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他的名字
赵国关上,恒山武士突然杀出,而原本以为可以与恒山武士一较高下的铁鹰锐士,顷刻被击溃,对方同样是一千余人,但战斗力之强大不可同日而语,而陈龙右身边虽然有姚先生,但万万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出现荧惑道尊!
道尊之威,六年前天下之变,一击便将天帝人物击溃,横扫四极无人可挡,如今道尊虽然降入凡尘,但按照以往规矩,道尊应该会改头换面,隐匿身份,藏起格位,开始在人间进行历劫,而人间的运势,也会根据下降的道尊,而开始改变。
穷天下降化为老聃,于是天下百家并起,开世间之智慧,而昔年幽王时,地劫下界,便是王宫倾覆,天地沦陷,三方戎狄合十方方国攻入镐京,天子没而陨,有大夫作《雨无正》以哭上苍下土。
“荧惑!”
姚先生也是大惊失色,而那位恒山武士的头领,在看到姚先生的时候,也是神色阴沉,十分吃惊。
“赵人为何对赵人挥剑相向,老先生,你居然叛了?”
姚先生眯起眼睛,这个武士头领,他没有见过。
“不记得小子了吗?”
姚先生看了许久,猛然大惊!
“赵悝!”
赵悝者,赵惠文王之子,当今赵王之兄,比起平原君赵胜以及赵豹来说,赵悝的年纪要小上很多,然而常年的征战与修行,让他的寿命悠长,曾经要被赵王驱逐的,所厌恶的庐陵君赵禹,就是他的弟弟!
然而赵悝的名字,在历史长河中不值一提,但却有一个称号,被世人所熟知!
赵悝曾经,见过庄周!
他就是庄子说剑篇中,曾经引荐庄子前去为赵惠文王说剑的那位“赵国太子”!
“什么,赵悝!他不是因为当年赵国的大瘟疫,他救治平民失策,而被废掉了太子的位置,后来郁郁而死了么!”
陈龙右大吃一惊!
姚先生冷看了陈龙右一眼:“秦国能藏蜀王,赵国自然能藏剑太子,但是我却是忘了他还活着的事情,真是失策啊,怪不得赵胜和我说到他的时候,总是避开话题,不予以告诉,原来是这样.....”
“你是恒山武士的统领!居然屈尊在李牧小儿麾下!”
赵悝的笑声震撼山岳:“能者居之,能破匈奴者,便为主将。”
他话语落下,铁杖拔开,一柄四尺青锋熠熠生辉!
“先生今日既然助秦,那往日与赵国的恩义便一笔勾销,先生若死,我会向平原君禀报的!”
剑气凶猛,仅仅是剑光出鞘便是天下无双的锋锐,剑气震肃,陈龙右挥剑,蛟龙嘶吼,出沧浪之威,然而赵悝震步,一个转身,手中四尺青锋上顿生火光!
天道青火!
蛟龙遇剑被斩,陈龙右与赵悝接剑数合,怒从心升,一击神人击剑刺去,却被赵悝转剑抵住!
剑音刺耳,赵悝手中长剑剑锋一压,贴着陈龙右的锁蛟剑便是一击横击!
“天纵之间!”
一剑冲天,气贯山河。陈龙右不能抵挡,剑势击碎他的神人剑气,但在下一刻被姚先生落剑挡住!
而姚先生却是难得严肃起来,并且对陈龙右告诫:“我为你开路,你带着人能撤多少撤多少,他的剑锋,你绝对挡不住!”
“我为天下剑宗,统领两千人之的都尉,铁鹰锐士听我号令,君上把此次重担交托于我,武安君使我先登突袭,岂能就此罢手....”
陈龙右是咬牙切齿:“便是道尊在此....”
“说什么废话,你还不快走!”
姚先生一脚把陈龙右震退,同时手中铁剑横击而去!
锵!
力沉四海,贯穿云苍,一道剑气竖着砸下,扭曲如龙,吼啸呼风。赵悝一剑有劈山沉岳之势,而姚先生此时对陈龙右大喊:
“天下剑宗,便是前十者来此都未必能阻挡他!”
“走不得了。”
赵渊此时拔剑出来,要把陈龙右留在这里,然而姚先生剑锋一横,此时背后出现一尊巨人虚象,对着荧惑,赵渊,赵悝三人,便猛然舞起剑来!
龙伯舞剑篇!
断山剑!
一剑将关城撼动,群山上尘埃四起,铁鹰锐士们后撤,赵悝则是目光一竖,恒山武士们立刻制止了追击。
“不追?”
荧惑不解,冷冷的看着他,赵悝连忙道:“道尊息怒,此时追击,也会被拦住,您眼前这位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物。”
“天下剑客之中,他的剑术,或许不弱于侠祖,或可与越王较量。”
荧惑的目光眯了起来。
“能与勾践,曹沫过手?那就是说,剑术上,至少也是天帝层次?”
“有意思,这世间顶尖的一批么,站在圣人之巅?我如今不复当初神威,但对于汝等剑道高手,依旧看之不起,但是你是个特别的例外,赵渊也还可以,而你说,眼前这个老人,不弱于世间顶尖的那批剑客?”
“那我要好好打一场,心中怨恨,总要有发泄之地。”
赵悝摇头:“不是此意。”
荧惑看向他。
赵悝道:“赵人自然要和赵人决死,请道尊去追。”
荧惑失笑:“是了,我刚刚听他说,你的剑术让他也忌惮了……”
“那你就去吧。”
姚先生看向道尊:“荧惑为何以真身现世?”
荧惑道尊道:“因为天下,已陷入八千年不见的巨大战火之中,道尊之身,便是应劫之貌,至此,你应该明白,此次天下之乱,乱至何等?”
“为何助赵?”
“因为赵国有我需要的东西!”
荧惑回应,而姚先生深吸口气,又叹了一声。
“我之前感觉赵国有强人助阵,原来是道尊在此。”
“庐山的赵渊,雁门的赵悝,如果我没在此地,那陈龙右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兵者诡道也!白起想要夺城,但是廉颇却只想着请君入瓮,而且不是针对白起,而是针对铁鹰锐士!”
赵悝摇头:“先生说的对了,白起想要将计就计,夺下关城,那可就太贪了些。”
“有些事情,贪不得,急切不得。”
赵悝的剑开始下压!
荧惑道尊向前走去,姚先生立刻抬剑阻挡!
然而下一个瞬间!
荧惑侧身而过。
一个呼吸,赵悝的剑锋已经刺到姚先生眼前!
青色的火弥漫在剑锋上,龙的呼啸同时在两方剑客的剑尖轰鸣起来!
“你!”
姚先生目光凝肃,对方也有徐夫人的剑道三十八篇!
“应龙布雨!”
赵悝的剑横斩出去!
整个长平,风云变幻,雷雨滔天,阵阵龙吟!
如仙人降世!
……
恒山武士们跟着荧惑道尊在追击,而秦军则是在败退!
陈龙右咬牙切齿,此真是奇耻大辱,他从一个小小剑客,凭借秦国的战功制度,一步一步爬到了这个位置!
他是都尉,而逢战时,地位则是更高!
他是光狼死士,曾经天下第三十的剑宗死在他的手上!
他是秦王最倚仗的平民剑客,也是武安君委以重任的人!
但现在,他失败了!
“奇耻大辱!来日方长,我必以手中长剑血洗此耻!”
陈龙右带着残余秦军撤退,而远方战场中,廉颇带来的消息,大声的呼喊,让整个战场都能听闻!
“秦军已败,铁鹰锐士被恒山武士击溃,死伤无算!”
白起听到了廉颇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但同样,底下的秦锐士们也听见了!
原本高昂的士气,经过战场的洗礼冲刷,已经所剩无几,而此时此刻,铁鹰锐士溃败的消息,让秦锐士们的士气大幅度下跌!
而与之相反的,赵军的士气却猛然高涨起来!
“冲过去!生擒白起!”
有将领大吼,神态癫狂,而白起眯起眼睛,取过弓箭,对准远方!
一箭既出,那狂妄赵将的脑袋顿时被直接打穿!
“捉我!你还不够资格!”
白起这一箭让秦军的士气回升,原本刚开始的小范围混乱立刻稳固下来,秦军按照原本的路线离开,而赵军也没有继续追击。
“上将军!为何不追!”
廉颇让他们停止了追击,赵军的将领便去询问,而廉颇道:“白起此人,是一个全才,既擅攻坚,也擅守城,他刚刚那一箭,射的果断,你看到了,秦军在撤退,并且有条不紊。”
那个赵将顿时一惊,想到了春秋时候的一场战事。
撤退时候如果并不是无秩序的混乱,哪怕对方走的很松散,也要担心有埋伏。
“穷寇莫追,我们不追他们。”
廉颇冷笑:“全军折返,直扑秦军后山!”
“后山?”
“不错!我这么多天哨人不是白派的,秦军的驻地,后山之间,还有数千人,你道是谁?”
“秦王孙!”
廉颇道:“我们直扑后山,白起此时应该已经派人去通知秦王孙撤走了,也可能早就撤走,但也不一定。”
“但只要我们去,白起就必须回旋,不要我们去追他。而是让他来追我们!”
赵军猛然急刹车,全体调转方向,而秦军方面,白起确实是派人去通知嬴异人,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二次的通知了!
但是嬴异人没有办法走!
“廉颇老辣!秦军将士们,我们转回去!”
白起立刻下令,秦军抄小路,速速直扑大营后山,嬴异人来这里的消息被廉颇知道了,而白起也明白,秦军之间或有间者!
有哨人混进来之后,借着假死回到了赵军阵营!
嬴异人所在的山野,来催促的秦锐士十万火急:“王长孙,还请快快离开,武安君急报,赵军杀过来了!”
“前线,陈都尉败矣!”
陈龙右战败,这是嬴异人也没有想到的情况,但是眼下,孩子将生,封印在即,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了。
“你们走吧,我走不了了。”
嬴异人咬牙,而烽火此时给予回应,告诉嬴异人,只要他愿意借助自己的力量,天威足以驱散赵军。
即使是圣人亲至也不必惧怕!
烽火无时无刻不想这样做,但是嬴异人依旧拒绝了。
烽火则是表示可惜,因为即使嬴异人死了,他也不会受到影响。
“告诉我,我会见到谁?”
嬴异人如此询问,但烽火只是不回应,似乎充满了戏谑。
异人紧握剑柄,此时他的短兵,也就是亲卫叹了口气。
“王孙不走的话,我们也不能走,这是要被秦法株连的,王孙即使赦免我们的罪也没有用处,王孙的命令,远不如秦法。”
嬴异人也叹息一声。
“那我们就只好在这里等了,或是死,或是俘虏。”
山已经开始摇晃,震动的声音传遍下土,白起在回来救援,廉颇在向这里赶来,而荧惑道尊与恒山武士,也在向这里聚集!
陈龙右的秦锐士,又死伤了很多,他失散于山野,试图带着残余部队与白起汇合。
“看看这是谁?”
当嬴异人听到声音的时候,同一时刻,他的孩子也降生了。
“嗯?”
道尊来到这里,恒山武士们出现,那种惊人的压迫感,让此地的秦军全都紧张起来。
“那个孩子!”
荧惑道尊的目光越过嬴异人,落到那个孩子身上,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身为道尊,可以感觉到一些世人难以察觉到的东西。
幽王烽火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但是元始天道的躯壳,五十二仙人中,空悬四千年的人间世的**……
这让她激动万分!
世间最接近于大道的东西,元始天道,曾经为了惩戒伏羲而在这方世间第一次显化的“道之本相”!
“把那个孩子给我。”
荧惑道尊眯起眼睛:“我让你走,让你夫妻团聚。”
嬴异人抬头,而这时候赵国大军也抵达,廉颇到来,听见此话,开口道:“道尊,此事……”
荧惑道尊冷笑:“我让他走!那个孩子才重要!”
廉颇沉默,没有办法说什么,荧惑道尊并不受他指挥。
嬴异人看着她,摇了摇头。
“呵呵……”
道尊明白了,于是提起战戈。
她向前走去,天帝级的压迫向下降临,如果不是顾忌周围的赵军,她甚至想把这片山野间的一切都彻底粉碎。
嬴异人把孩子放入襁褓,萧菽抱着孩子,怜爱道:“他应该有个名字。”
嬴异人点头:“是啊,有个名字,叫什么呢……”
这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二道尊踏出最后一步!
嗡!
战戈在一瞬间斩至嬴异人眼前!
天地都要被撕裂!
就是一瞬间,眼前云烟汇聚!
一只手掌伸出,夺去嬴异人手中宝剑,随后向上一斩!
剑与戈交锋,天地崩震!
荧惑道尊眼前的气浪向外扩散。程知远的脸出现在这里,抱起襁褓中的孩子!
“名字?早已经定好了!”
“叫做,嬴政!”
第七百一十八章 天似盖笠,地法覆盘
嬴政,这是天定的名字,是东郭先生的口述,从那一刻起,程知远就明白了,青史或许是无所定向的,但是某些人,他自出生开始,命运便已经确定。
那至少是必须会撬动这个世间的人物,他自己就是世间的节点,就像是大禹成为素王的化身一样,有些人物,他们生来是自己,但到了最后,未必还是自己。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但是这个名字已经无可更改,因为更改了也没有意义....”
程知远把嬴异人手中的剑提在手上,荧惑的战戈下压,她的目光凝聚起来。
“是你,没想到你还活着?”
荧惑发出半是询问与极其冷漠的语调:“说剑人....”
“你觉得你变强了,而我入世应劫,于是你就可以在我面前,再度挥舞剑来?”
“天帝人物.....你还不行,剑术也没有登峰造极,纵然你的未来可期,但现在比起过去的一些人来说差了不少,历代的剑术惊天骇地者,许多都已经飞升,而你显然还没有达到要求....”
“亦或是.....隐藏了起来。”
荧惑道尊向程知远讨要:“这是列国的战争,把那个孩子交给我。”
程知远摇头:“你说这种话,谁会给你呢?”
“能挡你一剑那就能挡你一千剑,哦不是,你是用戈的.....”
“那就看看你的戈,够不够得到这里吧。”
程知远越过道尊,看向廉颇:“老将军未曾见过我。”
廉颇道:“但听闻过!”
程知远:“那我现在要走了,老将军还请带着赵军离开这里,长平之争,不该涉及到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
荧惑冷笑:“从赵国的角度上来说,那是秦王孙,还有秦王的曾孙,只要拿到手里,白起就投鼠忌器不敢乱动,长平上党的争斗也能有了结果,你却说让赵国退军?”
“廉颇....”
荧惑侧过半个身子,那阴冷的目光落在老将军身上。
“上将军,是要退吗?”
“如果我命令你不退呢?”
“你要想好了。”
廉颇沉着脸,此时道:“道尊是在用自己的价值来威胁我?还是赵国?难道道尊,不想要那件东西了吗?”
“道尊也有受制于人的时候!”
然而荧惑却告诉他:“不需要了,只要我拿到这个孩子,那结果和与你们做交易是一样的,你们的那个东西,我可以不要了。”
“赵国现在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廉颇,这一退军,我就不会再相助赵国了!”
荧惑的战戈斜着划过地面,割裂尘埃与风土。
“这片山野的任何生灵都活不下来,说剑人,你不给我那个孩子,那我就全力以赴,在这片山野大开杀戒。”
“不是主动去杀他们,而是在肆意挥舞战戈的过程中,将他们波及!汝不杀诸人,诸人却因汝而死,这千般怨恨与罪孽,落不到我的身上。”
“我非此世者,而你却不同!”
然而让荧惑没有想到的是,程知远此时却是一点也不退让!
“那你就过来吧,我也许久没有大开杀戒了,天下颠覆又如何,你威胁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那我也就抛下一切,和你玩玩。”
程知远的眼中,杀气弥漫:“你忘记了一些事情,有的时候杀生也是不得已,从你抬起战戈的一瞬间起,从你降临世间的一瞬间起,战乱的火已经熊熊燃烧而不可扑灭,但如果我在这里把你杀了,哪怕伤害了这一片山野的生灵,但是最后的结果,却说不定能泽被万世!”
“荧惑星落,你见过这种场景吗,道尊入世难道不可杀吗?”
“不一定吧?那么杀了你,是不是就破劫了呢?”
程知远此时露出的杀意是实打实的,而荧惑道尊在惊诧之后,也沉下了脸。
“仙道中人果然与圣人不同,汝等之主南华真君,与人间万古同在,冷眼看世却积极传播他的理念,然而五十二仙人皆是为道而成就,抛弃外物的思想在你们成为仙人的一瞬间,就已经根深蒂固。”
“你们轻生死而重道,此轻,乃是轻世之生死。”
程知远:“不对,我是在救世,杀一个人救一万人,杀一万人救一个人,这种题目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因为是悖论,这首先要看人与人的价值。”
“还有杀人者,是身处何方。”
“如果杀人者是要为天下负责的天子,那么无论要杀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他都应该挥下屠刀,但是,如果要杀的那一个人,他有拯救整个天下的能力,那么就要杀死那一万人来救他。”
“杀人者的身份,被杀者的身份,以及那一万人的立场,完整的题目不应该缺失这些因素,特定的情景会出现特定的选择,特殊的人物也与平凡的人物的选择大不相同。”
“所以你得出的结论,是仙人都轻世之生死,而重视证自己之道,这却也是错误的,至少如果没有你,我还在带着妻子隐居山野,或许不久之后就回到学宫之中,教书育人。”
“但你在这里,那一切又都不同了。”
荧惑道尊愣住了,随后脸孔阴沉的可怕,这些大道理,让她想起了道尊中的某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穷天,总是说一些让人云里雾里,却又暗藏大秘密的道言,用各种论证与故事来驳斥别人的想法,荧惑道尊是主宰杀伐与征战的劫难之君,她的道理,就是杀。
荧惑守心,天责帝君,如果单单看杀戮的本事,恢复真身的时候,那便是六大道尊之中最强的。
“很好,很好,不愧是学宫的大祭酒。”
荧惑道尊向前走去,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随后,战戈一瞬间,来到程知远的脖颈上!
