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红线缠绕这一生
山中的雨夜似乎显得格外漫长。慕容千城坐在一边，呆呆出神已经很长时间了。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却也让她感觉到非常的别扭。
时辰应该已经是二更多，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千城也一点儿都不感觉到困。她并不是在担心小离。弟弟的适应能力非常强，他在外面的黑暗中守夜，这里便十分安全。
虽然她那会儿的时候已经仔细的收拾过，但这处狭小的空间里还是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男子的气息。也许正因为这些鲜血的颜色，触动了心底深处的回忆。那些她极力不再去想的伤痛之事，在这个春潮涌动的夜晚，终于不可避免的再次浮现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灯花爆开，打断了她的思绪。耳边听到一些细小的声音，慕容千城回头去看时，却发现躺在那里的楚江眠微微蜷缩起身子，似乎十分痛苦。她连忙把灯光靠近一些，见他闭着眼睛脸色显出异常的红色。千城心中暗自吃惊，伸出手掌放到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果然不出所料，感觉滚烫的厉害。
在慕容家族中长大的女子，从小便懂得一些粗浅的医术。她自然知道，身体重伤之后的这段时间内引起发热是极其危险的先兆。她本来想起身出去寻找小离回来，但犹豫了一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遂俯下身子，用干净的毛巾浸了冷水，小心的放在他额头上。
慕容千城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的明白。楚江眠脸上神色变幻，好像是在昏迷中做了什么噩梦。她心中有些不忍起来。正要探头再去看看他的伤口时，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下的人忽然说起了胡话。
“放我走……我要回去！回家……！”
并且手脚还在胡乱挣扎着，一把抓住了千城的手腕，就再也不放开来。
措手不及之下的慕容千城大吃一惊。她急忙站起身来想要退后时，却发现男子的力气很大，一只手抓的她紧紧的，根本就挣脱不开。
“你放手啊！你这混蛋、纨绔子……啊！”
她终究是女子，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就是眼前的这家伙要存心不良。急忙用力往后挣脱时，却不料布裙被勾住了一角，“刺啦”一声，整幅衣襟半边都被扯了下来。
灯火明灭之间，千城又急又羞，她顾不得多想，随手抄起一个硬木枕，“砰”的一声拍在他的头上。然后又狠狠的一口咬在紧抓自己手不放的那条胳膊上。却听到对方“哎呀”一声大叫，终于放开了她。千城急忙退开几步之外，气咻咻的叉腰看着刚刚睁开眼睛醒来的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猛然睁开眼睛的楚江眠，挣扎着抬起半边身子，感觉到头昏脑胀浑身剧痛。他异常懵懂的看着眼前逐渐变得清晰的情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身处梦中还是现实。
楚江眠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并且是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深陷在迷茫的世界里，周围的那些迷雾中都是面目狰狞的巨大怪兽。它们时隐时现，似乎随时都可以一口把他咬成碎片。他在拼命地奔跑，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可是，这不是他熟悉的地方，到处都危机四伏，杀气冲天。他在不住的跑着，一直跑一直跑，感觉到浑身大汗淋漓，就要被干渴而死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几个青面獠牙的家伙跳了出来，拉扯着他往未知的黑暗中而去。他拼命挣扎呐喊着，想要挣脱开他们。然而终究无济于事。不仅如此，一个像蛇精般模样的女鬼怪嫌他吵的烦，甩起尾巴打了他一下，又张开獠牙扑了过来……。
“你、你这女妖……为什么咬我啊？难道你连死去的人也吃呀！”
楚江眠低头看着自己眼前胳膊上明显的两排牙印儿，惊骇莫名。灯火昏黄，山风呼啸，冷雨叮咚，妖魅的女子……这一切简直让他还有些迷糊的头脑十分怀疑，自己就是在黄泉路上！
慕容千城就要快被气炸了。她剧烈的喘息着，胸膛起伏，忍不住的羞恼，在几步之外用手指着楚江眠骂道。
“你这忘恩负义的坏家伙，在说什么啊！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你被那些人杀死。才不要小离救你回来呢……我更不应该照顾你这大半夜！哼！果然不是个好人。”
楚江眠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她，好半天没有说话。慕容千城越说越气恼，想起他刚才抓住自己手腕的可怕样子，十分疼痛，简直是太可恶了。虽然心里明白他大多是在昏迷中无意识的行为，但也是不可原谅。
“尤其可恶的是，你还胡言乱语！哼！好好看明白啦，我是女妖吗？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呢！好心不得好报……气死人了！”
千城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走了两步。这家伙身受重伤，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羞辱羞辱他，简直难以平息心中的气愤。然而，她却发现目光呆滞的楚江眠嘴里似乎喃喃低语了一句什么，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不禁又没好气的问道。
“看明白了没有啊？知道你的小命儿是被谁救的了吧？哼！”
“看、看明白了……虽然看不太清楚。”
千城忽然感觉到被她大声呵斥的男子语气似乎有些奇怪。她使劲瞪了他一眼，却看到他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呲牙咧嘴笑的非常不自然。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忙低头看去时，这才发现自己身前衣裙敞开，酥胸如玉，春光乍现。却原来刚才慌乱之际不知怎么被扯破了，情绪激动之下竟然没有发觉。
一瞬间，慕容千城很想眼前的这个家伙立刻双眼失明，让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他刚才的眼神儿，明显是都看到了啊！而且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脸色涨红之下，女子要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
……楚江眠！不要脸！我、我杀了你……！”
慕容千城一边手忙脚乱的掩好胸前衣襟，一边挥舞着那个硬木枕头，要扑上来打人。不过，还没等到落下来呢，却见楚江眠往后一倒，重新又昏了过去。
这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千城停住手里的“武器”，推了推他的肩头。却见他一动不动，显然刚才那只是暂时的醒过来。她又气又恼，想起刚才的情形，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她很想对着他的身体乒乒乓乓打一顿解恨。不过，要是趁人之危继续报仇，却不是她想要去做的事。
“楚江眠，刚才的这笔账我会记住的！你等着……等你伤好以后，看我怎么讨回公道！”
慕容千城咬着嘴唇，满脸通红的发下誓言。又赌着气低下头看了看楚江眠呼吸正常，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索性不再管他，径直回到隔壁自己房间去换衣服了。
她却不知道，门口的垂帘刚刚放下，楚江眠就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一抹背影消失，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盯着昏黄摇曳不定的灯光，片刻之后，安静下来的房间里，他不禁苦笑起来。
怎么会想得到，在这中岳山中，自己会平白无故遭受这次无妄之灾呢！那些伏杀自己的家伙，显然是早有预谋。怪只怪太大意了。上次的那次袭击，本来应该提高警惕的。只是没有料到，暗中的敌人竟然不死不休，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呢！
南宫且和他的手下甲士们，楚江眠早就认识。这个心胸狭窄的家伙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并不让他感到奇怪。只是，后来追杀他的那个年轻公子是谁，直到现在他也没想清楚。如此年轻又有那么厉害的身手，显然不是无名之辈。楚江眠牢牢的记住了他的样子，既然有这样的对手，在以后他不得不加以防备。
倒是多亏了小离及时赶到帮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楚江眠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但他却不敢自负到就有把握自己永远也不会死。天机难测，祸福旦夕。谁敢保证，老天爷不会故意捉弄人呢？
背上的伤口异常疼痛。楚江眠用手轻轻摸了摸，感觉到好像已经结了痂。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也经历过好几次凶险，但却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好在还能忍受。
只不过……想到刚才的情形时，楚江眠暗自揉了揉额头。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避免与千城再见面时的尴尬呢？
其实，那会儿他倒不是故意轻薄。只是身遭劫难之后，刚刚醒来头脑不那么清醒。恍惚之间，千城的容颜在灯光之下像极了他脑海中异常熟悉的那张面庞。却没想到，让对方误会，把他当成了好色之徒。
山岭之间的雨丝愈发缠绵。在这个春色阑珊的夜里，不管是楚江眠还是慕容千城，他们可能还并没有意识到，就从现在开始，掌心中那些注定会交织在一起的曲线，已经再也无法分割。
第32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总算停了下来。当离城回来的时候，虽然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同，但他却并没有多想什么。
附近总算没有出现敌人的踪迹，这让他放下心来。如果真的有人因为这件事来惊扰到阿姐的话，不管敌人来自何方，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全部消灭在黑夜的山间。好在，这种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天生神力的少年，从来不回避任何强敌。这世间还没有他所惧怕的事。如果不是为了保护阿姐，他早就找机会重新回到北方，单身仗剑，去报那血海深仇。
被雨淋湿衣服的离城推门进来，便看到了正在朝他微笑的楚江眠。这让他心中大喜过望。本来还以为那么重的伤，眠哥儿即便不死侥幸保得性命，也要好几天才能醒过来。却没想到，他竟然醒转的这么快。而接下来，让他感到更加吃惊的是，在他急忙走过来查看那伤口以后，却意外的发现，不过仅仅一夜的功夫，伤口不仅已经停止流血，还结了薄薄的痂。显而易见，正在加速好转。
“眠哥儿，你背上的剑伤竟然好的这么快！真是太神奇了……。”
即便是像慕容离城这样的敦厚少年，也忍不住心中的惊讶。他目光中流露出兴奋的色彩，再次认真看了看他刚刚结识不久的这个朋友，愈发感觉到他身上的神秘。
“小离，这当然要多谢你了！哦，还有你姐姐的照顾……这些药很有效，当然是它们的功劳。呵呵！”
楚江眠微微侧着身子，他平静地笑了起来。离城却摇了摇头。家里仅剩的那点治伤药虽然有用，但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效果。他采来的草药，就更是药效甚微了。不过，心里虽然感觉到奇怪，他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的追问。既然楚江眠已经醒来了，而且不再有生命危险，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慕容千城听到声音，探头过来看的时候，小离正脱掉被雨淋湿的外衣。露出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和胳膊。她正要招呼他问问昨天的具体情况时，目光忽然触碰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千城凶巴巴的回瞪了那家伙一眼，一甩帘子缩了回去。
“阿姐，我昨夜在前面的那条山岭上杀了一头熊。拖回来了，就放在院子里。如果待会儿有空闲，我去取出熊胆来……。”
小离看到了阿姐的影子，却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走了出去。连忙转头朝着她的背影大声说着。然而，一句话没说完，千城冷着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给他打断了。
“谁让你去做的！杀熊……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再去做这些事。你、你总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看到千城气得脸色通红，而且眼角又隐隐闪现出泪花。小离连忙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声解释道。
“不是的……不是的阿姐！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听从你的话，从来不去随便猎杀野兽。可是，眠哥儿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只不过是想取一副熊胆，或者能够
尽最大可能的挽救回他的性命……。”
其实就算不用小离解释，慕容千城也知道他为什么要冒着雨夜路滑的危险去猎杀一头凶猛的野兽。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更加莫名的感觉到气恼。听到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她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他的性命哪里用的了你担心？就差活蹦乱跳的起来……哼！”
想起楚江眠昨夜色迷迷盯着自己身体看的样子，千城差点脱口而出他的“恶行”。小离有些奇怪的抬头看着她，非常不明白一向温柔识大体的阿姐为什么会忽然变得不讲情理起来。
“阿姐，眠哥儿他……？”
“别说废话！饭菜我都煮好了，赶快换上干净的衣服去吃。小心着凉了。”
慕容千城不容许小离再多问。她一直回避着楚江眠的目光，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想去看他还是不敢去看他。
“好了小离，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赶快去吃饭吧……千城，谢谢你！”
慕容千城心头一震。这是楚江眠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然而，如此陌生的他们，纵然从来没有过深刻的交集，此时此刻，这轻轻的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时，竟然是异常的温柔。好像他早就曾经在生命里叫过千万次，又好像是一直刻在他的心头，从来就不曾忘记。
“不管你们了……我去准备饭菜。”
千城一边低头说着，一边像是逃避什么似的，匆匆忙忙出去了。
“阿姐好奇怪呀……眠哥儿，你等着，我去把阿姐煮的饭菜端过来，一起慢慢吃啊！”
楚江眠点头。少年一边说着，一边随后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果然端了饭菜进来。伸手来扶楚江眠时，却见对方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慕容千城说煮的饭菜，果然就是煮的啊！？
片刻之后，楚江眠苦笑着抬起头，嘴里刚刚吃进的几口实在是难以下咽。他看着对面小离狼吞虎咽的样子，难道自己和他吃的不是一样的食物？
“那个……小离，你和姐姐平日里吃的就是这样的饭吗？”
“对啊！阿姐亲手煮的饭菜一直很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怎么了眠哥儿，你为什么不吃啊？”
“天底下最好啊……？哦，那好吧。我还不太饿，你多吃点儿。呵呵！”
面对着这样实诚的少年，楚江眠还能再说什么呢？
不久之后，小离果然拿着刀出去，再进来的时候，硕大的熊胆托在掌中。可想而知，那只熊的个头儿也绝对不会小。
“小离，你不会又要拿去让阿姐煮吧？”
“对哦，元哥儿。你稍微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楚江眠摇了摇头。慕容千城亲手所做的“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他实在是不敢恭维。他很怀疑，这么珍贵的东西落到她的手里，很可能会暴殄天物，做出来的会是黑色料理啊！
“哦，小离你等一下。这熊胆吃不吃倒无所谓，那双熊掌你可千万要留着……等
我一会儿去做一道美味给你们尝尝啊！”
楚江眠试着直起身子，感觉全身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背上的剑伤只要不触碰着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会儿却是感觉肚子异常饥饿。他马上当机立断，还是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吃起来放心。
离城看着慢慢下地活动的楚江眠，在惊叹过后，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眠哥儿绝非普通的凡间人物！昨天他背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眼看生死就在顷刻之间。可谁知道只不过就休息了一夜之间的功夫，他竟然奇迹般的好转过来。而且那伤口的恢复速度，简直是匪夷所思，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
