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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水鲈鱼     剑颂txt下载     剑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仙人盗跖

    子夏是绝对不同意程知远这种说辞的,在他看来,既然有思想就要努力把思想变为现实,程知远这种行为,是有思想,但却欲要行纵横家的事情,他不属于任何一派,但他却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仙人入世,古来不是没有,只是极少而已。

    难得有仙人不愿意去求大逍遥而要与世间牵扯不清的,程知远入世的态度明显是积极的,但是他要做的事情,却又无比的荒诞无稽。

    子夏下了车,他在云梦泽附近的渔村停留,杨乐不满的看着那辆马车离去,他对子夏先生进言,词汇之中极尽对程知远的贬斥。

    “这简直就是祸乱世间的荧惑星!”

    荧惑星乃六道尊之一,入世则天下有大难,上一次入世的三**尊是地劫,促成了周幽王的死,而后来三阳道尊穷天入世,也就是此世的老子,维持了世间一定的轮转,最后重新回到天上。

    道尊们被视为超出了凡俗的人物,传说他们居住在两昆仑之上,也就是说,入东昆仑之后,走到西昆仑的顶端,才能找到进入六道尊所在的原野入口,昆仑之上是天道之门,而两昆仑是极其难走的道路,不说圣门镇守,昆仑之上,还有许多古山海时代遗留下来的神灵遗迹,不容许外人踏足。

    杨乐的声音放低:“先生,我们不能让他继续在人世传播这种道理,这与诸子的道理都不相同,极为危险啊!”

    少年人想的很单纯,程知远的道理有悖于常识,与世间一切格格不入,自然就让他心神不宁,即使他师从子夏,而后者是出了名的兼容广博,但是他心底依旧惴惴不安。

    子夏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先生?先生!”

    杨乐感到不解,很快追随上去,但是他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完全不懂,为什么先生要放任那个危险的人物从这里离开?

    仅仅是因为救命之恩吗?

    如果是的话,其实也能够说得通,毕竟君子的仁义道理放在这里,旁人对自己有恩,那是万万不能不报答的,但是君子也说过,天下为先,个人为后,君子敢为天下先,如今天下将要面对一头疯狂的猛兽,身为君子,难道不应当主动站出来,匡扶社稷吗?

    “你要只手去挽天倾?”

    子夏走了很久,忽然站住,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子,狠狠在他眉心上戳了一下,这是极不礼貌的动作,而且代表子夏此时的心情异常糟糕。

    杨乐低着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子夏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他望着高天,他那失明的双眼,似乎能够看到厚重云雾后面的群星,也能看到群星与天空之间的,流转不定的“天道”。

    礼乐将崩塌,道德已经不存复,程知远在子夏离开时,向子夏发出了邀请,说如果子夏愿意的话,可以在三宫合并之后,去洛邑看一看,他或许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推动天下变革的永远是天下的力量,但维持天下运转的,却永远是天上的天道,子夏对此深信不疑,不仅仅是他,诸子很多都是如此认为的,包括墨翟。

    但程知远不是说不相信天道,他身为仙人,更应该清楚天道的存在。

    他也不是要反天,他仅仅是认为,天道本无牵无挂,强行用人的行为去影响天道,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害人害己,不利于天,不利于人,不利于世间。

    子夏深深吸了口气,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云梦泽中的雾气游荡在大泽之中,在水波之内来往,伴随着涟漪与大鱼....云梦泽内更有群盗聚啸,当然这个时间,还没有出现后世的那位“盗王”彭越。

    在更古老的时代,仙人盗跖曾出现在这里。

    “我来寻求答案。”

    子夏望着云梦泽,他希望见到盗跖,见到那位曾经呵斥仲尼的大智慧者。

    杨乐侍奉在身旁,不敢有半点异动,只是好奇的眺望远方的水波。

    芦蒿生长在水里,一簇簇,一蓬蓬,聚集起来。

    “盗跖早已死去多年,他的传承也不可能在云梦泽,新的盗跖很久没有音讯,先生在这里向云梦泽询问,他想要询问什么呢?”

    “或许只是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动手的理由吧。”

    杨乐的心思百转,然而子夏在此时开口了,让他脸色一红。

    “我从不因为他人的道理不同而去攻击他人,我明着表现我的厌恶,但我不会背地里向对方下阴手,就如同世人皆知道我不喜欢颛孙师,但我与他相隔极远,偶尔也有书信往来。”

    “杨乐,你今日开口驳斥了程氏子,然而你却远远不如他,你不懂得你应该敬畏什么,也不懂得你应该向往什么,你跟随我也有三年时间,难道还是如同一开始般的浑噩吗?”

    杨乐诚惶诚恐:“学生知错。”

    子夏叹息:“程知远狂妄,谈乱世之言论,乃入世之上仙,本与人间格格不入,如果硬要说,他确实像是荧惑星,他要变乱天下,但是他之前所说的四个字让我心中震动,那就是粉饰太平啊。”

    “他不过是把那层粉末刮了下来,而我们,依旧在尽力去做一个裱糊的工匠.....”

    “我不能阻止他,这不符合我的道,但会有人去替我阻止他的,如果他打破了那些阻挡者,那么他的道理,或许也正是我一直思考的,相同的道理。”

    “不破不立。”

    子夏是如此说着的。

    随后云梦泽的深处,忽然传来声音。

    “好一个不破不立,子夏,你都要死了,还来这里寻我做什么?你是怕黄泉,没有你的位置吗?”

    ————

    距离楚都愈来愈近,嬴异人倒是心情忽然放松下来,对程知远道:“先生,子夏先生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在意立场,您之前的话,对于跟随仲尼先生学习了数十年的人来说,足以称的上是妖言了。”

    程知远望着远方的山水,平静道:“子夏先生博学,他的立场不体现在外部,而是体现在内部,他是一个君子,一个仁人,相比之下,我可真是一个小人了。”

    他抚摸着车内的剑,那柄剑被其他三把剑压在上面,赫然是陈龙右的斩蛟剑。

第四百二十二章 山阿女萝

    高耸的黄铜巨门前,云中君的耳朵听到了对于神的蔑视,他冷冷的注视远方,那柄摇晃的剑已经距离楚都越来越近。

    他厌恶的捏起了鼻子,最后重重的叹息。

    “这里的仙人还不够多吗,又来了一个无神论者!这帮天之蠹虫,还要来祸害楚国多久!”

    “轩辕十四,庚桑楚,盗跖,土司空,畏垒虚,北落师门,说剑人!你们这些蠹虫,害虫,恶虫,蝗虫,可惜楚国人心不齐,可惜,可惜,否则雷霆扫荡之下,哪里能容许你们到处乱窜。”

    “七个人....干什么,要当北斗神君?要不是你们七个来自不同的地方,我还真以为你们是冲着北斗天帝的传承来了。”

    “不不不,北斗的故事已经被陛下抹除,不可能有人再得到传承了。”

    “什么时候才能出手无限制呢?神居于门内,有门内的好处,却也有门内的坏处啊。”

    云中君嘀咕了一句,随后惶恐转身,对黄铜巨门后的虚幻人影道歉:“东皇陛下,臣绝非有意非议,还请陛下恕罪。”

    黄铜巨门后面的主神并没有任何回应。

    云中君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唤来一个神侍,对他道:“告诉楚王,那个说剑....呃,这几日会有远方使者前来,从洛邑来的,是两个少年,不过他们来的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要轻易接见。”

    神侍欲言又止,这是老神侍了,与云中君平素里也能说得上话,于是他斟酌了一下,云中君自然看出他有话讲,便让他说。

    神侍先是道歉,而后认真道:“洛邑乃是天子居所,我楚国虽然为南方之主,不尊中国号令,但楚国最先毕竟也是周天子分封,既从洛邑来,那必是天子信使,这等人物前来,怎好为难啊......”

