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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水鲈鱼     剑颂txt下载     剑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因为我穷

    女子走过来,她的年纪并不大,被称呼为开心果的松果吐了吐舌头,三蹦两蹦跑回了梁鹊的肩头,嘟囔道:“我的笑话明明就很好笑。”

    梁鹊冷着脸:“仙人盗跖怎么会去偷金燕子这种下乘的黄白物,这对于他又没有用,这个笑话毫无逻辑可言。”

    松果哼哼道:“但你要不是为了黄白物,怎么会在这里干活呢。”

    梁鹊依旧冷淡:“因为我穷。”

    好么,话说的是理直气壮,松果顿时没话说了,而程知远和盖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气氛有些僵硬,盖聂咳嗽了一声,把程知远介绍给梁鹊,算是打破了这里的尴尬。

    “梁鹊,这位先生姓程,名唤知远,是我在归途中遇到的,他对于剑术解论的造诣在我之上,我请他回来加入星宿府,当一门客。”

    梁鹊的目光移动了:“比你的剑术要高,堂堂一位星主说的出这种话来,难道这位山野剑士是第三境的高手吗?”

    盖聂呵呵的笑:“世有五境,一境三重,我们星宿府的人虽然本事不小,但也不能蔑视人间剑士,山野之中多有能人隐士,何况在不用势的情况下,比拼剑速,我远不如他。”

    梁鹊面向程知远:“敢问先生师从何门?”

    程知远沉默一瞬,忽然道:“我说我是天门弟子,你相信吗?”

    梁鹊:“先生还请不要耍我玩,你是剑门弟子?还是墨门?亦或是听过讲学但不曾被收入门墙的行走人?”

    程知远摇头,道:“都不是,那就算....无门无派吧。”

    说了你不相信,那不是无门无派是什么,天下三百道路,六十圣门,皆为来学,独这剑术乃是往教。

    就如同荆轲一般,听过剑圣讲学,自诩为剑门外门弟子,但事实上,他只是听过剑圣讲学,根本不曾被剑圣或其任何一个弟子收入门墙之下。

    梁鹊的宝剑斜别在腰背,此时轻轻一颤,发出一道春燕般的鸣叫。

    宝剑无手拔出,自己已然出鞘三寸,带着凶锐凌厉之意。

    一股势开始凝聚,她的身周渐渐显化出玉的色泽,鲜红如血!

    满江红!

    人之九等中,满江红是第五等。

    在这种势的压迫下,如果对方是坑蒙拐骗的人,瞬间就会露陷,那些红色可不仅仅是玉石,还有曾经沾染的妖血。

    身经百战之人,常带一种杀意。

    边上有许多人畏惧的后退,在榆次城前,梁鹊身边陡然出现了一片真空区。

    红色的烟霞,赤色的血云,飘荡汇聚,化作小江。

    梁鹊的眼中倒映程知远的面孔,如此这般过了有五个呼吸,程知远不为所动,她这才点头道:

    “看来也不是没有真本事,但根据盖聂之前的话来推断,你事实上,也并不是很强。”

    “若是只懂得理论上的东西,可没有办法在星宿府站得住脚,夸夸其谈之人,最后的下场都是凄惨的很,你需要记住这一点。”

    盖聂忽然抬头看了下天,古怪道:“梁鹊,我记得你上次接的任务期限是七天吧,今天的正午之前如果不交……”

    梁鹊神色顿时一变,二话不说,拔腿就向榆次城中冲去。

    而程知远也见到了,第二境第二重的修行者,速度究竟有多快。

    “哈哈哈……”

    盖聂笑起来,对程知远道:“梁鹊其实是个好人,只是性格有些激进,当然,这里面也有一点点自卑,为了掩盖这种自卑,她往往在陌生人面前表现的比较强势与严肃。”

    程知远摇了摇头:“毕竟我境界不高,她对我有质疑是理所当然,何况硬实力……我或许也不是她的对手。”

    盖聂摆手:“先生谦虚了。”

    他咳了一下:“梁鹊比较贪财,因为她以前祖上是大梁人,传到她这一脉差不多快没了,天天念叨着复国,那么要复国就需要钱……”

    程知远疑惑:“大梁不是魏国都城?”

    盖聂:“看来先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干系,大梁……最早属于郑国,后来落到楚国手里,最后榆关之战结束才归属魏国。”

    “郑国在千年前已经被……”

    程知远明白了,郑国在原本的历史上确实是完蛋在战国初年,身为千乘之国,死在没什么存在感的韩国手上,可以说也是挺没面子的。

    “我带先生去星宿府登记名册,到时候会给先生测试下人身之势。”

    “依照势中展现的资质,会给予不同级别的竹牌。”

    盖聂抬起手,中指上以金线吊着一枚紫竹牌,正面写着盖聂的名字,背面则是刻着“二十八星宿府北天第一星主斗木獬”的字样。

    两人无视了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入城后径直向着星宿府走去。

    二十八星宿府在赵国各个都邑中都有设立,榆次城中,最威严的,门前挂竹帘,有四神兽石象处,就是星宿府所在之处。

    天有四区,二十八星宿分部在四大天区内,寓意是降妖除魔,监察天下,四区分别为朝觌,昏见,昏中,旦中。

    榆次城的星宿府就属于旦中天区。

    两个人掀起竹帘,门后却是别有洞天,如茶馆酒肆般的配置,里面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人。

    程知远见到,这些人的腰上都挂着竹牌,却并非紫色,而是青色。

    “你说圣人派的这是什么命令啊,找小孩?天下小孩多了去了,我知道他要找哪一个?”

    “听说这个孩子不一般,资质是第二等的青白寒玉【咫尺青天】!”

    “我去,真的假的?咫尺青天?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牛叉的人。”

    “是啊,据说出生的时候,天雷滚滚,万妖哀鸣,地涌金莲,白骨生肉,旱地涌泉,东皇敲钟……”

    “有没有那么神啊,怎么又有东皇太一的事情啊,每次有点动静他就敲钟,他不累啊?”

    “……或许他喜欢敲……还有夏屋山那边听说出了一柄天地造化的宝剑(转移话题)……”

    “对了,别扯别的!这孩子是生在赵国了?这可真是天佑我赵国!”

    声音嘈杂,但此时盖聂与程知远两人进来,他们交谈的声音顿时安静下去,见到盖聂便纷纷起身,皆抱拳道:“盖先生回来了!”

    “这一次盖先生去羊肠山时间可久,可有什么额外收获?”

    盖聂失笑:“有个水怪,之前在汾水边上江里兴风作浪吃人来着,模样长得和江蛟似的,我还以为是哪家的龙子龙孙,结果到静乐那边江龙王处一问,谁家亲戚都不是,都不认得。”

    盖聂指向程知远:“这位是程知远先生,山野隐士,剑理高明。”

    他笑着看向其他人:

    “话说你们之前在聊什么呢?”

第四十七章 干了这碗琼浆玉液!

    有个汉子龇牙笑,也不卖关子,递过去一张通告,道:“盖先生且看,是我赵国有大喜的事情。”

    盖聂哦了一声,疑笑道:“什么喜事?”

    他把这通告接过去,厚纸入手,低头看了一遍,手猛地一抖,抬起头来,无比震惊,连询问道:“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语气带着惊疑与震撼,还有三分不信。

    通告上写的自然就是方才讲的,赵国出了个有咫尺青天资质孩子的事情。

    “嘿嘿,当然是真的!”

    汉子搓手:“我赵国这下是要起飞啊!看看吧,咫尺青天呢!这样的神异之子降生于赵国,先生想想,现在那些圣人,大部分都只是‘紫气东来’吧?”

    “第三等的资质已然是圣人之资,那第二等是什么?这是天子之......咳咳!”

    他话没说完便意识到问题,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打着哈哈,而边上那帮人也哄然笑起来,顿时这里又乱糟糟一片。

    “你可差点就把那屁话说出口来了!”

    “平素里说说就是了,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

    “老高,你嘴巴上也没有个把门的!”

    星宿阁内的高手们对汉子进行打趣,后者拍了拍脸,嘿然道:“是有点漏风,这话说出来,可是要杀头的。”

    盖聂紧紧握住那张纸,激动无比,而程知远看了纸张一眼,所见到的那些古文字,他俱都能尽数认得。

    这应当和说剑经是有关联的,当然,也可能是穿越者的福利吧。

    黄蛇同样露出个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盯着那通告,不时吐两下信子。

    “我记得,咫尺青天是...青白寒玉,以玉论人,是人中第二等?”

    程知远看向盖聂,后者早已高兴的合不拢嘴,点头:“当然是,当然是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咫尺青天,古来都少见的资质,仅次于‘和氏璧’!”

    他咧着嘴,看程知远,猛地就回过神来,一拍脑袋:“光顾着高兴,忘了给先生测人身之势了。”

    盖聂笑着:“依照先生的剑术与剑理,这资质至少是在金磐音之上的,中人之资跑不了,不过不管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的资质,想要在星宿府领牌,玉树琼花那里总是要走一次的。”

    玉树琼花,就是测试资质与势的宝物,是一株天生的神树。

    程知远叹息一声:“不,我以前被人看过,我....似乎是绝纤尘。”

    他说着,摸了摸眉心。

    那是剑神童子告诉他的。

    绝纤尘,九等青玉,人中最下位。

    盖聂一愣,却是摇头道:“不,这怎么可能呢,先生也说的,是被人看过,不是真正的测过,像是先生这种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只有绝纤尘,必然是那人走了眼睛。”

    程知远摇了摇头:“是我的天宫神灵告诉我的。”

    盖聂顿时一愣,而边上很多人突然转头过来,面露愕然,但却不是因为青玉的事情。

    之前给盖聂递通告的那个汉子,名为高福,他很诧异的摸着下巴,对程知远道:“少年呦,你不是在骗人吧?”

    “第九等的资质,青玉绝纤尘,而且你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会拥有天宫神灵呢?”

    高福笑着:“你难道不知道,天宫神灵出现的要求,在进入修行之路时,至少要看见八条小溪,这叫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如果满足不了这个条件,是不可能见到天宫神灵的。”

    “你才是第一境,一般来说,青玉资质最低,那个烂啊,他们想要见到天宫神灵,至少要磨到第三境才可以。”

    程知远也愣住了。

    原来剑神童子的来历这么非凡?

    高福的话落下,边上立刻有起哄,一个高瘦汉子站起来,笑骂道:“老高,你也别说第九等的青玉,你自己也不过是第八等的墨玉纱如雪而已,二爷笑话大爷,谁也别说谁啦!”

    “咋的,最近要升七等绯玉水龙吟了?”

    这高瘦汉子笑眯眯的,而高福转过头,瞪他一眼,又很得意的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不错,老子最近就是要升资了!陈津,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呀?”

    被称呼为陈津的高瘦汉子顿时一愣,随后瞪起眼睛:“你说什么!你真要升了?”

    “你的功勋难道......”

    高福笑呵呵的一拍胸口:“我是福将啊,真不好意思,原来我的斩妖数只有三十一,但前两天老子斩妖,运气不错,正好凑够了五十头,这不,正准备去找秋官司寇大人换长白山天池之水呢。”

    陈津眼眶顿时红了:“我你个大叉,什么狗屎运气能一下子杀了二十个妖?这妖要是成型,就没有弱的,你一个第一境圆满的渣渣,八等的墨玉,怎么可能杀了二十个妖?”

    高福蔑视着他,美滋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可是福将!”

    话出去了,得意洋洋,结果边上有人拆台,冷冷道:“因为端了一窝小的,还没有成气候,那些长着人脸的怪蛇,说起来这帮东西也是在汾水附近的支流里,在甘江的下游。”

    人群分开,梁鹊走回来,手里提着一袋沉甸甸的铜钱。

    高福顿时不乐意了:“我说危星主,你就让我装个....装一下怎么了!”

    梁鹊没看他,而是望向程知远:“你要测试,只要有真本事在身,即使是九等青玉绝纤尘也没有什么,你看这个家伙,就是走了狗屎运,现在要升了。”

    “长白山的天池之水,这可不是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就只有二十八星宿府有这样的能耐,毕竟长白老蛟可不好说话。”

    盖聂笑着挥挥手:“好了好了,别在这里起哄,都让开,我带程先生去玉树琼花。”

    边上的人们笑着挥手,其中有人忽然丢出酒坛,程知远下意识接住,抬头,便见到那人道:

    “就算是九等青玉也没事!资质这种东西,生下来的是一回事,后天自己努力又是另外一回事,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怕个甚!”

    “我挺你啊!程小先生,喝酒!”

    程知远不能笑,看着那酒坛,仰头一饮而尽。

    “好!”

    那人眼睛顿时放光,竖起大拇指:“好酒量!能喝的人一般都不弱,就冲你这一下,你这个朋友,我牟长交定了!”

    黄蛇从程知远的脖颈处仰起头来,尝试着喝了几滴美酒,但却让这小家伙的脸纠结在一起,仿佛那酒水很难喝似的。

    “噗呸呸!(发出难喝的声音)”

    这也难怪,毕竟黄蛇以前喝的都是周穆王酒坛里的酒水,那可是天子的宝物,这人间的凡酒,当然不合它的口味。

    程知远把酒坛丢还给牟长,同样竖起个拇指,并且拍了小黄蛇一下,这个举动引的后者哈哈大笑:“小家伙,你主人比较喜欢我的酒,但你似乎喝不惯啊!”

