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风起中岳山
春光尚好,明媚无限。风从山峦起伏处吹来,令人全身都感到很舒坦。系着披风的楚江眠骑在马上,懒洋洋的跟在这大队人马的后面,有些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
前日奉命去通知他的使者,并没有说会有这次狩猎活动。如果早知道还要再次返回中岳山,那他还不如待在桃花谷中等着,也省的来回干跑了这一趟。想到这里时,楚江眠抖着手中的马鞭子,气哼哼地撇了撇嘴。如果那几个使者现在还跟在身边的话,那就一定会倒霉了。名声远扬的纨绔公子手中鞭子可不是吃素的,不显露一点儿“王霸之气”,又怎么对得起这个称号呢!
不过,比较起哥哥的郁闷情绪来,紧紧跟在他身边的楚江雪,却显得兴高采烈,看着越来越近的中岳山景色,她一路上不停地问这问那,好像是回归到田野里的小鸟儿,雀跃不停。
“江眠哥哥,前几天的时候,你把我一个人自己扔在城里,就是跑到这座山中去玩儿了吗?”
这样问时,她的心中其实还有几分委屈的。上一次楚江眠不顾她的感受,只带着车夫和侍卫偷偷溜出了城,一去就是好几天。只留她一个人无聊的待在馆驿里,虽然洛城方面负责招待的人方方面面都照顾得非常细心,但她心中的气恼总是有的。不过,这会儿得偿所愿,开心的不得了,自然不会再去计较那些。
楚江眠嘿嘿笑了笑。这个小妹自小因为受到母后的爱护,养成了刁蛮任性的坏习惯,从来受不得一点儿委屈。在赵国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但到了这千里之外的中州洛城,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些,尽量不让她抛头露面到处乱跑,唯恐一不小心惹到什么大麻烦。
当然,楚江眠从来不怕麻烦。他顾虑的是,天下各诸侯国之间的关系复杂,更有许多对赵国持有敌视态度者。而且诸侯们所养死士众多,其中藏龙卧虎,不乏许多厉害至极的人物。他在中岳山口被不明来历的人突然袭击,已经足以说明问题。如果江雪儿因此受到伤害的话,那他就追悔莫及了。不过,这样的担心,却不便于对她明说。天真无暇的少女心里,怎能笼罩上阴霾呢?春风十里,芳草柔情,才是她的世界。
“其实,中岳山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景致,还不如我们的九行山好玩呢。这次王室组织狩猎,只不过是一次例行故事,不会有想象中走马飞鹰的乐趣……呵呵!雪儿,等回到北方的时候,我一定带你去九行山中,教你亲自用弓箭射几只飞禽玩玩儿。”
“真的啊?我记住你的话了,这次可绝对不许骗人呢!”
听到哥哥的承诺,楚江雪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她伸出自己的小指头,示意对方和她拉勾,不许反悔!
楚江眠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伸过手去。阳光照在穿了一身男装的楚江雪脸上,那笑容纯净的如同洛水清波,没有一丝杂质。
车夫老季依然驾着他的马
车,侍卫郑七和他一起。不过他们需要保护的人却并不在马车上,车厢里装载着打猎的弓箭、绳索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辆马车和前面并马而行的那两个身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车夫和侍卫一路沉默前行。
来自赵国的他们几个人,在这支大队人马中,显得并不起眼。相比起其他的那些诸侯国使团,简直一点儿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将近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而其中大多数人的目光,更多的关注目标是那些气势非凡的诸侯王,还有出类拔萃的几位显赫年轻公子身上。
而来自魏国的王子南宫且,无疑是这几个年轻后辈中最引人注目的人。这位代表着魏王前来洛城的王子,前呼后拥,甲士环绕左右,更有大批的随从听候召唤。而且,尤其与众不同的是,他长的威武雄壮虎背熊腰,听说弓马骑射非常厉害,就算在魏国的几大名将面前也毫不逊色。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刚刚被魏王立为王子的他,必然会成为将来的继承人。
魏国之强,在于有一支超级厉害的铁甲步卒。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魏之区域内矿铁资源丰富,在当今天下,能够有能力举全国之力打造出这样一支令人胆寒的军队来,魏国首开先河。而这,也给其他诸侯国带来了极大的威慑力。
如果抛开国力的强弱不说,只论军队战斗力的话,魏国武卒铁甲军绝对是排在天下前几位的。在几年之前发生的一次战争中,就连被公认为当世第一强国的西秦,也败在了铁甲军的手中,不得不偃旗息鼓,与魏国交好,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再发生过兵戎相向的事。
有这样的背景为后盾。身为魏王子的南宫且,骄傲自大一些,也就可以理解了。就比如现在,他在大队人马的保护中,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左顾右盼,神态倨傲,看谁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山河环绕,土地肥沃。少主,没想到洛城这弹丸之地,倒是一个好地方啊!”
紧随在南宫且身边的护卫首领眼中精光闪烁,一路行来,早已经把中州地域的山川地理形势都牢记在了心中。这时候低声对自家王子说起,却是别有深意。
南宫且轻轻哼了一声。他抚摸着腰间的刀,目光中闪过冷冷的寒意。他也是第一次来洛城,不过,对于这块天下中心的地方,却已经从许多人的口中听说过很多次了。
“大周王朝即将灭亡。到时候,这里就是无主之地。哼哼!洛城和整个中洲,我魏国将要取之,不过如探囊取物尔!试问天下,谁敢争锋?”
这位生性狂傲的王子,随口说出的话,一点儿都不加以掩饰。而且,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离得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护卫首领和魏国的随从们都心照不宣的面露得意之色。王子和魏王都具备同样的气势,他们的雄心勃勃,所有民众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而这也正是魏国人引以为豪
的地方。
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自然是极其不合时宜的。难免会引起别人的侧目。毕竟,无论怎么说,最后的一位周天子还活着呢。天下的所有诸侯们,也还都维持着表面上的臣服。可南宫且就是这样说了,而且一点儿都不顾忌什么。足以看出此人的桀骜不驯。
不过,行走队伍中听到的人,并没有人当众出来指责他。这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世界,无论心中有怎样的不满或者是嘲讽,如果没有强过对方的能力,冷眼旁观,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具有同样心思的人并不在少数。中州这块天下最好的土地,如同一块肥肉一般,谁又不想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呢?
“王子慎言!小心人心叵测啊……这不是在我们魏国国内,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故意传扬出去,那么魏国很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冒此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皱着眉头低声相劝的人,名叫申父。他的身份是魏王子南宫且的母舅兼师傅,平日里专门儿传授经纶史书的。此人见识自然与魏王子身边的一班武夫不同。他一直都教导自己的这个外甥,想要成就大事,必须要韬光隐晦,等待时机。在最合适的时机到来之前,不易宣扬暴露自家的实力。可是,崇尚武力至上的南宫且,却经常把他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这让申父十分烦恼。
“舅舅放心!我自有分寸……舅舅年纪大了,不宜太过劳累。如果感到辛苦,就请往马车上去休息吧。你们几个,还不赶快过来服侍!”
南宫且对后面的几个心腹武士使了个眼色。这几个人心领神会,连忙过来,半扶半拖的把这位国舅弄走了。申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外甥烦他在耳边唠叨,这孩子从小脾性就这样,他也没有办法管教,也只得随他了。
申父不在身边,南宫且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他倒不是怕这老头儿,主要是申父会把他的言行都记下来,回去禀报给魏王后知道。这位王后对待儿子异常严厉,他却是从小就害怕。
“南宫兄,找了半天没看到你的踪影,没想到却是跑到队伍前面来了。自上次分别之后,一向可好?”
远处山峦起伏,奇峰叠翠,大队人马即将走到中岳山北麓入口的时候,有人打马带着一队随从自后面而来,年轻的身影在马上抱拳为礼,笑着对南宫且打招呼。南宫且侧目观看,他的脸上也露出罕见的笑容。遂点头回应道。
“原来是无双公子啊!我还以为你没有来洛城呢。既然来了,那这次中岳山中狩猎,机会难得,倒是要和你好好切磋一下箭法了!呵呵!”
当今天下的年轻一辈中,能够被大魏王子看在眼里的人屈指可数。而西秦公子聂无双,无疑就是其中的一个。
聂无双笑了起来。双方人马合到一起,并马而行。却没有人发现,他带笑目光中闪过的一丝寒意。
第17章 他日逐鹿天下
大魏王子南宫且心底深处其实对所谓的天下“四大公子”并不感冒。尤其是对于眼前这位年纪最小的秦国公子聂无双,他从来都不认为其有什么过人之处。
世间虚名,大多狂妄!这些靠宾客们吹捧得来的名声,在真正的铁甲长戈实力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南宫且轻蔑的撇了一眼秦国来的这些人,看上去倒是有些彪悍之气,不过与自己身后的铁甲随从比起来,那又差的远了。只是他的心里虽然极其轻视对方,脸上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以秦、魏两国联手而发起的一个庞大军事计划,正在千里之外的北方风云雷动的展开。现在,为了共同的利益需要,他不得不暂时和聂无双成为好朋友。
“南宫兄,可曾听说过这座山里的传说?”
南宫且闻声抬头,看到秦国公子正在马上手指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险峻山峰,笑容满面的脸上露出几分神秘的色彩。他稍微一愣,随口问道。
“不知道无双公子说的是哪件事?”
“哦,据说中岳山中有神兽出没,被称之为中州地域的祥瑞。多年以来有无数人想要捉到它,可是都以失败而告终。就算是装备齐全的大队人马,也难以捕捉到它的身影。风云朝露,来去无踪……呵呵!反正传的神乎其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原来是这个啊……我在魏国的时候也听人说起过。有的说是麒麟,有的说是白鹿,各种说法都有,不一而足。无双公子,其实归根到底也不过只是一只区区的动物罢了,就算是稀奇些,也没什么太过于神奇的地方。就像是大魏国的山川中有白虎,西秦山上有凤凰一样,难道这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看到南宫且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聂无双却摇了摇头。他轻轻抚摸着马背上的弓箭,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些特别的意味。
“那是不一样的。天下诸国虽然都有奇珍异兽,但中州地域的代表意义自然不同……。”
“这有什么不同的?呵!不过就是一只走兽嘛,等我一箭射死它,让无双公子好好看个明白就是了!哈哈!”
南宫且有些傲慢的大声笑了起来。聂无双不再多说,眼神里闪过冷峻的讽刺。这些骄傲自大的魏人,这就以为天下第一了?真是不知所谓、浅薄无知。如果不是出于共同利益的需要,他才懒得和其共谋大事呢!
“南宫兄,可曾看到过那个赵国王子?”
当大队人马进入山口的时候,聂无双隐藏起情绪,转换了话题。老师神机子曾经说过,世间最好的杀人方式,不是去亲自动手。而是风轻云淡的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不见血!
马蹄踏响山谷的巨大声音中,南宫且有些没太听清楚。他勒住马缰绳,大声反问了一句:“谁?无双公子说的是谁?”
“赵国王子楚江眠!你没看到他吗?”
“赵王楚烈的儿子?那个废材……哈哈哈!
真是奇了怪了,他也敢跑到中岳山来?本王子眼中只有天下英雄,这样的家伙不值得一顾!怎么……无双公子对他感兴趣?”
“兴趣倒是没兴趣。我也不认识他,不过是随口一问。既然南宫兄没有见过此人,那就算了。”
聂无双眼珠一转,收住话头。凡欲成事,浅水深流,适可而止的引导,才是最高明的手段。这个道理,也是神机子教导他的。
中岳山北麓,辽阔的猎场转眼即到。他们停止交谈,带着各自的随从,开始准备狩猎的各种东西。
“王子,刚才这位秦国公子所说的话,你可不要不放在心上啊!”
申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过来。他脸上的神情很郑重,显而易见,聂无双和南宫且的对话他都听在了耳中。
“舅舅,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哼哼,不就是想对付那个赵国王子吗?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大魏甲士的刀虽然犀利,是用来战场冲锋,却不是借给别人来杀一个废材的!”
南宫且眼中光芒闪动,他看着走远一些的秦国公子身影,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些雕虫小技的手段,他才不会上当呢。
本来以为会得到申父的夸奖,却没想到,对方皱起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唉!早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眼光要放长远,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要多注意大的方向,不要只盯着眼前的利益而意气用事……区区一个赵国王子,根本不值得关注。不管聂无双与他有什么恩怨,和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现在,你应该多考虑中岳山狩猎这件大事!”
“不就是围猎吗?这有什么嘛……我自七岁开始走马射猎,这些年来,死在我箭下的飞禽走兽不计其数。就连老虎、黑熊等猛兽也有百十了。等会儿舅舅且看我的手段,一定会在天下诸侯面前拔得头筹,显示我大魏的威风!”
看着这位趾高气扬的王子脸上得意神情,申父不住的摇头。南宫且和他的父王真是一个德性,都是武力崇尚者。认为凭着强悍的手段,就能够征服一切。长此以往,如果碰上真正的对手,一旦遇到挫折,恐怕就会一败之后元气不振。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王子!我说的不是这个。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中岳山中的神兽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意义重大。如果这次你能够有能力捕获它,对于我们魏国非常重要!我这样说,你懂了没有?”
申父加重了语气,尽量说得浅显直白。这次南宫且果然听懂了。不过,他却并没觉得猎得一只走兽会有多么重要,不禁有些惊讶的又问道。
“舅舅,神兽只是传说,很可能是一些无知山民的以讹传讹。这你也相信呀?”
“王子,你信不信和我信不信,这些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天下人的相信啊!你可知道,在中州地域内的神兽代表着什么吗?
“请舅舅明示!”
看到申父郑重其事的样子,南宫且收敛了自己的狂妄。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舅舅兼半个师傅一旦做出这样的神情,那么这件事就确实很重要了。
“数百年前,大周王朝得到天下,传承了这几十代。天下万民接受其统治,天子代天巡守四方。所有民众,被称之为‘牧民’。这一个牧字,道尽了其中的精髓……。”
说到这些时,申父浑浊的眼中流淌着淡淡的光芒,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吃惊的气势。南宫且一边在随从帮助下检查着自己的弓箭,一边认真的听着。
“在至高无上的王权眼中,天下民众就如同是被驯服的鹿一样,听从天子的号召。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只是可惜,再强盛的王朝,也终究有衰败灭亡的时候。如今大周王朝日落西山,已经走到了尽头。只保留着这区区的中州之地,其他的天下各处,早就已经成为各诸侯的禁脔了。唉!大周王朝的那只鹿,已经跑出了洛城的社稷坛。在古老的传说里,如果谁能够得到它,谁就是上苍选定的新的牧民之人啊!所以,你说,这只神兽重不重要呢?”
“啊!还有这样的事?舅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既然如此,那你就放心吧。中岳山中的神兽,我势在必得,一定会把它带回魏国去的!”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南宫且又惊又喜。争强好胜本来就是他的最爱。更何况还有如此重大的政治意义呢。他禁不住摩拳擦掌,充满了巨大信心。
“但愿你能够做到呢!如果你真的能够捕获这只神兽,而魏国参加的那军事计划也取得成功的话。就真是天助我大魏了……!”
想到未来的场景时,申父的眼中有泪光闪动。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魏国逐鹿天下、剪灭诸侯,取代大周王朝的那一天!
“王子,且努力!”