    他话中有意思,那就是为难可以啊,您好歹说个为什么。

    云中君叹口气:“此子心高气傲,语气骄狂,道理荒诞,我恐不灭他心气,届时至朝堂之上,那些不开眼的贵族,拿捏不住分寸,万一激恼了这小子....所高谈阔论起来,于我神门不利。”

    “为难他,这是下马威,杀杀他的气。”

    云中君对于程知远之前所说的那些无神论,尤其是提到了季梁,他对此很敏感。

    随国现在是楚国的一个县,就是这个县,云中君为了抹除季梁在当地的影响,用了很多方法,分化拉拢贿赂腐化,能想到的手段基本上都用,整整一个百年才把他的影响抹掉。

    不尊敬神的人,登临朝堂,加上楚王脱离神门心切,万一出点幺蛾子,那就很麻烦了。

    季梁的言论不能死灰复燃,尤其是如今,楚地还有一个到处搞事情,搞传销的庚桑楚......

    现在是非常时期,云中君得到东皇太一的谕令,十二年后,会有一场“机缘”,阴阳的平衡会破灭,而黄泉将会喷涌,届时正是地上神国借机占据黄泉位置,从而窃取天地造化以壮大自己的好机会,在此之前,务必要让楚王依旧处于神门的控制之下。

    “杀了一股气,才好谈事情,合作什么的,都是后话。”

    那神侍理解了:“原来大人不是真的要杀他的威风。”

    云中君道:“懂了?呵,你也跟了我这么久,这点事情看不出来。”

    “打一巴掌再谈合作!剑光可憎,风雨污浊;天之蠹虫,本性贪婪!切记,太过于轻易到手,见到的人物,事情,物品,总是不知道珍惜,现在是他有求于我等,不是我等有求于他。”

    云中君顿了一下:“不,说错了,我确实有点想法,想要求助于他,但主动权,不在他手上,也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我想要用他去咬庚桑楚,这样还能调出轩辕十四,随后北落师门那些人....也都该一一拔除。”

    “还有一点....他要明白......形势不如人,处处受人气,这里是神道本宗,在这附近说话,小心些许,没有坏处。”

    “包括那些贵族,屈景昭项,这些人在想什么,我不懂么,楚王三番两次想要脱离神道控制,他们就没有在后面煽风点火?”

    “一帮贵族拥戴一个没有什么权利的楚国王室,岂不是操纵傀儡一般容易?熊横年纪也老大不小,这点都看不清楚,与神作交易,我为你的靠山,你能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所失去的不过是一些小小的王权,但如果真的相信了屈景昭项四家的怂恿.....”

    “人的贪婪,永远比神要多得多,神不会备齐诺言与香火,但人,欲无止境,权不嫌大,钱不嫌多,今日可以操纵王者,明日就敢挟天子以令诸侯!”

    “天子信使入楚....这些跳梁小丑,少不得又来做妖!”

    云中君眼中冰冷狠辣:“非得借着这个机会,杀上两三个才能罢休,我让你去为难他,还有一重意思,神去为难天子的使者,向外界透露的信息,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统治被打搅,而人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联合起来啊.......向周天子,宣誓效忠。”

    云中君说着,忽然用一种莫名的语气喃喃自语了一句。

    “上一次稷下前见面,东皇陛下说,昊天已经垂垂老矣,可惜可怜......”

    ————

    到了这里,楚都郢邑已经遥遥在望,楚人念旧,每次迁城,新的都城都叫做郢,以至于这个地方原本的名字已经无人记得,而新郢都人也不会再提及此城原本的名字。

    有人认为,郢字,其实代表的不是楚王,而是东皇太一。

    这个字内就藏着神门的秘密,否则没有必要迁一次都,就重新命名一次旧名讳,楚人念旧不假,但这屡屡迁移,屡屡更名....

    “也确实是有些不得其解。”

    嬴异人望见了楚都,遥遥的,卡在山岳之后,在山野丘陵高地上,可以清晰的望见那朦胧的大城。

    这座城本不是大城,但自从十年前老都高破,被水淹没之后,新都城特地选在高地,并且加固城池,尽量避免重蹈覆辙。

    秦军动不动就水攻,着实是让诸侯国焦头烂额,而南方水系极多,密密麻麻,若不是水系之中都有群山穿插,丘陵高地坐落不齐,皆以为屏障,那就真的是一决口便如怒龙掠地,不可收拾了。

    “秦要扫平天下的鬼神,楚国是一块挡在秦国面前的硬骨头。”

    嬴异人低声说了一句,他对于秦楚的战争问题,并不是特别看好,眼下的秦国确实是能吃掉楚国,但吃掉之后也会元气大伤,故而上一次对楚战争,只是抢了长江的主动权,然而没想到又被东皇太一派人打了回来。

    程知远低着脑袋,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剑。

    剑气爆发,而四周的天空晦暗下来,虚无之中露出一个姑娘的脑袋,大大的水灵的眼睛,头顶着迎春花的花环,笑意盈盈。

    剑没有斩到她。

    姑娘嘻嘻的笑,似乎有些嘲讽。

    程知远拍了下嚣器。

    断剑飞出,那姑娘收回脑袋,遁入晦暗。

    嚣器剑上忽然爆发出一股诡异的力量。

    “呀!”

    虚无之中溅出一道鲜血,程知远的声音在那逐渐凝实的神女耳中响起。

    神女摸了下脸,眼中全是惊愕。

    “按青釭可惊山鬼,我有一剑可落鬼神......神女.....是来迎接我们的么?”

    程知远的话说出去,他忽然看到那晦暗之中,出现一双巨大的眸子。

    晦暗急速退走,那双眸子隐隐映照出豹的身形,程知远顿时诧异非常,脱口道:“你是....”

    “女萝,记住你了!”

    神女脸上被划开口子,却不愤怒,反而很兴奋的用舌头舔了下,随后她眨了眨眼睛,消失于晦暗之中。

    程知远一转身。

    嬴异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不出表情,半张脸沉入晦暗中:

    “这个下马威.....”

    ——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楚辞·山鬼》

第四百二十三章 穷山恶水

    楚地不欢迎剑仙的道来,起码在入楚都之前,程知远便感觉到了这座神道祖庭的“恶意”。

    “女萝!你手上那人乃秦国王孙,抓走可以,你若是动他半点毫毛,秦军的怒火,你恐怕还接不住!”

    “天塌了,你可兜不得!”

    程知远不知道山鬼走没走,但他依旧高声喊了出来。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在武力值自认为高于对方的时候,往往在离去前都会作些许逗留,也只有武力值极不对称,如西游记中那只黄花豹子精,必须要调虎离山把三徒弟都弄走,才能去抓唐僧一样。

    可惜是黄花豹子精不晓得,他调走了看得见的三徒弟,却调不走看不见的六丁六甲。

    “告诉楚王,安国君的儿子,暂且放在他手上,我是不担心的!”

    程知远说完,把马车卸掉,呼雷豹打着响鼻,小马感觉到身上轻松多了,驮着程知远,一溜烟的就向远方的楚都跑去。

    仙人离开之后,山坳里,赤色的黑眼豹发出猫一样轻柔的叫声,女萝摸着好看的下巴,轻轻嘟着嘴,在思考程知远说的那些话。

    她的大腿与膝上躺着已经被弄晕了的嬴异人,耳朵上的两个青蛇吊坠格外显眼。

    “耳两青蛇.....上古天神貌.....”

    女萝咧嘴一笑:“他说你是秦王孙?”

    山鬼小姐姐心中生了点忌惮,但还没有上升到关乎生死存亡的高度,她伸手把那两青蛇吊坠摘下来,随后吊在自己的耳朵上。

    “真好看,你一个寻常的凡人,怎么配得上这两青蛇?”

    女萝的笑很美丽,她在楚地的信仰也极其庞大,比起正统的昊天八神中的虎山神来说,显然,人们追逐美丽少女的心思,绝不是从后世二十一世纪开始的。

    谁不喜欢一个美丽的小姐姐当山神,谁喜欢一个五大三粗动不动吓唬你的大老虎?

    想象一下,最著名的巫山神,如果不是瑶姬,而是猴子,楚王梦会神猴,怕不是被吓到面容扭曲,然后大骂妖怪......