    黄蛇:“噗呸呸呸!(发出狠狠的声音)”

    来到玉树琼花之前,白色的花朵,碧色的枝叶,这株神异的树有七丈之高,树下坐着一位老人,身前放置着一大碗清水。

    当两人靠近的时候,老人闭着的眼睛才睁开,这一下,就如同火焰般,闪烁着熠熠光华。

    那双眸子中,全无半点老人该有的浑浊。

    盖聂上前,恭敬行礼:

    “鸥黄前辈,我带来了一位新加入的门客,来这里观势,查看资质。”

    这名字一落,程知远便有些无语的揉了揉眉心,他保证,如果自己还能笑的话,现在估计已经笑到满地打滚了。

    但现在,程知远也跟随盖聂行了一礼,老人坐着还了一礼,上下打量了一下程知远,点点头:“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内在到底如何。”

    他把那碗水举起,一下递到程知远面前:“来,干了这碗琼浆玉液!”

第四十八章 七色鎏华,灰霞溅血

    “干了之后,去树下坐着,背靠大树即可。”

    老人把那碗清水递到程知远面前,后者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程知远觉得身躯有些火热,于是按照鸥黄老人说的,走到树下,闭上双眼,深吸口气,背靠着玉树而坐。

    虽然剑神童子说自己是第九等,但事实上,程知远心中还是抱有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希望的。

    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如果没有念想的话,这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当脊骨与玉树触碰的第一瞬间,树枝上无数的琼花都开始摇晃起来。

    晦暗的青色慢慢将原本纯白的花朵浸染,微尘从花朵上轻轻荡起。

    “九等青玉绝纤尘。”

    纵然之前程知远已经说过,但盖聂见到这一幕,还是很难以置信,他不能想象,剑理如此高明的少年人物,老天为何只给他最下等的资质?

    果然是天妒英才吗?

    鸥黄老人摸着胡须,然而下一瞬,他那只手突然把长须死死攥住。

    原本渐渐变成青色的琼花,突然开始光华大放!

    不仅仅是青色,从青色之中开始衍生,转眼须臾,便出现了赤、黄、青、碧、紫、素、皂.....此七色如虹光般聚集在花朵之上,这种景色让盖聂,让老人,同时瞪起了眼睛!

    但就在这色泽出现的一刹那,所有的光芒都晦暗下去,如堕入深邃的渊海。

    “诅咒!”

    盖聂见到这黑气,想起程知远之前说的话,面色肃然下来。

    鸥黄老人双眼眯起,冷哼一声:“不过小诅咒而.....什么!”

    话未说完,两人同时露出惊异的神情!

    黑暗虽然汹涌而动,狂妄无比,但不过转瞬就被压制,变得战战兢兢!

    随后浮动上来的,是大片的灰色,这种色泽压过黑暗,更覆盖了所有的花朵,那些琼花开始颤抖,突然凋零枯萎!

    皱巴巴的花朵中,喷出殷红的血色,如云霞染血。

    鸥黄老人大惊失色,他面皮一抽,正是见到那玉树也开始腐朽,吓得半死,连忙冲上去把程知远拖开,后者睁开眼睛,有些懵了,当回过头去的一瞬间,目光中所见到的,就是那片昏沉晦暗的灰色。

    灰色之中,带着血色。

    这是何等的不详之景。

    还好,程知远一离开之后,玉树琼花的腐朽凋零便终止了,那些花朵如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现在才缓过劲来,满满的舒展,抬起花骨朵。

    “又是诅咒,而且是十分强悍的诅咒!”

    鸥黄老人面色严肃,盯着程知远:“少年哟,你得罪过什么厉害人物吗?”

    程知远点点头:“被一个夜门的弟子....下了诅咒,有儒门大士给我看过,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

    鸥黄老人眉头一挑,呸了一声:“不对,我说的不是夜门诅咒,之前的黑色一点屁用也没有,我说的是后面还有其他的!你所见到的,引起花朵凋零的诅咒,是另外有人给你下的。”

    “这是人为,并不是天造,也不是降生带来,完完全全是后天所化,树琼花乃天生地养的宝物,区区一个夜门诅咒根本不会让它在意,除非是圣人亲自下的手;更何况那团黑气是断命势的,和后面的灰色没有干系。”

    盖聂插嘴,对程知远道:“或许先生之所以不能笑,正是因为这种灰中带血的诅咒?”

    程知远皱着眉头,他同样不明白,自己确实只被夜门弟子下过诅咒,这种灰色的,带着一丝血气的......

    莫名其妙,程知远忽然想起自己化入血障时的情况。

    难道是黄厉之原的戾气?

    那似乎也不对,天地乖戾之气,并没有人操纵,完全是遵循天礼变化而已。

    最后出现在程知远记忆中的,是那个骑着摩托车的骚包。

    李太衣。

    没有其他的答案,自己身上,似乎很多古怪情况的源头,都指向他。

    鸥黄老人看着程知远的眼神闪动,明白这少年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严肃道:“给你弄这个诅咒的人十分厉害,比我,比第四境,甚至第五境,都要高......说不定能比肩圣人。”

    “这些灰色的东西带着血霞,遮掩了你的资质,同时,似乎还在影响着你的.....情感?”

    “......我不能准确的表达出来,总而言之,这些东西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你。”

    他说着,又扯着自己的胡须,皱眉不解:“但这些也不是妖,看上去也不像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仙与鬼之,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又是什么人有这种通天的本事?”

    “连玉树琼花都要颤栗,难道你被圣人动了手脚?你的来历.....你是哪里人?”

    鸥黄老人审视着程知远,后者道:“我从东极而来。”

    “东极人?”

    鸥黄老人愣了下,随后皱眉沉思,古怪道:“你祖上有人妖化了?”

    程知远失笑:“我祖上十八代都是人。”

    鸥黄老人挠了挠头,愈发困惑:“那就奇了怪了.....”

    程知远倒是想起了龙素的话,言自己的势是青中带血,似有不详,而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躯有缺,因为当初没有在黄帝柏下待满百日,所以有了巨大的缺漏。

    不知道这一切和现在出现的灰色息,有没有关联。

    “我想问一下,你们认识一个叫李太衣的人吗,衣衫的衣。”

    程知远开口询问,鸥黄老人和盖聂相视一眼,摇头,盖聂道:“李太衣...不认识,这个名字有些像是楚国的神人东皇太一,但神人素来不出楚国之地......”

    鸥黄老人的眼中闪烁狐疑:“这个名字....不像是真的,就好像是故意把名字栽在东皇太一的头上,但这也未免太过刻意了.....”

    “你得罪的人,就是他?”

    程知远摇摇头:“我....不是得罪他,我其实只和他见过一次面.....只是怀疑而已,你们不认识,那就算了吧。”

    说罢叹了一声,欧黄老人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你也不必太纠结,现在你暂时看不出资质,因为两重诅咒,尤其是第二重的出现,很可能让我们判断失误。”

    盖聂询问:“就是方才七色出现的一瞬?”

    老人颔首:“那应该就是诅咒的作用了,遮掩了身体本根,导致我们看不清程小子的势与资质,那种无序的七色变化,当然不可能是正常的情况。”

    在老人看来,那种七色变化差不多就类似于华夏世界中常说的“乱码”之流,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必然是因为诅咒(病毒)而引起的。

    那么,只有让秋官或者圣人出手看看了,反正来了星宿府的,都是要求人的。

    “这样,我先给你发个青竹牌,毕竟无法界定,只能从最次等干起来,这个级别有六个,从青、皂、金、赤、素、紫.....和人身资质的等级差不多,只不过少了个绯,因为没有绯色的竹子啊!哈哈哈....”

    “随着杀妖数目和功勋的上升,也可以去挑战星主,说不定一下就从青牌升到紫牌了,不过星主也不是尽头,如果表现好的,可以去邯郸晋升三垣星官。”

    “总而言之,二十八星宿府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听说圣人准备广纳贤才,扩编星宿,或许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制度会大改,但现在暂时还没有变动,其实对于你们这些新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老人拍打着程知远的肩头:“好好干,先去杀十个妖来,我这里给你先和秋官司寇大人知会一声,毕竟要求人办事,总要付出点什么。”

    是的,求人办事,想要有所获得,总要付出些东西,不论是先付出还是后付出,哪怕是欠人情,那也是付出了。

    程知远很明白。

    但现在自己不过是无根浮萍,没有力量,没有势力,孑然一身,要自己的人情有什么用?

    那就只能干活了。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上堂开示颂》

第四十九章 我不姓张!

    星宿府内,嘈杂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歇,毕竟咫尺青天之事关系重大,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又有新的通告来了。

    盖聂和程知远从后面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星宿府的信使过来,这家伙把新的通告分发下去,最后把一张特别大的贴在青蛇玉柱上。

    那玉柱上满满当当,都是上面派发的通告。

    玉柱边上的酒肆柜处,有个胖子打着呼噜,结果青蛇玉柱上爆射出一道光,直接把他的头发烧没了一块。

    胖子嗷呜一声惨叫,顿时醒过来,看见青蛇玉柱上那条玉石雕刻的大青蛇投来鄙视目光,立刻怒道:“贴个通告吗,贴就是了,要我看干什么,我又不去杀妖!”

    信使看了他一眼:“不去杀妖,但好歹要负责星宿阁里的通告分拣,你再摸鱼,我就向上面参一本,让你丢了这饭碗。”

    胖子顿时一个激灵,面上两团肉挤到眼前,堆笑道:“哪的话,我一直都是兢兢业业,认真负责的,今天就是太累了,您就当没看到。”

    说着,递出去两枚大钱,信使看了一眼,摸过去收下了。

    胖子这才松口气,清了清嗓子:“都看看,新的圣人通告下来了,老几位,有活干了啊!”

    星宿府的青牌们嘀嘀咕咕,这新的通告上,主要目地还是寻找这个孩子,但是后面多了几条需要注意的东西,即这个“咫尺青天”,决不能落到妖的手里。

    “小妖吃了咫尺青天立刻就化作大妖,这孩子相对于妖来说,就是长生果,不老泉,天霖草,如果被妖给吞掉了,那么星宿府就要面对一个很棘手的家伙。”

    “如果找到了,可以亲自面见圣人提一个条件,什么条件都行,哪怕是去洛阳城挖墙脚.....”

    高福摸着下巴,读着通告上的东西,面皮抖了抖。

    去洛阳城挖墙脚.....这确实是任何圣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洛阳城乃是天子居所,更是镇压人间的八极之地,亭台楼阁,宫城池观之一,那砖块都是有定数的,贸然取走一块,必然会引动洛阳城的龙气,取砖之人如果承受不得那股龙气,怕不是立刻就暴毙当场。

    不管是取砖的人,还是后面拿砖的人,都是一样。

    何况据说,那洛阳城的城砖,每一块都是一座大山所炼化而成的,没有圣人级的法力,根本想都不要想。

    看来这一次星宿府确实是下了血本,赵国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个孩子。

    这也是情理之中,要是唤作其他的....比如秦国,现在估计已经发动几十万大军搜山检海了。

    但赵国现在不如秦国强横,虽然可以抗衡,但如果一对一,其实败率很大,所以秦国可以嚣张,首先人家厉害,第二点就是人家远。

    但赵国必须低调行事。

    高福的眼睛瞥了下周围,嘿嘿的笑道:

    “我说各位,圣人派的这个任务,回报看来丰厚的紧啊,逆天改命就在此一搏,现在还有没有打算结伴一起干的?”

    他说着,目光使劲给梁鹊递眼色,后者数着袋子里的铜钱,好看的眼睛瞪的老大,此时蓦然抬头,冷冷道:

    “你忘了在甘江上,你差点被那人面蛇吃了的事情了?”

    高福咧嘴:“我是福将么,没得事情的啦,危星主你就不心动吗?”

    梁鹊蹙眉,说不心动是假的,圣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谁找到,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这样,说不定连复国这种要求,也可以办到。

    “不不不,复国这种事情依靠别的国家还是太假,我还是得要钱.....赵国从长城对面的鬼方处,这些年抢了不少钱,听说李牧圣人直接把一座金山扛了回来,赵国现在不缺钱.....还是得要钱,拉人靠我自己.....”

    梁鹊打起自己的算盘来,越是算,眼睛越是放光,而开心果蹦蹦跳跳:“梁鹊梁鹊,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不听,闭嘴!”

    梁鹊没看它,而开心果嘴巴顿时一瘪就要哭了。

    “好吧,你讲,就一次。”

    梁鹊揉了揉眉心,开心果顿时高兴起来,叽叽咕咕又开始讲它那不好笑的笑话。

    开心果是一种精灵,是一颗松果成精。

    牟长饮了一坛酒,打了个饱隔:“呼....话说现在万妖横行,做这个事情,有点风险啊。”

    “你们不觉得,汾水边上各个地方的支流,出妖......有些太频繁了吗?”

    陈津瞥了他一眼:“你自己不都说了,万妖横行,礼崩乐坏在即,诸侯不臣,天子之威几乎扫地,出现这么多妖也实属正常。”

    “陈津!”

    有人喊了一声,陈津顿时反应过来,连忙道:“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哗啦啦

    竹帘被掀起来,后面出现一个身着长衫的年轻人,他的身后面别着一把割鹿刀,国字脸,总是笑呵呵的。

    只不过他那长衫的一条袖子,却是不翼而飞,大半个胳膊裸露在外,肌肉绷得紧紧。

    他一进来,所有人便都看过去,指着他笑:“老张,你又把袖子弄丢了!”

    这话出口,星宿阁内便是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万幸吧,袖子丢了又不是胳膊丢了,这次我遇到了一个大妖,可不得了呢,还有,我不姓张!”

