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一盘乱局
县城,醉香阁!
只看‘醉香’二字,看似淫烂奢靡气息甚重。
实际上却是家,再正经也不过的酒祠之地。
只是这家酒祠,专为达官显贵之流,读书清贵之人而设。
平常也多是诗词歌赋,吟诗风雅之事,是县中大户子弟们常驻之所。
这醉香阁以百花为单名,故而亦有百花阁之称。其内设有百余号间,皆通百花芬芳之意。
牡丹园!
牡丹贵为百花王,这醉香阁以牡丹喻之,由此可见其中心思。
非是真正的显贵巨富人物,等闲是进不来这间牡丹园的。
其中妆点华贵尚在其次,入内的巨富大商们,要得却是这万花之王的气派。
此时,牡丹园已然被某位县中‘大人物’,都给盘了下来。
门前,几名灰袍家丁时不时的神采流露,已经手指骨节粗大的老茧,就知道园中宾客的煊赫。
突兀的,园中一道拍案声响起。
“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一儒雅男子喘着粗气,手掌狠狠拍着桌案,震得桌案动荡。
“吾刘家也是县上大户,传家二百一十七载的书香门第。这厮……这厮……真当吾家泥腿子出身,没有根底?”
儒雅男子似是怒到了极点,喝了一口茶水,心头愈发燥烈,随手将手上茶盏扔在地上。
啪……白瓷四分五裂,碎片溅得极高。
啪!
这时,一富贵中年拇指一摁,折合纸扇间,声音响脆之极。
似如云墨的扇骨,飘溢着幽幽沉香,一方大如鹅卵般的美玉,点缀着名扇的珍惜。
这富贵中年缓缓摇头,悠然念诵着:“欺人太甚乎?欺人太甚乎!”
“介明兄啊,你还是看得浅了……”这富贵中年浅浅一笑,扇骨敲打着手心,神情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
桌席上其余几人,眼见富贵中年智珠在握之态,目光带着问询之意:“还望圆和兄不吝赐教,”
这牡丹园中的几人,可谓都是县中顶顶的大户人家。
能让这几家掌权之人,心平气和的同坐而食,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毕竟,他们都是一县巨富,彼此的利益纠葛,暗自捅刀,面和心不和才是常事。
如今齐聚一堂,难得的同心同气,自然是遇着关乎自家,族运起伏的大事。才能让他们几家,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坐于通席之位。
要不然,他们都是各自族中的大忙人,事务固然不及一县主官,却也未必差上多少。岂会有心思在这醉香阁,行这附庸风雅之事。
“好说,好说……”
王圆和一如笑面佛一般,略显臃肿的体型,看似温和简单的外表,着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欺骗性。
“咱们三家,纪、王、刘……都是县上的大户,扎根县里几百年,依附与上一任城隍老爷,安安稳稳的富贵荣华。”
纪业营面无表情,把玩着手中玉杯。
“吾等三家,跟着城隍老爷,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而有着咱们三家之势,县丞、县尉、司吏、典史这些县佐官,都是自家人。”
这就是上下齐手,架空了县令。让县令这百里侯空留名分,而无一丝真正的权柄。
“咱们都是城隍爷的附属,正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大户。县令就是个空壳,咱们大户才是真正做县里主的人。”
有着神道力量上的支持,再有自家累世的积蓄,才是三大家无往而不利的源头。
“你想说什么?”纪业营淡淡的说着。
“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的靠山没了,咱们如此大的基业,自然就成了许多人眼里的‘肥肉’,许多人都想要咬上一口。”
“还有……衙门的那位,最近可是跳得很啊!”
几人面带阴霾,尤其是说到衙门时,更是带着青色。
县中三大家,以往有着县城隍的扶持,可谓是豪富之极,跑马点灯,巡船为乐。便是等闲的郡望之家,也不过如此之势了。
可是,他们一旦失去了县城隍的支持,自身虽有一些底蕴,家中犹自有些祖灵存在,却也只是小儿持金闹市。
一些窥伺、不怀好意的目光,尤其是近些时候,也是愈发的多了起来。
“毕竟压了人家这些年,也该让人喘口气了。”
刘介明嘿嘿冷笑,一双眸子绽着冷星,甚为吓人。
“自古民不与官斗,”
“咱们县令大人耐不住寂寞,但一时还翻不了天。”
毕竟几百年的底蕴,不是短短几年,就能轻易撼动的。
县丞这县中二把手,暂且先不论。
就是县尉、司吏、典史三位实权人物,就是他们三家子弟任职。三家轮流担任,可谓是集有权、财并兼。
有着这般实力,世俗家势根本撼不动他们。
但是……
“怕就怕……是世俗之外,超乎规格之外的力量。”
三人目光一碰,心中都有了些阴郁。
对于常规力量,他们自然不怕,但要是碰上超乎常规的力量,他们就只能跪了。
“常家……一直都是李家的鹰犬,如今常家上窜下跳,怕是有李家从中作梗。”
再一想这些时日,常家的所作所为,李家的倏然沉默。
这不能不让他们毛骨悚然,也不能不多想一些。
他们三家以往都是城隍鹰犬,如何不知常、李二家的跟脚。
就是其他判官的本家,他们都是如数家珍。
堂堂第一判官的威势,就是这么让人绝望。
更何况,他们三大家,都只是失了主人看护的鬃狗。
“这新任的城隍老爷,咱们这些人,能搭上人家的线吗?”
蓦然,刘介明叹了一口气,心气寥寥。
由于此世,有着正五品金身的顶点存在,摧城毁岳之事,也不乏有其事迹流传。
故此神道威势之盛,几乎压得人道喘不过气来。
正七品干涉物质,正五品量变质变,这都是神道横行的底气所在。
非是人道九五真龙,在正五品神祗面前,谁不战战栗栗,生死不由自己。
“听昌灵山脚下猎户说,昌灵山已经彻底完了。其地十里,寸草不生,只有几百具焦炭残留。”
“这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了吧!”
王圆和胖脸一凝,喝道:“慎言!”
“老爷们的事,是咱们凡人可论的?”
“你想死,不要拖着咱们一起死。”
刘介明一愕,苦笑:“小弟失言矣!”
神道的玄妙莫测,是凡俗之人终其一生,想也想不到的。
“昌灵山的那位,至今生死不知,也不知今后,那位大老爷该何去何从。”
“如今大老爷初来,这上上下下的,也不知大老爷的喜好,吾等就是向往老爷边上靠一靠,都不知合不合适。”
“免得惹了老爷生气,这事儿……反而不美。”
不过一想着,愈发逼近的鬃狗们,撕咬之势将至。
几人只得斟酒一叹,:“虎落平阳,被犬欺呦!”
…………
雨落漫漫,水雾蒸蒸!
雨打芭蕉落,水滴石穿孔。
荀少依靠着躺椅,椅子微微摇晃着。
一阴官恭恭敬敬,于他身畔矗立着。
荀少悠悠长叹一声:“昌灵山的事,还没了了呢!”
“是的,”
阴官沉稳厚重的声音,起伏间响起:“昌灵山神只留一方山印,脱身而去,其神元十不存一,构不成大患。”
“真的……构不成大患了么?”
荀少眉头一簇,哼了一声。
“这……莫非他还能卷土重来……”阴官心头一跳,面色沉了下来。
一尊神祗恨意,着实是让人,不得不去重视的。
“你的动作太大了,昌灵焚毁十里,何人看不得,何人不知得?”荀少的话语,愈发的冷硬,也愈发的沉硬。
阴官拧着眉宇,垂首低眉,不敢再度言语分毫。
对于县中激荡的暗流,荀少或许有所察觉,却绝不会过于苛责在意。
但是,照成如今这般,满城风雨之态,仍让荀少有了一丝不满。
无他,这太张扬了!
这,即是荀少此刻想法,也是他心中不满的根由。
今时今日,他并未到天下无敌,横行无忌的地步,该要遵守的规矩,还是要不打丝毫折扣的遵行。
若不然,这煌煌万载神道,如何能有今时之秩序,今时之承平。
只因,这秩序不但是一约束,同时也是一庇护。
“昌灵山十里无人烟,手段是酷烈了些,但也无甚大错。”
荀少慢悠悠着,道:“只是不该留下首尾……这昌灵山,虽是个不起眼的小神,吾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
“但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这条鬃狗的主人,吾也是不能不看其颜色行事。”
“那……您的意思是?”
阴官恍然颔首,眸光在闪动中,带着一抹灵动。
“昌灵的态度,只是次要而已。就看一看那位太阿君,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又到底有着什么态度了。”
荀少眸子中,全然是漠然一片,空寂渺渺之极。
区区一位正八品神祗,还不值得他劳心劳力,费尽心思去揣度思量。
只有那位若隐若现的太阿君,才是他真正为之忌惮之人。
正五品神祗的分量,可是沉甸甸的。荀少与其的差距,犹自比七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还要来得惊人。
“……”
闻言,沉默不语的阴官,伸手一撩官袍,默默跪伏于荀少脚旁。
荀少淡淡看了一眼,道:“你也不用急着谢罪,这事儿……未尝没有转机。”
“太阿君捏死吾,当然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捏死吾之后呢?”
“那地祗一脉的怒火,是他不愿意,也不想去面对的。”
地祗一脉的强势,几乎与坐拥九霄的天神一脉不相上下。
一旦惹得地祗、山神二脉的大战,造成天地大乱失衡。
就是太阿君,身为此世位格的顶点,也要实实在在吃上几个挂落。
阴官道:“难道,您是再等太阿君的态度?”
荀少抚掌,笑道:“没错,就是他的态度,这位太阿君的态度,关乎吾能不能,在当阳县打下根基。”
他看着远方天际,沉沉的天色,暗自嘀咕着:‘江南这盘棋,是水神和地祗的角力,天神高居九重,鬼神盘踞冥土,都是看着水神、地祗打生打死。这观一可见全局,江南数州十数府,都是彼此犬牙交错之态。在这其中的山神们,立场就很尴尬了。’
这当阳县,可是盘踞金沙江出水口,水神香火兴盛,有着与地祗分庭抗礼之势。
故此,荀少自然深知,太阿君近几日的诡谲行径,倒底有着何等深意。
“他这是要试一试吾,看看吾的心性如何呢!”
若是荀少在交锋中,露出一丝软弱之态。那一位太阿君就会毫不犹豫的,架空他的权柄,让荀少只能做一傀儡。
而荀少的反应,也是刚烈之极,酷烈之极。
“不知那位太阿君,对吾的‘答卷’,可是满意了?”
“或是……怒不可揭的,直接打上门来,废了吾的城隍之位?”
荀少想着想着,不由得有些入神。
“主君,主君,”
蓦然,一名耳报神疾步而入内院,高声呼叫着。
“主君,”
这耳报神跪在阴官身侧,抱拳拱手,道:“太阿君遣使至,”
“哦?”
荀少洒然一笑,道:“看来,是太阿君有了答案。”
他上前数步,伸手浮起耳报神,道:“速速请神使入内,还有……毋要丢了礼数。”
“赵虎,你也跟着一并,接迎那位贵客。”
荀少蓦得开口,让阴官一身子滞。
但一瞬间,阴官……或者称为赵虎,就已经醒悟过来。
“喏!”
阴官、耳报神二人伏身叩首,深深一稽。
随即二人徐徐退下,转身离去。
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荀少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即将入门的‘神使’身上。
“这太阿君,金沙龙君,两位正五品的‘大人物’,再算上府城的那一位府城隍,就是三位‘大人物’了。”
任何一位大人物,随便跺一跺脚,都不是他一小小县城隍,可以担待得起的。
“不过,俗话说的好啊,他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当阳的这局死棋,就看一看各家下法,吾又能不能全局盘活了。”
第一四六章山君厚礼
“这……就是太阿山君,给吾的答复么?”
荀少面沉似水,随意坐着靠椅,手指漫不经心的,敲击着身畔案几。
一四四方方的铜盒,静静放置在案几上。丝丝血腥气息,自铜盒之中,渐渐弥漫开来。
“这,即是吾家君上的心意,还望县君慢看。”这位使者着一身宽大长袍,面相普普通通,但其举止神容间,自有一般风采气度。
“慢看?”
荀少轻声呢喃,道:“太阿君的礼物,吾又怎敢真的慢看呢?”
他也不大开铜盒,只是挥手示意。
一名随侍小心翼翼上前,捧着铜盒,躬身逐步退后。
那铜盒中的血腥味,荀少自然心中有数。
既然如此,那么打开铜盒与否,也就不再是十分重要了。
“上茶……”
荀少抬手,自有几位美婢端茶上前,缕缕茶香幽幽深邃。
他伸手施礼,道:“太阿君之意,吾已知之,有劳上使走这一遭了。”
能为出镇使节之人,必是太阿君心腹,不是能轻易怠慢的。
所以,哪怕这使者,位阶在他之下,荀少也不会有丝毫小觑之心。
但,这使者似极谦恭般,屈身回礼,道:“小神添为八品之阶,不敢承受县君之礼,端的折煞小神也。”
“哈哈哈……”
荀少扶起使者,道:“使者礼多矣!”
使者轻声笑道:“礼多人不怪……既然小神,已将吾家主君心意送到,小神使命已完,就不多停留。”
荀少道:“使者往来一趟,也是辛苦劳累。”
“来啊……”
一名名侍婢鱼贯而入,手中都端着一方檀木妆盒。
只见,这些侍婢约有七八之数,俱然排成一排。
“这是?”
使者一楞,不解的看着荀少。
这些檀木妆盒中,香火愿力气息颇为浓郁。一枚枚神道符钱,正静静躺在木盒红帛上,钱身流转道道符文之象。
对于这些神道符钱,使者只是粗略一看,就大致心中有了计较。
“至少有数万符钱!”
要知道,符钱作为神道中的硬通货,购买力度极强。
数万符钱,已经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目,就是对一府城隍而言,也不是可有可无,几尽一中等县城的一载收获。
“这些,便是吾的回礼。”
他伸手打开一口檀木妆盒,一柄混合香火愿力的龙虎玉如意,流动淡淡赤光。
这礼,可谓是极重!
看着使者远去的背影,荀少玩味一笑。
“区区一使节,有此飒然风采,端是难得少见!”
他把玩着手中的一对儿玲珑玉狮子,对这使者评价,却也是极高的。
这一对儿玲珑玉狮子,虽不比给太阿君的回礼,但对于一般的八品神祗而言,也有着难以想象的价值。
但,能抗拒如斯诱惑,就有些让荀少刮目相看了。
…………
呜!呜!呜!
号角响起,荀少稳步走入大堂。
六司判官各自矗立一旁,十大鬼将盘踞一角。
牛魔马魔二将军,左判右判二大判。
数十簇白光荡荡,在这城隍府大堂内,逐渐飘摇溢散。
“参见,大老爷!”
待荀少坐定主位,数十名僚属,纷纷躬身一礼。
他轻轻开口,自有一股神采:“诸位,免礼。”
这是荀少第二次召集群僚,相比于第一次见面的怠惰,有着昌灵山之祸在前,僚属们犹自战战兢兢,哪里还有心气,敢在荀少面前兀自矜持。
“喏,”
僚臣们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之后,纷纷站列两侧。
毕竟,荀少凶威在前,容不得诸僚不如履薄冰一般,谨慎小心着一些。
“诸僚,近日可有几多公案未了,不妨一并呈上,让在坐诸位阅览?”
荀少一手杵下颚,轻声问询。
李判官当即开口,道:“吾当阳为金华府上县,类比辖治金华,虽不敢言日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民心纯朴,是为百善之地。”
此世之事,人道主阳世,神道理阴世。
阳世的县衙县令,治的都是一县之丰,沐养一地一方。
而阴世的神祗之众,则多为香众躲灾避厄,得一地一域黎民供养上奉,有镇鬼驱魇之职,有天地权柄傍身。
神道压制人道,神祗尊于天子!
“无事就好,无事就是百姓之福,吾等之福。”
荀少眼睑垂下,淡淡的说道。
“县君言传身教,小神感激涕零。”
几名判官起身,向着荀少躬身一礼。
荀少漠然道:“无事是福……对于那些没有福分的,吾一贯都是不吝下刀的。”
这话出口,在坐僚属哪个不心头微颤。
就是有些底蕴、根底的,也不敢逆转势头,去顶撞这一位煞星。
县官不如现管,何况是荀少这般,县官、现管皆具的。
“昌灵的事,现在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啊……这很不好!”
他断然给这股势头定性,甚至不吝于展露杀心。
“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不知道珍惜今时的福分,反而一味想要搞风搞雨?”
“查,狠狠的查!”
“既是百善之地,岂会对民声之愿不闻不问?”
荀少的话语铿锵有力,一字字都掷地有声,让人不敢直视的威慑力,平添了三分煞气。
“吾当阳百善之地,岂容魑魅事?”
“必是妖、鬼余孽为之,当诛之,当诛之。”
李判官果断应声,不留一丝停滞。
李判官的表态,大大出乎荀少的预料。甚至就连一些僚属们,都大为不解。
作为有望角逐县君之位的李判官,难道就这么轻易,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要知道,这可是位格拙升之机,三百载难得难有。
况且,这修行的进益,尚且还在其次。那再添二百寿数,就不能让人轻易放下芥蒂。
但今时的李判,却恍若一心为公,看着他侃侃而谈,举止神容有度,就连一些老‘友’,都分不清这个中,几分为真,几分作假。
荀少道:“如此,就劳李判,行此稽查、拿捕之事。”
“喏……”
李判不理他人的惊诧,顿然应下。
李判这几日的闭门谢客,虽然露出了些许苗头。但如今看着他,转变的如斯之迅,还是让知情人暗自搓然叹息。
看来,这李判的位置,是稳定了!
而这第一判官的位置,更是稳如泰山。
毕竟,如此的知情识趣,是任何上官都喜闻乐见的。
千斤买马骨之说,任何世界任何文明,都是共通着的。
李判态度的转变,虽有一些突兀,但多日的闭门谢客,明哲保身之举,还是有些许苗头的。
“螳臂不能挡车,蚍蜉何能撼树?”
李判官心头默默念叨着:“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死无葬身之地。为了吾阖家老小,这一步是必须要退的。”
“吾是赌不得,也赌不起的!”
李判旗帜鲜明的站在荀少一方,无疑让荀少的权威大大加强。
县君本就是一县神道诸长,再有这位第一判官俯首帖耳,当阳可谓是一言之堂了。
荀少看着僚属们,态度间的变化,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第一判官的势,毕竟积累了几百年,就是他一时也无从下手。
但李判官的低头,无疑是将这股势头,自己主动的放下。
虽然荀少自己也有把握,能治得诸僚妥妥贴贴,但能省时省力,又何必去空耗时日。
还有……
“前日,太阿君遣使,赠了吾一样宝物。”
荀少幽幽说道:“这件宝物,当真不愧稀世珍宝,本县无敢擅专其宝,今日在这大堂之上,与诸僚齐赏此宝。”
太阿君!
这位的分量,让众多僚属颇为惴惴不安。
“什么时候,太阿君竟然如此亲厚这位县君老爷了。”
“县君老爷屠了昌灵一山生灵,理该恶了太阿君才是,太阿君如何会送什么稀世珍宝来?”
这其中暗藏的道道,让僚属们坐立不安。
这昌灵山神,如何有这杀身之祸的,在坐诸僚中哪个不知,又有哪一不晓的。
太阿君不怀怨愤,已经侥天之幸,那这宝物又是哪里来的路数?
荀少抬手,道:“呈上来……”
一名阴官立时踏步间,捧着一方青铜龛盒,走入大堂正中。
“在此……”这阴官高抬龛盒,举过头顶,带着展视之意。
“这是?”
这龛盒中隐隐的血腥气,甚是明目显眼。尤其在一道金色神力封镇之下,内中血气经久不散。
“这可是稀世珍宝啊!”
荀少虚拍龛盒顶,金红神光流动。
咔嚓!
龛盒大开,顿然一声声冷气倒抽,在这大堂中央响起。
“昌灵山神!”
夹杂着众人的惊呼,带着不敢置信。
一颗狰狞人头,正盘坐在龛盒中间,其狰狞的面目,睚眦欲裂,似乎要择人而噬一般。
点点金色神力升腾,盘绕在人头边缘,勉强维持着这颗首级。
这神道修行,都是从魂魄为始,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肉身。
一般在其身陨之后,除非身怀特殊血脉之人,都是直接化作最为微小的粒子,散布于天地之间。
若非有着神力支持,这颗首级根本维持不得一息,就会散化为无数粒子沙烁。
“昌灵山神!”
荀少一槌定音,将所有侥幸一一击得粉碎。
“昌灵山神,大逆不道,失职失责,方有今日之祸。诸位要牢记此獠之训,勿要重蹈覆辙。”
他‘苦口婆心’的话,显然极有说服力。
看着这位山神,一步行差踏错,就落得如此下场,谁人不怀有戚戚之感。
但与此同时,荀少的县君之位,却已经是牢不可破了。
就算县中不满,除非是金沙龙君亲自出手,荀少自己就能一手压下这些反意。
然而,金沙龙君若是插手地祗内部之事,就算荀少止不住他的野心,但地祗一脉的几位大能力者,绝对不会吝于,教一下金沙龙君作乖。
“吾等,谨遵县君教诲!”
“吾等,谨遵县君教诲!”僚属们伏身叩首,大礼参拜。
荀少一笑置之:“诸位能知吾苦心,就好……”
只有,真正执掌一县之事,才能达成他胸中野望。
阴司神道之事,尽入他之掌握,再无波澜生起。
如今剩下的,就是阳世的一些渣滓,需要他清理清理了。
…………
当阳县衙,
二、三十名公人,矗立在县衙公堂中,杵着一根根水火棍,气氛凝重。
而作为县令的许师文,一身正七品官袍,腰间配着绶带,带中缠绕虎形金纽,踏着一双官靴,神情略显急躁。
一师爷装扮的中年人,疾步迈入公堂,叫道:“老爷,老爷,刘家的事儿……妥了!”
师爷的话,刹那间冲散了公堂中的紧张氛围。
一些堂前公人,在师爷突兀踏入公堂之时,悄然拔出朴刀,却是不明就里的动了杀机。
只是师爷的叫喊,让公人们松了一口气之余,朴刀又归入鞘中。
“刘家动了?”
县令喜形于色,几乎要手舞足蹈一番。
师爷乐呵呵,道:“是啊,是啊……老爷,学生看得真真的,刘家的家兵动向不明,看来是要动一动。”
“好,好啊……只要他动了,本官就让他死全家。”
“哈哈哈……”这县令似是压抑的有些久了,一朝得了机会,几近放浪形骸。
师爷蹙眉,劝道:“大人,还望暂且按耐,这刘家毕竟是累世的豪富,当阳的三大家,耳目众多,在本县一手遮天。”
“如今虽有机会除了大患,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可不防,不可不备啊!”
