道主、无生老母三尊法相,披着金色霞光,漠然望着荀少,等待最后答复。
轰!
这四股强横气机,汹涌而来,气势激荡间,恍若实质一般,让荀少身子一沉。
“吾是这世间第一尊神祗,更是天地孕育的天地之子,吾与道同在,与日月同存。”
“吾,注定君临天地!”
帝秧看着众多地君惊惶的面孔,看着荀少平静的面庞,看着司州神域逐渐四分五裂。
眉心祖窍,石镜中【未来道身】睁眼,定定望着帝秧。
荀少淡淡一笑,道:“天地之子?”
“看来,你已经不再是帝秧了,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过帝秧。”
“当然,”‘帝秧’冷笑,道:“以后,再也不会有帝秧的存在了……吾名天乙,你亦可称吾为……帝太乙!”
荀少呢喃低语:“帝太乙?”
太乙者,太一也!
帝太乙漠然,道:“吾为太乙,吾为太一,至高至上,至尊至贵。若非吾昔年陨落,如何会有十三地君,所谓十三地君,只是得吾权柄碎片的蟊贼而已。”
“吾只是拿回,属于吾的东西。这一方天地世界,千载万载,本就是吾的。”
“是时候,取回一切的时候了。”
无生老母法相、真空道主法相、白莲教主法相纷纷出手,磅礴的神力,夹杂金灿灿的神光,龙虎如意、清净白莲、真空神印,一一打向荀少。
金光遮耀一方天穹,荀少迈步,笑道:“呵……朕道是谁,原来是一只千万载前的老鬼,不甘寂寞,又来搅风搅雨。”
铮
“既然搅风搅雨,就要有被朕打死的觉悟。”
荀少眸光炽烈,语气激昂。
此时此刻,他以往执掌世界的绊脚石,十三尊地君已经半废。只有眼前帝太乙,才是一大威胁。他若是帝太乙镇压,那余下的一众地君,也就不再是威胁。
“……帝道……一十三剑!”
荀少持剑,帝袍猎猎,天子龙气升腾。
主世界以九为极数,此方世界有一十三州,故以一十三数为极。
荀少在这方世界,修天子之道,兼揉炼霸道,虽不及主世界一方诸侯般,气成山河巍峨,但也入了门径,化作锦绣灿烂之象。
吟!
吟!
吟!
一条条赤龙盘恒于剑尖,每一条赤龙,皆由着大越龙气衍化。而一十三条赤龙,几乎等若一十三尊金敕一击,堪称金敕上层的力量。
帝太乙轻笑:“十三州龙气加身,毫无意义。”
倘若是十三州完好之时,这一记杀招,可有弑杀金敕之能。但如今的十三州地脉絮乱,龙气十不存一,这依托十三州而存的杀招,也不免大打折扣。
只是,这杀招固然打了折扣,但也凶悍非常,直接击碎了攻伐而来的真空神印、清香白莲、龙虎如意,其余波撕裂一片深邃虚无。
荀少执剑,一步步酝酿胸中杀机,龙吟铮铮不绝。
“杀!!”
帝太乙眸光骤然变冷,一拳轰向荀少。
“杀!!”
三尊神灵法相也纷纷出手,炸裂一方冥土大地,恐怖的威势,简直就要将千里阴世打成齑粉。
“杀!”
无论有着如何算计,有着如何谋划。只有最真实的力量,才是一切得以保障的前提。
几尊强横存在的争斗,只在须臾间,就将司州神域打成无数碎片,重重宫宇楼台,坍塌何止无数。
荀少持祖龙剑以一敌四,虽然落入下风,但凶悍程度却一点不逊与这一尊老鬼。
帝庆看着眼前惊世之战,惊骇道:“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以地君们重伤之躯,几乎跌落了金敕,只在金红之间的状态,哪里有资格去承受,数尊强横金敕大战的余波。
帝庆话一出口,眼前一阵金光挥洒,眼睛刺痛无比。
待金光消逝,司州神域已然彻底崩裂。唯有几道金光,与混浊的冥土大地上,震的千万里阴土嗡嗡作响。
荀少身与祖龙剑,精气神相合,一举一动的招法神意,都沛然难当,裹挟人道洪流,充斥着凛然天子气。
“好一个越帝,吾果然没有错看你。”
帝太乙冷冷的看着荀少,眸中杀机森森,幽幽一片。
此时的帝太乙,俨然是真的动了杀机。
虽然帝太乙的三尊神灵法相厉害无比,但荀少仿佛一块百炼精钢,任凭风吹雨打,吾自屹然不动。固然一直落入下风,但帝太乙想要击杀荀少,也近乎于妄想。
“说来,朕还要感谢你。”
荀少道:“若非你丧心病狂,致得阳世一十三州地脉崩塌,死伤生灵无可计数,人道意识受创,只能背水一战,朕也不会有机会,身合人道。”
荀少的话语中,似是掺杂千万言语,在这幽幽冥土轰然响起。
以往的荀少,虽是一朝祖龙,但也只是人道代言人,而非能完全执掌。但人道经此一遭重创,反而落入了荀少瓮中,成就了荀少人道执掌之位。
这也是荀少越战越勇,面对四尊金敕级数,反而无所畏惧,一战动冥土的原由。
“人道!”
帝太乙脸色阴沉,道:“是吾小看了你……”
作为天地之子,生来注定执掌天道的存在。如今是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危机。
在帝太乙生存的上古年代,百类生灵单薄,人道不昌,自然是天道至高。
但在今时今世,生灵之数何止亿万,移山填海只若等闲。作为亿万生灵的寄托,人道也早已非昔时之弱小。
所谓,人定胜天,人道足以抗衡天道!
“不是你小看了朕,而是你高看了你自己。”
“就让朕来打醒你,就算生的早、生的好,也不代表你就能一直笑到最后。”
第一八五章惨烈血雨
剑柄微微一动,荀少身形骤然变换,周匝剑音大作,仿佛雨打芭蕉,且急且汹。
帝太乙眉间竖起,大手倒拽虚空,有着天道权柄,举手投足皆有天地之力汹汹而来。
三尊神灵法相,每一尊皆有金光环绕,出手攻伐之间,有朦胧神音天歌唱响,似神似圣一般。
而荀少眉心祖窍,石镜翻滚赤气,【未来道身】漠然看着冥土景象,一丝丝武圣人气象,自其身畔宣泄。而沾染武圣人之气象,荀少一拳一脚,莫不裹挟极为刚烈的拳意精神。
这武圣人的拳意精神,几有青敕一丝神采,让荀少一身战力不断拔高,甚至以一敌四,仍是游刃有余。
轰
阳清阴浊碰撞,一道道惊心动魄的碎痕,自冥土上空浮现。
漆黑深邃的裂缝,在荀少与帝太乙之间崩开,神光滚滚垂落,打得阴阳颠倒混浊不堪。
“好小子,好小子!”