申父又最后叮嘱了一句。他很清楚,在这次来洛城的天下诸侯中,和他们具有同样心思的大有人在。而且其中藏龙卧虎,强中更有强中手,绝对不能小觑了天下英雄。
中岳山狩猎场上,数百里范围内,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型狩猎活动就这样开始了。春风送暖,马蹄飒沓。无数旌旗飘扬,来自各诸侯国的武士们,追随着他们的主人,开始各自的表演。
春、秋两季的狩猎,历史悠久。不仅历代的天子会组织进行,就是分封在各地的诸侯们,也会定期的在自己地域内举行。这一方面是为了猎杀过多的野兽,减轻对民众的伤害。另一方面更是为了炫耀武力,锻炼军队的作战能力。
中岳山北麓大片范围内的山林与长草之间,无数被惊动的飞禽野兽纷纷逃窜出来,没头没脑的到处乱飞乱跑。小到野兔、狍子、山鸡,大到獐鹿、虎狼、山熊之类,什么都有。一时间围追堵截,刀箭猎杀,呼喊咆哮,山北麓地域内烟尘大起,声势惊天动地。
第18章 谁家子弟何嚣张
代表大周天子招待天下诸侯的王弟季默,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披甲上马弯弓射箭的时候,却也是狩猎场上的一把好手。
身份尊贵的他,从小文武双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王室中的中流砥柱。中州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些年来如果没有季默支撑着大局,恐怕王室的颓败还要更厉害些。
而那位眼看就要一百岁的大周天子,守着这个王朝的烂摊子过了这么多年,简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人能说清楚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甚至有许多年轻些的诸侯,根本就没有得到过他的召见。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而且,据说是就连王朝大臣们,与他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天子待在他的宫殿建筑群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外界都传说,这位天子很可能是“神龟”转世,所以才能够这么延年益寿,活到罕见的岁数。当然,这个比喻的言外之意,只要不是傻子便都明白。由此可见,在某些依旧忠心于王室的臣民眼中和心里,对于这位天子的懒政,是恨恨不已的。他们就差站到王宫门口去骂街了。
而另据一些隐秘的传说,也不是没有人去闯宫骂过天子。不过,这些勇敢者的下场好像都不太妙。不是暴病而亡,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谁也说不清楚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季默曾经见过许多大场面。今天的这场围猎,虽然声势浩大,在他眼里却并算不了什么。在与几个诸侯谈笑风生过后,他率先挽弓,瞄准一只从不远处跑过的苍狼,一箭射去,那狼应声而倒,被射中了脖子,当即死于非命。
周围自然是一片喝彩声。季默呵呵笑着,神情很是欢畅。他谦逊的谢过后,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寻找各自的猎物目标,引弓疾射。这些诸侯和公子们,大多数都经受过弓马骑射的训练,有着不错的身手。虽然也有人射空,但大多数都在第一轮就有了收获。
圈起的这片猎场范围很大,里面什么样的野兽飞禽都有。当各自的手下随从们兴高采烈地帮着主人去捡回猎物后,通过比较才发现,这第一轮收获最大的是来自岭南之地的吴王和魏国王子南宫且。
吴王射中的是一只金钱豹。而魏王子射死的则是一头黑熊。稍早些时候,那只黑熊被他用箭贯穿了头颅,一时挣扎不死。随从们过去收拾时,差点儿被其所伤。这位王子飞马而过,大喝一声,用手中那把又宽又厚的刀一下子就把这头熊的脑袋劈开了。这种勇悍之气,着实令人吃惊。
在满堂喝彩声中,趾高气昂的魏国王子,看着扔在猎物堆中的巨大黑熊,他心中得意非凡。刚刚出手,就人前显胜,傲礼多尊,可谓是先声夺人。不要说来的诸位公子们比不上他,就算是大大小小那十几个诸侯王,也被他压过了风头。
相比起来,吴王虽然猎得了一只金钱豹,却也比不过这只熊的分量
重。季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命令人取酒过来。他亲自倒满了两盏,先给吴王一盏,以示嘉奖。满脸络腮胡子的吴王大声道谢,然后昂头喝干,显得甚是豪迈。区区一杯酒当然算不了什么,但在这样的重大场合,代表的意义自然不同。
而随后的第二盏酒,季默捧在手中,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魏王子身后的那些虎狼甲士,他的目光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南宫王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不愧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啊!杀熊不费吹灰之力。魏王有子如此,真是值得庆贺的事。来,请饮下这杯酒,以壮声色。”
南宫且略微行了个礼,然后伸手接过,目光睥睨的扫视了周围一眼。他当仁不让,在众人面前几大口就喝了个精光。把那沉甸甸的铜爵酒盏顺手交给侍从,他朗声大笑道。
“多谢默公赐酒!杀一头熊算不了什么。我自有屠龙博虎的手段,只是没有机会施展罢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周围许多人的脸上登时变色,目瞪口呆的看过来。这、这也太狂了吧!?而且,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他这句话大为犯忌讳吗?
众所周知,无论是大周王朝,还是前面的几个朝代,都是以龙形为皇家的饰物。所谓龙章凤仪,说的就是这种图腾的尊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龙凤就是王族的象征。这家伙还要屠龙?那言外之意隐射的,不就是要宰杀天子一家吗……!
在后面亲耳听到这位外甥王子说话的申父,脸都要绿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南宫且会在这样的场合公然说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来。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再也难以收回了。
“哼!无知小儿。真是大言不惭……这是中州洛城,可不是你们魏国的大梁。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还不收回你说的话,立即表达歉意。”
有一个身披铁甲的将军,就站在季默的身后。他闻言大怒,来不及请示季默的同意,直接就跳了出来,对南宫且厉声呵斥。
大周王朝虽然衰落,但也并不是没有厉害人物。这位将军名叫子盾,是负责洛城王宫禁卫军的首领。为人性如烈火,对王室十分忠诚。听到有人敢如此公开挑衅王室权威,他又怎么能够忍得住呢?
周围有片刻的安静。王弟季默手中拿着酒盏,并没有立即说话。他脸上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似乎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才合适。而远近的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大家大眼儿瞪小眼儿,目光都朝这边汇聚过来。
出乎意料,面对子盾将军的怒喝,南宫且不仅没有道歉,反而脸上露出更加骄傲的神色。他收起笑容,目光中冷冽如刀。迎着铁甲将军的脚步,两人相距不过丈余距离。
“你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本王子自魏国千里迢迢而来,代表父王为天子祝寿……难道这就是洛城的待客之道吗?哼!”
“本将子盾,有维护王室尊严之责。王室和天子的威严,岂容轻易亵渎!你如此出言不逊,难道是那魏王的意思吗?”
看到对方眉目间的怒意,南宫且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往前又走了两步。身后的带刀甲士紧紧跟随。他屈起中指,用一个极其蔑视的手势指了指对方的胸膛。脸上的笑容冷而蔑视。
“原来,不过就是王宫的一条看门狗嘛!呵呵!你好好听清楚了,本王子南宫且,不管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代表的是我自己,与我父王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或者是有什么不注意说出的言辞,你们就当耳旁风就好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你……!”
子盾受到对方的羞辱,气得须眉皆炸。他伸手抚上刀柄,就要怒而拔刀。一小队在附近的禁卫军早就忍耐不住,他们一起站到将军的身边,同仇敌忾。而南宫且身后的甲士们也不甘示弱,他们一起把手放到了刀柄上。这些铁血之士只听从于王子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他们才不管这是何时何地,更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刀光出鞘,溅血方收!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远处的那些围猎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这边方圆十几丈之内,刚刚还是热烈的气氛,马上变得有些寒冷起来。谁又能够想得到,几句话的功夫,会横生事端呢!在场的诸侯王和公子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虽然心思各异,脸上表情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儿却是一致。那就是在还没有权衡利弊、判断明白形势之前,没有人会主动的站出来趟这趟浑水。
尤其是令所有人感到奇怪的是,这紧要关头,王弟季默竟然一声不吭。他神色平静的又倒满一盏酒,低头端在手中,平稳的一滴都没有撒出来,也不知道这一盏酒是留给谁喝的。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如果谁贸然出头,那谁就真的是傻子了!吃力不讨好不说,如果一句话说不到点子上,不小心得罪了实力强大的魏国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后患无穷了。魏**队战斗力之强令人畏惧。而且魏王的野心极大,平日里想找茬还正愁没有借口呢!谁会傻到主动往上撞呢?
然而,这世间就是有这样的傻子。在所有人选择明哲保身观望的时候,傻子就会跳出来,做一些在聪明人看来非常不明智的事。
“狩猎就狩猎呗!大家高高兴兴的来山中,当做一次春游多好?吹吹风,散散心,看看花儿草儿的……唉!何必这么大火气嘛?”
山风吹过谷口,万物生长,春天的气息如此强烈。来自北方赵国的年轻男子轻率的抿嘴打了个口哨。他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微微皱起眉头,神态间很是不以为然。
第19章 唇枪舌剑飞寒芒
来自东海齐国的兰陵君这几天心里很矛盾,而且还有些惭愧。就连出城来中岳山狩猎,也提不起他的一点儿兴趣。这一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别人都去追逐打猎,大有收获。唯独他,连弓箭都没有射出一枝,更不用说有所收获了。
齐国的随从们非常了解兰陵君的心情。不过,他们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劝解。因为,就在几天之前,他们终于收到了从齐国传来的秘密消息。齐王已经同意秦、魏等国的要求,决定一起发兵了!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本来,兰陵君田无昭在见过楚江眠之后,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断定赵王楚烈身体无恙。为此,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就紧急修书一封,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回齐国报信去了。然而,还是没有能够阻止齐国兴兵。
他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不管是齐王刚愎自用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还是并没有收到他的书信,反正还是派军队参加这次大军事行动了。据可靠消息,三万齐兵奉王令即将踏出齐国疆域。
春风暖阳,绿水青山。兰陵君此刻都无心观赏。他一直在心里反复的计算齐国出兵的利弊。胜负之间,实在是有太多不可预测的因素。如果一旦判断失误,齐国很可能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想到有可能招致的严重后果时,这位胸怀大志的齐国公子一方面暗自埋怨齐王的草率和性急,而同时,对于不久前刚刚言谈甚欢的赵国王子楚江眠,也难以再面对。
“公子无需忧虑。我们齐国国力强盛,兵甲犀利,主上早就有开拓之心。如今机会难得,正应该积极参与,火中取栗!至于那楚江眠,公子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既然注定刀兵相见,那就是敌人了!”
猜到他心中所想的心腹智囊低声相劝。田无昭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当然最好。只是赵国的厉害……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更何况,我们刚刚接受了赵国王子的丰厚馈赠,马上就反目成仇,总是感觉不那么光明磊落啊。唉!”
“公子仁厚,天下共知。但在事关齐国的重大利益面前,且不妨暂时抛却这些个人感情……公子不要忘了,这次的军事行动,牵涉到天下最强的几个诸侯国。一旦兵锋发动,那就是天崩地裂的大战。胜者则开疆扩土,实力大涨。如果有什么闪失,那很可能就会被其他的虎狼之国趁机咬上几口,轻则损兵折将,重则败亡失地,甚至国力受损,从此一蹶不振啊!”
听到这些心腹随从的话,兰陵君用力揉了揉额头。这些道理他当然都懂。只不过……他还是感觉无颜再见到那位赵国王子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这一段时间他极力避免与楚江眠碰面。好在,对方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见到踪影。倒是避免了许多尴尬。
不过,世间有些事和有些人,想要竭力的去避免,却偏偏很难避免。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注定会有许多渊源的
人,终究还会再次相遇。
片刻之前,兰陵君田无昭其实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争端是怎样发生的。等到他的思绪被打乱,注意力转移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火并的场面。
等到听随从们低声简单说了刚刚发生的经过后,兰陵君略带嘲讽的笑了笑,挥手示意麾下的所有人都不必多事。魏国来的年轻人也太猖狂了!既然他要公开的挑战周王室的权威,那就让他尽情表演好了。反正最后不管怎样的收场,都与齐国无关。他们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然而,兰陵君刚刚转过这个念头。他忽然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白衣的王子还是那身白衣,笑容还是那毫无心机的笑容,可说出的话,兰陵君却感觉到幼稚的可笑。
“楚江眠……他要干什么?”
兰陵君在吃惊之余,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句。他身边的齐国随从们都认识这位赵国王子。他们也和兰陵君是一样的惊愕表情。纷纷摇了摇头,表示和自家公子同样感到懵懂。
偌大的狩猎场上,风从山口吹过来,各种各样的旗帜呼啦啦的响。为了维护周王室尊严的禁卫将军和故意挑衅的诸侯王子,都已经把刀拔出了一半。此刻,他们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有些莫名其妙的转过头,看着就那么负手随便溜达过来的年轻人,脸上神色各异。
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弟季默手中的酒盏微微抖动了一下,眼角光芒乍现。似乎他早就期待着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而他,不负所望,终于站出来了!
“他是谁?他在说什么?你们谁听懂了这小子在说什么?”
傲慢无礼的南宫且,用不屑的目光打量着走过来的人。他非常不明白,这个他并不认识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话?难道他不怕死吗?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他这个魏王子是要借机树立大魏的威风,所以都选择了束手作壁上观。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就连季默的态度和对方将士的反应,他也猜了个**不离十。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当众挑衅。
可是,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跳出来想要做和事佬?而且,如此自不量力的人既不是在场的诸侯王,也不是那几个名声很大的公子。这就让他感到既诧异,甚至还有些荒谬了。
“南宫兄,你还没有见过此人,当然不认识。他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那个赵国纨绔了!”
有人并肩立在南宫且身旁,轻描淡写的回答了他的问题。魏王子竖起来手中的刀,看着露出半截的青锋冷刃,他冷冷的笑了起来。世人都知道他的骄傲率性,可是谁又真正了解,在他身体里潜藏的枭雄之姿呢!杀伐果断,冷酷无情,才是他还不为人所知的真面目。
“原来他就是赵王楚烈的儿子啊?呵呵,无双公子,就这样一个浅薄的家伙,也值得引起你的注意?”
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楚江眠身影的聂无双,既没
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微微眯起眼睛,隐藏了浓重的杀机。楚江眠竟然会主动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又想达成怎样的目的,这本身就足够令人吃惊。
“不要被他的纨绔名声所迷惑。据我所知,赵王楚烈好像非常在意他的这个儿子……南宫兄,可不要太过于轻视了他!”
看到聂无双郑重其事的样子,南宫且仰天大笑了一声。只最后对他说了一句:“无双公子好好看着,如果他想多事,就看我怎么收拾他!”
聂无双达成目的,退后一步。他当然会好好的看着,接下来最好是一言不合,刀剑溅血的大打出手,那才得偿所愿呢!不管谁死谁伤,都对自己有利无害。
而其他在场的大多数人,却都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是谁。正要看季默有什么反应时,却早听到魏王子南宫且大喝了一声。
“楚江眠,这里有你什么事?不想惹麻烦的,就去后面好好待着……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众人注目之中,却看到被南宫且出口侮辱的白衣公子脸上神色不变,依然带着莫名的笑意。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几丈之外,他用手指点了点在近百甲士簇拥中的魏王子,用一种听上去很奇怪的语气说道。
“你老爹从小没教过你要讲礼貌吗?这里是中州,天子所在。不说你要恪守臣下的礼节,就算是普通的做客之道,这么大个儿的人也应该懂得吧!真不知道魏王是怎么教育出来的儿子……呵呵!以为手里拿把刀,就可以什么道理都不讲了吗?”