县令收敛笑容,强自肃容,道:“你说的有理,是本县失态了。”
王、纪、刘三家,都是县中首户,势力错综复杂,想要理的清楚,绝非一日一时之功。
这三大家,固然因为失去了靠山,成了没牙的老虎。
只是积威日久,县中诸司仍由三家把持。
县令权威不出公堂,只有些不得志的皂角小役,能听用身前。
如此为官一方,几有十载之多,一直被压制的如此之惨。
也无怪在那些大户人家,上门拜访觐见之时,两方会是一拍即合,当即布下杀局等待。
这是许师文的背水一战,成则大权独揽,败则一切成空的豪赌。
第一四七章人心诡谲
许师文要谋划的,可是整个当阳三大家。
那是威压当阳县二百多年的豪门,几乎就是个小型的郡望。
甚至三大家势力联合,都未必输于一般的郡望名门。
这般大的势力,一旦引得三大家的反扑,绝对能让这位光杆县令,不死也要脱下一层皮。
“今夜过后,也不知谁成谁败,谁是谁非啊!”师爷望着门外,渐渐落下的日头,低声自语。
三大家太过霸道,固然欺行霸市之行,是任意一个豪门大族,都要经过血腥资本的堆砌。
但,仗着有城隍撑腰,不把一地老父母放在眼里,把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就是取死有道,真是该死,该死了!
墙倒众人推,也不怪他许师文辣手了。
许师文沉吟了一会,道:“也不知,这是否是他最后的疯狂……”
此时,衙门里是外松内紧,只有数十公人听用,许师文还真怕事败,让三大家一朝翻了天,不好收拾残局。
到时,他这县令当事人,可是首当其冲,难辞其咎了。
许师文道:“都小心这点儿,衙门里也不安生,不能走漏了消息,让三家贼子有了防备。”
…………
刘府!
重重宅邸,假山、楼阁、花园、渠廊、荷塘,极尽奢华之能。
东花厅中,刘介明面露愁容,连日的暗流,已然让他颇为疲惫。
“三大家的牌子,看来是到了不得不舍去的时候了。”
刘介明沉重的叹息一声。
群狼环伺之下,便是他一身是铁,又能打出几根钉子?
毕竟失了最大的靠山,他们这些无主之人,想要自保谈何容易。
管家步伐轻盈,伏身道:“老爷……”
“常家的人传信了,说是……要是您能舍下家业,他们能给您留个根儿。”
这管家面无表情,只是从复着常家人的原话。
“家业!”
刘介明手掌猛然一攥,冷冷一笑。
“他常家,真真好大的胃口,倒是不怕撑死自个儿。”
常家人的步步紧逼,已经让刘家摇摇欲坠。
而且,常家人的盘外招不断,而刘家只得被动承受,不能冒然反击,这让刘介明如何能忍得下去。
“毕竟,刘家和以往不同了……”
刘介明寒声,道:“不过,就是死……老子也能带走几个蟊贼。”
“来啊……召集家兵,老子要血洗常家,血洗常家。”
管家恭声,道:“喏!”
刘府豢养的三百精甲,也是到了大用之时。
月明星稀,夜色阑珊,刘家大院!
刘介明手握马鞭,目露阴沉之色,跨下一匹黄马驹。
几百身着黑色劲装的精壮汉子,一个个举着火把,红通通的火光,照得院落一片通明。
这些汉子们劲装下,一层薄甲披着,个个身形魁梧,一脸的横肉煞气。
就这些汉子,要是让大成朝廷见着,少不得有一蓄养兵甲,图谋不轨的罪名。
而且,这些汉子们披甲,这事情的严重性,更是平添了几分。
有甲,无甲,那是两种战力!
“常家沟连官府,想要以蛇吞象……嘿嘿……老子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胃口。”
刘介明看着斯文,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斯文禽兽。
而且,勿要看他似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但本质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老‘粗’。
舞文弄墨之事,他是不甚精通但其心黑程度,在当阳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就这一整套杀人放火、逼良为娼、欺凌孤寡的程序,刘介明就没少干过,真可谓五毒俱全。
当阳县刘家,能有着今日声势,虽百载积累之功,作为今时底蕴。但老刘家的阴狠毒辣、霸道经世,亦是居功甚伟。
这杀人全家之事,他刘介明也不是没干过。
路上有绊脚石,直接踢掉也就是了!
“走,今天都跟爷,吃香的喝辣的的去。”
刘介明一调马头,两脚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出了院落。
壮汉们默不作声,一个个跟在刘介明身后。
只有火把‘噼里啪啦’的火星,在院落里不住跳动。
汉子们腰间挂着朴刀,轻轻迈着步伐,一个个涌出大院。
“今天,老子就要血洗常氏三族,把常氏夷为平地。”
刘介明眸子冒着绿光,似如一头饿狼般,狠恶凶戾十足。
数百人影窜动,乌压压一片,隐没在暗淡夜色之中。
常家、李家的联合,让失去靠山的三大家倍感难受。
尤其是三大家中,实力、势力最弱的刘家,短短几日已经摇摇欲坠,人心不稳了。
这也是刘介明一怒之下,就要刀兵相见的最要因由。
除了**裸的武力,刘介明俨然黔驴技穷,陷入困局,再也想不出其他破局之策了。
当然,这也是最简单有效,解决竞争对手的终南捷径。
轰隆隆
刘介明正要出府,就听正门一声闷响。
“杀……”
“刘介明勾结盗匪,霍乱地方,奉太爷大令……杀……一个不留。”
这一声暴喝,让刘介明一愕,随即勃然大怒。
几十年的土皇帝,养成的凶悍脾性,让他不假思索的怒喝一声,:“好个狗胆包天,哪里来得蟊贼,敢来摸老子的虎须。”
“当然是你家常忌,常大爷……”
一青年汉子掐腰哈哈大笑,身后带着一队甲兵。
铮!铮!!
一阵阵刀口出鞘声,几百刘氏甲兵拔刀,望着张狂十足的常忌。
刘介明眉心一跳,冷笑道:“好你个常家小崽子,天堂有路你不走,自寻死路啊……老子正想灭你常家,你就跳出来了,真是省了老子好大的事。”
常忌嘿嘿一笑,道:“咱两家谁生谁死,还不知道呢……今日过后,三大家除名当阳。”
“要怪,就怪你刘家做事太绝,得罪人太多。”
“杀……”
刘介明心头阴霾愈重,一声暴喝,挥刀指向前方。
“杀……”
常忌也不甘示弱,大声呼喝。
两方兵马应命,一刹那间冲撞在一起。
…………
这县中暗流,已是酝酿多时。
自然不会只是刘、常二家的争锋,暗地里不知有多少豺狼鬃狗,虎视眈眈着,时刻准备撕咬猎物。
王家大宅,书房!
一名名家甲步伐匆匆,护卫着这一栋百年老宅。
王圆和肥胖的面容,难得的带着一抹深沉,背着双手,不急不缓度着步子。
“老爷,刘、常两家,果然掐起来了!”一管事急匆匆的,跑入书房中,伏身说着。
“动了刀兵?”
“是的,看起来……两家都是动了真格的。”
王圆和闻言,蹙着的眉头,良久不见平抚。
“哼……祸事啊!”
王圆和仰天长叹,带着一抹英雄迟暮之感。
“刘家不知收敛,纪家心思莫测,就连老夫的王家,想要明哲保身,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亦步亦趋。”
这管事轻声,道:“老爷,今夜的刘、常两家,看起来只能存在一家了。”
王圆和唏嘘不已:“自从失了县君这一臂助靠山,三大家人心涣散,也无怪有此一遭。”
“咱老王家,不也是这么起来的?”
“当年,也属这么吞并前代豪门,一举奠定了咱三大家基业。”
“老爷……”
管事的也是个忠仆,眼眶俨然湿润。
“咱们可以退出当阳,有这些财帛,足以让王氏一门,十数代以后无忧,何必……”
然而管事的话,尚没有完全说完,就在王圆和恶狠狠的目光下,嘎然止住。
“放手?王氏的二百年基业,不能断送吾手。”
王圆和呢喃低语:“就是老子想要退,那些豺狼也会撕下老子一块肉来。除非这一辈子,老老实实的躲在山野中,生生世世不再入世。”
“要不然,以那些鬃狗嗅觉,可不会让咱们安生了。”
若非这管事是家生子,忠诚久经考验。
其在说出这番话之时,就该让暴怒的王圆和,给乱刀分尸,剁成一堆肉酱。
王圆和断然道:“集合家甲,拿,整备兵械。”
“去衙门通知二爷,让他速速夺取县兵兵权,坐观县中大势。”
“这天下,也不只是神道一家独大,老子有堂堂正正之师,何惧他们的苟且算计。”
管事面带惊色,尚且夹杂恐惧,低声道:“是,”
王家的二老爷王圆景,可是县中的县尉,掌着一县八百正兵。
有这位二老爷在,有着八百正兵在,王家就永远底气十足。
同一时间,三大家之一的纪家也同时动作。
纪家的二百甲兵,强攻城门,据墙而守。
火把接栋,把个诺大的当阳县,熏得天际通红,一股股兵戈杀伐之气,渐渐蔓延开来。
不少地祗、鬼神,纷纷惊讶的看着纷乱的局势,一时亦有些踌躇。
…………
“乱了?”
荀少威严的声音,响彻城隍官署。
望着火光盈盈,冲霄而起的异象,荀少面皮抽动。
手握城隍大印,这当阳县诸事,理应无论巨细,都是知道的分明。
然而,那些大户们的吃相,也着实太过。
发展到如今,已经是刀兵相见,一搏生死了。
李判官在一旁,躬身道:“主君,王、纪、刘三家都是上任城隍遗留,亦往有县君扶持,自能无所顾忌。然而势大难久,跋扈久已,有今日之厄,也不足为奇。”
荀少若有所思,徐徐颔首点头,似是认可一般。
这李判官,自从日前态度大变,就像换个人一般,行为处事积极,谈吐言谈上俨然有意,向荀少靠拢。
如此的知情识趣,荀少自然不能没有表态。
如今,两人私下独处,就是一态度上的宣示。
“阳世架空县令,阴世执掌权柄,这城隍老爷当得,阴阳俱掌,权利有些忒大了。”
三大家在明眼人眼里,就是城隍爷养得三条狗。
有他们作为一县佐官,寻常的流官县令,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本钱。
“'……”
李判官在旁默然不语,似是没听着荀少之言般。
“李判,你说这当阳县,一家一部小九九,吾这县君该如何训教他们呢?”
“主君胸有成竹,何必让小神献丑。”
荀少淡淡道:“大户人家,财帛丰盈,这也不犯忌讳。但逾越了规矩,就不只是犯忌这么简单了。”
“小神受教……”
荀少开口,道:“不管这事的起因如何,一县安治动荡,上至龙庭问询,下有鬼神稽查。”
“该死的,活不得;不该死的,也要一并吃挂落。”
荀少平静的看了一眼李判官,转身徐徐远去。
李判官低头,等着荀少身影渺渺,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常家是李家附庸之一,常家的所做所为,李家不敢说参与,却是个知情之人。
常家的图谋,李家虽涉及不深,但该有的好处,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李家的口袋里。
“主君的脾性……喜怒无常,不好伺候啊!”
李判官摇着头,暗自感叹一声。
这何尝不是荀少,一次无声的警告。
而这警告,荀少只做一次,若是下一次再犯,就不知会有何等下场了。
“而且,主君的威势……似乎较比上任县君,还要强上一些?”李判官的眸子,闪过一抹疑惑。
但是……
“这怎么可能,还是……错觉?”
…………
荀少身子一定,似有所觉,看了一眼李判官的方向。
“感觉倒是敏锐,可惜寿数枯竭,至多一二十年,上升潜力寥寥。”
“也是可惜了……”
神道固然不修肉身,但这魂魄也有衰败腐朽之时。
李判官看似正当壮年,实则本源魂气寥寥可数,潜力已然断绝。除非有着大机缘,否则至多二十载,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一如城隍之位的归属,就是先前他千般算计,万种苦心筹谋。但他缺少了再进一步的可能,就不可能位列城隍。
就是城隍大印落入其手,也最可能是让神印暴发的神力,给生生的碾碎,自食其苦罢了。
城隍之位,不是有着神印在手,就能顺利登上的。
荀少眉心,丝丝纯粹赤光涌动,在他的身畔环绕,似乎凝聚成缕缕云光,一抹最为深沉的赤色,在其间若隐若现。
恍恍惚惚中,似有一线金黄,在其间衍化。
第一四八章一败涂地
火光冲天,喊杀不住!
东、西、南、北四城,皆有兵戈铿锵交鸣。
这几家大户蓄养的甲兵,几乎比是县中正兵数倍。一经发作而起,一柄柄刀口明晃晃的,犹有丝丝煞气席卷。
县衙门前,王二爷率着麾下县兵,将这县衙围个密不透风。
一簇簇火把照着,县兵们套着一件纸甲,手握长枪、朴刀,个个威风凛凛。
“乱贼谋害县令,占据衙门大堂。吾等拨乱反正,斩杀乱贼!'”
“斩杀乱贼!!”
八百县兵大声怒吼,兵戈气机凛冽,割得肌肤刺痛。
看着这般气象,王二爷颇为自得。有着八百兵马在握,王二爷的权势,才有着保障。
“抬上来……”
王二爷一挥手,就有数名县兵抬着几口箱子,落在县兵们的眼前。
“……打开!”
啪!啪!啪!
一口口箱子大开,一枚枚金锭,摆得整整齐齐,明晃晃的金色,刺得县兵们眼睛发热,心跳加速。
王二爷怒吼着:“众军,与吾打破县衙,为县令大人报仇。”
大成王朝毕竟是正统,就是颓势初显,江南乱军频生。王二爷也得抬着,这一面大旗不放。
虽说王二爷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其表面功夫,他也是必须要做的。
不少县兵喉咙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喊声高出数分:“报仇,”
对着这些明晃晃的金锭,县兵们哪个不心跳眼红。
别说是报仇了,就是恩将仇报,这些县兵也会乐呵呵的。
“攻!”
王二爷自袖口,掏出一柄令旗,令旗狠狠挥下。
一名名兵甲战意高昂,高举着朴刀、长枪,疯一般涌向县衙门口。
噔!噔!噔!
数十架油木弩弓,弓弦崩得紧紧的,咻咻咻的弓弦震动,狼牙倒勾的箭头,一一钉在门前。
“杀……”
…………
县衙,大堂!
县令许师文一脸惊惶,呆呆扶案而坐。
“王家反了!”
“王家反了!!”
失了对八百县兵的掌握,对许师文而言,可是非常致命的。
师爷换了一身戎装,攥着一柄朴刀,神情夹杂数分惊怖。
几十个公人纷纷抽刀,都看着县太爷,想看看县太爷的反应。
许师文犹自不信:“王家,为何会突然动手?”
王家掌着兵权,在太平年间自然无碍,但一朝有动乱起来,这就很要人命了。
“王家擅动,又有八百县兵,莫非千里大堤溃于蚁穴尔?”
师爷躬身一礼,道:“太爷,王家妄自起兵,您是不是暂且避一避?”
“避?”
这一言惊醒梦中人,许师文赫然摇头,道:“避不得了,避不得了……”
“王家老二起兵,直指本官的官邸,看得还不是本官身上的大义名分?”
许师文长长叹了一口气,长剑徐徐出鞘。
“他这是要本官去死啊!”
只有得了大义名分,将其他大户打入反贼乱军,王家照样是当阳三大家。甚至胃口大一些,借机吞并其他二家,做这当阳第一家,也未必没有可能。
县衙大门洞开,喊杀似海浪一般炽烈。
“本官,死也要死的体面。”
许师文幽幽开口,攥着剑柄的手,青筋暴突而起。
“走,跟本官见一见王老二,本官输也要输的起。”
许师文话音刚落,一阵阵簌簌作响,蓦然连成一片。
“许县令,不用你来找某家,某家自己来了。”
密集的脚步声,王县尉雄壮的身躯,魁梧高大的体型,显得异常显眼。
王县尉不似王圆和一般,他大兄体型富态臃肿,而这位王县尉,则是军伍出身,精明强干之极。
“有什么话,你就一并说了吧。”
王县尉哼了一声,壮硕魁梧的身躯,钢针一般的虬髯,带着粗矿豪迈的气魄。
许师文悲怆一笑:“王老二啊,王老二,成王败寇……本官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你王老二可是功莫大焉。”
王县尉淡淡道:“乱贼当道,本官亦不得不如此为之。”
“常家勾结乱匪,纵兵劫掠,惊扰县中。吾王氏起兵,镇压乱军,然……县令大人为乱军所害,吾王氏不行遗憾尔。”
许师文身子一晃,听着王县尉红口白牙,心里雌黄之语,几乎肝胆欲裂。
“好……好得很,成者王侯,败者寇贼。本官在冥土看着你王家,如何飞黄腾达。”
“本官等着,本官等着……”
许师文横剑贴着脖颈,一丝丝血流溢出。
“老爷啊……”
师爷手脚颤抖,眼睁睁看着许师文,当场拔剑自刎,悲呼。
王县尉寒声,道:“杀……一个不留……”
他说罢之后,当即转身就走。
数十支弩箭,贯穿了这些公人们的胸口,一道道血浆喷出,鲜血流满地面。
王县尉看着月色愈发暗淡,道:“成王,败寇……”
“今夜,最大的赢家,必然会是吾王家。”
王家占据县衙,拥八百县兵,又有本家二百甲兵,足足一千兵甲在握。
这占据的优势,不是一般的大。
…………
纪家老宅!
纪业营踏步疾行,一名名彪形大汉,跟在纪业营的身后,面目狰狞可怖。
他嘴角泛着冷笑:“两家都好大排场!”
“常家、薛家、羊家、李家,这些大户反噬,也不容小觑。”
一彪形汉子粗声,道:“老爷,咱们已经控制了四门,四门兵甲俱全,无论哪家占了上风,吾家都立于不败之地。”
四门在握,任意一家都不能忽视纪家的作用,也不会有人,能忽视纪家的存在。
“哈哈哈……”纪业营畅然大笑,蒲扇般的大手,拍在这彪形汉子的肩膀上。
“好,好个不败之地……”
纪业营笑道:“刘老三莽撞,王胖子阴毒,这二人无论谁成了大势,都有吾纪家一席之地。”
“但……这其中,唯独不能李、羊诸家,占了这上风。”
“看着吧……王胖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几人会是王胖子对手。让手下的人马,都精细着点儿,不要出了披露。”
“是……老爷……您就瞧好吧!”
此时,东、西、南、北四门,皆有兵甲聚集。
五十兵甲据守,寻常数百甲攻袭,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纪家三爷纪业余,衣甲俱带,腰跨佩刀,目露冰冷。
“这是唱的哪一出,是东风破,还是三国乱?”
纪业余嗤笑一声,站在墙头,下方的景象,近乎一目了然。
火把高举,映衬着一片火红,人影栋栋间,刀口寒光烁烁。
纪家的心思,便是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三大家固然同气连枝,但也不乏有小心思。
如今刘、王两家悍然下场,刀兵已经相见,纪家何能独善其身。
…………
县中各方,犬牙交错,几方势力混战!
而阳世之中的血战,阴世亦有大战兴起。
此世之人,身死却非是终结,还有着阴世冥土,再享一时繁华。
故而,县中大户祭祀祖先,四时三牲九礼,从来都是即时献上,甚至还不乏有血祭者,以供祖先维持己身位格。
不似神道,更似鬼道的家族祭祀,造就了这些不类神祗,但有一般神祗之能的祖灵。
一尊尊祖灵绽放灵光,挥洒点点流光,淡淡白气沸腾而起,一个个祖先灵,撼动着茫茫阴世。
“王老鬼……哈哈哈……你也有今日,当年你的不可一世呢?”
“杀……”
十数尊祖灵出力,化出一方灵境,轰然砸下虚空。
这灵境是为魂魄居所,容纳于冥土阴世,类比一般的洞天福地,却有比真正的洞天福地,来得脆弱的多。
但十几家大户,短则上百年,多则数百年的积累下,族灵何其之多。这族灵一一化入灵境之中,让这灵境在冥土的重量,几有一座山岳之重。
“几个土崩瓦狗,当年若不是跪在老夫脚下,摇尾乞怜,老夫早就把你们炖了……还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你们也配?”
王氏祖灵老当益壮,磅礴的鬼气翻腾,伸手一拳轰出,其力量本质中,赫然带着一缕赤红之意,压向虚幻朦胧的灵境。
几大祖灵纷纷出手,施展自身本命鬼术,一道道鬼术锋芒毕露,在灵境的加持下,搅动着方圆千里的冥土大地。
轰隆隆隆
一道道强大的攻伐之音,在诸位祖灵手中迸发。
寻常的游魂野鬼,在祖灵们的余波下,全无幸免之理,纷纷鬼体崩溃,尖锐的哀嚎着。
两方祖灵大打出手,王氏、刘氏、纪氏三大祖灵,不吝联手之下,鬼术轰然暴发,冲击的冥土大地层层崩塌。
因为阴世不比阳世,阳世由物质构成,先天坚固不坏。
这阴世冥土,是以精神虚无衍生,天生本质较比阳世,何止差了千百万数。就是阳世的一道阳和之风,落入阴世当中,都可能有天塌地陷之祸。
在阳世一道普普通通的五雷法,在阴世就有炸翻一重冥土的力量。
十几位祖灵的争锋,鬼术的碰撞。让淡淡白气衍化灵境,在一次一次碰撞中,灵境破碎不堪。
这些祖灵们,承受族人香火,虽无神职权柄在身,但却都有神性,简直堪为一方鬼王之选。
“王老鬼,你也不要挣扎了,王家气数已尽,就该吾常氏当兴。”
常氏祖灵面带森白鬼纹,鬼气凛凛,阴气蓬勃。
这十几家祖灵中,并没有李家的祖灵。
毕竟,李家老祖位列第一判官,位高权重,岂会看得上自家香火。
故而三大家之衰,虽有李家的痕迹,但十几家祖灵中,却不见李氏祖灵,而以常氏祖灵为首。
“常家,不过是李家的狗,也配与老夫并列?”
王氏祖灵嘿嘿冷笑,挥手一划,一道墨黑色的鬼气,隐含丝丝鬼泣缠绕。
常氏老祖大怒:“哼……没了县君支持,老夫看你还能嘴硬几时。”
常氏老祖说罢,登时化作一道流光,墨绿色的光芒,深邃且又凄凉,与王氏老祖纠缠在一起。
…………
刘家老宅,
尸横满地,血流漂橹!
常忌脚下踏着一具尸首,一名名常氏甲兵,持刀包围着刘介明,和剩余的几名刘氏甲兵们。
“刘介明……跪下受负,老子保你不死。”
常忌持刀,刀口有些卷刃,看着狼狈的刘介明,一脸的狷狂。
“常忌……妄想……”
刘介明满布绝望,杵刀半蹲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俨然油尽灯枯。
“老子就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刘介明狠声道:“你常家好啊……竟敢藏匿军中弩箭,老子输的不冤,你够狠!”