数百、上千招过后,帝太乙愕然长叹。
荀少的棘手程度,超乎了帝太乙的预料。
帝太乙虽自负天生神祗,此界天道之下第一生灵,执掌天道权柄,理应无敌与世。但荀少执人道帝剑,人道洪流浩浩汤汤,打得他蓦然惊醒。
在如今这时代,早已经不再是帝太乙出世之时,那般蛮荒蒙昧的上古时代。
此时,天道固然恒强,但人道崛起已是必然。亿万万生灵意识,让人道之洪流,有了与天道并列的可能。
天道,已然再非曾经,那般的至高无上!
而且,帝太乙今时之所作所为,毁坏天地中枢之举。气运十不存一,可谓天厌地弃之。
虽有天道权柄在握,但还有其余地君们牵制,不似荀少一般的人道绝颠。
“好小子!!”
帝太乙身披重重金霞,恼羞成怒,面露狰狞。
三尊神灵法相轰然贯穿虚空,致得虚空一片扭曲。
而荀少一剑划破虚无,百丈剑芒惊世骇俗,径直斩破扭曲的虚空,直入帝太乙当面。
帝太乙大手一挥,帝衮摆动,一探一捏之间,百丈剑芒须臾化作青烟袅袅,尚有丝丝血腥掺杂其间。
荀少大笑,直语:“外强中干尔!”
这冥土松弛之极的规则,在荀少面前,简直就如同一堆积木般,信手就可掀翻千百。
故而,这两方之斗法景象,神通波及也是极广。一方万里方圆之地,尽数都是二者交战之地。
二人彼此,虽距着有千里之远,但荀少的一言一语,却犹似于帝太乙耳畔回响。
帝太乙冷哼了一声,道:“小儿狂妄……”
帝太乙作为天道一侧,最为强横的一尊神祗。纵然他对于天道有了一丝芥蒂,但也必然要维持,天道至高之位不堕。
这是在他孕育之际,就已然决定了的。
三尊神灵法相再度出手,拦住了荀少的步伐。强横之极的神力,隔空镇杀无数冥土魂魄。
帝太乙冷然望着,混乱不堪的冥土大地。
几道金光纠缠,愈发的炽烈。只是少了帝太乙,这一尊天生神祗压阵。执掌人道伟力的荀少,应对起三尊神灵法相,显得更为游刃有余。
帝太乙蹙眉,沉吟片刻。蓦然转头,冰冷的目光,看向身处万里之外的一众地君。
“本来还想留着尔等,作为一式杀招,给那几位道友预备着,没想到……这便不得不用了!”
须臾间,帝太乙迈出一步,跨越万里之遥。
对于执掌天道权柄的帝太乙而言,只要身处这方天地,便是千山万水,也能一步而过。
帝太乙呓语:“吾让尔等一世尊荣,此刻也该是尔等,回报之时了。”
帝太乙杀机骤然,地君们固然有着金敕之位。但法身遭遇重创,位业俨然摇摇欲坠。此时的他们,便是一尊顶尖赤敕,也未必是其对手。
“帝秧!!”
一尊地君发出泣血悲鸣,法身四分五裂。
帝太乙面无表情,手掌贯穿这一尊地君的法身。一滴滴金红血光滴落冥土,点点阳和气息,在这冥土大地异常显眼。
一尊地君陨落,引得冥土规则变动,一片片黑红色阴云,发出隆隆震耳之声,一滴滴血色雨水,带着浓烈腥气,自冥土阴世中洒落。
帝太乙手中捧着一枚金敕法篆,低语道:“吾本来,是不想如此的。”
毕竟,一尊金敕级数的存在,已然牵扯到世界本源,超脱凡俗之上,与世界有着极深关联。任何一尊金敕的陨落,对于世界而言,都是一场大动荡。尤其是在世界升格在即,任何一点的牵扯,都会让世界伤筋动骨,丧失本身的潜力。
但可惜,人道伟力的强横,出乎帝太乙的预料。就连显化三尊神灵法身,都无法摧古拉朽般镇压荀少。
深深知道迟则生变,帝太乙只得竭力,恢复自身巅峰状态,以最强的姿态,径直荡平一切威胁。而地君们执掌的部分天道权柄,就是帝太乙恢复自身巅峰的关键。
“尔等,莫非还不明白?”
帝太乙脸上浮起一抹怜悯,看着惊惶失措的地君们,道:“尔等地君之位,皆是出于吾之权柄。哪怕吾陨落千万载,但该是吾的,尔等永远也拿不走。”
“尔等的权柄,本来就是吾的,吾现在收回来,自是理所当然。”
帝太乙捏着一枚地君金敕,自身气息竟然徐徐升腾。
所谓十三地君,都是从帝太乙的尸骸中,一步步崛起的先代人族。
若非他们,皆有着天生神祗部分权柄。让他们直入金敕业位,凌驾于千万鬼神之上。就以一方低等世界的局限,想要窥见金敕之位的门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般。
在帝太乙说话之间,嘭嘭几道血光乍现,两尊地君直接被帝太乙镇杀,一尊地君颇为机警,躲过了致命的一击,但法身也被毁的十之七八。
这一刻,冥土简直就要沸腾,血雷奔腾翻滚,万万鬼众向苍穹哀嚎,血雨纷纷夹杂腥风裹挟,一副天地衰亡的末日之景。
毕竟,地君执掌鬼神,何止千载万载。虽然单一一位地君,重要性比不得一尊天生神祗。但一尊尊地君接连陨落,对于世界本源也是极大的负担。
甚至,对于正在向金敕位格,逐渐升华的世界本身,也是一极重极重的负担。
地君们在帝太乙面前,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地君持之纵横天地的天道权柄,在帝太乙当面之时,也只得束手待毙。
随着一尊尊地君的陨落,帝太乙的气息,愈发浑厚而又深沉,在撰取了地君金敕之后,帝太乙俨然越发归入天道,有着如斯无情无性的冷漠。
…………
帝太乙的变故,荀少自然看在眼里。
“天生神祗?”
荀少九五天子气勃发,镇住三大神灵法相,看向万里之外的帝太乙。
看着昔日大敌,在帝太乙手下犹如蝼蚁一般,一个个被毫不留情的捏死,荀少心头稍稍沉下。
“只是区区低等世界的天生神祗,竟然就如此难缠。若是世界完全升格,帝太乙执掌一方金敕世界,怕是能有青敕、武圣人之能!”
金敕世界执掌之位,荀少与帝太乙二人谁也不会放弃。大道从来无坦途,面对这一步登天的天大际遇,也只有各凭本事,分个生死高下。
荀少帝剑轻吟,三大神灵法相固然落入下风,但几千载积累的香火愿力不绝,这三尊神灵法相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任凭荀少,多番施展剑道神通,至多只能磨去神灵法相,一时的形神,而无损其中根本。
三尊在金敕中处于上层的神灵,携着近乎于无穷无尽的香火愿力纠缠。让荀少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太乙一一杀戮着地君。
帝庆性情最是暴烈,看着往日‘同僚’,一一魂飞魄散。而始作俑者,则如闲庭漫步一般,以看待‘肉猪’的眼神,看着他自己。
堂堂地君,俯瞰众生之人,如何能忍得下这一口郁气。
帝庆无畏战死,只是不想死的毫无意义。逾过上万载岁月的沉淀。让帝庆本身,看淡了生生死死。
帝庆胸中怒火,勃然而起,嘶吼道:“太乙老儿,老子就是陨落冥土,也要拉着尔等,一起陪葬。”
帝召紧紧抿嘴,面色肃然的,望着帝太乙的赫赫凶威。
帝太乙嗤笑一声,道:“你们,配吗?”