天威浩瀚,山岳震荡,剑锋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从战戈的缝隙剑升起,随后程知远把剑向前一斩,惊天骇世,摧枯拉朽的一道剑意,从剑锋而发!
“列在帝庭!”
这一剑下,漫天星斗,皆归尘土!
帝剑开天而去,荧惑道尊手中的战戈挥舞起来,此时横扫出去,却是一招曾经与程知远交过手的圣人招数!
“刑天氏之乐!”
当年干戚门圣人突然落下的斧击,神无知而鬼无察,浩瀚于天地,震涛于风雨,大地陆沉扫世而挥舞,万重人间都被横击碎灭,拦腰截开!
此时荧惑道尊用出来的这一击,比起当年的干戚门圣人那一斧,要厉害何止百倍!
天地夹击,威严噬咬,乾坤都扭曲了,山岳化为尘土,横天而断去,战戈上六炁汹涌,萦绕如云烟,一击断了天地的来去,天空中凡存任何万物都化为齑粉,远方的山野被削去,在此时一击结束之后,就像是乐曲来到了终章,轰然坍塌滚落!
尘埃涌起,升入高天!
然而大风雨起落,风雨界已经展开,程知远站立前方,大地湿润,雾气升腾。
“干戚门的圣人击,干戚门应该是崇尚战斗的门户,他们崇拜炎帝与刑天氏才对....”
程知远看向荧惑道尊:“你想说,你在炎帝时期,也曾下降吗?”
荧惑道尊冷笑:“青史是破碎的光影,在伏羲之后的时代混乱不堪,元始天道杀死了伏羲之后,经历了多么久远的时代更迭?”
“这其中又有多少岁月发生了改变?”
“道尊能看到万古之前的岁月,我在涿鹿之战时,自有自己的名字,从当世映照回过去,代替了岁月中早已逝去的人物!”
“天女魃!”
荧惑道尊的话落下之后,焚天的旱火瞬间将这片山野充斥,赵国的军队在退却,秦国的军队也在退却,而道尊想要的,只是嬴政!
“万古流光,你不知道我占据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多少人是我,我会的东西,自万古之前就延伸至此间,那些圣人用出来的,不过是拾人牙慧,与我用出来,威力是天差地别!”
“就凭区区干戚门,竟然也敢称战圣?”
荧惑道尊的战戈透露过来,天地也塌陷下去,扭曲的乾坤被化为利刃,洞穿了山与川河,而程知远的身上,云雾缭绕,嬴异人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嗯!”
荧惑道尊看到嬴异人和萧菽,以及这里的秦军突然消失,刚刚反应过来,却见程知远把剑放在身前。
剑锋坠入地上,而后天地开始分离!
“何须劳累道尊分天?”
“天与地,自相其去一万五千里!”
轰隆!
清气上升,化为天盖,浊气下降,重塑山野,地涌洪流,天起风雨,一只大手被造化,从天砸落!就像是当年荧惑道尊,用六炁之手横扫天下一样!
“盖天!”
古老时代的盖天说,程知远将天地分开,重现混沌之貌,随后天圆地方,那只大手正是盖天之掌!
青色的太阳,熊熊烈火,天道轮转之下,造化恐怖的世间!
“其言天似盖笠,地法覆盘,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极之下为天地之中!”
“其地最高,而滂沲四聩,三光隐映,以为昼夜;天中高于外衡冬至日之所在六万里。北极下地高于外衡下地亦六万里,外衡高于北极下地二万里!”
“天地隆高相从,日去地恒八万里!”
程知远摩弄乾坤,天地开始倾斜,荧惑道尊眼中幻化不定,大吃一惊!
“凭空造世!八征六候!”
八征,指的是有形的八觉,是所谓“形接为事”,而六候指的是神过的六关,所谓“感变之所起者,神遇为梦”!
也就是把无形之物化为有形,程知远在掌握神游的时候,就可以夏造华冰,冬起雷霆,乃至于走者飞,飞者走,这本就是“八征六候”的应用。
“神妙莫测,倏起倏灭,生者有形尽为虚无,阴阳之变归于消亡,大道造华万物,其巧至妙,其功至深,常信常存,无极无穷,惑于是非,昏于利害,目中一切皆过眼云烟,不知惯常恒久,迂诞恢诡,荒诞不觉!”
程知远上次被赵国的浑天仪所激发,十方山河阵就是布置了一个神异的世间,那既然数位圣人都可以借助浑天仪来模仿,那么用神游幻化之法,能不能模拟出相同的世间呢?
于是,这一次衍化的,天地相去之后,盖天显化!
天如斗笠,地像是法盘,轮转之间,把荧惑道尊陷入其中,而道尊震怒,战戈举起,却又突然避开,因为天空中,北极星光化为一柄气剑,自天坠落!
北极星光斩断世间枷锁,战戈咆哮,荧惑道尊以戈阻挡,旱火凶烈,却眼前又飞来三光神剑,日月星散光为剑,一剑击断魂灵,二剑击溃神明,三剑摧枯拉朽,直冲血气!
三剑过后,不得停歇,只又有昼夜二天化为神剑,紧跟着天中北极下降六万里神道剑气,天地隆起,山河再转,太阳火光聚为法剑,八万里苍天被剑气缭过,将荧惑道尊击伤!
“咳!”
荧惑退步,气血跌落!
荧惑道尊这才看的明白了,却是更是感到不可置信,程知远居然依靠神游幻化,掌握了八征六候的高级运用,幻化出一片天地来,而在这片天地之中,六炁皆为他所用!
“起!”
荧惑为程知远能伤到她而称赞,但这并不能让荧惑道尊收手,她看到程知手中已空,嬴政不知所踪,便想到是幻化之法隐藏起来,于是便挥起战戈,在这一瞬间——
“天部其二!”
荧惑道尊的身边,出现无数的巨大黑影,天部乃是道尊之部将,荧惑驱使天地杀伐凶烈之事为部曲,此时言道:“白虎,黑杀,火王,河魁,钩绞,焦坎,灭门,的呼!”
八个巨大的凶神黑影附着在道尊身边,形态各异,天地间万古凶烈之气都被她催动,只看到道尊抬起手来,又点下一指!
“白虎,西天杀世之气!”
从西方刮来大风,整个世间的兵伐之气都被呼来,一手伸出去便是遮天换日,移转乾坤,这种数量的兵伐之气,即使是天齐神等神道天帝在此,被这一冲,神威也要去了四分!
程知远自被白虎星击中,精气神明瞬间收缩,被斩了两分,天道的火也弱了一头,程知远离开,却被道尊追上,剑与战戈交手之下,荧惑道尊一戈将程知远的腰上撕开一个豁口!
血染战戈,道尊只是脸上划破了一道剑口,她大笑起来,杀心更甚!
然而这一动,却身躯一僵,她侧过头,左边锁骨上,不知何时中了一剑!
程知远背剑而回!
“青帝出蓬莱!”
凶气能摧毁精气神明,凶气横扫之下,程知远选择避开此地,虽然伤到了道尊,但自己也负了伤势,而盖天之界被荧惑道尊肆意撕裂,幻化神游的天地也摇摇欲坠!
程知远目光眺望一个方向!
白虎星消失,荧惑道尊没有捉住程知远,反而又被盖天界中的剑光驱打,于是道尊再驱使黑杀星,火王星,河魁星,一并起法!
黑色的飓风,滔天的烈火,遍布世间的洪水,盖天之界被摧毁的不成模样!
钩绞星使得山岳崩灭,焦坎星使得大地成为孽土,灭门的呼让万物生杀皆亡,凶神普照,盖天之界已然崩不可回!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复,地不周载,火炎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
盖天毁灭之后,人间真正的模样也被摧毁,凶星在这片山野爆发,群山被摧毁,大地也被撕裂,大水淹没过来,火焰在天空吞吐,飓风带着黑云压世而落,万军众生都惊恐呼号,圣人也如海中浮萍般无能为力!
荧惑道尊持战戈向前去!
一击之下,程知远瞬间负伤,然而“血”落天空之后,神游衍化,化为云烟!
程知远出现在天的西北方向,而荧惑道尊正在他的东南位置!
“你!”
那种诡异的感觉,让荧惑道尊猛然回神,瞬间就止住步伐!
但是已经迟了,程知远自西天而落,一道剑意击来,却是从西天的天顶落下的!
“盖天之后,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那柄大剑击落,流光震荡,风雨齐出,将凶神破灭,而道尊也被击退,剑气将她的战戈打碎了一个缺口!
第七百一十九章 荧惑之威
荧惑道尊退却,凶神湮灭之后,剑气坠落,倾于西北,而道尊曾在另外一片青史中看过类似的景色!
共工怒触不周山!
“天柱不周山!”
这一剑真正就像是倾斜下来的不周山一样,自盖天的西北而起,日月星辰都随着这一剑而坠落而向东南移动,大地凹陷,乾坤崩毁,既然天地要毁去,那最后爆发出的力量,是能否被安然阻挡的呢?
荧惑道尊给出了答案!
幻化人的神游之法,所衍化的世间是亦真亦幻的,而很多青史其实都和幻化人的行走脱不开干系,程知远虽未得幻化之法的大玄妙,但终究是已经得了精髓,世间造化之后,事实上,在当年通其门径之后,则一法通而万法通。
这世间最难的事情就是入门。
但只要入了门,那就是龙入大海,虎入深山,放眼望去,天下沧浪,乾坤原野,任凭驰骋!
一切不过像是水到渠成一样!
剑气撕碎所掠过的一切世间,荧惑躲避,但战戈已缺,万古的尘埃涌起又散去,盖天之界彻底破灭,半点也不再留存!
程知远拨开云雾,幻化而去,但下一瞬间,一声怒啸,天威四起,荧惑道尊虽然退却,但并不是离开!
“天部其二!”
道尊震怒!
“岁在摄提,元气肇始!”
轰隆!天地之间的六炁暴动起来,程知远分开的清浊之气彻底加速化为混沌,而随着混沌之气充斥天空,一种更加古老的气息正在聚集,就像是把混沌还原....
此为天地元始元气!
整个人间都化为炼化的场所,荧惑道尊震怒出手,竟是把天地万物及并六炁全都归于来处,混沌之上还有元始元气,此气不生万物,不具备“道之一”的性质!
“锁!”
乾坤扭曲,向程知远遁去的方向坍缩,山河都在移动,此时万古的天云都在向一处集中,大地上的山川万物被抽离,天空中的六炁云海也在被强行聚集,赵军秦军此时都吓破了胆气,而廉颇,白起,这时候才看清楚,道尊虽然已经降为天帝,但这一次....与过去皆不相同!
荧惑道尊因为天下大战争的来临,而以真身显化于世间,故而虽然境界降为天帝,气血跌落至圣人巅峰,但是她依旧保有“道尊手段”!
这是只有近道者才能施展的力量,而道的眷顾,与人本身的强大并没有关系。
只有至强大者才能见到道,但是道的眷顾,却不因为被眷顾者是强大还是弱小而有所差别。
也就是说,至强大者是见到道的前提条件,但是只要见到了,那么即使见道者跌落原本的水准,但道的力量,它依旧可以动用!
“这绝不是天帝能施展的本领!”
当年的天帝之战,天帝们展露出来的搬山移海的本领已经让圣人们震骇,圣人不过只能起三江之水,而天帝随便一个踏步,这世间至少有上百条大小江河化为怒龙咆哮入天!
而如今,道尊这种“近道者”,或许在近距离的作战上,一部分道尊与圣人中的“子”,与曾子,孟子等人不相上下,但是道尊的强大性,在于他们的“道性”。
只要运用道,那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只要能参悟道,那么即使是天地也能颠倒。
只要能完全掌握道,或许能把岁月都停止下来,光阴都逆转!
圣人中的子是有“立道”的本领的,这也是子能与天帝人物较量的根本,因为天帝的力量来源于“掌握”,达到天帝人物的标准是很模糊的,主要看的就是“掌握”的多寡。
而荧惑道尊,本就是最擅长征战的道尊!
她的道,对于道的运用,自然最为凶残!
元始元气坍缩为黑影,道尊点下一指!
“杀!”
于是惊骇的,刺破古往今来的凶烈杀气,将那个坍缩的点贯穿!
云烟散去,程知远出现在更远方,而道尊的目光瞬间落在程知远身上!
她找到了他的落点!
“天地元始元气将六炁都抽离,阴阳都短暂的停止了衍化,幻化人的本领,你虽得部分精髓,但远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你将要幻化的‘下一步’!”
荧惑道尊深吸一口气,复又呼出。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恐怖。
“明明青史,昭昭岁月!”
“自玄古证见....自彼方而落!”
“大我有之——”
荧惑道尊忽然挥舞起手臂,打出一个奇怪的符号,但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文字!
“伐!”
随着这一个字的出口,程知远顿时无法再隐匿形态,因为天之九野,地之八紘,一切有形有质之生灵,无形无质之元气,全都爆发出一道杀伐之意!
不论他们是否愿意,不论他们是否知晓,不论他们....是在过去还是当下!
这汇聚了众生的一击,荧惑道祖发出的冷笑声音,传遍遥远的天地!
“六年前的一剑,今日的一击,可曾觉得熟悉!”
但与那时候不同,程知远是向天下“借”来一剑,而荧惑道尊根据程知远的那一剑,直接把“借”变成了“抢”!
因为她是道尊,所以她肆无忌惮!
“这天下众生,无形无相,有形有质,凡一切存在者,皆起一意,你如何挡?”
声音从大而变得小,从小而变化为虚无,从虚无变化为冥冥震涛,程知远已经被所有的杀伐之意锁死,不论从何处,从何方,都难以挣脱!
于是,当万古的杀意贯穿程知远之后,神游的云气也似乎要消散,望着“尸体”,荧惑道尊眯起眼睛,她看了许久....
直至程知远再度抬起了头!
那眉心中的血洞,以及之前消散的精气神明与性命,都是货真价实的。
“你果然有复活之术。”
荧惑道尊似乎是解决了自己的一个疑问。
而程知远则是吐出了一口气。
还是差得远,道尊这一击,让程知远明白,这些近道者不可以寻常的,以人间的本领来推断,自己损失了三道性命,而道尊所带走的气运,远远比起当年和曾子对杀时,要损失的多的多。
“或许正是因为当时和曾子对战,所死去的次数太多,所以今日,也必须要死,有些东西超出算计,有些东西,抵挡不住,或许一切的变故,所有的性命丢失,丢失一次性命,就意味着还要继续借命.....”
“这真是一个无底般的深渊.....”
损失来世的气运,借来来世的性命,于是在未来某个时间点,程知远就必定会死,但是这一死,就又要继续借命,不断的欠债,不断的补救,终有一日,会“债台高筑”,“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不知道你能复活几次....但只要杀了你,不断的杀,就行了。”
荧惑道尊冷眼看着程知远:“放心,刚刚那一击,我也只能抢一次,但是....我还有的是其他的方法杀死.....”
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程知远在她的注视下,手掌中升起青色的火焰,天道之火聚集起来,不断延伸,附着在嬴异人的那柄剑上,成为一柄虚幻的天道之剑。
剑尖向西方指去。
而程知远的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一枚长竹简。
“你要做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荧惑道尊眯起眼睛,看着那柄天道之剑,又看着那枚奇怪的竹简。
程知远身上的血干涸下来,语气轻漠:
“大道一旦被写下,便坚不可摧。”
“未始出吾宗。”
第七百二十章 大道废
荧惑道尊并不把天道之剑放在心上,天之青火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更何况这并非是当年的大天道,不过是一些残火罢了,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枚竹简上。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似乎风吹过去都会断裂一样,这种东西,要拿出来对付自己?
荧惑不会妄自尊大,因为程知远不是那种蚂蚁一样的对手,堂堂学宫大祭酒,如今天下间也是一等一的人物,若说是因为发疯而拿着一枚简牍试图感化自己,那实在是过于荒诞了。
“你本不必如此拼命,我只要那个孩子,你现在的情况,都是你自己自找的!”
荧惑道尊开口:“当年你将我打落人间,那也是因为我本就要应劫,你既伤我也助了我,天下大乱,我以真身显世而不必化入人间,故而虽然境界跌落,气血衰去,但我依旧是我,而未曾变化他人。”
“我们与穷天不同,他的道性在于见证。”
“那种体验别人人生的感觉并不好受,而抹去那些人格的时候,往往让我觉得悲伤,因为这些人放弃了身为道尊的尊严,而眷恋曾经身为人或者神的身份,那种低劣且卑微的情感,应该是存在的,但却不应该为了一些蚂蚁而展露。”
“道尊不是神灵,但道尊的情感应该为相等的,有价值的东西所展露,如果看到了大道,那么我会喜极而泣,但仅仅是因为人间的爱恨离别,那简直就是让我恶心的东西。”
荧惑道尊的这番话,已经是告诉程知远一个重要的讯息,那就是过去之时,道尊降临人间,化身在世的时候,是有特殊的人格的,除了老聃。
穷天道尊或许特殊的“道性”就是化身的见证,而荧惑道尊这种主杀伐战争的道尊,显然不可能以化身来证她的大道,故而每一次新的人格诞生都会被她抹去,她在历史上有很多身份,但那些身份却似乎不能说是完全的她。
“你听懂了?人间的,包括你所拿取的,希望得到的,庇护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微不足道,利益之上就是道,而利益的交换也是为道而存在,如果秦国此时告诉我,他们有办法让我瞬间成为证明大道之人,那我立刻倒向秦国,放弃这个孩子也无可厚非。”
程知远回应:“你可以试一试,或许真的有呢。”
荧惑:“或许那就是没有,空口无凭,现在我能看到的,是这个孩子,至于我刚刚说的那个假设,你如果可以拿出证据,我自然退去。”
“我不管你刚刚拿出的简牍,里面藏着什么手段,但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虽然强大无匹,世间也算一等一的人物,但是我掌握着‘完整的道性’的力量,这是你们这些天帝人物、立道圣人所不能掌握的东西。”
道性,合道之性也。
道性存于真极而周备万物,道性正是众生成“道”的种子。
道尊有了道性,故而区别于天帝人物们,但他们也受到一定的约束,譬如与人间纠葛不断,要下来应劫化世,但大道就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对于道尊们来说,千古的岁月,或许只是一两次大梦而已。
程知远当然不会回应荧惑,而荧惑道尊也露出了失望的意思。
“你既然依旧不愿意的话,那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将死者,岁月将铭记,但世间却会淡忘一切,至天地回风返火,重新开辟!”