    国字脸的年轻人很是无奈,他从胸口一个后缝上去的破口袋里掏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骨头,径直走向青蛇玉柱。

    “诶诶,那什么东西,给老头我看看。”

    鸥黄老人从后面走出来,看到年轻人手里的那个骨头,目光顿时一凝。

    “鸥老前辈。”

    年轻人笑呵呵的,把原本准备交给青蛇玉柱的骨头递给鸥黄老人。

    盖聂见到他,顿时眼睛一亮,对程知远道:“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南天星宿的星主,在榆次时间挺长了,是张月鹿老张.....”

    这话落下,程知远还没有反应呢,国字脸的年轻人便欲哭无泪:“我不是老张!也不姓张!我叫弓长!”

    盖聂:“那不就是老张吗!”

    弓长:“(语无伦次)”

    “好了好了别插科打诨。”

    鸥黄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安静,他两眼仔细看着那骨头,捏了两下,他的手指突然一痛,皮被撕破,当中渗透出一点殷红的血来。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第五十章 薪骸虽烬,火种仍传

    “小张,你这眉心骨头,是你之前说的,被杀的那个大妖脑袋里的?”

    鸥黄老人盯向弓长,后者点头:“是,我杀此大妖在阳之野,降水之畔,此妖死后,肉身成土,血液化脓,筋骨尽散,唯此眉心之骨熠熠生辉,我便把这东西带回来了。”

    弓长描述着:“那大妖出现的诡异,行走时地有泽水,人身如尸般腐臭......”

    他说到这里,神色突然一黯:“此妖若论根溯源,看其打扮衣着,化妖之前当是一位剑士,可怜那铁剑蒙尘,上染晦血,早已化作邪物,现已被我割鹿刀斩断。”

    剑士心有锐气,如果是剑士化妖,必然是剑心破碎所致。

    老人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就好像是揉烂的一张纸。

    那枚骨头在他的掌心里,老人看着手指尖被刺破的殷红血液,神色愈发难看。

    他开口了,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被杀死的人们,他们的精血被聚集在妖剑士的眉心,形成了这块骨头,可妖是没有天宫神灵的,但这枚骨头又是怎么回事,熠熠生辉,几乎要诞生一个真正的小天宫了。”

    “这不是自然而然的变化.....可万一......如果是的话,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不是小事。”

    弓长道:“当时我遇到它时,见那剑士胸膛空空,心脏早已不翼而走,面上覆血,皆是恨意,化妖之前怕是见了大恐怖。”

    弓长说着,转过头去,正是此时竹帘被偷偷掀起,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战战兢兢的从星宿阁外走进来。

    他的后面,还有几个同样伸头探望的娃娃,灰头土脸。

    “来,孩子们,不要怕。”

    弓长向孩子招了招手,这个散着头,看上去和小乞丐一样的孩子便跑过来,但身体一直是僵硬的,直到来到弓长身边,才算微微放松。

    盖聂见到这孩子,心中有数,道:“他们....是这次从那妖剑士手下救出来的?”

    弓长神色怜惜,蹲下身子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对盖聂道:“阳之野,一野之地是百村千户,原本应当有繁华烟火,但这孩子所在的村庄,已然被屠杀殆尽。”

    盖聂神色一变,而程知远听着,依稀记得,一村是十舍,一庄是十村。

    如此说来,岂不是有百家人口被杀了个干净?

    程知远面色微变。

    “幸而去的早些,若是再晚一点,那妖剑士冲入阳之野腹地,怕是不过几天,千户人家都要死的干净了。”

    弓长的眼中带上一丝温柔:“幸而,幸而!”

    “孩子们活下来了,庄子里的老人们奋不顾身,用身体阻挡那剑士的前进,让孩子们向阳的腹地逃去,这才留下了火种,不论何时,有孩子在,香火就没有断掉。”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当我所到达时,所见到的,是堆积成山的尸体,每一人手里都拿着木叉铁镰,件件有血。”

    星宿府内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了,青牌们看向那残存的六个孩子,神色变得肃然下来。

    原本有些放荡不羁的地方,此时居然多了一种庄严肃穆。

    这是程知远所感觉到的。

    而下一刻,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向着张月鹿轻轻低头。

    “河山千载,岁月依旧;

    薪骸虽烬,火种仍传。”

    有人开口,声音沉闷肃然,而后,所有的高手,不论是青牌还是乌牌,金牌....全都开始念诵十六个字。

    河山千载,岁月依旧;薪骸虽烬,火种仍传。

    就像是在进行一种庄重至极的仪式,更像是一种哀悼。

    一代又一代,如愚公移山般,妖是杀不尽的,只要还有人,妖就会一直存在,没有人可以要求世上人人都为善,选择的权利在于他们自己,成人成妖一念之间。

    但同样,有妖,那就会有捉妖,斩妖的人,这同样是他们的权利。

    从遂古时代,从神话时代,从上古时代,一直战斗到如今,并且还会一直,一直的战斗下去,直至天地崩毁,直至宇宙沉寂。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薪火不灭,代代相传。

    星宿府中的气氛已经变化了,程知远听着这十六个字,看着那些站立的人,便明白了,穷天道尊所言的,真正顶天立地者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也跟随着念诵,受到了感染,奋不顾身,或者说试探着,加入了这片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孩子们咬着牙,重复着所有星宿们的话,脏兮兮的拳头攥起,藏匿着愤怒的火焰。

    赵国的火焰,夏天的惊雷。

    “俺们要学本事,杀妖,斩妖!”

    孩子中,有一个娃娃抹着鼻涕,眼眶红通通的:“妖都该死!”

    稚嫩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最汹涌的复仇之意。

    “说的不错,妖,都该死!”

    哗啦啦

    竹帘突然又被掀起来,外面的明媚光芒照射到此间,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身披的铜甲的猛士。

    他的手中提着长戈,腰上拴着七个布袋,脸上覆着一张金灿灿的铜面,纹着的,是古老神话中的饕餮之脸,这却是黑色的线。

    此人一进来,星宿府内的无数人都转过头去,同时为他默默让开道路。

    “二十八星宿府东天第二星主亢金龙!”

    盖聂对程知远介绍:“看看,我们这里的第一高手回来了。”

    那长戈被提着,亢金龙的目光威严无比,扫过梁鹊,扫过老张,扫过盖聂,最后落在程知远的脸上。

    “新来的?”

    亢金龙对着程知远询问,后者点头:“是。”

    他应了一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语气,忽是又问道:

    “有个忠告想听吗?”

    程知远平静回应:“洗耳恭听。”

    亢金龙的饕餮面甲后,那双丹凤眼一眯,忽然抬起长戈!

    嗡!

    当!

    前一道声音是长戈击出,而后一道,则是程知远出剑的声音!

    没来由的突然出手,并且带着一道真正的杀意!

    然而却被阻挡住了,金戈快,铁剑更快!

    嚣器剑嗡鸣兴奋,长吟而起,须臾之瞬就挡住了长戈的利刃!

    程知远左手以指压剑刃,右手竖剑于手臂之前,剑尖朝天,那长戈的锋利之刃就停在程知远脑后三寸之处。

    但剑刃同样挡在戈胡(戈弯曲的部分)上,让后者不能移动,如果这柄金戈要向后拉扯,那么剑锋就会在一瞬间打到后面,将这戈胡与戈刃斩断。

    亢金龙眯起的眼睛渐渐恢复原状,而此时,星宿府内的所有高手才如梦初醒,当见到这一幕时,顿时都瞪起了眼睛。

    “居然能挡住亢金龙!”

    梁鹊的目光也升起了兴趣,她揉搓钱袋的手也停了下来。

    高福长大嘴巴:“乖....乖乖!好快的剑!”

    陈津呼吸略有急促:“没看到....话说你们谁看见了?”

    他望向周围的人,其余高手纷纷摇头,唯几个金牌开口,笑道:“见到一点,但没看太清。”

    其中一位金牌站起来,抹了下脖子,自嘲道:“这一剑要杀的是我....怕是我已经人头落地了。”

    盖聂的双眼放光,哈哈大笑起来:“先生的剑依旧如此之快!”

    程知远的左手剑指轻轻压在剑刃上,一股锋锐的意气渐渐聚集起来。

    高手们凝神摈气,亢金龙盯着程知远一会,蓦然放下长戈,当的一声,单手将这兵器立在地上。

    “你有点本事,出剑很快,是我见过最快的,但是,如果要杀妖,光凭快可没有用。”

    程知远把剑尖垂下,眼中倒映金戈:“你还没讲....忠告是什么?”

    亢金龙呵了一声,声音变得无比冰冷:

    “要知道,干这一行........记得四个字。”

    “生死无常!”

    “不要松懈,时刻警惕....”

    他说着,把那七个布袋砰砰砰的丢在地上,露出里面的血迹,那居然是七个人头,但皆有憎恨神情,更是牙尖嘴利,脖颈上生有倒刺,显然不是真正的“人”。

第五十一章 不要问,问就是干

    “这些不算是人,但也不是真正的妖。”

    亢金龙的语气冰冷且无情,指着那七个头颅,对着鸥黄老人开的口:

    “它们是村民,是被强行化妖的。”

    张月鹿的神情中满是悲伤:“为什么没有办法救救他们呢......终归是我们能力不足。”

    亢金龙语气僵硬:“没有什么能力不能力的,既然已经化妖,那就得死,杀了他们就是救了他们,杀一妖救十人,杀十妖救百人千人,仁慈不适用于妖!”

    “虽然非是自愿,但被大妖掳去,最后最好的结果就是被人所斩杀,这其实正是对于他们的尊重!”

    亢金龙的眼中满是凶狠:“还能够保留部分人的尊严而死,应该感到无比庆幸!”

    他的话语落下,身上便有一股可怕的气势在凝聚,金色的辉光溢满鎏煌,这让程知远惊讶的是,盖聂所言的榆次城第一高手,他的资质居然只是“金磐音”?

    中人之资最次一等,甚至不如梁鹊的满江红。

    能够以金磐音之资坐到第一高手的位置上,亢金龙的过往,恐怕没有他表面上这么风光。

    程知远觉得,他对于妖似乎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张月鹿叹息:“人要被强制化妖,这七个人恐怕受尽了折磨与残虐,蒙川,我并不是对你的手段有什么意见。”

    蒙川,是亢金龙的真正名字。

    “明明是万物复苏,美丽且美好的春天,结果出来活动的不仅仅是人,还有妖。”

    梁鹊靠着椅子,钱袋放在大腿上,喃喃的自言自语。

    “闹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妖物频繁出现的源头,汾水,野,甘江,降水,枣林.......毫无规律,疲于奔命。”

    “三垣负责的地方是内围,靠近邯郸,可外围就只有我们这二十八星宿加上五牌高手,怎么整治的过来?”

    鸥黄老人捏着那眉心骨,听见梁鹊的自言自语,接口道:“要改制了,你不用担心人手的问题,你看,程小弟不就是刚被发掘的高手么。”

    梁鹊原本半瘫在椅子上,忽然直起了腰背,她看向程知远,两眼直勾勾的:“之前以为你不是个高手,没想到走眼了,你的剑能挡住亢金龙一击,本身居然才只是第一境?”

    她提出疑问,并且十分好奇。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我的流水比较大,有江河那般宽广。”

    程知远认真的道:“所以,或许是因为这样,我破境才比较困难吧,而且我也不知道第二境是什么名字。”

    梁鹊蹙起了好看的眉毛,心道你的资质不是并不高的么,但想想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来,毕竟,万一刚刚测试的结果是满江红,山流云之类的,那就是打脸了。

    “江河般宽广?我觉得你是在说大话....不过.......算了,毕竟你是山野之人,有些东西不是特别清楚,你说你不懂第二境,我来告诉你,这第二境,叫做‘任法’。”

    圣君任法而不,任数而不任说,任公而不任私,任大道而不任小物,然后身佚而天下治。

    梁鹊眯起眼睛:“我开始对你有些兴趣了,怎么样,要不要结个伴?等杀了妖,妖头我算你一半,任务交换后给的钱袋子,这大铜板你三我七,如果有额外收获则不计。”

    程知远:“有钱就行,不嫌弃的话,当然好。”

    梁鹊一拍钱袋子:“好,成交!”

    盖聂挑眉:“我怎么说?”

    梁鹊看他一眼:“那就再带你一个,分你一成。”

    鸥黄老人皱眉咳了一声:“好了,都安静下来,现在听我说这个骨头的事情。”

    他话正说着,忽然外面进来另外一个信使,微微喘息,三步两步,在众人惊讶万分的目光中,把一份通告递给了鸥黄老人。

    老人看了一遍通告内容,面色先是露出惊讶之色,然后就是欣喜,但最后又微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躯有些严肃与凝重,对信使道:

    “得!这通告一日还带两次反复的?”

    信使点头道:“圣人手令,不敢怠慢!小人先行告退。”

    “诶,别别,留一下,我一会有事情要让你带回邯郸。”

    老人让信使止步,他的眼角余光瞥向青蛇玉柱边上,顿时骂道:“胖子!别摸鱼了,竖起耳朵,这事情你也要听!”

    胖子半低下去的头顿时昂扬起来,半睡半醒道:“我哪里摸鱼了.......老先生说笑了,作为榆次城的士师,我从来都是认真负责,忠于职守......”

    “好了你闭嘴吧,你自己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快,你把之前所有的,有妖出现过的那个地野账本拿来!”