夺取一尊尊地君金敕,让帝太乙的力量,开始不断的沸腾。
这一股强横无可匹敌的力量,翻滚怒吼一般的力量。让帝太乙的修为境界,产生愈发惊人的变化。
“吼”
“吼”
困兽犹斗的气势,剩余的四尊地君,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纷纷点燃神力、法身、金敕。地君们将一切的一切,都生生燃烧一净,只为求取刹那繁华。
轰
神力无序的涌动着,以四尊地君性命,作为一着杀招,几乎将这片冥土大地,整个都掀了过来。
一尊尊地君的自毁,掀起的恐怖杀机,入目足以让任何人顷刻颠覆。无数涌动的虚空乱流,何止千百道之多,不断洗礼着帝太乙的身躯。而帝太乙高大威严的法身,在金色乱流之中,显得犹为显眼。
第一八六章紫日现世
隆隆
一尊地君尊荣万古,影响一朝兴衰变迁,几乎有着金敕之位,得天地同存之功。
但如今一十三尊地君,一尊俨然化为帝太乙。其他一十二尊地君,也纷纷陨落于帝太乙手中。
这,是天地恒古未变之局!
天地风云滚滚,日月光华暗淡,一缕缕明光摇拽,阳世、阴世之中,夹杂一股浓烈悲泣,不知向何而来、不知向何而去。
危险!
危险!
强烈的危机,让荀少心神绷紧,三大神灵法相围攻,他固然游刃有余。但帝太乙突然间的变故,却又让他不得不提起三分小心,三分谨慎。
达到金敕之位,心血来潮之说,已经非是虚妄之言。
虽然天地未曾完全升格,此时的金敕有缺,金身未经过金色源力锤炼,没有经过本质的升华。但荀少也不会去无视,心头一直跳动着的预警。
“帝太乙的力量,愈发强横了!”
看着帝太乙深处无数风暴,金光愈发朦胧的身形,荀少着实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荀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帝太乙完成蜕变。只是有着三大神灵法相阻拦,也让荀少无法直接上前,打断帝太乙的作为。
三尊金敕级数的法相,凭着香火愿力而生。只要众生香火不灭,这些生与香火的神灵法相,也就不死不磨。任是荀少几经镇杀,三尊神灵法相每每自众生香火中再度归来。
“看来,只有把阴世信众,全部杀个干净,才能真正镇杀这些法相。”
阳世的三教,在朝廷的大肆株连之下,虽有一二漏网之鱼,但已经难成气候。只有这阴世万万教众,数千载积蓄,堪称杀之不绝,是一方心腹大患。
此时八十万越甲,悍然杀入三教教众之间,铮铮杀伐之音,于荀少耳畔间不住回响。
“不死不灭?”
荀少冷眼,看着一尊尊神灵法相,自香火愿力中出世,面带讥讽之色。
“朕不信,尔等就没有一丝破绽。”
一滴滴金色源力燃烧,金色雾气环绕石镜,第七品宝兵之威蓦然暴发。
强横的宝兵之威,带着滔天凛然之势,几乎让整个天地世界,都一并掀翻。
荀少眸中,衍化一尊神魔之形,着高冠帝冕,身有九龙环绕,一头头赤龙咆哮。
“九帝龙拳!!”
一滴滴金色源力的灼烧,磅礴的力量鼓动虚空,荀少一拳横空,显化九头赤龙真形,磅礴的天子龙威,甚至将虚空灼烧一片,飞溅起无数金焱。
这一式九帝龙拳,是主世界一门帝道武学,立意九龙横空,夺天子气。
荀少在主世界,自然无法修行持。但他在大越世界,作为一方太祖,却是如鱼得水,霸道、王道兼修,浸淫颇深。
虽然拳法其中,也有着些许限制。但其以天子气为核心,一式九帝龙拳的霸道临世,依有着惊世骇俗之势。况且石镜加持之下,荀少出手之威势,当真一尊武道圣人在世,施擒拿九龙大力,镇压一干妖魔鬼祟。
九帝龙拳一出,九头赤龙异象环绕,堪与大宗师比肩的强横力量,直接轰出一道空隙,强烈的人道神力,几如沸腾的热水般,纷纷炸裂开来。
荀少眸中金光炽烈,十滴金色源力,换来的大宗师至强一击,让这方天地鬼神,都为之惊惧,日月也要为之暗淡几分。
“帝太乙,如今早就不是你的时代了。”
荀少黑发狂舞,一举一动携带莫大气机,周匝百里之内,盘恒九头赤龙之相,不断磨灭镇压着三大神灵法相。
“一介老朽之灵,焉敢如斯猖獗,暗谋亿万众生?第一神祗?所谓区区尸骸蠕虫,也配与吾争这天地大位,得众生膜拜顶礼?”
荀少漠然的,看着一滴滴金色源力灼烧。
他这一身堪比大宗师的力量,并非是毫无代价。
哪怕,对于第七品石镜来说,大宗师远远非石镜承载极限,但这源力消耗之巨,就非荀少所能承担的起了。
而且,荀少在其他世界,也未曾登临金敕之位。这金色品质的源力,可谓是用一滴少一滴,是荀少的保命底牌,不能轻易损耗一净。
轰
隆隆隆
帝太乙身躯置身万千阴浊气浪中,周身金光愈发璀璨。
金光一一抚平混浊的气浪,帝太乙看着化为废墟的一切。
“哈哈哈……”
帝太乙怒极而笑,看着荀少,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说吾……一老朽之灵?”
一十三尊地君权柄,尽数落于帝太乙之手。此时的帝太乙,堪称此界古往今来至强巅峰,执掌天道半数本源,堪为天道化身一般,一界至高无上。
蓦然,帝太乙神色一冷,淡淡道:“你这是找死啊……”
执掌一方天道,神与世界同存,是何等难以言喻的存在。
帝太乙神力之强,甚至已经跨越了以往上古蒙昧之时,达到了所能达到的巅峰。
帝太乙大势初成,心气正高,道:“既然尔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求死,吾也不吝赐尔一死。”
荀少道:“胡吹大气,也不知你这冢中枯骨,有几分本事几分神通。”
帝太乙三大神灵法相,纷纷化作一缕神灵气,再度归于本尊,隐约间其势更盛三分。
…………
“杀!”
“杀!”
“杀!!”