“天部其一!”
天地间的元始元气开始崩散,就像是一块块坚固的高山大岳坍塌倒下,无数的黑风沉浮于幽暗的蒙昧!
仿佛万古的声音都消亡了,一切都成为尘土,只有这远古的蒙昧才是真实!
荧惑道尊的声音,以及她的身躯,站立在亘古之前,岁月都开始消退,连程知远自己的存在,仿佛都要化归虚无!
“千岁之后,天可倚杵,汹汹隆隆,曾莫知其始终!”
这一击,所谓天部其一,便是岁月夹缝中的力量,那些亘古变乱,混沌的岁月降临下来,那些昏暗可怕,自往古以来厮杀征伐的时代,在这一瞬间,聚集起来!
所谓天可倚杵,意思就是千年之后,天地会变的相近,立木杵(圆木棒)在中间,圆木棒的上半部分能抵着天空,而下半部分则可以抵着大地!
汹汹隆隆,意味着其声其势大而纷乱,杂而无章,而曾莫知其始终的意思,则是在讲,没有人知道这是在哪个时间点开始的,也没有人知道,这段岁月会在什么时候终结!
是,正是似乎千年之后,不知某一瞬间,亦或者每一个瞬间,都在同时发生!
亡去吧,葬在岁月中!
荧惑将这千古的岁月抹去,要将程知远所在之地以后千年的时光聚合为一,这个一代表着最亘古不变的蒙昧!
而程知远,将被打落在蒙昧之中,在这千古的岁月内,化为尘土!
也只有岁月才会铭记他!
连存在都消亡了,未来也不再留存,这片天地以后的千年岁月都不再存在!
这本该是无解的招数,天部其一涉及到岁月的力量,所以即使是道尊动用也要付出代价。
以千年换千年。
荧惑道尊失去了一个梦,但是程知远却将失去一切,道尊下手并没有留情。
但是她的瞳孔开始睁大。
程知远还在原地。
千年之后的岁月没有移动,在声势浩大的蒙昧姿态散去之后,一切都如过去一样。
万物照常运转。
天道的法剑落下,道尊一个恍惚,被青火灼烧,那熊熊的烈焰将她的面庞吞没半幅,她的脖颈被斩断一半,鲜血落下,浸透了半个身躯。
随后,化为六气弥漫!
荧惑道尊的目光落在那枚简犊上,此时此刻,她终于察觉到了,那简犊上所蕴含着的力量。
她的道性,失效了,道的运转消失了。
那枚简犊,那是……
一片不曾显化的……大道吗!
“你居然……你居然有这种东西!把它给我!”
荧惑道尊撕开青天的火,试图扑向程知远,她的气息陷入癫狂与暴怒!
程知远叹息:“道尊什么都想要,从某种方面来说确实是极于道,但事实上,道尊不断的求,最后得到的,可能是空。”
那简犊被程知远挥起来!
天道的剑猛然刺出!
剑刺中道尊,天火弥散,大道的简犊打在道尊的火面上,然而道尊施展道性,一种强大不可匹敌的道威镇压下来!
道威针对程知远,但是道尊的战戈斩出,随后猛然一出手,正触及到那枚简犊!
而震撼世间的情况,连程知远自己也没有料到的情况出现了。
堂堂道尊,被那枚简犊碰上,随后,大道尽去!
荧惑道尊突然从天中后退,一股诡异的力量让她浑身僵硬,而她之前需要那简犊的,那种疯狂全部消失了!
“这,这枚简犊是什么!难道不是已知的大道吗!”
“不是……不是!是未知的大道!它……”
道尊骇然了,程知远也惊讶了。
正是那股不可战胜的道性,居然在此时全部丢失!
第七百二十一章 我即万物,万物亦无不是我
荧惑道尊的道性消失了,那股无所不在的伟大力量也宛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伴随着不解与巨大的疑惑,道尊惊恐的看着那枚简牍,咬牙切齿!
所以世间的人能够得到那枚简牍,希望获得它的力量,看到那不曾显化的大道,而道尊在此时明白的是,她是不能去触碰的,因为这个大道是不曾显化的。
更是“未知”的!
未知就意味着“空无”!
所以她失去了自己的道性!
空无的大道将她的道性化去,显然她的道性不足以见证这片大道,那枚简牍看起来破破烂烂,陈旧古老,就像是泥土中挖出来的废弃物,然而正是这副模样,才是东郭先生和南华真君互相问过的问题。
他们问,道在什么地方?
道在卑贱的地方。
高高在上者,触碰到空无,那么再高的楼阁也会失去地基,失去了地基的不过是空中楼阁,连触碰都不需要就会自我坍塌!
程知远抓住这个机会,剑锋刺去,天道的法剑挥起流光,而道尊眼前的风火都散开,她被刺中,从天中负伤!
轰隆!
烈火卷起,道尊的眼中血丝弥漫,荧惑道尊注视着那枚简牍,她用尽一切的力量,想要窥破那空白之后的真实,但最后看得到的,只有“离坚白”。
“糟了!”
荧惑道尊在这个时候猛然惊醒,她过分的追求大道,自以为掌握了分寸,但是接连不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婴儿,简牍,大道的残卷,已经让她深陷泥潭而不能自拔,于是就落入了离坚白的陷阱,世间最大的诡辩,于是越追求什么便越是遇到重重阻挠。
于是,应该在此时逆天而行,超越过去,但很显然,现在这个情况,荧惑道尊的超越行为,失败了,于是就坠了回来,并且元气大损!
她关于道的理解,已经不是世间所有人能企及的,更深层次的,她深深知道人间本相,人间的意志对于这片天下的影响,那是潜移默化的,即使是道尊进入其中,也会被各种巧合与机缘所触动,就像是小鸡啄米,进入笼中,贪欲一旦被激发,就不会再停止了!
荧惑道尊感觉到了大恐怖!
必须要立刻稳固道心,不然再发生这种情况,遇到的灾祸还会更多!
追求大道,本就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道心破碎都是小事情,而如今道性失却,道尊再也没有碾压天帝人物的力量了。
荧惑不再贪恋任何东西,至少在此时如此!
她拿得起,也放得下!
她虚晃一击,随后遁走,这种情况让程知远大惑不解,但既然道尊退去,这场厮杀也可以画下休止符,程知远损失了一条性命,如果没有往世雷书,其实已经死了。
道尊的力量,即使坠落,也可以靠着道性的强大镇压天帝人物,圣人顶峰,而失去了道性,或许是让道尊感觉到了危险。
“但这世间的天帝人物,没有多少了。”
程知远化为云烟散去,口中咳出一口气来,那口浑浊之气吐出,程知远整个人的精神都萎靡了三分下去。
倒是那个孩子,也就是嬴政,是保住了。
远方山野撤退的秦军与赵军,其实也有很多伤亡,撤退不及时,加上荧惑道尊发疯似的碾压这片天地,于是便多出了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长平的攻防战,又一次以诡异的情况终止,白起的计策失笑,但是他的反间计,很快就会起作用,而廉颇虽然守住了城池,但是因为和道尊的意愿产生了分歧,并且没有及时做出正确的决断,而让赵军也死了许多人。
这消息肯定是要被送回邯郸的,而荧惑道尊的离去,也会给赵国城关造成巨大的压力。
就像是一个高耸如天的壁垒坍塌了一般。
真正的狂风暴雨还没有到来!
早已被程知远送走的嬴异人,此时看到眼前的云烟汇聚起来,登时跪下,已是泣不成声。
“你长大了,当初的少年人,如今也已经成家,秦王孙,何必多礼。”
程知远把襁褓中的孩子送还回去,嬴异人接过,仰头看向程知远:“先生可是胜了?”
程知远摇了摇头:“未分胜负,但我差了一筹。道尊之强,便是东皇太一在此或许也难以匹敌,但她退去了,所以暂时不用担心。”
异人叩首,程知远自他年少时便一直教导他,如今已经有十一年余,天下更迭,时代变幻,异人依旧常常扪心自问,自己是否还有当初送别先生入秦时的心境与意志?
那时候的志向,与现在还相同吗?
异人知道,自己或许变了,但也正是因为当年先生的教诲,所以才一直坚持着最后一点本心,而时至如今,先生又一次救了自己,更救了自己的孩子,而在秦国看来,或许也是救了秦国。
“道尊....先生!荧惑道尊欲取我孩子性命,是因为天子烽火的原因?”
“天子烽火?”
程知远摇了摇头,对嬴异人和萧菽道:“幽王的烽火不算什么了,即使是天子信物之中最难缠的家伙,在与降临在你孩子身上的东西相比,也不过犹如路边的泥土。”
“而这个,则是天上的云。”
云泥之别。
异人明白了,幽王烽火之前所说的“你会见到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降临下来的东西,超出了天子信物的规格,而自己的孩子,原来烽火给予的嘲笑,是因为自己的,或者说秦国的封镇,是根本封镇不了的吗?
“五十二仙人,空置四千年的人间世,降临了,而它还有一个名字。”
“人间世上升,则为混沌氏,混沌氏上升,则为元始天道,在亘古之前,元始天道,杀死了伏羲氏。”
程知远的话语真是石破天惊,而嬴异人的手都在抖,抱着沉睡的嬴政,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昔年...先生与庚桑楚,在楚国论道,曾说过人间世与元始天道之事.....”
“又谈及大羿大禹,乃祸乱人间,违背天数者.....”
程知远平静道:“祸乱人间本就是不正确的说法,不过是庚桑楚疯子般的梦呓,谁认真的听了谁才是傻子。我当初便没有认同庚桑楚的想法,而如今,在我看到大禹变成了素王化身后,才知道,有些看似顺其自然的事情,或许正是天上与天下的冥冥争斗。”
“自然在何方呢?很多自诩看得见的人,事实上都看不见。”
程知远指着嬴政:“如果硬要说有一种意志的话,那么他,也就是你的孩子,嬴政,勉强可以算是一个吧。”
“但是...他现在是人还是天呢?”
“天胜于人会带来恐怖,人胜于天会带来狂妄。”
“目空一切,妄自尊大.....”
嬴异人看向程知远:“先生想要教导他吗?”
程知远:“我很心动,没有人会不心动.....这是一个能左右世间走向的孩子,他的名字在东郭先生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
“政,在遥远的时代,这个字只有牧守者才会被赐予,日月五星,曾经有人认为它们政于星空云汉,周礼天官之中,更是说过,建邦之六典,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以均万民。”
嬴异人的手颤抖不停。
“是人性压过元始天道,还是元始天道压过人性?”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
嬴异人不能理解:“请先生教诲。”
程知远道:“五十二仙人中的人间世,它的故事来源于一株大树,那是一株没有用的树,在山行者的故事中也出现过....”
“而人间世的道理,第一是‘可不惧邪’,第二便是我所说的‘有用无用’。”
“船的作用是帮助人进行渡水,泥土的作用是种植谷物与果树,蚯蚓生活在泥土下,泥鳅生长在稻田里,这就是自然的循环,万物皆有用处,人们能知道的用处,这就是有用之用。”
“而无用之用,则是指的自己。”
“有用则为器,器以承载他人万物,无用则为己,自己可直见本心。”
“无用的东西,只是人们暂时不知道它的用处,于是便指着它说,啊,这是个没有用的东西。”
“但正是无用之物,才或许有大用.....因为道,正在无用之间。”
“一切的有,都是从无之中而来的,万物生来皆无用,有用也只是相对而已。”
“当人达到至道的境界,那么万物于我皆无用矣,因为我即万物,万物亦无不是我。”
“我见万物,于是万物皆著我色彩。”
当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似乎冥冥之中,也有另外一个人在同时开口。
于是光阴重叠交错,却又如梦幻泡影,虚幻顷刻。
程知远对于嬴政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抱着极大的好奇心,而在长平大战的时间内,嬴政按照原本的轨迹降生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出身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比起原本更为传奇了。
没有了那个赵姬,而是以另外一位赵国女子代替,萧菽就是曾经在赵国卖马给自己的小姑娘,后来被司马夝看中,举荐去了稷下学宫,与嬴异人相遇。
没有了吕不韦,现在的吕不韦,正在燕国想办法瓦解公孙操的傀儡政治,他有着远大的目标,想要把一个国家掌握在手中,从这一点上来说,倒是和原本差别不大。
只不过是把秦换成了燕。
“我将教导他,而你们,将要归秦。”
程知远如此说着,不论是嬴异人,还是萧菽,此时都再度拜下。
“庚桑楚或许会找到你们,元始天道啊,他一直追求的东西,而见到你们,见不到嬴政,或许他就会去找秦王进言,我知道终有一日,秦王,或者说你,你会带着甲士,前来把嬴政接回去。”
嬴异人低头不语,因为未来的事情,他不敢做出任何保证,他只能在心中下定一些决心,要改变如今的秦国,且抵抗庚桑楚的言语。
但程知远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道尊退却,或许还会卷土重来,我的隐居生活也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我会回到学宫之中.....”
“不过昔年的学子,有几人愿意跟随你离去的呢?”
嬴异人缓缓抬头,沉默了好久。
“秦王把你放任在学宫之中,一个很大的用意,就是为了让你交好未来可以帮助你的助手....李斯,韩非,王翦,项燕...这些都是栋梁之才,我虽然没有回去,但也能知道一些情况.....”
“除去魏琼勾必然归魏,其他人......”
程知远没有多说什么,秦王的计较比起其他列国的“守株待兔”更要主动,秦王放任嬴异人在自己身边,正是因为只有在自己身边,才能找到这世上最好的一批名臣大将。
年轻的人永远是未来的人才,而既然嬴异人已经确定要成为秦王,那么他就必须要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心腹,那自然是同窗之谊,最为牢靠!
王的放任,看似是放任,但事实上.....
然而程知远也知道这一切,因为这件事情,或许从最开始的时候,秦王就已经在思考对与错了,而他的答案,也已经很明确。
嬴异人成功使他的同窗们,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
当这些搅动时代风云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
“韩非愿意助我三年,项燕也是一样,但他们在三年之后,就会离开,回到自己的国家,韩非毕竟是韩国公孙,项燕的宗族更是楚国贵胄,虽然如今韩国败落,楚国几亡,但是故国难以割舍.....我亦感同身受。”
嬴异人低着头,对程知远诉说着这段时间以来,学宫内发生的一点一滴。
三年,虽然仅仅只有三年,但已经足以给秦国规划出一条惊骇世间的道路,如今,楚国已经衰弱,几乎到了亡国边缘,那世间最大的厮杀曾经发源于楚地,楚地贵胄割据,陈地的楚王已经形同虚设,无人听命。
赵国与秦国厮杀,齐国在蠢蠢欲动,燕国将迎来内乱与变革,魏国与赵国同进退,韩国降服于秦。
天下大势,一半已在西天矣!
第七百二十二章 纸上谈兵
秦王宫中,已经收到了长平的消息,白起调虎离山的计策失败了,而廉颇则是吃掉了秦国数万兵马,但同时,也暴露出了赵国的底牌。
传说中的人物,赵悝,曾经在说剑篇中,遇见过南华真君,或者说庄周的人物,曾经与庄周学过剑术,他的故事已经作为青史而不可磨灭,而此番他出现,是统领着整个恒山武士。
至此,赵国的最大,最强的军团,从深渊中浮现出来,以往从匈奴附近的部落中,所偷偷得到的情报,已经不再准确,恒山武士比起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许多。
铁鹰锐士并不是对手。
“镇守赵长城的最强武士,以魏武卒为源头而发展出来的巅峰步卒,恒山武士为战斗与镇守而生,只要站在城池上,他们就相当于无敌。”
“那么,秦国也需要动用最后的一波力量,要把恒山武士不惜代价引出来,引至旷野来进行决战。”
“陈龙右战败走失了?”
秦王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正是因为出去恒山武士之外,赵国更强的一张牌。
荧惑道尊!
道尊为何会出现在赵国,秦王的头绪还不是那么明朗,但可以想到肯定是因为赵国,或者说赵王手中有道尊希望得到的东西,而庐山震动之后,诸多剑宗已经下山,侠祖放开禁令,于是天下第五的赵渊归赵,在长平的战场上出现了。
“难为他了。”
在姚先生的护佑下,同时面对荧惑、天下第五以及赵悝,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强,陈龙右能做到这种地步,还能带着上万锐士撤走,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姚先生似乎也逃脱出来了,但是情况并不好,面对赵悝,他付出了代价,左手丢了一根指头。
没有人敢说秦王的过错,但事实上,所有人却又都知道,这就是秦王久久不给支援的缘故。
秦王在等,等赵国露出底牌,这样秦国才能拿出自己的底牌,来看看如何进攻,如何应对。
白起已经送来了不下五次的催兵符,希望秦国能继续派遣强大的军队前去长平,廉颇的守势如同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秦军对峙至如今,其实是一直处于下风的。
秦王对一位侍从道:“使蒙骜来见孤。”
并没有等待多久,秦王让所有的臣子与侍从都离去了,蒙骜单独觐见,却不敢近前,连剑也解下,而秦王坐在案台后,眼中映照着烛火,就像是熊熊不灭的秦魂。
“蒙骜,孤要动用旄头骑。”
蒙骜抬头,等待着秦王的命令,秦王则是把简牍递给了他。
蒙骜取过,在看完之后,并没有思索太久,于是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同意,是觉得应该这么做了。”
“文公时期留下的军队,人间最顶峰的精锐军团,仅仅只有五百骑,历代非天纵之人不可选入。”
蒙骜向秦王行礼,并且沉声道:“到了他们为大秦奋勇当先的时代了。”
“恒山武士,将成绝唱!”