    老人叱了他一顿,胖子顿时又堆起满脸笑容,但自己嘀嘀咕咕道:“这榆次的星宿府内有四个星主,**个金牌,这里能人这么多,我就负责计账本就行了,拿账本就拿账本么,吓唬人做什么。”

    他这话不敢大声说,缩了缩头,而鸥黄老人也没有理他,很快那账本递到手里,老人翻了翻,上面是最近一年所出现的妖物位置记录。

    他一只手指在上面划着,眯起眼睛:“关于这些妖出现的地域,梁鹊之前已经说了,汾水,甘江,枣林....加上这一次是降水,野,还有以前的....这地方太多,我就不一一细讲了。”

    “虽然看上去没有规律,但事实上.......你们看看,这些妖物出现频繁的地方,边上都有溪,江,河.....泽。”

    “然后,就是这个骨头,妖居然出现凝聚天宫神灵的状况,这并不是一个好苗头,天礼有言,神灵不正为邪,如果妖真的凝聚了天宫神灵,那绝对是一个棘手的邪物。”

    老人道:“有些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正好,我刚想要让各位仔细搜找一下还有没有这种妖,这圣人手令里的内容,却是和我要说的不谋而合。”

    他看着众人:“有新的圣人手令,那个拥有‘咫尺青天’之资的孩子,位置差不多确定了,貌似就在榆次附近!”

    这话落下,星宿府内顿时一片寂静,而后....猛然喧嚣沸腾起来!

    高福瞪眼:“小司寇,这是真的假的?!”

    小司寇,隶属于大司寇,后者是真正的秋官。

    鸥黄老人反瞪回去:“睁着眼睛干嘛,显摆你眼睛漂亮?”

    高福顿时怂了,堆笑道:“不不不,咱们这斗鸡眼哪里能和您那美丽无双的天目比较啊。”

    众生哄笑,牟长举起手来:“小司寇大人,那这么说,这一次是天降功劳给咱们了?”

    “可不是吗!就在榆次附近,这得赶快去找啊!”

    “咫尺青天可不能落到妖人的手里!”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鸥黄老人点了点头:“圣人就是这个意思,榆次星宿府的高手尽出,搜山检海,不惜一切代价,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孩子。”

    “榆次城边上,静乐,凿台,马陵,西河,柳泉,这五个地方的县、聚的星宿府,会派出青牌与乌牌的高手协同我们寻找,当然遇到大妖,还是得劳烦我们这里的金牌和素牌。”

    青、乌、金、赤、素、紫。

    到了紫色,就是星主,而素牌,可以说是星主之下第一高手了。

    金牌,一般是第一境界圆满,达到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或者在第二境任法的第一重“纵法阶”,并且杀妖超过三十之数,才能得到的竹牌,可以说是星宿府的中坚力量。

    高福就是一位金牌,陈津则是乌牌,马上要晋升,还差两头。

    而牟长则是素牌,可以说,在四位星主之下,这个酒鬼就是第一高手。

    而赤牌,零零散散两三位,剩下的大多数都是青牌。

    星宿竹牌不是衡量战斗力的绝对标准,但可以作为大致的参考,不过如果完全相信,那就是落了下乘。

    “所以,现在要搜山检海,那有没有重点要去的地方?”

    梁鹊好奇的询问。

    鸥黄老人:“有,汾水尽头天动山的雷鸣泉,大岚野附近的中阳河,还有文水原边上的文峪关,白马山的惊云瀑,淌过木黎丘的飞马江,还有青牢山、呼池大郊、昭祁泽、离石野、刘氏族庄、钟楼山、狐祁山、鸪神湖、东祁小邑,自个挑地方去吧。”

    他这么说着,随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说到底黄河的支流太多,河外有江,江外有湖,湖边又有小系隐泉,哪里能面面俱到,这只是现在锁定的一部分,只是几率最大,因为这些地方,多多少少都出了妖,而且有大规模的人们聚集于此。”

    梁鹊摸了摸她好看的下巴,心中盘算,询问道:“晓得了,那么.....干完这笔,能有多少钱?”

    鸥黄老人:“十片金叶子,十柄金错刀。”

    “干!”

    梁鹊两眼顿时光芒大放,激动到语无伦次,直接站起,啪的一巴掌把就把她身边的桌子拍的粉碎,这动静顿时吓得边上一帮人乌拉一声全都退开。

    她扫视周围,如嗅到了血腥味道的老狼,对所有人道:“别和我抢!不要问,问就是干!”

    鸥黄老人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看着她在那桌子的“尸体”上又蹦又踩,一口气顿时憋在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来。他的脸涨的通红,气的七窍升烟,看着那碎掉的桌子,猛的飞上去就是一脚!

    梁鹊被踢飞,而老人怒斥道:

    “干你大爷!这桌子可是我从太原城买来的!”

    “梁鹊!!!这个桌子的损失,从你这个月的俸禄里扣!”

第五十二章 嘟噜噜........

    当!

    金戈在地上敲击,巨大且清脆的声音回荡不绝,仿佛带着一种威慑般,于是星宿府内嘈杂的声音顿时下降,最后渐渐消失。

    蒙川,也就是亢金龙,此时看向鸥黄老人。

    “鸪神湖,我去鸪神湖。”

    他伸出手:“把有标记的神纸.....给我。”

    神纸,这是一种写上神文的纸张,能够化作火焰照亮黑暗,驱散迷雾,只要在神纸所书写的地图上做好标记,再把神纸点燃,这团火焰就会飞入手掌,如神灵般为人指引道路。

    这团火焰燃烧的是神文,并不是纸张本身。

    鸥黄老人把鸪神湖的地图神纸交给蒙川,上面已经标记好了数个地区,当神纸之火靠近的时候,就会从手中冒出进行指引。

    他看着亢金龙:“你带回来的七个化妖之人,是谁掳掠的他们,你还没有说。”

    蒙川摇头:“已经被我杀了,是一副泥骨成妖,这些人脖颈上的骨刺,就是被泥骨妖强行转化,要把他们也转化为骨妖.....”

    他说着,看向鸥黄老人:“我杀那泥骨妖的地方,就靠鸪神湖不远,我走着走着,发现其中有一个庙,是破败的水庸庙。”

    鸥黄老人的面色突然一变。

    水庸,周代八神之一,速来为天下所祭,可以说,这天下的神主,即使是强大如东皇太一都要矮周代八神一头。

    周天子之位之所以到如今还不失,除去洛阳未倒,天礼未崩的原因之外,还有,就是因为八神也尚在,故而神为天子续命,让周朝气数不绝。

    水庸,这个名字或许让人感到疑问,但如果换个名字.....那就不会让人陌生了。

    这尊神灵,正是“城隍”!

    程知远的目光闪动,听着蒙川与老人的对话,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以前看了很多古典文学,所以对于周代八神并不陌生。

    周朝祭祀的城隍,可不是后来聊斋之流中出现的城隍可比,那种只能和土地并肩,而且还是阴神,是冥界司阳之神,多为英雄变化,是道教汲取衍化的神灵。

    周八神又称八蜡,是古时人民所祭祀的,八种与农业有关的神。

    神农,后稷,农夫,井神,猫虎,堤神,水墉,虫神。

    “在周代,水庸神地位极高,湖泊之畔,怎么可能会有破败的水庸庙呢。”

    程知远喃喃自语,他的话被盖聂听到,此时也是点头:“先生说的不错,这有大古怪,鸪神湖边上可是有很多村甸的,连水庸庙都废弃,这太不正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程知远随口应了一句,此时蒙川看过来:“你说的对,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认为那个地方需要多查探查探。”

    鸥黄老人:“那么,你要带人去吗?”

    蒙川冷笑一声,扫了一圈周围的高手们,带着一种嘲笑:“不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了,他们来了,只会托我的后腿,到时候,若是真出了问题,我怕是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告辞了!”

    他的话语落下,拔起金戈转身便走,张月鹿带来的那些孩子畏惧的退到一旁,有些害怕的看着这尊铜衣甲士离去的背影。

    “诶.....”

    张月鹿苦笑着摇摇头,拍拍那几个孩子,此时有人端了饭菜,几个孩子眼睛放光,如饿狼一般,连忙冲上去,脏兮兮的小手抓起大饼就向嘴巴里塞,撑得腮帮子鼓胀,还要拼命抢。

    “他们是饿怕了,路上也吃了几顿,还是这样子...”

    张月鹿有些无奈,但眼中却满是温柔。

    程知远带着一丝悲伤的看着他们,这些孩子本应该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但现在却沦落到这般苦难的境地,如果不是张月鹿,他们或许已经饿死在荒郊之外。

    “妖....妖.....”

    程知远手压着嚣器剑的剑柄,剑尖则点在地上,他的一根手指抬起,宛如出鞘的剑般锋利。

    在这片天地,妖,是人变化的,也就是说,成精的东西并不算是妖,梁鹊身边有开心果,玉柱上有盘亘的青蛇精,它们都在星宿府里,和人的地位是一样的。

    妖,在这片世界中,代表着绝对的可怕与悲惨。

    “噗呸呸噗!(发出讨厌的声音)”

    黄蛇从程知远的脖颈下抬起头,向着亢金龙离开的方位吐着舌头,表达着自己的不屑与厌恶,看的出来,小家伙对于亢金龙方才那种冷漠与蔑视,同样很不喜欢。

    它在黄厉之原,认识的天子信物就那么几个,大部分还都不是和它一样有肉身的,什么一团火啊,三个木偶,一把黄钺,还有跑来跑去的白骨马.....好不容易狗大户来了,到了人间,这么美好的地方,居然还有不珍惜朋友的。

    真是讨厌,本蛇超级讨厌这个人!

    黄蛇眯着眼睛,而盖聂的声音传来,却是笑了笑:“小家伙,原谅蒙川吧,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的。”

    黄蛇眨巴着眼睛:“嘶嘶?(发出疑问的声音)”

    盖聂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叹息与低沉:“蒙川......他最早是龙兑大聚的人,离我们榆次挺远的,这大聚么,比县要小,更比不上榆次,他那时候还只是个青牌,年少气盛,杀妖毫不手软,很快就升到了乌牌.....”

    “但是,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干我们这一行的,一定要记住,生死无常。”

    盖聂的声音变得沉闷:“人杀妖,但也会遇到强大的妖,大聚的星宿府里,乌牌.....就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但大妖出现的地方,可不会管你星宿府的强弱。”

    “大妖捉住了一个星宿府的青牌,摧毁了他的意志,折磨他,将他引入化妖之路,并且命令,这个青牌如果能把蒙川带进来杀死,那么就帮他解除妖化。”

    程知远的目光动了动,接口道:“所以这个青牌同意了,最后把亢金龙引了过去?”

    盖聂笑了笑,但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人的意志,有些时候坚定的如同天上的星辰般,但有的时候,又和流沙一样,推一下,就掉下深渊。”

    程知远叹息了一声,盖聂说的确实不错,人的意志,有的时候往往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

    是万古不动的星辰,还是随意拨动就会滑落的流沙?

    “青牌引诱了他和另外两个高手,离开,他因为贪功而冒进,撇下了自己的两个同伴,结果这两人被大妖所杀。”

    “而当他看见曾经的同伴变成那副可怕模样的时候,他的心理是极其痛苦的,于是对青牌留了手,结果这个青牌却因为大妖的承诺,而要杀了蒙川。”

    “相信妖的话而不相信人,心智已经粉碎,不可挽救,蒙川也被击伤。”

    “当然最后的结局自然是化妖的青牌死去,但是因为小星宿府内蒙川不在.....”

    “大妖袭击了小星宿府,屠杀了龙兑的所有人,不管是星宿还是黎民百姓,直至他回来,见到的全都是断壁残垣,尸骸遍野。”

    话语顿了顿,程知远没有说话,星宿府内其他人也没有说话,梁鹊灰头土脸的坐回椅子上,思考着这个月的俸禄有多少钱,自己又要赔多少。

    黄蛇低下头,露出抱歉的神色:“嘟噜噜......(发出对不起的声音)”

    盖聂摸了摸它的头:

    “整个小星宿府,仅他一人活着,从这以后,他就认为妖都该杀,不能姑息,而自己必须要有强大的力量,不然保护不了身后的人,做什么事情,单枪匹马,即使是死了,也不会给旁人添麻烦。”

    盖聂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敬佩,也有一丝可怜。

    “直到如今,变成二十八星主中的亢金龙,也是二十八星宿中,少有的三境高手。”

    “而这第三境,名为‘山河’。”

第五十三章 狐祁山,虎神偶

    狐祁山,被鸥黄老人标注的一个地方,属于几个重点搜查地段之一。

    梁鹊与程知远看着那并不算很高的山岳,站在山脚不远处,都可以望见袅袅的炊烟,那还不到半山腰的位置,显然,穿过一片林间小道,就可以抵达他们的目的地了。

    “我可和你说好,如果有妖又有孩子,孩子的钱和功劳归我,妖的钱和头都归你,如果只有孩子,我要拿钱七成,功劳分你一半,如果碰到妖,小妖功劳归你,钱归你,大妖功劳归你,钱归我。”

    梁鹊对程知远约法三章,后者摆摆手:“好好好,都归你,知道你贪财了。”

    程知远呼出口气:“话说,梁鹊,你祖上是郑国人,是什么等级,不会是郑公一脉的嫡传吧,天天念叨着复国,看你的血脉似乎还很高贵。”

    梁鹊冷着脸,声音明明好听的很,但说出的话却不是很好听:

    “胡说八道,高贵个鬼,高贵我还在赵国打工吗,就这一点钱,还要赔桌子!”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边上第三个人,陈津噗呲一下就笑了出来。

    程知远叹息:“之所以要赔桌子......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情吗....”

    梁鹊生着闷气,哼哼道:“什么太原城的木桌子,就是地摊货而已,就算是扣那能扣几个大钱,我这个月三分之一的俸禄都赔了,还和我说那是什么天檀木,有辟邪功效.....”