    毛脸雷公嘴和楚楚动人小姐姐,吃人大老虎和头戴花环的少女,选择哪一个还用说吗。

    女萝是在上古群山众神消亡之后,第一个拥有上古山神气象的后世神明,然而她的侵袭,虽然成功抢走了原本属于虎神的山岳信仰,但是在蜀地,在齐地,很多神灵依旧把持着世间最强大的几座山峰,让她无能为力。

    日主成山,月主莱山,泰山梁父.....尤其是成山。

    在这个年代,成山的重要性,不亚于所谓的“五岳”,泰山封禅地,嵩山生夏启,而成山...被誉为“天尽头”。

    “如果我能统一天下的群山,那我就是新的山海之主....”

    女萝也有自己的梦想,身为山神,没有山神不想重现上古辉煌,群山万海,诸列神祇,而如今山神信仰凋敝,群山“荒芜”,无有神灵。

    山鬼小姐姐哼着歌:“你说他是秦王孙他就是咯,不是也是了,哼哼......反正也不是要杀他,你让我们投鼠忌器,难道你自己真不在乎他的命?”

    “传出去也不好吧?”

    “堂堂天子使臣,两人入楚,有一人被山妖掳去,生死不明,这次行楚,你必然成为天下笑柄,你可以不在意名声气节,但是三宫总要在意吧。”

    “云中君说你老师是荀况,荀况要在意吧?”

    女萝抓着豹子的皮毛,另一只手盖在嬴异人安详的脸孔上。

    “去吧去吧,反正楚王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么你要逼他怎么选择呢?可怜的熊横。”

    ————

    程知远没有得到女萝的回应,他很快就来到了楚都,外部的守卫很多,就如同秦国在武关附近有蓝田大营一样,楚国也有类似的机构,只不过这些都是楚王的私兵,和蓝田大营兼军校守备警务边防于一体的系统,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更像是周天子的私人王师。

    自古以来中央军规矩多,战斗力差,这是定论。

    程知远在这里被拦下盘查,但和秦国的盘查并不相同,在秦国需要有验传才能四处走动,也就是类似于身份证的东西,但在楚国,因为春秋时期定下的国策是注重人才交流,所以楚国的盘查十分之弱......

    大致上确定你不是秦国间谍之后,就能放行,而在原本,楚国王都的守卫,除了楚王私军外,还有鼎鼎大名的若傲氏,若傲氏分为两脉,一个是斗氏一个是成氏。

    但是自从当年的斗椒越之乱后,若傲氏极速衰落,几乎被灭族,还在楚国的只有斗子文一脉没事,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盛况,而如今负责这里的,则是在当今楚王时代被提拔起来的新贵,也就是“项氏”!

    项氏世世为楚将,楚顷襄王时得以封君,封地为项,也就是项氏以前的国土,逐渐壮大。

    至于原本项国怎么灭的,左传说是云氏伐项,公羊则认为是齐桓公所灭,但普遍说法是鲁国灭的,然而如今鲁国已失,云氏消弭,要去考据已经不切实际,故而算是一段遗失的历史。

    程知远递呈信件,表明是洛邑来人,要见楚王。

    楚都的守卫不敢怠慢,而都邑大夫听闻之后,匆匆赶来,只是当他看到来者仅仅只有一人,而且年纪也如此之...小,在这时候,他心中那种不满与轻蔑,达到了顶峰。

    “你这竖子,是来消遣我的吗?”

    都邑大夫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天子的使者?

    一人一马,何其可笑?

    “楚乃大国,洛乃小都,天子高居远方,派遣使者,却只有一人一骑,是把我楚国当做中山,卫,鲁,陈,蔡那种弹丸小国了吗?”

    “黄口孺子,安敢为使乎!荒诞无稽!”

    程知远不卑不亢道:“在下来时,本非一人,实在是路遇变故,此番洛邑出人三百,然一路走至楚都,山黑水恶,已只剩下在下一人。”

    都邑大夫瞪起眼睛:“竖子!你说甚么,是侮辱我楚国民风恶劣么?”

    程知远摇头:“民风淳朴,只是多祭鬼神?民心可用,只是多为贵族私人?民众行有道理,多言鬼神庇护事?我中原使者,不甚尊鬼神,故被楚国鬼神刁难。”

    “这便是楚国接待天子使者的方法?”

    他脸孔一板,呵斥道:“郢邑大夫!你可知道这次出使楚国的车队中,有何人在吗!神门派遣鬼神阻路,劫天子使者,楚都不该给一个说法吗?”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奉天子之危

    入夜,楚国王城,宫门前有快马来报,着华丽服饰的侍者把郢邑大夫的信件交入内部,送达楚王熊横的手中。

    【“你这是撕了天子与秦王的脸面!”】

    神门派人压制天子信使,楚王早已接到云中君的“命令”,故而对于郢邑大夫的报告,他是并不意外的,只是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云中君抓走的人中,居然还有秦王孙!

    楚王的脸都涨成猪肝色,只觉得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刚刚和秦国议和,这才没有多久,楚国正待修养时期,短时间内不能与秦国翻脸,上一次淮河战役,长剑军虽然凶猛,但那是借助了神道的力量,而在那件事情之后,楚王已经听说,秦王得到了韩国献上的太阿剑,同时征召秦国内部的诸位剑宗,厉兵秣马,似乎有大动静。

    楚王是真的很怕,这一代的秦王雄才大略,比起秦惠文王来说,更像虎狼,他有贪婪,他有**,但他更多的是带给世人恐惧的力量,他同样也有狡诈与诡计。

    楚怀王就是被他骗过去,最后辗转流离,客死秦国。

    天子的使者之间为什么会有一个秦王孙,楚王现在感觉很头疼,神门他得罪不起,暂时也难以翻身,虽然之前屈氏屡屡有人过来劝告,言称过分依靠神门的势力,必然会给楚国带来亡国之灾,如今神门已经尾大不掉,必须要行壁虎断尾之事,问题只是在于,那斩落的刀如果不锋利,势必会给楚国带来大祸患。

    但楚王很犹豫,他早已经没有上任时的雄心壮志,在老楚都丢了之后,他就认清了现实,很久之前他还三入云梦,请教兵家与纵横之事,后来秦攻楚,他很有信心的派遣军队迎战,结果被打的头破血流,都城也丢掉了。

    如果第二次反攻战,不是依靠神门诸神的加持,楚军士气必然低落,那么结局只是再一次的大败,而且差一点,长江倒灌,如果不是河伯与云中君出面,请出长江帝女,分说好处,好歹让她止住了倒灌的江流,否则等待楚军的,不是大捷,而是大败。

    有心无力,无力回天,半壁江山在他的手里丢掉,虽然夺回了十五城,但也只是聊胜于无,之前被秦军攻占的跳板地区都没有实力再打回来了......

    他注定要被万世唾骂了。

    “人还在驿馆吗?”

    楚王询问侍者,那报告上面写的是,程知远在郢邑大夫的安排下,在郢都内的官方接待驿馆入住了。

    而郢邑大夫对程知远的印象明显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恶劣。

    主要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颜面被一个小竖子给拂下去了,三番两问,骂的哑口无言,从而更感觉洛邑不重视楚国,同时加剧了心里矛盾,激化了那种嫉恶感。

    楚王思考了一会,对侍者道:“去告诉郢邑大夫,我这两天身体不适,请天子的信使稍稍等待......”

    他拿捏不住,然而此时,那名侍者却突然开口:“我王,此事决断,万万不可全数听凭神门操纵,否则我楚国危险。”

    “不可全听,你是.....”

    楚王猛然一惊,拔剑指向侍者,侍者躬身,跪拜下来:“小人项氏,名烛。”

    楚王的剑压在半空,好半响才收回去,似乎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是....是我忘了,对,项氏的人,你是项武担的四个儿子,你是最小的那个.....是我让你在宫里的.....”