在镇压定秦剑的地方,在天鸡陈仓与帝蛇黄存在的那片原野,那是秦国的故地,在远方,就是那五百骑士放牧的地方。
秦文公的时候,武都郡故道县有一座怒特祠,祠堂边上长着一棵梓树。秦文公二十七年,派人去砍伐这棵梓树,马上就有狂风暴雨。树上的创口随即合拢了,整整砍了一天也没有把它砍断。
秦文公增派了士兵,拿着斧头的人多达四十个,依旧砍不断。士兵们疲倦了便回去休息,其中有一个人伤了脚,不能走路,只好躺在树下,他听见鬼对树神说:“攻战得很辛劳吧?”
树神说:“哪里算得上辛劳?”鬼又说:“秦文公一定不肯罢休,怎么办?”
树神回答说;“秦文公能把我怎么样呢?”鬼又说:“秦文公如果叫三百个人披着头发,用大红丝线绕住树干,穿着赤褐色的衣服,撒着灰来砍你,你能不因窘吗?”
树神哑口无言。
于是第二天,伤了脚的这个人便把听到的话告诉了秦文公,秦文公于是叫士兵们都穿上赤褐色衣服,紧跟着创口砍出,就用灰撒上,结果树被砍断了,树中有一头青牛跑了出来,奔跑着进入丰水中。后来青牛又从丰水中跑出来,秦文公派骑兵去击杀它,却不能取胜。
在第三天的时候,有个骑兵摔到地上后又爬上了马,他的发髻散开了,便披着头发去追它,青牛害怕他,于是逃进丰水中,不敢再出来了。
旄头骑的来历,便是能够克制一切与鬼神法术有关的东西。
甚至包括天道的规矩!
青牛就是树神,它是自然的生灵,也是天定的神圣,它的行为与生长的地方都附和道的要求,但它被砍伐了,旄头骑克制这些天定的东西,而恒山武士强大的地方,在于他们的“先天之躯”!
天青烈火代表他们渡过了庐山的考验,先天之躯比起后天之躯,强大的不可计较,而这五百旄头骑,则是能破开先天之躯的防御,在它们的面前,先天之躯,甚至还不如后天之躯来的坚固与强壮!
当这一日,秦国有五百荒骑踏出定秦之地。
有三万位秦骑士,护送左右,前去长平而不敢停歇。
秦王收到了白起的密信,告诉秦王,白起已经让王龁带人,前去邯郸施展反间计。
而且同样说了,荧惑道尊遇到了程夫子。
在交手之后,整片天地都被他们撕碎了,但是道尊退走了,程夫子带走了秦王的曾孙,不知所踪!
在看过密信之后,秦王嬴稷反而放下了心来。
“那可是世间至尊,您不担心曾孙的安全吗?”
有人如此询问秦王,而嬴稷则是哈哈一笑:
“这世间,没有什么地方,比起大祭酒所待的住处更为安全的了,程夫子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带走孤的曾孙,而道尊也要拿走孤的曾孙,那么这正是说明一件事情.....”
“天眷大秦,不然不会出现这种如天命之子般的孩子。”
“孤现在要做的,是为了后世的子孙们扫平前路,正如同当年异人与我说的那般!”
“六王毕,四海一!这天下,自礼崩乐坏之后.....”
“不需要如此多的‘君王’!”
秦国的骑士日夜兼程,长平的对峙关系在逐渐恢复,秦军与赵军被上次的大战波及,如今重新回到原本的地方,白起看着那座关卡与防线,如果从表面上来看,秦军确实是兜了一个大圈子,而且什么都没有得到。
损耗在日益加剧,秦军劳师远征,更是经不起折腾,似乎这样下去,就只有撤退一条路可走了?
但白起在等。
副将们都说秦王不会再派援军过来了,之前武安君请了那么多次,秦王是一个兵也没有派来,既然前面都没有派来,这一次怎么会有人来呢?
但是白起告诉他们,秦王一定会派遣强大的士族过来的,因为他的观察,他的逼迫,已经结束了。
秦国已经找到了赵国的底牌,并且根据这个底牌,在最短的时间内,制定了有效的反制措施。
在副将们将信将疑的日子中,秦军与赵军又发生了数次小规模冲突,而就在第五次冲突结束的第三日,秦军的士气已经有些低落,这时候,远方传来地震般的声音。
漫天的尘土,上万战马的驰骋将大地都震动,三万秦骑士从遥远的青玄大地赶来,而他们如此雄壮的声势,只是为了那被护送在中间的五百人!
“那是什么!”
王陵看着远方那数万秦骑士中间,若隐若现的五百人,他们披头散发,状如恶鬼,身躯强壮结实,连胯下的坐骑都头生牛角,神异非常,比起其他战马要大上整整一圈,故而和其他的战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性格也十分暴烈。
“那就是旄头骑!我们的援军,剿灭恒山武士的王牌!”
白起笑了起来,呼出了一口长气!
秦国毫不犹豫的动用了这批旄头骑,经过历代的增补,一直维持在五百人,这是秦文公时期立下的的强大军队,而在旄头骑的面前,渡过了庐山青火的先天之躯,将如腐朽的木简一样,不堪一击!
“恒山武士,将成青史绝唱矣!”
而秦国援军的浩大声势,也让赵国的军队得到了反馈,斥候送回的消息让廉颇心中有些担忧,而那只奇怪的部队,赵国对其知之甚少。
“总之,我们不出战,不出关,只要恒山武士在这里,这片关隘,就不可能被攻破。”
赵悝告诉廉颇,并不是他目中无人,而是连曾经匈奴的四位天神之一,金天君王都不曾打破恒山武士的战阵,连天神都能挡住,使其铩羽而归,对方除非有天帝人物,否则,即使是圣人至此,也不可能突破恒山武士的防线!
“有我在此,一切如旧!”
赵悝的话语给了廉颇高度的信心,传说中的人物,击伤了姚先生的盖世武士,确实是值得廉颇信任。
即使是圣人至,如果不是主圣以上的“子”,那便没有可能拿得下恒山军团。
长平的凶烈已经来到了关口,而王龁经历跋涉,也已经抵达了邯郸。
庐陵君,这个人,就是此次反间计的关键所在。
他是赵惠文王之子,赵孝成王之弟,他的兄长正是赵悝!
庐陵君与燕国为善,在长平之战后,燕国乘着秦国退去,赵国衰弱的空隙进攻赵国,然而却没想到秦国的离去,燕国的攻击,在生死存亡的时候,赵国的军民百姓爆发出保卫家园的强大战力,燕**队被打的大败而退,随后平原君暴怒之下,要求攻赵,却被庐陵君劝阻。
而当时赵孝成王也正是元气大损的时候,秦赵之恨刚启,四十五万大军葬身长平,此时燕国行小人行径,让赵王震怒不已,发誓灭燕,于是准备驱逐庐陵君,把他流放。
而若不是后来的重臣冯忌为他苦苦劝说求情,庐陵君必然荒死于山野之间,而在如今,长平之战尚未开始,但庐陵君郁郁不得志,赵王认为他的一些道理都是荒诞与天真,而庐陵君的这种性格,也注定让他有些优柔寡断,甚至看起来有些迂腐与愚蠢。
王龁来到邯郸,换过一个身份,说是从魏国到赵国做买卖的商贾,名字用的是“王齿”。
于是,他开始按照白起的计谋拜见庐陵君,又打听到了廉颇的府邸,在与庐陵君一番“
慕名而来”、“久仰久仰”的客套话之后,王龁多次出入庐陵君的府邸,逐渐与他相交日深。
而庐陵君也逐渐把王龁当做自己的知心挚友。
直至这一日,王龁与庐陵君饮酒之时,谈到长平之事,庐陵君则是把酒爵放置下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上党之地,与秦国相争,韩国自己都不能让自己的太守听命于王,这根本就是韩国驱虎吞狼的计策,就像是当初在楚国发生的一切那样,秦国还是那只猛虎,但是狼却从神道,变成了赵国啊!”
“平阳君都已经告诉过王上,为何王上不听,执意要贪图这些城池呢?”
“平原君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愚蠢,赵禹先生也同样愚蠢,平原君常常说平阳君看不懂时事,但这一次,他真的错了啊!”
王龁见他已经有醉酒之意,于是含混其词道:“可惜,若是你为赵王....”
“我为赵王!”
庐陵君猛然看向王龁,王龁心中一惊,手已经按在腰间短刀上,却见庐陵君豁然站起,苦笑又苦涩:“我不能为王,我无那个资格,也无那个天分,但我若为赵王,必不会因为眼前小利而去背负这种万世的罪责啊!”
“秦赵开战,不论谁胜,都将元气大损,生灵涂炭啊!”
庐陵君说着,又有些疯癫的笑:“我听说,现在长平传来的消息,都说廉颇将军治军有方,爱兵如子,有当年吴起之风,但吴起离魏又叛楚,现在廉将军威望如此之高,会不会也走吴起老路呢......”
“前些天,秦军大败,上将军几如天人下界,势不可挡.....”
庐陵君看向王龁:“我听说你也去他的府邸献了礼金!你也要奉承他,而弃我而去吗?”
王龁连忙安慰,告诉庐陵君,上将军乃是现在国之栋梁,赵国的柱石,谁不想与他相善呢?
“栋梁?难道除了他,我赵国下面,就没有可以支撑起这参天大屋的人了吗!”
庐陵君发疯一样的呼喊,而王龁的目光闪烁,对他道:“不,我想了想,或许有一人,可与庐陵君同为赵国柱石。”
“此人,乃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也。”
第七百二十三章 赵之变
赵王宫。
赵国的大臣聚集起来,主要讨论的是长平的战事问题。
上一次的战报,已经在邯郸人尽皆知,白起攻城失利之后,复又强攻,不胜,被廉颇击破,退守二十余里,可谓是赵军大胜。
秦军士气低落,撤走时,甲胄不齐,步伐凌乱,正是慌忙败退的征兆。
“白起虽强,但终究还是我上将军略胜一筹!”
“武安君已经够厉害了,但遇到我赵国的上将军,还是力有未逮啊!”
赵国的臣子们对战事的结果十分高兴。
“廉颇将军打仗的时候,白起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赵王听着大臣们的称赞,面上也是十分满意,而这次讨论的,就是接下来秦军会不会撤军,而赵国要不要追击的问题。
虽然战场上的事情,当然是廉颇说了算,但是王宫这里所决定的,是追击之后,将要纳入版图的土地与百姓。
不追,那就是把外面的地送出去,追,那就是把秦军拿不走的全都吃下。
不用顾忌韩国的面子,这对于赵国来说,是一次可遇而不可求的扩张机会。
庐陵君前来面见赵王,但他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忐忑。
此时朝堂中,大臣们都在夸赞廉颇,并且说他为赵人争了脸面,至此秦军如虎,诸国如羊的故事终于成为了历史,赵军这一次怒锤秦军,可谓是扬眉吐气。
“接下来,秦军必然会因为粮草供应不足而撤走,虽然我们也不能多待……”
“匈奴人开始叩关了,我们不能拿了上党,丢了长城。”
赵王看着诸臣:“不过,现在还是先说说追击与土地的事情。匈奴人一时半会还过不了长城。”
“追!怎么不追!”
诸臣都很激动,这可是获利的大好事,上党连带一十五城都纳入手中,这次秦军丢掉的土地,赵国吃下去,还不用还给韩国,傻子才不追!
“让上将军进军,追剿秦军!”
“是啊,有廉颇将军在,破白起易如反掌!”
平原君赵胜出来:“追!王上,这天大的好处,没有理由不追!”
“富裕的土地与人口,谁会不要呢?他秦国可以东出,我赵国拿了那片土地,也可以西进啊!”
“更进一步,威逼河西,大有可为!”
平原君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积极响应,连赵王也是这么想的。
庐陵君手中有汗,欲开口陈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这个时候,有人先他而出!
“臣以为不可!”
平阳君赵豹!
赵胜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上一次赵豹就不同意取上党,如今怎么又出来了?
“平阳君,这次又是什么理由?上一次你说不能要这上党,不然会遭到秦国的报复,你说赵国不能与秦争斗,然而如今看看,秦国这头老虎,只是个虎架而已!”
“我赵国与秦国在长平交手三十二次,胜多败少,前不久更是大胜秦军!眼看着秦军已然要退去,这时候,你还要说什么不能取地的荒唐言论吗?”
“难道是说,要顾忌韩国的脸面?这就太可笑了,这时候把土地送回给他,怕是才在羞辱他吧!”
平原君一番驳斥,平阳君等他说完,此时才对赵王进言:
“韩赵魏三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韩国的脸,也是赵国的脸,但赵国的脸,不是韩国的脸。”
“王上,此次上党之争,因何而起?王上没有忘了吧!”
“韩王,都驱使不了地方的郡守,韩国早已沦为陈,卫之流,赵国确实是不必顾忌韩国的感受。”
“但是,赵国要顾忌魏国的感受,韩王被秦国打怕了,但是韩人没有!”
“王上如果吞掉了韩国的土地,韩人必定明白。赵国与秦国同为虎狼,只是秦国这只猛虎在青玄西土,而赵国这只孤狼,却在肴山游荡!”
“王上如果不吞韩国的土地,虽然如此看来,韩王未必会对王上感恩戴德,反而是秦国再来,韩王还会再去投降,但是韩人,却是会心向赵国。”
“到了那个时候,赵国驱逐秦国,所有的韩人,都会是赵人,三晋之地,收复起来易如反掌,亦不损王上名声!”
“春秋之时,有齐桓公统领诸侯,奉天子以讨不臣!如今战国之世,我赵国为何不能做春秋齐国之事?”
赵豹一番话有理有据,连赵王都目光闪烁,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可了他的道理。
而平原君此时听完,却是大摇其头起来。
“利在眼前,不去取得,天赐的宝物,不去获取,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但是,赵豹还没有说完。
“莫急!”
赵豹看了一眼赵胜,又对赵王继续进谏道:
“还有一个威胁,那就是秦!”
此话出,平原君一声叹息,赵王也是道:“秦军在长平,败多胜少,白起过不了廉颇这关,有何可忧?”
赵豹的神色严肃无比:“正是因为秦军败多胜少,才更让人恐惧!”
“这是什么道理?”
赵王也失笑了。
而赵豹道:“秦军损耗如此严重,然而依旧在长平与我赵军鏖战至今,王上可见,他们断过炊粮?”
“他们的粮食充足,士卒在攻击失败后也会很快重新聚集回来,秦军劳师远征,然而疲态却不显露多少,虽然败多,但也只是士气下降,却没有立刻撤走。”
“他们的战斗意志依旧存在。”
“他们依旧游刃有余!他们远离秦国大地,在我中原,与我等鏖战,他们的体力本就有所损耗,而我们以逸待劳,却不敢出关与他们进行会战。”
“为什么上将军从来都是守,而极少去攻?因为他觉得拿不下来。”
“因为他们两个主帅对于局势把握的十分准确!”
“因为秦军可以输,他们输的起!而赵军不能输,赵国输不起!秦军可以输一百次,赵国能输二十次吗?!”
“山中的狼再是残暴,它敢与猛虎争斗吗!”
“这就是你们之前所嘲笑的武安君白起,你们所嘲笑的秦军,这,难道还不可怕吗?”
赵豹的话掷地有声,而赵国朝堂却是鸦雀无声。
赵王的神色也严肃下来。
“依照你言,这上党之外的土地,就丢给韩国?还给他?那你自己也说了,下一次,若是秦国再来,只怕那些土地,都会和这次一样,再度成为秦军攻击上党的跳板!”
“平原君说的好!只允许秦国东出,不允许我赵国西进吗!”
“孤,偏偏不信!赵豹,你说的句句在理,但有一句话,孤也要说!”
“凭什么他秦国是虎,而我赵国不是?”
“他秦国是虎,那我赵国就是龙!”
“鱼跃龙门,只是未到时候!”
赵王这番话确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此时赵王的野心也完全扩散出来!
此时,平原君对平阳君道:“有些东西,该拿还是得拿,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图谋长远一点,为什么不能想的更大一些呢?”
“春秋的时候,有一个杞人忧天的故事,你不会不记得,如果做一些事情,要担忧天崩塌下来,那不是太过无稽之谈了吗?”
赵胜本来是劝解赵豹,却没想到赵豹此时大叹一声,又对赵胜怒道:“天与地相去其一万五千里!但是也可以在瞬息之间,与大泽相平!这世上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杞人忧天!但天是真的会崩塌的!”
赵豹说完,行大礼,自知无法劝解他们,大步离开!
他站在宫门前,远远看着所有的赵国君臣!
“赵国是窃取秦国的气而成就的巨龙,虚幻而无根犹如水中浮萍,空中楼阁,我何尝不想赵国君临天下?”
“但是秦国,若从献公算起已是奋五世之烈方有今日,秦献公护河西中狼毒箭而死,秦孝公变法呕心沥血而亡。秦惠文王西降义渠,东辟韩魏,下临巴蜀,心力交瘁而逝。秦武王时期已有问鼎之力,而如今的秦王,更是已经扫清他面前的石头,一百年的积累,秦国要向天下显露他的獠牙!”