现在，不管楚江眠说什么，离城都绝对的相信。他说出来的话，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于是，在把熊胆交给千城之后，少年又兴冲冲的用刀去把那只倒霉黑熊的一双肉掌割了下来。
“小离，这家伙这么快就好了？……他要干什么啊？”
千城蹙起弯弯的眉毛，满脸疑惑的看着走出屋子后在院子里清新空气中慢慢活动的楚江眠，这家伙的一切都开始让她感到既好奇又满心的无法理解。
被她拽住衣袖的小离，暗自撅了撅嘴巴，很想让阿姐说话客气一些，这么没有礼貌的称呼，要是让眠哥儿听到了，那多不好啊！虽然以他的宽怀大度多半不会计较，但在少年内心深处，总是希望阿姐能和眠哥儿好好相处。如果三个人从现在开始能够保持这份情意下去，才是他最期盼的事。
“眠哥儿他可能是饿了，说要亲手做些美味给我们尝尝呢！”
小离语气中有些兴奋。千城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她气恼的用手指敲了敲他的后脑勺。
“他什么意思啊！是嫌我煮的饭不好吃吗？一个纨绔公子，果然是会挑三拣四的。他还以为这是在赵国王宫里的锦衣玉食吗？哼！不吃拉倒……还有你！跟着他胡闹什么？”
“眠哥儿要了这双熊掌，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呢……阿姐，我可以走了吗？”
“去、去、去……找你的眠哥儿去！眼不见心不烦。”
小离悄悄的往门口移动着脚步。千城心中一阵不耐烦，甩了甩手丢开他的手臂，让他赶快远远儿的。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烦他还是烦不远处那个可恶的家伙。小离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可是自从认识了楚江眠，竟然变得不那么听话了呢！这让一向喜欢掌控一切的聪慧女子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小离自然不晓得阿姐心中的最新烦恼。虽然也感觉到她总是有些怪怪的，却来不及去多想。现在他全部的心思，只想着要亲眼看看眠哥儿到底会做出什么美味来。
“小离，你给我打帮手吧。虽然可能需要耗费点儿时间，但我相信这一定是你们没有吃过的美味……今天中午我们要吃大餐哦！就算是感谢你们姐弟的救命之恩吧。”
春雨过后，满目清新。简陋的茅屋小院中，楚江眠淡淡的笑着，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之外，一点儿都不像是重伤未愈的模样。
第33章 此仇必报
慕容千城躲在一边已经偷偷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哥，怎么会这些东西的。
只见那个明明已经身受重伤的家伙，指挥着小离打下手，弄好了一切。然后开始准备他口中所说的“大餐”。
小小的院子里很快就飘荡起诱人的香气。只鼻子里嗅到的味道，就足以令人食欲大开。千城虽然在过去也曾经锦衣玉食，尝过许多人间美味。但却也已经感到十分好奇，非常想亲眼看一看，他到底会弄出什么来。
比姐姐千城还要吃惊的人，自然是小离。当不久之后，他终于吃到楚江眠亲手所做的“清蒸熊掌”之后，那滋味，差点儿让他连自己的手指都吃进去。
“原来……熊掌可以这么好吃啊！阿姐，你快来尝尝。”
小离和姐姐一样，在钟鸣鼎食的燕国贵族家中，也不是没有吃过熊掌。但今天楚江眠在他们简陋炉台上所做出来的这一双，却绝对不是过去那些所能相比的。这其中的滋味天差地别，简直鲜美极了！
千城冷着脸走过来，从小离手中接过，装作不经意的尝了一口，味蕾立刻感觉到了一种极大的享受。不过，她是绝对不甘心把心里的惊叹情绪在脸上表露出来的。
“一个大男人，会这样的雕虫小技，就可以随便嘲笑别人的厨艺吗？哼！”
楚江眠愕然的看着她略带挑衅的目光，有些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哦……千城，我哪有嘲笑过你呀？”
“这还用明白的说出来吗？我辛辛苦苦煮的饭，你一口都没吃。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啊……不许你以后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慕容千城的眼角眉梢似乎带着小刀子，冷飕飕的刺向正在继续忙碌的男子。而对方似乎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一边与她对答着，一边指挥小离赶快把两大盘熊掌从蒸腾的热气中都端出来，如果火侯老了，那就不好吃了。
“那是你想多了。我可并没有其他别的意思啊，千城。”
“我说了，不许叫我的名字啊！你耳朵没听见吗？”
“哦，知道了。千城。”
“楚江眠……你！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没有啊，哪里有气你？千城，你知道吗，我从来不会故意惹女孩子生气。除非……。”
“除非什么？哼！”
“除非她很特别。”
“你……我不跟你说了！”
斗嘴的慕容千城败下阵来。双手抱在胸间，故意侧过脸去，气咻咻的忍住不去吃那诱人的美味。
在这样的时刻，已经学乖的小离终于懂得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他一边细细品尝着熊掌的鲜美，一边去搬过酒坛，喝上一大口，简直是心满意足。至于发生在身边的小小“战争”，他才不去插一句嘴呢。少年的眼睛里隐藏着笑意，阿姐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多话了。他了解一切。
“小离，先不要着急。后面还有好吃的呢！待会儿肚子盛不下，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啊。”
楚江眠用刀把熊掌切开，略微吃了一点儿。他的食量并不大，很快就饿意全消。既然难得有空闲施展一下手艺，当然他会顺便做点儿其他的。
小离整天往山里打柴，自然不缺木头。那些熊熊燃烧的大块木头，用来蒸煮都十分方便。楚江眠顺手用刀柄从一边的火堆里扒拉出来黄泥包裹的东西，轻轻敲开来时，却只见里面的那只鸡已经焦黄里嫩熟的透透的了。
“眠哥儿，这个也很好吃吗？”
小离眼巴巴的看着，用力吸了一口香气，感觉到自己问的这句话很多余。
“当然好吃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嘛，绝对是你没有吃过的美味！呵呵！”
楚江眠用刀把外面的泥块儿全部敲掉，整只鸡都取了出来。烧的火侯刚刚好！这种记忆中的方法还好没有忘掉。那会儿他让小离用泥巴把鸡包裹起来的时候，这少年还是满脸犹豫的表情。可是这会儿他已经迫不及待，不用楚江眠再吩咐第二遍，已经伸手撕下一块，满满的咬了一大口。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这只鸡我都没舍得煮，却被你们这样糟蹋了！”
千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楚江眠低下头，终于忍耐不住偷笑起来。而塞了满满一嘴的小离，则无辜的看着阿姐兴师问罪的眼神儿。嘴里含糊不清的解释道。
“阿姐，你不要生气。眠哥儿说这样做出来的叫花鸡很好吃啊……你快尝尝就知道了。”
小离一边说着，一边讨好的撕下一条最肥嫩的鸡大腿，递给千城。千城看着楚江眠微微抖动的双肩，很想把这条鸡腿塞到他的脖子里。但终究没有忍住那香味儿的诱惑，还是咬了一小口。
“好好的一只鸡，叫什么叫花鸡嘛……真难听！起这个名字的人难道没有读过书吗？”
把一条鸡腿吃得精光的女子，心里赞叹，嘴上却仍旧不服输。楚江眠忍住笑，回过头来对她说道。
“叫花鸡，顾名思义，是流浪的乞丐们最先发明的一种吃法。他们当中读过书的人应该是很少吧？”
“原来这不是你自己最先会做的啊？呵呵！我就说嘛……那你这话也不对呀！乞丐们怎么会吃得起鸡呢？我去集市上买这鸡很贵的呢！”
“哦，乞丐虽然没有钱买鸡，但他们可以去偷哦。偷鸡摸狗……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这样子啊……那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把人家辛辛苦苦从集市上买来的鸡做成了叫花鸡，这算不算是偷鸡摸狗呢？”
“我……唉！”
楚江眠语塞。他忽然意识到，好男不跟女斗这句话，是非常非常有道理的啊。
慕容千城看到自己反驳的楚江眠哑口无言，她得意的昂起小巧的下巴，心安理得的端走了那一只叫花鸡。
“眠哥儿，阿姐她……。”
“没关系。小离，我们还有好吃的呢！”
快要燃烧透的木块儿，正是上好的木炭。最喜欢吃的烧烤，又怎么能够错过呢？虽然没有那些齐全的佐料，那会儿打发小离又
去采集来的野生麻椒之类也足以将就了。于是，很快这院子里又飘起了另一种不同的香味儿。
“眠哥儿，这些一条一条的肉，可以这样烤着吃？”
“没错，小离，这叫烧烤。不管是羊肉还是熊肉，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弄来吃。而且滋味是绝对不同的。呐，赶快尝尝吧！”
在先后吃过清蒸熊掌和叫花鸡之后的少年，马上又品尝到了另一种美味。这次他什么废话都没再多说。直接埋头大吃，大口饮酒。只感觉如果跟着眠哥儿每天都是这样日子的话，那他不管去到哪里，自己都要跟着。
“你们！竟然连我买来的羊肉都糟蹋啦……拿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千城不容分说，一把就抢走了刚刚烤好的那些。看着她的背影，楚江眠和小离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楚江眠没有喝酒，他只吃了少量的肉类。身上的伤，虽然恢复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奇。但他也绝不敢大意。这个身体将要肩负的东西很多。虽然他对天下和王权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在遥远北方牵挂他的目光，他却永远也不敢辜负。
“小离，我想求你再帮我一件事。”
略施身手填饱肚子的楚江眠，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恢复。而心中的伤痛也终于涌了上来。几乎是把所有美味都一扫而光的慕容离城，看着他的郑重神色，他站起身来，眼里闪烁出光芒。他现在感觉，自己完全可以去与一支军队战斗！
“说吧眠哥儿，如果是要去找追杀你的人算账，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一直躲在房门口偷听的千城猛然握紧了自己的手掌。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小离的性情，她比谁都了解。如果为了报答楚江眠而去冒险厮杀，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然而，她看到楚江眠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伤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离，你陪我去昨天的那条山谷吧，我不记得路了。”
慕容离城稍微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楚江眠要回那条山谷干什么。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提起那把剑。
“现在就去吗？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必须现在就去！”
楚江眠慢慢站起来，顺手把那件染血的披风带着。小离弯下腰，让他伏在自己宽厚的背上。楚江眠想要推辞，见小离的态度坚决，他没有再坚持，身体还不允许让他走这么长的路。
“等一下！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
慕容千城咬了咬牙，从后面跟上来。她绝不想让小离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如果真的不能阻止，那么就一起吧。
楚江眠点了点头。小离也没有拒绝。他自信只要剑在手中，便没有人能够伤得了阿姐，一起去并没有什么妨碍。
于是，不久之后，跋涉过几道山岭的三个人，便重新回到了昨天激烈厮杀过的地方。那些曾经染红山石和草木的血迹，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已经看不出多少痕迹。但谁能知道，受伤男子的心中，伤痛又有多么浓重呢！
第34章 日月之约 山河为聘
在慕容千城一直以来的认知中，她认为像楚江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感情的。起码对于部属和侍从们，他们绝不会看的太重要。因为，这世间许多人的宿命，本来就是为了他们而做出牺牲的。
然而，眼前看到的情形，却让千城知道，自己错了。来自赵国的纨绔王子，一步一步的爬上山谷。即便是从背后，也能感受到他心底深处的悲伤。
“小离，他在干什么？”
“阿姐，我也不太清楚。昨天他就是在这里受到许多人的追杀。”
姐弟俩一边说着，一边跟在后面也爬到了高处。这才发现，楚江眠已经在那些巨石嶙峋间停了下来。然后他解下披风，蹲下身子在轻声低语着什么。
“……暂时没有办法把你送回赵国呢。郑七，家里的人不用担心，他们都会被照顾的好好的。这笔血仇，我一定会百倍的替你讨还回来……这是我楚江眠的承诺和誓言！”
千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也终于知道，楚江眠为什么要强忍着身体的伤痛到来这里。因为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为了保护他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从此魂魄离乡，死在这山岗之间。
小离则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用手中的剑开始在地上挖坑。虽然他和楚江眠相识的时间短暂，却非常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侍卫郑七的尸体被砍了很多刀，惨不忍睹。楚江眠把他的头颅捡回来，和身体合在一起，安葬在了小离挖好的坑里。这是为了他而死去的第一个人，对他内心的触动很大。
不远处的慕容千城看着楚江眠非常细心的做完这一切，身为女子的她，虽然并不能真正完全的了解那种铁血与壮烈，但她却好像已经在某一个瞬间触碰到了这个男子悲悯的情怀。不禁心中微微一动，眼光柔和了许多。
楚江眠看着亲手垒起的坟墓，沉默良久。最后从小离手中接过带来的半坛酒，慢慢的祭奠在脚下。然后转身往回走去。他并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但只要说过的话，终究都能够实现。不管对手多么强大，该讨回来的公道，从来都不会被遗忘。
“眠哥儿，你要到哪里去？”
“当然是要去该回的地方。小离，多谢你和千城的救命之恩。以后不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小离有些焦急的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眠哥儿，你身上带着这么重的伤。万一想杀你的人还不放过怎么办？”
“没事的。既然第一次杀不了我，他们不会再有这样机会的。你放心好了，距此不远就是狩猎场，那边大有人在。在天下诸侯面前，料想还没有人敢于公开作乱。”
“不行！我不放心。我要跟你一起回去……阿姐，可不可以？”
下定决心的热血少年，回过头来看着千城，目光热切而执着。千城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楚江眠，你真是不该来中岳山，更不应该出现在小离面前！”
看到千城满含埋怨的目光，楚江眠停下脚步。他带着歉
意说了一句。
“抱歉，是我打扰了你们平静的生活。小离，和你一样，我也不喜欢无端接受别人的帮助。如果你只是不放心我的安全，那就不必了。”
“那你要怎样才能接受我的帮助呢？”
“除非……你也有我需要帮助的地方。”
楚江眠平静的看着慕容离城。而少年早已经急切的来到姐姐千城面前，他眼中充满了渴求。
“阿姐，我不想在这山里继续打柴了。手中拿起了剑，就没有办法再放的下……你答应我这一次，好吗？”
慕容千城看着小离激动的神情，明白自己已经无法阻挡。如果强行拦着他，很可能会伤害到他那颗勇敢无畏的少年之心。那是她不想看到的事。
“好！小离，你等着……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少年惊讶的抬起头。他听出了阿姐语气中的松动。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又有些紧张地叮嘱了一句。
“阿姐，那你要好好的和他说话啊……眠哥儿他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小心眼儿吗？你个傻子！跟着他……姐姐真怕你有一天被他卖了，还帮着他数钱呢！”
小离讪讪的退开，慕容千城用力瞪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到楚江眠面前，她强行压下心底的各种情绪，做出来一副平等谈判的样子。
“我们如果跟你走，将来会有什么好处？”
楚江眠没有想到她说的如此直接。不禁满脸愕然的望着她问了一句。
“什么……你们啊？千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离要跟着你出去，我怎么能放心的下！我必须要在他身边好好看着，免得受人欺负。”
“啊？不至于吧！凭着他的身手，谁能欺负得了啊？更何况，我还没有答应他呢。”
“我怕的不是别人欺负他，而是你啊！小离本来跟我安心的待在这座山里，平平安安的度日。可是自从遇到了你，却生出这么多事端。以至于惹得他再也安不下心来……难道这一切都不怨你吗？哼！”
“哦……好吧！我已经抱歉过了。你还要……？”
“都已经发生了的事，道歉有用吗？而且，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和你说这些。小离既然决定了，连我也挡不住他的……所以，我想知道，你以后会怎么对待他？”
面对着言辞间咄咄逼人的女子，楚江眠感觉到有些头大。自己好像不是她的对手啊。他苦笑着看了看不停朝这边张望的少年，又瞅了一眼带着挑衅神色的女子。春光明媚，有些东西竟然如此动人。
“小离如果真的要跟我走，自然是求之不得了！我楚江眠从来不轻易许诺，但在这里，我可以山河为誓，有生之年，当以兄弟待之！同恩共仇，不违大义。”