    项烛叩拜:“我王,此次召见,虽需慎重,但我王心意决不可为神门左右!云中君为神道考虑,必使我王为前驱,恶事分尽,善事无一!”

    “此番事,鬼神误掳秦王孙入楚,可秦王孙本非质,如今却强行为质,传扬天下,秦王必然大怒,且秦王孙更是天子使臣,我王,这其中......”

    “若有些许问题,便会成为秦国再伐楚国的借口,且,秦国占据大义高地,动如沧海雷击,再无顾忌!秦大可以楚国擅自侮辱天子使臣、以楚国擅自擒拿秦王孙为由头,一旦兴兵,绝不停止,且此乃.....”

    “奉天子以讨不臣!”

    项烛声音颤动:“此战一开,列国绝不会相助于楚,天子虽弱,却依旧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这时候,楚国万万不可说‘我乃蛮夷,不尊中国号令’,否则必然被山东五国群起而攻之,齐国垂涎楚国吴越二地久矣,魏国需要楚国的淮河地作为缓冲,韩国投秦,唯其是从,赵国离楚远,但也不会冒四国兵锋前来助楚,至于燕国,地处东垂,苦寒之地,不必抱有希望。”

    “此次事件,极其棘手,稍有不慎,便是落秦口实,从此秦国想什么时候攻楚,他就能什么时候发兵,且堂堂正正,无往不击!”

    楚王口干舌燥,头疼欲裂。

    他把剑尖压在地上,承受莫大压力,上有天神施压,下要面对可能为敌的秦国与洛邑,同时山东五国中有三国都可能对自己出兵。

    但是能不能把人奉还,这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楚王忽然眼中一裂,蹲下来,对着项烛低声,狰狞撕裂道:“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项烛瞠目结舌,但楚王摇头道:“我是说,拿这个天子使者的人头,告诉云中君,我没有背弃他的意思,一换一,让他把秦王孙完好送还,至于这个....大可杀了了事......”

    “你觉得如何...啊....说话.....”

    ————

    程知远在驿馆之中修行,此次入楚不顺,想来见到楚王也不会那么轻易,程知远不免感到无奈,自己不过是来送一份卷宗而已,却屡屡出现问题,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因为自己在路上,杀了楚地的鬼神,随后便让楚国大神们不满,从而在最后关头刁难自己?

    下马威给的好,但本仙也不是吃素的。

    程知远心中有一种想法,或许是自己和子夏说的那些话被神灵听去了。

    当时子夏先生有一个动作,那就是关上马车的窗,然而在逃亡路上,马车外面出了泥巴什么也没有,子夏先生关窗户又在防谁?

    看来果然是隔墙有耳,举头三尺有神明么?

    白崭舞被唤起,程知远向它询问鬼神好恶之事,而白崭舞给出的回复,并不能让程知远满意,因为它也只是地方性质的鬼神,虽然管着一里之地,但相比于县级单位,它的神权还是小了点。

第四百二十五章 项氏夜来

    程知远对白崭舞道:“你也是世上少有的宝剑了,这样,我把你找个由头,就说是天子给楚王带的礼物,你入楚宫后,如此如此……”

    他与宝剑心念相通,白崭舞无奈,它倒是不想这样,但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今程知远独自一人在楚,如果能有策应在楚宫内,那当然是好事情,很多情况都要做两手准备。

    程知远抚摸宝剑:“我是担忧啊,鬼神在楚国的权利明显比楚王更大,没有王权的王,他的行为多数是身不由己的。”

    “诸神对我的印象显然并不好,我很是担心会出些变故。”

    一夜修行,精气神明恢复了不少,略有精进,程知远心中思量,只是可惜自己没有大本领,如果和徐无鬼一般,达到十二重楼天象境,接近飞升境界的大仙人,那楚国王宫,自然来去无阻,谁也不怕。

    三宫本是中立,程知远与异人前来送卷宗,打着的是三宫名号,这后面站着许多人,北郭子师,荀况,勾践,姬弈,鲁仲连,甚至还牵扯道儒,墨,法等数位大人物,乃至于天子本人!

    而且又有齐王,韩王作为保证,同时魏王,秦王,燕王,赵王,这些人的态度都很模棱两可,必要时也可以算作保证,毕竟楚王也不知道他们同没同意。

    但是同意这件事情并没有坏处,就像是当年秦孝公也曾经向稷下学宫求才一样,这种培养人才的机构,基本上表态中立,不会有人反对,这中立之后,不属于任何一国,那么各国招揽人才,全凭国力与本事,这是好事情。

    战争时期什么最重要?人才!

    当然和平时期同样需要人才,只不过数量上相比战时,要少很多。

    只是没想到,神门的态度和之前说的不太一样。

    ————

    今夜并不清朗,而驿馆处也来了一个身份比较尊贵的人。

    驿馆的管事者有些惶恐,项氏的贵人居然来到这里,眼前的人更是身份不一般,乃是项君项武担的嫡子,根正苗红的君二代。

    “天子使者住的哪个房间?”

    项炬与那管事者询问,后者指出,并且道:“夜已深,天子使者恐已睡下,在下这便去,为君子请他起来。”

    项炬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行为:“不可,天子使者,身份尊贵,我自己去,你且睡吧……去吧。”

    管事者诚惶诚恐,不敢告退,而项炬已然上去,此时管事者吩咐驿馆内的彭师,让他烧些菜肴来。

    ————

    夜深,程知远逐渐修炼到佳境,气息渐起,那体外呈现出琉璃般的精气神明,像是十方烟霞,沉浮无定。

    十个顷刻。

    程知远转头望向门户,他停止了修炼,体内奔涌的脉络大河也都逐渐趋于平缓。

    他等了一会,时间不长。

    门户外响起敲门声,这大半夜的,有人不睡觉前来拜访?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程知远动也未动,随后那敲门声又响起,程知远还是未动。

    夜里说事,那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程知远初来乍到,并不想被人当枪使。

    不说话,表示不愿意回复,或者是已经熟睡,在里面的人没有开腔的情况,访客是不能高声自报门户的,这是贵族个人的修养问题。

    要是庶人,舍人,已经在外头喊叫起来了。

    于是时,外面的人,在敲打了两次之后,居然意外的没有继续敲打了。

    但这个人并没有离去,反而是在门外席地坐了下来。

    精气神明仍旧在外,程知远没有管他,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期间,管事来送吃食,但被门外之人拒绝了。

    程知远修炼了一夜,那个人也在外面坐了一夜,至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那人站起了身,再度敲了敲门。

    “可真是执着。”

    程知远勾头看向窗外,此时正好一队车马从远处行驶而来。

    不过这队车马的行为有些高调,路上行人明明很是稀疏,他们却还要派人驱赶,并且弄出动静,就像是故意做给谁看的一样。

    这些人向着驿馆来了。

    大约过了一刻(约十三至五分钟),程知远的房门外,忽然生出了极大的动静,就像是有人在愤怒的咒骂一样。

    嘈杂无比,但随着一声暴喝归于终止!

    “行了!我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给我添乱的!我让你们高调做事,是给诸神看的,也是为了安使者之心!”

    “大哥,你说什么呢!”

    嘈杂的声音虽然消失了,但是里面还是有一个人不服气,且他的脾气很大,那精气神明之强盛,几乎都要把门板震裂!

    “这什么狗屁的天子使者,居然敢让你在门外等了一夜!看我不得扒了他的皮去!”

    那原本在门外的人呵斥:“你敢!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来这里是找可以交心的朋友,你呢!到处给我添乱?”

    “去去去,项烁,你回去吧!”

    “大哥!这口气我咽不下去,父亲乃堂堂封君,大哥乃是君之长子,岂能受这等羞辱!”

    紧随其后的,便是门板飞出,那恶少年挎两剑,身高八尺,气息旺盛,清澈双眼瞪起却有一股别样威风。

    程知远不免觉得有意思,虽然看起来,这兄弟俩个像是在唱双簧……

    不过也不排除人家真的是君子和愣头青。

    项烁踹门进来,看到卧榻上坐着的程知远,顿时勃然大怒,只是他好歹还有些理智,于是冷冷道:“都说中原尊奉天子,有礼乐之教化,比我楚地更有斯文君子之道,然而我大兄来拜访天子使臣,使臣却让我大兄在外枯坐一夜,这便是中原的待客之道吗!”“使臣居床榻,项君坐寒土,天子使者,当真傲慢无礼!”