    她显然有一肚子怨气,此时狠狠的踢飞一块泥巴,吓得一只小螳螂扑棱着翅膀飞开。

    “走,咱们上山,找金....呸呸,找孩子。”

    程知远此时很想吐槽一句,你刚刚说的是要找金子对吧,一定是的对吧,原来一个咫尺青天的孩子在你眼中就是金子,对吧对吧!

    但是转念想想,这姑娘正在气头上,还是别吐槽了。

    脚步抬起,跟着梁鹊行走,忽然感觉到一股目光,程知远转过头去,原野空旷,野花飘飘,梨花雪白,偶尔有烟尘被风吹起,并没有什么生灵在窥视。

    眯了眯眼睛,程知远的目光扫过地面,忽然一顿。

    有一只小螳螂,此时正愣愣的,呆呆的,看着程知远。

    ........

    山间的羊肠小道往往是被人为踩踏出来的,所谓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但同样,关乎于路的话还有一句,放在这片人间,大约应该是“天门有路不走,幽门无路来投。”

    这源自于古老的仙与鬼之传说,据说那些仙人,生来是七窍玲珑心,能看见世间所有众生的路途,因为仙人站在山上。

    而鬼,则是幽门的弟子,服务与奈何之王,据说当九泉喷涌,人间白骨露野的时候,就会有真正的幽门弟子出现在人间,他们汲取活人的性命,带回九泉之下,据说是.....吞噬,壮大,最后会把人间拉入九泉。

    故而世间对于幽门弟子过于恐惧,把一些不详的,诡异的,似乎没有实体的,由于天礼之中的漏洞而产生的,古怪的作乱之物,统称为魑魅魍魉。

    这些玩意全都带着一个鬼字偏旁。

    而妖,身为四大众生之一,荣幸的躲过了这个鬼字旁的加持。

    可这些家伙,却成了世间不详之首。

    银紫色的电光蜿蜒,在一瞬间将乌黑的云层割裂,翻滚着,如同肆虐的蟒。

    后来的雷声慢慢蔓延至整片狐祁山。

    从上而下,从树冠到野草,再到砂砾,微微的跳动。

    传荡到一个黑影的身上。

    一只螳螂悄然飞过。

    巨大的尾巴摆动着,她睁着眼睛,身前有一副被啃噬的骸骨,看那衣衫穿着,应当是上山砍柴的樵子。

    世间的圣人中有一位就是樵夫出身,但眼下死了的这个显然不是。

    樵子的心脏没了,模样惊恐,似乎是想要逃下山,但被阻挡并且杀死。

    “.....!”

    她转过头,目光惊疑不定的望向山间小道的尽头,在停顿了两三个呼吸之后,她嗖的一下,化作一团烟云消失不见。

    落叶被踩踏的动静传来,首先出现的,是梁鹊。

    后面跟着的,则是程知远和陈津。

    “嘿嘿,要不是这次事件事关重大,星主不能一起行动,咱也讨不到这个便宜。”

    陈津吹了个口哨:“终于可以拣功劳了。”

    上次高福捡个功劳直接可以换长白天池水,陈津看的眼红,这次梁鹊和程知远一起走,他立刻就自告奋勇跟着来了,反正他是乌牌,金牌以上才带队,和他又没关系。

    想着一个星主加上一个连亢金龙都能硬刚的猛人,即使遇到大妖也基本上是手到擒来。

    大佬带人,躺着混分。

    不过梁鹊吗,这贪财的姑娘,带人都是有要求的。

    这话说着,忽然感觉到一阵危险的视线,陈津顿时一个激灵,赔笑道:

    “当然当然,这钱都是危星主的,我这次来就是混功勋,打打下手,回头星主分我两个妖头的功劳就成。”

    梁鹊满意的收回目光,她在前面以神火指引,开心果不在她的肩头,而是蹦到程知远这边,和黄蛇嘀嘀咕咕,用极小的声音讲着它那不好笑的笑话。

    “对了,小蛇,为什么你家老大老是板着脸啊?”

    程知远的耳朵动了动。

    “哇,和榆次城墙下的那几块石头一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程知远的眉毛挑了挑。

    “本来挺帅的一个翩翩少年,怎么弄得和死人一样哦。”

    程知远已经满脸阴沉,肩膀动了动,啪的拍了一下后肩口,顿时把开心果吓得滚了下去。

    这个果子居然叫做开心果吗,笑话不好笑,说的话也不好听,哪里让人开心啊!

    程知远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把正在嘤嘤嘤的开心果捡起来。

    手指触碰到小家伙,同时也接触到地上的落叶,程知远的腰是弯着的,他抬起头,忽然见到不远处的一个石偶。

    “这是什么东西?”

    程知远走过去,把那个石偶捡起来,黄蛇瞪着眼睛,嘶嘶的吐着信子。

    这个石偶是人的身体,但却是虎的面容,耳垂青蛇,腹有白泽之脸,看上去神威凛然。

    开心果蹦到程知远的肩膀上,见到这个石偶,咦了一声:“这不是猫虎石偶吗,是百姓们用来祈求丰收的石偶啊,在楚国,猫虎神也被称为山神的。”

    程知远眉头挑了一下。

    虎乃山之灵,周代的部分地方以虎作山神,其实也没有错误,即使到了后世,很多地方也是如此认为的。

    “先是水庸庙,再是虎神偶.....”

    程知远看了看四周:“开心果,这些山岳,有山神在吗?”

    开心果同样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天地越发昏暗下来。

    ..........

    梁鹊三人走着,四周的山林开始昏暗,明明是夏天的开始,这山野之中居然会有枯藤落叶。

    “这里可真是深啊,上个隆冬遗留的枯藤还没有发出新芽吗?”

    陈津的手上提着一柄四棱铜锤,模样奇怪,因为明明称呼为锤,但那四棱上全都开刃,锋锐无比,挥舞起来如同旋转的刀阵,凶猛狠毒。

    梁鹊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狐祁山并不高,附近也有不少人家才对,可自己三人走到现在,明明在山脚下看见山上的炊烟与草屋,此时真正走过来,却仿佛迷失了道路。

第五十四章 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梁鹊眯起了眼睛,耳中听到开心果还在和黄蛇说着笑话。

    开心果只会逗人开心,不会去讲述悲伤的或是其他的什么故事。

    虽然梁鹊的这只开心果讲得笑话并不好笑。

    “很久以前,是在南华真君还在的时候,奈何之王不敢来到人间,天礼昌盛,九泉的死人很少,越来越少,这导致黄泉鬼不聊生。

    有一日,南华真君悄悄打了个盹,小小休息一天,奈何之王见到真君闭眼,于是心中欣喜,他悄悄来到人间,准备杀三个人,补充鬼国。

    但是,好人死了,是会被真君发现的,于是奈何之王决定,找三个人,问他们是做什么的,找个合适的理由,把它们判为恶人,这样杀了,就不会惊动真君。

    他走啊走啊,走到原野,碰到了第一个人,他就问:“你是干什么的?

    这人回答说:缝连补缀。

    奈何王说:你迎新弃旧,该死。

    于是他杀了第一个人,又走啊走啊,遇到第二个人,问:你是干什么的?

    第二人回答说:做花卖。

    奈何王说:你节外生枝,该死。

    于是他杀了第二个人,走啊走啊,见到第三个,问:你是做什么的?

    第三人说:糊鬼脸。

    奈何王说:你……反正该死。

    第三人瞪眼,他认出奈何之王,怒道:我糊鬼脸,替大王您张威壮势,为什么要死?

    奈何王一拍手,指着他道:我怪恨你见钱多的,便把好脸给他;钱少的,就将孬脸给他!”

    开心果的笑话依旧不好笑。

    梁鹊的步伐突然停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落在后方。

    那是开心果,程知远,还有黄蛇。

    梁鹊没有说话,收回余光。

    陈津无奈的叹口气,没有回头,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别扯了小果子,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蜿蜒且不明显的几条小道上,有一条走来几个少年,当看见三人的时候,好奇的询问:“小姐姐,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梁鹊冷着脸,陈津则是立刻上前,同时心道老子这么大的男人站在这里不问居然去问梁鹊,三个都是小色胚。

    “我们是星宿府的,娃娃,你们村最近有没有孩子出生?”

    他说着,把星宿府的牌子一亮,三个娃娃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其中一个女娃面色顿时紧张起来:“星宿府……星宿府不是……不是秋官下辖的……我们这里没有逃犯……”

    梁鹊的目光顿时眯起,女娃的面色一瘪,见到这好看的小姐姐冷着脸,和要砍人似的,差点就要哭出来。

    “诶诶诶,别怕,这个小姐姐只是有些面瘫,后面那个小哥哥也是面瘫,呐,大哥哥我不面瘫,所以别怕啊。”

    “来,我们不是来抓逃犯的,是来报喜的,这个糖给你吃。”

    陈津立刻上去安抚,并且掏出一小块饴糖,掰碎成三块。

    这东西一出来,三个娃娃的眼睛都直了。女娃接过饴糖,这东西可是长辈才能吃的,他们这些小家伙哪里能吃到,珍贵的很。

    女娃口水哗啦啦的:“谢谢大叔,我们庄里最近确实有小弟弟出生了。”

    陈津:“那太好了……还有,叫我大哥哥。”

    三娃齐声:“谢谢大叔!”

    擦,这帮小混蛋是故意的是吧!

    陈津气到面部变形,但还是要强颜欢笑,反倒是梁鹊,此时突然上前,对三个娃娃道:

    “吃了糖,那就带路吧,有得到的就有失去的。”

    陈津强行让自己笑着:“梁鹊,别,吓坏了孩子。”

    梁鹊瞥他一眼:“你是不是想抡锤子?”

    陈津的眼角抽搐,深呼吸几口,气的不轻,快步走了出去,而梁鹊站在原地,忽然笑了一下。

    少女的笑容如同迎春花般灿烂,她转过头去,向程知远道:“走吧,一会我们上去,如果有孩子,而且确认了是正在找的那个,那回头你可有一件完整的大功劳了。”

    “不过钱我要拿大头。”

    程知远笑了下:“那自然,知道你贪财。”

    梁鹊也是笑着,只不过,一转过头来,她的神情就变得无比冰冷。

    身躯上隐有红尘聚集,似乎如有龙雀振翅,她的眼中……杀意沸腾。

    …………

    泥土上覆着脚印,程知远托着那尊小石偶,看着四周越来越晦暗的天地,心中居然升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黄厉之原的夜,也是和这一样的。

    不过还没有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嘶湫!(发出愤怒的声音)”

    黄蛇仰起头,身子绕在程知远脖子上,尾巴则是把瑟瑟发抖的开心果圈了起来,保护住。

    开心果咧嘴大哭:“程知远,我们迷路了!梁鹊呢,我要找梁鹊,嘤嘤嘤!”

    程知远揉了揉眉心:“不是迷路了,我们应该是被盯上了。”

    他转过头,注视着漆黑的山岭:“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妖。”

    程知远想了想:“这种东西,应该就是你们所谓的妖吧?”

    开心果面色大变:“什么!你……你第一次碰到妖?完了完了,原来你是个饭桶!完了完了,我们遇到妖了!”

    “嘤嘤嘤,嘤嘤嘤!”

    黄蛇用蛇芯子一伸一缩的舔着开心果,告诉它不要担心,程知远是很强的,什么妖都不足为惧的,以前他可是追着圣门弟子砍呢!

    “真的?我不信,你在骗我。”

    黄蛇摆着脑袋:“咻~咻~咻~咻(发出相信我的声音)。”

    程知远的腰上,嚣器剑发出一道兴奋的剑鸣。

    背上,它山剑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程知远把那个小石偶缓缓放入衣服上的破兜里。

    黑暗中,脖颈处,距离不到五寸的位置,出现了一柄柴刀。

    飞速而来,即将把一颗大好头颅斩落下去。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只左手压到了砍柴刀上,猛地一拍。

    一只右手同时在须臾内抽剑,剑光如龙卷般聚集!

    手腕一转,那嚣器剑上凶猛剑风涌起!

    剑尖向西,斩!

    这一剑快到不可想象,所有的动作几乎是在白驹过隙之间完成!

    剑出无尔,风起青萍!

    一剑横扫,砍柴刀后一只手臂横飞而起,黑暗中,剑刃上突然倒映汹涌寒芒!

    那是一张扭曲狰狞的脸颊,是死在山中道路上的那个失心樵夫。

    不过程知远先前并不曾见到他。

    但不要紧,因为现在见到了。

    不仅仅是他一个,还有很多同样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逼近了过来。

    开心果吓得大哭:“要死了要死了!”

    程知远眯起眼睛,嚣器剑上升起一股惊人的血光。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他对开心果道:“从心果,我要告诉你一句话。”

    开心果哭哭啼啼:“啥话?你都要死了,我也见不到梁鹊了,小蛇也要被分尸了!”

    程知远注视着周围的尸妖,耳旁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啥话?

    哈!

    嗡鸣大起,霜流剑下,比这道寒光更快的,则是一道凶猛剑气!

    锵!

    流云暴涌,露化为霜!

    “对我来说……”

    兵器尽断,有三具冲上来的尸妖在一瞬间就被抹了脖子!

    程知远双手握剑向前,微微抬起置于身侧,黑暗中,所有尸妖齐齐止步!