藏匿军中弩箭,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虽然县中大户,也都偷着藏了一两架,但似是常家这般数量,是万万不能的。
刘介明看着对面一架架弩弓张开,粗粗一览就有七、八十。
就是这些弩弓,让刘家甲士们毫无还手之力,几番轮射之后,杀了大半甲士。
虽然,刘家甲士身上有薄甲,能阻挡一下刀剑的劈砍,却挡不得矛尖、弩箭的穿刺。
“唉……”
常忌轻叹,道:“刘兄放心,老弟不会让你走得孤单。”
“你这一家老小,兄弟我都会让你团圆的……”
“你……出局了!”
常忌幽幽一笑,自袖中掏出一张白绢,轻轻的擦拭着,刀口上残留的血迹。
“你敢……”
“你……”
刘介明怒急攻心,一口黑血吐出。
“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常忌蹙眉,摇了摇头道:“老子当然敢,”
“你就看着老子,杀你全家,灭你九族。就要你眼睁睁看着,老子如何杀你全家。”
“一个不留……老弱妇孺,老子不想看到一个刘家人。”
一卷白绢带着血迹,顺着常忌的手指飘落。
“杀……”
常家甲兵们似疯了一般,涌入刘家内宅。
刘介明惊怒交加,刚要开口说话,一道刀光已然划过咽喉,一道血雾洒出。
“呃……呃……”
看着犹自不甘的刘介明,常忌笑道:“当年你们刘家,不也是这么干的?”
“一报还一报,老子常家只是把当年,你们干的事,再重复一遍而已。”
“当年,你们刘家也是这么绝的。”
常忌对着的刘介明尸体,轻声说着。
第一四九章雷霆雨露
刘氏宗祠中,数百、上千的先人牌位,静静矗立着这座寂静的祠堂。
铜炉中缕缕青烟,絮绕着众多的排位,一位位刘氏先人灵位,按着族谱辈分,一一排列的分明。
咔嚓!
咔嚓!
一丝丝碎裂声,自一尊祖先牌位中响起。
似乎犹自夹杂惨烈哀嚎,丝丝缕缕的鬼气阴森,不住从灵位溢散而出。
丝丝的阴寒气息,犹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绕在地面时,倏然凝结成一片冰痕。
强烈的寒气、阴气,一并蔓延开来,一块块灵位纷纷崩裂,仿佛炸开一般,有着点点寒霜落下。
这是刘氏一族,积累数百年的阴气,是他们众多主脉、支脉,先灵们赖以生存的阴脉。
一朝阴脉尽毁,刘氏诸灵元气大伤。再由常忌大加杀戮,刘氏子嗣几近断绝。
此刻此时,百载刘氏的家运气数,可谓所剩寥寥。
…………
刘氏祖灵鬼气磅礴,混杂一丝赤红之色,俨然有着赤敕位格。
“吼……”
这一声鬼吼尖锐,一丝丝一缕缕的阴气,垂落之际动荡浑噩。
鬼气森然碰撞,似如大浪一朝席卷,激荡的阴气纷纷乱乱,一如搅碎万般之态。
“垂死挣扎!”
一尊祖灵显化凶恶鬼躯,碧绿鬼焱流动,灼烧着眼前的一切。
几道鬼术交汇之间,周匝祖灵鬼躯摇晃,纷纷炸裂的鬼气,是几大祖灵威势的触碰。
刘氏祖灵在这乱势,鬼躯摇摇欲坠,几乎就在这惊惶之势下,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老刘……”
王氏祖灵勃然色变,鬼气暴发间,一股滔天墨色令人头皮发麻。
看着刘氏祖灵重创,王氏、纪氏尽皆色变。三大祖灵从微末而起,一生彼此扶持。他们固然心思各异,但也相识二百多载,论起感情还是有的。
如今,亲眼目睹刘氏祖灵,几乎被围攻打得失了鬼形,兔死狐悲之下,攻伐时亦愈发急切了。
“说了是垂死挣扎,尔等还有侥幸之念?”
羊氏祖灵开口发声,看似瘦弱的鬼躯,蕴含着惊世骇俗的鬼力。
刘氏祖灵惊骇欲绝:“'刘氏的血裔,都绝嗣了……”
位居一族之灵,与家族气数紧密相连,刘氏阖家尽亡,祖灵登时根基削去七分。
这就七分根基,让刘氏祖灵的力量,一瞬间跌落极致,简直无法再度维持己身位格。
“幽古十三爪!”
森森鬼爪,一如白骨皑皑,尸骸炼就的幽骨,沉沉黑墨闪烁其色。
羊氏祖灵的阴狠鬼术,一爪七魄离散,三魂不聚,是鬼术中一等一的杀招。
“不……”
刘氏祖灵只发出一声惨叫,中了鬼爪神通的魂魄,立时化为千百缕鬼念。
“好狠的鬼爪……”
纪氏祖灵怒吼,鬼躯似乎带着赤红,犹如岩浆一般流动。
“你也试一试,老夫的玄阴斩鬼神!”
玄阴斩鬼神!
这以斩杀鬼神为最终极点,而开辟来的鬼术神通。
得玄阴幽幽,煞气沉沉之意。
一经施展,便有屠神戮鬼之能,堪为鬼术巅峰之妙。
玄阴者,阴极阳生!
茫茫阴世冥土,自古就是阴煞、混浊沉淀,从无一丝阳罡、清气存留。
然而,这一式玄阴斩鬼神,却让阴世诞生了一缕阳罡清气。
看着这一丝清气,所有的祖灵的满是恐惧。
这一丝清气,对于由浊煞之气而生的生灵而言,不吝于是砒霜毒药。
而且,在满是阴气的冥土大地,陡然出现一丝至纯至精的清气,其危险程度,更是不亚于在沼泽池里,突得窜起一点儿火星。
无边爆炸绵延,无数的阴气扭曲,无穷无尽的毁灭气息,几有毁天灭地之象。
在无穷的毁灭气象中,几尊祖灵艰难的维持着自身存在。
有的祖灵,甚至全无反抗,直接就被这股毁灭大潮,给冲落渊底之下。
待到余波渐去,几大祖灵的身形露出。多是狼狈收场,有一些祖灵鬼躯单薄,显然是伤到了根基。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纪氏祖灵,赫然已经在毁灭中,化为无数齑粉。
王氏祖灵望着满目疮痍,怅然一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老纪还有这一着杀招……是老夫小觑天下英雄了。”
纪氏祖灵以自身陨灭为代价,施展的这一式玄阴斩鬼神,直接抹杀了七、八尊祖灵。
如今仅剩的祖灵,也大多元气大伤,几近魂魄不清。
几尊祖灵虽受重创,但一位位的气势,反而愈发高昂不止。
“三大祖灵已去其二,负隅顽抗,只是徒劳无功。”
这数尊祖灵,搅动阴气激荡,带着的磅礴气息。
…………
城隍法域,
一尊尊地祗绽放纯白神光,恍若众星拱月,荀少当前,看着当阳城内的是是非非。
当阳县是他的辖地,于权柄之内,洞察阴阳之变。
似如今当阳城内的动静,简直就是捅破了天一般,但荀少仍旧冷眼旁观。看着前任城隍的爪牙,一步步与诸多大户相争。
直至如今,三大家损失惨重,一家除名,一家被镇压,一家伤亡惨重,可谓是流干了血。
“够了啊……”
他嘴角含着冷笑,轻轻开口说着。
县中三大家,阴世三大祖灵陨落。可谓是扫清了荀少,执掌当阳的绊脚石。
“是时候,停下这闹剧了!”
荀少的话语虽轻,落在众地祗耳畔,犹胜千钧万钧。
“闹剧……终究还是闹剧耶……”
“喏……”
各司判官躬身行礼,道:“吾等,尊奉县君敕命。”
祖灵之道,为一家一姓香火供奉,虽受香火之道,但其本质非是神道。
与神道有着根本区别,自然在几脉神祗眼里,就是一不折不扣的旁类。
这般的旁类,在神道上万载的历史中,也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逆行而证就金身,成为一方鬼王大君。
只是不容于正朔,不容于神道几**脉。在神道刻意打压下,也是日渐衰落凋零。
然而,鬼道非神道!
鬼道作为异类,岂能容于神道。荀少坐得神道之位,焉能允许旁道沉杂。
“三家大户的凋零,其祖灵魂飞魄散,这场悲喜剧该是落幕了。”
阴晦神光朦朦胧胧,荀少黑发飘扬,淡淡红光氤氲,隐约夹杂一丝丝异香。
一尊尊阴兵阴将,一千二百兵甲呼啸轰然,似如一片绵延黑云般,带着阵阵阴风哭嚎。
…………
处处火光,县中兵乱肆虐,横兵不法!
红通通的火光,映衬着王景和喜不自胜的面容。
“大兄坐镇县府,二兄镇压不平,有这一着,吾王氏基业定矣!”
作为王家老三,王景和样貌英武,是王氏一门少见的才貌出众者。
王氏一门多英杰,但王氏老大相貌臃胖,老二则甚为粗俗,只有老三翩翩俊杰,具一时无二之姿。
“刘氏败落,纪氏受创,唯吾王氏一门独大,一千五百兵马在握,当阳县谁堪比较?”
此时的王家,整合当阳县正兵、辅兵,攻破各家大户,俨然有着屠戮诸家之势。
只要王圆和心肠再狠一些,或者说是他心再黑一些。
就是直接起兵占据县城,也有三四分成功的可能。
“还望大兄冷静一些,不要被眼前局势所迷。”
王景和虽然也是心中火热,但他对于如今局势,有着非常清楚的预见。
江南固是鱼米之乡,是一方成事的基业。
但如今大成天下正统犹存,只是几载水患灾祸,还动摇不得大成天下的底蕴。
大成的百战雄兵,大成的百载社稷,都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动摇的。
王景和心思透亮,岂会去作一为王先驱之辈,舍了王氏九族子弟,徒让后世之人讥讽。
看着麾下众兵,神情振奋而又狂热,王景和若有所思。
“这些兵马,看似受吾王家节制,如今也能挥使如意。”
“然而,若是大兄一朝扯起大旗,化为一路义军头目。这些兵马甲卒,有几人能生死不顾,誓死相随?”
王景和暗自揣摩:“怕是……众军当场跳反,拿吾王家儿郎项上人头,去邀功买名,还是有些可能的……”
大势裹挟,身不由己,就是此时王家的景象。
王家虽能血戮县中大户,却不能逾越红线,对抗大成朝廷。
若不然一着不慎,率先死的就得是王氏阖族满门。
“三爷,老奴有礼了……”
一哨马踏蹄而来,这王家管事腰胯佩刀,神情沉重之极。
“大爷已肃清县内乱兵,羊、薛、刘等诸家族灭!”
“大爷让你驻兵不前,以作防务军备。”
“李、纪两家,都是如何反应?”
王景和蹙眉,念叨了一声。
王家管事拱手,言道:“李氏安稳,屯兵固守老宅,看起来不似要与咱家相争;而纪氏溃败不成气候,虽据四门而守,但其不过百多甲兵,碍不得大势。”
“大爷此番让老奴来,也是担心三爷率直气盛,失了为将为帅的方寸,冒进冒行,兵行险招。”
这管事资历甚老,就是王景和也要叫一声‘叔’的。
有着这位老资格,王景和当然只能束手。这也是制约王家老三兵权,让王景和兵权,成了有名无实的摆设,不至于肆意血戮大户巨贾。
“哦……”
王景和闻言,面上不怒反喜。
“大兄,果然就是大兄,至今仍能保持头脑清醒,不被大势所趁。”
王家三兄弟,各自都有一部分兵权。
如今,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景和也怕自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固然不想反,也要让大兄、二兄,一起拖着落入瓮中。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这大成气数犹在,各路反王起兵,只能做一做炮灰罢了。
而且,这是神道昌盛的世界,没有神道力量在背后支撑,只怕刚要起势,就得死于非命不可。
“二兄之处,可是忠叔前往?”
这个王家老二脾性跋扈,暴躁嗜杀,也只有那位老仆,才能让王二爷稍稍忌惮,收敛几分。
“是……正是忠伯……”
管事的话,终于让王景和的心,悄然平缓了数分。
知进退,明得失,这才是长盛不衰之道。
…………
轰隆隆隆
血色的当阳城,在一阵雷雨的冲刷下,似乎陷入了一种沉寂当中。
唯有天际雷霆呼啸,重重砸落云端。
荀少负手,漫步于城隍法域,一名名阴兵云簇,旌旗纷纷招展。
“县君,”
李判官拱手,道:“王氏定县中,诸家皆已受戮。羊、薛、常诸家祖灵两败俱伤,其余之辈损折不少。”
“受戮?”
荀少平静的叹息:“何至如斯,何至如斯……”
这一场动乱,至少数千、上万人倒在了血泊。
可谓杀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诸家之祸,俱为祖灵之厄而起。祖灵始于鬼道,为神道贬斥之微末,鬼道愈盛,则神道居于何位?”
“如此,众家落至如此,就不难预料尔!”
荀少的叹息声,在李判官眼里,不吝于猫哭耗子,慈悲面目狰狞心肠。
若论这一些大户人家,缘何能有今日今时之势?
还不是要养‘猪’一般,将这些大户们‘催熟’,只待来个一刀‘杀猪’,丰盛满年。
“县君慈悲心肠,那几家利欲熏心,亦是合该有此劫数。”
李判官淡淡一笑,对于荀少的话,不知可否。
对于这场大乱,荀少若说全然不知,自是谁也不信的。
但荀少也全无插手,只是一旁冷眼旁观。看着县中乱局,最多显示一下自身存在感。
顺水推舟,坐看世间沉浮,自有风雨停歇之时。
如今几家大户纷纷凋零,就是还没彻底衰落的人家,也失了祖灵庇佑。
一经风雨变换,就是明面上的赢家,亦是供奉祖灵陨落,成了依附荀少的傀儡。
唯一的赢家,只有荀少一人而已。
一桃杀三士,权术至此,已是巅峰。
此时的当阳县,纵论阴阳两界,都在荀少一掌之中。
祖灵们风流云散,众地祗依附归心。
荀少微微颔首,对神道之微妙,却是感受得愈发深沉了。
神道重威!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此为神道至精至简之言。
第一五零章虎乱(上)
主世界,
南蔡,邑!
静室之中,荀少渐渐睁开眸子,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神芒,自眸中烁烁游弋。
“混元一气!”
何谓混元,混元者混沌之初,元气之始,是为混元焉!
“混元一气!!”
蓦得,荀少胸脯高低涨幅,舌尖扣住玉齿,呼吸吐纳悠长,带着一动一静的规律。
他鼻孔吐息,舌苔生津,眸中绽放神采。
隆
似如天地神雷一般的咆哮,在他单薄瘦弱的身躯百骸,一寸一寸的响着。
这一声声仿若雷霆暴雨,骨骼肌里之间,气血似圆润宝珠,一颗一颗贯通。
每一颗气血宝珠,都在刹那间爆裂,锤炼着自身不坏宝体。
肉身血肉、大筋、皮膜、骨骸、内腑,几如一头凶兽般,气血沸腾不休。
这是混元一气,浑然金刚一体,炼就的体魄生机。
达到极为精深之处,便是砍头不死,血肉衍生,也非是做不得。
一点点淡淡金光,在荀少身上浮现。
荀少脏腑吞吐,内息浩浩荡荡。
荀少拳法通彻,动静精神圆润,步伐交错之际,踩得地面一一塌落。
“二十四炼……”
强横的拳意精神,凝聚成一片苍莽,混混沌沌,明明幽幽。
“二十五炼……”
血管爆裂,一滴滴血珠,自荀少皮膜渗出。
这些血珠,更胜重铅重汞,每一颗气血,都犹胜百年宝珠,沉淀之极。
若是荀少武道,证就【金刚不坏】,肉身升华至极。甚至这一滴血珠,都能断然压塌一座山脉。
赤色源力不住流逝,精神交感冥冥,一丝丝灵感跳动,无数的武学灵机,在他心底一一略过。
这一门一气混元真功,为荀少博览众家武学,由神秘石镜推演大道而辟。
外炼筋骨皮膜,炼一气混元,是一门绝顶的【易筋煅骨】功夫。
修行圆满之极,可有八十一炼之数,证【金刚不坏】宝体,有肉身成圣之能。
荀少步伐交错,地面层层塌陷。
身影变换之际,影幻重重之间。
四九之数,为宗师之道!
荀少有着石镜,燃烧源力气运,一身武道精进之勇猛,简直不可思议。
如今的荀少,煅骨二十五炼初成,一身武力之强,在宗师之下强无敌手。其来去纵横之间,声势铮铮起伏,似凶兽般张牙舞爪。
“神道……正七品之业……果然非同凡响!”
他轻声呓语着,浑身气血犹如一座熔炉般。炽烈得几乎凝聚实质,令人不敢直视。
在大成世界臻达正七品位业,反流的气运,近乎相当于荀少,在大越世界南方称王时的收获。
涓涓气运流入石镜,化为一道道柴薪,为荀少磨练根基。
大成世界,不愧为金敕等阶的世界,只是区区一县之地,就能让荀少收获满满。
此刻的【未来道身】,与荀少神机交衍,赤色源力也在不断灼烧。
强横似大宗师一般的【道身】,让荀少无论外炼、炼,都比得上一尊真正宗师的修行进益。
先天石镜之内,一缕缕赤色源力一如涓涓流水,浸润着荀少五脏六腑,四肢周身百骸。
他徐徐伸手,一股莫名的充实,在他心头填满。
浑身犹似百炼精钢,坚韧堪于利器兵刃相若,甚至荀少有着感触,就是一般的利器,也绝难伤他分毫。
唯有宝兵这一级数的兵刃,或能勉勉强强伤到他一些。
“肉身二十五炼,功夫达至深处,已见精髓矣……”
荀少缓缓舒展身躯,一节节气爆响起。
精气似狼烟奔腾,沸腾汹汹之极。
固然,这一次他收获满满,更是消耗源力,助益武道精进。
但力量上突飞猛进,也让他一举一动间,充斥着蛮横的力道,劲力无法圆润贯通,远远不到臻至收发一心的境地。
“……朝夕,九炼!”
荀少回返主世界之后,就一直潜修武道,短短时日连破关隘。
如斯九炼之极,这般的精进之速。遍数当世诸国。遑论是见了,就是听都未必有人听过。
“待吾神道正五品之时,就是三十六炼小圆满之机。”
有着一方金敕世界作为资粮,荀少武道精进,可谓是极为惊人。
只待他炼就一身金骨,以宗师强横武力,蛮横镇压一切不服,让这南蔡之地,再无一丝杂音。
如此,才是他根基稳定,竞逐上蔡大夫的时机。
…………
丹水!
徐徐酥风,拂过水畔,三三两两的渔户,乘着渔船捕洒网织。
不时间,夹杂着渔民们爽朗的号子,在清清的水波边,久久余音不散。
作为为南蔡重要水脉之一,亦为蔡地三大水脉之首。
丹水可谓南蔡的母河,扶育着南蔡一地,数以万计的生灵。
一头黑虎趴俯在水畔,懒散的舒展了一下虎尾,一双虎眸仿佛两颗黄色宝石,零零星星的几点光晕,自有一股万兽之王的气魄。
这头黑虎,就是那一头五溪黑虎!
荀少当日入蔡地,遭遇的那头元神大妖。
这头黑虎皮毛发亮,每一根毛发,近似乎油墨一般,额间天生的王纹,显露着它天生的霸气。
“上阳老儿的法力修为,确实不可小觑。重了他一记神通,本王的虎躯,还真有些吃不消。”
黑虎默默的想着,一张虎脸上的表情,也是多变之极。
前些时候,五溪黑虎欲杀荀少,但上阳朝感应天机,顺势横插一手,打得黑虎元神动荡,几乎妖躯残败。
若非黑虎命数不绝,见势不谐,即刻远遁千里。它那一张精炼百年的虎皮,就该成为荀少珍藏之一了。
只是妖族性情与人族大不一样,这头黑虎更是其中翘楚,性子都古怪的紧。
而且,其睚眦必报的脾性,更是人族数筹之上。
所以,按理应当远遁蔡地之外,舔拭伤口的黑虎,却一直盘踞在蔡地,默默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本来在蛮人入侵之时,这黑虎就跃跃欲试,但迫于荀少的武力,太过于恐怖,一手压下所有不服。
就是黑虎炼就元神法力,自矜法力广大,堪为一方大妖之选,也不敢去荀少的虎须。
当时的荀少,有着【未来道身】,堪比一尊宗师人物,甚至称不上顶尖宗师。
但其威慑程度,也是直线上升。
“虽然,本王杀不得你,但时不时恶心你一下,也能让你寝食难安。”
这头黑虎看着丹水畔,渔民们穿梭的身影。
“老子元神受损,让那老家伙的法力所伤,就拿老家伙的族人,开一开荤腥,打一打牙祭。”
黑虎蓦然暴吼,虎牙狰狞,虎口狠狠张开,黑雾弥漫开来。
“吼……”
这一声虎啸,堪称是山林簌簌,无数的林鸟惊得跃起。百兽奔腾践踏,惊慌失措之极。
“哈哈哈……”
黑虎元神法力化为一潭深幽,近乎黑洞一般,席卷着水畔两旁的一切。
丹水沸腾,数十、上百里的水脉,似煮沸了一般,搅动着丹水两岸局势。
两岸百姓,凡是跑得稍慢半点,都要在黑雾的席卷中,落入黑虎的虎口。
水面上的殷红血气,不住的向四面扩散,一并冒着
“人肉是有些柴了?”
伴随着嘟囔,虎口大口大口,咀嚼着到口的血肉。
肥大的舌头一卷,残渣肉滓就落入黑虎腹中。
渔民们惊慌失措,男女老幼们,都看着水面的残肢断骸,两股战战,不能自己的四处奔逃着。
一艘艘破旧的渔船,划得飞快,恨不得多生两条腿来,远远离开这团噬人的黑雾。
“哈哈哈……”
黑虎猖狂大笑,虎躯一跃而起,踩着漫天的黑雾,搅得丹水不宁。
虎爪一掏一攥,一艘渔船当即粉碎。
“上阳老儿,荀氏小儿……这就是你们老子的一点利息,老子不把你们搅和的鸡犬不宁,老子妄为虎王。”
“哈哈哈……”
这一声声虎啸,也是极为尖锐,震得人两耳轰鸣,眼前直冒金星。
不少百姓渔民,更是耳廓血丝满布,一脸痛苦难当之色。
昏厥、吐血、昏迷者,数不胜数。
…………
而荀少刚出静室,就听见这虎妖的叫嚣。
因着,这头虎妖法力,何止波及数百里,声镇霄汉。便连邑大半,乃至于其他几处蔡地,都能听得一鳞半爪。
故而,荀少微微一冷,随即面色渐渐阴沉,望着丹水方面,杀机酝酿兴起。
“好一头狂妄的虎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杀何以定安宁,不戮何以佑黎民。”
杀机过于炽烈,肉身煅骨二十五炼的高明武道,让荀少的精气神,简直焕然一新。
但是,过于刚猛的外炼武学,依旧能让人生出三分狼性,三分恶性。
武道高手,擅养胸口三分恶气!