    项炬此时才过来,异常愤怒,然而他的愤怒似乎来的有些晚了,项烁一口气怒斥完毕,此时他才过来,似是气的发抖一般,一把将项烁拿住。

    “你……你……还不给使者赔罪!”

    项炬满脸铁青色,项烁则是昂着头,半个手臂被抓着,却是怒意不减。

    他猛然拔剑出来,指着程知远的鼻梁!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先生危矣

    程知远确定了,这两兄弟在刚刚算是演戏,当然,或许项烁是真的愣,而导演,是项炬。

    “天子使者自然有天子使者的规矩……”

    程知远突然开腔,让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但那股腔调,却怎么听,怎么别扭,有一股子莫名的傲慢。

    项炬的眼中飘过不易察觉的思索之意,而项烁则已经是有些怒发冲冠的状态了。

    程知远却“不急不躁”。

    “我是天子之使,地位尊崇,项氏乃楚地封君,自古以来,子、伯、侯、公,君、王、帝、后、皇,此礼法所在,阶级尊卑所立也!”

    “除去周王之王,上承夏后,商帝之天子名,其余王,不过都是诸侯之王,更不必去说,诸侯之下的封君。”

    “你的意思,我昨夜熟睡前,还得提前知道你大兄,你项氏,何时来访?是夜,是昼,是昏,是旦?”

    “你项氏好大的天威啊?楚王召见天子使臣,还要上殿前焚香,招待时,必须要呈上腊肉,你项氏深夜来访,是要我给你呈上腊肉吗?”

    程知远一番话,颠倒来去,项烁犹是愣的可爱,脑袋一晃,盯着程知远的眼睛就像是会说话,又如同要吃人!

    还是项炬反应的快,他连忙上前,恭敬道:“使者何出此言啊!是在下不曾通报,搅扰了使者在前,已然是诚惶诚恐!不敢再生事端,今日让吾弟来,本是做个见证,怕朝堂之中,有人颠倒黑白,污蔑项氏,而吾弟出言不逊在后,再让使者动怒,以至于说出这等羞辱之语,全乃项炬思量不周之过,实是有大罪责也!”

    他说着,便行礼拜下,这通认错态度诚恳至极,几乎可以说是贵族中,君子检讨书的典范。

    而项烁目瞪口呆,旋即怒不可遏,那脑子抽筋居然就要把剑刺过去出来!

    这一下着实让项炬恼了,他一把抓住其弟手腕制住他,发怒呵斥道:“项氏不过一小小封君,岂敢奉天子胙!”

    这一句话犹如雷霆贯耳,项烁这才回过味来,顿时身子一僵,心中大骂程知远险恶!

    天子胙,胙本是腊肉的意思,孔子收徒就要三根腊肉为拜师礼,这东西说贵重也不贵重,平民黔首想搞也能搞到,但是,天子的腊肉,不是那么好拿的。

    只有诸侯,公,乃至于王,才有资格奉天子胙,项氏不过是楚王封的一个新封君而已,而且如今还不是世袭,族中人口虽多,却只有项武担级别最高,也是唯一的新的大贵族。

    权利不大,位置不稳,哪怕楚国自称不奉中国号令,然而这个问题,同样不是项氏能接的。

    奉中国号令,那就是越过楚王,是僭越。

    不奉中国号令,那就会被视作项氏有不臣之心,春秋战国时代,臣子搞掉君王的事情绝不少见,但凡有些许可能,就会落人口实。

    尤其是在楚国,项氏为了自家前途着想,其实已经和屈景昭有密切往来,神门和贵族的拉锯战持续了很久,贵族们当然不愿意楚王头上还有众神压制,这样他们变成了第三等,其实被剥削的很厉害。

    如果被神门的走狗们,指控项氏已经有确凿证据与中原往来,甚至倒戈,那项氏如果不及时出逃,肯定是被众神拿住,然后活剐了祭天的下场。

    人都是惜命的,贵族更是如此,放在任何时代都是绝不会改变的事情,当然,这个惜命不代表他们不愿意战斗,在这个时代,乃至于西方的这个时代中,贵族所谓惜命,是指的政治斗争,而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他们甚至会拿起兵器冲在第一线。

    所谓身先士卒,这才是打胜仗的不二法门,也是第一准则,所以主将可以不上战场,但是再这个时代至少要亲临一线去鼓舞士气。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项炬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奉天子胙的意思,项烁则是咬的牙痒痒,盯着程知远,清澈的眼睛里都是怒意。

    程知远只是把白崭舞放在自己膝盖上,同时,还有洗血与斩蛟。

    “所谓礼乐,上下尊卑也,而且,我为使者,当有礼遇,项氏深夜见我,难道我就不怕么?”

    “我与项氏素不相识,如今楚王召令未达,项氏却偷偷造访,恐有大事?”

    “我只一人,若天子使者深夜遇害,项氏岂不是说不清楚了?”

    “朝堂不议事,夜班敲门来,恐为流言祸,怕与鬼神说?”

    项炬叹息一声,再行大礼,程知远此时指着屋内的桌子:“天色已明,旗鼓也张,天眼既落,不如大大方方的说。”

    项炬失笑:“先生是厉害的人,光明正大行不可告神之事,却不必担忧暗箭,反是堂而皇之端坐,便不惧阴晦之刀,是项炬眼拙,认不得先生之威。”

    程知远:“楚国还有什么事,实先告诉我这个天子使者的吗?”

    项炬认真点头:“不错,先生……先生可知,先生危矣?”

    程知远:“我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

    这本身是一句调侃,但项炬却没听出来,反而他的回答,让程知远心中一惊。

    “先生神卜也!只是血光之灾,却不是诸神所为,我连夜来此拜访先生,是要告诉先生,今日楚王若是派人来请先生,还请先生万万不要前去!”

    “我王出了问题!”

    “宫朝中已有刀斧手藏于殿侧之下!”

    程知远是真的诧异。

    不是东皇太一他们要对自己动手,反而是楚王要杀自己?

    这搞什么鬼!

    项炬看出程知远稍有愕然,显然他是料到了这种情况,但恐怕没想到,出问题的是楚王而不是神门。

    于是他解释道:“此事,其中问题所有,全部归咎于大神云中君!”

    “与先生同来的御者,可是秦王孙?”

    “他当真是秦王孙?”

    项炬目光灼灼,看着程知远,似乎想从他这里找到否定答案,程知远没有说话,项炬也不是傻子,既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定。

    这就等于承认了。

    项炬心中是有三套方案的,所以程知远的回应也不出于他的预见。

    “果真是秦王孙……我王异想天开,我季弟连夜传讯告知于我,我王想要用先生的人头,换取神门的信任,好让他们把秦王孙,完璧送回秦国。”

    “此事完全由神门操纵,既给先生施压,也是封堵先生退路,同时也给我王下压,让他彻底归顺东皇,不要再生出心思,恰好此次秦楚刚刚熄灭战火,短时间内。楚国决不能再启战端!民力不足啊!”

    “而秦王孙落到神门手中,是授人以柄,又落秦国口实,秦王孙是天子使者之一,秦国只要上禀天子,便可连山东五国,奉天子命以讨不臣!裂我疆土,分我楚地,亡我国命!”

    “由此,若要不轻启战端,我王必出下策,他要用先生的头,换秦王孙的命,但先生敢让王孙为御者,必然不甘心擅死,然要出楚,更不容易,故而只能暂时投靠天神!”

    “如此一来,先生与我王,俱为东皇麾下,俱为傀儡矣!”