一句话出口,附近都听的清清楚楚。刚刚已经知道了他身份的所有人,重新瞪大了眼睛。天下人传说赵王楚烈的儿子是个超级大纨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他这一出场,果然是名不虚传呐!这就是要死磕呀!
南宫且什么时候被人当面这么怼过?对方这个比他看上去还要年轻许多岁的家伙,不仅出言讽刺他,而且竟敢连魏王也捎带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江眠……你找死!”
寒光闪烁,长刀出鞘。南宫且怒喝一声,杀心陡起。他一把扯掉了身后的披风,就要过来杀人见血。
“江眠贤侄,你过来……这盏酒,我已经替你斟满很久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沉默许久的王弟季默忽然招了招手,让楚江眠来到他的身边。然后把满满的那一盏酒递给了他。而楚江眠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捧在手中几大口喝光。白玉般的脸上泛出红晕的色彩。
“洛城宫中的酒,果然滋味格外不同……多谢默公!”
几乎与此同时,得到季默暗中示意的将军子盾一挥手,所有的禁卫军在他带领下退后几步,挡在了楚江眠和季默的前面。
“这位赵国王子虽然行为纨绔,但忠于王室之心,倒是颇有乃父风范……。”
紧张的气氛中,许多人心头不由自主闪过这个念头。
第20章 杀机四伏
命令大魏甲士冲过去杀人的命令,南宫且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虚张声势的口头挑衅是一回事,但如果真的要在洛城附近公然展开屠杀,那就是明目张胆的反叛了。尤其是在王弟季默已经表明态度的情况下,如果他还这样做,那会适得其反,不仅达不到目的,而且很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和公愤的。毕竟,现在的周王室,还是大家表面上共同拥护的正统。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不用去看舅舅申父的焦急示意,南宫且也知道自己该怎样办。只是……他恶狠狠的盯着几丈之外的楚江眠,如果就这样放过了他,总是感到不甘心!
“大家都是为天子祝寿而来,难得相聚一场。一切以和为贵,何必为了口舌之争,而弄到拔刀相向的地步呢?呵呵!默公可不能偏心啊!王室的美酒,我们也想喝上一口呢。”
有人首先出来打破了僵局。很多人却都认识这位来自东海的兰陵君。身为著名的“四大公子”之一,代表着强大的齐国,身份可谓是极为贵重,他的影响力一点儿都不逊色于在场的任何诸侯王。
“大周王室的酒,当然有齐国的一杯。兰陵君,请满饮!”
季默不动声色的看着接杯在手的兰陵君一饮而尽,他的脸上露出笑容。齐国人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却是没有想到,首先会得到他们的支持。
只是,季默却没有注意到,饮尽杯中酒之后的兰陵君,借着掩袖之际,回头对近在咫尺的楚江眠低声说了一句。
“王室的酒,却比江眠王子所赠的差远了。呵呵!”
楚江眠脸上笑容不变,却不便多说。他对兰陵君点头示意,表示已经心领了他的情意。然而,任他如何聪明过人,却又怎么能够了解兰陵君此刻心中的波澜起伏呢?
“赵王父子行事,果然令人佩服……与他们为敌,到底是对是错?”
而在兰陵君之后,跟着来中岳山参加狩猎活动的吴王、越王、卫王等人也相继出言劝解。季默哈哈一笑,看着南宫且说道。
“南宫王子力能杀熊,勇气可嘉。只是这酒量嘛……还需要多多锻炼才是啊!哈哈!”
“呃,本王子酒量确实不怎么样。何况默公赐酒,不敢不喝……当此场景,酒不醉人,人也自醉!”
南宫且借坡下驴,朝身后挥了挥手。甲士们得到命令之后,收刀束甲,都退的远远的。申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一直都劝魏王父子在当前形势下不宜太过于张扬,应该韬光隐晦发展实力,密切注意天下大势,才是王道。可是,忠言逆耳。在野心膨胀下,不管是魏王还是南宫且,都很少能够听得进去。让他倍感无奈。
好在,这次没有当场闹将起来。申父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与王弟季默并肩而立的那个年轻人。眉头皱了皱,不禁在心里重新掂量这个人的分量。他今天的行为,到底是纨绔轻率呢?还是有意而为之……?分清这其中
的区别,很重要!
一场风波没有发起,很快就平静下来。中岳山狩猎场上,重新恢复了原先的热闹气氛。虽然有些杀机已经在暗中潜伏,但包括季默在内的许多人,却并不认为还会发生什么大事。
周王室的权威受到挑衅,也不是头一次了。如果和几年前秦国直接派兵来迎娶公主那件事相比,今天南宫且的无礼态度简直算不了什么。天下诸侯尽皆居心叵测,到底还有几个真正忠心于王室的呢?
表面上保持平静的季默长叹一声,心中陡生悲凉。他忽然感觉到意兴阑珊,维护王权社稷的重要性,在他心中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江眠贤侄,多谢你的支持!你们父子的忠心,王室会一直记着的。”
“默公不必说这样的话。我只是看不惯某些家伙的傲慢而已。呵呵!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也要去那边山林深处猎几只飞禽玩玩了。”
“去吧!年轻人不必和我这老头子待在一起,省的拘束。”
五十多岁年纪就已经显得异常苍老的季默,看着那个白衣年轻人和他的侍卫逐渐走远,莫名有些慨叹。年轻真好啊!可以嬉笑怒骂洒脱不羁,言行自由随便无人管。哪里像自己这样的人,替王室守着这逐渐消失的江山,明明无能为力,却还想拼命的挽回……谁又能够理解,他这独立支撑的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不堪重负了!
春风浩荡处,盯着楚江眠身影的并不只有季默。还有几双眼睛也在牢牢的看着他。只不过,这些目光中透漏出来的不是宽慰和希望,而是仇视,还有冷冽的杀机!
“无双公子,你先前所说的话是对的。楚江眠……决不能让他活着走出中岳山!”
已经动了杀心的南宫且,从嘴里说出的话坚决而冷酷。在从前的岁月里,只要触怒他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聂无双,眼底光芒一闪,心中暗喜。他本来还想处心积虑的创造一些机会,以便于让这位桀骜不驯的魏王子与楚江眠擦出“火花”呢,却没想到,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他们两个人已经创造出了惊喜。这真是老天爷帮忙啊!
既然如此,推波助澜、火上浇油这样的事,身为岐山老祖神机子的传人,又怎么能够迟疑不决呢!
“我早就说过,这位赵国纨绔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不过,南宫兄现在认识到这一点,也并不算晚。如果你感觉到做这件事有困难,我和西秦布置在中洲的所有力量,愿助一臂之力!”
“不必!我身边带来的三百大魏甲士难道都是吃素的吗?无双公子不妨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中岳山就是楚江眠的葬身之地!”
南宫且重新恢复了他的骄傲自大。虽然现在不便于再针对周王室做什么,但对付一个区区的赵国纨绔子,他却有绝对的把握和信心。大魏甲士三百,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勇士
,魏王让他带在身边,是为他的安全着想。三百人数虽少,在这中岳山中要杀楚江眠他身边的几个赵人,却如同杀鸡用宰牛刀,绰绰有余尔!
南宫且气势汹汹的带着麾下,重新进入了辽阔的狩猎场。不过,从现在开始,他狩猎的目标已经不是飞禽走兽,而是人!
“少主,这招借刀杀人的计策不错!不过,他能杀得了楚江眠吗?上次我们失手,属下推断出他身边有高手保护。魏国甲士虽然厉害,恐怕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戴着鬼皮面具的身影走到聂无双身边,低声提醒着他。西秦少主冷冷一笑。
“如果太容易就能杀人,那岂不是很无趣?最好是双方势均力敌,拼个你死我活才好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山鬼将军,你把我们的人都召集过来,随时听候命令吧。如果南宫且一旦动手,有所妨碍的话,我们就在暗中相助。但你要记住一点,无论如何尽量让楚江眠死在魏国人的手上。听明白了没有?”
“是!属下这就去布置。少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聂无双点了点头。山鬼的本事,他还是信得过的。此人从来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却厉害无比,是秦王聂风亲自搜罗来的人物。由他在暗中相助,就算赵国人再厉害,也逃不过此劫了。
“楚江眠,你没有想到会死在这里吧?如果升腾自北方的王者之气消逝在了中岳山深处……回去之后,父王和师父会给予什么奖赏呢?哈哈!”
想到得意之处,就算是素来善于隐忍情绪的他,也禁不住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而此时此刻,正在专心致志用弓箭瞄准一只五彩飞禽的楚江眠,却根本就没有料想到,无形的杀机正从四面八方步步逼近。
天气不过刚刚暖,山中风还有微寒。楚江眠的额头上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追着从山谷那边跑到这边,射空了好几支羽箭,可是连这只大山鸡的一根羽毛都没有射着。这不得不让他感到很汗颜。
这么大个儿的山鸡很少见。是楚江雪首先发现的。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些鲜艳好看的羽毛。既然是最疼爱的雪儿喜欢,那什么都不用说了,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身为哥哥的也必须亲手把它捉回来。
为此,楚江眠拒绝了侍卫郑七要求帮忙的请求,直接让他去树荫下和老季一块儿待着去。开什么玩笑,捕获这么一只山鸡,还需要你们帮忙?且看本王子在雪儿面前大展英姿吧!
然而,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究竟是这只山鸡成了精、太狡猾?还是自己的箭法实在是太差了呢?当又一支飞出去的羽箭射空之后,看着那只飞到更高树干上仿佛带着不屑一顾姿态的野山鸡,楚江眠磨了磨牙。回头看着装作看风景的侍卫和车夫,正要说句什么时。却忽然听到等候多时的少女在一边焦急的喊了起来。
“江眠哥哥,你快呀……它飞到树林深处去了!”
第21章 林深时见鹿
中岳山峰峦起伏,在北麓辽阔的猎场周围,多有连绵不绝的密林。遭到楚江眠一路“追杀”的野山鸡飞入树林深处去逃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身后的“夺命杀手”却不想就此放过它。如果野山鸡会说话的话,它一定会回头歇斯底里的大骂一句:“你麻痹……满山遍野的禽兽,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只是可惜,山鸡就算是愤怒的炸了毛,它也不会说话。会说话的是拍手催促的少女,就是她的一句话,让累得直喘粗气的楚江眠鼓起勇气,继续来追这只山鸡,大有不捉到它誓不罢休之势。
只有进得这里面来才发现,眼前的这片山林很深。高大的树木和青藤连成了片,有些百年老树浓密的树荫遮住了阳光,变得阴暗幽深。外面猎场上的人喊马嘶声,似乎一下子就被隔离开来。而且越往里走,越是长草丛生,人迹罕至。
楚江眠眼睛无暇他顾,只仅仅盯着那只山鸡的踪迹,唯恐它跑掉了。五彩斑斓的羽毛甚是明显,不久之后,它好像是飞的累了,终于在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楚江眠搭上一支箭,平稳了一下气息。这次他绝不允许自己再失手。
紧跟着他而来的楚江雪,和侍卫郑七、车夫老季他们就在不远处。他们躲在树后,看着楚江眠瞄准的样子,表情各异。老季耷拉着眼皮,慢慢的品尝着美酒。他的怀里好像永远都装着一壶酒,随时随地喝上几口。而江雪儿则努力的攥紧了小拳头,紧张的张着嘴巴,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替自己的哥哥鼓劲儿。身背双刀的侍卫郑七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家的这位王子,箭法也太差了!不过他对小公主也是真的好。
不过,就在楚江眠信心满满的准备一箭射落那山鸡时,好像忽然受到了什么惊吓,它扑棱一声张开翅膀又飞了起来。树丛茂密,枝叶遮挡,眼看再也难以捉到。
楚江眠喃喃的咒骂了一声。费了半天劲儿,浪费了十几支羽箭,却连一根鸡毛都没得到。这也太丢脸了吧?简直是有损在妹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啊!
“王子小心……!”
楚江眠正感到心中沮丧。却忽然听得不远处的郑七大声示警。他急忙抬头看时,只见就在自己几步之外,草木惊动,风声陡起,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色影子跃了出来,速度极快,几乎是一闪而过。
楚江眠大吃一惊。不过还没有等他看清楚那是什么呢,紧跟着在后面追逐的猛兽就现出了身形。
浑身斑斑点点的金钱猎豹,无疑是行动迅捷异常善于攻击的动物。它刚才追逐着自己的猎物,已经见了血,眼看就要饱餐一顿了。却忽然看到有人挡住了他的道路,凶性大发的野兽才不管这是什么人呢,凶残的嘶吼一声,猛然朝着楚江眠扑了上来。
这一下子变故陡生,几乎是让人措手不及。十几丈之外的人对这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在雪儿的惊叫声中,刚刚发觉情形不妙示警的郑
七早已经拔刀在手,要冲过去相救。老季也在第一时间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扔掉了酒壶,提气纵身而起。只不过他们虽然行动迅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是能够救得楚江眠性命,却很难保证他不会受伤。
后发先至,修为高下立判。身形如一只大鸟一般起在半空的老季,此刻心中却十分懊悔。自己应该时刻跟在王子身边的!刚才是大意了,以为这林深安静处,不会有什么危险,却乐得让王子放松一下。又怎么想得到,忽然蹦出这么一只危险的家伙来呢!
如果楚江眠因此而受伤,想到王后姜辛对儿子溺爱的像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就算无人会说他什么,他自己也无颜再回到赵国去了。老季长吸一口气,飞起在半空的身形骤然提势,手臂暴长,隐藏多年的修为一旦全力施展,激荡的周围草木乱飞,枯藤缠绕,煞是惊人。不管怎样,他都必须把那只想要伤人的金钱豹一击毙命,也许可以挽回王子被重伤的厄运。
不过,片刻之后,先后赶到的老季和郑七都怔怔地站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江眠哥哥!……你、你怎么样啦?有没有受伤……吓死我了!”
紧跟在后面拼命跑过来的楚江雪,一下子抱住手上还拿着弓的哥哥,满脸都是泪,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凶猛的野兽已经扑到了他的头顶。那一瞬间的感觉,自己的世界就要倾塌!如果最疼爱她的哥哥就此死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傻丫头,没事的。你还不相信哥哥的本事吗?哈哈!一只小小的大猫,还想要伤人?也不看看本王子是谁!”
楚江眠的脸色有些苍白,语气中明显带着颤音,不过却做出一副豪迈的样子。他一边安慰着妹妹,一边抖了抖手。很明显,刚才危急时刻他用力拉弓,手臂有些抽筋儿呢。
“王子,真的没事儿吗?”
侍卫郑七先用刀去戳了一下倒在地上的猎豹,发现它已经没有了气息,这才放心。又连忙上下查看楚江眠的身体情况,唯恐他受伤。
刚才他匆匆一眼之间,已经看清楚猎豹的死因。有一只羽箭从它的眼睛射进去,直接自正面贯穿了头颅。却没想到,自家这位箭法不济的王子,在紧急关头竟然有这么迅捷的反应,而且准头劲力都是刚刚好……如果不是他一直看着楚江眠成长多年,知道他一直文不成、武不就,几乎就要认为这是一位绝顶高手的手段了。
对于勇士来说,在手中有武器的情况下,用刀剑长枪杀一只猎豹甚至杀虎都不难,郑七双刀出手,自问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到。可是,像这样几乎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一箭正中要害,致使猛兽没有丝毫的挣扎余地,顷刻之间毙命,那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是准头拿捏、劲力到处、心理素质和判断程度,都必须一丝一毫不能出差错。否则
的话,短短距离,仓促之间,施展不出威力的弓箭,根本就对猛兽造不成伤害。即便是射中了它,那接下来也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在安慰妹妹的楚江眠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受伤,不必担心。郑七又瞅了那只色彩斑斓的猎豹一眼,情不自禁大声赞叹着说道。
“王子,你射出的这支箭,一下子就把这只豹子杀的死死的,太厉害了。真是吉人自有天助啊!”