冥土十数处战场,烽烟滚滚,战意沸然,一片片猩红血色,一处处烽火燎原。
数以百万计的三教鬼兵,一眼望不到边迹,整齐有序的兵甲,狂热呼唤的教义,让他们宛如不知疲惫的机器,疯狂的冲击着大越龙庭的军阵。
大越太宗持天子剑,百余朝帝王,簇拥在其周围,大越龙气翻腾,不断磨灭着,一头头汹涌而来的大鬼巨恶。
大越太宗面色沉凝:“不知父皇如何了……”
这一场关乎大越存亡的一战,若是大越得胜,自然化界为国,成就堪比神朝仙国的伟业,代代得享长生。
而若是不幸事败,他们这些太祖子孙的下场,自然不难想象1。
宣帝沉着,道:“太祖执祖龙剑,定能镇压三教恶魁,庇护吾大越江山,万世不朽。”
这八十万越甲,已是大越千载积累的家当,是大越最为忠勇的英魂。其中的每一位越甲,皆有着淡白之位格,在鬼中亦属于中上之流。
与之相比,三教香众就要驳杂许多,三教九流一应包含,孤寡老幼也是来者不惧。
固然在阴世中,不需看重孤寡外相,而只着重于力量本质。
但以越甲之位格,击溃三教之众,便是以一当十,也未尝不可。
“可是,这三教之众……”
看着茫茫无尽的三教大军,太宗帝这位太平皇帝,也有些拿捏不准。
八十万越甲,能击溃八百万三教众。但若是八千万之众,大越龙庭又拿什么去镇压。
武帝淡淡一笑:“太宗,毋需困扰……只要吾等谨守龙庭,在太祖大战之时,不横生掣肘,就是吾等之胜。”
“真正的战场,从来都不是吾等半步金敕。只有真正的金敕,才是决定世界大势走向之人。吾等……无足轻重,只要太祖得胜,三教的千万鬼兵,哼……弹指可灭。”武帝眸光中闪烁不定,向往的说着。
武帝既以‘武’为帝号,其重武之念,也是历朝帝王中最盛的。
武帝也是荀少之后,唯一一个修武炼拳,达臻内、外巅峰的越帝。
太宗摇头,自嘲道:“嘿……是朕将自己看得忒重,都分不清自家的分量了。”
在三教之众中,也是有一些半步金敕者的。也正是因此,太宗这般半步金敕,只能作为压阵,而不能亲自出手。
一尊半步金敕鬼神,所能发挥的力量,远远超乎寻常生灵想象。一击镇杀数百头恶鬼,都只是寻常之事。
倘若两方半步金敕,尽数下场。这一场大战惨烈程度,还要再上调几倍。
当然,这两方的默契,也是两方半步金敕,乃至于顶尖赤敕相差不多,才会维持一个平衡。而一旦平衡被打破,也就是他们这些半步金敕,出手抹消对手的机会。
阴世鬼域中万万哀嚎,阳世中山河破碎之音,皆在等待着这最终的胜者,执掌天地乾坤,日月寰宇。
一丝丝紫金之意,突兀的显露于阴冥空,点点紫金之意流转之间,带着一股显贵天地之间的气机,令人见之心生折服。
紫意愈发浓郁,渐渐化为一轮紫金大日,高悬冥空之上。其间点点紫金神韵,恍若见得群星环日,冥月暗淡之象。
这一轮紫金大日,出现的如此突兀,大有紫气东来三千丈,浩浩荡荡席卷开来之象。无论阴世无量众鬼,还是阳世芸芸众生,都远远望着紫气氤氲,膛目结舌不能自己。
如此异象,在低等世界之中,根本就是真假难辨的传说,或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一般。
只可远观,而不可直视!
“这是……域外天魔!”
几声叹息,遥遥自虚空渺渺回荡。
第一八七章浴日冥海
紫金大日,溢散煌煌之意,个中金焱沸沸,流焱腾腾,浩然之气直拽霄汉,冲得斗牛大星纷纷退让。
阴世、阳世,皆在这一轮紫金大日辉耀之下。
荀少望着紫金大日,漠然道:“……域外天魔!!”
所谓域外天魔,自然是对于这方天地世界而言。
哪怕,来人气象恢宏,犹如大圣大贤一般,有着天花乱坠,妙象叠显之姿。在其他世界,或为仙,或为神,或为圣,或为尊,或为祖。
但在此方天地,只要其与天地无大功,与万灵无大德。便是莫大罪焉,是为乱世妖魔之流!
域外天魔,非是魔道之流,而是世界之毒瘤。
帝太乙面色冷清,幽幽道:“看来,吾是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
对于彼方世界之人,帝太乙自是再了解不过了。
毕竟,对于这一‘合作’道友,帝太乙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彼方世界的五尊金敕,虽然因为天人五衰,未必有多少金敕之力,但几次跨界试探。帝太乙也着实,无有多少把握,镇杀彼界的五尊金敕。
帝太乙冰冷的眸光,一开一阖:“可惜,你本来不用死的。”
“勿要怪吾心狠,只是尔着实不识时务。”
一道本命真篆,上浮纯正金光,灿灿神光三千尺,自帝太乙眉心浮现而出。
得一界天道权柄,哪怕天地恶意浓烈。但帝太乙自身,也已经有了凌驾于寻常宗师之上的能为。对于如今的帝太乙,便是一十三尊地君在世,也不过翻掌之间,就能一一倾覆。
本命真篆浮动神光,镇压一方方冥土,一片片阴世冥空,纷纷炸裂化为阴浊浑噩。
帝太乙目光冷然,似如一尊毫无情感的不朽神祗,俯瞰着苍穹之下的芸芸众生。
“只要镇杀这越帝,再将彼界的五尊金敕镇压,以彼界本源,推动世界本源运转,让世界真正晋升金敕位格。”
“以这治世之天功,弥吾崩毁一十三州之孽恶。”
帝太乙眸中闪烁一缕神光,叱咤之间,仿佛千里皆化为金色神国,轰然向着荀少砸下。
帝太乙何曾骄傲之人,岂会真的沟连域外之人?
在帝太乙眼里,无论十三地君,还是越帝龙庭,甚至是彼方五大教主,诸多跨界而来的域外天魔,都只是他实现自身大计的一枚‘棋子’。
以他执掌天道大半权柄,近乎天道化身的力量,岂会在意这些‘棋子’的翻盘。
荀少自是不知道,帝太乙内外通赢的心思。
但紫金大日高悬之后,帝太乙的态度变化,还是让荀少品出了一些滋味。
金色神国辉煌一方,帝太乙矗立其间,仿佛万王之王、众神之神,气度凌驾于天地众生之上。
这是神之国度,这是永恒国度!
荀少见着,嗤笑:“莫非,你要建立神庭,永世永生不朽?”
“可惜,你是看不到吾,君临九天的那一日了。”
帝太乙怒吼挥拳,神国凝炼于一拳之上,强横无匹的力量,似如一尊开天辟地的古神。
…………
紫金大日高悬,五大教主盘坐大日之内,数百道人环绕教主周匝,看着乱象频频的阴世、阳世。
白阳道人望着处处烽烟,烽火连绵的天地,甚为不喜的蹙眉,道:“这里,就是彼方世界么?”