    “先生啊,您从携简入楚开始,就已经落到云中君的算计当中了啊!”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何为上策

    “楚王当真是昏了脑袋。”

    程知远心中暗暗思忖,同时眉头微皱,感觉到一阵无语。

    杀了自己换取秦王孙,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最优解,自己的地位并不如秦王孙,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在政治问题上,背景关系被无限的放大,越王勾践与荀子名义上是自己的师父,然而真正到了关乎于国家选择的地步,那自己的政治分量,依旧不如嬴异人。

    别看嬴异人是一个不受欢迎王孙,安国君二十几个子嗣中属于可有可无的边缘人,但政治的问题不看你受不受宠,只看你本身后面站着的势力是谁。

    在大的战略问题上,对于秦国来说,嬴异人就很值钱了,他是一个完美的借口,是秦国名正言顺攻击楚国的“大义”!

    不是如孟轲所说,说春秋无义战么?

    那秦国这次如果真的发兵,就是尊奉大义的“正义之战”!

    名正言顺,事可成!

    而自己呢?越王虽强,但剑门高手自己都内部不和睦,独来独往成性,数年才聚集一次,想要依靠剑门高手显然不切实际,越王本身是天下剑宗第二,个人战斗力毋庸置疑,然而在大兵团作战中,个人的武力值真的还能起到大作用吗?

    精气神明是会被耗尽的,并不是无穷无尽,何况秦国也有许多强大的剑宗,他们一对一远不是勾践的对手,但是如果群起而攻之呢?

    稷下学宫,荀况本人代表一种态度,但他会为了自己一条性命,而把所有学子的性命都搭上吗?

    而且楚国乃神道本宗,楚国国力确实是稍弱于秦,但东皇太一是如今世上仍旧活跃的“两天帝”之一!

    天齐渊,东皇门,除去这两位之外,其余的天帝要么被关了起来,如白帝;要么已经被抹除,如清微,北斗,钧天;要么消失不见,如星辰主;要么如中央昊天,早已衰弱不堪。

    东皇手中握着的神道战力,堪称世间神道的两极之一!

    称他与天齐渊为“神道两天平”,一点也没有错!

    而且,东皇太一本身能活跃到如今,在诸天帝衰落消亡的时代,依旧保持着鼎盛,足以说明他与其他天帝不太一样。

    “一切按最坏的打算,人不能把事情总向好处想,这样会出问题。”

    程知远就是如此,他把一切都作最坏的打算,当然,有一个问题,是楚王不知道的,也无法对等的信息。

    至少目前不对等。

    自己是嬴异人的“先生”,那么自己被杀,嬴异人被送还回去,此时,嬴异人本身的意见已经不重要,如果秦王有意思要攻击楚国,那么他自然会让嬴异人“为师报仇”。

    这同样是大义!为师复仇,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问题,而且同样可以“奉天子以讨不臣”!

    所以程知远说楚王真的是昏了脑袋,他现在杀自己,不管杀谁,都是不明智的决定。

    但原因在于楚王不知道这期间的情况,他或许认为,自己与秦王孙不过是同行罢了。

    “项氏都知道了秦王孙是我家御者,可楚王却不知道?”

    程知远好整以暇问出这句话,项炬则是解释道:“神道之中有我诸宗间者,神道知晓之事,我等自然也知道的,至于我王......”

    项炬半句话没有说完,但大致意思谁也不是傻子。

    贵族们拥戴楚王,但此代楚王,本事实在是有限,常常反复之下,且不说是屈景昭三贵,即使是项氏,也必须多留心眼,很多事情不敢告诉楚王,更是不能告诉。

    “若不如此,不足以与诸神计较。”

    程知远有些讶异的看着他,项炬笑了笑,他张开嘴,在他的舌头上面,有一个鬼画符一样的图案。

    “神也有听不得的句子。”

    项炬这句话并非虚言,他的笑容不褪:“我与先生在这里谈话,有些他听得见,有些,则会听岔了去,从方才开始,至下个一刻之内,先生与我,不过是在谈论楚国的.....风土人情罢了。”

    “宗族之中,总有些不同之法,不可为外人道。”

    程知远心道项氏不过是新贵,但居然有这种秘法,或许这正是楚王把他们提拔起来,作为新兴的第四贵族的原因所在。

    “你这么告诉我,不怕我投了神门,告诉众神?”

    项炬听着程知远这句话,摇了摇头,郑重道:“先生绝非此类中人,从开始先生不欲与我夜谈时,便可知先生秉性,先生性格严谨且做事不愿意出差错,故我与先生交谈,我自己是把心放在肚子里的。”

    “且于情于理,先生都没有帮助神门的理由,诸神从开始时便要算计先生,但我等不过是想与先生合作,故而开诚交谈,不耍阴谋诡计,先生也不必有所顾忌。”

    程知远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会,忽然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更要去一次王宫了。”

    项炬顿时愣住,而后大为不解:“先生,你这是何意?”

    程知远似乎是随口说的:“富贵险中求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项炬哑然,随后诶呀一声大喊,而边上项烁听得很不自在,此时恼火,嘲讽道:“你这天子使者,怎么好歹不晓!我王现在心弦弯绷,精神紧张,那刀斧手都已经埋伏好,你以为你这天子使者的身份,在我王面前,真的好使吗!”

    “我大兄是要救你性命,你却硬要向前闯,让你不去楚王宫,你倒是还来了脾气?”

    项烁牙齿直磨,气的痒痒,而项炬制止了他,对程知远继续劝诫道:“先生不必如此急躁,今日先生说自己身体有恙,不去见王,如此我等便可入宫,面见我王,陈说利害,使他回心转意,说到底,此事终究由神门而起,先生不过是来送一册卷宗,这事情如此之小,何必大化?”

    程知远道:“你知道秦王孙是我御者,那你大致也该猜出他和我什么关系,徒弟有难先生能袖手旁观?”

    “神道不讲道理,掳走秦王孙,我不管他们心中打的什么算盘,起码这个亏,我是不想吃的。”

    程知远指着项炬:“项氏的人情我依旧接了,我么,要让楚王晓得,其实杀了我是很不划算的买卖,他会死的更快,拿我的人头去换秦王孙.....你不是说了吗,楚王是出此‘下策’,我今日入宫,便是要告诉他.....何为上策!”

    程知远看着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项炬,对他道:“昔年张仪三入楚国,楚怀王被张仪欺骗,气的要活剐了他,最后还不是听了张仪的第三次进言?”

    “张仪说得,我说不得么?只是我素来怕死,还请项氏借我一人。”

    项炬道:“....先生心意已决?那便由项炬与先生一并....”

    程知远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是你,而是他。”

    说罢手指一指还有些懵逼的项烁,程知远道:“还是请舍弟陪我走一趟吧。”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三鱼宴上

    钟声渐起,大戏开幕,楚王的传唤准确的抵达了驿馆,而让他有些狐疑不已的是,所谓的天子使者,居然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警惕的感觉。

    而且,自己的使者回复到,天子的使臣要自己转述给大王,他等待此时已经很久,关于之前其余天子使者被鬼神掳掠的情况,他必然要与大王好好分说一番。

    楚王听完之后都呆了。

    这人是傻子?

    对方来的这么光棍,反而让他有些不舒服了。

    勾直饵鲜,钓鱼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上钩的吧,还是说对方真的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也没有看清楚此时的局面,而是真的以为,自己会好声好气对待天子的使者?

    甚至他或许,还准备登临朝堂,对自己大加呵斥?

    “当年昭文君也不会这么傻....不会这么狂妄,这是诗歌礼乐读傻了么?”

    话说昭文君如今还活着...不对,应该说,他是如今的东周公。

    当年昭文君还与诸王都能说上话,与秦惠文王,赵武灵王同时代,当年,他代替天子周旋于列国之间,长袖善舞,为周王朝保存了最后的尊严,而如今他也老了,权利都被西周公取去,基本上也争不过对方,可谓是英雄迟暮,可悲可叹。

    楚王摸着下巴,心中想着,既然这家伙这么愚蠢,那就不要说是自己过于阴险。

    他也想过自己的这次动手会造成什么后果,列国征战,虽然都不屑于理睬天子,但是天子的存在,是所有诸侯王争斗时,仅存的一点点仁义道德了,也是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即使是秦王与齐王曾经尝试僭越,最后也都被以大义的名分,遭到列国逼迫,去了帝号,而如今,自己如果真的杀了一位天子使者,用来换取秦王孙的话.....