“献公有公子虔,孝公有商鞅,惠文王有张仪,秦武王有甘茂,如今的秦王,范睢白起,王陵蒙骜,泾阳楼缓,甚至司马错都还没死……
“而我赵国有谁?”
“蔺公白发,廉颇老矣!”
“秦国的君主都是为国而死,我赵国的先君都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死去!这样的国家积累,怎么可能与秦国长久的交战呢!”
“长平大战,王上不听我言!久久相持,赵国必败!”
赵王脸色铁青,而赵豹已经远去!
“散了!”
赵王让诸臣离去,平原君叹息着去寻找赵豹,而赵王回身时,顿了一步:
“庐陵,你有什么话?”
庐陵君上前,压制住心中的忐忑,呼出口气后,开始进言。
“王上,方才平阳君所言,臣以为一半可听之,一半可任之。”
赵王侧着头看他。
庐陵君道:“秦赵开战,此时大战起,哪怕三五年后大战起,还是对赵国不利,因为秦国也在同时积累,赵国如果拘泥于现在的状况,积累是绝对比不过秦国的。”
“故而平阳君一半话说的有理。”
“但剩下一半,说我赵国没有可用之才,就有些荒唐了。”
“臣举荐一人,有大将之风,孙武之谋,或可试之。”
赵王皱眉,庐陵君小心翼翼的开口,是道:“此人,正是赵奢子,赵括也。”
“赵括?”
赵王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皱的更深了。
“不错,正是赵括,此子有其父之风,自幼熟读兵法,尤擅攻势。”
“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
庐陵君正要多说一些,却没想到赵王摇了摇头:
“赵奢说过他这个儿子,有小将之才,无大将之能。”
“庸将而已。”
庐陵君一愣,失笑道:“这怕是马服君谦虚而已,哪里有父亲如此评价自己儿子的呢。”
“我听闻,宝剑放在匣中不出鞘,久了就会失去它的光彩与锋利,明珠蒙尘,实乃不智之举,这天下没有人生来就会打仗,马服君之子,赵括的本领,已经是非常人矣。”
“王上可使他去长平,随上将军历练,有上将军在,白起之类不足为虑,而且我听闻,上将军爱兵如子,有吴起之风,也不会让赵括陷入险境……”
赵王听着,目光微有闪烁。
“吴起之风?”
赵王仔细看了看庐陵君,庐陵君此时没有注意这个眼神,赵王收回目光,忽然问道:
“刚刚赵豹所说的东西,孤现在想来,也有三分道理了……”
“廉颇在,可挡白起,若廉颇不在,谁可挡白起?”
“而若连廉颇都不能有把握取胜白起,驱逐秦军,那我赵国,下一代,又有谁能接替廉颇的职位?”
“廉颇老矣,廉颇老矣……”
赵王反复念叨了几遍,最后叹了口气。
“让赵括去吧,去长平!”
赵王最后还是同意了庐陵君的建议,而赵括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就按耐不住了。
大丈夫生于当世,自然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这跟随上将军历练,这是要作为将帅培养,赵括熟读兵法,然而父亲赵奢却说他是个庸才,赵括当然不能同意,也一直憋着一股气,想要证明自己。
但是也同样的,赵括的母亲得知了这件事情,并不同意让赵括去,理由却不是怕赵括遇到危险,而是怕赵括害了赵国!
“母亲如此看轻于我耶!”
赵括的脸色很难看,他的手都在颤抖,不过最后听说是庐陵君劝解,他的母亲才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但是她却和赵括要断绝了关系。
庐陵君则是有些无奈,至于赵括,则是态度坚决,谢过赵王之后,面朝向东,军吏们没有人敢抬头看他。
赵王看到这一幕,眉头又皱了起来。
希望赵奢的评价是错误的。
于是赵括上路了,他的第一个军事任务,就是运送粮草,安全的抵达的长平。
这是一个毫无压力的任务。
但是赵王也给了他一个特殊任务,那就是给廉颇带一句话。
要胜,要地,要人!不要守!
赵国要驱逐秦军!
赵括看着那些粮草,他的心思,却仿佛已经见到长平上,数十万人的对垒。
犹如天空的星辰与地河的流沙。
而他,终有一日,会成为与天地对弈之人。
第七百二十四章 兵家四道
“要地,要人,要胜,不要守....”
廉颇看着赵括带来的秘信,连续摇了三次头。
“王上他们都觉得你还可以,那么你觉得,王上这个任务,能完成吗?”
赵括恭敬的行礼:“我见到上将军摇了三次头,第一次,应该是觉得王上之说难以达成,第二次,应该是觉得白起之兵难以击破,第三次,应该是觉得上党之地难以守住。”
廉颇皱眉,询问道:“你觉得你猜的很对,看的清楚了?”
赵括却是摇了摇头:“有些模糊,其实第三次,括并不确定上将军的心意,但括料想,前两次,必是准确的。”
“邯郸虽远,却也能尽知长平战况。”
“武安君带领的秦军,自他征战以来,几无败绩,世人莫不闻白起之名而丧去胆魄,与其当世并称着寥寥无几。”
“上将军觉得,武安君不好打,但世间,除去上将军之外,恐怕没有人再能挡武安君如此之久了。”
廉颇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乌龟能活上百年,靠着坚硬的壳,把四肢缩进去之后,即使是凶暴的鼉龙也只能瞪着眼睛而无可奈何,但是鼉龙咬着乌龟,僵持不下,乌龟不饮不食,鼉龙不饮不食,比拼的是什么?”
赵括:“是体力,或许鼉龙会胜,因为鼉龙可以懈怠,但是乌龟稍有懈怠,必然粉身碎骨。”
“武安君正是鼉龙,但上将军必须要守,武安君却可以无数次的重整旗鼓。王上已经听闻此间战事,平阳君亦曾言过.....”
听完朝堂上的事情,廉颇大为感慨,平阳君是明白人,而平原君这一次是真的糊涂了。
赵国的国力还是太虚浮了,而秦国却是脚踏实地,人家有底,而廉颇,说实话没有多少。
“蔺公白发,廉颇老矣。”
这是简牍中赵王写的八个字,让廉颇深有感触。
自己已经很老了,而赵王派遣赵括来到长平,也是存了让自己教导他的心思在内,但是廉颇多多少少也知道赵奢对他这个儿子的评价,那并不能算得上好。
熟读兵法,在常人眼中看起来是极好的苗子,但是在赵奢眼中,就是一个不知变通的蠢货。
因为赵奢当年一战成名,就是没有遵循兵法!
孙武,吴起等人写下的兵法,不是给后人照本宣科来读的,而是他们所说的那句话,才是兵法的真正要意!
“兵者,诡道也!”
兵家会堂堂正正?那是武夫!兵家的人,其实心计最多!
武力对于兵家来说,只是保障最后计划成功的一个“安全绳”而已,没有足够的武力,有些计划就难以实施,有些威慑也没有办法顺利展开,而顶尖武力握在手里,也不是让人把这张牌立刻就打出去。
就如同白起上次偷袭关城,如果不是三大高手突然出现,哪里能把陈龙右全军都几乎吃掉?
“你也知道这些道理。”
廉颇看向赵括,赵括躬身作揖,却又道:“但括以为,此战既已陷入僵局,便需要尽快挣脱,从中寻找破局之法。”
“赵,耗不过秦,王上之语,也有此意。”
赵括竖起手指:“括以为,天下之战,不论怎么变,无非是攻守而已,没有第三种形式的作战方法,也不可能有,谁来攻,谁来守,如今武安君是攻,上将军在此守,那么接下来,要破局的话,上将军必须要攻。”
“括亦以为,攻,不该莽撞的攻,而是.....”
廉颇摆了摆手。
“不能攻。”
赵括一愣,而廉颇盯着他:“攻守易形,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寻找破局之法就一定要攻么?”
“你还是不清楚啊。”
赵括很不理解,但是又有些不服气,而廉颇看着他一会,发现赵括还是觉得需要更改攻守形势,这便叹了口气。
“你要跟着我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马服君的评价或许没错。”
赵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拳头微微攥紧。
“哼!”
廉颇的脸拉了下来:“赵括,这里是战场!你知道吗!你一个失策的决定,就会让我赵国士兵白白送死,赵王在简牍里写的东西,你看见了。”
“你只能带五万兵,多一个,也带不了。”
赵括沉默,这确实是赵王的命令,而且是临时更改的。
因为这一次,赵王看到了赵括面对那些军队士卒时候展现出来的傲气与藐视,这让他心中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极大的限制了赵括的权利,并且明言告诉廉颇,不允许给赵括过多的军权!
此世的赵王,非彼世的赵王!
王的决断,即使在千里之外,也会很大程度上,影响一场大战争的走向!
“五万人,当然很多,但他们不是数字,不是齐国人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数目,他们是命,一条命要用在该用的地方上,一个赵人的命......他也有爹娘。”
廉颇板着脸,阴沉的吓人:“攻守,易形?”
“主动权不在你手上,你怎么易形,怎么易势啊!”
“主动权到现在还在白起的手上,我去转为攻势,那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吗?那长平不要三天,就失守了!”
“什么是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兵技巧?”
“兵道四法,你得其一二矣?还是一法皆不见?”
“你熟读兵书,读的是孙武的著作,还是吴起的绝笔?读到最后,连这四个基础的兵道,都看不明白?”
“你不是在邯郸,已经尽知此方战况了吗!”
赵括被这一通话说的难以开口,硬着头皮,正欲辩解,廉颇便又打断了他,而是直接抛出了一个问题。
“来,武安君现在逼迫我,我们攻守僵持在此,累月累日的耗,他用的,是四道中的哪一个?”
赵括开始思考,在短暂的思索之后,赵括回应道:
“武安君擅长打奇攻,光狼,华阳,诸战皆已应验,往往神兵天降,冒险突击,敌人往往无所准备,于是被打的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该是兵形势!”
“是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但他又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括姑且妄言,兵家四道,非单独而举,实乃细细相连...”
廉颇盯着赵括,摇了摇头。
“是兵权谋。”
赵括不解,于是辩解说道,前不久白起突袭关城,若不是三大高手,说不定关城已经陷落,因为三大高手不在,恒山武士也就不在,铁鹰锐士长驱直入,那些飞卫士被近身就完蛋了。
“兵权谋,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廉颇看向赵括:“你自己还在说,四道相连,兵权谋是四道之中上上之道,白起已经贯通三道,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主动权在他的手上,即使他屡战屡败,我也难以夺过来。”
“为什么?因为我们现在,已经陷入了他的‘权谋’之中。”
“他有三胜,而我有三败。”
“兵形势,因势利导,先立己于不败之地而使己不会败,其中大成者,太公吕尚也,小成者,庞涓也。”
“白起的战术,可退可进,而我却必须待在这里,这是他的一胜,胜在游走如风,是我的一败,败在固守坟土。”
“他的阴阳,所谓兵家阴阳,顺时而发,推行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也。指的是左右战场的地理、天象等外在环境因素,用四个字概括就是‘天时、地利’。其大成者是为孙膑。”
“长平之地,他是攻手,掌握了战术,他就掌握了作战的良好时机,我虽然以逸待劳,但我闲着的时候,他也闲着,地利在我,但天时在他,此又是一胜一败,他谋事在天,而我据土为壑,天使暴雨,大地化为汪洋,而大地翻滚,震威却触及不到天上。”
“第三,兵技巧,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利攻守之胜者也,其中大成者,墨家诸子与公输般也。”
“器不强,不足以攻守城池,人之技不善,不足以称为强军。”
“秦国还在等,他们在等一些人。”
廉颇看着赵括:“那些人,或许比起铁鹰锐士强大数十倍,是破开我恒山铁壁的关键所在,而我料定,那些人必然是骑兵!”
“秦国之军,我细细思索,上溯至秦文公时,还真的响起来一个可破天下万法的军队。”
“旄头骑!”
“此为我第三败也,恒山铁壁若破,长平必失。”
恒山武士是赵国的最高战斗力,不论是什么敌人在恒山武士的铁杖面前都如同脆纸一般,轻易就会被粉碎,但如果恒山武士也败了呢?
白起和自己大大小小接战至如今,却依旧没有走,因为他在摸底,在摸廉颇的虚实,以及恒山武士的一些“情报”!
“用无数秦军的命,来换取这些情报,白起不仅仅是权谋的大成者,亦是一个能拿得起,放得下,舍得出兵卒性命的狠人。”
赵括安静听完,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道:“上将军....此番说,我赵国根本没有主动权....”
“从拿到上党的一刻起,就注定如此,但若说拿不到主动权,也并非这样,转机就要到来了。”
廉颇对赵括道:“等到秦军决定动用那只军队的时候,是我们的生死局,也是秦军的生死局,如果能一举消灭旄头骑,乘胜追击,那么主动权就在我们的手中了!”
“上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两大天帝人物突然相遇,将乾坤都掀翻,我本可以拿到至少一半的主动权.....”
廉颇想到上次的事情,不免心中大为叹息。
白起确实是一个能见缝插针的人。
赵括捏着拳头,他冷静的思考,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似沉稳的上将军,其实早就已经开始赌了,秦与赵之间,生死,攻守,追击与逃亡,破关与远走,这种转换只在一瞬间,拿着主动权的人也在寻求破局的方法,而没有主动权的人,则是想要拿到主动权,这样他才能破局。
兵家的博弈,不仅仅显露在战场的厮杀中,阵列的变幻中,同样在后方的布置与筹谋,那才是真正左右一场战争的关键。
或许有人能够凭借着个人的勇武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但这种人,终究是极少数。
就在长平之地,双方都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赵国邯郸,接到了来自北地的军报!
战马的嘶鸣声,出现在雁门关外!
惊涛骇浪如同风暴来临,至少有十万以上的匈奴骑兵在逼近,而且这个数目还在增加,并且最让人感到震骇的事情....
大漠龙神,金天君王,那长生四神,已经齐至雁门之外!
“李牧将军要求调回恒山武士!雁门告急!”
赵王瞪着眼睛,把自己的案几直接掀翻!
“长平之地,正是生绝死战之刻,匈奴人居然在这个时候挑着南下,他们必然是从秦国那里得到了消息!”
“恒山武士一走,长平必危,上党必落!”
赵王心中大恨:“李牧是挡不住吗!没了恒山武士,他就不行了吗!不是兵家千年一出的天纵圣人吗!”
他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上,没有人敢回应。
过了一会,蔺相如来了。
“恒山武士要撤。”
蔺相如已经头生白发,不复十年前的容颜,很多圣人的暗伤都源自于六年前那一次鬼门关大开的事情,参战的圣人是受到了夏桀等天帝级厉鬼的波及,而没有参战的圣人,自然是为了对付那些逃窜在人间,没有被斩杀干净的鬼门强者。
蔺相如在四年前遇到了曾经大破楚国的无形状神,因为后者神出鬼没的能力,加上当年屠杀楚国得到的神力,已经让他不是对手,故而虽然联合其他圣人打退了他,但蔺相如也被吸走了气血,精气神明衰落了下去。
赵王紧紧握着他的手,蔺相如则是叹道:“此时难以两全,李牧将军虽然是天纵的圣人,但匈奴四位天神齐至.....方才来时,我又收到战报,王上且看。”
简牍被赵王拿着,而赵王的目光逐渐瞪大。
有一尊巨大的金人出现在雁门关以北,随后,整个雁门的风雪都停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无尽的浩大风雨!
第七百二十五章 雁门风雨
匈奴人的战车来到这附近,金色的,高大的金人屹立在上面,雁门关的人们从没有看过像是南楚一样的风雨,这甚至有些湿润,连气候也变得像是南方了。
赵长城上,李牧看着那个巨大的金人,匈奴人的骑兵没有接近,只有金天君王护送这尊金人抵达这里。
金人似乎不能自己移动,必须要别人拉着战车,拖着它走,但是李牧却很清楚,这个金人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或许没有之一。
如果要说古代传承下来的至宝,大禹的九鼎,舜的歌简,尧赐予大羿的弓箭,夏代装着龙女褒姒的盒子,商代的武丁帝剑以及那株怪异的桑树,到了周代,这种宝物越来越多,每一位天子都试图铸造出堪比这种至宝的天子信物。
但是最后,天子信物们,似乎还是差了这些东西一筹,不过即使是所有的天子信物,哪怕文王的黄厉原都被搬出来,六十四卦天象,也不可能比眼前这个东西更强。
“匈奴的祭天金人,被他们当做神一样来供奉。”
“五十二仙人中的‘大宗师’!”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知道自然的作为,并且了解人的作为,这就达到了认识的极点。知道自然的作为,是懂得事物出于自然;了解人的作为,是用他智慧所通晓的知识哺育、熏陶他智慧所未能通晓的知识,直至自然死亡而不中途夭折,这恐怕就是认识的最高境界了。
此位仙人,是世间通晓一切的存在!
“只是近似全知,非真正全知,道阻且长,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祭天金人发出了声音,面对李牧那遥远的喃喃自语,他隔着很远,就给予了浩大的回应。
匈奴的战士们都听见了,赵国的守卫们也听见了。
“如果你能打开雁门关,就可以避免无谓的杀戮,天下没有人希望见到战火,你们守在关隘这里,但是彼方的人们只是想要一块生存的土地。”
“如果人都没有战意,那么这场战是为何而起,这座关是为何而建,那彼方与此方敌对的意志,又是被谁强行灌注?”
祭天金人的话带着回音与询问,却又下了一个新的结论:
“所以古代圣人使用武力,灭掉敌国却不失掉敌国的民心;利益和恩泽广施于万世,却不是为了偏爱什么人....”
“乐于交往取悦外物的人,不是圣人;有偏爱就算不上是仁。”
李牧站在雁门关上,对祭天金人道:“兵家,没有仁,兵者,诡道也!天地自然之性,从踏入兵门的一刻,便不曾存在于身了!”