    只听他语气冰冷道:

    “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第五十五章 剑食人心

    聊斋鬼话中,尸妖是一种力气很大的存在,动作迅速,指甲如同钢刀,有部分甚至水火不侵,后来在盗墓一门中流传的铁甲尸就是如此。

    虽然现在的世界是东周列国,但是这个周朝都七千年了,如果说有聊斋话本的存在,其实程知远也不是那么不容易接受。

    程知远不能确定盯上自己的是铁甲尸那种级别的尸妖,不过就算是又如何呢,他的心中可是一点也不慌。

    慢,太慢了,这些尸妖的动作,根本比不上黄厉之原的尸人。

    太弱了。

    自己在黄厉之原杀了大概有九个尸人,每一个都是用兵器的好手,保留着生前的力量与速度,甚至技巧,那九个尸人中,还有一位墨门弟子的尸体,善战至极。

    但那些家伙都成了自己的剑下亡魂,眼前这些尸人如此之弱,实在是不入自己的法眼。

    如果眼前这些尸妖的幕后主使,真的是铁甲尸那种级别,那放在眼下的世界中,或许还不如那个金刀尸。

    那么,自己为什么要畏惧一个弱小者?

    程知远感觉,自己对于剑的心意捉摸的越来越柔顺了,嚣器剑仿佛就是他的第三条手臂,出与动,斩与杀,一气呵成,浑然天理,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思考。

    因为自己在那一次取回身体之后,因为厉长生的贡献,早已经踏入庶人剑境。

    程知远早已从那个狮门的白衣弟子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啊....剑神童子,说自己是南华真君座下的说剑人。

    儒门的龙素姑娘,说自己是天门的弟子,是“仙”。

    狮门的白衣少年,说自己主管世间的风雨。

    人间的仙人只有五十二位。

    正好对应庄子五十二篇!

    “现在想想,我这个身份还真的是挺吓唬人的,哪怕是九等青玉之资又怎么样呢,我的剑术.....或许我就是天下剑术的尽头。”

    “不过现在说这个,似乎为时尚早。”

    手中的霜锋毫无阻碍的撕开一具尸妖,两指转剑,左手随上,置于右手腕下,随后向着左前方斜着斩出!

    抹!

    剑术之中,抹剑为断颈之术!

    剑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

    安平之世剑起与青萍之末,大乱之世剑成于微澜之间!

    剑光翻转,扬尘卷土,上下挑跃!

    洗剑!

    剑刃颠转,手腕倒折,臂动肩起!

    搅剑!

    力聚于指,剑落于上,砸于天灵!

    崩剑!

    四周的尸妖被杀的一败涂地,程知远穿梭其中,那些钢叉铁棍打来,铿锵不断,于是便翻身一让,须臾便覆手霜寒,所有兵器皆被一剑尽断!

    截剑!

    嗡嗡嗡!

    铁剑惊颤,兴奋无比!

    又是一片尸妖被立劈,四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开始蠕动,很快,冲出了一些兵卒,看那模样好像是赵国的士兵,但是断甲残骸,模样可怕至极,更是无比凄凉。

    他们手中都持有锈剑,这八尊兵尸出剑斩来,程知远身躯一躬,把手中铁剑在背上一转!

    锵!

    八柄锈剑以压剑之势打来,却在眨眼之内皆是应声而断!

    手骨有,筋力如龙。

    剑向四方!

    八柄锈剑断掉,八个兵尸的头颅同样直接飞起!

    尸血喷涌,尸身倒地,四周七零八落躺了一片尸体,程知远的剑尖上滴落尸血,但衣衫上却半点尸水也不曾沾。

    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也!

    这一幕惊人景色,直是让怂货开心果看的张大了嘴巴。

    “好....好厉害!”

    这个小果子顿时蹦起来,哇哇大叫:“不用死了,不用死了,程知远是个大高手!嘤嘤嘤!”

    黄蛇嘶嘶嘶嘶的鸣叫,配合着开心果一起唱,简直兴奋到了极点。

    “所谓庶人,平头百姓,离得远了杀不到,但是靠这么近,画个圈,十步之内,转眼须臾,人头落地。”

    程知远的剑上涌起清辉,那些血色如水般滴落下去:

    “我是第一次遇到妖,怎么不出来见一见?”

    “我很好奇,你长的好看不好看啊?”

    调侃的话用冰山脸说出来就是一种极大的嘲讽。

    这就好比五杀之后疯狂给对面打问号一样,对吧,看不懂你这个操作啊。

    送人头什么的,既然你来了,我也不好拒绝啊。

    四周仅存的尸妖们没有了动静,程知远见到这些尸妖都失去了心脏。

    此时,黑暗中仿佛出现了乌鸦的叫声,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沉闷的声音。

    “扮猪吃虎...可不好。”

    程知远听到这句话,冷冷道:“虎彘相距何等之远,如南辕北辙。”

    黑暗中的沉闷声音发笑,带着一种失算,又有一丝嘲弄,它隆隆的仿佛滚石雷鸣:

    “说的不错,是我走眼了。”

    妖,藏匿在黑暗的深渊中,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开始对程知远提出一个问题:

    “我这里有三个词,一是迎新弃旧,二是节外生枝,三是糊钱换脸......你知道这对应人间哪三种大罪吗?”

    黑暗中的妖带着一种玩弄的感觉:“答对了,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程知远想了一会,回应道:

    “迎新弃旧,是忘恩负义;节外生枝,是见利忘义;糊钱换脸,是贪财无义。”

    黑暗中的妖,笑的越来越大声,四周仅存的尸妖扑通扑通的倒下。

    “无义无义.....无义无义......义谓天下合宜之理,世有四颂,礼义廉耻,义乃己之威仪。”

    滴答的流水声,外人听不见,无边的黑暗宛如深渊,里面有一条扭曲的长影。

    妖异非常。

    程知远的脖颈侧方三寸之地,出现了一柄黑色的剑。

    嗡!

    锵!

    剑与剑相交错,嚣器剑猛地一个龙翻压在黑剑上,随后如白龙般向前斩去!

    火花迸发,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倒退,黑剑消失,紧随其后,一双阴冷的眸子渐渐出现,带着一种惊疑。

    模糊的人影浮动着,似乎难以理解程知远为什么会发现他。

    “从黄厉一战后,我看攻势就已经不用眼睛了,剑者,心之刃也,你手中的剑.....无比冰冷,因为死人的心是冷的。”

    “剑这种东西,若是心意不合,则破绽百出。”

    程知远两指压剑,目光森冷,另一手落剑于身前,剑尖朝东。

    “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现在你也该回答我一个问题。”

    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程知远的手指弹了一下嚣器,叮的一声,清脆无比,就像是山泉落地。

    此音在黑暗中回荡开来,蔓延着,似风于谷中盛怒。

    “我还以为是山神成了邪祟……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

    程知远望着深渊,右手向后拉剑,左手覆于剑上。

    “你告诉我,一柄剑...食人心作甚?”

第五十六章 认识一下,以后你和他就是同事了

    吃人心的是剑,剑成了妖,或者说是沾染了过多的妖血成了这副模样。

    程知远不懂妖是如何成型的,但这不妨碍他看透对方的来历,那柄黑暗中扭曲的长影,在深渊中蠕动仿佛触须,痛苦的嘶鸣着。

    “死人的心是冷的,剑成妖,真的还能被称呼为剑吗?”

    “宝剑蒙尘,便不再锋利了。”

    程知远的剑上,清辉与血色纠缠,庶人剑境中衍化的势,专为杀生而出。

    开心果在程知远的肩头上瑟瑟发抖,它看到黑暗中的模糊人影,那就像是众生心底最原本的,对于晦暗而衍化出的恐惧之形。

    “程....程知远,这个山上的妖,就是这个妖把我们和梁鹊分开了吗?”

    程知远摇摇头。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三个词汇,三个结局,三个无义,还有丢在路边的山神石偶,如果自己所料不错,那这狐祁山上应该有三个妖。

    黑剑妖对应的应该是节外生枝。

    自己和梁鹊走着,如果没有去拿山神偶,那么就不会被落单盯上,这就是节外生枝,因为自己的一个动作而产生其他的结果。

    “呵呵呵呵.......”

    黑暗中的模糊人影走踏着,低沉的笑声带着自嘲,也有对于程知远的痛恨。

    “剑者心之刃也....说的好啊,说的真好,可这天下尽是无心无义之辈!”

    “去死!”

    黑剑再度劈出,来势凶猛!

    锵!

    嚣器剑平斩,剑尖压在黑剑剑刃上,一镇,一崩,一挑!

    嗡声大作,风语剑鸣,霜锋飞落,嚣器剑直接把握着那黑剑的手臂斩了下来!

    黑剑落地就要逃窜,结果下一瞬间,嚣器剑当的一声将它戳在地上!

    剑尖颤响,震达泥土之下。

    程知远看着这柄黑剑,神情漠然,当然如果他还能笑的话,此时肯定会露出一个标准的嘲讽笑容。

    不过再想想,这样好像反派,那就算了。

    “虽然是一柄妖剑,但想来,你应该也有自己的名字,这样,不忙的话?认识一下我的剑?”

    程知远看见黑剑上的血液汇聚起来,化作一只血眼,剧烈蠕动,它发出声音:

    “不,我很忙....”

    程知远呵出口白气,摆摆手:“不不不不,你不忙。”

    他弹了一下手下压着的剑刃,清泉般的叮声又响了起来:

    “认识一下,我的嚣器剑,嗯,嚣张的嚣,凶器的器,你以后和他就是同事了。”

    .........

    山野村庄,三个娃娃带着梁鹊和陈津三人抵达庄子里面,砍柴的樵子乐呵呵的背着柴禾从两人身边走过,猎户的肩上扛着刚刚打来的野兽,今天庄子里似乎是什么节日,这附近山腰上的很多户人家都向着这里涌来,不时可以见到从外面匆匆到来的行人。

    从三个娃娃的口中得知了出声孩子的位置,梁鹊三人便立刻前去,到了那一户人家的门口,陈津亮出了星宿府的牌,询问他们家是不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在这片世界的这个时代,女子揽衣袖干活的情况不在少数,毕竟儒门虽然为三上门,但还没有发展到让天下的公侯王都尊奉他们,并且儒门之中还分八脉,对于女子与男子的各种礼仪,远远没有古华夏时代来的严苛。

    毕竟这是一片有道有法的天地。

    妇人从外面回来不久,招待了星宿府的来客,屋子也很简陋,基本上进去就看到了躺在床铺上的那个娃娃。

    唇红齿白,安安静静,也不哭闹,眨巴着眼睛看着客人,这让陈津一喜,对梁鹊道:“应该就是这个孩子了,你看,多神异啊。”

    梁鹊不说话,目光上下打量着四周,这小屋子里空气也不是很好,自然是不能和星宿府相比较的。

    她的目光落在窗口的外面,不少人戴上了一种木头面具,似乎在欢庆着什么。

    各个地方的风俗不一样,梁鹊见到外面的在面具上画着斑纹,身上糊了一些泥巴,外貌似是老虎,模仿着某尊神人,她的目光微微眯了眯,回转过来,落在屋内那大胖小子的身上。

    陈津和那妇人攀谈,并且话语之中说星宿府寻找一个拥有极高资质的孩子,现在看来,她家的小孩很可能就是要找的娃娃,妇人听见这话,有些惊喜,但更多是手足无措,对于星宿府要带走她家孩子的事情,她摇头道自己不能做主,一定要等家中男人回来才可以。

    陈津当然没有让她直接交出来的意思,闲谈中得知她家男人是外面祭祀山神的主祭,今天是每年一次的祭神日。

    “赵国似乎没有这种节日吧,这是吴越之地的祭祀习俗。”

    梁鹊忽然开口,目光从娃娃的身上移动到妇人的脸上,直勾勾盯着,似乎要看出个花来。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是啊,因为我们以前是越人,是后来逃到赵国来的,大约三百多年前,吴国和越国发生战争,当时越国败了,我们的祖上就是从那个时候逃到这里来的。”

    她说着,低了低头:“狐祁山的人以前不是赵人,但现在已经是了,毕竟都已经三百多年过来了。”

    梁鹊点点头:“不错,以前不是赵人,现在是,毕竟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像我也是的,以前也不是赵人,现在却在赵国做活计。”

    妇人好奇道:“姑娘是?”

    梁鹊:“我祖上是郑国大梁人。”

    她说着:“保留了自己的习惯......越国人多祭祀之行,信奉鬼神,同时擅长剑术,三千越甲威名震动世间三百余年。”

    “只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也擅长剑术呢?”

    梁鹊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下来:“说起来,郑人不善剑,我算是比较例外。”

    话语落下,她手上的宝剑忽然出鞘!

    一声春燕长鸣,只看赤霞满屋!

    妇人的脑袋被一剑劈飞,身躯快速干瘪下去,当中的精流逝殆尽,那头颅上,一张脸孔已经被搅的面目全非!

    陈津豁然站起,他不会觉得是梁鹊突然发疯滥杀无辜,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妖!”

    手中四棱铜锤拎起,他猛地转身,一脚踹飞大门,后面顿时有数个村民被那力道震到地上,外面的祭祀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每一个村民的手上,都提着一柄兵器。

    其中,大多数.....为剑。

    “程知远,动手!程......”

    陈津大喝,让程知远迎战,然而两句话喊出没有动静,他眼角余光撇回,猛然见到梁鹊横剑在“程知远”的脖颈上。

    她身上与剑上皆是红霞滚动,春燕之影在屋内飞舞,那四周的墙壁缓缓坍塌,化作尘埃随风消散。

    这股神异的变化,源自于她的剑势。

    落魄红尘,四时皆春!

第五十七章 神思铁面

    剑刃贴着皮肤,锋锐轻轻嵌入肉里,红尘之势弥漫,如霜雪般攀上肩头。

    梁鹊的眼睫上也盖上一缕红霜,清亮的眸子中饱含杀意。

    “梁鹊,你……”

    “开心果”吓得面色变化,梁鹊呵呵的笑:“别梁鹊梁鹊了,叫的这么亲热,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扮演者,玩的开心吗,移花接木的手段我碰到不是一次了,你当我瞎的?”