以恶气施展武功,才是武道的煌煌法门。
荀少伸手握住佩刀,眸光注视着丹水方向。
刀身轻鸣,如泣如诉。
这只是一口利器级数的兵刃,却带着嗜血杀戮的气息。
自从荀少武功大进以来,心气性情温和之高,等闲宗师人物,都未必会放在心里。
他暗自一叹:“可惜,若是有一口宝兵级数的宝刀,就是斩了这头元神大妖,又有何妨。”
【金刚不坏】与【超凡入圣】,乃是两条截然不同的武道之路。
【超凡入圣】之下,【易筋煅骨】与【脱胎换骨】的宗师相差之巨,近乎苍龙与虫蛆类比。
而【易筋煅骨】,则是以肉身煅神兵,一步步缩短这天渊之差,实现肉身证圣的可能。
所以,【易筋煅骨】的境界虽低微,但却是宗师之下鲜有敌手。
以荀少煅骨二十五炼的成就,再添上一口宝兵级宝刃,未必不能逆斩元神大妖。
“如今,只能将就一下了……待斩了这虎妖,用虎妖的脊骨,也能得一二宝料。”
似乎叹息一般,荀少佩刀嗡鸣,几如跳出刀鞘一般。
刀意汇聚,
突兀的,一声老迈雄浑之音怒斥,由远及近,在丹水上空回荡遥遥。
“虎妖,休得张狂,待老夫来斩你……”
此刻,一座府邸之中,一尊老者踏着云霞,漫步而出,一派洒脱从容之相。
作为南蔡之地,唯一的一尊元神人物,也是千里方圆内,第一的强人高手。
此时,上官朝的一脸怒容,腾云驾雾而起。
远远看着来者,荀少渐渐松开刀柄,放缓心思:“是上阳么……”
有上阳朝这一元神高人出手,亲自镇压这头黑虎。荀少的心,多少也放平了许多。
元神高人吞云吐雾,有元神法力,旦夕之间朝游北海,何等的自在逍遥,仿若神仙中人。
区区邑与丹水之间,这一点儿微末距离,在元神高人眼皮底下,只是两三步,伸脚即可迈过罢了。
上阳朝一步跨越数十里,丹水须臾已至。
随即,上官朝一出手,元神化为龙虎二气,缠绕这一只大手,徐徐的摁下,掌纹间清晰可辨。
“大胆妖孽,自作孽不可活……今日老夫,就灭了你这头祸患。”
这一只手掌,几乎要覆盖丹水,一巴掌拍下,就要把这丹水,给填平数分。
这一只手掌,近乎擎天玉柱,贯通南北,一朝天柱压下,即可镇海定针。
“雕从小计尔!”
迎着这滔天一掌,黑虎不屑一顾。同为元神人物,固然修行法门不同,元神法相也不吝相同。
但元神愈发凝炼,其威能也就愈惊人,则是修行中的常识。
似这般揽一方水脉,入自家掌心之举。
可谓将辛苦锤炼的元神,化为一方掌中小天地,看似威力惊天动地。但实际上却不见得有多少力量,只是声势看着惊人得很。
这其中力量分散,还能有的多少力度,还未能可知。
毕竟上朝阳既不是道家真传,也非是佛家真传,当然不会开辟掌中佛国,亦或是掌中世界。
有佛道两家的秘传,才可谓是真正的佛国,真正的仙天。
一掌下去,才有天地翻覆之能!
若是没有佛道两家秘法,上官朝这一掌威势,只就是空中楼阁,徒有其形,无半点根基支撑。
只需黑虎轻轻用力一推,就会轰然倒塌。
第一五一章虎乱(下)
上阳朝一掌天倾,似如一座山峰般,重重砸下,惊起三千起伏。
“老家伙……”
黑虎向天咆哮,滚滚黑浪拍打丹水,激荡而起的水势,沸沸扬扬,起起落落。
丹水两畔,一处处水波炸响,波光粼粼的水雾,掀起无数的水丝。
“吼……元神三劫,一劫一玄关,凭你这区区外道元神的老废物,也敢与吾生死一搏?”
黑虎虎爪一伸,浓重的黑雾深邃似墨,缭绕于爪牙之间,一丝丝奇诡、阴邪、冰寒的气息,久久不见散去。
这头黑虎短短时日,一身法力修为,赫然大有精进。其张牙舞爪之间,本性凶恶展露,将周匝虚空化为一头黑虎法相,虎爪横空贯击。
“吼……”
这一只虎爪,让丹水方圆数百里,都掀起层层水纹。一层一层的水波,在黑虎探爪的一刹那,一起沸腾起来。
千千万万的水波,一起炸裂爆响,汇集成一只虎爪之形,悍然抓向砸下的山岳大手。
看着黑虎威势,上阳朝面色难看,呵斥一声:“孽畜,自作孽……不可活!”
此刻的上阳朝,颇有一些恼羞成怒之态。只因这头黑虎之言,也有三分道理。
昔年,上阳朝苦修百载,堪堪证就外道元神,虽也是元神大道,有五百载天寿。但到底只是外道旁门,不为正宗大道,无有天地交感,衍化的天、地、人三劫,一生修行只是绝路一条。
这让上阳朝,毕其一生引为憾事。
故而这头黑虎,此时不吝揭开上阳朝的疮疤,自然让这一德高望重的蔡地长者,大为恼羞成怒,瞳孔间甚至冒出雄雄怒焰。
看着上阳朝的怒意勃发,黑虎哈哈大笑,黑虎元神稳居黑雾,翻腾的黑雾,化为一头百丈黑虎,血盆大口吐出血腥气息。
这一股血腥滚滚滔滔,带着归墟死寂真意,就连流淌而过的虚空,都有了几分衰败凋零之态。一点点衰败污秽之意,不断侵蚀、浸染、蔓延开来。
“毒……血煞?”
上阳朝低声呓语,指尖一丝丝灼热感。让他眉心一皱,一丝暗淡似黑炭之色,在白玉般的手指上,留下一道犹如焦炭一般的痕迹。
“哼……”
看着焦炭一般的手指,上阳朝身躯一震,元神精华蜂蜂蛹蛹,径直碾碎这一丝污秽,化为点点灰烬溢散。
只是,上阳朝以一身精深法力,生生镇住煞气、恶气上涌。
但这血煞之气,恍若至恶至邪汇集,其中衍生恶意,何止千万之数。
让直面如斯危机的上阳朝,简直如坐针毡。
这混杂着诸般恶意,似如九幽地狱一般的低语缠绵,让这一尊元神高人,手臂似如腐朽烂木般,浓浓死气沉沉暮暮。
“河图……”
上阳朝眉心一拧,手捏诸法印,开口一声暴喝,眉心祖窍光明兴起。
一方龟壳,散发着古老苍凉的气息,一枚枚古字,犹自绽放光芒,近乎蝌蚪一般的古字,聚散不一,或俱或散。
一枚枚先天古字,秉承天地阴阳玄机,衍生丝丝缕缕阴阳气机。
这所谓的龟壳,就是鼎鼎有名的河图。
当然,这也并非是真真正正的河图。真正的河图,位列奇珍级数,具有毁天灭地之神能。而且凭着上阳朝的那点微末修为,根本无法驾驭得动。反而被奇珍级数的宝物,顺势碾为齑粉的可能性,要大上不知多少万。
这一方龟壳,只是河图的劣质仿制品,但也颇为不凡。
一经浮现顶门,仿佛带动了周匝水流迹象,让周匝的水流愈发的湍急。
龟壳游弋在上阳朝顶门,一道道薄薄的水膜,自龟壳周匝渐渐浮现。
正是因为,这方龟壳一经现世,已是悄然篡取了,这一方天地方圆百里的诸多水运,有着水运绵长不息之效。
水者,万物之源,生机之母!
万千生机奔腾不休,一一湮灭着血雾的寂寥之意,一点点水雾升腾。
由于这方龟壳,上录天下九州水事,是天生而就的水运之宝,无一丝一毫人力雕饰。无比契合水元大道,是水元循环诞下的一宗奇物。更是天地造化的治水之器,其价值无可估量。
甚至,若非龟壳有缺,气运有憾。当即有大神通者亲自出手,未尝不能炼就一口绝世神兵,镇压一世一国,千年万载气数。
黑虎当然是个识货的,一双虎眸铮亮,狠狠瞪着上官朝,顶门之上的龟壳,贪婪不舍,流连之色溢于言表。
“好宝贝,好宝贝耶!”
黑虎一边叫着,一边挥动法力,一一压在龟壳上。
龟壳稍稍一沉,淡淡水波逐渐扩散,就将黑虎的力道尽数散去。
“如此上等的宝物,落在你这老儿手上,真真是明珠暗投,惹人发晒尔!。”
须知,就是这一方龟壳防御至强,让黑虎在五溪,与上阳朝斗法之时,不免的缩手缩脚,最后只能狼狈逃窜,避而不战。
如今黑虎道行法力,精进不知多少,更是元神度过了一重劫数,法力神通较比以往,何止精进百十之数。
若非龟壳防御惊人,凭着黑虎如今的法力神通,有资格做他对手之人,大宗师之下寥寥无几。
可想而知,若是黑虎得了这方龟壳,有了这宗防身至强的宝物,就能一跃为大妖魔。便是横渡天、地、人三劫,法力神通近乎大地游仙的超卓人物,也伤不得它分毫。
这是护道之宝,护身之重器!
有着这般重器傍身,才是上阳朝纵横不败的根由。
“孽畜,当诛!”
黑虎觊觎河图之意,甚是显眼。一旁的上阳朝,看得须发疯扬,鼓动着袖袍,一如怒狮狰狞。
“玄阴……水雷!”
一丝丝噼里啪啦的炸响,在上阳朝掌心迸出。
雷霆有如头发丝般粗细,跳动见汇聚在上阳朝的指尖。
这一头黑虎,擅杀蔡地百姓,以人族为血食,可谓犯了人族大忌。
凡为后天人族,人人见而诛之!
龟壳绽放豪光,上阳朝头顶龟壳,有这件宝物在手,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元神法力不时碰撞,俨然撼动丹水水脉,水脉涌动骤急。大有虎啸滔天,妖气滚滚之象。
“玄阴……三千水雷!”
上阳朝叱咤似雷霆,指缝中汇聚一滴滴水珠,悬浮于身前,大有积少成多之势。
“吼……”
“吼……”
“吼……”
黑虎搅动黑云,怒吼咆哮间,应和着雷云汇集。
元神高人斗法,轻则打透地壳,重则崩毁一座山脉。
此间的呼风唤雨,敕雷命电,都由眼前一一回放。
风雷齐汇,暴雨更替,丹水水脉几乎扭曲崩塌。
邑官邸,荀少扶刀静静看着远方,眸中闪烁点点精芒,一如苍鹰般锐利明见。
他的佩刀,刀光尤胜秋水,湛湛的刀光流动之间,酝酿着一股肃然杀机。
煅骨二十五炼,体魄超凡脱俗的荀少,只凭着目力,以及一点尔微不足道的灵觉,直观的‘亲眼’目睹这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
“外道元神……”
荀少若有所思,念叨了一声。
难怪上阳朝这一堂堂元神高人,不去吕国膏毓之地,享受元神高人的尊崇地位,反而滞留于此教化不全之所。
以外道元神得道,先天底蕴不足,可谓道尽了其中的厉害干系。
一区区潜力耗尽的元神真人,自然不值得吕国有多么重视。
“不过于吾而言,这毕竟也是一尊元神战力,对南蔡之重要,不容有失……”
荀少的目光眺望极远,木木看着丹水上的大战。
两大元神高人的举手跺组,都堪称天灾一般。丹水掀起的滔滔巨浪,都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怖。
但见黑虎狂啸连攻,强横的妖气炸裂周匝,渲染得黑虎的暴戾性情,一度压得上阳朝,只有招架之力,而无有还手之机。
只有龟壳截取天地水运,化作点点水光,让黑虎连续无功而返。
“玄阴……三千水雷!!”
上阳朝身畔的水流,愈发的湍急,激荡着的雷霆力量,刺激得水漩处处盘恒。
百丈黑虎撕咬着水幕,水光随生随灭之间。
轰
上阳朝手掌一招,水流愈发急切,一滴滴水雷暴烈,至阴至寒的玄阴神雷,纷纷落入黑虎虎躯之上。
刹那间,黑虎皮开肉绽,虎躯哀嚎咆哮,大片的血雾四溢。
这玄**雷,虽是从水中提炼,但这杀伤性,却是半点掺不得假的。
虽言玄阴三千雷,只有三千之数。但这一滴滴真水汇集,又真正岂止三千之数。
只是……
这头黑虎看似凄惨,虎躯皮肉绽裂,血肉模糊之极。
但,元神横渡了一重劫数的他,法力神通之强横,生机气血之旺盛,都远远超乎常人想象。
玄阴三千水雷之术虽强,是为攻杀大术,也伤不得黑虎老妖毫毛。
黑虎血肉蠕动,强烈的生机,刺激的虎躯肉芽纷纷生长。彼此交缠着,肉芽渐渐平抚着黑虎的伤势。
“黑虎……掏心!”
百丈黑虎纵身虎扑,虎爪恶风大作。
黑虎掏心,作为虎形拳法的入门招式,寻常武人也能耍上两手。
如此普及的基础武学,自然有着别样的内涵真意。能通用世间,经久不衰的武学、术法,就没有一样是简单平庸的。
这一式拳法,自然也是如此。
由这一头黑虎虎扑演绎,唯有虎威如山,夺心炼魄之意。
一般的高手看上一眼,就有夺去心魄,成为傀儡之厄。
这,也即是为虎作伥的天赋神通了!
虎爪重重的砸在龟壳上,蛮横的力量,满满宣泄在龟壳表面。
嗡嗡嗡
点点水波四溅,震散了层层水幕,这一只虎爪径直抓向龟壳中央,带着一股震进。
上阳朝心生危机,面色大变:“不好……”
这一龟壳可是他的心肝尖儿,是他自身护身保命的宝物。
虽非奇珍这一等,大神通者的至宝,也是顶尖宝物。
若是今日,就在他眼前毁了去,着实难以割舍
虽然诺大的南蔡,就他一尊元神级数,可谓南蔡的定海神针之一了。
但这等级数的宝物,都是可遇而不可求,都是宝物寻主,而非是主人挑三拣四的。
“哈哈哈……好机会!”
黑虎虎眸一亮,虎爪铮亮之极,冰冰冷冷的虎爪,狠狠掏向龟壳。
虎爪毫不留情,震的龟壳摇摇欲坠,一丝丝裂痕在龟壳上渐渐显露。
虎妖一击之力,犹胜万钧、十万钧力道。
“看来,这头虎妖的修为,已经不是一般元神人物,可以比拟的了。”
“能称一声妖王,或是大妖魔了。”
刀光之中秋水烁烁,荀少的眸子中,只有这头黑虎,盘踞丹水之相。
“用你这头度过了劫数的元神大妖,来祭吾的这一口刀,也不算辱没了你!”
刀光渐渐明亮,荀少眸光,也随着刀光出鞘,而渐渐有了一些的模糊。
铮
刀口鸣音,耳畔间也游弋着刀音。
这一颤抖刀音,由稀疏而炽烈,又寥寥而鼎盛。正似旭日东升,日月初升初落一般,自有顺序循环。
刀音响彻,在邑的上空,盘恒了良久。
这一刀,无刀胜似有刀,刀意凌空数百里之远,锋芒毕露的刀意。紧紧锁定着,丹水中的一切。
在黑虎、上阳朝这般元神人物眼中,就是一口上接天宇,下触九幽的神刀,指向五百里丹水。
丹水方圆五百里的任何生灵,都只能在这一口刀下,任人宰割生死。
这是一口天命之刀,煌煌天命,携煌煌天威。
天威不可触,天命不可触!
看似荀少,渺小如蝼蚁一般,但这股刀意却让它,有了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仿佛高高在上的久远,近乎永无止境的浩渺!
刀意临头,百丈高的黑虎元神,一时间呆呆楞楞,目不转睛的看向邑。
就连近在咫尺的河图,也让他一时索然乏味,弃之不理。
“这是什么……”
黑虎低沉的话语,遥遥传入荀少耳畔。
县官邸内的荀少,依旧保持着拔刀的动作,刀口唯有一半出鞘,一半仍留在鞘中。
荀少如此回应着:“这是……天刀!”
顺人心之大势,应众生之群情!
刀意归入浩渺之上,以人心驾驭天刀,代天执刀,诛杀不顺不臣,是为天刀之意。
这,就是荀少,自身领悟的一式天授之招。
第一五二章先天尽矣
执天之道,观天之行,尽矣!
荀少一式【天刀】劈出,刀意煌煌似炉似狱,相距百余里地,其刀中精神犹自让黑虎止步。
黑虎百丈元神之躯,在这一柄【天刀】锋芒中,当真如芒在背。仿佛一点点刀锋,细细抽出自身的精气神元一般。
荀少一双眸子,前所未有明亮,宛若繁星点点,也似宇宙虚空。
手中配刀带起盈盈寒意,顺着刀口徐徐流转。让这一口利器级数的佩刀,显得愈发寒意深沉。
黑虎默默拾回虎爪,圆圆睁着虎眸,定定望着邑。
仿佛对于眼前的上阳朝,不屑一顾般。神念倏然一动,跨越数百里,略过邑的街坊屋舍。
只是在看到,那一尊持刀而立,似道似魔的身影。那似如天高,亦如渊深的伟岸,眼睑不由微微一跳。
看似瘦弱的身躯,在黑虎眼中,唯有一道炽烈杀机,带着一股杀天、杀地、杀人、杀神、杀鬼,无物不可杀之的可怖,沉淀的愈发深沉。
而且,在这一尊身影周匝,刀意沸腾无止,犹似沸腾的热水,搅动气机纷乱,刺得黑虎神念一痛。
“荀少!!”
这一尊身影,对于这头黑虎而言,已然极为熟捻。
五溪之事,更是让它对于荀少兵家杀法,留下了深刻印象。
毕竟,兵家之道汇集兵甲数百之众,有着攻伐元神高人之能。
而元神级数的高人,虽俱有翻江倒海之神通。能轻易碾死千百凡俗,却未必敌得数百、上千,执坚持锐的百战之士。
当初,那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然刀意横空,初露峥嵘了。
煅骨二十五炼,不达宗师三十六数,也是半步宗师之姿,横扫宗师之下的强横高手。
黑虎神容凝重:“好个吕国公子,荀氏小儿……这一刀,要是让你尽了全功,老子的小命,还得折在你的手上!”
刀意未曾临身,但其破空百里。犹自令黑虎这般元神大高手,都难以承受,本命元神暗淡无光。
由此可见,若是真让荀少,完完整整劈下这一刀。单凭着这一天命之刀的鼎盛之威,这头黑虎想要全身而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
甚至,黑虎若是一个不慎,也要虎头落地,横尸于【天刀】之下。
而正因为心血来潮,感受着这一股无时无刻,都在跳动着的身陨危机。
黑虎才会悍然罢手,戒备着荀少的惊世一刀。
只见,荀少漠然持刀,刀意沛然难当,近乎充斥于天地每一处角落。让这头黑虎心血絮乱,愈发炽烈难耐。
“你可以试一试吾的刀,是否有吾的刀意一般,可斩元神。”他的神情木然,更在拔刀的一刹那间,近乎摒弃自身全部情意,斩却了己身九分情念,一如一台冰冷的机器。浑身上下,都无一丝一毫的暖意。
黑虎缓缓收回虎爪,虎脸带笑:“天刀……天数之刀……本王还不想去祭你的刀,做你刀下第一虎鬼。你也不用拿话将本王,本王爱惜自己的小命,拎得清其中轻重分量……”
度过一重劫数,心高气傲如黑虎,不再是元神中的垫底人物,岂有不爱惜自家小命之理。
如今,荀少的刀在它眼中,赫然就是最大的威胁。
“小子,你不是宗师,更不是元神,你以为只是一招刀法,就能让本王退避?”
蓦得,黑虎淡淡开口,凶念渐渐褪去。
“你只有出一刀的机会,一刀过后,本王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以荀少的武学根底,似【天刀】一般的先天武学,本就不是他这境界,可以任意动用施展的
先天如龙,脱逃换骨!
不登先天宗师之道,便不知先天宗师之可怖。
若非,此时荀少状态无比特殊,似是而非的陷入顿悟之态,铸就一颗无暇刀心。
也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如此天授之招。
更可能,荀少还未曾出刀,就在这一股刀意中,被‘挤’得粉身碎骨。
就算是如此,荀少的刀也没有全部出鞘,还有三分刀身,留处刀鞘之内。
而一旦荀少刀出全鞘,他自身无法掌握,先天刀意的肆虐。自己就要先受其害,才能落在黑虎的妖躯之上。
荀少淡淡道:“虎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吃人害命,肆虐吾南蔡邦土。你今日,若是不给吾一个满意交代,你就不要想着踏出吕国国土了。”
黑虎的面庞,渐渐阴沉起来,似要滴出水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荀氏小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的老子兴起,就是把这小封邑,屠个内外干净。你老子荀尚观,照样奈吾不得。”
黑虎话音当中,夹杂着重重虎啸。
激荡的丹水,浮起无数水花,两岸水势愈发汹涌恶劣。
“可以一试……”
荀少稳稳的说着。
他似乎搏命一般,或许将生死置之度外。
黑虎冷冷的望荀少一眼,冷笑着:“你不想活了,但老子的虎命,可是金贵的紧。想让老子以命换命,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记着……荀氏小儿,这一刀不会是你永远的护身符。”
百丈黑虎的虎躯,翻滚着厚重的黑气云烟,强大的妖气直冲云端,搅乱云蔼深处。一跃间化为一道碗口粗细的神芒,虎躯俨然渐渐远去。
荀少目送着,这一头黑虎的远去。
“……”
手掌紧紧摁住刀柄,以绝大心力,克制着心中的触动。
这一招天授之招,是荀少感悟神道,演绎神道奉天承运之妙,得来的一记杀招。
一经施展出来,若是控制不住,怕是就会为【天刀】所制,成为一口天意之刀。一生无情去念,唯有承天应命。
似乎雀跃着的刀鸣,在刀鞘中回荡。
荀少轻声呓语:“慢来,慢来,如今【天刀】还不到出世时间……”
冒着随时为刀意所趁的危险,去搏杀一尊元神大妖。不但危险超乎数倍,更有身陨之祸。
这一口【天刀】,到底不是出世之机。
刀身全入鞘中,这一口利器级数的兵刃,再也承受不起,过于沉重的压力,刹那间四分五裂。
自刀尖之处,刀身寸寸崩裂,崩飞的刀片,生生烙入周匝墙砖上。
荀少看了看手中的刀柄,自言自语着:“看来,吾也是时候,给自己换一口宝兵了。”
…………
丹水,
上阳朝看着两岸百姓,皆憧憬的望着邑。
其中炽热的眼神,令他这个无牵无挂之人,都有了一些落寞凄寒。
他舒缓的松了松手,顶门那一副河图,徐徐纳入掌中。
上阳朝法力温养着这一副宝图,悠悠叹息:“如今,可谓多事之秋矣……”
这一副河图,因着有天生八卦之象,其内灵机自孕,是不可多得的顶尖宝物。
也正是因为这一副河图,才会引得那头老妖,动了据为己有的念头。
毕竟,这一副河图,虽非是上古流传,但也是天地生成的奇物。
上阳朝看得,比自身身家性命,还要重要几分。
“外道元神!”