“巧合、巧合!纯粹是巧合……我的箭法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了,不过杀一只大猫,却还绰绰有余。哈哈!”
恢复镇定的楚江眠显得有些得意。被他惹得破涕为笑的江雪儿,却忽然抬头看着他的脸,吐了吐舌头说道。
“可是,江眠哥哥,那刚才人家想要那些好看的羽毛,你为什么射了那么多箭也没有射中呢?嘻嘻。”
“呃,那个嘛……不过是本王子有好生之德,放它一马罢了!雪儿,咱们不要那野鸡毛了,你既然喜欢新鲜的颜色,这只猎豹的皮毛倒也不错,一会儿让郑七给你剥下来,带回去做个围脖怎么样?”
“咦……我才不要呢!雪儿只喜欢温柔可爱的东西,这些凶猛的野兽,如果带在身边会做噩梦的呢!”
“好吧!那雪儿等着,我再给你寻喜欢的,这么大的中岳山,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愁找不到。”
他们兄妹在这边说着,郑七把猎豹拖到一边,准备处理一下待会儿带回去。老季仔细看了几眼,垂下眼皮,什么话也没有说,倚在树下坐着继续喝他的酒。只是,他的目光中却闪过几丝惊奇和意味深长的笑意。
雪儿不敢去看那野兽死去的狰狞样子,她把头转向一边时,似乎发现了什么,嘴里惊喜的“咦”了一声。随即抓住楚江眠的胳膊,大声指着那边叫道。
“江眠哥哥!你快看……那是什么?”
楚江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也不由得一愣。距离几十丈之外的树下草丛中,有一只动物卧在那里,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照在它身上,全身泛出洁白,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光芒般。察觉到被发现了踪迹,它挣扎着想要起来时,却一个趔趄又栽倒在地上。很显然,它受伤了。
目光被吸引的雪儿早已经拉着楚江眠的手,想要靠近看个清楚。郑七连忙持刀跟在身边,唯恐再发生什么意外。等到走的近些,楚江眠眼睛一亮,他看的明白,原来那是一只白色的驯鹿。
“啊!好漂亮。江眠哥哥,这是鹿吗?可它为什么是白色的?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哎!”
“不错。它是一只鹿……应该就是刚才被猎豹追逐的那只。至于为什么是白色,这个问题很复杂,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呢。”
看着妹妹欢呼雀跃的样子,楚江眠无奈的揉了揉额头。看来不管什么时候,女孩子对这些毛茸茸东西的喜欢,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第22章 发难之时
中岳山里出现一只毛色纯白的驯鹿,在楚江眠眼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太过于离奇的。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却觉得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不仅江雪儿和侍卫郑七瞪大了眼睛感觉到很稀奇,就连蹲在大树底下自顾自饮酒的老季,也走了过来仔细的端详着,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小王爷,世间传说,白鹿为祥瑞之兽,有大气运者方能得见。此大吉之兆啊!”
从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季嘴里说出这样的奉承话,是一件罕见的事。楚江眠奇怪的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一个车夫哪来的这般见识。遂呵呵一笑道。
“老季,这样的鬼话你也相信?呵呵!我来告诉你吧,所谓的白鹿、白虎都是一种病啊……。”
“小王爷慎言!”
不等笑嘻嘻的楚江眠说完,他的话就被打断。驼着背的老季一反常态,神色竟然无比郑重。这让楚江眠感到很惊讶。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只普通的鹿嘛……而且还受了伤。看样子伤的很重啊!这几处伤口应该是被那只猎豹所咬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命呢。”
“小王爷年轻,可能还没有听说过世间的流传……唉!先不说这些了,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救活它吧。如果能够把它带回赵国去,相信赵王一定会很高兴的。”
老季一边说着,一边把酒壶揣到怀里。伏下身子仔细看时,却忍不住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这只鹿的半边身体都鲜血淋漓,恐怕已经难以救治。
“江眠哥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救它吗?它看上去好可怜啊!”
江雪儿也蹲下身子,用手掌轻轻抚摸着那鹿的脖颈,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楚江眠,哥哥在她的心目中一向无所不能。她非常希望他有办法医治好这只鹿的伤。
楚江眠无奈的摇了摇头,白鹿伤重,失血这么多,眼看坚持不了多久。在这山岭之间,他们又没带得什么药物,根本就没有办法来及时救治。
楚江雪见哥哥也没有办法,她伤心的回过头,正要好好的安慰安慰白鹿时,却忽然见它又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拖着几近残废的后腿,趔趄着往前面的树林更深处走去。
眼见那鹿身后斑斑血迹,染红了经过的草木。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忍之色。尤其是一向心软的少女,更是有泪珠要滴落下来。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在这山林之间,这只白鹿就算一时不死,也很快就会成为其他野兽的食物。
白鹿艰难的走了一小段儿,却忽然回过头来,频频回顾。那双温顺的眼睛里流露出哀伤的色彩,似乎是在求助一般。楚江眠心中一动,遂领着江雪儿的手,跟在它后面走去。
穿过几棵参天大树遮蔽的浓荫,过了不一会儿,只见那头白鹿在几块巨石边停了下来。然后钻进了茂密的长草间,轻声的叫唤了几声。
楚江眠忍不住好奇,悄悄走近探
首去看时,早听到紧随在他身边的少女惊呀的“咦”了一声。他的手被握紧。
“江眠哥哥,里面有一只小鹿哎!好可爱……这难道是它们的家吗?”
楚江眠朝后面摆了摆手,示意郑七和老季都不用过来,免得惊吓了它们。草木丛中,他看得明白。那只受伤的白鹿正伏下身子,把一只小小的白色鹿崽护在怀中。小鹿崽显然还没有断奶,看到母亲回来,却不知道它已经生命垂危,小小的脑袋拱上来,钻到肚皮底下吃起奶来。那白鹿整个身体都疼痛的明显抽搐不止,却依然努力的伸展开肚腹部,好让小鹿崽能够再多吃些。
楚江眠移开目光。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江雪儿攥的更紧了些。天地无情,弱肉强食,这本来就是自然规律。即便他早就明白这世间的残酷,可是当亲眼所见令人悲伤之事在眼前上演,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悲天悯人的情怀,每一个人心中与生俱来。而无论面对的是动物还是人类,这一点都是共通的。
“江眠哥哥……。”
江雪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少女虽然从小被在王宫中娇惯,心肠却是软的很。看到这样的情景,她的眼睛里早就忍不住噙满了泪花。如果母鹿不可避免会在这个春天死去的话,那么可想而知,在接下来的风雨侵袭、酷暑严寒里,这只小鹿崽也很难再活。
楚江眠低头再看时,那只很可能是拼尽了全部力气赶回来看自己鹿崽最后一眼的白鹿,正朝着他望过来。那双温顺的大眼睛里,似乎充满了哀求和期望。楚江眠轻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白鹿的眼中忽然流淌出如同朝露般晶莹的两串泪珠,然后它的头蹭了蹭自己的鹿崽,好像是就此失去了力气,触到地面上,无声的死去了。
楚江眠伸手把那只鹿崽从它刚刚死去的母亲怀中抱了出来。这小家伙还并不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抱着自己的人的手掌,小小的耳朵轻轻摆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眼前两个陌生的面孔,然后叫了几声。
“江眠哥哥,这只小鹿好可怜!它娘亲就这么死去了,以后可怎么办啊?那只可恶的猎豹,你刚才真应该多射它几箭才解恨呢!”
“雪儿,不要紧的。我们把它带回去吧,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就带回赵国去,你看怎么样?”
“真的吗?江眠哥哥,那可太好了!只不过……我们能不能够喂养活它啊?”
听到楚江眠的话,少女擦去泪花,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她从哥哥手里接过那只鹿崽,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一边不住地端详,一边却又有些担心起来。
“雪儿,我们当然能够养活它了!难道你还不相信哥哥的本事吗?”
江眠哥哥既然语气这么坚定,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不要说是养一只鹿崽,就算是哥哥说要养天上的凤凰,她也相信一定可以的。
手握双刀的郑七犹豫了一下,
终于还是说道:“小王爷,这只白鹿的鹿角长得十分奇特,应该是珍稀之物。要不要……?”
他用刀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楚江眠摇了摇头。鹿角虽然珍贵,他却不想要。
“唉!这只白鹿也是可怜,不小心遇到猎食者,丢了自己的性命。却又拼着最后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家里,来看顾自己的幼崽……别看它是一只动物,胸怀却是值得敬佩。我们不能让它暴尸林间任凭兽类啃食,挖个坑埋了它,也算是让它有个好的葬身之地……只愿你来生不要再托生为弱兽,摆脱此被猎杀的命运呢!”
楚江眠喃喃自语着,最后一句却是对那死去的白鹿说的。然后,在郑七的帮助下,用手中的刀剑在岩石旁边挖了一个大坑,把白鹿深深地埋了起来。
黄土掩埋了一只生命,不久之后肢体消融,地下便只剩了枯骨。兽类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呢?江雪儿抱着那只鹿崽,不忍心看这场面,她转身离开几步,看着春风吹过树梢,阳光深埋进草丛,犹自伤心不已。
白白绒毛的鹿崽,看上去也就是出生刚刚不久。它睁大无助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离开了熟悉的母亲怀抱,被带着陌生气息的人类带走。
“走吧!出去之后我们找个地方歇息,等着这场狩猎活动的结束。这些弓箭也都收起来吧。其实,春天本来就不是一个狩猎的季节……也许,这座山中正有许许多多的动物幼崽,在等着它们的母亲回去呢。”
楚江眠有些意兴阑珊,他忽然失去了打猎的兴趣。而江雪儿自然是极力赞成。自从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之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等回到赵国之后,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劝说哥哥和父王以及所有的人,都不要再随便去九行山捕杀猎物了。
侍卫郑七和车夫老季,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小王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本来就是跟着大队人马出来游玩儿的。那些争强好胜抢风头的事,小王爷才不稀罕呢!郑七收起了他的刀,老季重新摸出了酒壶。既然小王爷可怜这些被捕杀的猎物,那就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好好的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顺便再喝几口酒,岂不惬意!
几个人带着那只鹿崽,穿越光线斑驳的密林,踏过长草青藤,开始朝来的方向往回走。只不过,还在想着刚才那只白鹿的他们,却又怎么能够料想得到,只不过这短短片刻之间的功夫,这片密林的周围,已经杀机密布,埋伏重重!
就在距离密林边缘十几丈外,山石之后,草木中间以及其他许多隐蔽的地方,有刀锋和甲光的影子隐约闪过。说不清有多少暗影杀手潜伏其中,正在等待行动的命令。
“哼哼!楚江眠,本王子本来并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不过你既然自己要作死,主动撞到刀口上来,那就只能怨你自找倒霉了……等到了黄泉路上,可要好好想着,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呢!”
第23章 铁甲长刀
南宫且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他在魏国的时候,无人敢惹。不要说是普通民众畏之如虎,就连魏王手下的一些官员和军中将校,也对他敬而远之,唯恐因为办事不利,而受到这位王子的迁怒和刁难。
这种待人严苛的性格,与他的父王一脉相承。而且,在某些方面,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有一些老资格的臣属,对此是颇具忧心的。他们非常担心,如果将来南宫且真的继承了魏国王位,以他这种骄傲自大且刚愎自用的性格,很难想象大家会有好日子过。
不过,这样的担忧,从来没有人敢说出口。在魏王的决心没有动摇之前,谁敢表露出对王子的不满来,那就真是自嫌命长了。不管是多么忠心耿耿的臣子,在如此性命攸关之事上,还是分的清孰轻孰重的。也许,整个魏国上下,唯有申父可以不用考虑自己的安危,对王子直言不讳,能够直指他的过失。因为,他是魏王后的亲哥哥,南宫且的舅舅,即便是说的再过分,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虽然离开魏国来到了洛城,但如此骄傲的魏国王子,又怎么会容忍的下在天下诸侯王面前被落了面子呢?何况出来与他公开作对的人,更是即将兵戎相见的敌国“废材”!
世间有一言不合,即拔刀见血。更有因为一点儿小小的事端,就弄得腥风血雨大动干戈者。本来对楚江眠并没有多深印象的南宫且,就因为对方的寥寥几句话,而起了杀心。
这次,他没有听从申父的劝阻。直接就召唤来了跟随的甲士们,秘密传下命令,让他们派人密切关注楚江眠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可乘之机,便扑杀之。
虽然明知道在中岳山这样的场合下不适合杀人,面带冷笑的南宫且,非但没有任何顾忌之心,他反而很想借着楚江眠的人头来立威。在他的意识中,广阔的山林之间,凭着他手头上的力量,杀掉楚江眠非常容易。魏国甲士素来行动敏捷,杀人之后立即撤离,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即便是别人联想到是他下的手,料想也没有人敢公开指责。而且,正好借这样的机会,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魏国和他南宫且王子的威严,是绝对不容许有一丝一毫侵犯的。明犯之者,必死!
南宫且并没有等待太久,机会很快就来了。他擦干净长刀,得到甲士回报,说是那位赵国王子追逐着猎物一路跑到山坡左侧那树林里去了。他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笑容狰狞。这可真是自己找死也会选地方啊!
没有任何犹豫,他马上亲自带领着跟来的魏国甲士将近百余人,从几个方向朝那边不动声色地聚拢了过去。
中岳山北麓这片广阔的狩猎场上,山峦起伏,百多人的行动,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太过注意。疾风掠过劲草,刀甲掩盖了光芒。很快,他们就来到楚江眠进入的那片密林边缘,并且埋伏起来,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真是杀人的好
地方啊!呵呵……。”
南宫且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战刀,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放眼四周,山高林密。那边猎场上的嘈杂声音都被隔离开来。如此隐秘的所在,乱刀砍死几个人,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带领甲士负责保护他的首领名叫黑煞。人如其名,这是一个异常凶猛的家伙,而且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在数次魏国的对外战争中,此人冲锋陷阵,每战先登,是绝对一等一的勇士。
这次被挑选出来,作为这百余名甲士的首领,保护王子来到洛城。黑煞虽然不敢违抗命令,心中却是十分不乐意的。因为他早已经听说,魏王将会有一次大的对外军事行动。作为勇士,他当然很想去参加,趁着年轻再建立更大的功勋。可是,他却失去了这次机会。
面对着满山到处乱跑的猎物,魏国勇士根本就提不起兴趣。射猎哪里有战场厮杀来得痛快!?正在无精打采的时候,却谁又能够想得到,南宫且突然交给了他一个令人惊喜的任务。本来有些垂头丧气的黑煞,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
风吹过林梢和草木,飒飒作响。远处山谷里已经开始盛开的桃花,飘荡过来春天的芬芳。黑煞眯起眼睛盯着树林的方向,他在想待会儿的时候要用什么手段杀人,才会更加干脆利落。
虽然对方只有四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如此大张声势集合起跟着来山中的全部甲士加以绞杀。但黑煞还是简单的做出了布置。南宫且就在后面看着呢,他决不能容许自己拖泥带水,如果给这位未来的继承王位者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好了。
根据在最短时间内得来的消息,赵国人中间的主要目标,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废材王子,不值得太过于重视。到时候一两个甲士就足以把他杀的死死的。需要特别对待的,是保护他们兄妹的侍卫和那个驼背车夫。
即便是楚江眠再如何不堪,既然离开了赵国,派在他身边的保护者,也绝对不会是庸碌之辈。不过,黑煞心中却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亲自带领的百余甲士,就算是放在战场上,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用来对付这几个赵国人,真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呢!