    梁鹊手中的剑发出嗡鸣,如高傲的燕子,蔑视着眼前不自量力的假货,它的剑刃只需要再轻轻一压,这个家伙立刻就会妖头落地。

    梁鹊早就知道这个程知远是假货了,首先从开心果讲的笑话就一清二楚。

    开心果虽然讲得笑话不好笑,但是却不会讲杀人之类的故事,更不会讲鬼故事。

    迎新弃旧,节外生枝,糊钱换脸。

    三个鬼故事,三个词汇,正好自己这边上山的也是三个人。

    也就只有陈津这个二愣子听不出来,不过这家伙虽然对于信息情报忽略掉了,但是关键时刻抡锤子却不含糊。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梁鹊嘴角咧开,森然冰冷:“你可能不知道,程知远不会笑。”

    “程知远”的眼神平静,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慌乱:

    “原来是这样,世上还有不会笑的人……他是面瘫吗?”

    这个假货似乎恍然,但又叹道:

    “不过这不重要,现在你应该着重对付这些村民。”

    陈津听得一脸懵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喝道:“这家伙是假的?!”

    “为什么我没看出来?”

    梁鹊盯他一眼,悲哀道:“这就是为什么高福那蠢货都是金牌,而你自诩聪慧却一直是乌牌的原因!你这观察力和记性连鱼都不如!”

    陈津瞪着眼睛:“我……日了狗!不对,那你快杀了他啊!”

    梁鹊从假货的脖子上收回宝剑,她的身边红尘涌动,那些尘土中,无数的春燕之影不断飞舞,仿佛勾勒着人们回忆起过往中最美好的时刻。

    她瞥了陈津一眼:“我说你观察力连鱼都不如,你还不相信!你还不懂吗,这个假货之前所说的三个故事,其实是在提醒我们。”

    “现在要对付是村民,这个假货,她不会走的,因为她还需要我们的帮助。”

    陈津愣了一下,梁鹊冷哼道:“堂堂山神,被斩了肉身,元神被封锁在山上出去不得,又被下了咒不能如实开口说妖事,不得求援,只能眼睁睁看着村民死绝,就这点本事,我看你这神位也算是坐到头了。”

    “我问你,程知远被你弄去哪里了?”

    梁鹊拔剑,声音冰冷带着质问,那个假货的眼帘微垂,黯然道:“抱歉,他现在或许已经死了。”

    “但是这些山民还有救。”

    梁鹊瞥了她一眼,神情中带着惊悚与空洞:“我不是在问你山民能不能救,你这山神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程知远是我星宿府青牌剑客,为了你这些无知无用的山民,损我星宿府的斩妖人,你知道你该当何罪?”

    程知远被妖魇住了,梁鹊立刻就明白了,恐怕是第二个词汇中的“节外生枝”。

    三个词汇三个妖,这个换脸妖是第三个,也是这个山神要对付的妖。

    山神坐在地上,听得梁鹊的质问,低头闭目,笑道:“无非是打去神职,压入神偶中受苦,但我治下,山民生死更为重要,牺牲一个青牌,让星主上山救人,我认为是值得.....呃!”

    飞沙走石,梁鹊忽然飞起一脚将她踢翻,这下力量极大,山神滚地,她的小臂顿时一片青紫,而梁鹊的瞳孔空洞,带着一种惊悚与恐怖的幽光:

    “故意害我星宿府斩妖人,这般罪名,我把你这蠢神送到赵王面前,让秋官大司寇当面杀了你都可以!”

    到了这时候,陈津才如梦初醒,他理清楚事情的原委,见到外面的山民聚而不攻,仿佛刻意的看着他们内讧,就像是看着已经在瓦瓮中的老鳖作垂死挣扎。

    他不解道:“这不对,你说他是山神,那他既然要救人,为什么不和我们直接开口?”

    梁鹊冷笑:“山上不止一个妖,我不是说了,她被下了咒,恐怕连神躯都丢了,妖怪之事,这些话到嘴边说不出。而且你没有发现,我们在山间的时候天色昏暗,甚至隐有雷鸣,而在这里,天空一下就晴朗了吗?”

    “那是妖氛作祟,把小天地变幻如囚牢,设下重重枷锁,这山中有个大妖。”

    陈津恍然,惊怒道:“原来是这样,可,如此说,只要进入这妖村,山神就可以开口说出真相,为何还要隐瞒?”

    梁鹊冷然道:“恐怕是第一条故事,迎新弃旧,山神的神躯成了邪祟,她如果贸然开口,邪祟自然会有感应,我知道一点关乎于神的事情,神灵不正为邪,但心意依旧相通。”

    陈津面色变幻,又道:“那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妖?”

    梁鹊冷哼:“妖你个大头鬼,孩子不哭不闹,这不是很正常吗,你见过石头开口哭泣吗!”

    陈津顿时面色连变。

    梁鹊看向山神,咬牙道:

    “蠢货玩意,你是怕我们被那第二个词汇中的妖困住,所以故意把程知远引诱走了,让他去当替死鬼,当时我还没有注意,但后来你笑了那一下,我就知道为时已晚了!”

    梁鹊的宝剑嗡嗡作响,冷笑道:“我真想一剑杀了你!”

    山神惨笑:“杀我不过一条烂命,可你只要能救这一庄山民,便是把我神头予你又如何。”

    梁鹊幽幽开口:“你放心,这些成了血肉傀儡的山民,我一个都不会留下,全都杀光。”

    山神面色惊变:“你....不可以,他们还有救,只要带去星宿府.....”

    梁鹊又是一脚:“关我屁事,我是郑人,只负责杀妖,哪里管这些越人生死!”

    山神凄怒:“他们是赵人!”

    梁鹊龇牙:“赵人礼天尊祖,可唯独不信鬼神!”

    她转过身去,不再看那山神,只是手中宝剑嗡鸣,春燕吟唱,法威如浪,迭起浩瀚!

    修行第二境名为任法,除了关乎于法门的名句之外,任乃随心所欲,法乃苍天之礼,更是法力之称!

    这些村民只是力气大一些的普通人,本身不通修行,纵然被操纵为傀儡,也就那回事罢了,连第一境户枢的修行人都困不住,更何况与第二境对垒?

    世间五境,一境三重!

    梁鹊赞叹此妖的不自量力,她见到村民中有一个带着神格面具的人,显然那个恐怕就是妖的本体,并且对应三个故事最后一个“糊钱换脸”。

    宝剑上春思二字熠熠生辉,只见红尘大浪卷起,春燕飞舞,四面八方的那些村民尽数被红燕斩杀!

    春来飞燕,定风波!

    兵器俱碎,化成尘土散开,唯独那带着越神面具的主祭还站在原地,他脸上那张面具扭动起来,渐渐变化成一个扭曲的“人”的脸孔。

    这张血肉面具在笑,诡异非常。

    梁鹊同时也冷笑:“面具封妖,田公面具‘笑赫赫’,属周宫八神之农神下辖,是越地的田野稻神,这种面具称为‘神思铁面’,没想到里面居然押着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她声音瞬间低沉:“画皮而已,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第五十八章 我乃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

    山村里发生剑兵纠战,而在黑暗的林间,程知远一只手抓住那柄黑剑,后者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妖音,上面殷红的血汇聚成一张尖牙利齿的嘴巴,顺着剑柄移动,要啃噬程知远的手掌。

    程知远闭上眼睛,开口念道:“周善为剑。”

    四个字如同洪钟震彻,那张血口登时崩散,随后,程知远的心神便侵入了黑剑之中,四面八方妖异的冷气席卷而来。

    黑剑出现在这片剑息世界中,这是剑的心声,也是剑的心灵之世。

    他似乎没有想到程知远居然到达了这里,更是想不通,这种如自投罗网一般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但下一刻,还不等他想清楚,他的真名便被程知远说了出来。

    “不胜凄断,杜鹃啼血,发头滴血眼如,吐气云生怒世间。”

    “洗血剑,名字不错。”

    程知远漠然开口:“血这种东西,洗干净了就代表遗忘,正如你现在的处境一般。”

    黑剑勃然大怒,在心灵世界内挥剑向人颈,然而程知远抬起手来,此时嚣器剑的影子如白龙般斩过,当的一声便将黑剑打翻在地!

    心中世界,剑息之刻,除去黑剑,居然还有嚣器之剑!

    这柄妖剑插入心灵中的泥土,蒙上晦暗的尘埃,那只血嘴变化成血眼,它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虚弱与痛苦,再仔细查看,见到程知远身上,正有一种温润的力量渐渐散发,那些气息如丝线,把自己包裹起来。

    黑剑骇然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而程知远开口,再度道:“周善为剑。”

    我善于运用宝剑,正如我的臂膀。

    黑剑的剑躯开始颤动,那只血眼中露出惊恐,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受控制,甚至可以说近似于渴望般的,想要飞入这个斩妖人的手中。

    他感觉到了一股赤色的光芒,咚咚的跳动,那是心灵,以往很多人都有过这种红光,但不需要多久就会变得晦暗无神采。

    人心啊,滚烫火热的人心,让他渴望,让他追寻,让他....浑身剑躯嗡鸣大震!

    黑剑,或者说洗血剑,他剑躯上的晦暗与妖气开始褪去,那只血眼也有些模糊,赤色的心光浸透了他的黑暗,那抹红色的灼流,渐渐注入到剑尖。

    已经忘记了,曾几何时,他开始吃人的心脏。

    早已不记得,从什么时候,他成为了一柄妖剑。

    这狐祁山的三妖,他是处于最末位的,但同样,如果真正发起狠来,那张画皮万万不可能是他对手,也同样,那张画皮也在吞吃人心。

    血,血,血。

    血是滚烫且灼热的,人的血更是如此,心也不该冰冷。

    黑剑想起来了,他的追求,身为一柄杀人的剑,他所想要见到的,就是持剑人的那满腔热血,更是那一副为了剑而诞生的赤诚之心。

    那是随时能让他粉身碎骨,让他激动到献出一切的力量。

    温暖且灼热,让他流连忘返,让他沉醉其中,让他不愿意清醒过来。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血液渐渐冷了下来,持剑之人被剑所食,他开始觉得,世间所有的剑主都配不上他,不会有人永远保持着赤诚之心,世间繁华,红尘落魄,如烟花一般障了人的眼睛,士子佩剑是为了勾引美人,将军佩剑是为了彰显风采,壮士佩剑是为了一己私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美人如玉剑如虹?

    狗屁,有了温柔乡,陷了英雄冢,哪里还记得宝剑锋锐!

    三日不拭,剑上蒙尘,十日无光,剑心已寂!

    无心无义,毫无威仪,何以算得上持剑之主?

    这些人觊觎自己的威严,持剑之后便被利欲熏了心灵,堕落下去,赤诚之心早已变得晦暗破烂,最后心甘情愿死在自己的血口中,然而那种污秽的心,简直让自己作呕。

    是的,吃了这么久的人心,就是为了找到这般的赤诚之心!

    洗血剑嗡鸣而起,黑剑上血光大盛!

    剑食人心!

    锵!

    嚣器剑上风声大作,一剑喧嚣,一剑繁华,直接把洗血剑再一次狠狠敲进地里!

    剑上白光闪耀,清辉流淌,血线澎湃,仿佛在嘲笑洗血剑,这般弱小,这般不自量力!

    “该死的嚣器,我砍了你!”

    洗血剑再次从泥土中摇晃着飞起,然而没过两招,又被嚣器敲飞,剑尖点上,狠狠崩到土里。

    他突然发现,他开始憎恨嚣器剑,因为这柄剑居然有如此优秀的剑主,而自己遇到的则都是蝇营狗苟之徒。

    人生不公,剑生更是不公,不曾得遇明主,晦暗蒙尘。

    简直可恨!

    他明白了,这是恨,也是妒忌,剑居然会妒忌剑,换做以前他根本不敢相信,并且洗血一直认为,只有配不上自己的剑主,还不曾有自己配不上的人。

    可今天他似乎见到了,眼前这个人是何等的优秀,于是以往那种高傲被彻底碾碎,狠狠踩踏,犹如万马磨蹄。

    “再来!”

    洗血剑感觉到了久违的战意,黑光赤霄,飞鸿照影,而嚣器剑上风卷青萍,不过两个回合,洗血再一次被无情的打飞!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不论来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的,洗血剑根本走不过三下就被嚣器打的横飞出去,跌落尘土,骄傲一次又一次被碾碎,而那嚣器上的清辉与风声也越来越大!

    人间喧嚣,喧嚣的嚣,也是嚣张的嚣!

    “庶人之剑,十招之内分生死,精气神全部压在十剑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程知远平淡的点评:“你只有战意与妒意,却没有死意,剑食人心,说是为了赤诚之心,但事实上,真的不是你自己怕了吗?”

    洗血剑摇摇晃晃飞起,微微颤抖,不作出任何回应。

    是不作出回应,还是不敢做出回应?