“如果诸位真的是来迁移的,不是来起战事的,那我们即使开关也无不可!”
“但我看不到你们的平民,在我眼中,看到的是数以万计的战马!”
“天上龙行,天下马嘶!你们没有诚意,这关又怎么能开呢!”
李牧大声回应:“天下没有人渴望战争!但你们不会服从中原的命令,而中原有七国还在纷乱不休!”
“谁都想成为王,但天下容不下这么多王了!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戎狄豺狼,不可厌也!”
“诸夏尚且争斗不休,不能有一个共同的主宰,天子衰微而有诸侯争斗,你们进来,会依附于赵国吗?会听从调遣吗?”
“会和楼烦,林胡一样吗?不,你们当然不会,因为你们贪恋的是这片丰饶的土地,而不是过来为他人效命。”
“只思索获得而不思索付出,矛盾是谁挑起来的?为什么秦国降伏义渠,义渠的子民都成了秦人,义渠的王还在试图反叛呢?”
“你们不是为了子民而来的,而是为了……自己的贪婪!”
“浑邪,休屠,呼衍!三王四神齐至,不破雁门势不还?”
“仙人啊,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牧的身后,无数的弓箭手已经严阵以待,雁门关外风雨滔天,长生四神的目光也逐渐沉凝下来。
那巨大的影子横亘在天!
大漠龙神!
可怕的威严爆发出来,逼近天帝级的气息让世间的群山都在颤抖!
“上尊何必多言!降伏之事,赵人是绝不会做的!”
“我来破关!”
“恒山武士不在,赵悝不在,就凭你一个区区圣人,不是我的对手!”
金天君王是长生四神中的战争之神,但因为逐年战事不利,他的力量大幅度下降,故而只能与三五圣人交手,不能与天帝人物匹敌。
而大漠龙神,只在长生高天与白马胡巫之下,但实力与白马胡巫不相伯仲。
长生高天就是长生天主,这是虚幻神,是不存在的空祭祀,也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至高神。
大漠龙神的地位很高,但是知名度却不是太高,在他之上是白马胡巫,而金天君王的位置跌落到径路圣子之下。
四神准备叩关,恒山武士不在,李牧虽强,但终究年轻,修行不足,而在绝对的实力之前,战略都是狗屁!
一个强大的军事家,需要有强大的士兵为他驱使,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大漠龙神化出百丈躯体,尘埃与大地都被掀动,山河裂位,东南改易,雁门关散发出一股古老诡异的气息,阻挡着大漠龙神的攻势。
匈奴三王也向前逼来,圣人境的气息不断流转,雁门关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但是第二股圣人气息出现了,境界已经接近了“子”!
大漠龙神恐怖的眼睛看过去,那股圣人气息之下,是一个站得笔直的老人。
“颛孙师!”
匈奴三王中,呼衍部的王对其他人开口,儒家七十二圣人的名头确实比较吓人,但是四神中的径路圣子淡淡道:“连子都不是,也想与天帝人物交手?”
“龙神只差半步就是天帝人物,区区一个主圣,蝼蚁而已,儒家七十二圣人早就该湮灭于尘埃了。”
然而大漠龙神在震击雁门关数次之后,却突然停手了。
“这关城,上次来时未曾注意……”
“这关,竟然与恒山合为一体!”
大漠龙神巨声咆哮,乾坤震颤,随后,雁门关附近的山体内,至少有数十位流光升天而起!
“古之真人!原来如此,是真人合身于恒山雁门,所以雁门关就是恒山!”
恒山是上古四岳之一,大漠龙神感到棘手,而此时,白马胡巫上前。
真正天帝级人物的气息升腾而起!
“移山倒海之术,还是我来吧。”
“我将,搬动恒山。”
第七百二十六章 秦天
秦军的大营之中,白起接到了秘密的情报。
“好...”
他长出一口气,随后神色带着掩盖不住的欢喜,最后竟然拍着大腿,放声大笑起来!
“赵国关城破矣!”
他接到了消息,恒山武士正要撤走,因为雁门关告急!
匈奴人突然南下了,尽起长生之兵,那种来势已经颇有一种玉石俱焚的意味,意味着如果他们这一次没有攻下雁门关,那么匈奴的青壮年至少要死去一大半,于是,意味着匈奴人最少有十年的时间缓不过气来,甚至可能被长生之地恶劣而残酷的天气变化,彻底消灭。
这同样是匈奴人赌上的国运,虽然白起并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突然南下,但是这终究是一件好事情。
恒山武士离开,意味着赵国关城的守备力锐减,此时趁势攻杀,必有可能把恒山武士在调遣的途中一举歼灭!
然而白起本是想这样下令的。
但是他依旧陷入了一个相对漫长的沉吟与思考当中。
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秦国虽然被六国视为虎狼,但比起楚国来说,对于山东五国,其实他们对秦的接受度更高一些,毕竟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总的来说还是在一个大圈子里面,不像是楚国是自己不满周天子给的爵位,而一步到位直接称王,这就有些捣乱的意思了,虽然他混出了样子,但因为不是周天子分封的,所以很多国家有的时候就不带楚国玩。
恒山武士真的要在这里全部歼灭吗。
即使歼灭,旄头骑也要死很多人,而赵国雁门关破,昔年周幽王时代的浑噩之世又将重现,虽然这一次只有匈奴而没有其他的北狄过来,但是长生之地中,究竟有多少独狼在暗中窥视,谁也不知道。
白起忽然发现,自己现在这个决定,变得有些举足轻重起来。
不杀恒山武士,那么旄头骑就等于白调,而恒山武士驰援雁门关之后,秦国拿下关城,赵国必然退守,但是下一次要这么轻易的抓住恒山武士大规模移动的契机,就非常的不容易了。
好处是,赵国同样元气会大损,这一次的上党之争,秦赵之间或许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因为匈奴会消耗赵国的国力,而失去国力的赵国,自然没有资格与秦国在短时内争夺上党的归属了,长平的防线也会不攻自破,但是自己也会面临一个巨大的危险。
那就是秦王的责问。
恒山武士绝对是秦军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如果能把他们全部歼灭,那么秦军就再无敌手,魏武卒已经不成气候,韩国的神臂军也没剩下多少人,把赵国的胡刀骑士与恒山武士消灭之后,仅仅凭借齐之技击,楚之申息,还有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燕国,根本不可能与秦国争斗。
秦王扫**,虎视何雄哉!
秦王必然会被这唾手可得的巨大胜利而冲昏头脑,所以白起现在的这步棋,举足轻重。
是截杀歼灭,还是放任他们自己离去?
————
秦王宫中。
白起不知道的是,在他收到秘密消息没有多久,秦王也收到了。
赵国之中有秦国的眼线,这是秦国几个高层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一次的消息。
秦王看着他眼前的来客。
曾经楚国的高士,五十二仙人中,与说剑人并曾辩论的“庚桑楚”!
“你要助孤的孙子,一统天下?”
“难道孤不值得你相助吗?”
秦王有些失望的询问:“如果你的消息的真的,那么白起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发出奇兵,恒山武士与胡刀骑士一灭,赵国的最高战力便彻底消失殆尽,这两个军团,胡刀骑有万人,恒山武士只有千人,但就是这一万一千人,却足足抵得上数十万大军!”
“恒山武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大秦没有这么强大的勇士军团,旄头骑已经是天下难挡的精锐,但也只能凑出五百个人。”
庚桑楚平静的回应:“王是圣人,王是剑宗,王是当今秦国之主,王的意志就是天律,但王却不适合作为统一天下的人。”
“王的时代已经固定,大道通达于万物,但一种旧的事物不可能陈花重放,那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奇迹,新的事物形成,旧的事物一定会毁灭。”
秦王没有生气,反而是反问道:“如果孤做不到,那孤的儿子,安国君不能吗?为什么要孤的孙子来呢?”
“孤记得,孤的孙子,似乎被什么东西附身,你,是来帮助那个东西的,还是来帮助孤的孙子的?”
“王与公子公孙,三代人,你选择了最后面的那个。”
庚桑楚看着秦王:“您所贪,不过是六国而已,太小了些,您的儿子所贪,不过是秦国而已,这便只有一点点的尘埃大了。”
“我帮助您,是因为您的孙子,秦国的公孙,他会成为一个贪图整个世间的人物。”
“三代之前,不会有这种强大的君主,三代之下,更不曾有可以比肩于他的人,而在他之后,万古的青史都将传颂他的名字,亦没有任何王可以与他相提并论。”
“五十二仙人中的人间世!他是元始天道不假,但却也是.....”
庚桑楚的话说着,而秦王皱起了眉头:“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庚桑楚一愣,随后了然而笑:“您听不到啊。”
“那您就更不是一统天下的人了。”
秦王沉默,久久没有说话,而后死死盯着庚桑楚:“很好,孤...我的孙子,现在在程夫子的手中,我相信他的教导,但我也害怕他,不过现在,还是说一说关于赵国与匈奴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庚桑楚对秦王道:“不必贪墨这一时的功果,眼下正有一个泼天的功劳和威望,摆在您的眼前。”
“那便是,效法齐桓公之事!”
秦王的目光猛然收缩,庚桑楚道:“列国卑弱,以强秦合纵于列国,引大王为天下盟主,代行天子事,于是聚兵五十万,北伐雁门,驰援赵国!”
秦王冷笑:“尊王攘夷?挟天子以伐不服?但现在可没有天子之尊了!现在是战国!儒家定的名字,真是好啊,彻底撕破了天礼,由他们自己!”
“天子将死,列国僭越,既然为诸王,只可联盟,绝不会屈居人下!”
庚桑楚看着秦王:“天子只是将死,还未死呢,大王,降龙在野.....春秋无义战,战国皆乱伐,但如今,天有道,有圣王出。”
秦王猛然看向他!
庚桑楚不卑不亢!
“不尊周室,而改尊‘周世’!世间已过,岁月更迭,夏商周,已为青史!”
“夏的炎气已经消失,金色的秋与锋锐的剑,在西天升起,齐桓公死后,春秋之世多有霸主假借尊王之名,胡乱征战,战国之时,山东五国兵叩函谷关,更是奉天子之命而来,然而这些人都不是在行齐桓管仲之事。因为他们,没有攘夷。”
“而如今,秦国曾经尊王,如今攘夷,尊王攘夷,二者尽起,于是,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若要成天下雄主!”
庚桑楚意气风发,眼中有熊熊光明!
“当有气吞八荒之胆魄!要让天下,秦国,不仅仅是兵强国盛,有战国之凶烈,却也亦有春秋大义在身!谁若在我南世大难关头,拒不出兵者....”
“秦,必奉有夏以来,聚三世之义而讨之!”
秦王询问:“若列国真不出兵?”
庚桑楚便笑:“如今列国,楚崩,韩衰,魏弱,齐偏居一隅,燕自顾不暇,独赵强盛,列国不出兵又如何,出兵,那当然更好,一个大义的借口而已,一个顺应天地之意志的举动罢了!”
“而若真有不出兵之国....王上,你没有打下那些城池,但那些城池,却已经心向于你了!自古以来,民心若失,天下便散矣!”
庚桑楚缓缓道:“秋日天收,日月转动,降龙在野,主客易位,天律渐强,被天道所接受,那其余诸国,不降,也得降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暂代天下之主
“周之后,不论天下属于谁,那都是岁月更迭的结局。是天下真正的共主!”
“我们要明确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关起门来自己打,天下之主,只能是诸夏至人,决不能是北方的戎狄!”
“很久以前,他们和我们并没有区别,但是现在,我们是诸夏,我们上承三代之德,下受三世之恩……”
“唐尧,虞舜,禹夏。”
“夏后,商帝,周天子!”
“这是我们!”
“而如今,北方的匈奴人,试图攻破雁门关,再度行昔年周幽王时期之事,使我南世中原,再遭践踏!”
“春秋之时,齐桓公征讨他们,救了刑国,并且为刑国在夷仪之地复国,重建了国都。”
“次年,狄人大举攻卫,卫懿公被杀。齐桓公率诸侯国,替卫国,在楚丘另建新都。”
“那时候齐国,确定了周天子的地位,并且请天子立下太子,以确定继承者。”
“于是,尊王攘夷。”
“孔丘曾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暂代天子,讨伐那些不尊奉天子的人,是诸侯的盟主。”
“而如今,战国之世,天子已衰,是天子没有德行了,是天礼走到了极尽,并不是周世有什么对不起天下的地方。”
“只是岁月做出了选择,没有万世的时代,只有人才能代代相传。”
“周的礼乐,周公,管仲的道理,奠定了我们的现在。”
“所以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豺狼戎狄,不可厌也!”
“秦国在函谷关之上,我,当代秦王,嬴稷!就在这里,在这函谷关上,效法孝公之事,但所宣讲的,不是招贤令。”
“而是我秦国,会拿出这个态度,诸夏在此,我秦国如今最为强大,故而,斗胆暂代齐桓公之职!”
“我秦国,全部兵马。将从长平移走,北上雁门,驰援赵国!”
“而我秦军此次,只是驰援,不取地,不借粮,不伤赵国秋毫草木!”
“天下的诸侯,必须拿出一个态度,我希望你们认得清自己的立场,如今,正是天下大难的关头!”
“赵国破,则天下亡!我秦国,不仅有战国之凶烈,亦有春秋之大义,存续于身!”
“若有诸侯,不愿意出兵,我秦国,必将奉三世之义,而兴兵讨之!解下你们的束发,把它们披散下来,因为你们不再需要!”
“纵我秦国衰落,也必让汝等孱弱之辈,知道何为国破家亡!”
————
当赵王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他不知道这是真还是假,在他的思考中,假的成分更多一些。
如果这些话从秦孝公口中说出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但秦王嬴稷,一个曾经蒙骗过楚怀王的人,一个口是心非,随时随地都会撕破脸皮和盟约的人……
若说战国之世,谁最不讲道义,那必然是秦王嬴稷!
“王上。”
平原君赵胜道:“秦军确实正在从长平撤走,白起率领大军,似乎有北上之意。”
“上将军处,是守,还是调?”
赵王一只手按着头,手腕抖动了好久,猛然一拳砸在案几上。
“不!我看出来了!他想要趁机夺取我国的雁门关!”
“裹挟天下大势,列国卑服,这样就可以占据雁门关久久不还,我赵国北地一失,没有战马来源,恒山武士再是能打,单单一千人,就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和五十万秦军较量!”
“恒山武士不是没有被灭国!昔年无终国就与恒山武士同归于尽过!”
赵王把这份宣言简犊丢在案台上,仰天长叹:“时也运也!这天下的盟主,为何不是我赵国,这份简犊,又为何不是我赵国来发!”
“驰援是假,夺地是真!”
赵胜看了看那份简犊,叹了口气,又是失笑:“秋毫无犯?秦王的话,说出去了,谁都知道没有什么用的。”
“不过除去王上所虑,会不会白起大规模调兵之后,留下一部分精锐,就等着长平虚弱而一举攻击,拿下呢?”
“上将军的意思,是他不走,防止有诈……秦王拿自己的名声当筹码,不是一两次了。”
“而王上所虑……毕竟现在是战国啊,没有人讲道义的!如果借道给秦军,我赵国就会有亡国之祸!”
“假道伐虢之事,难道要在我赵国重现?亦或是蜀王驱使五丁力士凿开天路,于是秦军入蜀,这种愚蠢的行为……”
秦军有这种事情的丰富经验,当然,赵国的前身晋国也有,假道伐虢这事情就是晋国做的,夺取了肴山通向函谷关的道路,于是把秦国裂土为青玄大地。
大哥不笑二哥,不是赵国不相信秦国,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开始还打的你死我活,现在你突然跑过来说要帮我……
这时间莫非是倒退回了春秋?那时候是为其他国家两肋插刀,现在战国,你能不在边上插我两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道不能借!”
“秦军若是真想帮忙,可以从大河上游绕道!”
诸臣都是这般意见,只有赵豹叹了口气。
赵胜听到这声叹息就很烦,对他问道:“你又怎么了,难道这次你要为秦国说话吗!”
赵豹道:“大河上游,从那里深入漠北?绕开我赵长城,这就算是匈奴人也做不到!”
“秦军从那里走,怕是抵达雁门的时候,士气已去七八,人数损有六五,还怎么作战?”
赵胜:“难道你真以为秦军是来帮忙的?损了他五六成兵,他也打不下雁门了,正好了……”
“这不是很好吗。”
赵胜摇头道:“这都是赌上国运之战,长平争斗尚未曾结束,秦军如果进来,与匈奴两面夹击,我赵国岂能不亡?”
“不是我不相信他,你问问你自己,你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秦军吗!秦王嬴稷,可不是秦孝公!”
因为嬴稷的口碑过烂,导致确实没有人敢轻易相信他,这就和狼来了的故事一样。
赵王提起剑来。
“前代之时,武灵王亲上战阵,如今,我为赵王,岂能不效武灵王之事!”
第七百二十八章 道尊之名,天宫入世
其他所有的诸侯国,与赵国的反应都是相同的,他们不相信嬴稷的宣告,都认为这是秦国图谋赵国的一次行动,并且试图拉上列国作为他的“大义”。
然而秦国,再一次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四象天宫,迎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庚桑楚进入到学宫的门前,无数位闭关的圣人都感觉到了这位不速之客,圣人的威严弥漫在这片学宫上空,庚桑楚毫无惧色,一步一步,走到学宫的里面。
当山野震动,当万河俱涸。
程知远的剑气落在庚桑楚的面前!
“你去了秦国?”
程知远的声音回荡在这里,庚桑楚的身边,是无数学宫的新弟子,他们或疑惑,或惊讶,或不解的看着他。
他们本试图上去搭话,但是程知远的声音,让他们停止了这个行为。
“是的,秦王已经采纳我的计策,而如今,列国必然不会相信秦王的举措,所以为了春秋大义重现于秦国,便需要一个管仲似的人物。”
程知远的声音消失,而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位圣人的声音:
“大祭酒是管仲,那你呢,难道是鲍叔牙吗!”