慕容千城眉间微动，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一个对普通侍卫的生命逝去都如此重情重义的人，想必他的誓言也是值得相信的吧！她忽然露出了微笑。
“好！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住了。希望
你将来不要食言。但……你必须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不管小离跟着你去洛城还是回赵国，我必须都要跟在身边。而且，要有自己行动的自由。”
“这个……当然没问题。只要你自己愿意，随便你去哪里，都不会有人限制。”
慕容千城得到他的允诺后，心中暗自高兴。她自然有另外的盘算，脸上却并不表露出来。反而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希望你都不要后悔呢！”
然而，她却没想到，刚才还一本正经回答问题的楚江眠，忽然嘴角掠过一丝揶揄的笑意说道。
“当然不会后悔啦！顺带着搭上这样一个倾城倾国的大美女……以后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呵呵！”
慕容千城的脸“唰”的一下又变得通红起来。这家伙果然是改不了他的纨绔习性！竟然敢当面调戏？
“楚江眠！你……岂有此理！你再说些这样的话，我就、我就绝不允许小离再跟你有任何的交集！”
楚江眠看她变了脸色，连忙又说道:“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嘛！只是赞美你一下，不要那么认真。”
“哼！轻薄子……反正你惹我生气了。以后我不希望再这样。”
“好吧！吸取教训，不敢再随便唐突了……千城，如果你和小离真的决定跟我回赵国，那么在不远的将来，你想要的是什么？”
慕容千城忽然听到楚江眠的语气一下子又变得这么郑重，她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真心问的还是假意又在戏弄自己，稍微愣了一下，心头蓦然浮现出那些似乎已经隔得十分遥远的繁华岁月。不禁脱口而出道。
“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说说看嘛。千城，将来怎样……谁又说的准呢？！”
“你又叫我的名字！哼！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就要一千座城池！怎么样？嘻嘻！”
名叫慕容千城的女子又得意的昂起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一双好看的眉毛弯起来看着对方。她相信，在这样似乎比天还高的条件面前，这个夸夸其谈的纨绔王子一定会落荒而逃的。想在言语间占自己的便宜，真是不自量力！
“一千座城池啊？勉勉强强，好像还可以办的到……好吧，就答应你了！以十年为约，只要你们姐弟能够在赵国十年，你想要的都没有问题。呵呵！”
慕容千城瞪大了一双无瑕美目，这一次，她非常确定，楚江眠就是一个信口开河、如假包换的超级大纨绔！
“楚江眠……你这个吹牛皮的家伙！”
已经开始暗自懊悔自己那么轻率就做出决定的女子，喃喃低语着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楚江眠却没有再和她纠缠不清。他招了招手，看着满脸兴奋疾步走过来的少年，心头翻涌的几句话，却终究没有对背后的女子说出来。
“如果你真的是她的前世，不要说是一千座城池，就算是以星辰日月为约，万里山河为聘，我也会拼尽全力的做到呢！”
第35章 爱之者生 恨之者死
已经哭了一夜的楚江雪，当终于再次亲眼看到哥哥身影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过来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江眠哥哥，我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呢……呜呜呜！”
这一下子又触动了伤口，楚江眠呲牙咧嘴的忍着。一边伸出手来轻抚着她的背，好好的安慰了几句。
“哪里会呢……我这不回来了嘛？雪儿不哭。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总算是放心了。”
他们是在回来的路上相遇的。当然，来找寻楚江眠的人，不光是江雪儿和跟在身后的老季，还有几百名洛城的禁卫军，以及统领他们的将军子盾。
楚江眠抬头望向老季时，却见他只对自己淡淡的笑了一下。那把剑随便系在他的腰带上，好像就从来没有出鞘过一般。他对他感激地挥了挥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子盾将军显然对楚江眠有很深的印象。这位忠诚于周王室的将军，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与楚江眠打过招呼，显的神情很是欢喜。
“江眠王子，末将奉默公之命令，前来寻找王子下落。从昨夜到现在，一直不见踪影，甚是焦急。现在好了，万幸王子无恙。末将也可以交差了！”
楚江眠虽然还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王弟季默竟然派出这么多人来找他，这份情意当然要领受。
“有劳辛苦，多谢子盾将军！默公的好意，等我回去之后，再当面致谢。”
子盾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又问道。
“王子受伤了吗？有无大碍？需不需要我们马上回洛城……？”
“不必了。不过是皮肉之伤，并不妨碍。”
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答，楚江雪这才惊觉到哥哥原来有伤在身。她刚才情绪激动之下，却没有来得及发现。连忙急声问道。
“江眠哥哥！你伤在哪里了？快给我看看……那些坏人如此可恶！他们、他们真是太坏了。”
少女虽然满腔的愤怒，却并不知道用什么话才可以表达。只能紧紧的抱着楚江眠的胳膊，想要去看看他的伤情。
“江眠王子，这件事确定是魏国人干的吗？”
子盾握着手中刀，又问了一句。他没有想到魏国的甲士如此大胆，竟然敢公开在中岳山杀人。先前听那少女来季默面前求助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太相信。可是现在亲眼看到受伤的楚江眠，他已经确信无疑。再回想起昨天那位魏国王子南宫且的嚣张劲头儿，他不由得咬了咬牙，很想找机会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些魏国人。
却不料，楚江眠笑着摇了摇头，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子盾将军，不要多想了。昨日匆忙之间，生死关头能够保得性命已经不错了。却并不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来历。 说不定只是些山野间的匪徒，也未可知。”
子盾一愣，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他虽然很想借这件事来找魏国人的麻烦，但既然楚江眠这样说，他也不便再说什么。王弟季默交
给他的命令，是让他想尽任何办法也务必要把楚江眠找到。如今任务完成，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老季一直没有说话。他现在所有外人眼中，还只不过是那个普通的车夫而已。听到楚江眠的回答，他的眼角动了一下，似乎有光芒掠过。从发现侍卫郑七没有跟在小王爷身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有些人所欠下的血债，注定会不死不休了。
“他们……是谁呀？”
江雪儿终于发现了跟着楚江眠而来的两个陌生人。她目光偷偷打量几眼，立刻就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外表敦厚的少年只一眼略过，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虽然穿着布衣钗裙，却难掩风华的女子身上。
其实，名叫慕容千城的女子也只不过比江雪儿大了四五岁而已。但在此时此刻，也许是一种女孩儿家的特殊敏感，江雪儿本能的就感觉到这件事绝不那么简单。
“他们……是慕容姐弟。昨夜多亏他们的相救和照顾，我才能完好无损的站在你面前呢。”
察觉到妹子眼中的狐疑目光，楚江眠挠了挠头，连忙加以解释。少女立刻眉花眼笑起来，她一下子拉住千城的手，脸上的泪珠还在，神情却很是生动。
“小姐姐，多谢你们救了江眠哥哥！雪儿一定要好好的酬谢你们。”
慕容千城看到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她脸上也露出笑容。片刻之前，见这少女和楚江眠的亲密关系，她早就猜到了一二。这时候更无怀疑。
“原来是雪儿姑娘。不必言谢，以后少不了还需要你们的照顾呢。”
“小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很简单呀！不久之后我们要跟着这家伙……哦，是江眠王子……去赵国了。呵呵！”
“哇！那可太好了。有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跟着，江眠哥哥他……嘻嘻！”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相信近在咫尺的楚江眠一定能够听得到。慕容千城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明媚无暇的少女说话竟然如此无所顾忌。即便她并不是世间那样的扭捏女子，可是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雪儿，不要胡说。千城和小离只是去赵国做客，并没有其他什么的。”
楚江眠暗自忍住笑，连忙提醒自己的妹妹。他们兄妹之间平时说笑打闹惯了，却不便于在外人面前这么随意。江雪儿却撇了撇嘴。她自认为自己早已洞察了一切，江眠哥哥的话，才不会相信呢。
“哼！我说有什么了吗？分明是你自己心虚……千城？这么好听的名字。江眠哥哥已经叫的如此顺口了吗？”
几百禁卫军保护之下，他们开始往回走。名叫楚江雪的少女小声嘀咕着。哥哥既然已经找到，她害怕担忧了一夜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便是满满的八卦之心。
楚江眠简直哭笑不得。答应慕容千城的要求后，他早就预感到会有很多麻烦。却没想到，先让他头疼的就是小妹的这一关。当下随便敷衍几句，
江雪儿却依然不依不饶的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楚江眠索性皱起眉头，做出一副伤口疼痛难忍的模样。这一招果然管用，好奇心爆棚的少女马上就闭上了嘴巴。
“雪儿，他的伤还是很重的。回去后，还需要好好休养。”
听到身边的声音，楚江雪马上回过头去，重新拉住慕容千城的手，连连点头说道。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千城姐姐关心！是替他谢的哦。小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哎！”
“雪儿，你的名字也不错嘛。呵呵！”
“那……千城姐姐，你快和我说说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吧。好不好？”
“好吧。其实，是小离救得他……。”
豆蔻初开的少女和即将要脱离少女年龄的女子，窃窃私语，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聊得十分投机起来。
“小王爷，这把剑还给你。”
前面不远处已经可以听到马匹嘶鸣的动静。转过那道山岭，应该就是大队狩猎人马暂时驻扎休息的地方。老季神色平静的把长剑递过来时，楚江眠随手接了过来。他终于得以有机会和这位原先的驼背车夫说话。
“多谢了！”
“不值得什么……一壶酒的事儿！”
老季还是看上去很猥琐的样子。他咂了咂嘴唇，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顾得上喝酒，实在是有些馋的慌了。
“小事一桩。从今后，酒管够！”
“小王爷可不许反悔！”
“一言出口，驷马难追！”
“好！这次老季赚大了……哈哈！”
几句对答之间，轻描淡写，一如他们平常的样子。但楚江眠心里却无比清楚，老季递过来的那把剑上，从昨天到现在，到底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铁血搏杀！
“不过，小王爷真的决定要自己解决这件事吗？”
“郑七之仇，我要让他们百倍偿还！”
“其实，等回到赵国之后再想办法报仇，才是最稳妥的。”
“我等不到那么久……郑七他一定也不想等那么久。”
“好！小王爷既然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驼背的老季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眼中的光芒。更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赞叹:“楚烈有子若此，足以无憾了！可以预料，他日英雄天下，江眠当为鼎首者！”
他又回头看了看紧跟在楚江眠身后的那个少年。对于王子能够得到这样人物的臂助很是欣慰。
不久之后，这一行人转过山岭，果然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营地。而令楚江眠没有想到的是，提前得到通报的王弟季默，竟然早早在等待着他了。
“江眠贤侄，发生这样的意外，都是老夫的过失！好在你终于回来了，否则，老夫真是愧对赵王了！”
季默紧紧的握住楚江眠的手，脸上的关切之情发自肺腑。楚江眠连忙致谢。稍倾，等他抬起头来时，眼角掠过之处，却无意中发现有充满仇恨的目光在远处牢牢的盯着他。
第36章 杀心不止
天气晴好，春风送暖，中岳山中一片葱茏。在这样极好的景致下，西秦少主聂无双却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落过。这不仅仅是因为昨日他铩羽而归，遭受到了巨大的挫折。而且，更重要的是，山鬼回来后，所带回的消息。
昨天夜里的雨中，山鬼将军是一个人回来的。而其余的那些人，却永远回不来了。因为他们都死啦！死人是不可能再回来的。
“你说什么……他一个人杀光了所有的人？”
刚开始听山鬼诉说的时候，聂无双还有些不敢相信。他虽然早就知道那驼背的车夫很厉害。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够杀光所有进山而来的秦国死士，让他们都变成了死尸！
“少主，没有错。都是他杀的，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死伤惨重……那驼背车夫绝对不是普通的高手。以他那样的杀人手段，即便是在天下名剑客之中，也足以傲视群雄了！”
山鬼将军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他的本事绝对不是吹嘘得来的，能够位列秦国名将之列，并且担任近卫将军，协助秦王全面负责布满天下的谍报系统，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厉害。
然而，即便是以他这样的人物，在那把剑出鞘之后，却也无法与那凌厉的锋芒所相抗。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他能够自保不被其所伤，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其他的人，就连他也没有办法帮助他们逃过悲惨的命运。
“没想到楚江眠身边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保护，这次是我们失算了。可惜，白白损失了这么多人手……！”
“是属下无能……但那老者确实厉害。就连金雕神鹰也伤不了他分毫。属下一定调集人手，好好查一查他的来历。否则，以后终将是心腹大患。”
“山鬼将军不必自责，这不怨你！呵呵……楚江眠既然没有死，这下子恐怕有些麻烦了。”
聂无双强忍住心底的愤恨，脸上的笑容很冷。通过这一次的事，他已经亲身体会到，楚江眠绝对不是像外界传说的那样纨绔不堪。此人虽然并没有多么高的武力，但他骨子里的坚韧和骄傲，莫名就令人心生忌惮。难道真的像岐山老祖所预测的那样，他就是得上天眷顾的大气运之人？
而山鬼将军显然并没有认识的这么深刻。虽然他的手下损失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但这只是因为那个驼背车夫太厉害了。至于赵国王子，他认为完全可以再找机会杀而灭之。
“少主不必担心！虽然损失了这么多死士令人心痛，但我们在中州的布置力量雄厚。等我马上再召唤人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聂无双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山鬼将军的提议。他不是不想杀楚江眠，只不过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想要再下手，恐怕已经很难了。
“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形势再说
吧。这里毕竟是中州，在周王室的控制之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刚刚发生的刺杀事件。王室的力量虽然不值得重视，但在天下诸侯面前，还是不宜于过多的暴露我们的潜伏力量。”
听到他这样说，山鬼将军只得俯首听令。在把事情经过详细的回报完毕之后，他退在一边，去打坐休息。只是脑海中浮现出那驼背老者一剑挥出后无可匹敌的巨大气势，此时想来，心中的震撼还没有完全平息。
对方手中的剑看上去虽然装饰华丽，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但山鬼将军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剑的威力怎么可以强大到那种地步！他手中的刀，既宽厚又长，一刀劈下去裂地开石，具千钧之力。然而，就是对方随手挥出的一剑，却令他的这把刀寸寸折断，直至刀柄！
是多年以来丰富的沙场作战经验救了他的性命。如果不是察觉到大事不妙，山鬼扔掉断刀飞身而逃，就算是不死，在第一时间也绝对逃脱不了身受重伤的厄运。
什么勇冠三军万夫不挡的世间名将，在这样隐藏的绝世高手一击之下，也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山鬼将军以前从来不服气这样的说法，可当他亲身经历过之后，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大。