上阳朝眸中划过一缕落寞,以及一丝悲哀。
前几日时的黑虎,虽也较为难缠,却远远没有今日,带给上阳朝的震动,来得这么深刻。
一重劫数,一重天地!
黑虎只是度过了一重劫数,就有着如斯法力神通。
而上阳朝则是以外道元神证道,感应不得天、地、人三大劫数,一身修为终生无可进益。
若非外道元神束缚,凭着他的浑厚根基。未必不能踏破元神关隘,证得大道元神。
“这一副河图,难道就是老夫以后的指望么?”
当然,上阳朝也是自有思量的,有着河图这般水运之宝在身,若是他再有几分机缘,未尝不能踏破外道束缚,称宗做祖,为一脉祖师。
“唉……”
上阳朝蹙了蹙眉,摇头一叹:“大夫的武道,愈发的惊世骇俗了。”
“有着这样一位执政大夫,对于南蔡……乃至整个蔡地,也不知是好……是坏!”
荀少虽然在蔡地时日不长,但人老成精的上阳朝,还是能看出荀少胸腔中,那沸腾汹涌的野望。
吕国荀氏一脉的君位,从来都是在刀光血雨中,一步一个血脚印,生生抢来、夺来的。
今时今日,荀少有此天资,若是真正成长起来。整个荀氏吕国,必然又是一番人伦惨剧。
父杀子,子囚父,弟弑兄,兄戮弟,唯有最强的荀氏子,才是国君的正位首选!
上阳朝默然良久,矗立于丹水一畔,白发散乱的披在肩头,迎着丝丝水雾,徒留下一声悠悠叹息。
…………
邑官邸,
荀少看着手中,崩碎几十、上百的碎片,一直木然的面庞,挤出一丝僵硬笑意。
“看来,吾没有出手,去赌一赌的决定,还是对的!”
看着利器级数的兵刃,都破碎成如此模样。
不难想象,荀少若是真正出手,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如今利器易毁,不能容下荀少的刀心,无法承载这一道至强刀意。
当今之世,非是宝兵一级,宝兵之下的其他兵刃,唯有崩溃破碎一途。
“那头黑虎……吾迟早会找到他,向他问上一句,吾刀利否!”
荀少心气昂然,自矜肉身二十五炼,再有一十一炼,就能炼就一具金骨,逆伐先天宗师,有九龙不过的恐怖神力。
到时,凭着他炼就金骨的肉身体魄,绝对能再度施展出【天刀】,一举成就宗师中的顶尖人物。
毕竟,寻常的宗师人物,可没有自身的先天武学,作为开宗立派的根基。
“不过,吾为什么……”
荀少的身子,猛地僵硬了一分。
“吾的记忆,似乎在模糊……更或者说是……在遗忘?”
刚刚荀少挥出的那一刀,其中种种变化,极尽玄妙之能,极尽变化之极。仿佛带有神妙,竟然在荀少的脑海中,逐渐开始淡化、消弥。
“莫非,吾与先天宗师的差距,真的如此之大?”
要知道,荀少刚刚挥出的那一刀,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三位一体的大优势,才得到一招【天刀】,是为天授之。
但这一招天授刀决,境界过于超然,有着三分先天之妙谛,高深莫测之极,非先天宗师不能直观。
若是荀少有三十六炼,金骨成就的武道修为,自然能凭着强横的武道,以己身降伏这一门【天刀】,收为自己之用。
但荀少只是二十五炼,离着三十六小圆满之数,差着十一炼。
虽然,荀少有着半步宗师之称,但一般武师与宗师差距之骇人,简直难以想象,堪为龙、虫之别。
固然荀少能以压倒优势,镇压武师级数之人。但面对任意一位宗师时,都要保持着必要的敬畏。
这一式天授之招的记忆,不可抑制的渐渐模糊。
这是一种手足无措之感,也是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甚至,让此刻的荀少再度拔刀,也不一定能顺利抓住,这一丝天命无二的意境了。
只因为此刻的荀少,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之机。
“黑虎么……”荀少的眸子,闪烁着幽芒:“屡次纠缠不清,真当吾荀少,就这么忍下去?”
“还有,那头白虎……”
突兀的,荀少想起在烨庭时,一头白虎的闯入。
“这两头老虎,会不会什么隐秘的关敲?”
虽然,那一头白虎,可是让他连皮带骨头,一起都吃干抹净,成为了荀少崛起的垫脚石。
但现在这头黑虎,偏偏又是纠缠不清。这就难免让荀少,自己多想了一些。
“上古霸王的传人,”
“霸王传人……【金刚不坏】的至高成就,真想会一会,那一位上古霸王。”
荀少思绪飘散了一片,负手看着官邸深墙。
他度着步子,呢喃着:“帝断其首,以乳代目……血染青天,是为盖世霸王!”
得证【金刚不坏】之辈,历数天下九州,追朔古老史诗传记,都未必能有十指之数,乃是天生的战神,不败的绝世强人。
唯有这等人物,才能让荀少,渐渐冷却的战血,逐渐沸腾起来。
第一五三章羽翼渐丰
邑,官邸,
荀少上位高座,身着玄幽衮服,一举一动间,夹杂着上位者的威势,轻抚案头,看着堂的众多僚属。
“参见,主君!”
上阳朝率先垂首,众多僚臣也都争相效仿。
荀少既然能以自身刀意,生生逼退一尊脱劫大妖。
他自身的潜力、实力,一朝展露无疑。
有着如斯实力的他,当然不缺少依附之人。
更何况,有着这等大潜力、大实力,足以真正执掌三百里南蔡,乃至于一地黎庶祸福了。
毕竟,越是朝不保夕的地域,对于武力也就愈发看重。
南蔡濒临蛮人侵袭,对武力重要性的认知,自然比九州膏毓繁华之地,要来得重视的多。
而荀少既有武力自矜,又有法度名分傍身。
这南蔡大夫之位,坐的四平八稳,端端正正,上下归心。
如今,就连上阳朝这位蔡地长者,都一改先前高冷姿态,甚至谦恭的对荀少直呼‘主君’,定下主从名分。
至此,三百里蔡地,内部掣肘全无,荀少一言即可决之!
正因为如此,在上阳朝开口之时。不少僚臣都下定心思,也跟着纷纷响应。
“主君……”
“黑虎肆丹水,虐一地,戮黎庶。此三者,为不可赦之罪矣……当速速诛之!”
清朗的声音,自正堂中徐徐盘恒,一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
“留之,必为祸为患……”
“臣等,请诛之……”
上阳朝作为乡老之一,虽无实际意义上的权力,但地位着实清贵。
威望深重之言,对于这位的资历,分量都有一些轻、薄了。
故而,上阳朝的一番话出口,其拥囤们,皆是出言造势。
当然,也有一些僚属们,默然不语,态度模凌两可。
“黑虎……妖族……”荀少看着下方诸僚,一一上前进言,心思徐徐转动。
打蛇不死,反被其咬!
荀少何尝不想斩草除根,一举除掉这头杀生害命的黑虎。
只是,无奈力有不逮,才让这头黑虎几度脱身。
不过,看这头黑虎神通,其传承来历,也不似没跟脚的,这就让荀少心里犯了嘀咕。
须知,妖族也是一方上古大族,其内诸多大妖、妖王众多。
倘若这一头黑虎,真是妖族的某一重要角色,有着妖族庇佑。
那么,他就应该掂量掂量,到底值不值得。冒着得罪妖族中的一方势力的风险,只为了屠头黑虎。
要是风险与收获,都不成正比,那他就该琢磨如何止损了。
只是会把这笔账,默默在心里添上一笔。若是有机会的话,他是不介意回报一局的。
况且,这能证就元神之果的,有几人是散修出身?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死老的,来个更老的。
而虎族本身在妖族,就是一方顶尖大势力!
带着重重顾虑,荀少轻轻一叹。
现在的南蔡,百废待兴,可没资格再兴任何波折了。
“发一份文书敕令,缉拿这投黑虎吧!”
荀少不顾众僚属的怪异神色,淡淡开口。
他毕竟做过一朝太祖,也当得一地城隍,都是大权独揽的人物,生杀予夺,威福享尽。
对于驭下之道,早就通透纯熟。应对这些僚属的情绪,也算得上薄有心得。
这一番处置,既是给了上阳朝这位长者面子,也给妖族留了三分余地。
只宣告了一份文书敕令,就等待黑虎背后之人,如何出手运作了。
这煌煌九州天下,自有大殷天条束缚,但也不是没有漏洞、间隙,去让人仔细专研。
大殷天条法旨,就是一个大大的框架。哪怕诸侯们,彼此勾心斗角,争夺封邑、采邑,也要按着大殷的十万八千天条,小心谨慎的行事。
若不然,九九天子的一怒,可不是一方小国有资格承受的。
“喏……”
众位僚臣默默颔首,对于荀少为何如斯处置,也都有些了然于心。
这已经是最为妥善的处置,在力不如人,只能两方讲道理的时候,至多只能如此为之。
若是蔡地的实力,能力压此獠,那就用不着如此含蓄。
荀少断然开口:“黑虎之事,暂且放下吧……”
三百里南蔡,暂且无一人是黑虎的对手。
如今之计,只有呈一份文书敕令,让文书传阅诸州,自会有强人出面解决。
“如今,吾南蔡暂且休兵息戈,以与民生息为主,繁盛吾等邑。”
荀少积威日深,颇显乾坤独断之相。
“主君……”
一僚属一脸急切,道:“吾南蔡一带,多蛮人肆虐……蛮人如豺狼虎豹,毫无人性可讲,若是休养生息,舍弃兵戈战甲。岂不是让蛮人,径而长驱直入?”
“不可……”
“不可……”
看着一位位恍然的臣僚,荀少悠悠说道:“休养生息之策,是吾南蔡的根本,不容反驳!”
“只不过,吾想要的‘休养生息,可能和你们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谁说,只能让蛮人劫掠咱们了,咱们就不能,自己去拜访一下这个老‘邻居’?”
迎着堂中许多诧异的脸,荀少暗暗一笑。
…………
三载春秋,白云过隙!
轰
苍茫戈壁,唯有一望无尽的黄沙荒芜,方是戈壁滩中永远的主题。
荀少着兽皮大袄,持黄玉胎弓,跨下黑龙驹嘶鸣,踏蹄间犹有零星火花溅落。
风沙阵阵,扑打在荀少的身上。
历经三载戈壁风霜,荀少面容中,俨然带了几分粗糙之色。
只是洗尽铅华,沉浮稚气散去,让他眸光开阖之间,反而愈发深邃沉寂。
数百、上千黑甲骑兵,乌压压一片,皆配着弯刀、箭壶、劲弩、强弓、长矛,以黑布蒙面,肩头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这一行兵甲将士,只有堪堪千余之数,却携有一股千军万马,踏破群山诸峰之势。
这一些骑兵,便是荀少苦苦熬炼,耗费三载心血,精心煅造而来的重骑。
轰
一匹匹黑龙驹嘶吼,蹄子重重踏下,几乎似如九霄雷神之怒,动辄雷火交错。所过之地,近有地裂山崩之象。
黑龙驹作为顶尖马种,号称有黑龙血脉,颚下生有鳞质,无论体型、暴发、体力,只有少数马种可以比肩,被南部蛮族奉为瑰宝。
在九州诸国都是有价无市,可称得上‘国之重器’。
是荀少与蛮人诸多部落,进行了几次‘友好’交流,得到是珍贵马种。
“黑翼!”
“黑翼!”
荀少左手高举,五指伸张,大声呼喝着。
但荀少简简单单的抬手,就让所有骑兵,暴发出前所未有的情绪。
“黑翼!!”
“黑翼!!”
一名名黑甲骑兵,脸上血气上涌,齐声高喝。
与此同时,左翼骑兵渐渐放缓,右翼骑兵则逐渐向前,形成一股冲击之势。
这阵势拧成一股,缕缕气血交织,化为一头狰狞黑龙之相。
兵家之道,在于集兵甲之众,得天地沛然之势。
以十人之气力,发百人之勇血!
这一千二百重骑,每人都似一个小型堡垒一般,百余斤的重甲披身,再借着黑龙驹的力量。
便是一般【易筋煅骨】的武道高手,直面一人一骑的冲击力度,也只得饮恨当场。
吼
这一千二百精锐铁骑,发出咆哮怒吼,气血翻腾滚滚,震的云霄四散纷飞。
“杀……”
荀少眸子明亮,挥刀指向前方。
那,就是一栋栋简陋的营寨,粗陋的栅栏,围着一条条藤蔓荆棘。
营寨中的蛮人们,穿着残破的兽皮,持着石刀、石矛、石斧,看着冲向营寨的重骑兵们,带着恐惧、绝望、乃至于竭斯底里的情绪。
这是一处蛮人聚落,亦即将成为他荀少的练兵场!
“杀……一个不留……”
骑兵们疯狂的呼啸着,胯下黑龙驹喷吐着丝丝火苗,红着眼睛杀向蛮人。
荀少手挽缰绳,遏然止住黑龙驹的步伐。
两侧的骑兵们,纷纷涌向蛮人聚落,高举如长林的铜矛,闪烁着冷然寒光。
因着,成年蛮人的体魄,堪比武道【易筋煅骨】,阖族皆为战兵。
有着这般种族优势,若非种族生育能力贫弱,绝对是九州诸国的心腹大患。
而他荀少,就是努力剪除着这些隐患。
碰
一个个身高丈二的蛮人汉子,青筋暴起,**着雄壮如岩石的肩膀,脸色涨的通红,一块块巨石被扔入涌来的骑兵中。
这些巨石约有一人之高,每一块都重达一千多斤,是蛮人们最趁手的武器。
这些巨石一旦落地,石头碎片崩散周匝。就凭这些崩开的碎石,携着这股劲儿,杀伤力尤为惊人。
一个个重甲骑兵被碎石扫中,密密麻麻的碎石,当场打得甲士们血肉模糊。
虽然,这一身甲胄重达百余斤,但却完全挡不住,如此密集惊人的巨石碎片。
然而,看着身旁的袍泽一个个倒下,这些重骑们却毫无表情,冰冷的神情,仿佛一架架毫无人性的机器,生冷的可怖、可怕。
在黑龙驹的冲击下,蛮人聚落的栅栏,率先就跟纸糊的一般。
随意一冲,栅栏支离破碎,七零八落,粉碎的木屑四散飘落。
“杀……”
“杀……”
这些重骑们血红的瞳孔,猛地微微向外,扩散了一些。
手中铜矛带起一片片血雾,马蹄踏着浓浓的血水,徒留下无数的凄厉哀嚎。
面对着这一支配合无间,恍若一人的的重甲骑兵。这些只会逞一时血永的蛮人,纵然有着些许勇力,也纷纷倒在十数、数十杆铜矛之下。
躺在血泊中的蛮人,无论年老体衰,无论懵懂稚儿,尸身布满着十数血窟窿。
这是**裸的屠杀,也是一面倒的杀戮!
骑兵们自身力量,可能较比蛮人不如。但集合十人、百人之力,蛮人除了引颈待屠之外,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荀少看着眼前血色,面上带着一抹沉色。
“蛮人为祸久矣,是为取乱之道……久必生乱!”
蛮人屡屡侵袭南蔡,让南蔡不胜其扰。
南蔡夹在北、东、西,三蔡中间,只有一面还是濒临蛮族,屏障了其他三蔡。
地势上的劣势无可掩饰,成了南蔡的短板。
这个短板,会随着其他三地的发展,将会愈发的致命。
这三百里南蔡,想要不断发展壮大,又不想过早同室操戈,自损势力、名声,就只有不断向外进取扩张。
所以,死了的蛮人,才是好的蛮人。
前世之印第安人,今世之蛮人,都是用一种手法,一种手段而已。
彼之英雄,吾之仇寇!
唯有将边境蛮人,彻底绝根绝嗣,彻底屠戮干净,彻底血洗一遍之后。
得意侵占蛮人生存空间,用蛮人悍勇练兵强军,以蛮人资物扩编充制,蚕食掉蛮人的最后一丝‘元气’。
用这最后一丝‘元气’,为吾所用,进而称霸蔡地,谋求四蔡合一,上蔡大夫之爵。
以此为目标,这三载时光,荀少磨刀霍霍,用蛮人祭起屠刀,杀的人头滚滚,蛮人闻之色变。
从小聚落开始,一路屠戮、掠夺无可计数。
以蛮人数以千载的积累,固然其中多是残破物什,但积少成多之下,也是一大笔可观的财贷。
他以这些财贷,内修甲胄、密煅军械,又以亲卫甲士为核心,练就了这一支【黑翼】重骑。
以这一千二百【黑翼】重骑,近乎堪比吕国第一等强骑,是荀少的得意之作。
在一千二百【黑翼】压进之下,就是寻常宗师级数,都不敢直面,非大宗师不可力敌。
而荀少为了壮大南蔡,三年来是彻底放飞自我,底线一低再低,一路烧杀抢掠,施行三光之政。
烧光!杀光!抢光!
疯狂的杀戮蛮人,甚至引来纯血蛮族出手,也让荀少一刀劈得重伤垂死。
随后,硬生生凭着威吓,把蛮族各部落,仅剩的八、九千蛮人,驱赶三千里之外。
而荀少的名字在蛮人中,更是如刽子手、大魔头一般,能止小儿夜啼。其满手蛮人之血,犹受蛮人痛恨。
整个南蔡边境,至多只有一万七、八千的蛮人。
荀少生生戮了一多半蛮人,剩下的那些蛮人,也多是不成气候。被荀少的血腥手段,下破了胆子的。
第一五四章蛮人之势
“只是……”
荀少望着染血的沙烁,一对儿剑眉,稍稍蹙了蹙。
一千二百【黑翼】骑兵,须臾淹没上百蛮人。
但放眼看去,仍不时有蛮人杀出,又迅速淹没在【黑翼】铁骑中。
他喃喃自语:“蛮人天赋异禀,较比寻常人族而言,果然要得天独厚的多啊!”
蛮人们天生战血,一经生死恐怖,暴发出来的力量,就是荀少也不得不为之惊叹。
这是一群天生的战士,百死不退,百战为先。
哪怕先前,在面对骑兵袭击时,流露出恐惧、软弱,但在面临生死之时,反而一个个奋勇当先,争相搏命。
一个个蛮人咆哮怒吼,挥舞着石斧、石矛,与涌来的【黑翼】们厮杀搏命。这些蛮人招式粗糙、古朴,全凭着一腔热血,以及自身天赋。
还有不少的蛮人,生生以强壮的体魄,顶着一杆杆铜弋,发出搏命一击。
“能在吾【黑翼】强袭之下,犹自斗志不消。若是这蛮人中出一位枭雄,懂得休养生息、编练兵甲。”
“这威胁……太大了!”
荀少沉吟一会,眸光中杀机开阖。
懂得兵阵的蛮人,与只会凭借本能天赋的蛮人,差距着实太大了。
这也是他这几年里,不断剪除蛮人,考掠蛮人多年的‘血汗’,一步步发展壮大至今。但对蛮人的态度,也愈发苛责的原因。
屁股决定脑袋!
他是吕国南蔡大夫,是一邑之主,与这些蛮人更是生死之敌。
敌人与敌人,可以惺惺相惜,却不能手软心软。
敌人的刀子,可未必会‘软’下来。
血色的厮杀,正在蔓延着。用了一柱香功夫,杀戮方才渐渐平息下来。只留下【黑翼】骑兵们,放纵肆虐过后的一片狼藉。
放眼看去,残破的尸骸,淋漓的血腥,无一不显示着,这一片蛮人聚落的落寞。
一颗颗首级,摆放在荀少眼前,堆成‘金字塔’形状,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不分其中年老年幼,都带着一抹不详的深青色。
蓦然,荀少看到一张稚嫩面庞,夹杂恐惧、空洞的眸子,眼白空泛的睁着。
他执刀面对这颗首级:“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荀少抿了抿嘴,枯涸的唇角带着干涩。
只是,铁石心肠如他,一颗心早就煅炼的如钢似铁,没有了一丝柔软的余地。
对这堪称惨绝人寰的景象,也只是冷漠的看着。至于悲天悯人的情怀,是绝不可能有的。
“主君……”
一名【黑翼】百将,骑马至荀少身畔,翻身下马,伏身一拜。
“此处聚落,敌蛮俱已伏诛,缴兽皮三十八张,骨皿一十三件,血石八十三枚!”
听着百将的上报,荀少神情稍稍舒缓。
因为九州贝币体系,蛮人们是不认的。
所以缴获来的物什,当然不会有石贝、玉贝的存在。
然而,屠戮蛮人聚落,虽无法直接缴获玉贝,但蛮人们的兽皮、血石、骨皿,在浩瀚九州诸国中,却是颇为受到一众权贵的追捧。
如若不然,荀少一穷二白,凭甚么起家,又凭的甚么,自己能练出【黑翼】这般,堪称第一等强骑的百战骑兵。
“还不错……”
他轻声问道:“【黑翼】死伤如何?”
一千二百【黑翼】骑兵,分为一十二百骑,设一十二百将辖制。
至于百将之上的行司马,甚至舆司马,在【黑翼】内是不可能有的。
行司马率五百甲,舆司马率一千甲,整个【黑翼】只有一千二百骑。
若设司马一职,当真权柄过重,荀少岂会让麾下僚属,有尾大不掉之机。
故而,此时的【黑翼】骑兵,百将已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了
这百将垂首,低声道:“主君……两人战死,十三人重伤,一十一人轻伤。”
这战损,已是极为严重了!
占据绝对优势,还能有着战损,这在战场上是避免不了的。
毕竟,战场无儿戏,就是一百比一的悬殊,往往都未必一点战损都没有。
荀少不知可否的点了点头,蛮人聚落多则数百之数,少有数十人之数。
这方才绞杀的蛮人聚落,看着有百多蛮人,可称得上中型规模,并不算得上难缠。
但,就是面对这中型规模的聚落,【黑翼】骑兵想要完全无损,也是不可能的。
如此战损,荀少本想开口呵斥一番,毕竟一千二百精锐重骑,袭击区区百人聚落。其战损尚且如此,如何不让荀少恼怒。
只是,众军毕竟已历一场血战,麾下部众折损。若是再一味斥责,军心有失之下,只是自折战力。
“战死者,重重抚恤……”
因此,荀少轻拿轻放,只是暗自心头记下一笔,准备带回军邑之后,再清算一遍。
“喏!”