等待的时间似乎显得漫长,其实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功夫。当黑煞用刀在他藏身的岩石上一笔一划慢慢刻完一个“杀”字的时候,刀锋一顿,他睁开眼睛,密林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准备……!”
黑煞没有回头去看南宫且。已经得到杀人指令的他朝着四周潜伏的甲士打了个手势,嘴里吐出这两个字时,无情刀锋竖起,准备一会儿大开杀戒。而占据最有利位置的那二十多名甲士们,早已经悄悄拉满了弓箭,箭头上闪烁出夺命的利芒。
从密林深处一路走出来的楚江眠,并没有预感到杀机的降临。他从来不是一个太过于迷惑天机的人。一些流传在世间的预言或者是传说,当
听人煞有介事的说起时,他也不过淡淡一笑,不会放在心里。
然而,刚才那只白鹿的死,却让他的心头有些沉重。当走出浓重的密林树荫,重新感受到阳光时,他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要吐尽胸中的沉闷。自己刚刚那种没来由的感伤,到底只是为了慨叹生死无常?还是有更深的原因呢?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周王朝的气运已经无法挽回……父王,你还要如此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想起离开锦祥宫之前,赵王楚烈对他的秘密嘱托,楚江眠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按照他的性格,只想做个自由的贵公子。飞鹰走马,喝酒赏花,潇洒快乐,无拘无束的过完这一生,才是最好的生活。可是,他又非常明白的知道,自己想要如此率性而为,又何其难也。
青山不语,风过无痕。世间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者,是为大勇!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如果真的注定要承担那份责任,那么将要开始的,也必将会是一条荆棘密布、刀光剑影的艰难征途。
“王子……快闪开!”
低头沉思着一步踏出密林的楚江眠,耳边听到刺破风声而来的呼啸,同时也听到了郑七的大声示警。他心知不妙,已经来不及抬头去细看,猛然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抱住江雪儿的身体,一个翻滚,尽力往最近的大树后去躲避。
几乎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三、四支带着死亡气息的羽箭,紧贴着飘洒的披风,射落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如果不是反应迅速,楚江眠和紧跟在身后的江雪儿肯定非死即伤。
袭击来得如此突然,令人一点儿都没有防范。谁又会想得到,有人会在这儿要对他们痛下杀手呢!
在江雪儿的惊呼声中,楚江眠随手拔剑,及时砍落了另外几支紧追着他们踪迹射来的乱箭。眼看距离可以遮蔽身体的地方还有几步远时,乱羽纷纷,成片的箭雨从半空中疾射下来,方圆数丈,都被杀气笼罩。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怒喝,刀光大起,纵身而来的郑七,把手中的两把刀舞成两座刀山,挡在了楚江眠的身后。一片箭雨被他刀光遮断,如同雨打帘蓬,叮咚之声不绝于耳。危急关头,真正展现出实力的这位赵国锦祥宫侍卫,果然身手十分厉害。
然而,潜伏的敌人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勇士,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眼看到手的猎物,又怎么会让他们轻易的逃脱呢?就在这几个呼吸之间,这些现出身形的魏国甲士,把箭囊里所带的箭一股脑的全部射了出来。然后,所有人拔刀出击!
郑七双刀不停,眼中却看得明白,还没等他缓口气的功夫,羽箭已经铺天盖地遮挡不及。他咬了咬牙,明知道接下来自己很可能会死,却不肯退后一步。
如果用自己的性命,能够换得小王爷脱身的这片刻时机,虽死,亦在所不惜!
第24章 季子传说在当年
春风浩荡,大地葱茏。当中岳山猎场山坡一侧的密林边,一场无情的绞杀正式开始的时候。在更高的一处地方,有人正横剑于膝间,目光冰冷的盯着那个杀机起伏的方向。
西秦公子聂无双在很早的时候就听他的师父神机子,也就是那位岐山老祖给他讲述过一个故事。那故事名字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岐山老祖着力培养出来的弟子,又怎么会让他失望呢?谋定而后动,策划周详,万无一失。曾经在他手上逃脱过一次的猎物,他绝对不容许自己再次失手。
“少主,魏国甲士果然厉害!看他们的这种配合作战能力,百人行动如同一人,目标明确,协同默契。就算是在万军征战的战场上独立作战,也是杀伤力极强的存在。用来对付这几个赵国人,可真是大材小用。我们恐怕没有出手的机会了吧!”
紧随在他身后的山鬼将军,眼光十分犀利。他本来就是战场上的猛将,如果不是后来奉命成为秦王身边的近卫将军,相信他现在的名声并不会逊色于西秦最著名的那八位名将。
聂无双没有收回目光,他一直紧紧的盯着密林边的厮杀。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说道。
“不要下结论太早了。就算楚江眠没有多大的本事,他身边的保护者也绝不简单。可不要忘了,就算他在外界的名声再如何不堪,却仍旧是赵王嫡子,王后姜辛唯一的儿子!传说那位厉害的王后对她的这个儿子异常宠溺。如果没有绝对的安全保证,她又怎么可能会放心让他来到中州呢?”
“可是……少主,那个双刀的侍卫看上去确实厉害。不过,恐怕他很难逃过此劫。”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的功夫,魏国甲士们已经射出了手中全部的弓箭。从这上方高处望下去,看着那一大片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山鬼不以为然的把手中刀顿在地下,他看的很清楚,拼命护主的赵国侍卫,必然会被乱箭攒身,死得惨不堪言。
“那个驼背车夫呢?上一次我就怀疑是他身上有什么古怪……咦!果然……!”
山鬼听到聂无双冷淡的语气中忽起波澜,竟然吃惊的轻呼了一声。他连忙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眼睛骤然瞪大,手中刀一下子就握紧了。
阳光明丽,山色黛青。几乎是在忽然之间,所有人眼前出现的那个身影,似乎是把一座山猛然树立了起来。巨大的气势夹裹着草屑碎石激荡在半空,形成了一面高达十余丈的无形之墙,那些急射而至的羽箭就好像是射到了石壁上一般,劲力消失,纷纷坠地。
这样的景象实在是令人吃惊。几乎就在聂无双拔剑霍然起身的同时,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出手就化解了危机的那驼背老者,转身之间停住身形,收回双臂之际随意抖了抖那领旧袍子,嘴里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又穿在了身上。
“这么厉害!……少主,你所料不错,这老家伙果然是个棘手的人物。看来今天免不了一场生死之战了。哈哈!”
山鬼在震惊之余,不仅没有感到害怕,竟然有着莫名的兴奋。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天下诸国藏龙卧虎,都有极少数传说中非常厉害的妖孽级人物存在。他们都是诸侯王手中的王牌和依靠,甚至称为国之重宝也不为过。这些人轻易不会显露行踪。却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中岳山中见识到了。看来果不其然,楚江眠在赵王楚烈和王后的心目中非常重要啊!他们竟然派出了这样的人物,来一路保护他的安全。外人只看到了其他诸侯公子身边的百骑千乘,却又怎么比得了楚江眠这区区一个车夫的厉害呢!
“不必多说!今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这驼背老者和楚江眠一起杀死在中岳山间。山鬼将军,拿出你的全部本事,去帮助魏国甲士战斗吧!”
“遵少主令!”
扛着一把巨大战刀的山鬼最喜欢的就是挑战强者。他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带领着现出身形的秦国死士们,疯狂的纵身而去。那驼背老者就算是再厉害,他也有信心战胜他。
素来冷静的聂无双也有些振奋起来。他曾经听岐山老祖历数过这天下的顶尖高手。在赵王楚烈手中也有好几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只不过这驼背老者,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如果今天连带着把他也杀了,回去在师父面前一定会得到大大夸赞的。
聂无双在心中略一思量,感觉到现在的局面胜算很大。魏国百余甲士的作战能力不容小觑。而山鬼所带的这些人,更是千挑万选的秦国勇士。两方面携手的话,已经可以进行一场小型的战役了,绝非匹夫之勇可以阻挡。更何况,对方还要分心照顾楚江眠和那个少女,武力值必然会受到影响。哼哼!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又岂能放过呢?
而在那生死搏杀的密林边缘,刚刚摆脱大难的郑七,虽然心头有些震惊,却没有顾得上去对老季说一个谢字。
老季的身份,他也只知道是一个普通的车夫,以前从来没有在锦祥宫里见过他。这一路千里,也只是见他嗜酒如命,并没有其他的什么特长之处。却没想到,刚才他忽然出手,从后面飘忽而至,仅仅以手中随手脱下的长袍,气势暴涨,在他们面前形成无形之盾,高达数丈,挡住了所有羽箭的攻势。这样的手段,他却闻所未闻。
“可惜了这件长袍,终究还是破了几个窟窿。”
老季随口嘟囔的这句话,郑七听的很清楚。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然后,眼中就看到了从四面八方扑杀过来的持刀甲士们。
“保护王子先走吧……一切拜托!”
身为侍卫的职责,面对刺客,郑七是绝不会退后的。他只低声对老季说了这几个字,然后
双刀一措,怒吼着就迎头杀了过去。赵国的战士,不管在任何战场上,从来只有面朝敌人倒下,他们的后背也只永远留给自己的同袍。
老季回头往几步之外看了一眼。却见已经暂时安全的楚江眠对他打了个手势。老季淡淡一笑,他早就知道这位公子是绝对不可能自己逃生的。既然如此,今天就活动活动筋骨吧。这百余甲士,他还并没有太放在眼里。
就在这眨眼之间的功夫,郑七的双刀已经与来自魏国的长刀碰撞在了一起。刀光叠影,血花飞溅,一场殊死的搏杀正式展开。
楚江眠背靠着一棵大树,用手中的宝剑护住江雪儿的身体,唯恐她受到伤害。而受到惊吓后脸色发白的少女,明显非常紧张害怕。她紧紧地靠在哥哥的胸膛上,似乎唯有这里才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而那只白色的小鹿崽,被她抱在怀中,好像是感受到了这位小主人身体的颤抖,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似乎要给她安慰。
“江眠哥哥……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里杀我们啊?”
“雪儿别怕!有哥哥在,没事的。”
楚江眠一边轻声安慰着少女,一边微微皱起眉头。他抬头往远处张望了一下,目光被刺得眯起来,那是无数刀光的影子映着太阳的光芒而来。远近四周,竟然皆是无边的杀气!
魏国甲士果然厉害。在第一轮搏杀中,就让冲杀过来的赵国侍卫受了好几处伤。虽然他们这方面也死伤了五六个人,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如潮水般的攻势。在日常训练中,这样面对面的搏杀,正是魏武卒的强项。一排二三十把长刀的攻杀战守,配合的非常默契,等于是集合了这么多人的力量一刀砍下。就算是再厉害的对手,在这样的攻击下,如果不避其锋芒,也是非死即伤。
不过,那名眨眼之间就全身血迹斑斑的侍卫,非但没有退后半步,反而再度抡起双刀,硬扛这几十把刀组成的刀山!魏国甲士们很敬佩这样的勇敢者,但他们更喜欢杀死这样的勇士。也许,只有乱刀砍成肉酱这样的死法,才能够配得上对手的胆气。
刀光血影,死神降临!不过,立刻便死的不是郑七,而是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魏国甲士。那个驼背老者一掠而过,在间不容发之际用刀划过了他们的咽喉。然后搅动沙尘,逆风而战。
郑七手中只剩了一把刀,他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随手用自己刀在杀人的背影,心中万分佩服。他在魏国甲士的杀势面前根本就坚持不了两轮。而老季几刀之间,就阻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死伤者相继倒下,看这阵势,恐怕不用多长时间,这些伏击者就会知难而退了。
然而,就在此时,郑七却忽然感觉到有些异常。他急忙抬头看时,不禁骇然变色。却见头顶半空中风声呼啸,有搏击云雷之势俯冲而下,两只金雕神鹰分左右扑杀老季而来。
第25章 逆战,与子同在
西秦王聂风手下名将如云。除了包括尚云白、木雪青、王戬等这最富盛名的八大名将之外,还有几个同样厉害的人物。只不过,他们的特长不是拥兵作战、纵横连陌,而是在于有其他异于常人的本领。
在这些人当中,山鬼将军之所以能够受到秦王的特殊器重,就是因为他不仅本身霸力无匹、千百人难敌,而且更重要的是,此人有召唤飞禽猛兽的本领。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本事是与生俱来,还是他后来有所奇遇学习练就的,反正无论是怎样的飞禽走兽,经过他的简单训练之后,都能受其驱使为其所用。
这样的手段,自然是极其令人吃惊了。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山鬼能够屡立奇功,一手掌控整个秦国的军事谍报系统,与此脱不开关系。
这次他接受秦王的命令,保护着公子无双来到中州洛城。其他各种驯养的猛兽没法带来,而那两只最厉害的金雕神鹰却一直带在身边。数天前在山口布置劫杀楚江眠的时候,他曾经召唤来其中的一只,只不过并没有取得成功。而今天,为了万无一失,在他亲自率领秦国死士们展开冲杀的同时,那两只神鹰受他的指挥,从山顶扑下相助。
暂时置身于杀局之外的楚江眠,对于即将面临的形势,看的比谁都明白。自从察觉有另一股比魏国甲士更加厉害的力量从远处袭杀过来之后,他心中便知道大事不妙了。虽然还并没有看到究竟是谁在指挥这些不要命的家伙。但对方既然胆大包天到在这种场合杀人,说明他们已经无所顾忌。而且必然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又是这扁毛畜生……!”