这一方天地世界,对于修行之道的严苛程度,远远超乎白阳道人的想象。世界本源规则之严密,处处皆有束缚,让白阳道人有种深处罗网的不适。
在原本世界天地,能呼风唤雨的磅礴法力。在这方新的天地世界,可能连一片雨云,也调动不得。
紫阳道人淡淡看着乱象:“是啊,这是一方正在晋升中的金敕世界,与吾等世界相差仿佛。但对于修行之道,却是完全相反的态度。”
“吾等只能神魂归入冥土,却是无法干涉阳世众生。”
紫阳道人身处的世界,也是一方半步金敕,但却无有际遇,真正晋升金敕。
“哼……”
“大道何其不公,让这浊物之世,有着晋升金敕之望,而吾等清净之世,却只得在天人五衰中,逐渐衰败消亡。”
赤阳道人愤愤不平,道:“大道不公啊!”
紫阳道人垂下眼睑,幽幽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他们有余,而吾等不足,正是该让他们补之,这也是大道循环,天理昭昭。”
“此世混浊当道,阴灵鬼魅疏远,当是吾道大兴,救苦黎民之机。吾等打杀邪神淫祀,还此方天地玉宇澄清,正该吾等气数不绝。”
白阳道人森然,道:“是啊,是啊……而且那位道友,既是吾道之友,就该舍一己之私,自行羽化了去,重来一世。”
“善哉!”
“善哉!”
五大教主目光微微一触,纷纷明了其意。
在几位教主眼里,帝太乙的作用,也就仅限于一个‘时空道标’。让五大教主在跨界时,不至于在虚空中迷失方向。
而如今五大教主的目地,已经达到大半。那么,帝太乙自身的重要性,也随之跌落。
固然,这两方俱是‘道友’,但非吾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非是一方世界的生灵,能有共同利益勉强‘联合’,就已是舒为不易了。
此时的帝太乙,作为天地间第一尊神祗,在五大教主心中,已经是一块必须铲除掉的绊脚石。
只有如此,五大教主之道统,才能一举压下神道,成为这一方金敕世界的正统。
所以,此时的五大教主,绝非帝太乙之‘友’。在他们踏入此方天地的那一刹那,也是他们真正反目之时。
冥土轰然,一方金色神国蓦然塌陷一角。
五大教主垂目观望,只见两尊强横存在交战,每一个刹那,都会有无数激烈碰撞,余波重重泛起。
“看来,这一定是一个很棘手的对手。”
紫阳带着莫名笑意,眸中却是彻骨一般的冰寒。
“如此棘手之人,不该存在于世间。”
“吾道不容也!”
…………
神国坍塌一角,帝太乙面露惊疑,望着周身天子龙气,不断咆哮的荀少。
荀少神力如龙,映衬天子龙气,一招九帝龙拳,横推千里神国,如若无物一般。
帝太乙惊吼:“这,怎么可能?”
帝太乙执掌天道权柄,自信横推古今,是为此世绝颠。但荀少仅凭一己之力,就让帝太乙无可奈何。这让苦心筹谋万载岁月的帝太乙,如何不惊,如何不怒。
荀少直面帝太乙,感受着冥空中那一轮紫金大日的恶意,握紧一对儿拳头,身畔祖龙剑龙气溢溢,嘴角泛起些许弧度。
何为劫数,何为天劫,何为人劫!
对于帝太乙这尊金敕顶点的存在而言,荀少这一尊出乎其意料之外的越帝,就是他拦路的人劫。而对于懵懂的世界意识而言,虚空中漂泊而来的诸多世界,也是它即将面对的天劫。
荀少此时了然,所谓劫数,永远只是相对来说的。
荀少即是帝太乙证道路上的人劫,而这一尊帝太乙,何尝不是荀少,证就金身之道的人劫?
“这是吾之劫数啊!”
一尊金敕顶点存在,简直堪比主世界大宗师一般,有着不可揣度之能。
若非荀少祖窍石镜,能借用【未来道身】之力,几次动用大宗师之力,挡下了帝太乙的攻伐。荀少早就在这凶猛攻势之下,被打的飞灰湮灭了。
但此劫,既是杀身之劫,也是运数之劫。一旦闯了过去,有着难以言喻的大好处。
“只要吾度过这一劫,得天地气数加身。待到天地晋升之后,金身成就水到渠成,就是金敕顶点,也并非不能窥探一二。”
“况且,帝太乙实力虽强,执天道权柄,但人道在吾掌握,帝太乙不得天地认可,休想迈入合道之境,得天人之敕。”
身合一方金敕世界,其境界之高远,已非荀少如今所能想象。但至少一尊天人道业,是少不得的。如斯一步登天之捷径,是任何生灵都要为之癫狂的。
固然一朝合道,自断前路,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证就天人,几人证就长生不朽?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荀少暗道:“还有冥空中,那一轮紫金大日,也是劫数的一部分,不可小觑之。”
那一轮紫金大日蕴含恶意,哪怕荀少也要留神一二,免得鹬蚌相争之时,再让紫金大日来一着渔翁得利。
荀少眉头一簇:“况且,只有他们么?”
一方金敕世界出世,于茫茫虚空之中,无数道韵流动显化,会让其显得无比显眼。那些晋升无望的顶尖赤敕世界,会似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全部蜂拥而来。
现今冒头的,只有那一轮紫金大日。但暗中藏匿着,等待摘取最后‘果实’的,定然不在少数。
“而吾,只有三式杀招了啊!”
荀少筹计着祖窍眉心,一滴滴金色源力。
石镜虽然玄妙,但也要有源力催动,才能绽放绝强之威。
消耗十滴金色源力,能有大宗师之力。燃烧一百滴金色源力,则就是武圣人的至强一击。
武圣人三击之力,看似荀少有了强横的底牌。但也要在合适之时,才能起到一槌定音之效。
“所以,这三百一十二滴金色源力……要用在紧要关头,不可轻用。”
这三百滴金色源力,乃是荀少主世界、大成世界的全部积累。一旦耗尽,短时间内荀少就没有了自保之力。
要知道,金色源力可以分化赤色源力,但这赤色源力,却无法凝聚出金色源力。
若非荀少,不断的消耗着金色源力,也无法在一尊金敕顶点面前,周旋至今。
蓦得,帝太乙浮起一股暴烈的气息,其中凶恶暴戾之极,让荀少眉宇一蹙。帝太乙的金敕顶点,固然是天道权柄之力,并非他自身之能,但大宗师的力量是不打半分折扣的。
荀少起手一式龙拳,裹挟人道帝气,与帝太乙的永恒国度,狠狠撞在一起。
龙吟寸寸断裂,荀少身化人道洪流,犹如亿万人挥拳一击,强横至极的力量,径直把永恒国度一角崩碎。
但帝太乙面容冰冷,毫不在意辛苦修持的神国崩坏,也不理神国动荡,周匝冥土异变。五指微微屈伸,向着荀少前额扣下。
帝太乙的耐性,终于消磨一净,不惜两败俱伤,也要彻底解决荀少这一大敌。
毕竟,所谓的永恒国度,也是帝太乙神躯所化,神国倘若崩塌毁灭,帝太乙神躯必受重创。
在这一微妙时刻,紫阳道人倏然道:“出手!”