又有圣人开口!
“庚桑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天宫不见邪道之人!”
庚桑楚望着天空:“我是南华真君座下五十二位仙人之一,何来邪道之说,漆雕先生是因为儒门崩裂,而精神失常了吗。”
“我不是来和诸位圣人扯皮的,我是来这里,请大祭酒的。”
“秦王请大祭酒,效法管仲,行首止、葵丘之盟,以作见证!欲相请大祭酒,为列国盟!”
“天宫自有威望,大祭酒身驾三道,既为法家第四派之主,亦师从儒家圣人,又与纵横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大祭酒更是仙人,甚至曾经与天地相融一,齐、赵二国,与大祭酒皆有关系,至于楚国,我与大祭酒,可一同前去。”
“如今的楚王,正是大祭酒曾经苏醒时,所相遇的那个蠢货,他知道大祭酒是他曾经遇到过的‘死圣’之后,便经常向诸大夫吹嘘,说自己相遇大祭酒,乃是天命所定。”
“他因此而拉拢了许多人,成了楚王。”
“世人不信秦,诸王不敢信,但世人与诸王,都会相信大祭酒。”
天宫中,有圣人失笑,阴阳家的邹衍发出声音:“那这是请了,有什么好处?昔年周襄王衰弱,才必须要乘着齐桓公的威望来稳固地位,故而给予大力的支持,而如今,天宫是强势,你要请大祭酒为证,仅仅凭着一句春秋大义,怕是请不动。”
“王孙之子,还在我学宫之中,谁又知道,秦王是不是有什么招数,欲囚禁大祭酒,随后进攻天宫呢?”
庚桑楚听完,不免语气怪异道:“邹衍圣人,阴阳家大尊,怎么....天天想着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您也不是纵横之人啊。”
“秦国这里,都是诚意,王孙之子,放在大祭酒处,接受教导,秦王听闻之后,只是言道‘他很放心’。”
“大祭酒的威望,天宫的威望,昔年列国之盟,共立天宫的简牍,还依旧陈列在天宫之中,天宫却说出这等奇怪之话,不免让秦国,有些难堪了吧!”
庚桑楚的话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转,对诸多圣人道:“这一次,在下前来此地,实是我南世,确实到了危难关头!”
“匈奴尽起倾部之兵,长生四神已至北地!雁门若破,赵国必危,中原必危。”
“不是赵国在打这场仗,秦国也要打,诸位圣人都说管仲管夷吾,是圣人之师,诸位圣人上从太公望,中从周公旦,下从管夷吾!”
“当今之世,不再是商周之争,也不再是夏商之斗....春秋末年,周幽王死,戎狄大举践踏中土,大肆劫掠,使我中土元气大损,如今他们卷土重来,又正值我中土连年征战,天下未定.....”
“此时若败,便是亡世灭族之祸!”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庚桑楚语气带着狠辣与凌厉:“这天下不是列国的天下,诸子圣人,六年前护佑天下而与鬼帝道尊厮杀搏斗,故而负伤至今未曾恢复,学宫诸圣,怎么六年过来,修身之说,养道之言,都变成了市侩的‘好处’呢!”
“若诸位是信不过我庚桑楚,那在下愿意自囚于学宫,诸圣亦不必出宫,只需要大祭酒,为诸王列国盟誓便可!而我秦国兵马,早已经在武安君带领之下,北行去了!”
“列国不相信我秦国,那又何妨?我秦国是做,做给天下人看!昭昭青史,自有分说,古之大义,春秋有齐公,战国,亦有秦王!”
庚桑楚向诸圣作揖,深深一躬至底,而此时,程知远变化出来,连带着诸圣也从暗中走出。
“天宫会参战。”
程知远盯着庚桑楚,突然觉得,自己倒像是很多话本小说中,那种自视甚高而常常坐视时世间动荡而不理的“世外高人”了。
这种世外之态,不是做学问的态度,而程知远虽然知道,这是秦王的计,也是庚桑楚的计,但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是拿捏着尊王攘夷,春秋大义的阳谋。
但即使是阳谋,程知远也不介意让秦王这一次成功一下。
因为程知远更知道,在这片神魔乱舞的战国之世中,虽然历史中匈奴在这个时期陷入了一段内斗,又被李牧所阻挡,歼灭了数十万人,后来又被秦朝却七百余里,直接打出了阴山,于是,直至在大月氏为质子的“头曼”那个小孩子回归,杀掉了他的父亲,而后成长起来,慢慢积蓄力量,等到秦朝崩裂,楚汉之后,趁虚而入,此时才把汉高祖逼到绝境,那个时候的匈奴是巅峰。
但是在这一世不一样。
长生四神之中,至少有两位天帝级人物,而剩下两个也不是易与之辈,虽然神道会因为战阵的压制而导致施展不出法力,所以每个士兵都渡过了庐山天火的恒山武士,才让它们无比忌惮......
又因为恒山武士的统领,乃是赵悝,这个人,是和说剑人有不解之缘的,可以说是已经列位于神话的人物。
他是赵惠文王曾经的长子,亦是说剑篇中,请过庄子练剑的赵国前太子!
但是如今恒山武士还未曾赶及雁门,而长生四神已经拉开阵势,在有兵马加持的情况下,匈奴大军的军阵掠杀之气,甚至还要远远超过赵国的守军!
“如果雁门关破,中原确实会生灵涂炭,天宫不出手,以后也没有面目招收天下学子,我们自己就是总在说春秋大义,总在说天道人道,六年前我们动手了,六年后,匈奴人不会比幽冥与道尊更强大。”
“鬼门关也塌陷了,道尊也入世应劫,一些匈奴人,翻不起风浪!”
程知远看向庚桑楚:“走吧,就当是卖给秦王这个面子,帮他成为他想要的天下盟主,让他去行齐桓公之事,也应了你的计谋。”
“我会答应你,是因为中原的事情,自己解决,诸夏关起门来自己打,兄弟争斗父亲的宝座而已,但如果有外人想要过来,坐在诸夏的头上,那即使在六代以前还是亲戚,如今也必然要分个你死我活。”
“家土不可使豺狼踏足!”
程知远既是对庚桑楚所说,也是对学宫诸多学生所讲,亦是对着各位圣人所言!
学生们挺直了背,行大礼而揖,而圣人们的目光从原地收回,发出振奋天地的笑声。
天宫今日停止讲学,学生们行着礼义,而有圣人将从天宫中离开。
“我们也要发动一个号召,天下的圣人,都要前去阻挡。”
“不必如此,秦军加上赵军,纵然其余列国不来交战,也足够守住雁门了。”
诸圣人是如此想的,但是没想到,庚桑楚道:“不够,还不够!”
“赵国之前靠着某种宝物,让荧惑道尊为其效力,但是荧惑道尊在与大祭酒,在长平一战后,便消失无踪,失去了道尊加持的赵国,无法与对面的一个仙家抗衡。”
“仙人?”
有圣人发问:“你是说,匈奴那边,也有仙道中人?”
“哼,仙道,仙道不是都为了自己的道理,而不会积极入世的吗,除去大祭酒之外,如盗跖,太乙等人,都曾对天地之难而袖手旁观,这些世间顶尖的仙人,只想着自己的大道,哪里有空管这人间的卑微蝼蚁们!”
“如果有让你都忌惮的仙人,难道这个仙人也是天帝级的人物吗,所以才需要诸圣去阻挡,因为现在中原的天帝人物,实在是没有几个了。”
“当年越王击败大厉之鬼,但是这个家伙逃遁了,还没有死,试图在人间作乱,这里同样需要堪比天帝的战力来镇压。”
圣人们在发出询问,庚桑楚道:“他比天帝更高!”
“或许已经达到了类似道尊的界限!”
在一阵沉默之后,所发出来的是,是巨大的质疑。
“道尊只有六个,至少到如今为止是如此,分别对应着天地间的‘生’、‘杀’、‘枯’、‘荣’、‘苦’、甘’。”
“穷天是生,荧惑是杀,地劫是衰,黅天是荣,太岁是苦,钧天是甘.....”
“穷天是道主,荧惑是凶君,地劫是亡命徒,黅天是盛世简牍,太岁是苦难破灭,钧天是广乐清平。”
“与道尊相同者,难道你要说,他在人间,不为道尊,却能近似完整的道尊吗?”
钧天道尊是三位,能给世间带来正面影响的道尊之一,他在人间的化身几乎只留下一个计述的身份,连名字都不会留存在史书中,故而影响到他本身,反而更像是一种抽象的概念,被称呼为“帝”,一般也称他为“中央天”,“四方天主”亦或“无名上帝”!
春秋末年,晋国正卿赵简子曾经重病,五天不省人事,于是请来医家的三个大医生之一,也就是扁鹊秦越人,秦越人是医祖,但他还有两个哥哥,医术比他更高,不过是在病人出现这种病症的初期阶段就能发现并且及时治疗,导致他们的名声比起扁鹊要小很多很多。
而扁鹊的老师,是医道之仙长桑子。
那时候,扁鹊就说,他曾经给秦缪公治病,秦公睡了七天,七天之后醒过来,叫来公孙支与圣贤子舆,告诉他们,自己听到了钧天上帝所奏的乐曲,并且钧天上帝还告诉他,晋国将有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
赵简子被扁鹊依照治疗秦公的方法去治疗他,睡了两日半醒来,合前面五天也正好是七天多。
赵简子一醒来就告诉扁鹊,他也看到了钧天上帝,并且上帝也给他弹奏了乐曲,随后有一只熊来找他,上帝让他把熊射死,又有一只罴跑过来,赵简子又遵从道尊的命令射死了它,于是钧天上帝很高兴,给了他两个奇怪的竹筒。
赵简子又看到帝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他的儿子,帝赐给他儿子一条天狗,并且告诉他,晋国七世就会衰落,并且灭亡,嬴姓的人将大败故周之人于范魁地的西方,并且钧天上帝将他的女儿配给赵简子七世的孙子......
这个天帝女,叫做“孟姚”,史书称“吴娃”,是赵武灵王之妻,赵惠文王之母!
钧天上帝能照见人心中最深沉的愿景,并且顺岁月的导向,而加以一些加持,让这种导向成为现实!
道尊们或有不可思议的道性,或有绝世无匹的战力与凶性.....
但世间有存在,能与完整道尊匹敌?
圣人们发出质问,庚桑楚道:“诸位可听闻.....大宗师?”
此言一出,阴阳家圣人邹衍猛然是心神大震!
“可是.....天道无为,万宗之师?”
庚桑楚道:“不错,自幽王之后,大宗师不再于人间出现,二百年前,大宗师出现于匈奴之地。”
“这一代的大宗师,不是人,而是匈奴人祭祀苍天的巨大金人。”
“祭天者,如天主也。”
庚桑楚看着他们:“诸位要面对的,不是天帝,但却又近似道尊,可又不是,故而,以‘天主’呼之吧。”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大宗师是传道之人,他未曾得道,但他知道道在何方.....”
大宗师出现,古老的仙道传言再一次被诸多圣人想起。
“大宗师,仙道中人是没有立场的,列国伐交,人间之世,纷乱青史,破裂的岁月,那重重叠叠的百骸幻境,我曾经被人提醒过,入百骸,千万不要去探寻钧天之地!”
“赵国,是钧天的狗么!”
“道尊藏在天帝之后也多有操纵.....那么大宗师既然遗失了四千年,也是时候该收回来了,我与你去,会一会它!”
程知远抓住庚桑楚,踏出三步,两个人化为云烟散开,直归秦国!
第七百二十九章 北风卷地百草折
秦国盟誓,列国之王虽然不相信秦国的承诺,但是很快,秦王传出了第二个消息,那就是这一次将请天宫大祭酒作为见证者!
昔年魏国盟誓,五国相王,便是周天子的子孙昭文君作为盟誓的见证者,意味着周天子正式承认这五个国家为王,在五国相王之前,只有楚国、吴国、越国三地僭越称王,但他们并非周天子能管辖到的地方,所以天子也就不予置之。
而五国相王的五王,分别是魏、韩、赵、燕和中山。
在此之前,魏国与韩国曾经拜见过齐威王,互相承认对方的王位,而五国相王之后,赵国因为认为暂且没有称王实力,于是又自去王号,改称为君。
如果是天宫大祭酒前来盟誓,诸国列王记起了曾经学宫送给他们的简牍,这个东西的信任力远远大于嬴稷的嘴巴,于是,列王在思索之后,除去赵王亲去雁门没有收到之外,其余列国诸王,都准备动身。
然而地点却不是在秦国。
程知远带着庚桑楚来到秦国,才知道,秦王把盟誓的地点,定在了魏国的大梁。
“五国相王从魏而始,战国之乱也自相王而生,天下列国,一时之间诸王并起,皆源自于相王之事。”
“如今诸王再度齐聚大梁,却是同仇敌忾,共援赵国,持春秋大义,护我诸夏烈土。”
“此是世间大善之事!”
秦王如此对程知远开口,在短暂的寒暄之后,让程知远有些奇怪的是,秦王只字未提嬴政的事情。
这是展示信任的态度,还是秦王对于嬴政另有安排?
程知远不了解,也不想仔细了解。
“我非秦人,秦王想要作这天下盟主,也尽管去做,哪怕是做了新的天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谋划么,但是希望秦王这一次援助赵国的行为,是真的。”
“匈奴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护佑中土的心,列国如果与戎狄来交,肆意践踏我诸夏中土,那春秋之时的尊王攘夷就是个笑话,几千年的传承,就此断绝。”
秦王对程知远道:“大祭酒不必怀疑孤,孤此次,确实是去援赵的。”
“唇亡齿寒的道理,孤当然晓得!”
秦王缓缓道:“秦强于列国,强于天下,匈奴人强不强?当然强,但是没有秦国强。”
“可单单看这种表面的情况,是不对的,秦的后面,没有东西了,而匈奴人的后面,还有整个长生之地!”
“无数的豺狼在荒原上闻到血腥味。它们会冲过来,如洪流一般,用尖牙利嘴,将强大的国家撕成齑粉!”
“诸夏的土地不是天赐予的,也是我们打下来的!就像是秦国的土地,也是和别人争斗获胜而得到的。”
“诸夏也曾是戎狄,因为那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周天子曾经娶过戎狄的女人,但是那个女人过分放荡而把周天子气死,那时候,便已经知道,诸夏与戎狄,已经不同了。”
“诸夏之俗,不再是戎狄之俗,而诸夏诞生之后,我们立足的大地就成为我们新生于此的乐土。”
秦王的声音回荡到很远的地方,天与地之间,列国的王在向大梁城聚集,而列国的军队,也在伺机而动!
然而未曾想到,在列国盟誓之前,齐国的军队居然已经调动起来了!
齐军北上了!
齐军北上,中军之内,曾经的齐国大司马,坐镇其中!
这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而天宫诸圣北上,加上齐国北上的消息,在列王抵达大梁城后,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列王神色各异,而齐王则是泰然自若,倒是秦王有些意外。
“不曾想齐军居然北上,孤本以为,列国之中,除去我秦国之外,都丢了春秋大义呢。”
齐王对秦王道:“齐军北上,是因为听说大祭酒来到秦国,大祭酒既然动身,那么天宫诸圣必然也已经北上,孤信的是大祭酒,不是秦王。”
“祭酒之信,在此战国之世,犹如墨翟于之天下,仲尼于之春秋!”
齐王对秦王的话并不客气,但秦王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天下英雄!来!为齐王上座!”
————
北方雁门关!
古老强大的城墙已经遍体鳞伤,李牧坐在城头上,整个北岳的力量在他身躯中轮转,而山岳中的无数光芒,此时有一道消失了。
这意味着一位古之真人羽化了。
在雁门之外,天地似乎被分成两片,风雷呼啸,白马胡巫手中有一片碎铜化为尘埃,对应着刚刚消逝的那位古之真人。
他的气息辽远而浩瀚,恒山的尘埃在李牧与白马胡巫之间的广袤天地中不断起伏升降,外面的人想要抬起这片山岳,而李牧则是竭尽所能镇压下来。
但是李牧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镇压山岳的古之真人数量在下降,真人的气逃逸之后,恒山的镇压力就会越来越弱,白马胡巫手中的碎铜,是祭天金人加持过的,以道性破除道体,于是山川中的真人被道性镇压而自我消失。
“好小子,居然能和我僵持这么久,区区一个圣人,居然能与天帝相较量,不过你仗着雁门关镇压恒山,又依靠恒山守护雁门关,这种联系很快就会被我摧毁了。”
山岳都在震荡颤抖,以至于大军十几日不能前进,四神三王都没有妄动,因为这时候他们插手,反而会妨碍白马胡巫的施法。
天帝人物是人间几乎无敌的强者,圣人之中只有子才能与天帝人物较量。
“恒山将被搬动了。”
“最多还有五个时辰,李牧已经不行了,失去恒山庇护,雁门关就是一个普通的城关罢了。”
时间过去,恒山开始震荡!
遥远的山岳颠覆起来,苍穹都要移动,尘埃开始大量上升,李牧已经支撑不住!
大漠龙神已经准备撞击这座关隘。他有些迫不及待,而匈奴人挥舞自己的马刀,高声呼喊!
但就在李牧衰弱下去的时候,有无数高大的影子突然站了起来!
恒山武士们,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雁门关上!
“恒山已落!”
白马胡巫冷冷看着那些恒山武士:“你们来迟了!”
赵悝的双眼盯着他,不过就在这时候,另外一股震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雁门关的另外一个方向,战马与飞鸟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北方的大地之上!
那是“秦军”!
第七百三十章 无衣
山与大地都在微弱的震荡,赵悝能够分辨出来,在遥远的彼方,有一支强大的军团正在靠近!