从山顶直冲而下的黑影掠过层层山林,在眼中逐渐放大。楚江眠马上就认出来,自己上一次就是被这神鹰袭击的。现在它们又重新出现,显然是来者不善。不禁低头看了看江雪儿,心中略一踌躇的功夫,那边的形势霎时之间已经更加激烈起来。
按照老季的修为来说,他在出手的同时,就已经发现了紧接着而来的更大危机。眼前的这些甲士虽然也很厉害,却并没有太放在他的心上。但随后从风中传过来的煞气,却让他有了几分警觉。显而易见,赶来支援的力量,要更加强大许多。
老季把从郑七手中拿来的刀拦腰力斩,横扫泰山!又一排扑过来的甲士发出高低不同的惨呼声,十几把长刀折断,鲜血喷涌而出。而几乎与此同时,头顶的袭击就骤然降临了。
因为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最优质铁山铜矿资源,魏国刀、甲之利,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一直冠绝天下。魏武卒的厉害,有一半是依靠着铠甲坚固和长刀犀利。提升起全身气势的老季,虽然用自己丹田中的至纯至刚之力,硬生生摧折了敌人的长刀,但他手中的这把刀,终究经受不住这样大的力量碰撞,在不堪重负之下几乎是寸寸折断,化为腐朽。
前有继续蜂拥而至的刀山锋刃夺命,头顶斜上方金雕利爪如同黑白无常勾魂。老季却并不
慌乱。他深吸了一口气,驼背的身体忽然暴长数寸,一下子变得如同青松一般挺拔。别人还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拔剑而出的楚江眠却大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的,恍然之间,他似乎看到一个潇洒异常的背影轻轻抖了一下双臂,然后纵身而起,凌空踏步,双手交错之间猛然抓向朝他发动袭击的那两只金雕。
经过特殊训练的金雕神鹰,那两只巨大的利爪,简直如同带钩的铁爪一样锋利异常。不要说是血肉之躯,就是山上的岩石树木,一抓之下,也会开裂粉碎。
这两只神鹰自从成年以来,丧生在它们利爪之下的飞禽猛兽不计其数。就算是虎狼熊狮之类,听到它们的凌空长唳,也会惊慌逃窜。恐怕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敢与它们对抗的生物。看到被袭击的目标不仅没有逃跑,却飞身而起要来抓它们,如果它们会说话的话,一定会不屑一顾的说四个字:“傻逼,找死!”。
神鹰自然不会说话。但它们随后展开的攻击,却完美的表现了空中王者的霸气。羽翼之下,风尘翻卷,使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两双铁爪,封锁了目标前后左右的退路。在令人心惊胆战的尖利唳声中,它们想要把不知死活的这个人撕成碎片。
人与鹰的较量,空中交错不过眨眼之间。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羽毛乱飞之中,有一只鹰直飞而上,长声悲鸣,显然是受了伤。而另一只鹰的攻击却不停止,不过它却也没有能够伤到对方。那个身影一击得手之后,顺势飘落地面。这只鹰也振翅而起,追随受伤的那只在半空中盘旋几圈,却并不飞远。
落到地面的老季心中有些遗憾。神鹰的厉害出乎他的意料。本来想快速的料理掉这两个会形成威胁的家伙,然后再找机会保护着小王爷兄妹离去。却没想到,那只鹰竟然能够躲开他致命的一击,应该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没有彻底失去战斗能力。这对接下来的局面有些很不利呀!
他脑中念头一闪而过,手脚却并不停顿。为了小王爷的绝对安全,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已经不能等闲视之。几个挥刀砍过来的甲士,被他踢的七倒八歪。眼角却看到受伤颇重的郑七又冲了上来,舞刀乱砍乱杀。嘴里却对他叫道。
“这里有我顶住!你快保护着小王爷离开啊……!”
这拼了命的汉子,势若疯虎,完全是以命搏命,两败俱伤的战法。他的意思很明白,以自己的这条命挡住敌人,哪怕是瞬息之间的功夫,他也希望老季能够凭着他的本事,带楚江眠走!
隐姓埋名在赵国锦祥宫里已经度过十余个春秋的老季,长叹一声。如果自己无所顾忌在这儿大杀一场的话,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全身而退。就算对方有再多的死士,也留不住他。但有小王爷兄妹在,恐怕会束手束脚,后果难以预料。
也就在这个时候,浓重的血腥气中,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伏击者,也终于赶
到了。为首带着鬼怪面具的高大魁梧之人,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啸声,在天空中盘旋的那两只金雕神鹰似乎重新接受到了攻击的命令,它们又朝这边飞了过来。刚才亲眼目睹神鹰攻击的魏国甲士精神大振,既然来的是他们的强有力支援,那就更加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为首的甲士首领黑煞与来自秦国的山鬼将军互相打个手势,喝令手下不惜一切代价进攻。眼看致命的四面围杀,马上就会开始。
“老季!我有一事相托,相信你必然能够做到。”
正抬头看着山坡高处那两个模糊身影的老季,忽然听到楚江眠的声音就在耳畔,他心中微微一惊,急忙回头看时,却见不知什么时候,他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小王爷莫慌!山坡上的那两个人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主使者。擒贼先擒王,等我过去抓住他们,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这正是老季刚刚想到的主意。楚江眠却摇了摇头,他把手中的宝剑交到老季的手中,自己却拿着从地上捡来的一把长刀,急声说道。
“来不及了……你先保护着雪儿回洛城。我们分头走,也许才会有机会逃脱。”
“绝对不行!我答应过王后……。”
“别浪费时间了……相信我,没事的!”
楚江眠看着拼命挥刀拒敌的郑七,果断的挥了挥手,然后提起手中刀。老季掌中握着他的宝剑,眼中闪烁出奇异的光芒。他又说了一句。
“如果你死在这里,赵国就完了!”
“只要我自己不想死,这世间便没有人能够杀得了!”
楚江眠横刀在胸前,走过老季的身边,也走过了这道最安全的屏障。擦身而过之际,他顺手把一壶酒塞到老季的怀里。纵身而起,刀光闪烁,风中只留下他的一声轻笑。
“酒是酬劳,莫负所托!”
老季没有再坚持,他也没有再劝说一句。这世间的有些情义,往往就包含在简单的几个字中间。不需要刻意去说什么,明白的人,自然就明白。即便以他如此高深的修为,也莫名感到有些久违的热血就在此刻澎湃胸口。
“好酒……!”
一口喝下半壶的老季,回转手臂托剑当胸。映着那把长剑的锋芒,他看到了自己陌生的笑容。隐藏了十余年的光芒,就在此刻忽然绽放。
天下九州,百年传说。当世最著名的顶尖儿剑客也超不过十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如同惊雷激荡大地般响亮……只是事到如今,还有几个人会记得那个风流倜傥、剑术无双的淮南季子呢?
长刀在手的楚江眠却没有再回头。他自然也没有发现自己的那把剑在老季手中会焕发出怎样惊艳的光芒。身后事,既然已经托付,便不会再去多想半分。他现在唯一要去做的,是与保护自己的侍卫并肩作战。
因为,大敌当前,他们都是赵国的战士……生,便一起生。死,也一起死!
第26章 以剑之名
魏国王子南宫且非常讨厌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所有魏人几乎都知道他的这个性情,所以,他在大梁城的时候,没有人敢自讨没趣。
但此时此刻,在这中岳山上,他却没有办法拒绝。因为过来帮助他杀人的是秦国公子聂无双。先不说两个人过去的交情,只论秦国比魏国更加强大几分的缘故,他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他们需要共同对付的人,是楚江眠,杀了他,符合彼此利益的共同需要。
“最新得到的情报,在北方的联合军事行动,已经正式开始了。相信不久之后,一场大规模的激烈战争,将会在赵**队和五国联军之间爆发。如果在此之前,我们能够把这位赵国王子的头颅千里传送过去,那么不管赵王楚烈究竟现在是什么状况,也必定会大大挫伤他的锐气……呵呵!我想这样的功劳,一点儿都不逊色于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军们吧?”
与南宫且并肩而立观看下面围剿猎物的聂无双,眼角带着冷淡的笑意。他看到那个勇悍的赵国侍卫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也许在下一刻就会被乱刃分尸。而那个厉害的驼背老者,在两只金雕神鹰和山鬼将军即将开始的猛烈进攻下,相信马上就会自顾不暇,他还要分神照顾楚江眠和那个少女,如果运气好的话,很可能连他也逃不脱。只不过,聂无双暂时不会告诉南宫且这个老者的身份,免得他有顾虑之心,不肯再尽力了。
心机深沉的秦国公子显然是想多了。骄傲自大惯了的南宫且是绝对不会在他面前退缩的。即便是亲眼看到了赵人的厉害,他也不会表现出丝毫怯意。
“无双公子放心。今日必杀楚江眠,绝对不会让他趁机逃跑了!我要亲自砍下他的头,用刀挑着,去赵国龙城下,让赵王和他的臣民都好好看看。哈哈哈!”
在几个最心腹甲士保护中的南宫且,得意的大笑了几声。聂无双的话提醒了他。果然,自己如果真的能够做到刚才所说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就是大功劳一件。一定会得到魏王大大赞赏的。
聂无双也跟着笑了起来。双方联合,实力大增。简直是胜算在握。其实,在他们看来,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楚江眠如果够聪明,一定会找准一切机会逃生的。因此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牢牢地盯住他,让他无路可逃。
然而,这两个很有可能是当世最强国未来各自继承者的人,却判断错了。下一刻看到的事,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谁也没有想到,对方阵营中最厉害的那个驼背老者会忽然后退,眨眼之间就回到了树林边,然后保护着那个一直躲在那里的少女,朝着另一边纵身而走。
聂无双瞪大了眼睛,就算是他,脸上也忍不住出现了吃惊之色。因为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更是匪夷所思,不可想象。
一个年轻身影就站在那个位置上,和赵国侍卫背靠背,面对
着杀过来的甲士和黑衣死士们,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锋芒见血,豪气迸发。
“楚江眠!是他……他竟然会亲自拎刀上阵?不是说他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废材吗?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且大声叫了起来。在此之前对楚江眠一无所知的他,比聂无双还要感到吃惊。一个人有这样的胆略,又怎么可能是传说中那样的不堪呢!
“没想到楚江眠还有两下子啊……怪不得赵王会把他立为王子呢。如此看来,更加不能让他得活!”
回答南宫且的不是魏国甲士,而是聂无双。他慢慢拔出了自己的剑。回想起岐山老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他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既然注定是一生的劲敌,那么从此刻开始,便以剑为名,与之不死不休吧!
被老季强行带走的楚江雪非常不情愿。她哭着回头大声喊着“江眠哥哥”,希望他赶快回来,和自己一起逃走。然而,她看到天底下最疼她的那个男子似乎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哭喊。他举起手中的刀,与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拼杀在了一起。泪眼朦胧之中,那个身影逐渐模糊。少女的一颗心都快要碎掉了。如果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她宁愿不走,和他死在一起!
“求求你,快放开我……去帮助江眠哥哥啊!”
楚江雪苦苦哀求着老季,希望他赶快停下来。如果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不过,老季却根本就不会停下脚步。他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拖着少女疾步而行。楚江雪忽然感觉到今天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哥哥好像变了一个人。而老季也不再是那个车夫老季!
片刻之间,转过几道陡坡,刚才厮杀的战场被隔离开来。少女正在哭泣不休之间,迎面风起,杀气凛然。几乎与此同时,头顶那两只一直追过来的神鹰也终于再次确定了目标。它们在地面上主人的召唤下,又凶猛的扑了下来。
比刚才更加宽敞的地面上,灌木丛生。老季站直了身子,身上破旧的衣衫和周围的草木一样,在神鹰翅膀激荡起的风尘中飒飒作响。
“雪儿公主,只要你安然无恙,小王爷便不会有事。”
听到这句冷淡的话,楚江雪有些吃惊的擦了擦眼泪。这不像是平日里那个猥琐嬉笑的驼背车夫口吻。然后,她看到的是挺拔的腰身和一张肃然冷酷的脸。
“你是……你说什么?”
少女有些犹豫,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在紧张之下出现了幻觉。驼背车夫老季,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变成了眼前这样的一个男子?不过,她没有再得到回答。四周上下陡然杀机大起,挺拔腰身的男子手中剑锋芒如电,半丈距离之内,气机流转,似有无形之墙庇护着她的安全。
紧接着,少女便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无数刀剑从四面八方攻杀过来。而头顶的神鹰利爪此起彼伏,瞅准机会不
停的俯冲而至,想要把这个厉害的敌人毙命于铁爪之下。
一剑在手的老季,面对着两只神鹰和秦国最精锐死士的联合围攻,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长剑上光华缭绕,在首先保证江雪儿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开始出手杀伤性命。
率领着全部秦国死士们追杀过来的山鬼将军,是得到少主聂无双的最新命令之后,才穷追不舍的。他不担心那边的杀场上少主会有什么危险。聂无双身为天下最著名的“四大公子”之一,又是岐山老祖最喜爱的徒弟,自然有其身手卓绝之处。更何况,还有魏国人在,料想楚江眠和他的侍卫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其所杀。
“尽一切可能杀死或者重伤那驼背车夫。如果实在办不到,就找机会把那个小姑娘捉到手中!”
既然少主已经下了这样的命令,山鬼是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其中之一的。否则,他就不配得到本身所拥有的荣耀。
对方果然厉害,不愧是深深隐藏的绝世高手。几个呼吸之间的功夫,眼前血色弥漫。已经有十几人死在了他的剑下。那把剑光芒夺目,随手刺出,方圆之内剑芒大作,隐隐似有雷鸣之音。不要说是秦国死士们拼尽全力也伤不到他,就连那两只从半空中不断发动攻袭的神鹰,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对他造成伤害。
山鬼将军大怒。一跃三丈,手中数尺长的宽厚战刀,带着千钧之力劈头砍下。在他平生遇到的对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正面接这一刀。而死在这一刀之下的亡魂,更是不计其数。
老季不闪不躲,一剑直出,破云开雾!风雷激荡的这半边山坡上,轰然之声大作,恍然似有裂石之音响起。在那飞起的两只神鹰尖唳声中,一度受到惊吓的少女闭上眼睛紧紧的捂住耳朵,身子颤抖得像是飘落的树叶。
“江眠哥哥……我好怕啊!”
而此时的楚江眠,却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更无暇多想。第一次开始铁血厮杀的这位赵国王子,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才能够带着侍卫郑七一起找机会逃走。
明知道是必死之局,还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过来。如果换一个地方,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但在这中岳山上,他却别无选择。不过,如果能够有机会逃生的话,又何必在这儿白白送死呢?
这些身披半甲的家伙们,协同作战能力太厉害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一个个好像不怕死一样。前面的刚刚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的倒下。四周的不仅没有一个稍微后退,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争先恐后怒吼着扑上来,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两个人撕成碎片,替同伴报仇。
和这样的家伙们为敌,是一件非常令人头疼的事。楚江眠并不想拼命,他更不想死在这里。而且,郑七受伤过重,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明智的选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27章 不负热血
名叫郑七的侍卫,在龙城锦祥宫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王子出手杀人,甚至连他执刀的样子都很少见。在他和所有赵国民众的印象中,王子整天带在身上的那把剑,不过是个装饰品罢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再这么认为。虽然身体已经多处受伤,但郑七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畏惧和疼痛。他胸膛中的热血在翻涌,只有一个念头。
“就算是粉身碎骨,受万刀之劫,也要让王子安然无恙的脱身!”
与他共同作战的楚江眠,自然猜不到他的心思。这样的激烈搏杀,他的确是第一次。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生疏感。比起剑来,长刀果然才是杀戮的利器。不过,今天的形势非常不妙。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啊!
一刀破开几个甲士的围攻,刀锋顺便划过其中一人的大腿,在痛苦的惨叫声中,终于瞅准了一个空隙。楚江眠不容分说,拉着挥刀乱砍乱杀的郑七一条胳膊,纵身而走。
“截住他!别让他跑了。”
带着愤怒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楚江眠百忙之中一眼略过,他清楚的看到了魏国那位跋扈王子南宫且的身影。而他旁边的那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他却并不认识。
既然是这些人想要杀自己,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对于像南宫且这样的人来说,他如果肯轻易的罢手,那反而才让人奇怪呢。
楚江眠刚才早已经看好了退路。就在他们走出的那片密林西北角处,就是乱石丛生的一处陡坡。距离这片厮杀场不过几十丈的距离,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到那里去,依靠着复杂的地形,也许很容易就可以摆脱这些训练有素的魏国甲士。
只不过,不管是南宫且还是聂无双,都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他逃脱的。看到楚江眠竟然能够有能力跳出甲士们的围攻绞杀,他们两个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刀剑在手,大声喝令着那些甲士,无论如何也要追上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逃出这片地域。
耳边呼呼风响,身后追杀如潮。灌木与荆棘密布中,楚江眠从来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当然更没有像现在这么样狼狈的经历。与生命比起来,两条腿被荆棘刮伤,又根本算不了什么了。
如果不是要照顾受伤的郑七,他本来可以跑得更快的。但现在不行,他不能抛下这个保护了自己千里行程的人而逃生。幸亏这些伏击者的羽箭都射光了,否则就真的跑不掉了。
楚江眠暗自庆幸着。他并没有去担心江雪儿的安全,自从亲眼见识到老季的本事后,他便对这个车夫身份的人抱有绝对的信心。所以他才会当机立断,让老季保护着江雪儿先走。只要没有了这个后顾之忧,即便是伏击者再厉害,那么他相信自己只要见机行事,安全逃走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距离不远,转眼即到。楚江眠心中一宽。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到了跟前才看的更加明白。这里的地势十分陡峭,巨石嶙峋
挡住道路,都是数十丈高连成一片。狭窄处甚至中间仅仅只容一人可通行。
“小王爷……你快走!”