五大教主心神如一,这一轮紫金大日就是五大教主显化异象,一朝衍化而成,具备无穷神威,倾倒天地一方。
“浴日冥海”
紫金大日高悬,五大教主推动异象,数百真人级数的一身修为,尽数衍化成一道灭世之象。
强烈灼热感,遍布在冥土阴世,仿佛身处阳世白日,有着至刚至阳的太阳真火垂落,一些修为低微的鬼物,登时化为一片飞灰。
就是一些恶鬼、厉鬼、鬼王,也在煌煌紫金大日之下,犹如五内俱焚,纷纷哀嚎不已。
突发变故,帝太乙面色一冷,紫金大日的磅礴纯阳气息,让帝太乙心头愈发忌惮。
而且,这一招‘浴日冥海’之下,尚有几道气机,隐隐锁定了帝太乙。
“紫阳……”
帝太乙咬牙咆哮,身形蓦然暴退,似要避开这一招‘浴日冥海’的锋芒。
这一招‘浴日冥海’之威,绝对有着威胁帝太乙的可能。
真正的金敕存在,尚有陨落之时,何况帝太乙这一尊,只有金敕之能,而无有金身成就的伪金敕。
所以,帝太乙只能退,也只得退却。
不退,就是同归于尽之局!
荀少面色平淡,看着徐徐落下的‘浴日冥海’,又看着身形骤退百里的帝太乙。
握拳至胸前,黑发如墨披肩,荀少面上浮出一抹笑意,咧嘴露牙:“尔等,死期至矣!”
第一八八章天人之敕
三方微弱的平衡,在这一轮紫金大日之下,被瞬间打破。
帝太乙、荀少俱在紫金大日之下,随时有着倾覆之祸。
一滴滴金色源力,同一时间灼烧,【未来道身】徐徐睁开眸子,呼吸着丝丝金雾,极其恐怖的武道圣人之势,在他的周身蔓延着。
身与【未来道身】相合,具备武道圣人,恨天无柄,恨地无环之力,荀少仰天,直面紫金大日。
“尔等,死来!”
荀少握拳胸前,吐气如狂风倒卷,呵气似天雷滚滚,周身金光近乎满溢,俨然化为一尊金色巨人。
这一尊金色巨人,高若百丈,身似山岳,吐气开声间震碎一重山峦。
一拳!!
一百滴金色源力,全然化作一股惊涛,裹挟不可思议之力,其浩浩荡荡之势,大有颠倒乾坤黑白之态。
“天!地!人!皇!印!”
这一道拳印凝结虚空,衍生九九八十一尊赤龙之形,三尊古老皇者之相,随着显化于荀少这一式龙拳之中。
无数的武道圣人感悟,令荀少从未有一刻,感觉自己如此强大。
抬手可翻天,跺足能覆地!
此世,帝道、霸道兼修兼行,养就了荀少,一口天子至尊龙气。
这是在主世界,永远也无法接触的大机缘。
以武圣人之煊赫神威,一式龙拳既出,至尊天子之气,尽数衍化八十一道真龙神力。当空化为一座灭世磨盘,磨灭着天地清浊阴阳之世。
“不……”
余波无穷,身形暴退的帝太乙,发出不甘怒吼,神躯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作响,虚空也似镜面一般,布满着细密的裂纹。仿佛下一刻,整个虚空都会支离破碎。
然而,这还只是荀少这一式帝拳的余波而已。真正直面这一武圣人至强之拳的,则是在高空盘坐的,那彼界五大教主,乃至那一轮高悬冥空的紫金大日。
只是,武道圣人毕竟是武道圣人,就是些许余波之力,也非一尊顶尖金敕可以承受的。
帝太乙身形停滞半空,奋力运转天道权柄,无尽的恐慌占据了他的全部。一股大恐怖、大毁灭,自心神中席卷,化为一道无比庞大的阴影,生生压在他的心灵。
“不……”
帝太乙牙呲欲裂,周身虚空粉碎,仿若一座无形囚笼,让他动弹不得。只得在这方寸之地,静待着自身的末路。
此刻,他自矜无敌当世的滔天神力,都似一块块豆腐渣般,被武道圣人的惊世之威,碾成粉碎。
“不!!”
彼界五大教主,也面色狂变,齐声惊呼。
作为直面拳印的他们,自然比帝太乙,更知道这一拳的恐怖,这一拳的可怕,
毕竟,帝太乙承受的,只有其中十之一二的拳势。
而这五大教主,才是面对着大半的拳势。
那一股大浪滔天的恐怖,生生袭在几大教主心头。
金色巨人捏拳,显化的三尊古老神皇,八十一尊赤龙之形,一道道天地异象,生生烙印在五大教主的心神之中。
源自主世界三皇神意,让荀少揉炼于武学之中,充斥着诸般天地异象。
“啊啊啊啊!!”
五大教主身畔,数百真人级数的道人,在这一道道天地异象中,纷纷堕入其间,身躯爆出一团团赤焱,随即化为一捧捧冥灰洒落。
这一股浩瀚拳意精神,径直攻伐道心,凡是道心不固之道人,皆是自毁神魂,一世根基轰然崩塌,一一形神俱灭。
“诸位道友,”
紫阳道人突逢剧变,神情仍旧平淡,只是手指肚儿,微微捏的有了些发白。
“吾等道途,在此一决……”
紫阳看着下方的‘浴日冥海’,道:“或生或死,天命难违!”
“天命难违!!”
青阳,金阳,赤阳,白阳,这四尊炼就神魂纯阳之境的大高手,同时开口应喝。
面对着这一式帝拳滔天之力,五大教主心中虽惊,但面上未显得多少惶恐之色。
他们尚有一着杀手锏,一直没有动用。
他们,还有着一线生机!
白阳道人轻轻撇了一眼,周匝弟子们洒落的冥灰,洒然道:“贫道,先行去也!”
一轮白光冲天而起,白阳道人完全舍去了自身,累修千载的神魂道业,化为最为本质的力量,融入这一轮紫金大日之中。
紫金大日中的无尽神焱,在这一柴薪添加之下。显得愈发炽烈,不时席卷起一道道白焱滔天,焚烧着冥空的一切。
“白阳道友慢行,贫道去休……”
望着下方紫金大日,赤阳道人哈哈大笑,自身也化作一道通天赤光,落入紫金大日当中。
赤、白二色金焱交织,沸腾着紫金大日,让这一轮紫金大日愈发纯粹。
青阳、金阳二道人,叹息道:“破釜沉舟,破釜沉舟啊!!”
至强武圣人的一拳,已是跨越了一方金敕世界,所能承载的极限。
这,是神道青敕之业!