这百将心知,荀少不满众军怠惰,只得低声应着。
荀少蹙眉,道:“吾军今时出,已有几日耶?”
这百将不假思索,径直道:“应有十三日!”
荀少有狼视鹰顾之姿,看重干练能为之士,麾下多为此类之人,这位百将能居于高位,其能力品性亦为拔尖之选。
这百将的心智,由此见得一斑。
“十三日了……蛮人是越来越狡猾了。”
【黑翼】有着黑龙驹,全军上下舍弃淄重,日行何止千里。只用十三日,近乎贯穿万里戈壁。
但这十三日里,荀少看到的,只有荒芜的万里戈壁滩,和波云诡谲的天象。
“蛮人不过万余人,这几年每每出兵,众军斩获颇丰,多则戮其数部,少亦屠其一部。一些孱弱聚落,经过几十、上百次清理,已经剩不下几个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聚落,也都是不好啃的硬骨头。”
荀少心头暗道:“尤其是近来,蛮人聚落迁移,大聚落吞并小聚落,暗地里蓄势待发,想必所图不小。”
“如果,这一千二百【黑翼】,能有半数【易筋煅骨】,吾就可以进退自如,不似如今这般,唯以袭扰为主。”
虽然【黑翼】骑兵,是荀少心血凝聚,战力彪悍之极。
只是,由于【易筋煅骨】武人,在【黑翼】中十之无一,缺少军中顶梁。所以这一支骑兵,距离第一**勇战骑,还要差上少许。
一旦补上缺漏,这一支大军的战力,绝对能立刻翻上几番。
“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亟。一等一的强军,那是国之重器,根本不是一时一世之功,就能成就的。那是需要百载经营,精心浇灌,再由世代子弟打磨。”
“此时的【黑翼】,最多是兵器军械,达到了强军的程度。自身精气神则是远远不足,踏入强军行列。”
荀少淡淡道了一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呐!”
不知何时,大戈壁的风沙,愈发的猛烈,呼啸的风声,划过荀少耳畔。
…………
一处蛮人聚落,
这方聚落的规模,看来着实不小。
蛮人进进出出,往来之间,一个个体魄雄壮,气血似如莽牛的汉子,**着上身,凸起的古铜色肌肉,充斥着力量的美感。
徘徊着的蛮人们,无分男女老幼,臂膀都显得极为敦实有力。
一架凶兽骨骸,悬挂在聚落中心地带,彰显着这一处聚落的强大。
“诸位兄弟……”
大帐之内,一声敦厚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楼介面着怒色:“人族近年来,残忍杀戮吾族,吾族人死伤过半,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大帐中的十几个聚落首领,咬牙切齿的喊着。
荀少用斩草除根,寸草不留的血屠手段,可是让蛮人闻风色变。
而且,一万多的蛮人,经过荀少坚持不懈的追杀,可谓是时刻处于惶恐之中。
呼延明重重的放下手中杯盏,厉道:“哼……荀氏小儿,老子必要用你之首级,作老子的杯盏,一解心头大恨!”
这些年,荀少的武功突飞猛进,一身武力愈发强横莫测。
在【易筋煅骨】之途上,走得极深极远,虽未有炼就金骨,但战力一直高涨。
这三大蛮人首领,自身堪比宗师,但也要三人齐出,才能勉强制衡荀少。
若是单单仅有一人之时,蛮人首领根本不敢照面。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被荀少给一刀劈了。
荀少之【天刀】,日渐精深广博,战力更似乎无有尽头一般,有了横击宗师之能。
如今,便是三大首领再度联手,都未必能在荀少手中逃脱。
正是因为如此,作为周边蛮人最强者的江谲,才会舍弃部族尊崇,一心苦苦磨练己身血脉,企盼终极一跃的生命升华。
楼介厌厌道:“你……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我自己。也不知是哪个,老远一看着那个屠夫,就吓得两股战战,不敢迎敌,一度落荒遁逃五千里。”
“你……”
“你……”
呼延明面皮涨红,重重喘了两口气,睁着一双虎目,手上青筋暴起。
楼介挑衅,道:“怎的……想要内讧啊,老子早就看你这团烂泥不顺眼了。要不然,咱们就摆开阵势,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由于昔年的三大首领,江谲一意苦修,不问部族之事。
楼介、呼延明二人,则是执掌蛮人大权。
没有了江谲的掣肘,看似楼介、呼延明水涨船高。
但失去了江谲这个‘润滑剂’之后,楼介和呼延明二人,彼此间的正面冲突,也在日益增多。
两人的剑拔弩张,也让依附的蛮人,化为了两大阵营,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有荀少这个大敌在侧,虎视眈眈的盯着蛮人,时刻只待致命一击。
而且,由于有着危机,三大部落抱团取暖,收纳各方族人,不断壮大自身。
但呼延明和楼介之间的分歧争议,也是愈发巨大,乃至于到了争锋相对的地步。
甚至,到了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点燃两人战火的地步。
“哼……”
话不投机半句多,呼延明、楼介都是野心勃勃之辈,都想着一统蛮人诸部,成就一世伟业。
他们都是彼此的‘绊脚石’,只要对方存在一日,就永远不要想着,谋划一统诸部之事。
“你早死,”
二人的充满火药气息的对视了一眼。
“二位……”
蓦得,一丝丝沉重之意,落在二人的肩头。
蹬!
蹬!
熟悉的声音,让两人悚然的,看着跨入大帐内的巨汉。
这一尊昂藏大汉,徐徐踏入大帐,高大的身形,几乎触到了大帐的篷顶。
这是蛮人专用的大帐,约有十丈高,但对于昂藏大汉而言,只是刚刚触碰到头顶。
“二位,大敌当前,为何如此不知轻重?”这尊昂藏大汉,胯下包裹兽皮,浑身**着,如同一尊远古战神,古铜色的肌肤纹理,还有着仿佛黄金比例的线条,皆蕴含着惊世骇俗的恐怖力量。
“荀氏小儿亡我之心不死,吾等莫非还要内斗下去吗?”
江谲看着呼延明、楼介,以及帐中的一众大、小首领们,不满的问道。
他的目光,似乎夹杂着一种莫大威严,高高在上,无可逾越。
他徐徐环视大帐,凡是被他看着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垂下头,以视。
“你……这……这是……”
面对着这个男人,楼介牙齿打颤,如斯恐怖的人,没有人不会心存戒惧。
“大成蛮体,”
“'这是大成蛮体么?”
十几位蛮人首领们,神情从麻木再到振奋,颇为多变。
只因,大成蛮体的恐怖,不能以常理度之。那是能用一对儿肉拳,就能生生打死蛟龙的恐怖存在,是为蛮人中十万无一英杰。
江谲平静的看着,帐篷内的众多蛮人首领。
“吾要一统众部,与荀少一争生死,夺回吾蛮人兴盛的气数。”
看着端木明僵硬的面庞,江谲的眸子,跳动着丝丝金色闪电。
大成蛮体,以蛮体锤炼何其远古血脉,完全激发血脉,一并舍弃人族平庸的血脉。
此时的江谲,几乎就是一尊纯血蛮族,肉身强横的令人发指。
如斯强横的肉身体魄,再夹杂着古蛮的淡淡威压,其战力程度无可估量。
“谁赞成,谁反对……”
第一五五章横纵连横
呜!
呜!
呜!
一个个精壮甲士,身着牛皮小甲,佩刀矗立城墙,腮帮高高鼓起,吹响牛皮号角。
兵戈齐备,弓开弩张,一名名甲士矗立城门两侧,高达数十丈的城墙,犹如一头狰狞巨兽,盘卧于南蔡大地。
一颗颗青葱绿柳,栽种在邑城门前,摇拽着的绿色嫩芽,带着浓浓的春色。
如今之邑,已非荀少数载前,所看到的那般衰败。经过荀少,这几载治理,阖邑面貌焕然一新。
金刚石揉炼米浆,垒成的邑城墙体,一丝丝暗淡乌金,自墙体表面不住流过。
垒筑的整整齐齐的城墙,周匝打磨刨光,犹似明镜一般。
打磨刨光的墙体,堪称飞鸟不落,非是顶尖大高手一般攀腾,寻常修道人也要望墙空叹。
荀少攥着马鞭,骑胯着黑龙驹,一千二百【黑翼】骑兵,旌旗一一展开。俱然肃然无声,默默跟随在他的身后。
城门之前,上阳朝神情冷峻,身畔一众文武,皆是邑顶梁、基石,等待着主君凯旋。
踏
黑龙驹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观望,只有一道道重重的马蹄声。
而且,纵览【黑翼】全军,这马蹄声都犹似一声,仿佛炸雷一般。
这就是荀少,以三载心血,炼就的百战强军。
深得兵家三味,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只观其军容,就知其鼎盛之势!
上阳朝迎身上前,稽首施礼,道:“山人上阳朝,恭迎主君……万胜金安!”
“……恭迎主君,万胜金安!!”
一众僚属伏身跪地,额头触磕地面。
“……恭迎主君,万胜金安!”
数千大军顿然喧嚣,轰然应喝。
荀少勒紧缰绳,一手轻抚腰间佩刀,开口道:“诸君,毋需多礼。”
他话语之间,气脉悠长之极,听在众人耳中,犹自似疾风骤雨,有雨滴磐石之感。
上阳朝躬身,道:“上下尊卑,礼乐制之,山人无敢望耶?”
闻言,荀少微微颔首,这上阳朝自丹水受挫之后,就彻底投身南蔡,不在是一介闲散之人。
凭着积年威望,与证就元神的强横实力。上阳朝在荀少一众麾下中,简直如鱼得水。
如今,更是位居中府左之位,是南蔡大夫府,不可缺少的三架马之一。
“最重要的,还是这厮识时务、知进退、不敛权、懂得失。”
荀少心思转动,对上阳朝这个中府左,愈发的满意了。
三百里南蔡,看似弹丸一般。但这其中亦有上下尊卑,更有主从之别。
宛若一方小小诸侯,除了需受吕国管辖束缚之外,封邑大夫执兵役、税赋、攻伐、征讨之责。
自古君臣之道,皆为君臣相适,上下相宜。
而那些不知进退,不明得失的臣子,少不得要被一一淘汰掉。这也是大凡忠臣,不一定能得一善忠;而国之佞臣,却多为寿终正寝之故。
毕竟,既懂得揣摩君王心思,又有实干能力的僚属,着实太少太少,可谓百中无一。
“中府右,何在?”
荀少环视众僚,开口问道。
中府右者,邑三架马之一,执掌邑三千战卒。
一青年僚属踏步上前,厉声道:“主君……那常云光,闻主君归邑,反之避而不见,视主君威权,如若无物……”
荀少温和,道:“好了……”
“常云光者,大将才具,非同一般之才也!得云光之效,是吾之大幸,当信之重之。不过为些许少事罢了,毋须纠缠不休。”
荀少不悦的训斥着,让周匝诸多僚属,无不战战兢兢,心怀忐忑。
这邑三架马,由位置高低而论,有中府左上阳朝,中府中诸渝行,中府右常云光。
这三架马,可谓掌握邑军、政、内,三班大权,涉及上上下下,不可计数之人。
“喏!”
这青年心头一寒,紧忙闭口不言。
上阳朝道:“常云右,近来巡视边戎,想必是其他几位大夫,有了甚么变化。”
荀少举止不怒自威,虽斥责之意寥寥,也让极多人诚惶诚恐,不能自己。
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一位中府左,能平抚众多僚臣之心。
荀少对于上阳朝的心思,自然看得明白,于是也不做多言。在一众文武僚属的跟随中,渡步踏入城邑。
此时的邑,历经荀少,三载苦心治理。
赫然建起一间间民居,并以东、西、南、北,四方四象格局,中央则为官邸之地。
一间间青砖黑瓦的屋舍,一如列阵以待的兵卒,横纵排列的整整齐齐,似乎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儿一般。
看着街道两侧的黎庶百姓,荀少眸光一闪。
“今时的县,有一万二千三户,估约四万人口。”
“可惜,吾南蔡地处偏远,有东、西、北三道纵横交叉,想要招揽人口、发展壮大,真是谈何容易。”
荀少有大野心,但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有着一个,能实现自家野心的依凭。
而这一方南蔡之地,就是他实现野心的开始。
“若真想纳入流民,开荒入籍,那三人就是一道不折不扣的障碍。他们是不会眼看着吾,如此顺利的蚕食周边,进而壮大的。”
“或许,现在的他们,也该按耐不住了!”
荀少遥遥望向北方,似有狼烟升腾。
…………
北蔡,
邯邑!
华美的官邸,一个个婀娜娇儿,娉婷美妙身姿,柔软的腰肢,挺翘圆润。
荀少贺面带醉意,摇头晃脑的看着堂中,散发糜烂气息的歌舞。
他头戴金冠,身着黑纹衮袍,腰间缠着金纽玉带,俊秀的面庞,似有一丝阴唳之色。
荀少贺仰头举杯,杯盏中的酒水,纷纷洒落。
一坛坛陈年老酒,被他还不吝惜洒在地上,不时酒香升起,弥漫在大堂之中。
“好酒……好酒……”
荀少贺拍手,一脸朦朦胧胧的醉意,就连脚步都有些踉踉跄跄。
“咕噜……咕噜……”
他大口喝着,嘴角满溢出的酒液,顺着嘴角留了下来。
大量的酒香,有若实质一般,令人流连忘返。
荀少贺一边看着新编的曲目,一边小口小口的‘滋滋’品者。
一名娇弱的美婢,正摇摆着衣裙,脚下一时不稳,竟然摔倒在地。
极为巧合的,踢翻了荀少贺身畔,摆着的一坛佳酿。
这坛子泥封的坛口,登时碎裂开来,数道深浅不一的裂痕,小股小股的酒水,很快溢流了满地。
看着仍旧流淌酒水的泥坛,大堂中的所有美婢,美眸都睁得极大,檀口微微张开,**不由得颤抖。
荀少贺性情狷狂、暴戾,动辄伤人性命,在南阳烨庭之时,就因此而风平极差。
如今他执掌一邑,生杀予夺由心,几万黎庶在握,也是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高兴了,要杀人庆祝;心情恶劣,也要杀人来宣泄。
可谓是十足的暴君姿态,令人除了恐惧,不做第二感想。
这女婢满脸惊惶,不住的磕头叩首,不一会就脑壳青紫,但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生怕荀少贺一怒之下,自己的小命不保。
当然,这美婢的心思,荀少贺也懒得猜测。
荀少贺懒洋洋的道:“来啊……”
北邑作为蔡地,最为富庶的一地,就是人口数量,也是南蔡的十数倍。
故而府邸中的兵甲,都极为精锐的甲士。
“在,”
四、五名兵甲进们,恭声道。
“拉下去,”
荀少贺轻声道:“让她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拉下去……把她的小鼻子,给我削下来,让她长长记性。”
这般残忍的话语,荀少贺似无所觉,脸上挂着笑意。只是靠着主位上,就让人头皮发麻。
“喏,”
不顾美婢的哭嚎,几名甲士架着美婢远去。
一会儿功夫,就听着外面,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美婢之下场,已经可想而知!
荀少贺嘿然一笑,笑中混杂着数之不尽的嘲讽。
“尚遏兄不请自来,可非君子做为,不知,有何贵干乎?”
倏然,荀少贺看向一旁阴影,瞳孔染上一抹血红。
“哈哈哈……不请自来之人,少贺贤侄,毋怪……毋怪……”
这是一尊少年,但眉宇间的雍容,以及谈吐中的桀骜,似是两个极端,令人心生悸动。
“荀尚遏!”
荀少贺眸光闪动,在这蔡地封邑中,能叫他一声‘贤侄’的,也只有这一位了。
大宗傅荀太庸幼子,东蔡大夫荀尚遏!
唯有那一位,能稍稍占一下他的便宜,还能囫囵着全身而退。
荀尚遏面目张扬,也是个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主。
有着那位大宗傅荀太庸一日,这不过区区千里蔡地,荀尚遏横行无忌。
“小叔父……”
荀少贺‘亲切’的喊着,若非他牙齿咬的嘣嘣响,可能这一副表情,真能让人信服三分。
“乖啦……乖啦……”
荀尚遏抱胸,志得意满的应着,毫不顾忌荀少贺满含杀意的眼神。
荀少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强自笑着:“不知,小叔父驾临,吾这邯邑,真乃蓬荜生辉也!”
荀尚遏年龄虽于荀少贺一般,但辈分却是荀少贺的叔伯。
而且,还是一尊大宗师亲子,亲旧关系脉络,错综复杂难辨。就连荀少贺这等浑人,也不敢小觑半分。
“你知道就好,”
荀尚遏大笑:“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不撵我,我这个东蔡大夫,只得厚颜承受了。”
这荀尚遏,也曾是蔡地少主,在蔡地的内外关系,都能疏通方向,影响力不容忽视。
荀少贺笑意一僵,道:“小叔父此来,该不是单单与吾叙旧的吧!”
荀尚遏哈哈一笑:“聪明!”
“吾此来一遭,就是想和你谈一谈……关于荀少这小子的……”
说到荀少时,荀尚遏刻意停顿一瞬。看着荀少贺突变的脸色,啧啧称奇起来。
“是他?”
荀少贺蹙眉,眉宇中闪过几分不耐。
“莫非,是那小子自己挺不住,想要找小叔父做说客,让我放他一马?”
不要看南蔡兵盛,荀少今非昔比,势力一日强过一日。
但北蔡之地横跨吕国交界,直面南蔡三百里。
其地理位置,正好堵塞了南蔡进出吕国之路。与吕国国内的联系日渐减少,让荀少不得招揽人手。甚至有时荀少贺,还会趁机劫杀一些流亡蔡地的百姓。
可以说,此番北蔡一角,可谓遏制住了南蔡咽喉要道,让南蔡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贤侄误会了……你可真是大大的冤枉我了。”
荀尚遏笑道:“吾此次前来,可不是当什么说客的。”
“咱也有自知之明,不会插手到你们间利益之争,也不敢插进去。谁知道,这周围有没有文侯的眼线,会不会打草惊蛇。”
荀少贺笑容愈冷,道:“君父是何等人物,哪里会将视线,一直放在这废物身上。”
二人彼此间的唇枪舌剑,又试探了一番各自的底线,这才渐渐收敛脾性。
良久,荀少贺蹙着眉,对视着这个小叔父,叹息了一声。
“看来,小叔父图谋不小,正要放眼整个蔡地啊!”
“你不也是如此?一个北蔡大夫的位置,满足不了你的野心吧?”
二人间的话不言而喻,代表着他们各自的心怀野望。
“荀少的邑太扎眼了,这几年屠戮蛮人,可谓盆满钵满,值得令人警惕。”
“他练兵、聚民、造兵,还不都是为了统一蔡地,而做的最后准备?”
荀少贺淡淡开口:“木秀于林,自取灭亡尔!他既然有这个心思,来当这出头鸟,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还不如,你我联合一处,共同瓜分了南蔡的基本盘,把他直接送回烨庭。”
荀尚遏嘴角一翘,他们若是真心联合,无疑是打破了蔡地数年的平淡。
不经历一场大流血、大杀戮,哪里能一举击溃南蔡。
“不过,咱们也能调转大军,先亡南蔡,后覆西蔡。”
“把这两个竞争对手,都踢到一边,你我二分蔡地资源。有了蔡地大气运,你我未必不能踏破藩篱。”
“到时,再决胜负!”
第一五六章一刀难得
正室之中,荀少漠然盘膝,坐在床榻边,膝盖横着一口刀器,静静的躺于其上。
他缓缓吐息,似乎用尽精力,面色红润中,且泛着丝丝雾气。
每一丝雾气,自他呼吸中吐出,都伴随着‘呲呲’破空声,犹如天蛇射息一般,回荡在正室中。
呲!呲!呲!
五脏六腑一起蠕动,其内腑之中,每一寸每一毫,都在微微震荡,呼吸似悠长,亦似急促绵绵。
荀少眼中神芒烁烁,运动大筋、正骨、皮膜、内腑、血髓,精血元气犹自团团成圆,仿佛道家大丹之道,浑身精血也收敛一团。
以敛成大丹的精血,徐徐滋养着他的肉身。
这一点点精血,泛着金色光芒,周身三百六十五骨骸,俱为金多白少,点点金色渗透,丝丝炼入骨髓当中。
这是荀少金骨将炼,三十六炼圆满之相。
此刻,荀少每每吐息之际,指尖俱然一拂膝前刀器。
每一次拂过,这刀器都似乎轻吟,恍若沾染了荀少的血气,化作了一口通灵神兵,溢出一缕缕神性,把这周匝染成一片金色。
“每日子时正中,一滴眉心精血,以自身本命真血,喂养刀器胚胎,待刀器大成圆满之际,人与刀合,臻达无间之境!”
荀少轻声念叨着,眉心一点竖痕,渗透着一丝金血,徐徐隐没消逝。
金血融入刀身,让刀身稍稍一震。
刀者,凶兵,为嗜血炼之!
荀少一身武道修为,固然有了半步宗师的境地。
但凭着半步宗师,就想要一口,真正心意相合的宝兵,却也是妄想。
就是荀少,以今时今日之地位、身份,想要染指宝兵,也是力有不逮。
如此一来,荀少费尽心思,耗费了不少资源,搭上了不少人情,才勉强求来这一口上乘刀器胚胎。
欲要以己身精血元气,运练养兵炼兵之术,千锤百炼刀器胚胎,炼出一口本命宝兵,证就先天宗师之道。
只是,这般炼兵之法,一般都是由底蕴不丰,根底浅薄的宗师级人物,无奈而为之的。
一口宝兵的炼就,需要的天材地宝之巨,还有种种天金、神金、仙金的消耗,就是一笔天文之数,望而生畏。
非是寻常宗师,也没机会攒齐,这等庞大资源。
因此,主世界的宗师级数,也不是人人都有宝兵傍身的。便是顶尖宗师级数的散人,没有可用宝兵的,更是大有人在。
而这些没有宝兵的宗师,就只能用笨办法,一点一点洗炼自身趁手兵刃,尽其所能升华材质,以求炼一口宝兵。
这有、无宝兵傍身的宗师,其战力上的差距,简直大到没边,完全是两种概念。而这当中,又以炼气士的法力神通,最为依赖宝兵。
况且,这般炼兵,尚且有一大好处。因而炼就的宝兵,精元醇厚如一,神意圆满无间,是为本命之兵。
在神妙或许不如顶尖宝兵,但心神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荀少缓缓抚着,这一口厚若指宽的刀背。
“这火候……炼七分半,尚且二分半生熟不均。”
这口刀器胚胎,经过两载余多,他不惜精力的血炼,已经初具利器的锋芒。
可是,荀少就算将这口刀器,炼达十成十数的火候,至多就是一口半宝兵。
“能否真正炼一口宝兵,仍是未知之数。”
荀少低声叹息:“还缺一点机缘啊……”
若是能得一丝先天道气洗炼,这口刀器的本质,定能跨入宝兵级数,甚至有了神兵之象。
而这一丝先天道气,却是千难万难,近乎于不可为之,只是于机缘一线。
刀器似乎微微颤动,荡起丝丝刀音乱鸣,回应着荀少。
这口刀器,经过荀少日日苦熬,日日打磨,灵性俨然愈发凝炼,生出一丝元灵,有了通灵神兵的指望。
“也不知,何时才能让‘你’,开封见血!”