    秦王孙与天子使者,孰重孰轻?

    从礼仪上来看,自然是天子使者的分量重,然而如今,礼崩乐坏...礼仪之千钧自然不如政治之草芥,楚国从当下的情况来看,神门逼迫自己完全效忠,而秦王孙必须要送回去,否则就是两头不讨好。

    说实在的,楚王心中很怕,他总觉得,神门的举动过于诡异,他们即使是真的想要把楚地变为陆地神国,那至少也需要王者的统领,羊群需要牧羊人,他们就不怕把自己逼迫太狠,最后也来个反神运动?

    楚王咬牙,捏拳,然而最后捏紧的拳头还是松开了。

    不是神门肆无忌惮,而是自己有求于人。

    一旦神门撒手不管,楚国的国力必然大损,从气运到人口,在战争中死去的英魂不会前往三重泉,必然全都积累在神门当中。

    楚王的牙齿打起颤来。

    八千年的楚啊,从有楚地开始,东皇太一下降,与楚国初代君王鬻熊合作,由此开启人神共治的南方天地,神人主天,道人主地,故而楚国的风土人情,与中原大不相同。

    鬻熊,乃楚国之祖,亦为“道祖”!

    道人之祖!

    但在道祖鬻熊逝去之后,东皇太一完全操纵了楚国的国家制度,同时历代的楚王也必须接受东皇太一的册封,君权神授之下,楚国的王基本上相当于这位南方天帝在人间的代言人,失去了本属于自己的王权。

    神门在八千年内,聚集了多少英魂?东皇麾下的神徒军,到底又有多少?

    根本不能计算。

    楚王接受侍者的更衣,同时心中思考,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他如坠冰窑,恐惧不已。

    东皇太一莫非是故意的,已经逐步准备抹去自己这个“王”在楚国的影响?

    所以他才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因为他根本无所顾忌,自己投靠就是作傀儡,不投靠他迟早也要把自己弄下去,早来晚来,不过是和平过渡与流血政变两类情况,但是结果对于东皇太一来说,都是一样的。

    楚王来到了大殿,焚香以迎天子使者。

    腊肉已经备好,而一口格外巨大的“鼎”,早已被搬到王殿上,鼎内的水已经煮的沸腾,白色的烟气不断向上升起,如天上翻卷的浩瀚云霄。

    ————

    项烁挎剑,随同程知远来到地方,而迎接他们的,是屈氏的一位中年人。

    “屈叔父!”

    项烁上前,向他行礼,屈献点了点头,对程知远作揖。

    “先生,这番来前,可吃了朝食吗?”

    屈献摸着小胡子,但神色却并不是怡然自得,反而很是严肃。

    程知远道:“朝食未吃。”

    屈献点了点头:“梼杌鼎已备好,水光已沸,我王正在翘首以盼先生的到来。”

    “先生,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屈献盯着程知远,边上项烁大吃一惊,直是道:“叔父!王殿上何来梼杌鼎!这是做什么呢!”

    他赶忙把程知远一拉,惊恐低声道:“不可去!不可去矣!梼杌鼎从来不拿出来接待任何人,古之凶兽,岂是待客之礼,此乃凶礼啊!上一次见过梼杌鼎的,乃是张仪!”

    “我王是准备将你杀了之后,烹之以献上皇!岂有此理,我王今日,何至于如此昏聩,此鼎出,天下皆知楚王欲烹杀天子使者,这是僭越之心昭然若揭,将遭六国口诛笔伐啊!”

    “谁,谁给他出的这个主意?!”

    程知远叹道:“大丈夫不当五鼎食,便当五鼎烹,看来楚王今日是把所有威胁手段都用上了,三句话不合,就要我性命,也罢,昔年张子见梼杌鼎,能忽悠楚怀王,今日我也忽悠得。”

    “不过区区这一鼎,还是配不上我啊。”

    他对项烁道:“我这番去,后背便交给项兄弟了。”

    项烁气得不轻:“你这混账人物,若不是我大兄满口答应,我便要一剑把你在这里砍死,省的上台,说不得还要连累我项氏了!”

    “我大兄真的是昏了头,他怎么敢在你身上押注!”

    程知远道:“楚国爱才,昔年陈轸说楚王数次,暗中阻挠,楚王从不计较,昔年屈子数骂楚怀王,乃至于怀王当庭痛苦,怒不可遏,后来还不是给他升官加爵?”

    “你项氏不过是陪天子使者,引荐入楚王殿堂,出了事情,与你项氏又有何干系啊?项氏地位,什么叫做新贵啊?王所需要之人,便是新贵!我都看出来,你家是牢不可破,固若金汤,安稳着呢。”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呢。”

    程知远的目光望向王殿,他在台阶下,此时按住了身上的剑。

    楚王殿可没有秦王宫那么麻烦,还要解剑,楚国贵族,佩剑上殿,那是常态。

    程知远入殿之后,楚国的大殿富丽堂皇,华丽无比,楚王端坐上首,而两侧的庭臣们,似乎距离中央稍微远了些,故而显得中间有些空荡。

    “天子使者,程知远,奉天子制,送卷宗入楚,呈言三宫合并之事。”

    程知远把卷宗递出去,边上有上大夫过来取走,转给楚王。

    楚王盯着程知远,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正欲开口,此时程知远忽然先一步讲话了。

    “还请王上先恕在下无礼,只是这大殿光明,鼎中佳肴,其味极浓,不巧在下朝食未进,此时是头晕眼花,闻得味道,那腹中馋虫便被勾引,受不了此等折磨,敢问王上,这鼎中烹的是何美味,竟然温香至此?”

    楚王的眼睛眯了眯:“是鱼,鲫鱼,鲤鱼,鲈鱼,加上已经煮好的河鼋羹,引为鱼之汤。”

    程知远道:“三鱼一鳖,世之极鲜也,河鼋之美,齐以兰梅,芬芳甘旨,未咽先滋.......王上手下彭师,选材极佳....”

    “然汤谷之煮,若要尽出献媚,则水不能过沸,亦不能急躁,需要一点一点的,慢慢烹饪,火势当缓缓由小转大....这汤的味道虽然闻起来极鲜,但喝起来,恐怕还是有点不足......”

    楚王的眼睛动了下,他似乎是无意的低头,敲了下案桌:“天子使者远道而来,腹中饥饿难耐,准许你喝一蛊。”

    “至于哪里不足.....还请使者仔仔细细与本王说清楚,本王也好回去,重重斥责彭师......”

    ————

    屈献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他转过身,此时不远处,他的一位门客走来,向他见礼。

    “庚先生,您说要借助这次天子使者与秦王孙之事,给我王献策,彻底摆脱云中君的控制,可有几分把握?”