随后展开的激战或者说是杀戮，自然是触目惊心。数十名挑选出来的秦国死士，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之内，就全部死在了那片人迹罕至的斜坡之上。如果不是最后依靠金雕神鹰的力量，恐怕就连山鬼将军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
在这短暂的激战过程中，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擒拿或者杀死那个少女，这样也许可以逼其就范。但驼背老者手中的那把剑，就好像自己长了眼睛一样，在几十丈范围之内，没有人可以突破过去。凡所欲近者，剑气到处，必死无疑。
当这些英勇无畏只知道往前冲的死士们快要被杀光的时候，山鬼将军总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手中那把光芒万丈的剑，如果不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保护背后那少女的身上，恐怕这场杀戮会进行得更快、更彻底。看明白这个事实之后的山鬼，没有留在那里等着白白送死，他拼命逃走了。
聂无双没有理会山鬼的情绪。他现在心中所想的，是被人救走的楚江眠到底怎么样了？自己刺中他的那一剑很深。按照他的估计，对方就算是死不了，也要休养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很明显，在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出现在洛城了。参加天子的百岁寿宴，哪里能够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呢？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那家伙藏在暗处把伤养的差不多之后，会连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回赵国去了。
想到这里时，聂无双感觉到有些索然无味。参加一个即将快老死天子的宴席，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如果有必要，自己是不是应该负剑而去，到北归的路上再去耐心等待
楚江眠的踪迹呢？
也就是在他心中权衡不定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消息，季默带着王室的禁卫军出去了，据说是昨天遭受意外的赵国王子并没有死，现在已经回来了。
聂无双二话没说，直接就从营地里出来，跃上高处看个究竟。果然，很快他就看到了楚江眠的身影。他不仅没有死，而且看情形，身体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碍。如果昨天那一剑不是自己亲手所刺，这位西秦少主几乎就要怀疑他看错人了。
然而，那个正被王弟季默拉着手腕走进来的人，可以确定，就是楚江眠。聂无双冷冷的在远处看着他，稍微沉默片刻后，转身朝着魏国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什么……他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刚才亲眼看到他了。南宫兄，好好准备应对吧。”
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大魏王子南宫且，吃惊的跳了起来。他明白，像魏无双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随便开玩笑的。可是，在他心目中，楚江眠早就已经成了一个死人啊！即便是他被人救走了，也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南宫且坚信，当不久之后，北方那场震惊天下的战争爆发，很快就会分出胜负。毫无防备的赵国，在赵王已经无力指挥全局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抵挡的住五个当世最强国的联合进攻呢？赵国战败，八千里土地和近百万民众、无数财富都成为五国的战利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区区一个身在中州的亡国之人，已经没有丝毫的价值和影响力。就算是楚江眠侥幸不死，也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活着。到了那个时候，他难道还敢出现在这个世间吗？更不用说有胆量来找自己报仇雪恨了。
因此，昨天虽然白忙活一场还死伤了一些甲士，回来之后的南宫且心情却与聂无双截然不同。他在自己所住的营地里，吩咐人把白天狩猎而来的猎物全部蒸煮烹食，然后以酒肉犒劳属下。南宫且亲自带着他们大吃大喝之余，慷慨许诺。这次跟着他来中岳山的所有人，回去之后全部予以重赏。至于受伤或者是战死的，都会另给予格外的厚赐。
魏国有铜山铁矿，不差钱儿。身为大魏甲士，只要忠诚听命勇敢向前，魏王父子从来不会亏待任何人。也正是在很大原因上因为这一点儿，他们才能得到许多敢死之士效命。魏武卒之勇，天下闻名，被称为当世强军！
可是现在，在付出了许多这样勇士的伤亡之后，那个本来已经该死的人，却大摇大摆的回来了。如果南宫且能够咽下这样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再骄傲的站起来。
“真是天堂有路儿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楚江眠，你既然没有死而且还有胆量回来，那我就能够让你再死第二次！”
面前几案被一刀两断。南宫且霍然起身，怒目横眉。
第37章 再回洛城
赵国王子楚江眠在中岳山里遭遇意外，几乎丧命。很快所有人都得知了消息。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是怎样，但已经足以令人吃惊了。而王弟季默对这件事出乎意料的关心，却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毕竟，无论怎么说，楚江眠都代表的是赵国。没有人敢轻视赵王楚烈的威名，他的这个儿子就算是在传说中再如何不堪，如果真的因此而在中岳山中丧命，那么可想而知，必然会引起巨大的波澜。而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周王室的威望会受到进一步的损害。
如果连来给天子祝寿的诸侯公子安全都保护不了，那么天下人可真的就不把王室力量放在眼中分毫了。纸糊的灯笼一口气就能吹破，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呢？
周王室的当家人季默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大多数人并不了解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有少数消息灵通者，通过不同的渠道，终于还是知道了个大概。再联系到不久之前刚刚发生的言语冲突，许多目光转向魏国人所在的方向时，那里面包含的意味便十分深刻起来。
魏国王子果然嚣张无比啊！言语不合便要拔刀杀人？而且是在中州地界祝贺天子寿宴的有关活动中。落在天下诸侯眼中，对于魏国人的警惕便又更多了几分。
如果细算起来，最近几十年发生在天下各处的战争冲突，魏国参与的最多。虽然有些并不是他们主动挑起的，但魏王蠢蠢欲动想要极力扩张的野心，却是掩盖不住的。再加上魏**队战斗力的强悍，令人不得不对他们加强防备。尤其是与之相邻的几个诸侯，在探听到这一次的事件又是那位魏国王子挑起的之后，除了对他恃强凌弱的行径感到愤慨之外，无不盼望着他因为这件事而受到惩罚。
许许多多关注的目光，都在暗中观察着王弟季默和他麾下禁卫军的动静。如果大难不死的赵国王子忍不下这口气的话，他一定会寻求季默帮助的。而一直以来十分依靠赵王楚烈支持的周王室，绝对不能轻易的拒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无论如何，季默都必须做出公平的裁断，一来安抚赵国人的情绪，二来在天下诸侯面前维护王室的尊严。
一场波澜似乎不可避免。许多有可能关系到自己利益的诸侯和公子们，已经在心中迅速的权衡这件事会带来的影响，以便于在随后的事态发展中见机行事。
然而，事实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在等待许久之后，一个确切的消息开始传开，令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在感觉到莫名其妙之余，心头更是升起鄙夷和蔑视的情绪。
身上带着伤回到营地的楚江眠，亲口对季默解释说，他昨天遭遇的是山里的劫匪，那些人只不过是想抢劫财物。幸亏他在侍卫的保护下逃得快，虽然遭受了一些钱财损失，但并没有什么大碍。而他，并不想继续追查这件
事。
赵王楚烈的儿子果然是个废柴，难成大器啊！看来传言不假。这家伙也就是在赵国行为纨绔，离开他父亲的庇护，不过是一坨任人踩踏的狗屎而已！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关注。
齐国的兰陵君听侍从们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东西，正要亲自去探望楚江眠。不过，在神色平静的听完之后，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沉默半响，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难道他真的就这么算了？如果这位王子是这么懦弱的一个人……那我可真是看走眼了！”
几个齐国随从互相看了看，他们的脸上却显得很轻松。有人走过来劝道。
“主人，有可能是我们太高估他了。那楚江眠就算是偶尔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归根结底，骨子里还是摆脱不了纨绔习性啊！他早些时候，强行出头出言讽刺魏国人，就已经埋下了祸根。只是他自大惯了，浑然不当作是一回事儿。直至遭到魏国人的报复，差点儿连命都丢了，这才知道害怕……现在自己找理由，想要瞒过这件事去。除了怕魏国人不肯善罢甘休之外，还想要拼命维护自己的脸面。呵呵！这样的无能之辈，主人以后还是不要与之交往吧。”
其他的齐国随从也纷纷点头，一致同意这一位的分析，这也正是他们大家共同的意见。兰陵君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会过于重视情谊，这既是他的优点，而在某些时候却会变成一个最大缺点。为了齐国的利益着想，他们不得不随时提醒他。
然而，兰陵君却终究无法释怀。以他多年以来看人的眼光，十分不愿意相信自己这次会看走眼。他想了想，伸手取出一盒上好的疗伤药来，递给随从吩咐道。
“把这个给江眠王子送过去吧。我虽然不便于亲自去探望，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一名贴身随从接过来，转身离去。而其余几个人终究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正要再相劝几句时，却见兰陵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说，自己一切都明白。
“主人，齐王已经正式派将军领兵出战了。马上赵国和齐国就是敌人……主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终于，有人忍不住还是又说了这一句。兰陵君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山峦叠嶂，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为了给齐国留一条后路？世事变幻，风云莫测。北方的战争一旦爆发，虽然说五国联军胜券在握。但谁又敢保证，就没有万一呢！无论如何，齐**队也不能有任何闪失啊，否则就将大难临头了。”
“主人的意思……难道对楚江眠还抱有什么希望？”
“国之气运盛衰，以至于天下大势，往往由天注定。而这其中，也不排除有大气运者可以逆而改之……这世间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听到他言语之中竟然隐隐对楚江眠有如此高的评价。齐国随从
们不禁心中骇然。他们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位盛名在外的齐国公子。却听他最后吩咐道。
“这件事，还是先看看才能下定论。你们注意一下楚江眠的行踪……只不过 ，千万不要去轻易插手任何事。切记、切记！”
所有的齐国随从一起点头答应，然后各自离去了。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场中岳山狩猎活动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他们要收拾好一切，随时保护着兰陵君回洛城。
齐国人的预料没有错。稍后不久，果然有王室禁卫军开始四处传达季默的指令，因为特殊原因，狩猎活动暂时结束，大队人马开始准备回洛城。
虽然行程有些仓促，但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各个诸侯的驻扎营地内都在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来。不用多长时间就可以一起踏上出山归程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王弟季默现在的心情异常激动。他此刻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站在楚江眠身边那个少女抱在怀里的白色鹿崽，出神良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只死去白鹿所留下的幼崽吗？”
“是的。默公，当时那只白鹿受伤严重，不久后就死去了。只留下这一只幼崽，我们怕他不能成活，就带出了山林。”
楚江眠看了一眼那只温顺的小鹿崽。心中在思考着一会儿接下来该怎么说。江雪儿太喜欢这白绒绒的小东西了。即便是在昨天的刀剑鲜血中，她也没有舍得放弃它，一直抱在怀里带了回来。她早已经跟哥哥说了，等他们回赵国的时候，是一定会带在身边的。可是，看到季默的表情，楚江眠便明白，想要带走这只鹿崽并没有那么容易。
果然，接下来他听到这位王弟无限感慨地说道:“传说中，中岳山里的神兽就是白鹿。而在许多年前，那只白鹿是从洛城的社稷坛里跑出去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只有很少人见到过它的踪迹。无论想尽任何办法，它却再也不肯回到原先的家园里来了。唉！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楚江眠神色平静的听着。却看到他的目光转过来，似乎带着无限期望的又说道:“江眠贤侄，白鹿虽亡，这只鹿崽却也是王室圣物。等我们回到洛城之后，就把它放归回社稷坛园林内，你看如何？”
楚江眠揉了揉额头，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默公既然这样说，当然要无条件的遵从。只不过白鹿崽还这么小，想要养活它十分困难啊。我的这个小妹为了照顾它，可是费尽了心思。现在就交给默公，有合适的人照管吗？如果在回到洛城王宫之前有什么意外发生，那就太可惜了。”
季默看了看跟随自己来的人，从子盾将军以下，大多都是些赳赳武夫。这个问题果然不得不考虑。
楚江眠得意的回头对江雪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这只小鹿崽一定不会给他们的。
第38章 有召传见
当中岳山狩猎活动结束，大队人马回到洛城之后不久，周天子寿宴的各项准备工作也已经基本完成。
虽然在中岳山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故。但经过这一路回程的风平浪静之后，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便把这件事都抛到了脑后。既然赵王楚烈的儿子是个如此懦弱之人，没有人再多管闲事的去关注他。
当然，并未放弃杀心的南宫且却不这样认为。他想要杀的人，必须死！不要说楚江眠忍气吞声想要息事宁人，就算是他跪下来求饶。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大魏甲士死伤好几十，他们的血不能白流，血债血偿，这笔账必须要拿楚江眠的命来还。在路上虽然没有再找到合适的机会，那就让他死在洛城吧！为此，他已经吩咐下去，专门派出人手严密监视楚江眠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可乘之机，立刻来报。虽然申父知道他所做的事之后，已经再三的劝阻，不要再继续扩大。但南宫且哪里能够听得进去！
不过，让他感到恼火的是，回到洛城之后，楚江眠和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就失去了踪影。后来经过打探，才弄明白，原来他们都搬到王弟季默的府邸中去了。
“季默那老家伙为什么如此袒护他？哼！真是岂有此理！”
南宫且恨恨不已，但也没有办法可想。即便他再猖狂，也不能公然冲到那里面去杀人吧。只得命令手下人随时注意，不得放松。
而随着天子寿诞正日子的到来，洛城内外的警戒也终于更加严密起来。周王室唯一所拥有的一支军事力量，也就是将近八千禁卫军全部行动起来，布置在了各重要地点，开始日夜不停地巡守。
一系列的庆祝活动随之展开。王弟季默也更加忙碌，这几天基本上都没有时间回到府中。被安排住在这里面一处偏僻院落中的楚江眠，感到有些百无聊赖。
本来，他是想拒绝季默安排的。但这位王弟说出的理由却让他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来推脱。
“江眠贤侄，你的身上受了伤，虽然说年轻人身体好，扛得住。但我与你父王昔日有过共同浴血沙场抗击胡骑的情义，又怎么能对你漠不关心呢？”
季默因为过度操劳而显得十分憔悴的脸上，表露出来的神情很真诚。这其实有一大部分是他的心里话。不过接下来他所说的，就让楚江眠的心里有些暗自腹诽了。
“再者说，让你们住在府中，除了好好养伤之外，也是为了让那只白鹿有一个好的适应环境。等到能够与王室派来的饲养官们熟悉后，就把它带回社稷坛去吧，也省得再劳烦雪儿小公主。呵呵！”
听到他这么说完，楚江眠心里自然很清楚。后面说的这段话，恐怕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呢。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走出中岳山之后，那只白色的小鹿崽就一直偎依在江雪儿的怀里，不肯离开。就算是回到洛城，得到季默命令赶来的王室专门饲养官，也没有办法抱走它。只要一有陌生人靠近，它就悲鸣