但还是远了点!
是敌人还是战友?
赵国人很紧张,而匈奴人却都很安静。
“拿下雁门关。”
随着白马胡巫的呼喊,匈奴三王举起马刀,浩荡的匈奴大军向着雁门关压来,如流动的阴影与云海!
大地飞尘,寒天震雪!
轰隆!
大漠龙神开始移动,他要冲上雁门,将这座古之关隘彻底震塌!
“来!”
然而迎接大漠龙神的,是那柄锋锐无当的利剑!
赵悝接手雁门关,恒山武士举起铁杖,随后在其余赵**卒不可置信的注视中,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上千名恒山武士,铁杖掀翻,这一瞬间,大漠龙神猛然调转龙头,因为一股军阵的强大镇压力,正无可匹敌的向他砸来!
龙神离去,避开这一击,但惊天动地的镇压之力,却让金天君王与径路圣子猛然止步!
“天星不可遇人将,神威会被镇压,恒山武士是当今天下步卒精锐,打光了恒山武士,赵国只剩下胡刀骑士,犹如人之双臂断去其一。”
径路圣子道:“让勇士们去削弱恒山武士,不然他们对我们造成的镇压力太大!”
“削弱,最好能杀上三四百人,这样恒山崩落,军阵不成。龙神挡住赵悝,剩下的恒山武士,我们当可尽剿之!”
金天君王盯着那上千人,又有感慨道:“一千人当十万兵,以一敌百的猛士们,今日就要消亡在此,成为人间的历史了。”
两大神如此说着,而金天君王侧过头,却听到祭天金人发出了声音。
“无所谓生,无所谓死,道无不有所送,也无不有所迎;无不有所毁,也无不有所成。”
两位天神互相看了看,并不是太能理解大宗师的话,但还是能听出些许,他是在说,生死灭亡都是道的一环……
“真是有兴致啊,他是在为恒山武士们唱诵逝去的歌谣吗?”
径路圣子失笑,而金天君王子仔细听着,又细细思考,觉得似乎话里有话。
无所谓生,无所谓死……
是在说世间一切众生与道的关系。还是说恒山武士与匈奴勇士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尘埃蝼蚁呢?
金天君王莫名的觉得,或许是后者。
匈奴的战士们向前冲去,他们下了马匹,准备攻城,却没想到恒山武士们会直接冲过来!
一个照面,一千恒山武士冲了过去,匈奴人的步战阵瞬间就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紧跟着,就犹如虎入羊群!
马刀斩在恒山武士的身上,连停留一瞬间斗做不到就立刻崩断,随后,巨大的手掌抓住匈奴人的面门,直接暴力的将他捏碎!
锵!
十几柄马刀劈来,随后全都应声而断!
一名高大的匈奴勇士,手中的战刀砍在这位武士的面门上,然而刀光震断,恒山武士的面门上,却是半点伤口也没有!
“你这……!”
匈奴勇士大惊失色,但是下一瞬间,对手一掌就将他的脑袋给撕了下来!
熊熊燃烧的天青火,在身上腾起,铁杖挥舞,匈奴的勇士从头至脚被砸成肉泥,以一当百,先天之体的强大性在此刻彻底显露出来,如风卷残云一般,这一千人冲杀过去,要直捣黄龙!
但终究是有人能抵挡的,第一个伤亡出现了。
呼衍王的战刀斩开了一位恒山武士的铠甲,随后,那连铜铁都伤不了的**,被呼衍王一刀斩开!
大风震撼,恒山武士被杀死一人,呼衍王大声呼啸,然而下一瞬间,三根铁杖直接将他砸的横飞出去!
“匈奴的王?”
如蔑视一般的声音从一位恒山武士的口中吐出,三根铁杖连击过来,大地都被打的坑陷,呼衍王一转头,又有六个恒山武士杀了过来!
九人成阵,将这位堪比大圣人的王给围困起来!
呼衍王猛然发现,这几个恒山武士都是整个军团中的佼佼者,他们的气息远在先天十重楼之上!
三王中的休屠王见到这种情况,在斩杀一名恒山武士之后,立刻抽身游走,避免被更强的那些人围困,而另外一方,大单于浑邪王也在缓缓后撤,让身边的勇士阻挡那些恒山武士,而他则是伺机行动,补充缺口!
大战到白热化,两位天神不攻,大漠龙神想要冲击雁门关,但是却被赵悝拦住!
天帝级人物,作为赵国的底牌,轻易不能动用的传说人物,赵悝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强大,而大漠龙神还差了半步才是天帝人物,与真正天帝人物交手,他必输无疑。
白马胡巫看到此种情况,对大漠龙神传音,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恢复元气之后,让龙神与他合力,拿下赵悝!
战场的厮杀进入白热化,兵器与甲胄交错,剑与铁杖,刀与弓箭,鲜血飞舞,火焰熊熊不熄!
如绞肉机一般,恒山武士的凶性爆发,匈奴人的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一,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余下的匈奴人胆气在被一点点耗尽,然而匈奴之中,除去三王亦有强者,于是开始有恒山武士被围死的情况,并且越来越多!
赵军的强势期正在逐渐衰落,开始与匈奴进行拉锯战,与此同时,雁门关突然打开!
一群“戎狄”持刀冲了出来!
惊天动地!
“胡刀骑!”
而这时候,金天君王提起兵器。
“是时候了!”
天神入阵,顿时匈奴人士气大振!
而就在这个时候,更北方出现了隆隆的震荡声!
黑夜之下,如妖魔般的东西从北方汹涌而来。
“谁?”
不止是一个人在发问,而当北地的声音响彻乾坤的时候,无数的北狄出现在天之原野的尽头!
鬼方人!
“援军以至,不仅仅只有鬼方。”
金天君王指点道:“西北方的昆戎,土方,也将要抵达了,甚至还有被燕国击败的山戎,还有西北的陆浑人,扬拒、泉皋、伊洛之戎……”
“长生之地的所有部族,都在看着你们……”
金天君王指着远方,此时另外一片影子出现在西方……
“那是陆浑人……”
但他的手猛然僵硬了。
因为出现的,并不是陆浑人,反而是风尘仆仆的黑甲军团,他们腰上,挂满了人头!
陆浑人的人头!
那大旗上,迎风而展的,是巨大的“秦”字!
第七百三十一章 问仁
“秦军?!”
赵军看到抵达这里的居然是秦军,既是惊又是怒,惊的是秦军居然也有攻击雁门关的计划,怒的是秦军居然和北狄联合!
“秦军和匈奴人联合了!”
“该死的秦人!”
赵军当然不认为秦军出现在这里是来帮忙的,事实上雁门关并没有收到这种消息。
恒山武士们也不会相信,毕竟刚刚才和秦军在长平打过好几次生死战斗。
所以答案当然很明显了。
但话虽如此,赵军却突然发现,匈奴人同样很慌!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和秦军一起的吗?”
“不,这个情况……”
“秦军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和匈奴人联合的,他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赵军有巨大的疑问,但是匈奴人知道秦军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歼灭了西北方的陆浑人,从那片大原野杀穿,抵达了雁门关!
“秦军……灭了陆浑!”
金天君王的眼睛都瞪着,怒不可遏,秦军灭戎狄,虽然不是一次两次,但也并非几日之功就可以办到的,不然当年和西方八戎打了几十年才彻底降伏他们……
除非……
金天君王精神时陡然大震:“秦军也有类似恒山武士的强大军团,如此才能摧枯拉朽,粉碎陆浑!”
“又或者,有天帝人物!”
不论是哪一个结果,对于匈奴的士气打击都是致命的,而方见到远方秦军的时候,鬼方的部队,扬拒人和伊洛人,都在同时向西方移动!
数万战马与惊天的气息,化为流转的洪流,而直到这个时候,赵军才确认,秦军确实是没有和北狄搅和在一起,他们的出现,完全在战争双方的预料之外!
远方也有战马的声音,秦人收八戎,于是优良的战马已经不缺,秦军的骑兵冲击过来,带着那些鸾鸟与天骑兵,而冲在最前面的,则有五百人!
这五百人披头散发,状如鬼神,力大无穷,鬼方的前锋士兵,一个照面就被旄头骑直接撕碎!
如天神恶鬼,而鬼方大军中,猛然飞起一人,鬼方的君主拔地而起,手中长矛化为流星,瞬间将云海震开!
天威倒卷,此时五百骑士同时呼出一口威气,只见到天地色变,一头青牛化出,脑袋一晃,张口一吞,那倾裂云天的一击,所携带的万钧元气,被直接从世上抹去!
“嗯?!”
鬼方的君主瞪起眼睛,他的祖辈昔年率领北狄大破天子六师,却是不曾见过中原还有这种本事!
“有点意思,居然能和我较量!”
不下于金天君王的气息在此时爆发出来,堪比天神圣人的力量,震颤整个世间。
鬼方的君主眯起眼睛,他不再动用天地伟力,而是要冲过去,用强大的**,直接将这些奇怪的骑士撕碎!
“未必有这么容易!”
一声如嘲笑般的呼喊,秦军如浪潮一般,向前压来,而这时候,白起的声音从中间传递至四方!
“鬼方的人头,左耳,军工记上,一个算三个!”
秦军以人头计功勋,此时听到这句话,疲惫之师瞬间化为饿狼饿虎,士气猛然上升,此刻在秦军眼中,鬼方人已经不再是敌人,而是功勋!
秦被甲百万。山东之士被甲蒙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褐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
“秦军和鬼方人打起来了!他们不是一伙的!”
赵军士气大振,既然秦军不是和戎狄一路的,那他们打起来了,对于赵国当然是一个极好的结果!
能减缓一些敌人的力量,就尽量减缓一些!
恒山武士的后退止住了,匈奴三王也有人开始受伤,不敌而后撤,呼衍王杀死了两个武士之后,自己重伤,不得不后退离开,但是接引他的匈奴勇士至少死了上千人,才堪堪把他救回去!
不过这时候,白马胡巫出现了。
“龙神,我已经好了,与我同击,拿下赵悝!杀李牧!”
天帝级人物动作,自然是天崩地裂的情况,圣人能起三江之水,神人能驱天地流光运转之力,而六年前,一群天帝人物出手,几乎把整个楚国都打碎了,河山高川化为乌有,万物众生焚为灰烬……
只不过神道受到的限制较为巨大,虽然对其他人物一对一有天地之力加持的优势,但如果遇到军阵,就会自缚手脚成为劣势,浑身解数不得使用。
白马胡巫恢复过来,此时也正是恒山武士减员严重的时候,他正可以不受束缚,大打出手!
剑气横空,只听得一声“天纵之间”,当初打退姚先生的那一道绝世剑法再度显化!
同时,龙神卷起风暴,胡巫施展翻山倒海的神力!
阴阳都浑浊,天帝人物的对决使得这片人间都在不断摇晃,众所周知,韩赵魏三国分晋之后,晋国的古天帝就消失,故而三家并没有九天上帝坐镇国度。
而赵悝,这位曾经请教过南华真君一招半式的赵国前太子,就相当于赵国的守护天帝!
这片世间与群山都在颤抖,而圣人的气息,颛孙师向前,与弟子们遇到了金天君王。
“儒家七十二圣人,都是老人了。”
金天君王杀意毫无阻滞,而径路圣子上前,亦来助他!
二位天神压来,势必要把这位老圣人斩杀当场!
但是这个时候,祭天金人发出了声音。
“儒家的道,可以听一听吗?”
在大战中论道,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但是颛孙师却答应了。而金天君王与径路圣子,在诧异的看了一眼大金人后,就默默的退开了。
“还请二位暂且休戈,与我同听儒家之道。”
“活过千年的圣人啊,不折不扣的古人,古人的智慧与道理,这是一个探讨的好机会。”
径路圣子称是,而金天君王却道:“我长生十万勇士,如今已去三四,您这论道,不该在这个时候!”
然而祭天金人道:“这很公平,赵国的军队没有天神,李牧油尽灯枯,赵悝以一敌二,而你二人与我等入阵,便是破坏了平衡。”
“十万人都打不过对面吗,那在天神一昧的庇护下,这些战士也能被称为勇士吗?”
“至于生死,自然和人是浑一的,人的生死变化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既是生者也是死者,六年前幽冥入世,死人与活人都在为一点点的利益争斗不休,那死人与活人还是没有区别的。”
金天君王瞪着眼睛,但他不能反抗这位金人,这位是指点了浑邪大单于的人,也是白马胡巫的老师。
更是匈奴人眼中的“天主”!
“诶,你不能理解我,就像是春秋时代,庚桑楚的弟子不能理解庚桑楚一样,但是庚桑楚可以让他的弟子去找老聃,但是你们,我又应该让你们去找谁呢?”
“这世上没有超越我的人,我想倾听万物的道理,于是就都能见证,道尊们的话语也为我所闻,于是你们就很悲哀,如果我的道理你们都不能理解,那么你们就永远与大道无缘了。”
“还是说寻找荧惑道尊那个女人呢,她喜欢征战与杀戮,但对于真正自然的道却知之甚少,她只是一个道的傀儡罢了,用强大的武力来掩饰她那孱弱至极的精神……”
金天君王不满道:“强大的精神虽然可以引动天地的共鸣,甚至隐隐触及于道,然而过于强大与融入,却也会失去自我与天地同化!”
金人道:“是啊,这正是因为你们的境界低微,所以看到的只有可怕的事情,高一层的人能在生死之间看到突破,这就是掌握了大破灭的人了。”
“生死有五重变化,每一次的变化都是彻头彻尾的蜕变,你们看不到大破灭,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到。”
祭天金人用最平淡的语气来说着最让人愤怒的话,但对于他来说或许本就是这样。
金天君王:“过去的宗师,不敢像是您这般说话。”
祭天金人:“你说的对,因为他们眼中有太多未知。”
“而我,当我苏醒的时候,眼中所见到的,便是如此世间。”
祭天金人一言一行都带有天地的道韵,颛孙师则是问道:“你这是给予我们公平?”
“你想要问什么道?你既然说世间一切的道理你都已经通晓,那我的道理,你又有什么必要来问?”
然而祭天金人却是道:“错了,世间很多道理,我虽然通晓,但是世人自己也有不符合大道的逻辑与解释。”
“就像是树叶上的脉络,一条一条的延伸蔓延,大小粗细各不相同,但是它们却都是从一根主干延伸出来的。”
“所以我要问你,什么是仁义?”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但是仁义二字,儒家八派却是各有说法。”
“你的仁义呢?是站在这里,阻挡匈奴入侵,这就是仁义了吗?”
“你自认为是仁义的君子吗?”
颛孙师道:“恩者仁也,理者义也,真正的志士仁人都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而损害仁义,为了成全仁德,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
“我未必是一个君子,你提到了庚桑楚,那么春秋时期那位庚桑楚也说过,世人都以为他是大贤者,但他自己却不认为,并且很反感。他的弟子不能理解,所以才有了后来他的弟子南伯子拜访老聃一事。”
“而你也未必是一个小人,因为你们不理解小人的意义,用我的道德来约束你们那是不正确的。”
“就像是让擅水的濮人去走蜀国人的山路,那么濮人肯定走的歪七扭八如同鸭子一样了。”
“鱼儿跃出水面,是为了呼吸到天地中的气,当然也可能出于其他的原因。毕竟子非鱼而不知鱼之乐,你们不懂君子的意义。”
“我是一个士,曾经是卑贱有罪的人,是仲尼教导了我,于是我成为士。”
“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
作为一个“士”,临到危难的时候,就要把自己的生命拿出来,看到有利可得时,便要考虑一下应该不应该得。
祭天金人言道:“你是世人以为的君子,而你自己不过是在走自己的仁义。”
“这就是你的仁义啊,简单质朴,但很有道理,你认为应该阻止我们,所以你来了。”
“但是……”
祭天金人道:“鱼争相投水,人争相求道。争相投水的鱼,掘地成池便给养充裕;争相求道的人,漠然无所作为便心性平适。所以说,鱼相忘于天下里,人相忘于道术中。”
“所以你是‘畸人’,就是不同于世俗而又等同于自然的人。所以说,自然的小人就是人世间的君子;人世间的君子就是自然的小人。”
“你是见不得生死的人。”
颛孙师气的笑了:“你这也和公孙龙子一样都是诡辩!君子从来只有人世间的君子,自然是自然的蒙昧,难道你是要标榜,汝等披发而左衽之人,都是自然的君子吗?”
“那如果是这样,自然的君子恐怕要低劣于人间的君子了,因为你们的这些行为,我们在尧舜禹三代之后,就已经结束了!”
祭天金人道:“尧?尧的时候,意而子拜访许由。许由问他,尧把什么东西给予了他?意而子说,尧对他讲,让他一定得亲身实践仁义并明白无误地阐明是非。”
“所以许由骂他,说是尧用‘仁义’在他的额上刻下了印记,又用‘是非’割下了他的鼻子,他已经不能游处于逍遥放荡、纵任不拘、辗转变化了。”
“这是小仁义,我看清了你的仁义,很不错的仁义……但太小了,也太狭窄了。”
“如果把自己作为施展仁义的筹码,那么从头到尾,你只有一次施展仁义的机会,舍身者,小仁义。”
祭天金人说完,径路圣子手中一柄剑飞来,被他操纵,压在颛孙师眼前!
“杀身成仁?”
带着疑问的声音,又像是最后的试探与询问,颛孙师叹了口气,而那柄剑压到脖颈上的时候,止住了。
就像是有一个人站在这里,握住了剑柄!
随后,剑尖调转,嗡的一声反向斩了回去!
“人所以灵于万物者,仁也。”
“死物问仁,惠施问鱼,何其可笑也?”
天地之间,声音不知其所来,诸神惊诧,又见一只手掌显化,虚幻蒙昧之间而出,云烟缭绕,反手一抬。
整片恒山大野,尽起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