这位格间的差距,无可弥补的差距。
青阳道人道:“贫道,去也!”
“去也!去也!”
金阳道人怅然一笑,青、金二道通天神光,一起落入紫金大日内。
紫阳道人眸光,紫金神光流转,呓语道:“诸位道友……一路走好!”
四色神光交缠,紫金大日之威,越发的恐怖。有着四尊金敕本源的显化,再有彼界的三层本源,这是一方半步金敕世界半数的本源。
已经可以等若,是一方顶尖赤敕世界,当空砸落冥土。
但是,这一式帝拳直入紫金大日,视大日金焱如若无物,强横无匹的真龙神力暴发,直接推的大日晃动数分,甚至稍稍向后挪动了一二。
赤敕鬼神与赤敕世界,固然位格相同,但一方世界体量,远甚鬼神万万,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固然武圣人至强一击,无法直接崩灭一方顶点赤敕世界。但赤敕级数的世界,对于武道圣人而言,也远远算不得威胁。
紫阳道人看着摇摇欲坠的紫金大日,几乎要被荀少的这一式帝拳,生生打爆开来。
“命耶!时耶!”
紫阳道人不知何时,嘴角淌出血丝。
紫金大日与紫阳道人间,关系之密切,远远大于其他几尊教主,少不得紫阳道人执掌紫金大日。
因此,其他几尊教主,甘愿舍弃累世的修行,化身紫金大日本源,着实添了一部分‘柴薪’。
“吾,败的不冤……”
帝太乙最后望了一眼,紫金大日的颤抖。
以一方赤敕世界为‘兵器’,除非帝太乙执掌天人之敕,世界晋升金敕之后,成为名副其实的天地化身,才能无视这一着‘浴日冥海’。
而荀少则直接以纯粹之极的力量,去撼动‘浴日冥海’。
此中差距,帝太乙如何能不知道。
毕竟,这十之一二的帝拳余波,非帝太乙所能承受。
此时的帝太乙,已然被武圣人一拳,震碎了三魂七魄,打碎了所有生机。
纵然是所谓的第一尊神祗,在这蛮横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也只得饮恨当场。
荀少望着帝太乙逐渐化为飞灰的神躯,轻声道:“最终的赢家,只有朕……也只能是朕!”
帝太乙陨落之地,唯有一道纯金真篆留存,其上金色云气游弋,浮动着丝丝缕缕神光,近乎于天地本质的力量。让这一枚纯金真篆,有着非同一般的分量。
荀少伸手接过,这一天道权柄显化的金敕,眸光愈发深邃。
人道金运加身,天道青运绵长,千载的积累,让荀少在天、人二道中,都有着极为庞大的功德。
而在荀少入手的刹那,不惜损耗海量的功德、气运。这一枚天道金敕,恍然无息间,与人道金敕合而为一。
耳畔间回响世界咆哮,执掌天、人二道的荀少,可谓这方天地的一部分,亦可说是这方世界,也是荀少的一部分。
汹涌的世界本能,让荀少几近迷失其中,失去七情六欲,情感五色,彻底作为世界本源意识的载体,生存与天地宇宙之中。
危机渐起,先天祖窍内,石镜中盘坐的那一尊【未来道身】,微微晃动金光,惊醒了兀自沉迷当中的荀少。
荀少按耐心惊肉跳,道:“好险!”
“好险!”
虽然,化身一方天地本源意识,或许也是一大际遇。
然而,倘若这一代价,就是化为一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则就非是荀少所愿了。
看着紫阳金焱,已不复先前之盛。而荀少能感受到,这一方天地中,那一股无穷无尽的浩瀚力量。
就算,荀少不再催动石镜,但他本身也有着移山填海,担星赶月之能。
执掌着天人权柄,荀少本就是这方天地的一部分。
完整的天人权柄,所能发挥出来的效果,并非一加一等于二这般简单。
只是在世界升格的关键之时,世界力量的每一丝每一毫损耗,都要谨慎小心之极,不得轻易忽视。
“大局定矣!!”
有着天人之敕,荀少执掌世界,已成必然之势。
只要再镇杀了,藏匿于天地间的彼界生灵,夺取彼界生灵的本源,让世界真正跨越金敕门槛。
而他荀少,就会是这一局棋的最大赢家。
荀少握拳间,自有一股沛然大势生成,恍若众神之王,统御芸芸众生。
挥拳,第二拳!!
第一**章荡尽天地
金色源力咆哮,石镜泛起神光,【未来道身】起身握拳,手掌中似有神力奔腾汹汹。
“荡尽天地!”
拳印轰然垂落,荀少携第一拳之威,第二拳随即一朝打出。
轰
气浪交缠翻滚,衍化末日终焉之象,拳劲一路蔓延,一方方冥土不堪重负,纷纷崩塌粉碎。
拳劲肆掠之间,万里方圆生生沉下三毫之数,一道道惊心动魄的裂痕,径直自南北贯通而入。
衰弱的紫金大日,在这一式帝拳之下,犹似一簇羸弱烛火一般,于虚空中微微摇拽了几下,径然化为一片虚无而逝。
几声惊叹,自虚空的某一角落中回荡。
这一拳的惊艳,让他们心生惶恐。
紫金大日破灭,但拳印凝而不散,直冲紫阳道人而来。固然紫阳道人修为深厚,也难当其间汹汹神力。
顷刻间,紫阳道人淹没于无尽拳劲中,神魂根基几欲崩溃,纯阳道性刹那化为乌有。
这一式帝拳之威势,赫然较比第一拳,更含着三分天威,三分霸道至强。
此时的荀少,得天人之敕,便是天地化身。虽然自身修为,并无多少精益,但其一举一动间,俨然有着浩瀚天地之力相生。
一分力道,可当十分来使,百分来用。
见着紫金大日须臾崩解,荀少持拳胸前,凛然立于冥土大地。这一尊金色巨人目光开阖,无穷帝威宣泄,恍若一尊至高神祗,俯瞰芸芸众生。
“天命乎!”
“天命乎!”
不知何时,紫阳道人已然目垂血泪,披头散发,悲怆呼叹。
武圣人一拳之威,何其恐怖,紫阳道人固然屹立金敕,也要在这一拳之下,神销骨毁。
荀少漠然感受着,紫阳道人神魂中,那弥漫着的丝丝腐朽气息。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紫阳道人修为神通,堪堪称尊称祖。
但是,一方世界之期望,是何等之重,岂是等闲担得的?
就是紫阳道人,因着天时天运,逞得一时意气。但一着不慎,就是黯然陨落之局。
荀少冷笑以对:“天命?”
“天命!”
“朕,不信天命!”
荀少负手,铿锵有力的说着。
倘若,荀少信命认命,他也不会从一介农家子,一步步鲸吞人道,蚕食天地大运。成为这一方世界,古今唯一一位,真正崛起于微末的太祖真龙。
“哈哈哈……不信……”
“不信……”
紫阳道人癫狂,面容扭曲的看着荀少,道:“好一个……不信!”