不已。而且还不吃任何东西。
这就很难办了。已经认定这只白鹿幼崽就是关系到周王朝社稷传承圣物之一的季默，唯恐再伤害到它。只得央求楚江眠兄妹一起住进府中来。这件事关系重大，他是一点都不敢疏忽。
楚江眠的伤，其实已经并没有什么大碍。恢复的速度之快，不仅令老季他们都感到十分惊奇，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天被聂无双一剑刺入，是他在这短暂的生命中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在那个寒雨侵袭的夜晚，他一度曾经恍惚看到了勾魂鬼使的影子。但他终究还是熬了过来。
“小离，真的要谢谢你和千城呢。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呵呵！”
时间正是下午时分。洛城的季节转换，明显比大河以北的赵国要走的更快一些。现在已经可以脱去厚衣服，只着春衫就可以了。楚江眠看着不远处正在喂食鹿崽的两个女子，似乎是想起了那一夜发生的很多事。在片刻的愣神之后，他微笑着再一次对身后的少年表达谢意。
名叫慕容离城的少年，自从跟着他来到洛城之后，就很少说话。他本来就是不善言谈的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的眼里只有阿姐和眠哥儿。其他的任何人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眠哥儿，我不想听到你再说这样的话……阿姐也不喜欢听。”
少年并不懂得婉转表达自己的情绪。在他的认知中，和眼前的这个人说话尽可以不必转弯抹角，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楚江眠淡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有怎样的缘分，他从第一眼看到这少年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救命之恩呢……小离，希望以后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能保持现在的情谊。”
小离重重的点了点头。自从自己所在的那个庞大家族毁灭在血与火之中后，他就没有再相信过任何人。而现在，他却把全部的信任，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相识还并没有多长时间的人身上。
“江眠哥哥，你想的法子当真管用哎！这些食物，它果然喜欢吃。”
江雪儿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几片嫩绿的菜叶，有一个小陶碗儿里装着粘稠的液体状东西。早些时候，刚刚离开妈妈的鹿崽不肯吃东西，让她担心的不得了。还是哥哥有办法，简单的调配了一下，那只小鹿崽吃的可欢了。
楚江眠看着她满脸兴奋的模样，目光里盛满了宠溺。这样的区区小事，自然难不倒他。季默府中什么都不缺，后花园里就养得有几只驯鹿。去搞一点儿奶，做成奶酪。保证是小动物们最好的食品。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带走它呢……江眠哥哥，你可要快想办法啊！”
江雪儿终究还是不放心。虽然楚江眠已经对她做出了保证，但想起季默那老头儿坚决的态度，她不由得把白绒绒的鹿崽紧紧抱在怀中，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人来抢走似的。
“放心好了。等我们离开洛城走的时候，它一定会跟你一起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我好想回家了。”
“应该还要过几天吧，总得给天子祝完寿才走啊，要不然我们干什么来了？呵呵！”
“还要那么久啊？江眠哥哥，那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们关于这只小鹿的任何事呢！”
“难道雪儿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这天下只要你喜欢的东西，那就是你的了。谁也没有办法再要回去。这只小白鹿不久之后就会出现在锦祥宫花园儿里，是我们雪儿公主的专属宠物。哈哈！”
再一次得到哥哥亲口保证的少女，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她又连忙拿着手里的东西，满心欢喜的继续去喂她的“宝贝”了。只不过，楚江眠宠溺的眼神还没有散尽。就听到耳边有人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
“你还真是宠她呢。为了哄她开心，竟然想把人家周王室的圣物据为己有。而且还说的如此心安理得……哼哼！果然是传言不假，纨绔成性。”
楚江眠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说话的是谁。他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既然被对方认定是纨绔，那当然就应该有纨绔的样子。
“女孩子嘛，当然就应该宠着了。怎么？你也想要……想要什么？说说看。呵呵！”
看着他上下打量自己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慕容千城感觉到自己的牙根儿有些痒痒。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对他身边任何一个人都那么好的家伙，对自己的态度，总让她觉得有些轻浮和调笑的意味在内。她现在非常后悔，那一夜他重伤昏迷的时候，为什么不趁机让他吃些苦头呢？
“谁稀罕你的东西？我才没有什么想要的呢。哼！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能够早些离开这里，还是快走的好。”
千城赌气的跺了跺脚。欲待不理睬他，却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她不相信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的楚江眠会对自己身处的环境一无所知。可是看他懒洋洋的这个样子，好像却又并没有意识到那些暗藏的危险。
“好不容易来洛城一次，那么着急走干什么？这么繁华的地方，就算是天子寿辰祝贺完毕，我还想要再好好的多待几天呢。千城，改天我们一起去逛街哦？”
“你……不可理喻！懒得再理你。”
又气又羞的慕容千城扭头走了。只是她却没有看到，低头看着手中剑的楚江眠，慢慢收敛了笑容。
“眠哥儿，阿姐她的意思是说……。”
“我知道。有些人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那……不如我们提前走吧！只要我们想走，便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有笔帐还没有算呢！小离，在血债还没有还清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中州的。”
神力少年精神一震，他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时，却忽然有人来传达季默的话。
“默公有令，赵国王子楚江眠立即进宫，天子召见！”
第39章 赐予名剑
周天子所在的洛城王宫，名字叫做紫宸宫。虽然现在王室的影响力已经超不出中州这方圆几百里之内。但这处连绵的宫殿群，还是颇具雄伟壮观的。
楚江眠跟着一路走来，进入这座王宫之后，在几名禁卫军的带领下，穿过数道宫门，一直往里走去。两边殿宇开阔，气势恢宏。他禁不住四处打量，心中有些惊讶不已。
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今非昔比，大周王朝已经没有多少真正的实力。可是这重重宫殿之内偶尔闪出的峥嵘之气，却还预示着，传承近千年的这个古老王朝并没有彻底的垮塌。
楚江眠猜想了一路，却怎么也想不出大周天子为什么会破例召见自己。许多年来，天子就好像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就连那些分布在天下各地的诸侯，也很少有和他见面的机会。虽然有些人期盼着能够在这次庆贺寿诞活动中亲眼看到他的出现。但其实却都很明白，这样的事大多不会发生。
在天下人的共同认知中，已经活到一百岁的这位天子，之所以在最后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一直藏在深宫里不露面。任凭外面发生天大的事，他都不闻不问。很大的原因应该是身体确实已经腐朽不堪了。如果恶毒点儿说的话，就是他即便还没有死，也已经躺在那儿苟延残喘般熬这些剩下的日子罢了。
当然，这些形同诅咒般的话，是没有人会公开说出来的。但却并不妨碍那些饱受诸侯间征战之苦的人暗地里的议论。如果天下大乱的时代注定不可避免，这位末代天子的责任难以推脱。
有些奇怪，禁卫军带领楚江眠走的方向并不是天子应该所在的正殿，而是绕过一边的大兴门，往左侧的偏殿建筑群而去。他不动声色的跟在后面。随着越往里走，两侧高高宫墙之间的甬道遮蔽了阳光，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不久之后，在一座大殿之前，楚江眠终于看到了正在等待他的王弟季默。高高的台阶之上，斜阳晚照，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江眠贤侄，老夫已经等你很久了……呵呵！快进来吧！”
季默的声音很亲切。他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这个年轻人，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从他的脸上消失，然后都深深地隐藏了起来。自从中岳山回来之后，略微安排了一下，他就进了紫宸宫来，便一直没有回去过。现在，把这个年轻人召进宫来，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他。
“默公，真的是天子要召见我吗？”
“当然！这样事怎么会开玩笑呢？”
“这么突然，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天子很威严吗？”
“呵呵！这一点儿不用担心。王兄年纪大了，非常和蔼可亲。他最喜欢看到年轻人的影子。尤其是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
季默一边回答着他的话，一边带他往里走。楚江眠虽然察觉到他话里的意味深长，却也别无他法可想。只得
既来之则安之，一切等见了天子再说吧。
登上最顶级的台阶，进入殿门的时候，楚江眠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的面孔。那位子盾将军正在这里值守，看到楚江眠，他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而在他身后那些身着宫廷服饰的内侍，则正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一刻钟之后，楚江眠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周天子。不过，即便他在这一路上猜想过无数次这位天子的模样，等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过去时，他还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显得有些阴暗的宫殿里，并没有多少侍从在。一个穿着锦绣龙纹图案衣服的人，正从宽大的几案后抬起头来，在仔细的打量他。
楚江眠一瞥之间，连忙低下头来。这一瞬间的印象，竟然让他感觉那个略显苍老的身影是如此孤独。
“王兄，我把他带来了。这就是赵王楚烈的儿子……江眠贤侄，还不拜见天子！”
楚江眠刚才匆匆一眼，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但却已经发现周天子季元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衰老不堪。恰恰相反，他的气色竟然还非常好，看上去也就是比王弟季默大不了多少年纪。反正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百岁的老人。
“这真的是天子吗……不会拿个假的来糊弄人吧？”
楚江眠心中暗自嘀咕着，看到季默的示意，他连忙拜倒在大殿中间行礼。不管怎么说，面见天子，该有的礼节是绝对不能少的。
“起来吧。楚烈的儿子……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呵呵！你父王为何不亲自前来啊？”
站起身来的楚江眠，听到天子的声音虽然有些苍老，却很有力量。遂从容回答道。
“父王本来是想来洛城的，不过自从去年以来，北方胡骑活动频繁，年前更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大战。为了以防万一，父王不得不亲自坐镇龙城，整军备战。因此才特意派我来代表赵国给陛下祝寿。”
“赵王维护民众之心，依然如同当年，很是让人宽慰……唉！只是可惜，寡人已经年事已高，他不来洛城，恐怕以后就很难再见到了。”
周天子季元的语气中有若许的伤感。想当年，胡骑绕道西北，从燕国边境大举入侵，锐利的锋芒曾经一度逼近大河沿岸，中洲震恐不安。那时候如果没有楚烈率先挥师，联合其他诸侯共同勤王，洛城很可能就会危在旦夕。那几场在大河两岸发生的激战，惊天动地，异常壮烈。
季元曾经登上洛城城头，亲眼看到过流经城外的洛水中浮尸百里，河水都被染红了。也正是那一战，成就了好几位诸侯的英雄名声。而赵王楚烈，正是这其中的佼佼者。至今想起来，还令人唏嘘不已。
“王兄不必如此。百岁寿诞，世间稀少。这是王室的福气啊……更何况，赵王虽然没有来，这位江眠王子年轻有为，他日必定是天下栋梁。今天既然来到洛城，也足以令人欣慰了。”
季默在旁边不停地劝慰。看模样，在楚江眠到来之前，这一对王兄王弟之间应该是在密切的交谈过什么。所以天子季元的情绪才会容易这么波动。
楚江眠在一边安静的站着，心中很是疑惑。无论从外貌还是说话的底气看，这位天子根本就不像是一百岁的人啊！说他五六十岁还有人信，可是一百岁……就很令人怀疑了。
“是啊，陛下不用多想。我来的时候，父王有让我带话给陛下的。”
楚江眠接过季默的话头，挺直身子，目光平淡如水。季元正伸手接过内侍奉上来的玉盏，喝了一口，却不知道是喝的什么，应该是十分苦涩，皱了皱眉头。
“赵王既然有话，不妨说来听听。”
“我父王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洛城有变故，但有王令所至，赵国将士无不遵从！”
站在旁边的季默神色微动。他与季元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也看到了一丝异色。这正是他们最需要的保证。楚烈一世英雄，他做出来的承诺，从来没有反悔的道理。周王室要想继续传承下去，没有几个他这样的人强力支持，是很难的。
“赵王对洛城的忠心，令寡人非常欣慰。好、好、好……楚江眠，你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寡人要好好的赏赐一下你！来人，把那把剑拿来。”
听到天子吩咐，旁边的内侍躬身而去。很快，就捧着一口剑走了过来放在案上。
季元微微动了动身子，看着眼前的这把宝剑。他眼中有光芒闪动，似乎回想起很多往事。拂袖之间，剑锋出鞘三寸，冷气森然。
“楚江眠，你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啊……陛下，这个，我当然不知道了。”
楚江眠用手摸了摸鼻子。听到要给他赏赐，还以为是什么金珠宝贝呢，那样的话还可以拿回去哄雪儿玩。却没想到只是一把宝剑。这玩意儿自己可没什么兴趣。
“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这把剑，也是情有可原……唉！它在这座宫殿里尘封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它去重新看看天地间的光芒了。今天就把它赐给你吧。”
季元说完，却并不起身。早已知道他意思的季默连忙上前一步，亲自把那口剑拿起来。转身来到楚江眠面前，神色显得无比郑重。
“江眠王子，天子赐剑，非比寻常。希望你好好珍惜，不要辜负这其中的厚望！”
楚江眠连忙伸手接过来，躬身再拜谢。把剑接在手中时，感觉到比寻常的宝剑重了许多。剑鞘有些磨损，雕刻着岁月的痕迹。剑柄上却有两个大字“干将”，应该就是这把剑的名字了。
“好了，你去吧！等你再回到赵国的时候，别忘了寡人对你父王的问候。”
一直坐在几案后没有起身的季元，挥了挥衣袖让他退下。好像从始至终让他进紫宸宫走这一趟，就只是为了赏赐他这把宝剑似的。
第40章 血影炼刀宫中藏
楚江眠抱着这把半旧不新的剑，走出宫殿以后，王弟季默没有再送他出来。奉命带他出宫的人是子盾将军。
“江眠王子，恭喜、恭喜啊！”
“天子召见，是莫大的恩赐。不过比起子盾将军日夜守候在紫宸宫中来，却又是更加让人羡慕了。呵呵！”
带他沿着长长甬道往外走的这位禁卫将军，眼神掠过这把长剑时，目光里充满了惊讶和热切。楚江眠却并没有在意。他只是随口敷衍着，脑子里却在回忆着刚才的场景。
周天子的一举一动，总是让他感觉到好像有些奇怪。从他进到宫殿里面直到离开，从始至终天子季元就没有起身过。难道这位看上去还算精神的周天子已经不能自由行动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解释的清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公开露面了。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却没法问任何一个人。
子盾将军显然对他的印象非常好。在中岳山的时候，是这位王子首先走出来，化解了魏国人挑起的事端。而且，他本身就是赵王楚烈的儿子，爱屋及乌，自然容易受到尊重。当下一路陪着他走出来，到紫宸宫璇玑门外作别的时候，还在挥手致意，直到他在等候的人簇拥中走远，子盾方才回去重新值守。
只是走出紫宸宫的楚江眠，却永远不可能知道在他背后发生的事。