身后几声刀剑争鸣。正要回头招呼郑七赶快先通过前面的石壁时,楚江眠耳边早已经听到他的大喊。然后,蓦然掌中一空,郑七挣脱开了他的手臂,挥刀急砍,逼退了紧追过来的十几个甲士。然后用肩膀猛的撞了过来,楚江眠经受不住这股大力,身体后仰,手扶着狭窄的石壁不住后退,只觉手臂被岩石摩擦,火辣辣的疼。等到立住脚跟,却发现已经穿过了刚才最狭窄的那段几丈长通道。然后几块平坦的巨石尽头,就是一条山谷。
一瞬间,楚江眠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顾不得再去观察四周。急忙回头大喊:“郑七,赶快过来,这边有退路。”
然而,在石壁通道那头骤然而起的激烈厮杀声中,他听到的是郑七苍凉的大笑声。
“小王爷,不要管我了!我坚持不了多久的……你赶快走啊!你们这帮杀才,来吧……爷爷跟你们拼了!哈哈哈!”
赵国侍卫郑七,这个遍体鳞伤的魁梧汉子,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堵住了这边唯一可以通过的地方。面对着疯狂扑上来的魏国甲士,一人一刀,铁血逆战!
刺目的阳光透过石壁缝隙,开始被大片的鲜血染红,这些灼烧的色彩,好像才是它本来的颜色。楚江眠脸色苍白,一刀砍在石壁上,却没有办法赶过去相助。
而此刻比他还要愤怒的是南宫且。围捕的猎物眼看已经无路可逃,却没想到忽然消失了踪影。只有那个如同疯虎一般的家伙,挡住了他们所有人的追击方向。没有想到楚江眠如此狡猾,如果再耽搁片刻,说不定就真的会让他逃走了。
只匆匆看了一眼,南宫且就拖着自己的刀,直接跃过甲士们过来了。这片由乱七八糟巨石峰岩所组成的石壁遮挡住前进的方向,绵延数百米长。虽然还可以绕路去追击,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今日楚江眠不死,后患无穷。
负责指挥甲士们的首领黑煞,现在一双眼睛都快变成血红色了。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家伙为什么还不死?在这片刻的激烈搏杀中,只他就在对方身上砍了三刀了,可是身体靠着石壁的魁梧汉子依然没有倒下,并且还在顽强地挥刀还击。
如果算上先前所受的伤,这名赵国侍卫恐怕全身上下已经遍布伤口了吧?就连一条手臂都被砍断了,然而他就是不死!七、八个甲士横七竖八躺在他的脚下,都是被他一刀换一刀杀死的。这种以命搏命的惨烈,即便是悍不畏死的魏国甲士,也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而对方这么做,仅仅只是要用这具残缺的身体和还没有流淌尽的热血,来替他的主人,尽可能的换取更多的逃跑时间。面对着这样的对手,从来杀人不眨眼的黑煞,也感觉到手中刀有些微微的颤抖。
一刀直入,又刺进了对方的左胸。黑煞非常希望这个无比
顽强的对手就此倒下。那样也许不会对他以后再杀人造成心中的魔障。然而,他听到了冷冷的笑声,刀光闪过眼前。黑煞来不及撤刀,纵身后退几步,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他顺手夺过一名甲士的刀,咬着牙正要再冲过去结果对方的性命时,有一道强烈的杀气从天而降,一刀就把那汉子的另一条手臂砍了下来。
“一群废物!杀个人也这么麻烦,如果让楚江眠逃跑了,你们谁也不用再回大梁!”
听到南宫且的厉声呵斥,所有的甲士都感到无地自容。黑煞正要说句什么时,却忽然看到那四肢俱废的赵人咧开嘴笑了起来。满嘴涌出的鲜血流淌在胸口插着的那把刀上,与他身体伤口里的血混合在一起,无声地在石壁上漫延开来。他的血终于流光了,却还有铮铮铁骨在。
“我家小王爷天命所在,岂是你们这群废物所能杀得了的!哈哈哈……!”
笑声未绝,戛然而止。南宫且随手甩去刀锋上的血珠,看了刚刚被他砍下的头颅一眼,脸色变得很是狰狞。
“全力去追!取楚江眠首级者,赏万金!”
奋然应命的甲士把赵国侍卫的无头尸体远远抛开。然后快速的穿过这条狭窄通道,继续向前追去。已经被鲜血和万金重赏刺激红了眼睛的他们,化身成了饿狼。不管那个赵国王子跑到哪里去了,翻遍整座中岳山,也不死不休!
楚江眠其实并没有跑多远。他刚刚奔下这处陡坡,还没有进入那条山谷,就被拦截住了。挡住他去路的只有一个人。但,这却是他冥冥中的宿命敌人。
“没想到,赵国还有如此忠心的勇士。不过,他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恐怕还是救不了你啊!”
一身华丽衣饰的年轻贵公子,就站在山谷的入口,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杀气,他淡淡笑着拔出了双剑。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楚江眠也只有死在自己手中,才不辜负师父岐山老祖的预言!
楚江眠掩去眼角的悲伤。在敌人面前,任何情绪都不该有,唯一该有的,不过是战斗的勇气!郑七用自己生命给他换取的逃命机会,他要好好珍惜。只有活着回到龙城,才算是对得起那些滚烫的热血。
“你是谁?”
“杀你的人!”
“杀我的人还没有出生,你是想再投胎轮回吗?”
“呵呵,你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证明你的愚蠢……楚江眠,难道这就是你临死前的遗言吗?”
聂无双眼中杀机勃发,脸上却笑的很舒畅。就算是执刀战斗的最勇者,在他眼前也只有束手待戮的份儿,更何况是已经手无寸铁的楚江眠呢?在西秦大岐山深处刻苦修炼十几个春秋,他的武功修为已经不逊色于当世任何的顶尖宗师人物。
世人只知道聂无双“四大公子之一”的名声,却少有人见识到他的真本事。双剑的锋芒今日为了杀楚江眠而绽放,这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第28章 铁骨挡寒芒
西秦王聂风作为当世国力最强盛的王者,总共有十几个儿子,还有好几个女儿。可谓是子嗣繁盛。而在这么多的兄弟中,少子聂无双能够脱颖而出,得到他的特别器重,绝非偶然。
自从几十年前,先王得到国士相助,大力改革军政制度以来,秦**队的战斗力突飞猛进,迅速超过其他诸侯国家,隐然有称霸之势。而秦王的野心,也在无形中逐渐的扩张。取代大周王朝吞并天下的大志向,早已成为秦国上下不是秘密的秘密。
秦王聂风和同时代的其他许多诸侯王一样,都已经逐渐上了年纪。他们的英雄时代即将过去,纵然仍旧是雄心不已,但为了统治的延续和利益的继承,更是为了有人完成他们没能完成的志向,不得不提前或公开或秘密的指定王位继承人。
而聂无双,就是秦王聂风早已经暗中确定的未来之王。之所以还没有公开确立他的地位,只不过是因为秦王还有所顾虑,怕另外几个拥有很大势力的儿子不服气,从而引发内乱。也正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他这几年才更加着力的培养聂无双。一方面帮助他在军队中培植势力,另一方面更是经常交办许多重要大事,让他来处理,借此锻炼他的从政能力。
这次代表秦王来中州洛城祝贺天子寿辰,自然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而两次布置截杀楚江眠的行动,却是出于聂无双的临时起意。这也从中可以看出,此子果然是杀伐果断,非常善于抓住时机。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聂无双并不是一个善于等待的人。出于对权力的巨大渴望,他并不满足于自己现在秦国的地位。秦王最年长的两个儿子,也就是聂无双的两个同父异母哥哥,各自在军队中都有很大的影响力,也都有着自己的拥护者。
就比如这次,秦王联合其他几个诸侯在北方开展的秘密军事行动中,那两位王兄都有所参与。他们被授予全权负责出征军队的后勤保障供应。虽然不能去冲锋陷阵,但如果战争一旦取得胜利,功劳绝对少不了他们的。
而聂无双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亲身参与过任何一次大型的军事行动。他的身份虽然尊贵,国人都知道他受秦王宠爱,更是岐山老祖的关门弟子。但在军中的影响力显然还是太弱了。这对于他以后的发展,绝对是极其不利的。
别人都能看到这一点,聪明绝顶、心机深沉的聂无双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因此,他内心是非常急迫的。急于立功,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正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而赵国王子楚江眠,正是送上门来的一个千载难逢机会。
不管楚江眠到底真的是不是岐山老祖口中所说的天命之人,他都必须置其于死地!山谷入口,疾风掠过,聂无双带着残酷的冷笑,拔出双剑,直刺楚江眠咽喉!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认知,楚江眠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和可怕。这个看上去年纪和他相仿,最多也
大不了两三岁的男子一出手,他就明白今天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了。
这世间的拼杀和强大对手,有些是凭着勇敢和绝不屈服的意志而能够坚持下来,并且能够战而胜之的。但也有一些,是无论如何也难与之对抗的。实力相差悬殊的较量,本来是极不公平。但在真正的敌人面前,弱的一方只能自怨倒霉了。
楚江眠可以拿起刀来不顾生死的与魏国甲士们厮杀,他也可以面对着刀光剑影满地鲜血,绝不皱一下眉头。但当迎面这个冷酷的对手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展开身形,直接扑过来的时候,他却感到在那两道剑光的锋芒之内,自己根本就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如果手上还有刀,楚江眠绝不会束手就擒在这儿等死。但就连那把在经过激烈拼杀后已经破损不堪的刀,也在通过狭窄石壁通道的时候丢弃了。现在赤手空拳,他已经别无办法。眼看着剑锋带着死亡的气息而来,他咬了咬牙,眼睛直盯着那张蓦然逼近的面孔,猛然大喝一声。
“等一等!天大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正要痛下杀手的聂无双看到了对方的目光,那双眼睛里竟然平静的没有一丝对于死亡降临的害怕。他心中一动,手腕翻转之间,左手剑搭在了楚江眠肩头,身体飘然落地。
“哦?那就说来听听,看能不能让你晚死片刻。”
看到对方充满戏虐的眼神,楚江眠撇了撇嘴。那把剑就在他的脖子边,锋芒刺的肌肤有些生疼。如果聂无双的手轻微一抖,这颗脑袋绝对会被割下来。
楚江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他更不喜欢有人用剑这么威胁。因此,他忽然笑了起来。
“既然早死晚死都要被你杀死,那我还是先不说了……就让藏在中岳山里的这个天下最大秘密,永远消失吧!”
聂无双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没想到,在这生死一线之间,楚江眠还能笑的出来。而且,竟然想跟他讨价还价?不过,他毕竟非常人可比。当下不怒反笑,用剑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呵呵!你以为这是在你们赵国的集市上吗?我从来不稀罕知道什么秘密。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去死吧!”
“原来你不稀罕君临天下啊……那就算了,现在你可以杀我了。”
将要溅血的剑锋再度停下,并离开了肩头。胸怀天下之志的西秦少主聂无双收敛了笑容。他眼睛冷冷的盯着楚江眠说道。
“给你半刻钟的时间,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楚江眠叹了口气。于是很快,聂无双就听完了一个关于白鹿神兽的简短故事。不过,这个故事的结尾,有些神奇。
“你说什么……那只白鹿能够口吐人言?它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你真的没有听清楚?”
蓦然睁大双眼的聂无双一下子抓住楚江眠的胳膊,脸上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不管是秦国人还是天下人都很少知道的是,这位外表孤傲无比,行事隐然有枭雄之姿的公子,他内心深处最相信的,反而就是这些玄幻难测的天机密律。
因为他是岐山老祖神机子的弟子。那位无所不能的大能,在他心目中是神一样的存在。岐山老祖曾经对他教导过的许多事,他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一句也不敢忘却。
只是,关心则乱的聂无双,却没有发觉楚江眠目光深处一掠而过的狡黠笑意。世间不管是怎样厉害的人物,只要心中存有欲念,便会给对手可乘之机。还不曾经历过真正波澜壮阔的西秦少主,在这一点儿上,火候还差的远呢。
“这个嘛……确实听的不太清楚。因为从猎豹口中逃生之后,那只白鹿神兽就离开了。距离又有些远,好像隐隐约约是说的什么……天下衰乱,唯王者可兴。天命之人不远,若来时,它自会现身相见……再到后来,那白鹿忽然就不见了。”
楚江眠说的煞有介事,虽然漏洞百出,聂无双却是深信不疑。他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澎湃涌动。情不自禁又追问了一句。
“那白鹿是在哪个方向消失的?”
山风掠过谷口,隐约似乎有轰鸣之音。楚江眠脸色一变,眼中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东西一般,他大声朝着后方左侧的方向说了一句。
“啊!那不是……它来了!快看那边山石上……!”
聂无双惊愕之下,不及多想,急忙回头去看时,却只看到山谷两侧草木丛生,密林松柏随风起伏,远近距离内却是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山石,更没有什么白鹿。他心中立刻明白上当,反应却是十分迅速,察觉到身体掠过的风势,他并不回身,双剑一挥,纵身而起,剑光快似闪电,横斩那道残影。这么近的距离内想在他的手上逃生,势比登天还难!
然而,他这猛然爆发出巨大杀伤力的一剑,却砍了个空。一剑过后,空中碎片飞舞,原来那残影不是人,只是一件披风。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聂无双怒喝一声,这一气非同小可。
就在刚才,聂无双转头的那一瞬间,楚江眠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最好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早就预先看好了逃跑的路线,伸手拽下披风抛在半空,伏身之间,一个翻滚,人却朝另一边就势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手不再留情的聂无双这一剑尽了全力,如果自己不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用了这招金蝉脱壳之计,恐怕现在已经死于他威力无比的这一剑之下了。
被彻底激怒的聂无双立刻就发现了已经滚落到谷底的楚江眠,气急之下,他甚至没有再落下身子,深吸一口气,折身之间头下脚上,双剑刺破空气,沿着陡坡的角度身体直飞而下,眨眼之间,竟然是后发先至!
楚江眠顾不得这一路翻滚所造成的身体伤痛,刚松了一口气,还没等他爬起身来呢,背后寒刃入体,杀神骤临。
第29章 乳虎啸谷
西秦少主自负智计无双,在同样年纪的人当中,没有能够值得他正眼相看的。就连与他被天下人并列称为“四大公子”的其他三人,他也从来不认为能够与自己相等。他有这种能力,更有这种资格。
然而今天,聂无双骄傲无比的内心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如果不能酣畅淋漓的讨回这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费尽心力跑到这里来有什么意义。
楚江眠以为用这样的小小伎俩就能够逃脱性命?那可真是痴心妄想!岐山老祖的亲传弟子,真实本领岂是普通的高手所能相比。冷锋袭来时,楚江眠心中知道大事不妙,他拼尽全力的往左避开,然而却仍旧躲不过那把剑的攻击范围。一剑从他的后背刺入,深达数寸。剧烈的疼痛之下,一道身影唰的落下,剑尖滴血,有人冷笑道。
“狡猾之徒,果然不亏了你纨绔的名声!先前的时候倒是高看了你。哼!”