紫阳道人身畔,蓦然灼烧一片金焱,映衬一片金灿。道人安然盘坐金焱中央,面露一抹狰狞未散。顷刻间化作一捧飞灰,消逝与漫漫冥土之中。
尘归尘,土归土,丝丝缕缕的灰红气机,游弋于茫茫冥土。
荀少淡淡道:“朕说过,朕不信天命……朕,即是天命。”
荀少执掌天、人二道,在这一方世界,可谓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是为此时天道第一人。
故有,天心即是吾心,吾心即为天命。
荀少自身,就是天命的一部分。
“是时候,晋升了……”
他目光朦胧,轻声呢喃着。
此方世界积累万载,又有五尊金敕的陨落,冥冥中化为世界本源,成为大越世界晋升的一部分养料。而且那一轮紫金大日的崩解,也有相当一部分本源,洒落大越世界。
此时的世界本源,较比以往之时,生生暴涨了四层之多,几乎已是赤敕世界的极限。
若今时再不晋升金敕,这一方天地世界,已经无法抑制沸腾的源力,直接崩塌破碎,化为一方虚空深处的世界残骸。
“正是此时,正是此机!”
有着荀少两拳镇天地的威慑,哪怕此劫中尚有一些魑魅魍魉之徒窥伺,也要惊惶胆颤不能自己。
不待荀少出手,这一些暗中存在,就纷纷蜂蛹逃遁。
毕竟,若是让荀少封禁世界,他们这些暗中存在,就如瓮中之鳖,只会困死与此方天地中。
而且,荀少之威势,也着实是吓破了,暗中窥伺之人的胆子。
在暗中窥伺目光散去之后,荀少暗暗松了一口气。
金色源力来之不易,一丝一毫也不可轻用。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省下一百滴金色源力,留下一招杀手锏,对于荀少而言,也是极好的。
他虽占据上风,但诸天万界广大,法术神通之诡谲,难以一一详述。类似于天魔解体,空木葬花一类的两败俱伤的法门,何止千百之数。
此时放一放,缓一缓,也是无奈为之。
只是,荀少放眼,望向阳世山河末日之景,阴世诸兵角逐之象,眉头紧蹙。
“他们留给朕,这么一副烂摊子,朕就算想要收拾起来,也不甚容易啊。”
“不过,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先晋升世界位格,借着晋升之时的源力,重拾旧时山河风貌,也不失为不幸中的大幸。”
吟!
吟!
吟!
荀少踏步,化身百丈五爪赤龙,与天地冥冥相合,丝丝缕缕的赤光,遮耀着天地一方。
龙吟铮铮,冥土各方战场,在这一声龙吟中。
一个个左道徒众,鬼躯突兀燃起一簇绿幽火焰,千百万鬼兵皆是灼着鬼焰,如同一片绿色火海一般,连接到冥土尽头。
无数的冥灰浮动,散落冥土深处,滚滚黄泉之水。
见此异象,太宗帝喜不自胜,呼道:“太祖大胜,吾大越社稷,万世,万世,万万世永存!”
“大祖大胜,大越世界,万世,万世,万万世永存!!”
一百二十七朝帝王齐声高呼,面上涌动着狂喜。
荀少成了最终赢家,作为大越一部分的诸朝帝王,也能分润一些好处。
毕竟,作为大越太祖的荀少,证就天地化身之位,对于大越国祚之意义,可就着实太大了。
“万胜!”
“万胜!”
“万万胜!!”
八十万越甲齐声呼唤,万万军威之势,似如一头猛虎出柙,虎视着苍莽大地。
一人得道,何止万万人受益,只要大越国祚不衰,这八十万阴兵越甲,就是大越的擎天柱石。
…………
而左道的万万鬼众,看似是一股可以撼动天下大势的强兵。但于执掌世界权柄的荀少眼中,蚂蚁群再多,也只是一根手指碾死的货色。
荀少无悲无喜,漠然看了一眼大越龙庭方向,随即心神完全浸入世界本源之中。
踏入世界本源妙境,荀少心神显化为一头五爪赤龙,遨游于波澜壮阔的赤色海洋中。
积蓄强烈的源力,汹涌澎湃之极。一股股风浪拍打,如同暗礁群落一般,蓄藏着莫大的力量。
“晋升!”
“晋升!”
“晋升!”
赤色源力轰然咆哮,五爪赤龙盘恒不动。
一千、一万、十万、百万缕赤色源力,洒落世界中各个角落。浓烈的赤气,纯粹如同一片烈火,烈火烹油般,雄雄灼烧无尽。
失去了世界源力的支撑,本就脆弱不堪的阳世一十三州,各处地脉纷纷失去平衡。
大地裂崩,山峦破碎,海水倒流,江河逆灌!
阴世之中无数鬼众哭嚎,阴气磅礴似乌云遮日一般,夹杂着哀怨铮铮,众生沉沦之念。
“破釜沉舟,成则成矣!”
若是世界升格失败,来自阴世、阳世两方,酝酿着的如海孽力,就足以将大越拖入泥潭。
轰
此时的世界,堪称最巅峰之时,也是最衰弱之时。
回光返照,不外如是。
舍弃了阴世、阳世的掌控,世界源力之磅礴,甚至让荀少隐隐感到,有种超乎武圣人之境的意味。
这是一方世界,一方天地燃烧所有本质,才能有的恐怖异象。
虚空之中,亿万群星璀璨,不知其数的星辰陨落,又有不知其数的星辰孕育。
唯有几颗青色大日,犹如煌煌太阳星辰一般,千万星环绕拱卫,万古光辉不灭不磨,照耀着一方虚空。
此时,一枚赤色星辰,周匝赤气沸腾不休,似乎灼烧一般,跳出诸多赤星之列,挣扎着向着青色大日靠进。
在青色大日周边,尚有数十枚金色星辰,环绕着青色大星,接引着青色大星不时溢散出的丝丝青气。
超越!
超越!
超越!
荀少与大越世界,同一时间疯狂呐喊着。
灼灼至极的赤色大星,映照着一片虚空,一如初生朝阳徐徐升起,在众多赤色星辰中,显得格外璀璨。
数十枚金色星辰,金光似乎明亮了刹那,青色大日周匝青气,也微微摇拽了少许。
“只有,得到青敕世界的一缕本源青气,方能真正蜕变赤敕,踏入金敕之列!”
荀少看着庞大无比的青色大星,恍若一方虚空中的‘主角’,数十金敕世界环绕,数千、上万赤敕世界盘恒一片群落。
这恍如大日一般的青色星辰,恒古照耀着何止千万的赤敕世界,这等浩瀚伟力,便是一尊天人降临,也只能望而兴叹。
在青敕世界,武圣虽也强极一时,但不乏有天人临世,甚至证就道果的大能者盘踞。证就天人之道虽强,但也远远非是真正的无敌者。
赤色大星脱离虚空轨迹,一路上升,靠近着煌煌青色大日。
青色大日、数十金色大星遮耀之中,大越世界逐渐蜕变,衍生一丝金色。
这一抹金色,渐渐蔓延于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