“王兄，你看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楚江眠刚刚离开。季默就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子，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周天子季元，想要知道他的想法。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尤其是中岳山之行，季默非常看好这位赵国王子的未来。无论是他的胆识还是内心的隐忍取舍，都绝非外界传言的那样只是一个纨绔公子那么简单。如果现在就想办法加深周王室与他之间的关系，那么等到以后他真正执掌赵国政权的时候，也必将会成为王室的坚定支持者。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极力的笼络楚江眠，先是以养伤为名把他和其他那几个人留在府中。然后又来到天子季元面前，宣扬楚江眠的好处。为的就是让自己的这位王兄趁着这个机会召见与他，施以恩惠。
“如果他行事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那就真是个太优秀的年轻人了！呵呵，简直要优秀到……非杀不可了！”
大周天子靠着背后的软榻，整张脸都被阴影遮住，看不清上面的表情。但笑眯眯语气中忽然露出的刀锋，却让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都寒冷了几分。内侍们都低下头去，季默则大吃一惊。他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
“王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默，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寡人这句话的意思吗？”
季元的声音里有些疲惫。如果外人听到他的称呼，一定会惊诧莫名的。王弟季默怎么说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可是从他嘴里叫出来的“小默”，却似乎是习以为常。而事实上，从少年时候起，他一直就是这
么称呼的。
“王兄！这万万不可啊！放眼当今天下，真正忠心于大周王室的人，已经少之又少。而赵王楚烈这些年来一直对洛城无比支持。我们怎么能杀他的儿子呢？更何况，楚江眠并非那些嚣张跋扈的诸侯公子所比……。”
“我都已经说过了！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所以更要必杀无疑！”
季元冷冷的打断了王弟季默的话。此时此刻的他，一点儿都不再有先前时候的和蔼，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季默满脸僵硬的看着贵为天子的兄长，一颗心在逐渐的往下沉。他终于无比确定的知道，自己听到的就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意志！三十年前，在因为胡骑逼近洛城而引起的王室骚乱中，祸起萧墙，周天子季元身受重伤，差点儿丧命。后来虽然经过世外高人的全力救治，保住了性命，却双腿残疾，再也不能走路了。而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性情大变。在紫宸宫中深居不出。一切的外部政务，都交给了王弟季默处理。
“王兄！难道楚江眠真的要非死不可吗？”
季默加重了语气。世人都以为已经没有什么权力的周天子，唯有他和王室极少数的人才知道，暗藏在他身边的那股力量到底有多么可怕！
“小默，时至今日，你心中还存有帮助寡人重新恢复大周王朝荣耀的信念吗？”
“当然！王兄，身为季周王族中人，这些年来，我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那好，现在一个最好的机会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希望你不要辜负寡人的期望！”
“王兄……我还是不明白，这和要杀楚江眠有什么关系？”
周天子季元淡淡的笑了起来。在光影斑驳中，他的脸色一半是沧桑，另一半竟然是不可思议的年轻状态。看上去十分令人诡异。他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自己身体的原因，又何须在这深宫隐忍这么多年呢？以苦难和忠诚淬炼出来的那把刀，已经等待的太久了。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天下又要开始燃起战火了！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终于要等不及了……风云雷动，天地争鸣。哈哈哈！本来我以为在余生再也等不到这样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难道这就是天意吗？寡人要感谢上苍，在我百岁寿诞的时候，送来这么厚重的礼物！”
季默满脸惊骇的看着自己的这位王兄。虽然从前在他们兄弟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曾经好几次因为心中的怨愤而失态过。但今天季元忽然这样疯狂的样子，却让他也有些害怕起来。
“王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下哪里发生战争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小默，现在虽然还没有，但马上就会开始了！你的眼光要看的远一些，不能只盯着洛城和中州啊！”
“近来忙着准备寿诞庆典，我真的对于王兄所说的这些一无所知。难道是……血影传回来的消息？恕我愚钝，请王兄明示
！”
季默的声音里有些微微的颤抖。如果真的是“血影”察觉到了什么天下异动，那就必然非同小可。紫宸宫之外的天下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被他们暗中讥讽为“神龟”的周天子，在这荒废的三十年时间里，已经费尽心血磨练出了一把“刀”。这把刀的名字就叫做“血影”。那是有成千上百对周王室忠心耿耿的志士所汇集起来的力量。而他们当中，就有许多是在从前这些年里冒死闯宫骂天子季元的人。他们神秘的失踪或者是死去的传说，只是为了遮蔽世人的耳目。他们都滴血效忠，为复兴王室，至死方休！
“小默， 如果当年寡人没有被那把剑所伤该多好啊……你今天就不会这么累。看你的头发都全白了。”
季元坐直了身子，他没有直接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有些伤感的看着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这个弟弟，这么多年为了维护王室而殚精竭虑，他却从来没有过其他的心思。已经是极为难得。
“王兄不必说这些。只要你能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王室的复兴，就还有希望。”
“哈哈哈！当然有希望了，而且还是大有希望！小默，现在寡人可以告诉你了。我虽然在这深宫之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放眼天下。根据血影从各种渠道探听来的消息看，一场巨大的变局，马上就会开始了。而北方的赵国，很可能就是这大变局的力量汇集点。如果真的在那里爆发战争，必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诸侯混战。我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发挥王室最大的影响力，又等待何时呢？”
“王兄眼光长远，身在紫宸，眼观天下，令人佩服。其实我也有些耳闻，据说是赵王楚烈伤病在身，情况有些不妙……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原因而天下烽火再起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赵国力量如果因此而有所损害，对王室是利是弊，王兄可曾考虑清楚？”
“这个无需多虑。那赵王楚烈虽然也有些忠心，但在复兴王室的千载良机面前，又算不了什么了。”
“那……为什么要必杀楚江眠呢？”
季默压抑着心中的波澜，又再次问到这个问题。他实在是不明白，王兄为何一见之下就对他起了杀心。这令他费解。季元稍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稍倾，他示意季默坐到对面，然后带着郑重的语气说道。
“杀他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非常简单，如果楚江眠死了，就会激发出赵王楚烈胸中的愤怒。这位可称得上是猛虎的当世英雄，一定会在临死之前发出震撼天地的力量，把他所认为的敌人撕成碎片的……这样的一场战争，想必会前所未有的惨烈吧！呵呵！”
周天子季元冷酷的笑声，听起来不寒而栗。季默用手紧紧握着左襟，不敢插话。却见季元的目光转过来，盯着他问道。
“至于第二个原因嘛……小默，你可知道，当年百甲子离开洛城而去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季默瞪大了眼睛，骇然变色。
第41章 凤鸣岐山
周天子季元口中所说的“百甲子”，是一个人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从很久很久之前，几位先王时候起，他就隐居在紫宸宫深处的某个地方。作为守护这个王朝的一个神话或者是传说，他一直都在，直到那一年天下开始出现纷乱的时候。他忽然就离开了。
这片神州大地，自古物华天宝，素称富饶。只不过也是多灾多难，从古至今，干戈离乱，烽火不绝。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不知道起源于何时。叫作“五百年，当有圣人出！”。虽然无法考证，但却是很多乱世之人的期盼。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样的道理，在历史长河中适宜于任何的时代。就如同已经维持了将近千年的大周王朝，纵然当初是如何的鼎盛，随着时光的推移，也终于渐渐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
那一年秋风又起。已经在大周王宫中不知道待了几何年月的老者，终于从那些书简堆里站起身来，抖了抖满身的灰尘，脚步蹒跚的走出王宫，开始往城外走去。
已经不需要再回头看了。百年大势尽在心中如画。无数个夜晚观望星辰，俯察大地，早已经都看的明明白白。该交代的也已经都交代清楚，王室命运，非人力所能扭转。大周王朝王气将尽，九鼎陆沉，将再也难以挽回。
没有人会在意这样一个老者的离去，正如同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何而来的一般。走出洛城之后，他从高原到大海，从城郭到蛮荒，从南走到北，又从东走到西。他牵着那头老牛，行走在红尘万丈中，冷眼的看遍了一切悲欢离合，却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春风沐雪，寒雨秋叶。又是几番酷暑后，他终于走到了大周王朝的疆域尽头。最后望了一眼他曾经守护的这个王朝，山河如旧，气运消弭……不禁微微叹息一声，一人一牛就此走出了边城的城门。
辽阔的旷野中，孤独的背影越走越远。身后城门关闭，暮色降临。神州大地上开始烽火燃起，叛乱者荡起的烟尘遮蔽了月色与日光。兵锋过处，血流满地。王朝的版图被一块一块地割裂……而这一切，与他都已经没有了关系。
站在大岐山最高峰上的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灰袍老者，远远的在等候着一个人和一头牛的到来。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和他在这山里下过一盘棋。那一次，是灰袍老者输了。
几百年时光匆匆而过。曾经因为迁都洛城而挽救了命运的大周王朝，终于又走到了乱世降临的时候。那么这一次呢？到底谁胜谁负……灰袍老者心中已经充满了自信和期待。
穿着破旧黑袍的老头儿，牵着他的老牛，终于还是来到了岐山。两个人见面后，都淡淡的笑了起来。黑袍与灰袍都已经忘了对方的年纪，但彼此的名字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百甲子，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
“神机子，其实你不必等的。该来的时候，我自然会来。”
“何为该来？又何为不该来？”
“天下安宁，则彼此相忘于江湖。天下乱起，就自然会来这大岐山顶峰看看天下大势。”
两人简单对答几句。虽然已经多年不见，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各自想的是什么。
“上一次是我输了。百甲子，如你所愿，大周王朝又安定了这几百年。可是这一次，你难道还不甘心吗？”
身穿灰袍的神机子，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天生万物 ，相生相克。而他作为秉承天意的人物，凌绝于这人间之上，却偏偏有这个百甲子成为他终生的对手。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两个人数度争锋，他倒是输的时候更多些。就算是有天人之姿，也不由得胸中怨气积攒，终究是意难平。
身体苍老有些佝偻的百甲子，放开了手中的牛缰绳，任由那头老牛去山间吃草。再一次踏遍这天下山川之后，心中被岁月灰尘堆积的块垒，早已被猎猎长风吹散。他轻轻点了点头，苍穹大地，尽收眼底。
“是啊！如同你想象的那样，乱世终究还是要来了。这一次，几番纷乱之后，又不知道几人称王，几人称霸……唉！终究还是苦了天下苍生。”
与神机子并肩站在北高峰上的黑袍老者，眼神里浮现出悲悯之意。穿透时空的虚无，他隐约已经可以看到无数的金戈铁马战场厮杀，数不尽的妻离子散，人间悲剧。神州大地一片荒芜……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上苍的意志，他很想扣天而问一句“为什么！？”。
“天意不可违！百甲子，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怎么样？还要不要再与我下这一盘棋，也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哈哈哈！”
看着这个百年对手得意的神色，百甲子眼中的慈悲转为哀伤。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眼神里的悲苦之意，似乎浓的化不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血与火即将荼毒这世间。我与你在此争执这些输赢，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说，你是认输了？”
“什么是输？什么又是赢？输了的未必输，赢了的也未必赢……输输赢赢、赢赢输输！这个天下终究有一日人神俱灭，重回混沌。你与我也会归于虚无，化为尘埃。又何必执着于这些呢？”
神机子听着白甲子的低沉话语，有一瞬间的愣神儿。他也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并非看不破这些，在这山中仰观星辰宇宙的时候，也曾经数次产生过弃世而遁的念头。只不过心头的那一丝执念，却怎么也难以放下。
“不必再纠结于这些无妄之谈了。既然万里而来，岂能让你空跑一趟呢？来、来、来……明月清风，浩瀚当头。你与我且在这北高峰上推演一局，大观天下！”
神机子说完，伸展袍袖随手而画。恍然之间风云变色，壮阔波澜。天干地
支，纵横交错。以天地为棋盘，以星月做棋子。以千年为河界，以光阴为杀劫……真是好一盘天地大棋！
百甲子虽然早就已经参透了结局。却也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陪他下完这一局。
斗转星移，天机乍现又去。白云苍狗，生命变幻无常。春秋四季，万物生长衰败。苍生如蝼蚁，兴亡随寂灭。无数的分分合合，无数的血泪悲欢……都一一闪现在这一局的渡劫中。
良久之后，身穿黑袍的百甲子收回掌心，闭目不言。虽然早就知道这次会输，但到了最后，明明白白的知道再也没有挽回生机的时候，他的心底还是涌起无限的悲伤。
这个人间，终究还是没有希望能够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他为此已经等待了数百年，身体的元气就快要耗尽了。如果这一劫，还是等不来哪怕是一丝丝的希望，就算是化为虚无归去之日，他也是带着无尽遗憾走的。
“认命吧！不要再强行抗争了。天意难违啊！人间本来就应该这个样子。兴亡衰败，悲欢离合，周而复始，一轮既罢又是一轮……我们都是知天命的人。又何必企图想去改变什么呢？”
终于胜了一局的神机子，似乎也有一些落寞。但他很快就驱散了这种情绪。他才是真正知天命的人！人间往后数千年的发展史，都已经在他眼中清清楚楚。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新的改变。王权霸业，荣辱兴衰，不过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而已。
而这一次，大周王朝再起祸乱之后，绵延数十年的烽火战争马上就会开始。而在将来，会结束这一切的，正是他亲自选定的秉承天命之人！
气韵峥嵘的岐山，在月光和星光之下，格外空旷高远。奇异的景象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已经夜宿的百鸟，都被突然的惊醒，它们纷纷鸣叫着，迎向深灰色的苍穹。天空被照亮，一只五彩的神鸟带着光芒从遥远的天际飞来。就落在岐山的南坡之上。然后引颈高鸣，清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下的国土。
岐山之西南，这个在最近百年以来才强盛起来的国家，名字叫做“大秦”！
“哈哈哈……它终于飞来了！天下百鸟之王。有凤来仪，凤鸣岐山之巅。兆大秦当兴，代周而王天下也！”
神机子一口道破了天机。五彩的凤凰终于飞来秦国，王者之路已经开启。他不需要再隐瞒这早已经注定的天意。
盘膝坐在北高峰上的百甲子，不用睁开眼睛去看神鸟所在，他也已经知道，自己担心的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
“凤鸣之国，当王天下！”这就是上苍的明示，任何人都违逆不得。
“难道苍天真的要这人间继续忍受无休无止的战乱之苦吗？大秦不过百年之运啊……而且秦人素来暴虐嗜杀，如此对待万物苍生，上苍何其忍也？！”
有些痛苦的低吼回荡在风中。然而，天高地远，叩天无门。没有神灵会回应。
第42章 天机所兆之人
“凤鸣岐山，秦王天下！”
站在大岐山最高处的神机子，嘴里轻轻的吐出这几个字。他没有再理会百甲子的失落。身为大周王朝的守护者，他不相信百甲子没有亲眼看过藏在社稷坛的九鼎铭文，洛河图书。
在流传于世间的传说里，那上面已经预言了数千年的王朝兴衰更替。如果能够参透那些图文里的玄机，就等于掌握了天下的发展方向。既然早就知道如此，想要逆天而行，真的没有必要。