荀少横刀幽幽说着,神情中带着一丝苦闷。
要知道,到了他这般境界,也是半步宗师级数的大高手。便是一般的【脱胎换骨】宗师,也要打过才知道输赢高低。
对于一尊大高手而言,一口上等兵器的重要,着实不言而喻,甚至能决定自家身家性命。
毕竟寻常兵刃,绝对经不起一尊宗师的搓磨。一些‘手劲’大些的宗师,捏铁如泥,握石成粉,区区利器级数的兵刃,落在他们手中,也经不起几场争斗。
此刻,以荀少的半步宗师修为,也苦于没有一口适合他的宝兵。
他肉身虽强横无敌,【易筋煅骨】更是三十一炼,单单肉身上的造诣,堪称豫州前十之数,少有匹敌之人。
更何况,他武学进步之速,几乎半载一炼之数。
三十六炼金骨,只差五炼的功夫,就能真的大功告成。
此时,若是再有一口顶尖兵刃在手,对荀少自身武力的提升,有着何等明显的效果。
天下浩浩,百舸争流!
荀少自身,或许在吕国顶尖,却未必能在豫州有一席之地,更未必能在天下九州中,占有一席之地。
想要在天下九州中,显露自身峥嵘,就不能留下破绽。倘若如今落后一分,那日后想要追赶,就要耗费十倍、百倍精力。
正是因为明白着一点,所以荀少才不容自身,有着一丝瑕疵。
无论肉身、战法、杀法,都已是极致。只有兵器上的一线缺陷,才是制约荀少的唯一局限。
刀器逐渐发烫,荀少视若无睹,不紧不慢的锤炼着,这口刀器胚胎。
这一间居室,内中极为宽敞,而且四面空空旷旷,除了一方床榻,摆放在正中以外。室间无一奢侈赏玩之物什,也无一华美典雅之饰什。
从这一间小小居室的布置来看,不难看出居室主人,那一股子野心勃勃。
区区奢靡享受,对荀少何足道哉!
他荀少想要的,要远远比这些‘无用之物’,来得多得多。
…………
刀器出鞘,似如水光潋滟,在周匝泛起一阵阵水波。
这一阵阵水波,渐渐密集,渐渐凝聚。
刀光略过,几如匹炼横扫,寒光烁烁,显示着这非同一般刀法造诣。
荀少伤默然不语,看着眼前一块块假山石岩,五指并拢间,一点儿五寸刀芒,泛着幽幽冷色。
他以掌代刀,一刀斩落风采无数,衣袍鼓动,刀罡化为刀网,遍布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身影,在这不大的花园中穿梭。
优雅中不失杀机,淡然内不乏冰冷。
刀意纵横,一丝丝刀意划在地面,落下一道道细微刮痕。
若是仔细观看,就能看待这一丝刮痕,落得极其精巧、高妙。
“指玄刀罡……”
蓦然,荀少伤身形骤然停止,面上带着一抹困惑。
他摊开双手,看着手掌纹理均匀,一如白衣细嫩的肌肤。
谁又能想得到,这一双‘玉’手,若是真正兴起杀伐,会兴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荀少伤就是这样一个武痴,武道天分才情不输任何人,更能为了武道而癫狂投入。
“不对……不对……很不对……”
荀少伤面带疑惑,俯身一遍一遍的摩擦着、观摩着,眼前的刀痕,恨不得趴在刀痕上,静静感悟着刀痕的变化。
这一线刀痕,也不是荀少伤从何处得来。但其中丝丝寒意,似乎绵延不尽,沿着刀痕一点点向外扩散,令荀少伤。
须知,五寸刀罡,难遇敌手!
荀少伤的指玄刀罡,已经凝炼五寸,赫然也是一尊半步宗师,【伐毛洗髓】大圆满的人物。
这等人物,只待【脱胎换骨】鲤鱼化龙的那一刻,翻江倒海,无所顾忌了。
“可惜,这一刀的水准,如何也比不得荀少,当日那一刀的惊艳啊!”
荀少伤看着刀痕半响,只是看着杂乱无章,且暗含着刀道至高之密的刀痕。
这一线刀痕,自是荀少当年,【天刀】初成之际,展露的那一天授刀招,留下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痕迹。
而这一痕迹,就足以让许多别有心思之辈,暗中藏匿下来,细细专研其中妙谛。
暂且不论,这个中的阴私手段,又经过了几何厮杀。
但是,就凭这一鳞半爪的痕迹,推演出一些残碎招式,已经让荀少伤受益匪浅。
固然,没有这一式天授之招,其携撼天动地之势的万一。但荀少伤自身,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并且……渐行渐远!
“荀少……”
荀少伤悠悠道:“天授之刀!”
当年荀少抽刀,煌煌天刀之势,横扫蔡地八百里,吓得荀少贺胆破,荀少伤自叹不如,荀尚竭驻足不前。
可谓的一刀在手,日月翻覆,众生皆没!
…………
蛮人庭帐!
几十家首领齐聚一堂,沉默的氛围,笼罩在这间庭帐中。
“吾若伐蔡,谁赞成……谁反对……”
江谲粗粗的嗓子,毫无顾忌的说着。
楼介、呼延明这两首领,默然无语,只是悄然间目光碰撞,刹那流露了然之色。
“大酋首,”
一首领咋咋呼呼道:“如今咱周边蛮人一统,奉您为大酋首,统帅俺们六千蛮人。您是俺们的大酋首,俺们全凭您做主。”
“全凭大酋首做主!”
这些首领们争相呼应,让江谲的脸色渐渐平缓了一些。
自从江谲当上这蛮人大酋首,统一了这片戈壁六千蛮人,有了近窥、自保的本钱之后,江谲不免就有染指九州的心思。
九州的诸侯,可比一区区蛮人首领,涉及的利益纠葛,要大的多。
只是,江谲实力虽然今非昔比,大成蛮体、纯血蛮族的力量,让他真正踏入宗师级数。
但荀少这几载,打磨的【黑翼】铁骑,可不都是吃素的。
荀少的威名,是靠着大屠杀,积累起来的恶名。
其恶名之甚,在那些蛮人口口相传中,荀少和他的【黑翼】骑兵,已经彻彻底底魔鬼化了。一度化身为蛮人们,那故老相传的恶兽,甚至比其还要恐怖、惊悚的多。
“酋首,如今咱们部落,只有六千族人,不能再轻易冒险。咱们的族人,已经经不起任何损失了。”
“两万的族人,让荀少那个屠夫,杀了一万三千多啊……如果咱们进军失败,再让那个屠夫趁机进兵戈壁,咱们是不是真的要灭族了?”
一个老首领,悲愤的说着。
对于蛮人而言,每一个蛮人都是宝贵的。
以他们的生育能力,没有两三百年,是恢复不了以往的规模的。
但照着荀少的狠性,六千蛮人又能存活几年,这又是一个大大的问题。
楼介皱着眉头:“咱们跟荀屠夫,有誓不戴天之仇,不是他身死,就是咱们要亡啊……”
“但是,诸位要知道,荀屠夫的修为,已经是登峰造极,就连度过了一重劫数的元神大妖,在他的刀下,也只能狼狈逃窜。”
“何况是咱们,何况……”
楼介的话陡然止住,但其中意味深长,让江谲的脸上浮起青色。
江谲淡淡说着,楼介没说完,也没敢说的话:“何况,老子的大成蛮体,未必能躲开,荀屠夫的那一刀……对吗?”
江谲定定的看着楼介,一侧是呼延明在垂着头,似乎存在感极低。
这是江谲初登酋首之位,威严没有树立,各方关系也没来的及梳理之故。
若不然,就算借楼介一百、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在江谲面前放肆。
“哈哈哈……”
突兀的,江谲仰天大笑,笑声久久不止。
一股股磅礴的力量,似乎失去控制一般。混杂着大成蛮体的强横力量,纯血蛮族的压制气息,重重压在庭帐内,所有人的心头。
让庭帐内的所有首领,无论资历深浅,都不由得双膝触地,身子压的伏下极低。
但江谲依旧不收敛,毫不吝啬的展露在众多首领眼前,浩瀚如长江大河,奔腾滔滔之势,一刻一息不止。
又似乎乌云盖顶,刹那间蒙住了他们头顶是阳光,只得躲在其阴影下,只顾着战战栗栗,自顾不暇。
大酋首的声音,似乎是自九霄落下:
“谁反对……”
第一五七章孽龙无余
南疆卧孽龙,一万八千岁!
这是古老南疆大地,留传下来的一条谚语。
南疆之土,濒临南蔡之地,是一座常年笼罩瘴气毒雾的绝地。
其中地形,似乎一头蛟龙,龙爪为山峦,龙鳞是坑凹,龙角作高峰,龙须化黑雾。
经久不散的黑雾,毒性酝积之极。遍地可见,一块块黑色泛血岩石,堆砌成了如此一座,可怖、森然的恶土。
入目之间,一片片腐烂的沼泽,冒着一个个乌黑水泡,似乎沸腾着一般。
咕
黑色水泡纷纷炸裂,带着浓浓恶意,带着点点污秽,笼罩着这一片生机荒芜之地。
一头雄壮黑虎,踩着黑血色的岩石,虎躯异常灵敏,在毒气恶雾中穿梭。
这黑虎踏着一丝乌黑玄光,虎躯闲庭漫步般,犹自写意悠闲,一一略过周匝险恶景象。
这看似平静深沉的南疆,终年生机绝灭,堪称步步杀机。寻常武人独身闯入,一般都是有去无回,有多少就死多少。
但这一头黑虎,步履间的轻松自然,随意往来这等恶土。除了它的本身法力神通强大之极以外,也有它对这南疆之地,了然于心的纯熟。
丝丝缕缕的乌黑神光,自黑虎虎爪之下升腾。
须臾之间,来到南疆深处的,一处山府洞穴前,缓缓停住虎躯。
山府洞穴门上,悬着一面石匾,上书:卧龙岗。
字里行间,起笔落画,犹自龙吟铮铮,若有若无间,回荡于卧龙岗畔。
黑虎盯着石匾,专注的看了一会儿,内中如山杀孽,似海席卷。
黑虎不住摇首道:“这头老龙啊……一世魔障,几千载不净,可惜了他那一身真龙血,也可惜了今生的造化。”
说着,它看了看渐渐打开的石门,那一丝丝纯正龙气上下蜉蝣,孕养着几株龙草凤芝,点点灵光自幽暗中,异常显眼夺目。
“老伙计……老伙计……”
“老伙计来了,难道你也避而不见,……难道你也避而……不见……”
黑虎幽幽之音,起伏于阴晦山峦之中,无穷黑雾毒烟,在这一声声虎啸雷音之中,几经沉浮不定。
吟
一片诡异的沉静之后,云雾顿然搅动,化为一道庞然漩涡般,牵扯着方圆千里之内的灾厄气息。
深沉似无边黑渊,诡谲如无尽九幽。
那是一尊庞然大物豁然复苏,强烈的气息,犹如实质一般,激荡着天地精气,一重一重压在南疆。
“老友么?”
低沉的声音,伴着几丝龙吟,在黑虎耳畔响起。
“吾……吾……”
“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一……老友!”
庞然大物‘低’声呢喃。
每一字每一句,都重若山岳一般,与生俱来的龙威,似乎让周匝景象,陷入了另一番境地。
这是一言一语,变改天地之能!
黑虎的虎脸,生生挤出几缕笑意,对这周匝变化,全然不放在心里。
仅仅虎躯,趴俯在一方血红岩石上,虎爪扣着岩壁,微微垂首示意。
黑虎嗤笑一声:“不愧太古毒龙血裔,上古孽龙之子……老友的天赋秉性,还没有7真是让吾这平庸之辈,为之汗颜呐!”
话虽如此,但这头黑虎血脉,可追朔上古神兽,其可谓天赋异禀。在诺大妖族之中,都属上上之资,有证就天妖之道的气象,可为妖族真种子之一。
“你……是谁?”
这头孽龙之子,声音猛地一颤。
“无余啊,无余,几千年不见,你竟然连吾,也忘的一干二净,真真让吾这老友,情何以堪啊!”
这黑虎虎脸,流露出一抹玩味,戏谑的看着卧龙岗。
“几千年……几千年……”
寻常生灵,可没有几千年寿数!
除非一些特殊种族,一般的生灵证就纯阳元神,也只有不过万载寿元罢了。
“你是……玄十七么?”
无余蓦然开口,深重的龙吟声,席卷起一阵阵狂风。
强横之极的精神修为,甚至可以扭曲现实。
“不……你不是玄十七,玄十七的修为,可没有你这么孱弱。说吧,你背后主子是谁?一般人可不会知道,吾是……孽龙之子啊……”
陡然间,卧龙岗的风起云涌,一道道雷霆交错。黑虎神情坦然自若,似乎全然不在乎,一头孽龙幼子的愤怒。
孽龙者,承真龙之孽,担天龙之厄,万千龙族难出一尊的龙族瑰葩。那是以成百、上千真龙之血,孕育诞生的罪孽之龙。
而太古毒龙,则是孕育于太阳之中。是一度可与三足金乌,这等太阳神鸟,相媲美的强大龙族。虽让称之‘毒龙’,却是汇聚太阳之精华而生,浑身灼烧太阳真精的先天神兽。
一头上古孽龙与太古毒龙的结合,又会是何等奇葩、怪诞!
那是一出世,就是天妖一级的顶尖古老生命。
无余漠然的目光,已经诠释了作为怪物、奇葩,应该收到的排挤。
一头堂堂万年老龙,都只能蜷缩在僻远幽暗的南疆古地,其中深意着实耐人寻味。
‘玄十七’嘿嘿冷笑:“多年的老友,没想到会在如此境遇下重逢。昔日的孽龙无余,今日却落得如斯光景,真是谁也想不到啊……”
这字里行间的骄横矜持,乃至语气中的熟络,让孽龙无余愈发恼火。
无余恼羞成怒,道:“玄十七……你费尽心机……不会只是为了,揭吾疮疤的吗?”
地动山摇,卧龙岗岩壁层层崩裂,无数细碎沙烁横飞。
吟
感受着孽龙无余的怒意高炽,黑虎仰天长啸。
度一重劫数的元神修为,强横的法力气息,轻易搅乱周匝一切。
黑虎眸子闪烁红光,看着一块块岩石脱落,一头狰狞黑龙盘踞在卧龙岗底。墨色的鳞片,一枚枚带着枯寂神韵,冰冷的龙眸,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情。
这,就是孽龙无余的真身,沉眠地底数千载的孽龙,苦苦打磨的不坏真身。
黑龙腾空,龙须张扬,呼气成风,呵气成雨,风雨沸沸扬扬,是为真龙之象。
玄十七徐徐止住啸声,道:“你终于肯出来,见吾一面了。”
“老朋友……见你一面,不吝于面见大殷人皇,真是让吾这老友情何以堪。”
孽龙无余漠然道:“你的修为?这不是你的真身?”
“也对,以你天妖级数的修为,九州大地根本就无有你容身之地。,”
玄十七淡淡道:“当然……九州法界何其厉害,上古人王们的手笔,可不是吾这区区天妖,就能抗衡的。”
妖族天妖之道,与天人在道等若!
这头黑虎,竟然是妖族中的绝对强者,一尊天妖级数的大能。
然而,就是这样一尊大能力者,却对九州大地,也避之如虎一般。
只得施展秘术,以一点元神寄托,化身潜入九州大地。
“嗯……”
太古毒龙血裔,上古孽龙之子,孽龙无余无疑在修行一途,是得天独厚的。天妖级数或许九州之外可成尊作祖,但在九州之内就要夹着尾巴,四处狼狈逃窜。
孽龙无余嘲讽:“原来如此么……”
“一尊天妖化身,不惜损耗大量精血元气,不会是只为见吾一面吧?”
这南疆地处九州边缘地带,几乎于九州边境。是九州法界堪称最强,也是其法界最为衰弱之际。
天妖化身直闯南疆,竟然只为见孽龙无余一面。这黑虎的心思,是愈发难以揣度了。
“嘿嘿嘿……”
玄十七冷冷的笑着,道:“吾只是看着昔年,纵横苦境大地万载的孽龙无余,成了一笼中鸟,而感到悲哀而已。”
“无余……你是妖族霸者,道果雏形级数的顶尖天妖。你真的甘愿,做人族的守户之犬,而忘了你昔年,称霸一方的自在?”
“你是孽龙……无余……你不是守户之犬,你是千万无一的孽龙。”
…………
吕国,烨庭,
凤梧阁!
荀尚观漠然端坐君位,清冷的面容,在月色朦胧中,似如玉色一般,隐晦且又暗淡。
一件松散的赤色衮袍,随意的披在身上,手旁扶着一口剑器,似有一团不灭神火,在这凤梧阁中灼烧。
这位吕国国君,瞳孔泛着淡淡的金色,呼吸之间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炽热。
一点点黑气,自荀尚观坐下君位浮现,并一点点侵蚀着荀尚观的身躯。
荀尚观眸子纯金一般,浑身金焱沸腾,焚烧着涌上来的黑气。
“吼……”
似如兽吼一般,自坐下君位传出,强烈的恶念沸沸不止,几乎就要冲破君位,再现天地之间。
“霸王之力,果然非同小可!”
荀尚观缓缓收回手掌,一丝浅浅的黑色痕迹,在掌心中一掠而过。
“上古霸王传人,就如此的难缠,也不知那位与人王相争的霸王,又是何等的英姿无上。”
荀尚观幽幽叹息,不禁有一些神往。
站的位置越高,自然看到的风景,也会跟平常见到的不再一样。
这位上古霸王传人,与古帝青阳氏争位,被青阳氏亲手镇压。
一并将这位霸王传入,肉身以五龙分尸,分别投入天地五方。
虽不如上古霸王一般,以天地五岳神山镇压。但也是让五大诸侯,看守镇压残骸,让这位上古霸王传人,千万载永世不得翻身。
“可惜……事有不谐,如今这事儿泄密,引来了一头虎妖窥伺,怕是整个吕国,也要不得安宁。”
霸王传人的潜在威胁,以及封禁被破后,殷天子的问责,都让荀尚观极为头痛。
“不得安宁,是一定的了,就是不知吾吕国,是要浴火重生,还是凋零衰败。”
一尊老者倏然踏入凤梧阁,话语铿锵有力,回荡在凤梧阁中。
“叔父……”
荀尚观喜道:“您老,终是出关了……”
这老者身形缓慢,但在荀尚观眼中,却又处处带着玄妙,浑然天成,无所迹象的步伐,让荀尚观且惊且喜。
荀氏三老之一,闭关三载的荀太庸,今朝终于破关而出。
老者淡淡道:“老夫三载死关,今日侥幸,炼就天罡地煞……臻达【超凡入圣】矣!”
荀太庸三载苦修,终于踏足【超凡入圣】之境,是为武道圣人,只手镇压大妖巨魔的恐怖存在。
荀尚观大喜过望,道:“老宗傅……”
但见荀太庸,翻手拂过诺大的凤梧阁,整个凤梧阁,都充斥着荀太庸的拳意精神。
拳意精神浩大如骄阳一般,生生压下沸腾的黑气恶念。
荀太庸漫步,武圣人的强横气血,化为一道金色天河,恢宏无边的天河之势,让任何人都心生惧意。
“君侯,”
荀太庸蹙眉,道:“吾一出关,就看到烨庭上下,弥漫滔天恶气,以君侯的诸侯之气,竟也压不住这股恶气。”
“需要吾一身武圣人气血,再有君侯之气,两者具备才能勉强压下。”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荀太庸全然没有踏入武圣人之境的喜意,只是对于烨庭,乃至于整个吕国的国势,而感到忧心之极点。
荀尚观轻声道:“宋国、郑国……也都在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再战上一场,论一论豫州霸权。”
宋国、郑国,皆是不逊于吕国的大国,甚至国势一度强于吕国不止一筹。
这两大诸侯,可谓是豫州的两极,与吕国三分豫州气数。
“封禁不稳,能不起战事,还是不要冒然兴起战事的好。”
“一旦国事有了波折,让封禁不稳,让那个人逃出来,殷天子的问责,可不是谁轻易受的。”
“君侯,不妨多迁就一下两位夫人,以此作为影响,或让两位夫人背后的宋、郑二国,不至于一场大战,将吾等也牵连进去。”
豫州战事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吕国想要独善其身,根本是想也不要想。
两个庞然大物的摩擦,岂会让第三个庞然大物旁观?
“金刚不坏之神通,具备滴血重生之能。想要彻彻底底磨灭如此一尊强人,需要付出的代价、心力,无可估量计算。而想要磨灭这等大魔,天运、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今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君侯需保重贵体,以待来日时机。”
第一五八章以心印心
无论遥远烨庭内的君臣忧思,还是南疆古地中的孽龙之子,都距离荀少太远太远。
一地封邑‘下大夫’之爵,在吕国或许显贵一世,但在涉及上古强人的一丝半点隐秘时,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荀少仍然懵懂不知,他的南蔡封邑,乃至整个蔡地边疆。已如一座炸药筒般,随时都会引爆。
而一朝引爆的时候,就会是整个豫州的瞩目焦点。
对于现今的荀少而言,最为关注、紧要的,还是边疆蛮人渐起的咄咄之势。
由于荀少杀的太狠,使得众多蛮人部落纷纷报团取暖,建立了一方蛮人庭帐。
以江谲大酋首的蛮人庭帐,
六千蛮人蓄势待发,阖一族之力,非是天下有名的雄关,何人能挡的?
这既是蛮人背水一战,同样也是荀少借此时机,一举扫平诸蛮的绝佳机遇。
荀少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天赐的机会。
一旦横扫诸蛮,经略万里荒芜戈壁。如斯开疆拓土的大功勋,便是九州一众诸侯,也要刮目相看。甚至机缘够大,能让殷天子这般天命人皇,提上寥寥一二,更能让荀少身价倍增。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荀少,马踏万里风沙,尽戮群蛮众敌之后。
如此,荀少的价值,才会真正凸显。
…………
南蔡边疆,草木凋零!
丝丝缕缕血煞,沉浮于大军之中。
面面旌旗展开,荀氏大旗摇拽。
四千五百甲士齐动,号曰:五千大军。
虽然这五千兵甲,并未有五千之多。
但要算上押粮、火头等一众辅兵,这所谓的五千之数,绝对大大超出一部分。
此时,荀少大军仟佰,一方方营帐,四四方方摆设,篝火簇簇灿烂。
一名名着牛皮甲的兵士,徘徊在众多军营之间。
夜色蒙蒙,主帐烛火犹自燃着,几名黑甲将领,径然矗立于主帐左右。神情中一片死寂,犹如僵尸死物一般,就连暗黄的瞳孔,也不闪动一丝一毫。
“这是在给吾下战书么?”