    程知远知道这柄剑正在走向复苏,妖已经渐渐散开,他心道是时候加最后一把火了,成为这剑归顺的推手,这和剑对话就等于是开导它们,得到了承认方是心意相通。

    他已经彻底摸清楚了和剑对话的要领。

    “来,到我这里来。”

    程知远伸出了手:“随我同舞,在这六尺三寸一人之地,我,就是天下剑术的尽头。”

    洗血剑嗡嗡鸣颤,忽然颤抖着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程知远的目光动了一下:“我?我是天门的仙人。”

    他正色道:

    “我乃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

第五十九章 睚眦衔剑图

    黑暗消失的无影无踪,程知远握住手中的黑剑,上面的血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柄戾气极重的妖剑,在此刻已经被彻底驯服。

    黑色如潮水般褪去,那些其实是深红色的锈蚀,在宝剑入妖后越发晦暗,但现在得遇明主,自然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赤红如血,绚烂非常。

    洗血剑乖巧的如同邻家的女孩,安安静静文质彬彬,难以想象它在之前居然吃了那么多人的心。

    四周的树林中,尸妖躺了满地,有被自己杀死的,也有因为妖气散去而突然暴毙的,当然最关键的不是这些死物。

    现在出现于程知远眼前的,是一片断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如故事般的文字。

    当然,占据断壁区域最大的,则是一副睚眦衔剑图。

    “龙子睚眦,传说周朝建立就有睚眦见文王,同寻太公望的原因在内。周朝人尊崇睚眦,胜过其余龙子,而睚眦最克邪物,只不过当下,居然在睚眦像的眼皮底下出了三个妖,这还真是一种讽刺。”

    果然是要礼崩乐坏了,水庸的庙宇废弃,虎神的石偶葬于土中,连睚眦的眼皮底下都有妖魔霍乱,这般变故连周宫八神,天礼龙子,楚国东皇太一,秦国少昊白帝都无能为力。

    真正是天运轮转,连诸神也要低头吗?

    那么仙人,在这片天地中,究竟扮演是怎么样的角色,仅仅是主风雨四时,二十四天象?

    程知远望着这面睚眦衔剑图,忽然心意有动,受到感召,再眨眼看去,只见到那只睚眦也同时眨了下眼睛,就仿佛活了过来,从石壁上啪嗒一下跳到人间。

    黑色的身躯不似真实,墨色的烟云中有间隙,那双眼睛瞪着自己,当中似有怒意,口中衔着的剑同样是刻印之物,看不清来历,也见不得剑名。

    “睚眦怒目,惊退鬼神,可你为何冲我发怒,这岂不是在说自己无能?”

    “毕竟就在你面前出现了妖,我记得传说中是你找到了文王,周朝建立,这七千年风雨也有你的功劳,可现在你却放任自流,不管不顾了。”

    程知远说着,站定在石壁不远处,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显得极其古朴和诡谲,但看清楚了就发现,显得古老妖异不过是因为刻碑用的是手写,歪歪扭扭,显然这个刻碑家伙的字属于螃蟹一类的。

    这种人简称手残党,特指书写方面。

    文字用的依旧是西周的大篆,并不是各国自己的地方独立文,而是洛阳那边的官方文字。

    从石壁上活过来的睚眦发出低沉的吼叫,墨色的身躯如水和烟霞汇聚而成,带着一种粗犷与奇诡,完全符合古老时代神兽所拥有的神秘感。

    那只睚眦低下头来,鼻子轻轻耸动,靠近程知远,同时也是在低头闻那两柄剑的“味道”,风与血纠缠,让睚眦眯起了眼睛。

    它发出低沉的声音,徘徊在程知远的身边。

    这一次居然说的是人话。

    “杀气不上天,阴风吹雨血,冤魂不入地,髑髅哭沙月,人命固有常......”

    这位龙子的声音称不上好听,更像是一种恐怖的低语,他所出现时银电化成血红,黄沙燃起烈火,黄蛇与开心果缩在一处,见到这只庞然大物在身边来回踱步,顿是吓得果(蛇)脸煞白。

    它的话在诉说,在阐释:

    嚣器剑劈的是阴风,洗血剑滴的是血雨,杀伐之物从来称不上良善。

    冤魂无处可归不能埋入黄土,髑髅在黄沙月下哭泣。

    “白骨露野,地无鸡鸣。”

    兵无善恶而持兵者有,杀之一字非贬也非褒,纯正不该含有任何倾向。

    故而掌兵者必要时时刻刻认清自己,不能被兵器所左右。

    “我知道,人并非因持兵而强大,而是因强大而持兵。”

    程知远观看睚眦,后者徘徊几番,眼中怒意微微减少些许,走到他身前略远处,四肢趴下,口中依旧衔着那柄墨剑,铜铃般的眼睛盯着程知远。

    山壁昏暗,黑云白烟纠缠在一起,睚眦身处黑暗之中,似要隐去,唯双眼灼灼如火炬,洞悉天下一切变故。

    一股冲天剑意升腾翻滚,闻白龙长吟,睚眦听风而吼,声音震彻,扬起惊雷血电。

    嗡!

    无数道凶意化作实质,从四面八方袭杀而来,直冲面门,熏的人紧,几乎是魂魄要从口腔七窍当场飞出!

    风声鹤唳,剑绕龙卷,清辉与血线并存,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只浴血的杜鹃鸟。

    前者当然是嚣器,后者则是洗血!

    程知远已经完全驯服了这柄剑,挥舞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如臂指使!

    两剑皆为三尺,嚣器三尺七寸,洗血三尺五寸,皆为世间青锋正常尺寸,而程知远先前注意到,睚眦口中所衔之剑,剑长足有六尺之上,这般长度,像是以长且凶猛著称的汉剑。

    不过在这片人间中,大汉还不知道会在几个百年,甚至哪个千年之后出来,在现在的时代,这种长剑应该是楚剑。

    楚乃长剑之宗源,后世一切凶猛刚直之长剑,皆源自于楚。

    眼中出现的是这些凶意的轨迹与动作,在此时他看的分外清楚,于是两柄宝剑在身前舞动,密不透风,一切如剑般的凶意皆被打落,散去无踪!

    一通剑舞,化风赶雾,成烟似霞,却又如大日照火,破重云而落金天,炸碎顽石,拂过稻野。

    趟泥走水,转过尘埃,两剑挥舞,清辉血雨,泼墨不进!

    血杜鹃自然就是黑剑的变化,在程知远自身“势”的引导下,变化成名为“怒灵”的剑形。

    要知道,这毕竟是一把妖剑。

    程知远的势,就是“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或者简明扼要的,如梁鹊的落魄红尘一样,只说前四个字。

    十步之内。

    庶人剑讲究的就是一个近身缠杀,又如剑神童子所说那般,精气神全部压在十剑之上,打完十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十步十剑,一步一剑,招招都是绝杀!

    白色的铁剑如龙般划过黑天,人间喧嚣,不如不来;

    赤色的妖剑化怒灵飞过梨海,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四周凶意顿时为之一清,空空旷旷,开现一条大道出来。

第六十章 霜天晓角,龙渊照海

    程知远的头颈微斜,只看着不远处趴伏的睚眦,盯着它口中的那柄剑。

    睚眦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那张狰狞的脸显得有些扭曲,凌厉的剑意冲霄而去,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有杀光之落在程知远的眉心处。

    它的神情带着一种挑衅。

    四周的风变得肃杀,那些凶猛的剑意藏匿了起来,在暗中窥伺,寻找机会一击毙命。

    “你要和我论剑吗?”

    程知远说着,随后盘膝而坐,手中嚣器剑横于双膝之前,而洗血剑置于嚣器之后。

    睚眦趴伏,程知远坐地,一兽衔剑于口,一人横剑于膝。

    黑暗深处,霜凝在血,凶意渐渐笼罩这里,四周的山树,它们的枝头忽然开出雪白的梨花。

    但是梨花带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程知远看着这一幕,那些梨花每一朵都是一柄锋锐的无鞘剑,千剑万剑,当中藏着凶与杀,但同样也有一种至圣至美的意境。

    寂灭与生同时起舞,美艳不可方物,乃是人间绝唱,红尘遗语。

    程知远不由得惊叹:

    “一树梨花如雪,照见白壁黄泉。”

    睚眦的眼睛依旧雪亮,它压抑沉闷的声音回荡起来,同时,程知远瞳孔渐渐放大,他的眸子中,黑暗内映照了一朵带血的梨花。

    学的极快,悟的也是极快,有些人生来就是剑胚,让人惊叹。

    梨花树下,睚眦衔剑。

    墨剑上云烟渐起,凶意与死意汇聚,几乎连成丝线。

    无形无影,锋利与疯狂,程知远的眼中开始凝聚血丝,这种绝凶的剑意似乎要把他拉扯回黄厉之原。

    “剑为镇邪凶之器,取得数尺刚铁,融成灼水,铸成剑形,具无上力。”

    观此壁图,本就是看镇压之意,要通晓其中的剑理。

    程知远的眼中,那朵染血梨花越发清晰,熠熠生辉,灿烂非常!

    “来!”

    口齿开合,一时呼唤!

    程知远身边立刻聚集清辉玉华,见到那朵朵梨花落在肩头,睚眦忽然开口,当中那柄墨剑飞去,显出锋锐!

    来的极快!

    锵!

    嚣器剑与洗血剑同时飞起,就好像互相争功一般,双锋同时斩向前方!

    当的一声,墨剑被两剑击飞化成烟雨,不料这些墨水散开复又化来,重聚为一剑刺出!

    有时候眼睛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有时候,心中所照见的,也会被黑渊掩盖。

    程知远的瞳孔中,白梨悄然转动,血色化作火苗。

    嗡的一声,剑尖插入程知远心房处,但紧跟着,一只手掌毫无犹豫的抓住了剑刃。

    无数梨花同时化作利剑,在肉身上绽如昙花,于是飞血溅射,所有梨花同时染血,与之前眼中所见到的景色一般无二!

    剑势逆转!

    剑主寂于花海,一树白梨如玉,倒映山洼,满为清河。

    魂归于黄泉,魄落于邙山,意散在天地,念坠下泥土。

    黄蛇和开心果已经吓得喊不出声,程知远的身体上血肉渐去,模糊糜烂,白梨嵌入肉身如身长梨花,身如梨树。

    “原来是以身饲剑,以明剑图之理。”

    程知远暗是道:

    龙子身处深渊,梨花盛开如海,这剑杀不得我,但我也见不到宝剑名字,可惜了。

    你送我一道剑意,可我却帮不得你脱困,实是惭愧。

    他眼中梨花转动,白光大盛,眼前一切景象烙印,双眸灼灼如夏火,在这一刻仿若化身睚眦!

    怒目而视,洞若观火,照破一切虚妄妖氛!

    忽是开口,如风过山谷而怒,是轻声呵,恰如昊天惊雷:

    “龙渊照海。”

    花海千剑嗡鸣大作!

    糜烂身躯上的梨花忽然全都飞起,那柄墨剑被梨花大海逼退,始一离开就要逃遁,却不料被睚眦一口捉回。

    龙牙压剑,动乱霎止!

    于是此刻,黑世骤然散去!

    水墨天地崩塌,转眼后睚眦衔剑归山,程知远眨动眼睛,再看那石壁,已然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一尊龙子跃然石壁之上。

    “剑道三十八篇第四篇四幅,睚眦衔剑图。”

    “所悟剑理,龙渊照海,是我身饲作剑鞘,使得一切剑光皆作不动境,按我所想,尊我所意,知我所行,落我所利,守我所理,不敢逾矩,不浑无力,我身如睚眦,心有所望,我身如睚眦,深渊前梨花盛起,尘埃古路,拔剑起舞,开一切阻塞,前无挡者,此其中道理,唯有独得见洞若观火四字。”

    程知远喃喃念诵,他的眼中如火炬明星,熠熠生辉,梨花浮在瞳孔,依然如旧影。

    一切皆非真实,包括自身身躯损毁亦是虚假,眼中所见诸般象影不过剑意使然。

    唯独此副梨花树下的睚眦衔剑图遗留了下来。

    使剑意时,心中升念,可见一只睚眦出现,正如执剑之主。

    时时观照,我如睚眦。

    杀与凶,要分的清楚明白!

    龙子送剑,兵刃杀人锋锐,凶猛卓绝,若心志有半点不坚,便是剑下亡魂而非得意剑生了。

    剑择人时,人亦择剑。

    “真是好凶的剑。”

    沛然的压力消失,睚眦口中那柄剑绝不是凡物,有大来头,想来是被睚眦自身龙气所压,故而不能作乱,但想来洗血剑化妖正是被这柄墨剑所影响。

    剑上的墨色是被睚眦龙气染上的,否则这柄剑会作乱,与它相比,洗血简直如一个稚童般乖巧。

    唯一让程知远遗憾的是,那柄剑的名字他并没有看到,这当真是可惜的紧。

    日后自己还需要回狐祁山一次,帮助这副图散去妖气,以换了今日之恩。

    受了睚眦之剑,见了白梨玉海,所谓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正是福至心灵,耳中清明。

    程知远看着四周那些病态的山树,手中嚣器忽然向着西方一压。

    天上阴云内有隐电闪过,龙蛇同舞!

    那剑尖上,锐气迸发,突如其来化出一朵梨花,而远远相对的那株山树,就在此刻,整个树躯,如霜盖雪,尽数开满白华!

    一树梨花如白壁!

    【霜天晓角】

    鼓三尺之莹莹,云间闪电;横七星之凉凉,掌上生风。

    《剑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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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颂介绍:
一本《庄子》,原本的寓言哲学之书,却成为了无上的仙道典籍?程知远来到了新的天地,犹如一梦黄粱。————东周列国记:说剑人与渔父相见于穷桑之野,渔父言誉己枪而贬剑,蔑询说剑之人,疑问天下剑术尽头何在。说剑人不答,渔父复而言之。问:“剑术之道有几重几境?”答:“无重亦无境,剑道之中,只有两剑。”问:“嘻!何解也?”答:“唯一心,一意尔。”问:“噫,先生,何以教我?”答:“一曰赤诚,二曰肝胆!”剑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