被所有秦国人尊称为“岐山老祖”的神机子，看着那百鸟迎凤的奇异场面，心中不禁波涛汹涌。他转过身去，遥望着大秦国土上的蒸腾气象，更是已经在默默盘算着未来的修行。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为终将一统天下的大秦王朝尽量的延长国运，是他未来将要全力去做的事。
然而，就在那一刻。几乎是毫无征兆之间，无边的苍穹深处，忽然就爆发了异象！一颗斗大的星辰，不知道从何而来，它带着灼目的光芒，仿佛扯落了半天光幕，就那样拖着长长的尾巴，先是穿过紫薇帝宫，然后是璀璨银河，最后滑落万丈苍穹……如同一条火龙般，带着赤火流光隐没在了神州大地的北方。
神机子和百甲子同时震惊的站了起来。他们脸上出现骇然之色，不可思议的互相对视一眼后，心中跃起的是同样的念头。
“客星乱帝宫……天机，大变矣！”
天地间的光芒暗淡下来。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那两个站在人间最高峰上的人，终于走下山来，然后各奔东西。
“不管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依然坚信，大秦兵甲必将席卷天下，以霸代周而王！”
“天机已经乱了……我要到处再去看一看。”
这是他们两个人离别时最后所说的话。只不过，在有生之年，究竟还能不能再见面，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在数十年之后，当满脸震惊之色的周王弟季默，终于听完这个匪夷所思的传说或者是故事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说句什么。
春风掠过重重宫殿，催绿了满树枝芽。亲口讲述完这一段往事的天子季元，脸上的神情如同这夜色一样，浓的化不开。
“王兄，百甲子又回来过紫宸宫……是不是？”
内侍们陆续把大殿内的灯火都点亮。等到心绪逐渐平静之后，季默低声问了一句。季元点点头。
“十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回来吃过寡人的一碗寿面……总共待了也不到几个时辰。说完这些话后，就飘然而去了。从那时候开始，人世间就再也没有能够寻找到一点他的踪迹。”
季元话语中透露出无限的落寞。即便是他贵为天子，却有太多太多的事无能为力。他从来不相信他的王朝会注定灭亡。为此，他一直在暗中隐忍磨砺，只为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像几百年前那位力挽狂澜的先王一样，重新恢复王室的权力，让大周王朝再继续延续下去。
可是，在过去这些年里，他不知道这样的机会要什么时候才会有。就连那位王朝的最终守护者都离开了紫宸宫，谁又能真正的替他保证有这样的将来呢！
“百甲子最后和王兄说过什么？”
“他说要去寻找王气所兆之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气所兆？难道真的有这样的事……！”
“小默，天机难测，谁也说不清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儿却可以确定……先王留下来的社稷江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如果连这点仅有的机会都错过的话，那么不用多久，一切就会烟消云灭，这世间再也没有周王室的存在！”
“王兄难道怀疑……那楚江眠就是王气所兆之人？！”
季默忽然联想到了什么，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季元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
“是不是王气所兆，现在还看不出端倪。”
“那为什么还要非杀他不可？”
“因为现在杀他，所产生的作用最大。其实，倒不是专门针对他……血影的手上有一个名单，诸国公子中的优秀者，都是必死之人。而楚江眠，只不过是身逢其会而已。”
“既然要诛之，王兄又为什么要把那把宝剑赐给他呢？那可是把绝世名剑啊！”
“是啊，名剑干将，藏于王室……呵呵！可是有几个人会知道，这把传世的名剑，其实却是一把妨主的凶刃呢！小默，你好好想想它的来历吧。”
季默悚然而惊。他虽然对这些了解不深，但也多少知道一点儿。自从周王室元气大伤，权力逐渐削弱以来，天下诸侯日渐崛起。铠甲兵器的铸造配制，也从以前的暗中进行变成了公开的大力发展。
而闻名于当世的神兵利器“春秋九剑”，就是在这近百年的时间里，逐渐先后诞生的。九把名剑，每一剑都有自己的传奇。而“干将”剑背后的那个壮烈故事，他也曾经听说过。而且，最主要的是，已经先后有几位王者死伤在这把剑下。就连当年周天子季元的双腿残废，说起来也与这把剑脱不开关系。果然是一把“妨主”的凶刃！
“王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如此，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我自当以王兄意志为准。”
季默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很是坚决。也许，自己王兄想要做的事是对的。私人间的情谊，跟王室的整体利益比起来，就显得太渺小了。
季元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季默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他之所以这么多年放心的隐忍深藏，也正是因为有这位王弟在外面主持大局。他才能放眼天下，暗中布局。
“好！你能这么想，就真是太好了。”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小默，你招待好来到洛城的那些诸侯和公子们就行。”
“王兄会召见他们吗？或者是，在寿宴上公开
露面一次……？”
“不必了。这些将来的乱臣贼子们，还不配得到寡人的召见。更何况，他们来的目的，可不是来祝寡人更加长寿的，只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名头儿，得到更多的利益罢了。小默，这些家伙们有什么要求，你答应下来就好。不过就是些虚名……就权当是扔了几根骨头喂狗了。呵呵！”
天子季元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怨恨，但那冷冷的笑声听在耳中却十分寒冷。季默不再多说，点头允诺。
夜色终于笼罩了全部天地。再过完这一夜后，后天就是天子寿宴的正式日子了。已经安排好一切的季默，被天子季元留了下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共同吃过一顿饭了。
而在宫殿之外，暗影重叠。早就已经宣誓效忠于王室的许多勇士，终于接到了最新的命令。“血影”出击，只待明日！
潜伏在紫宸宫深处的苍龙，到现在为止，其实还并没有把楚江眠放在眼里。虽然从季默口中听说了许多事，也通过自己的眼睛观察到了这位赵国王子不同于普通年轻人的地方。但他还是没有太在意。之所以起了杀意，不过是为了给注定会发生在北方的战争，提前添一把火而已。在他看来，身在洛城的赵国王子，早死一天和晚死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这世间的有些事，应该本来立即就去做的。如果错过了刹那的时机，也许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而且，一念之差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可能就会从此天翻地覆，波澜壮阔！
如果天子季元和王弟季默能够提前预知后来会陆续上演的天下大剧，那么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不会让楚江眠再走出紫宸宫的。可惜，他们没有那样的能力。一切都是天注定！
中州洛城，夜晚的风扑面而来，一点儿都不再觉得寒冷。一场春雨一场暖。两天前刚刚停歇的这场雨，带来的春天气息更加浓烈。
走出紫宸宫的楚江眠，坐上马车，开始往回走。跟随在他身边的人，除了驾驭马车的老季之外，还有三四个持戈侍从，他们都是王弟季默府中的亲卫。下午的时候，就是他们奉命带着楚江眠进紫宸宫的。
洛城的几条街道很宽阔。因为天子寿诞的缘故，破例燃起了灯火。在天黑之后，还有许多行人。偶尔也有巡逻的禁卫军经过。虽然洛城的军事力量并没有多么强大，但为了保证安全，他们已经全部出动了，日夜巡防守卫。
老季沉默的驾驭着马车。他看到楚江眠在低头沉思着什么，便轻轻挥了挥鞭子，让两匹马尽量往路中间走。街道两边总是太颠簸了些，不要打扰了小王爷在想事情。
拐过第三条街口的时候，老季眼角一动。有一个人影从旁边的房屋高处跳了下来。在路旁边轻声叫道。
“车里可是江眠王子吗？”
老季手腕轻抖，马车减速。他眯起眼睛，认出这家伙正是不久之前被自己随手教训过的那个盗贼。
第43章 千里北归人当去
从蜀山脚下跨越数千里征尘而来的白夜，身体已经极度疲惫。这么远的路程，他用了不过十几天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这样日夜不停的赶路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说起来十分可笑。在白夜的生命中，除了为他的乔妹外，他还没有为任何事这么拼命过。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偿还对方相赠碧犀珠的恩情吗？
在又一个暮色来临之前，终于进入洛城的白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苦笑着自嘲了一句。
亲眼目睹蜀山脚下兵祸过后惨状的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面在别处上演。虽然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力之所及，当尽力而为。这是他在那处埋葬心爱女子废墟上，对着星空和明月所发下的誓言。
再次进入洛城的白夜，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白跑一趟，那位赵国王子也许已经离开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直奔赵国，入龙城示警。身为盗贼，千般苦他都吃过。这点事，却也难不倒他。
好在，楚江眠并没有离开。用自己的手段探听到这个确实的消息后，白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进入那处府邸中去等，而是守候在紫宸宫外不远处的地方。自己手中这么紧急的消息，如果早一刻传递给楚江眠知道，他的心就早安宁一分。
等候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当白夜看到那辆马车沿着长街而来的时候，立刻纵身跳了下来。驾驭车的驼背老者他印象无比深刻。不用怀疑，他也断定楚江眠一定就在这辆马车里。
当楚江眠听到声音探头出来看时，他愣了一下，借着路边的灯火，在路边躬身而拜的人好像有些熟悉。他看了一眼老季，只见露出两个黄板牙的老季笑着朝他比了个手势。楚江眠恍然大悟，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哦……你怎么还在洛城，不是等着去救人吗？”
他微笑着问了一句。却见对方摇了摇头。在洛城的夜色中脸上露出悲苦之色。低声回答道。
“我已经去过了……再回洛城，是想还给你这颗碧犀珠。”
看到白夜伸手从怀中掏出的那颗珠子，楚江眠真的是感到有些惊讶了。他眉头微皱，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说话。
老季不动声色的继续赶着他的马车往前走。那几个跟随的侍从看到一个陌生人上前，本来感到有些不妥，正要过来盘问时，却听到赵国王子的语气似乎与之相识，便不再多事，只不远不近的跟在旁边。
白夜跳上马车，在车厢里看着对面而坐的楚江眠，他把手上捧着的碧犀珠递过去。楚江眠却并没有接，而是盯着这个满面风尘的汉子，认真的问道。
“是怎么回事？如果有别的难处，我可以帮忙的话……不妨说来听听。”
白夜感受到他目光中的诚恳，不由得心头一热。千辛万苦，风雨兼程，似乎都在这一句问话中得到了回报。他握了握手掌，声音中有些激动。
“江眠
王子，我之所以急着从蜀国赶来，除了还回这颗珠子之外。另有一件大事相告！”
“什么事？”
“秦国起兵，借道蜀地东进，欲千里奔袭赵国！这个消息千真万确。何去何从，王子要早做打算啊！”
白夜急切的说完自己从秦军大营得到的这个绝密消息，车厢里有片刻的安静。外面街道上嘈杂的声音似乎远去，马蹄踏响声格外清晰。
“秦国……出动了多少兵马？谁人为将？”
出乎意料，白夜并没有等到楚江眠的质疑，反而直接这样问他。他本来已经做好详细解释的准备。不管是任何人，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一定都会详细的盘问由来，辨别真假的。可是这位赵国王子，好像一下子就相信了他所说的话。白夜马上据实以告。
“据我所知，秦王先后出动军队八万五千余，其中包括最精锐的一支铁甲骑兵。领兵的主将，最先是王黎，后来又换成了更加厉害的王戬。”
楚江眠眉毛一挑，这么重大的军事行动，秦王会临阵换将？不过，没有等到他再问，似乎早就猜到他心思的白夜，声音低沉的继续补充了一句。
“王黎死在了蜀国王城外，所以主将才换成了王戬。”
“王黎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西秦王国八大名将，都威名远扬。其中王氏家族就占了两个。楚江眠虽然在赵国的时候耽于玩乐，却也早有耳闻。忽然听到王黎死了，他还是很吃惊的。
“是我去刺杀了他。”
“你杀的……很厉害呀！有种！”
听到这盗贼身份的汉子淡淡的回答，楚江眠神色一动，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称赞了一句。然而，他发现这血性的汉子脸上不仅没有兴奋，反而浮现出一缕哀伤。
“秦军略过蜀地，烧杀劫掠。我的女人死在他们手中，杀他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只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杀死更多的秦军虎狼……。”
马车不紧不慢的平稳走着，街道两边的灯火透进来，楚江眠收敛了笑容。半晌之后，他又一次拍了拍对方的肩头说道。
“节哀！死去的人固然已经死去，但她一定很希望活着的你能更好的活下去。你是一个勇士，胸中的热血，不容许你这样在儿女情长中消磨。”
“多谢王子！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还是速速决断，看看用什么办法能够赶快让赵国做好战争的准备吧……否则大祸临头，悔之晚矣！”
白夜压下心中的情绪。他希望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位重情义的王子和他的国家，不应该就这样被毁灭在这次战争中。稍后，他看到楚江眠目光盯着手中的那把剑，脸上神色很平静的只问了他一句。
“你想不想杀更多的秦军，来为死去的人报仇？”
“当然想！我的这条命既然还没有死，留下来唯一所想的事，无过于此！”
白夜挺直了身子，语气慷
慨激昂。随后，他听到的是让胸中热血一下子就沸腾起来的话。
“那就跟我走吧。不要再单身漂泊了，跟我一起回赵国，我有能力保证你去杀你想杀的任何人！”
“好！白夜自今夜起，愿追随王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白夜重新拜倒，以大礼相见。楚江眠伸手扶起来，心中暗自高兴。这样有血性又有本事的人，他才不会放过呢。真是多多益善才好！
老季甩了甩鞭子，轻轻咳嗽一声。王弟季默的府邸马上就到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了一句。
“小王爷。你真的决定了要回赵国吗？”
“是。今夜就走，越快越好！”
“这么仓促，恐怕有些难处。后天才是天子寿辰，你还没有正式参加……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管不了那么多！天子已经召见过我了，父王的恭贺之意，我也已经代为转达。我们把带来的礼物留在府里，默公收下就行。”
“小王爷既然已经决定，那就这么办吧。”
老季不再多说。楚江眠能够当机立断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在他心里已经觉得形势非常危急。至于因此有可能会招致来的麻烦甚至是危险……老季淡淡一笑，有自己在身边，料想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拦得住他们离开中州去北上的道路。
“可惜，没有足够的时间给郑七报仇了……这个遗憾，只有等到他日去魏国的时候再补回来了！”
楚江眠在走下马车之前，望着中岳山的方向，低声留下了这句话。没有人怀疑他这句话里所包含的坚定意志。在英雄的心里，从来没有妥协和忍让，负剑千里，快意恩仇，有些时候并不是为了王权霸业，只为了一个“义”字，就足够了。
半个时辰之后，聚集到楚江眠身边的几个人，便听到了他宣布今夜马上就走的决定。江雪儿、老季、白夜，小离，他们都没有问为什么。唯一感到疑惑的是慕容千城。
“这么急着就走？连这座府的主人都不打招呼了吗？”
“默公今夜应该是留在紫宸宫中，我等不及他回来了。赵国有事，并不是周王室所希望的。更何况，我留下的书信里已经说的很清楚，相信他会谅解的。”
楚江眠简单解说几句。脸上虽然保持平静，却没有人知道他胸中已经忧心如焚。从白夜所说的消息里，他马上就推断出，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秦国不会无缘无故就发动这样的战争。按照那位大秦王的行事风格，更不可能打无准备之仗。孤军深入，越界突袭，如果没有其他国家的联合策应，这根本就是千里送人头的取死之道！秦王聂风如果是这么蠢的人，大秦国也不会发展成为当世军力最强的国家之一了。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父王！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啊！”
夜色深沉，苍穹如墨。抬头遥望着北边方向的楚江眠，忧心忡忡，再也难以平静下来。
第44章 刀剑破开红尘路
得到紧急军情的赵国王子楚江眠，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不得不暂时放弃了为侍卫郑七报仇的打算。不过，这笔账他会记在心里。等到合适的时候，会加倍的讨还回来。
然而，恐怕就连他也没有想到，一些注定会发生的事，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而一些结下的冤仇，也只会越来越深，再也没有办法化解。