荀少负手,看着眼前这一面貌狰狞的首级,轻笑一声。
他看似在笑,但这笑容很冷很冷。
“江谲修为大进,炼就纯血蛮躯,能摘下南宫角的头,也算他有本事,吾以不会意外。”
说到此处,众多将士垂首,面色涨红,颇有主辱臣死之意。
荀少手指敲着案几,看着案几那一颗晦霉的头颅,道:“但是……你们除了拿回这颗无用的首级,你们简直百无一用。”
“废物……”
蓦然衣甲震动,众多黑甲大将俯首,毋敢抬头多言,只是把额头深深埋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脸庞留下。
由此可观,荀少治军之严,掌兵之酷。
南宫角为荀少心腹大将,执五百甲士,驻守南蔡边疆,是仅次邑三架马的人物。
如今却惨死边疆,陨在蛮人的屠刀之下。虽然有蛮人不宣而战之因,但也有南宫角疏忽失查之罪。
以荀少的脾性,自然不会对这个‘心腹’之将,有甚么惋惜之处。
只是,眼见大战将临,荀少也不得不安抚人心,强自压下心中怒意,不惜代价夺回这一首级。
然而,这颗首级虽然顺利落入荀少之手,但看着这惨烈伤亡,让荀少如何不怒。
“一百兵制的【黑翼】,竟然只回来二十二骑,八十八骑轻、重伤无算,陨于蛮人攻势,你们可真是吾人族之才。”
荀少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案几上,一双虎目杀机森森,让帐中诸人心头一凉,神情也愈发的紧张难耐。
“主君,江谲卷土重来,又炼成了纯血蛮体,不在真正的宗师之下。蛮人几大首领,也不知为何,一扫以往芥蒂,全力配合江谲。”
“蛮人上下一心,吾等固然死战,但蛮人也悍不畏死。”
“主君……这一部【黑翼】重创,也有吾等之过,但请主君暂熄雷霆之怒,吾等意于马革裹尸,毋需您亲自执刀,吾等唯愿一雪前耻。”
荀少看着麾下大将,这些大将勇则勇矣,却非经略大才,更非将帅之姿,不能独当一面。
但邑三架马,已经另有其他用处,不能随着荀少左右。
“麾下无大将,徒呼奈何耶!”
…………
边疆六千蛮人,一个个体魄强大,气血似蛟如虎,血煞翻腾滚滚,似如血浪一般,威势煞是惊人。
蛮人大营中,江谲十丈真身,几似一座堡垒,身上披着重甲,密密麻麻的鳞甲,闪烁着点点寒意,手持一柄巨斧,其斧刃两侧倒卷,有三寸见长。
这江谲身躯伟岸,俯瞰着麾下蛮人们。
一般的蛮人,也就到他膝盖位置,就是一些首领人物,最多只是到他的腰部。
十丈真身,虽不似顶尖古蛮的百丈真身,乃至蛮王的万丈真身一般,有无穷伟力,摧山毁岳尽在一弹指之间。
但也是苦境大地上的高端武力之一,【脱胎换骨】不为凡俗。
这一众蛮人,无分男女老幼,也无分甚么高低贵贱。一一身披锐甲,面目涨红着一般,等待着酋首的发号施令。
这一场初次交锋,以大酋首亲自斩下南宫角的项上首级,为最终结尾。
蛮人们能一战初胜,作为酋首的江谲,其一身威望,自然也深入众蛮人之心。
毕竟,有能力带来胜利的领袖,芸芸众生总是以最大忍耐,去包含、承受。
“大酋首……”
一尊蛮人大将,磅礴的血气,仿佛火焰一般,滚滚灼热的气息,就连江谲也为之侧目。
这是一尊强大蛮将,一尊血管中都似乎流淌着岩浆的汉子。
“吾甘穆,愿带着强大的族人们,为大酋首献出最后一滴血。”
这个甘穆,有着临近四丈的身躯,血脉已是首领级别的蛮人。
江谲一口回绝,甚至一丝余地都没有。
“不行,”
“吾蛮族儿郎的血,要流……也要流在该流的地方。”
“先前军中,只有南宫角一人,内外无援,袭杀自然顺利。而且,若非吾出手,行事又怎会如此容易。”
“如今……荀人屠五千铁军已至,虎视眈眈的等着吾出纰漏,如尔等擅自动手,除了荀人屠,送上几颗首级,于事何益?”
江谲摇头,道:“儿郎们的血,不能白流。”
此刻的两方,对峙于边疆之地,两军对垒间,各自皆有军容之盛。
高等世界的军队,除非练成阵法,以阵法之力扑杀强敌。否则决定胜负的,还是两方的顶尖存在。
所以,哪怕蛮人十不存一,但只要江谲一人大胜,那就是蛮人的大胜。
只要高端力量不失,就是跌倒千百次,也能东山再起。
这就是主世界,以及诸天万界通行的规则。
“吾要与荀人屠,一战定族运!”
江谲冷冷的说着,手中不由攥紧石斧,青筋根根暴起。
任凭什么阴谋诡计,在他们这等强人眼中,都如海边沙堡一般,潮起潮落几次,就会化为一片‘废墟’。
“吾也很想知道,荀人屠的天刀,能否斩了吾的血脉真身。”
江谲呲牙一笑,笑容中带着嗜血的狰狞。
淡绿色的瞳孔间,一头四臂三首的巨人,浑身画着诡异篆文,碧绿色的眸子,泛着点点幽暗。
古蛮法脉,本就练得法天象地的路数,练到极致圆满,便是万丈真身也只若等闲。
荀少徐徐擦拭着,掌中的幽精刀。
幽精刀身泛着淡淡冷意,触手之时,让荀少稍稍触眉。
“九成九了……”
他微微捏着幽精刀,蹙眉不语。
幽精承受着轻微的力道,有了一些弯曲。
这一口幽精刀,经历了荀少三载的打磨,已经灵性自生。
尤其近来与蛮人大战,不少蛮人喋血,让这一口幽精刀,洗炼了生灵血腥,有了一丝锋芒。
径然,将这一口幽精刀,纯炼九层九分之多。
只差一分一毫,就能让这口幽精,以半宝兵级数出鞘,斩落一尊大敌。
“以血养刀,死气祭炼,生机磨合,这一口幽精之刀,终于也要大成圆满了!”
荀少抚摸着刀身,面上笑意沉沉。
这一口幽精,可是他的本命之兵,荀少还想炼一口通灵神兵,一直用到天人。
通灵神兵较比半宝兵,就是千百件半宝兵,也不及一件通灵神兵之万一。
“最后那一分刀意,可不能有了懈怠。”
所谓行道九十九,荀少哪里甘心,让幽精半道崩殂,有了缺陷。
兵胚有缺,再也无望神兵!
虽然兵胚无缺,炼就一口通灵神兵的机会,也是少得可怜,但也总归是个指望。
“来人,”
“在,”
一黑甲大将稽首一拜,道:“主君有何吩咐?”
荀少拾起狼毫笔,沾着一笔浓墨,缓缓道:“你去,拿着这卷布帛,到对方大营中去找江谲。他看到后,自会明白吾意。”
“喏……”
这黑甲大将双手高举,接过布帛。
只是,待接到这块布帛之时,手掌微微一颤。
这布帛中,蕴含着荀少的一道刀意,刀意横空不磨,存心有杀一杀,某人的桀骜心思。
这黑甲大将,固然本事不弱,但在荀少刀意当前,更是只能垂头退去。
这看似丝丝缕缕,在黑甲大将手中,犹胜万千山岳之重。
黑甲大将用尽全力,也只能做到勉强支撑罢了。
看着手中布帛,黑甲大将沉思着,神身影渐行渐远。
江谲背负双手,矗立于簇簇篝火中。
“苍天待人族,是何其之厚;待吾族人,又是何其之薄!”
他这是有感而发,也是对天地气数的一番感悟。
蛮人也曾经是天地霸主,主宰过上古几千万载,是名副其实的主角大族。
当时的蛮人,可谓时来天地皆同力,万事无有不如意之处。
如今的蛮人,天时、天命俱然散去,只剩下往昔大族的空壳,却也失去了一方大族的脊梁。
蛮人虽都是炼体成道,不通气数因果。但一般能达到江谲这般地步的古蛮,也能冥冥中知道一些灾祸福报。
古蛮一族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人族的时代,渐渐拉开序幕。
“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大神通者争相降世的大世,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风景?”
江谲看着茫茫夜色,渐渐有些痴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时代也只需要一个弄潮儿。”
“大酋首……”
“大酋首……”
一莽撞汉子,跌跌撞撞跑到江谲身畔。
江谲开口:“何事如此慌张?”
这莽荒汉子面露恐惧:“大酋首,那荀人屠送战书来了……那可是荀人屠的战书,真是……真是……。”
这汉子似乎看着荀人屠的面孔,就险些肝胆欲裂一般。
荀人屠的名声,能止蛮人小儿夜啼。
那是生生在厮杀中,积累的威势。而荀少骑兵所过,都是蛮人部落阖族被杀。
“战书么……终于来了!”
江谲宽大的后背,给人犹如一面墙壁般。
“他让吾等了太长太长的时间……”
黑甲大将依旧捧着布帛,面色不变的,看着不远处这个蛮人中的至强。
江谲的面庞,依旧带着狂放的气质。其飞舞是黑发,**的上半身,更胜似岩石壁垒。
“主君之意,非吾等之辈能揣测万一。”
这黑甲大将淡淡的道:“吾家主君,想要看一看蛮人的斤两,值不值得送一卷战书。”
荀少不可一世的姿态,大大出乎江谲的预料。
江谲肃容道:“如此,荀人屠可能战否?”
虽然,这是一个诸侯并起,谁强谁有理的时代。
但荀少的不可一世,仍让江谲为之谨慎。
黑甲大将不言,只是艰难的,送上一卷布帛。
这卷帛重若千万钧,刀意之重无与伦比,让黑甲大将吃尽了苦头。
布帛徐徐摊开,四枚篆体大字,展开在江谲的面前。
“一、刀、问、心!”
江谲低声念诵,每念一字,都似有一丝丝共鸣产生。
在四字尽数念完之后,江谲的眼中,只有一道无始无终的刀气,化为一挂天河大势,滔滔席卷着芸芸众生。
这一股天河大势,无尽无穷,仿佛囊括一切,也似乎空空如也。
一刀,当空斩落!
第一五九章天刀雏形
风沙依旧,黄土漫漫!
荀少着水纹素衫,配如意玉带,漫步悠悠而来。
他一身气机,恍若容纳日月,双眸湛湛,一如星辰周天。纯水色的衣衫,任凭风沙吹打仟佰,犹自屹然不动。
对面,不知何时到来的蛮人酋首,默默坐在沙尘中央,近乎一座山岳,镇压着周围的风势。
“你……真是让吾好等啊!”
这一尊十数丈的巨人,盘膝坐在黄沙中,厚重的嗓音,简直似地裂山崩一般,震的周匝簌簌作响。
感受着脚下地面的颤颤,荀少嘴角含笑,一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之意,在他周匝数十尺内,仿佛平添一股生气。
“吾既然发出战书,难道你这混种,不该诚惶诚恐,等着吾的大驾。莫非是让吾,来等你这区区蛮种!”
蛮人乃是蛮族与人族交合,孕育出的半蛮半人血脉,也可称为‘混血’。
而所谓蛮种,就是直接撕开疮疤,直接指着蛮人鼻子,道那一声杂种。
这话出口,毋要说江谲这般心高气傲的一方蛮主,便是寻常蛮人听着,也要撕破脸皮,打个头破血流不可。
江谲固然胸有城府,但炼就纯血蛮体之后,也有了一股苍莽野性,也生了一口斗天斗地斗众生的血性。
况且,江谲从来都不是唾面自干之辈,直面荀少的‘侮辱’之词,他面上虽无异样,但眼皮还是微抖了一瞬。
“人人都言,荀人屠的刀厉害。没想到,今日某家才知,荀人屠的嘴以能杀人不见血啊!”
江谲嘲讽了一句,他盯着荀少的面庞,似如临死的老狼,残忍而又贪婪,恍惚有翡翠绿芒,生的令人幽幽戚戚。
这二者各立一方,荀少气息恍若周天星辰,化衍三百六十五大星,混混沌沌一片,全凭一气化生,又复归于一气本源。
江谲盘膝正坐,面目刚强的江谲,浑身几似刀削斧凿,毫无一丝一毫的柔和,充斥着凛冽的阳刚之气,一举一动间的刚阳,甚至让人以为,这是一尊永不熄灭的熔炉,哪怕放入极北冰寒之地,也无碍于这尊火炉的‘热量’。
“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么……”
荀少轻声叹息,道:“吾的刀若出鞘,除你这蛮人酋首,何人有资格,做这祭刀之灵。”
“用你一人性命,吾这幽精大成之日,就是边疆蛮人覆灭之时。”
荀少慢悠悠的抚摸着幽精,淡淡玄乌神光,徐徐流转在刀鞘上。
只待那石破天惊的开锋出鞘,斩动天地鬼神惊。
“只有你这蛮人酋首之血,才是吾神刀圆满大成的一点灵机。”
荀少的刀虽未出鞘,但那一股锋芒之意,就是隔着数十里,都能遥遥感到,那股肃杀庚金之气,几能刺痛肌肤。
“哈哈哈……”
江谲不怒反笑,肩头黑发飞散,目如电芒四射。
他的气血猛然暴发,如炉似狱的磅礴血气,炽热的难以想象,瞬间蒸发了周匝数十尺内的一切。
江谲讽刺,道:“好啊……你能想着,取某家项上人头,来祭炼这口神刀,也是某家大幸。”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以某家之血,炼就一口通灵神刀,某家之名也能万古长存也!”
论境界,江谲较比荀少,已经是真正的宗师境地,生机强大之极,极其难以斩杀。
论战力,江谲有十丈真身,纯血蛮体的天赋神通,虽不能让他越阶而战,却能让江谲的武力,触摸到顶尖宗师的‘天花板’。可谓是大宗师之下,最强的一序列人物了。
虽然江谲不知道,荀少有着甚么底牌,但他自感也无所畏惧。
荀少的三十一炼,固然是半步宗师,但江谲可是真真的宗师,甚至还是其中的顶尖宗师。
荀少淡淡一笑,自信道:“这口幽精神刀,是吾的本命之兵,会一直随着吾……直到吾踏入大道绝颠。”
“如此,你该死而无憾了!”
这话语的自信,几近如同蔑视一般。
终于,江谲缓缓攥着开山斧,徐徐站起身来:“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摘下某家的人头,空说大话的家伙,某家这些年也砍死不少,倒是不差你一个。”
两者的话术交锋,谁也不堪示弱,一个个都强势之极。
江谲虽然境界更高一筹,但荀少的【天刀】,也不是生锈无用了。
‘天授之刀’虽非荀少如今,所能完全掌握,但其中一鳞半爪奥妙参演,也让荀少的刀道进境,愈发高涨而来。
所以,江谲也不敢大意,其心血来潮之中,荀少可是能威胁到他性命的。
这是两人的生死之斗,决定南蔡大地之属,以及两方十数万人的生死。
无论谁胜了,对于对方而言,都会是一场,莫大的灾厄。
荀少刀鞘一震,以刀鞘为刀,刀不出鞘中,不断嗡鸣着,似乎渴饮血水。
“就让吾称量一下你的斤两,看看这几年,能有什么长进,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地动山摇,江谲猛然起身,脚下如一道龙卷风一般,席卷开来之际,深沉的杀意,无可遏制的坦露出来。
“破山!”
一斧头劈下,江谲的身子几乎高高跳起,强壮的体魄,像一座小山当空砸落。
这一瞬间,江谲一斧狂劈一百一十八次,强烈的气罡纷纷炸裂,犹如实质一般的‘碎片’,让人仿佛见着虚幻的实象。
这一片片‘碎片’,全然由气罡压迫而来,每一片都是无形无质,却又杀伤力惊人。
“破山!”
江谲不管不顾,一声声怒声着,手中巨斧轰轰砸下,须臾淹没了荀少周围百尺。
周匝的气浪,不止的翻腾怒吼,凝集着一道道罡气,几乎要把眼前一切,给撕扯的粉碎。
荀少身处其间,在江谲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仍然心无常物,幽精刀不住颤抖,杀气环绕不散。
荀少以刀鞘,横击这气浪聚集的‘焦点’。集狠、疾、快、绝之势,斩断魑魅魍魉诸相。
清清幽幽的刀光,顺着荀少刀鞘流淌,一刀斩破无数斧影。四散的气浪,发着剧烈的摩擦声。
二人一触即分,强烈的气流,在两人中间肆虐。
刀光一闪,斧光一略,两者纠缠在一起。
寒冽百丈的刀意,冻彻着百骸血脉,让江谲这等十丈真身,也不由神情专注,气血一刻不停的舒缓着,侵入骨髓的寒意。
荀少仅凭一口刀鞘,就能和江谲分庭抗礼。其一经动刀之时,他的刀术,简直如黄河落日之象,沛然不可当之,是为堂皇大道法门之一。
“碎石!”
“定岳!”
“落宇!”
江谲战意上涌,面色如潮红般,一口战斧挥舞之间,轰轰作响,一如千万炮弹齐发。
这般力量,纯粹而又可怕,能使江河断流,山河枯竭,日月萎顿。一斧比一斧强,而且还有蓄势之效,一层层的大浪扑落。
“吼……”
斧法运动到极致,重重的斧山,一道一道叠加着。
一方百丈巨斧,徐徐落下,几如山岳般高耸的斧任,即将落在荀少头上。
“雕从小技尔……”
荀少仰天轻啸,清冷的刀光一扫,挂上一道银河。‘银河’冲击中,眼前斧山一一崩解。
顺势,荀少一刀劈出,借着‘银河’力道,一并涌向天际,撕裂了一方苍穹颜色。
然而,任是如何招式,荀少一手执刀鞘,都给其生生拍灭,不留丝毫寒机。
“吼……”
江谲战到癫狂,显化血脉真身,一尊三首四臂的强人,放声怒吼,手提着石斧,简直就是盖世神魔一般。
血脉力量的强横,让江谲的力量,骤然提升了何止百倍。
一拳一脚,即可动摇山河,一斧一喝,就能让山体粉碎。
无休无止的力量膨胀,更是让人膛目结舌。上古生灵的强大霸道,由此可见一斑。
但见,两人毫无顾虑的宣泄着自身的力量,震荡的沙尘暴,已经颇显规模。
荀少刀光贯入江谲的背脊,杀心甚是坚固。
但江谲背脊如大龙翻腾,一出手就有一头真龙大力,翻江倒海,令人侧目。
在刀光尤为入体,就让江谲自身强横肉身,给搅得支离破碎。
铛
荀少虽不是金骨,但三十一炼已经极为接近金骨,肉身强横的不可思议。虽没有【金刚不坏】之能,但一般的兵器宝刃,也伤不得他分毫。
一点点火星乱窜,水色素衫不知不觉中破碎,露出白玉一般的肌肤。这些气罡混搅着,来势何止汹汹,却伤不得他一根汗毛,只能撕碎他一件衣物。
“你是在拿吾磨刀?”
看着刀意愈发纯熟的荀少,江谲猛地惊觉。
荀少三十六炼的功夫,虽未臻达圆满,金骨没有炼就,与真正的宗师级数,还要差上少许。
但【易筋煅骨】八十一炼,可谓是以力证道的法门。其前期最耗气血、大药,后期往往要耐得住寂寞,才能有所成就。
而一朝成就这等极道之法,其战力何止翻数倍有余。
其三十六炼每一炼都是天差地别,半步宗师无限接近宗师,也是全凭着一副强横的肉身为依凭。荀少才能以半步宗师之姿,生生撼动一尊顶尖宗师。
“你知道的太晚了……”
荀少冷笑:“吾……有一刀,”
他低声吟诵:“刀出风雷无,神鬼杀人刀!”
“吾的刀,已经磨得差不多了,你这刀下鬼也可以归位了。”
江谲一拳轰击反击,一声嘹亮的气暴声,在荀少的耳畔响起:“以非宗师之身,逆杀一宗师人物,可不是寻常人都有资格干的!”
“你够这资格吗?”
荀少闭目,幽精徐徐出鞘,在他拳意精神的熏陶中,这一口幽精,也是到了出世之时。
只不过,能让这口幽精开锋的人物,必然也不是庸碌之辈。
“用你之血,以你之骨,”荀少呓语着:“祭一口通灵之兵,此为……”
“杀生祭兵之道!”
幽精徐徐出鞘,一点点幽暗玄黄,自刀鞘中渐渐划过。
荀少眸光开阖,絮绕着杀机不散。
“哈哈哈……”
江谲狂笑着:“某家在此,何来取吾项上首级,何来?”
“何来?”
荀少一身素衣猎猎作响,出鞘的幽静,泛着一种极致的深邃冰冷。
“吾有一刀,名曰【天刀】!”
荀少不急不缓,幽精刀微微争鸣,似乎要畅饮众生之血。
“吾有一刀,名曰【天刀】!”
荀少语调不急不缓,只是手中幽精杀机愈发璀璨。
刀者,世间凶器也。
更何况,荀少手中的这口刀,更是假借天予而就,威能不可想象。
愈发森冷的杀意,在荀少身上浮现。
江谲的面上,第一次浮现惊惧,似乎看着大恐怖,似乎看着大惊悚。
那是一副画面,血色弥漫世间,生灵亿万涂炭。无数的蛮人尸骸,泛着淡淡恶臭,腐朽的血液,带着淡淡绿色的尸毛。
一尊十数丈蛮人,屹立在血海之畔,僵硬略显青色的身躯,怒目圆睁着,定定看着远方。
江谲失神,道:“那是……吾啊!”
那尊蛮人的身形面貌,江谲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那骇然就是他自己,那是死后的他。
江谲恍然明悟:“难道,这就是吾,陨落后的景象啊,”
诸多蛮人削首,残破的尸骸遍布的惨烈,让他胸中又气又惧。
“啊……”
江谲强自提起精神,打破了重重幻象。
只见,一道刀光似天河倒卷落下,涓涓如流水般的刀气,瞬息间淹没了江谲的一切。
一刹间,眼、耳、鼻、舌、身五识俱没,正所谓【天刀】之刀,天意如刀。
“这是吾的【天刀】雏形,也是吾一身武道根基。”荀少眸子中的光辉,前所未有的明亮。
【天刀】之刀,本是荀少感应天地大道,超拔而起的一式‘天授’之刀,近乎大道无名之象。‘天授’之象无常,荀少毕竟根基浅薄,也不能将这一式熔炼自身武道
只是,【天刀】融入他骨血百骸之中,时时刻刻皆存一念,化为心中本能本意。
最后化繁为简,以这千招万式,炼就一式【天刀】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