“你们这些家伙又是什么英雄了?呵呵!有本事他日杀场相见,才能论个高低。”
“英雄不英雄的……可惜,你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楚江眠,你死之后,我会把你的头颅砍下来,亲自送到龙城锦祥宫去的!”
聂无双居高临下看着被自己一剑重伤的楚江眠,他已经隐约听到山谷上方传来呼喊声,应该是南宫且和追击的魏国甲士们赶到了。事不宜迟,这是他的猎物。随意挥过另一手的宝剑,锋芒闪过之处,相信下一刻脚下之人就会在劫难逃,身首两分了。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却忽听得有破空之声大作。聂无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隐约只见一道黑影横着朝自己的上半身袭来。只听声音就知道来势十分凶猛。如果不加以躲避,就算自己杀了楚江眠,也肯定会身受重伤。危急之际,不及多想,他的身体自然就做出了反应。脚尖生力,飘然而起,身在半空时,已经看见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半截树干从脚下掠过,落在几尺之外,巨大的撞击力让沙石碎屑和草木纷飞,令人十分吃惊。
这样逃命的机会,楚江眠当然不会错过。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早已经忍着剧痛翻身而起,斜着身子往左跳开,一剑紧贴着他的后背插入碎石间,火星四溅。却是险之又险!
忽然受到袭击的聂无双,见自己在半空脱手而出的一剑被楚江眠躲开了。而且对方逃的极快,呼吸之间眼看就要跳出自己的攻击范围。他心中又惊又怒,虽然知道很可能有厉害的敌人赶来了,却终究是不舍得让楚江眠脱离掌控。因此,他身体刚刚落到地面,根本就顾不得先去看敌人来自何方,身体如影随形,左手剑芒暴涨,恶狠狠的刺向楚江眠的后心。
然而,非常可惜。上苍曾经给过他杀楚江眠的机会,但他没有当机立断,错失了一次,就永远不可能再有了。
眼看剑尖马上就要刺入楚江眠后背,聂无
双这一剑用尽了全力,势必刺个透心凉。眼角却看到一棵树忽然扫了过来,连枝带叶,呼啸生风,巨大的威势几乎把人和剑都夹裹在内。
聂无双这一惊非同小可,在一瞬间脑子里甚至有些懵。这是什么人?先是扔过来半截树干,这次直接一棵树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样的情况下杀人是来不及了。轰然巨响声中,眼前碎石激起,沙尘飞扬。片刻之后,几丈之外睁大眼睛看过来的聂无双,看到了对面同样目瞪口呆的楚江眠。还有……如同初生牛犊一般执树而战的少年!
聂无双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一个**背脊双臂抱着一棵连根大树的少年,眼中充满敌意的看着他。然后一言不发,抡起那棵大树,劈头盖脸的又打了过来。
聂无双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拥有巨大力气的勇士他见得多了。秦**队里有的是力大无比的家伙。就算是力能举鼎的人也并不罕见。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有人随手拔出一棵大树当做武器来作战的!
经过这大半天的追杀打斗,日已西斜,时辰应该不早。山谷中虽然已经没有阳光的影子,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少年抱着的那棵树,带着树根砂石,显然是刚从山谷一侧的密林坡上拔出来的。这样的特殊武器,抡起来打人,两三丈之内虎虎生风威力无比。对手除了后退躲避,简直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在这样的天生神力面前,就算是一向自负骄傲的聂无双,也不得不连连后退,以免被那些横七竖八的枝干和飞起的砂石所伤。不仅是他,后面紧跟着赶到的南宫且和魏国甲士们,短时间内也根本就靠不到近前,更不用说想攻进这条山谷了。
一群披甲执刀的勇士,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中少年挡在了山谷外,说出去好像有些荒谬,但这就是最真的现实。无数的刀光闪烁身影纵跃,想要寻找机会冲杀过去。但无一例外,稍稍靠近,就会被威风凛凛的少年所伤。
山谷口,斜阳处。片刻之间,怒吼喊杀声淹没在沙尘飞扬中。却是那少年战到性起,纵身跃上半坡高处,大吼一声,如同乳虎啸谷,云涌风起。他施展神力,连拔十余棵大树,接二连三的扔掷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扬的沙尘终于平息下来。山谷口这几十丈之内的范围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有许多在刚才受伤的甲士惊魂未定的爬起身来,呆呆看着眼前被树木堵塞住的谷口。脸上的血迹混合着沙土,满头满脸显得异常狼狈。
“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物!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甲士首领黑煞额头上也不知道怎么破了一道口子,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却顾不上去擦,喃喃自语了一句。先连忙找到南宫且,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南宫
且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自己的一群狼狈属下,想要说句什么时,却终究无话可说。在刚才那样的局面下,自己也只能躲避,又怎么能去责罚他们呢?
然后,他便看到了聂无双的身影。只见这位西秦少主站在一边的岩石上,脸色要多难看就多难看。他刚才被对手逼迫的连连后退的样子,所有人都看见了。自然感觉到十分没面子。
“南宫兄,赶快命令人搬开谷口,看看楚江眠还在不在!”
聂无双其实已经预见到,这次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南宫且一声令下,甲士们不敢怠慢,连忙挥刀上前,连砍带搬,总算是清理出一条通道。虽然大多数人都身上带了伤,这时却也顾不得其他。一拥而入,终于都进入了山谷。
聂无双扫眼四望,远近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的影子。不仅楚江眠不见了,就连刚才那个如虎少年,也消失了踪影。自己的那把剑倒是还插在地上。他走过去拔出来时,却只见山石上一大摊血迹,显得十分醒目。
“楚江眠被我刺了一剑,身受重伤。就算暂时逃脱,在这山岭之间,料想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哼!”
看着剑锋上留下的班班血痕,聂无双冷冷的说了一句。这当然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南宫且没有接他的话。他现在心里要多不爽就有多么不爽。折腾了这大半天,手下伤亡好几十人,除了杀死一个无足轻重的赵国侍卫之外,别的一无所得。这样的结果,严重的挫伤了他那颗骄傲自大的心。
“在这儿多待无益,走吧!”
南宫且挥了挥手,失去了和聂无双再交流的兴趣。所有甲士们跟在他身后,扬长而去。聂无双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撇过一丝不屑。这点儿损失就承受不起,难以成就大事。他收起双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心中却还存着其他希望,那就是希望山鬼将军所带领的秦国死士们,能够不负所托,杀掉那驼背老者和那个少女。也算是另外的收获了。
聂无双在天下闻名的四大公子中,虽然是最年轻的一个。却也是野心最大的一个。他与其他那三个王室公子不同,有一个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雄心壮志,随着秦国的逐渐强大,也越发坚定起来。
如果有一天,能够像他站在中岳山顶这样,天地万物尽在脚下,才能不负此生!
然而现在,聂无双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夕阳逐渐坠落。他却终于体会到了和南宫且一样的失败心情。
不过,有一点聂无双其实猜想的并没有错。楚江眠确实伤得很重。他身体的伤并不只是那一剑所造成的,在滚落山坡的过程中,不断受到山石的撞击,其实已经是遍体鳞伤。等到在山谷口漫天的砂尘中,那少年背起他而走时,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就昏迷了过去。
“小离……谢谢你!”
第30章 春水初生 情根已种
慕容千城本来今天的心情很好。因为她终于攒够足够的铜钱,去集市上买回来了好几尺布匹,给自己和小离各自缝制了几套衣服。而且,除此之外,她还买了许多好吃的,准备好好的做一顿饭菜,给小离补补身体。
虽然小离吃什么都不挑剔。但身为姐姐的总是心疼弟弟,每顿饭都恨不得让他多吃一点。虽然他们并没有攒下多少钱,但每隔一段时间,千城总会想办法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犒劳一下小离。
学会做饭做菜还有缝制衣服,是到了中岳山之后才开始的。在从前的那些悠闲岁月里,只会弹琴写字的这双手,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粗活。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为了生存的需要,那双纤细柔软的手,已经变得有些粗糙。但很可惜,她对自己做出的饭菜并不满意。因为,就算小离不说,每次都狼吞虎咽吃的十分香甜,她自己却知道,那些饭菜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如果自己当初在燕国的时候好好跟那些厨师们学习一下就好了……想起曾经精致饭菜的美味,慕容千城悄悄叹了口气。可惜,这样的机会也许已经不再有。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用心的。小离正是长身材的时候,多吃饭才能有力气。集市上买来的两只鸡,还有一大块羊肉,她已经炖好了一大锅。再炒上几盘山中青菜,把存着的酒搬出一坛来,温暖的气息充满了他们所住的这小小茅屋和院子。现在只等着小离回来了。
从前的时候,千城是不允许小离随便喝酒的。她必须精打细算,尽量的节省每一个铜钱。但那满满一马车酒是小离朋友送的,她便没再说什么。
然而,等到快傍晚的时候,她等回来了小离,也等来了满身的血腥气息。推开院门的时候,千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仿佛一下子又回忆起了那个杀戮之夜的可怕情景。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把抓住小离的胳膊。这才发现肩头衣衫都被染红的他并没有受伤,那只是别人的血。
“怎么回事?他、他是谁?”
暮色之中,闻到饭菜味道的少年,放松了全身的警惕。他一边走着一边焦急的对姐姐说道。
“阿姐,快点先去准备一些热水,给他清洗一下伤口,先止住血。我马上去采药,他伤得很重……希望能够来得及!”
慕容千城跟在后面走进来时,小离已经把背着回来的人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千城皱了皱眉头,因为她看到自己刚刚给小离清洗好的床铺马上就染了血污。
“小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转过身时,遇到了姐姐严厉的目光。他下意识的搓了搓手,那上面除了血就是泥土。
“阿姐,是眠哥儿……我在那边山谷打柴的时候,刚好遇到他被人追杀,所以我就把他救回来了。”
慕容千城有稍微的愣神儿,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小离所说的眠哥儿是谁。屋子里已经有
些暗了下来,她点亮灯火,这才看清楚,那个满身血迹昏迷不醒的人,果然是数天之前她曾经见过的那位赵国王子。
“你……我不是叮嘱过你,千万不要去招惹麻烦的吗!你为什么又要去多管闲事?”
慕容千城马上就意识到,弟弟很可能出手和人打架了,甚至由此而招惹来大祸。这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事。在经历过残酷的生死之后,她只希望自己和小离的余生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
“阿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有人要杀他啊……难道我见死不救吗?”
出乎千城的意外,小离不仅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听她的话,反而语气中带了一点儿不满。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事。然后他不再多说,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楚江眠的脸色,见他重伤之后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异常。不禁心中大急。连忙找出几样简单的工具,背了竹篓,就要出门上山。
“等一等!天马上就黑了……带上火把,还有这把剑。”
那把一直被姐姐保管着的剑递到了他的面前。小离伸手接过来,低下头说了一声。
“对不起!阿姐……。”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饭菜我都做好了……放心,我会替你先照顾他的。”
慕容千城比谁都了解小离的性格。既然他已经决定开始做的事,她就绝不会再阻拦他。千里生死的逃亡他们都已经过来了,就算是因此惹上麻烦,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看着小离的身影急匆匆消失在山岭之间。千城回过身来,先去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然后用木盆端过来。她把灯光移近些,伸手要去替楚江眠脱下被血染红的衣服时,指尖堪堪接触到他的身体,却忽然有些迟疑起来。
不管她与寻常的女子有何不同,却终究是未经人事的黄花处子之身。在这山林陋室之中,忽然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又怎么会不感觉到异常和害羞呢?
刚才小离在的时候还好,没觉着有什么不便。可是现在,让她去脱这个陌生男子衣服,甚至还要用手替他清洗伤口……千城只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想必已经是红晕的厉害。
春日傍晚,时光短暂,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就全黑了下来。风从茅屋的缝隙间吹入,灯火昏黄摇曳,正在心中踌躇的慕容千城,看到受伤的人似乎动了动身子,嘴里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哼。她吃了一惊,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些流淌的血沿着床铺流到了地面上,显然受伤的地方还没有止住血。
“看在你曾经对小离那么好的份上,我就勉勉强强帮你弄一下……哼哼,否则,才不管你这纨绔公子的闲事呢!”
千城一边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找借口,一边素袖轻挽,伸手轻轻的揭开楚江眠的衣襟。眼中所见他全身到处青肿,斑斑血痕。而背上的那一道剑伤,皮肉翻卷,尤其令人触目惊心。
如果放在从前,慕
容千城说什么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自从经历几年前的那场突变之后,家族毁灭,浴血而生,她已经再也不是那个柔弱单纯的女子。楚江眠伤口虽然看上去很吓人,但比起她曾经为小离处理过的那些刀剑伤来,却又差的多了。
也许唯一令她难为情的,是楚江眠的剑伤在背上,擦洗那里的时候,免不了半扶半抱起他的上半身来,然后慢慢的让他躺在一个合适的位置。那张清俊的脸几乎要接触到她的胸口,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千城只觉得心头砰砰乱跳,手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弄好了一切,千城洗干净手,长长出了一口气。看到那伤口处仍旧流血不止,想起当初从燕国带来的外伤药好像还剩下一点儿,连忙翻箱倒柜找了出来。药末十分珍贵,她本来好好珍藏着,怕的是万一小离再受伤。不过现在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小离说的对,总不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吧?
千城咬了咬牙,把仅剩的那点药全部给楚江眠敷在了伤口上。过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流血,虽然还是慢慢的渗出来,却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看上去可怕了。
小离回来的很快。虽然春末的天气里山中还有些寒意,但他的衣衫却都被汗浸透了。显然为了采到需要的药材,他翻山越岭一刻也没有停。采集来的几种草药很简单,对治疗外伤却很有效果。这是他们慕容家世代相传的药方,姐弟二人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
一阵忙碌过后,院子里开始飘荡着草药的气味。小离帮着姐姐给楚江眠喝下去一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小离,多吃些……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
千城发现小离的胳膊和腿上也是布满了伤痕。不用多想,她也知道这是他刚才去采药的时候造成的。她一边心疼的替他用酒擦拭着伤口,一边让他把桌子上的饭菜全部吃光。
离城确实饿了。山谷口的那一场激战,虽然时间很短,却耗费了他大量的力气。以神力连拔十余棵大树,这样惊世骇俗的行为,固然令敌人心生畏惧。对他自己的身体也损害极大。好在,他年轻气血旺盛,很容易就恢复过来。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暮雨潇潇,更添寒意。酒足饭饱的离城又认真的看了看楚江眠的伤情,然后和姐姐打了个招呼,就提起剑走了出去。他不知道那些敌人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楚江眠。但曾经经历过残酷厮杀的他,却有着无与伦比的警觉。为了以防万一,他会抱着这把剑,牢牢的守护在这个黑夜里。不管是受伤的眠哥儿,还是阿姐,他都会用生命守候,不让他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小离去后的屋子里安静下来。听着外面的雨声,慕容千城忽然感觉到有些莫名的害怕。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会不会活下来,更不知道他们姐弟隐居在这里的平静生活会不会就此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