洛城北，洛河南岸的金水滩渡口，就在今夜，将会迎来一场始料不及的杀戮。春水无声，只等着被鲜血染红。
入夜之后，月光很好。河边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已经都是青绿的颜色。洛河流经此处，形成一处狭窄的湾头，就此成为沟通南北两岸的渡口。如果从这个方向往北走的话，势必经过此处。
以悠闲姿态倚刀而立的魏王子南宫且，身后披着黑色的披风。嘴角的笑意，如同吹过河面上的风一样冷冽。
本来以为还要等待机会，却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当他在稍早些时候，听到手下人来回报，说是楚江眠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是要准备连夜出城。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杀人的好机会。绝对不能再放过。
南宫且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开始了行动。由于时间比较紧迫，他怕耽搁功夫而错过了良机。没有来得及带齐全部人马，而是直接带着跟在身边的数十个最贴身魏国甲士就来到了城北的河边。等到那位申父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申父听说是又要去截杀楚江眠，他不禁大吃了一惊。自己的这个亲外甥做事真的是太任性而为了！这可不是在魏国，黑夜里万一发生了什么不测，那就追悔莫及了。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可想，只能把全部跟随而来洛城的魏国人都召集了起来，随后赶去。
其实，南宫且是故意没有告知申父的。离开魏国的时候，他本来就不想带着这位唠唠叨叨的舅舅。只不过，这是魏王后的意思，他却不敢违抗。自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那多好。有一双监视的眼睛在背后，有很多不自在呢！
“确定楚江眠是往北城外而来的吗？”
南宫且又问了一遍。身边执刀者连忙回答:“确定无疑！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他，随时会传过来消息。刚刚他们已经出了北城门了。”
“好！马上命令所有人做好准备。今天夜里，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再难活命！”
“王子，楚江眠身边的那个驼背车夫着实厉害！上一次我们就是吃了他的亏，死伤了不少兄弟……。”
甲士首领黑煞在旁边悄悄提醒了一句。对于亲眼见识过那车夫厉害的人来说，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今天带出来的这些甲士，要杀楚江眠容易，可是怎样对付那驼背车夫，恐怕会有些困难。
南宫且眯起眼睛看着北城门的方向。他傲慢地摇了摇头，伸手对身后打了个手势。然后得意的说
道。
“怕什么？那个老家伙虽然厉害，但我早已经准备好了对付他的东西！他能死在这神兵利器之下，也算是造化了。哈哈哈！”
黑煞的神情一震，他瞪大了眼睛。在月色中看得清楚，只见魏国王子那几个贴身侍从手中拿着的如同弓箭形状的武器上，正散发出无形的杀气。
“这是？王子，难道这就是传说里……我大魏军中刚刚研制出来的武器？！”
“不错！算你识货。”
听到南宫且亲口承认，黑煞这会儿真的是吃惊匪浅了。魏武卒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强军，除了纪律严明作战勇敢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刀甲犀利和一些独自研制出来的厉害武器。
据传说，天下最著名的冶炼世家欧冶子，当初受到魏国先王的礼遇，留在了魏地。魏王赐予他的家族连陌田亩，无上富贵。并让其主管铜山铁矿，负责军队的武器研发和配备。魏**队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才真正走上强军之路。
后来，欧冶子虽然死了，但他的家族后人却一直都在。而且继续受到魏王的信任。而他们也不负所托，陆续为魏**队研发和改良了不少的作战武器。据说，有几种具有非常大的杀伤力。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经过实战，还没有正式的装备到军队中而已。
而黑煞眼前看到的这五六把似弓箭又非弓箭模样的武器，很显然就是属于最近才研制出来的秘密武器之中的了。
“这些弓和箭，样子很奇怪呀！王子，应该十分厉害吧？”
“黑煞，这不是弓箭。它们的名字应该叫做长弩！至于厉害不厉害，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南宫且伸手拿过其中一把来。他脸上带着残忍之意，动作熟练的扣好机弦。每一支弩箭的长度有寻常羽箭的三倍还多，弩机看上去也十分笨重。但他却非常清楚这种新式作战武器的杀伤力。本来这是魏国下一步将要大力发展的秘密武器，这次他出行却带了出来。没想到在今夜能够派上用场。
由欧冶子后人首先研制出来的这种长弩，可以三支同时发射，劲力惊人。普通的盾牌都可以击穿。相信他日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一定可以建立奇功。用来杀几个人，不过是小菜一碟。五六把长弩如果朝着一个目标发射的话，任凭你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开此劫。
黑煞和所有的魏国甲士都放下心来。既然是自家王子已经考虑的如此周到，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目标来时，尽数诛杀就是了。
几十名甲士长刀在手，埋伏在渡口附近。只等着弩箭发时，一起杀出，把魏国的将来敌人砍成肉酱。
山高月小，春潮又生。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气息。有黑影从远方急急地奔来，也带来了目标即将到来的消息。霎时之间，这条洛河必经的渡口处，一个埋伏圈已经设好，杀机一触即发。
国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早些时候接受命令负责探听消息的那几波人，在没有被敌人察觉的情况下，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毫无遗漏的陆续报给了南宫且知道。所以他才了如指掌，成竹在胸。
而急匆匆连夜出城赶路的楚江眠，也许是因为关心则乱的缘故，显然并没有察觉这一切。在顺利的走出洛城北城门之后，看着逐渐远去的灯火，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趁夜而出，除了事情确实紧急之外，楚江眠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顾虑。那就是唯恐受到周王室的阻拦。他一直怀疑，季默把他们都留在府中，事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而这一行人中，最兴奋的无疑就是江雪儿了。她终于不用再担心有人会来抢夺她的白鹿崽。江眠哥哥果然从来不会骗她，说到做到。想到不久之后，就可以在自己那座小花园里给这只小鹿亲手搭建它住的地方，少女的心里就充满了满满的幸福感。
一行六人，楚江眠和江雪儿还有慕容千城都在双辕马车上，老季挥舞着鞭子。而离城和白夜则各自骑着一匹马走在前面。沿着城北大路，直奔洛河渡口而来。按照原先的打算，他们今夜将先渡过洛河之后，再找地方停下安歇。
楚江眠和一大一小两个少女坐在车厢里，他闭上眼睛，在回想着许多锦祥宫时的往事。虽然那些太过于遥远的记忆好像有些模糊，但他却清楚的记得，那位美丽王后对他近乎于宠溺的一切包容，以及那个如同山峰一样的王者威严目光深处的殷切期望。他是他们世俗意义上的儿子，而他们是他的父母。他们尽到了一切自己该尽的责任，甚至远远的超出了这世间的那些普通恩情。而自己呢？在过去这些年里却没有偿还万一。
放浪形骸，纵情畅意的日子里，总是以为还有大把的时光，一切都托负在将来，也都来得及。然而，经历过中岳山里的生死之夜后，楚江眠才忽然发现，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这位世人眼中的浪荡纨绔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某些生死离别的悲欢体会，在此时此刻竟然如此深切。
“江眠哥哥，你为什么叹气呀？离开赵国这么多日子，我们终于要回去了，难道不是应该高兴吗？”
江雪儿怀中一直抱着的小鹿崽已经睡着了，她把它小心的放在脚下的一方小毯子上。抬头看着楚江眠紧锁的眉头，不解的问了一句。背后倚着车厢打盹的千城也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做声。
“雪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哥哥都希望你不会受到惊吓，无忧无虑，永远像现在这么快乐呢！”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江眠哥哥？”
楚江眠本来是随口说了一句。听到江雪儿的惊讶，他回过神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沉重了，脸上连忙又露出微笑，正要再说句什么时。忽然就听到外面风声大起，杀机凛然而生！
第45章 干将发硎
今夜中州，月光皎洁，苍穹之下，飞掠过两团巨大的黑影。它们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目标，直接越过山峰丛林，往城北飞去。
时间也就是刚刚定更时分，洛城内外依然平静。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就在此时此刻，城北洛河渡口的一场激烈交锋，从一开始就风卷浪疾，惊心动魄。
最先察觉到情况不妙的人，是白夜。多年身为盗贼所积累起来的经验，使他具有灵敏的触觉和观察能力。这样的本事，在某些时候是有大用处的。
当夜风夹杂着水汽吹过来时，骑马走在马车左前侧几丈之外的白夜，分明就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在紧张气氛中，刀剑与铁血交织的特殊味道。他心中一惊，急忙抬头扫视四周时，目光之中已经发现了前面芦苇丛里闪烁的寒芒。
“有杀气！大家小心！”
白夜不敢怠慢，急忙抽刀，大声示警。不管前面是什么情况，都决不能粗心大意。几乎与此同时，他看到驾驭马车的老季双足一顿，马车蓦然停住。显然他早已经发觉了前面的异常。
看到老季的身影，白夜心中一宽。这驼背车夫的本事，他是亲自领教过的，当时就吃了一个大亏，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虽然他还并不清楚那个一同行走的少年有什么能力，但只要有老季在，料想就算发生不可预测的意外情况，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不过，并不用等多长时间，可能白夜就会明白，是他过于乐观了。在渡口芦苇丛里埋伏袭击的敌人，准备充分，有大杀器伺候！
听到示警的楚江眠也不禁愣了一下。他先随手对千城和雪儿打个手势，让她们坐好不要乱动。然后探头出车厢外，问了一句。
“什么情况？”
“小王爷，前面渡口处，刚才有夜鸟从芦苇丛中飞起。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如果我观察没有出错的话，那里应该有重兵埋伏。我们还继续往前走吗？”
白夜连忙靠近一些，告诉楚江眠自己的怀疑。幸亏他提前警觉，从他们停下的地方到渡口处，还有大约百丈远的距离。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一行人在此马上掉头往回走，应该还来得及。
走在右侧的慕容离城，在这一方面毕竟不如白夜经验丰富。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忽然见马车停了下来，他诧异的回过头，正听到白夜对楚江眠所说的话。少年马上靠近了马车一侧。阿姐就在里面坐着呢，任何危险想要靠近，也必须先过他这一关！
“时间紧急，不容耽搁。我们既然已经出了城，就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楚江眠只回答了这一句。老季轻轻甩了甩鞭子，回手递给了他。却听他淡淡一笑说道。
“小王爷，能否再讨壶酒喝？”
白夜和少年对视一眼，两个人实在是有些搞不明白，明明知道前面有未知的危险在等候，赵国王子的这位车夫不说是好好认真的驾车，反而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讨酒喝？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听到老季的话，楚江眠脸上明显露出放松的笑容。他呵呵一笑，从车厢行囊里掏出一壶酒，随手就递了过去。
“酒已经不多了啊，路途还远。要节省点儿喝呢……等回到龙城，随便你喝多少，天天管够！”
老季毫不客气的接在了手中，启去封口，一口气就喝了半壶。自从跟在这位王子身边，他是越来越离不开这种人间极品的滋味了。
“好酒！半壶即可，剩下的这半壶，等到过河之后再喝！如果真的都喝光了，那就真的没力气驾车了。呵呵！”
半壶烈酒入肚的老季，抹去粘在灰白胡子上的酒渍。满脸珍惜的把剩下的半壶酒藏在怀中。然后他纵身跳下马车，嘴里低声嘟囔着。
“找麻烦的人倒真是不少……唉！小王爷先看着马车，不要让雪儿公主和千城姑娘受到惊吓。至于你们两个嘛，就在这旁边待着好了。顺便看着点儿四周，不要让猫儿狗儿的过来，省些麻烦。”
略显驼背的身影一边说着，一边欲往前走去。少年离城并没有见识过老季的厉害，还在睁大眼睛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却已经听到楚江眠大声说道。
“先等等……这把剑给你！”
老季却没有回头，他只顺手接过来。嘴里依然带着玩笑的意味说道。
“小王爷，上次你的那把宝剑在老季手中被损害的不成样子。如果这把再给你毁了，那你可不要……咦？这把剑……？”
老季忽然住嘴。因为他低头之间，终于看清楚接在手中的这把剑模样。即便是他这样的人，忽然感觉到这把剑的重量和藏在剑鞘中的凌厉气势，也不由得愕然而惊。
“呃，这就是今天周天子赐的那把剑了。匆忙之间，我也没来得及细看，谁知道是什么剑啊！老季，现在就交给你，去看看前面有什么魑魅魍魉吧。”
月光之下，被所有人都称呼作“老季”的驼背车夫，忽然神色间有些异样。他握剑的手似乎都在微微的颤抖，慢慢的拔出半截剑身来。果然，那上面镌刻的两个大字熟悉无比，证实了他猜想的没有错！
“干将……哈哈哈！果然是它。没想到这把剑，最终落到了小王爷手里。”
“什么？干将，好像有些耳熟啊……先不要管那么多了。这把剑现在就是你的，应该不会再损坏了吧？”
“小王爷你就放心吧！有了这把剑在手中，不要说是普通的世间兵器，就任他妖魔鬼怪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惹得老季耍酒疯起来，便是这条洛河水，也得给我们让路……嘿嘿！”
楚江眠摸了摸额头，看着他咧开的一嘴黄板牙，有些后悔刚才让老季喝酒了。这老头儿哪儿都好，就是喝了酒之后喜欢吹牛逼呀！少年离城则好奇的看着这略显疯癫朝河边走去的背影，伸手从背后拔出了剑。如果真的有敌人袭击，他当然不会袖手
旁观只让这车夫去抵挡。不过，老季喝酒的豪爽，倒时让他有几份喜欢。
而就在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却已经等不及了。风过之处，芦苇荡开，寒芒骤然出现。
南宫且早就看到奔驰而来的马车，也做好了发动突袭的准备。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对方异常警觉，竟然在那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而且看样子，似乎是已经察觉了什么。眼看要上钩的鱼儿如果就此跑掉，那岂不是又白忙活了一场？
南宫且心中恼怒，他不准备再继续等下去。既然早晚是一场拼杀，那就此发动吧！因此，当看到那个驼背车夫跳下马车朝着这边的方向走过来时，他瞄准了那个身影，毫不犹豫就扣动了板机。几乎与此同时，得到他指令的其他几人，也一起发射出了扣好的弩箭。五六把长弩，第一轮将近二十支弩箭，疾如闪电，刹那之间就锁定了对面的那个人。这大杀器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既然自己主动过来找死，那就正好给他个痛快的吧！
手中的三支弩箭射出去之后，南宫且没有来得及再扣弦，就在第一时间命令埋伏的甲士全部出击！他可不希望打草惊蛇，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楚江眠再趁机逃跑了。至于那个很厉害的车夫，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在魏王子的认知中，这世间没有人能够逃的过这样的致命一击，除非他是大罗神仙，不死金身！
老季不是神仙，他更不是金刚不坏。他只是**凡胎的普通人，更是一个大隐于王侯之门的孤独苦行者。然而，当一把绝世名剑被他握在手中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金水滩，洛河渡口，今夜将会注定见识到，一把名剑的光芒被彻底地激发之后，到底是如何的璀璨夺目。
一片破空之声中，疾风扑面而来，已经走到距离芦苇荡不过十几丈之外的老季身子一顿，眼中早已看到那些夺命的锋芒带着死亡气息把他笼罩其中。
夜色里，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随手就拔出了那把剑。刹那之间，所有人眼前好像有一道闪电掠过。没有人看清楚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耳边争鸣声响中，似流萤乱飞。那一片飞来的长弩在这一剑的巨大气势摧折下，竟然寸寸折断，纷纷坠地！
“好剑！想不到蒙尘这么多年，依然是这般犀利无比。”
一剑光华落尽的老季，喃喃低语了一声，好像是在对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说话。剑身的余光映照在他脸上，神色间似乎饱含着无比的怀念。
“他竟然……这么厉害啊！”
第一次亲眼见到老季出手的慕容离城，几乎是兴奋的大喊了这一声。天生神力的少年虽然也曾经见识过许多厉害人物，但像刚才这一剑的威力，让他已经是钦佩不已。
“呃，这不奇怪啊。老季嘛，当然很厉害了……不过，刚才的这些箭倒是有些来头，杀伤力不容小觑。呵呵！我应该知道是谁在这里捣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