    那年轻人过来,笑道:“昨日三分,天旦时五分,现在是七分。”

    “不过等那位天子使者入朝堂之后,把握便有十分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汤鼎之沸

    庚桑楚曾经说过,他会和程知远见面,并且是在楚国的朝堂之上,如今他的身份已然揭晓,在屈氏的家族之中,他是下大夫屈献的门客。

    当然,这仅仅只是表面上的身份,屈献知道庚桑楚是什么人,庚桑楚托身在他的门内,不过是为了隐藏身份,而且更好,更轻易的摸透楚国如今的社会环境以及政治状况。

    神与人共治的楚国,与其他列国都不相同,齐国是以学问治理,是三权分立,学术界,王族,神道,三者的关系看似脆弱,却又牢不可破,三角关系是极稳定的一种状态,所以齐国整个国家的态势,起码在当世齐王的治理下,是呈现一种欣欣向荣的状态的。

    但是齐国的最大弊端在于军队制度。

    而其余,赵国不信鬼神,他们依靠星宿的力量作战,这一点继承自宗周,与周武王曾经的举措不谋而合,故而赵武灵王时期废除原本晋国的鬼神信仰,从而加大星宿的崇拜,为此拜托墨家打造了刻满“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的强大国器“浑天仪”。

    而秦国比起赵国做的更为决绝,连祖先天帝都被关押起来,重用商鞅的法律,绝不与鬼神沾染半点勾连,当然列国很多人并不知道白帝已被镇压,他们只是以为白帝的权柄被削弱,秦王大权在握,与宣太后等四贵分离了白帝的力量。

    至于燕国,地区偏僻,相信道术多于鬼神术,魏国有晋国遗留的大体遗产,所以基本上秉持了晋国时期的政治状态,崇尚兵军政体的同时,半接纳鬼神,起码不排斥,而韩国因为申不害变法的缘故,与鬼神再无瓜葛。

    而楚国与列国皆不相同,完全接纳鬼神的同时,甚至把鬼神放置在自己的头上,所以说,统治了楚国八千年的东皇太一,由此,其实是诸天帝之中,最为强大的那个。

    在狐祁山的时候,山神姑娘因为妖力侵蚀的缘故,向虫神求救,然而虫神也没有办法,甚至只能建议她去寻找楚国的山鬼女萝,由这一点蛛丝马迹,从而管中窥豹,不难看出,楚国的神道力量极其可怕。

    “我这是在做要命的事情。”

    屈献对庚桑楚叮嘱,同时紧紧拉着他的手:“先生啊先生,你今日上朝堂,如果不成功,屈氏危矣,我王怕是也护不住屈氏了。”

    “云中君早已视屈氏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我们双方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灵均(屈原)之前针对诸神发动的关押行动,最后失败,其原因在于怀王被劫,奸佞子兰把握朝堂大权,倒向神门以获取权利,灵均被弹劾,随后秦攻楚......”

    庚桑楚道:“秦破楚十五城,斩五万人。”

    屈献沉默了一会,继续道:

    “灵均被免职之后,怀王客死秦国,今王继位,好不容易我等说服了我王,眼看形式一片大好,却不知为何被秦国知道了消息,借机发难,强行攻楚,白起于伊阙大破韩国,欲与楚会战,我王心智被蒙蔽,神道主义抬头,使他犹豫踌躇不前.....”

    “直至司马错攻楚,楚都告破,灵均听闻此事,心灰意冷,最终在楚都告破的时候,我派人前去见他,却只遇到一位渔父.....”

    “那渔父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对我派去的人转述灵均的遗言,他说我王已经不会在反抗神门了,他必然投入神门怀抱,屈氏从此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屈献沉默了数个呼吸,才对庚桑楚哽咽道:“屈氏宗族,一切一切,全部仰仗先生,与东皇太一为敌,身为楚人,故土难以割舍,但也决不能坐看神道统治楚地!”

    “驱逐鬼神,复我礼乐!”

    庚桑楚拜见:“必然竭尽全力,尽在下之所能!”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屈献的理由自然是半真半假,屈氏宗族确实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但起码现在,即使是屈氏挑明了反抗的大旗,东皇太一也不会立刻发难。

    屈氏会得以保存。

    屈献心中思量,不经意间望向远方。

    不知道屈尉,他是否已经熟悉了鬼神的力量?有庄幸带队前去驻守庐山,里面的剑宗不会主动挑事,这是一份闲职,也是一份美差事,能更快的帮助屈尉熟悉自己身体力的鬼神力。

    屈氏确实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要么这次庚桑楚真能打出绝世操作,把神人之辩重新压回天平上,要么就是屈氏完全投靠神道,彻底沦为神道走狗!

    屈献正了正头顶冠冕,目送庚桑楚持简入殿,神情悲戚,绝不是作假,同时他低声喃喃自语道:

    “不知道我这楚大夫的礼冠,还能戴几天呢?神侍的神冠,样式是真的不符合我的口味啊。”

    言辞之中,隐藏不为人知的苦闷。

    ————

    “心急饮不上热汤,火旺盛还需要时间,水沸腾又需要时间。”

    “依照在下拙见,这鼎三鱼汤,烹饪的时间短了点,彭师操作时,想必心情焦躁,颇为不安,故而心神不静,火候的掌握便出了差池。”

    楚王的目光微不可察的动了动,这口鼎中的鱼是他早上差人临时取来的,而亲自下手去煮熬的,则是楚王自己。

    根本就没有彭师插手,楚王的计较打的很好,如果程知远真被烹杀,那么告诉神门,是他亲自下手熬的鱼汤,把程知远烹杀,更能显示自己的忠诚,而如果自己没有烹杀他,那么楚王亲手熬汤以接待天子使者,传扬出去可成美谈,尽显大国风范。

    不过此时,天子使者的话中意思,他已经听懂了。

    “是说本王此时候要烹杀他,还是太急了?可本王不能不急啊,秦王孙的人头以及你的命,孰重孰轻,不单单关乎到你的生死,也关乎着本王的抉择,关乎到楚国的未来....”

    楚王没有开口,而程知远的声音,把他从心底的计较,逐渐拉回现实。

    “不过在下有一法,可以使此汤鼎再熟一分,以全此鲜!”

    楚王望向程知远,而就在此时,程知远手不动,腰剑宝剑忽然自己出鞘!

    锵——!

    却不是洗血,不是嚣器,也不是白崭舞!

    而是斩蛟剑!

    那斩蛟剑飞舞,周遭诸臣面色皆变,此时剑气溢满殿堂,光华熠熠!外部甲士迅速涌入,而项烁此时站在程知远后面,脑子一热,锵的一声拔出剑来!

    “稍安勿躁!”

    项烁嗔目如虎,五尺剑在手,诸甲氏见其挡住前方,皆不再进步。

    倒是楚王沉得住气,他没有立刻招呼那些埋藏的刀斧手,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程知远。

    程知远动手,使一剑坠入那大鼎当中。

    鼎内汤水,骤然大沸!是谓之一剑入海,沧溟鼎沸!

第四百三十章 八字真言

    “气烁山光,沸嚣人世,若惊扰王上,在下当赔个不是!”

    程知远说是这么说,但他因为不苟言笑,所以看起来不仅仅是严肃,而是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但斩蛟剑入鼎,那大鼎突然沸腾,楚王看着鼎中原本静谧的汤水,现在已经如怒龙般的翻滚起来,有一股气在其中搅合,打乱了一切。

    “使者是说,本王是这股乱气,还是使者自己......?亦或是....”

    楚王也不遮掩了,直接开口询问,程知远则是道:“杀人避祸,从古至今都是下下之策,真正的上策,不显于外,要么不动,要么动如山崩雷震,以大势平压,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王上若是真想杀我,早在在下昨夜,其实就能动手,派遣大军压境,把驿馆团团围住,如此,在下即使是插翅也难逃去!”

    “然而弓惊鸟雀,箭在弦上,却迟迟不放,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既然王上难以决断,那在下便给王上献一个计策!”

    楚王伸手询问:“好,本王便听一听你的上策。”

    程知远:“很简单,王上不过是不想得罪秦王,亦不想开罪东皇,然而所谓上策,却不是两全其美之法。”

    楚王仔细斟酌,问道:“既为上策,如何不能两全其美?”

    程知远:“世间安得双全法?王上何其贪心也。”

    楚王面色一红,但很快又有些愤怒,他声音冷冷道:“双全之法没有,这样又算什么上策?”

    程知远道:“不过是把损失降低到最小而已,但所得到的利益,却远远大于王上要杀在下的下策。”

    “王上谨记八字真言。”

    “出之,去之,纳之,取之。”

    楚王重复了一遍,感觉似乎要抓住什么,却又如水中观花,猴子捞月,于是他不得其解,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询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他对程知远的称呼,从使者变成了“先生”,看似不经意的转变,然而正是说明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与反复,艰难的决定,此时只要有一个人给他点希望,那就如落水的人看到木板,虽然残破,但好歹不必再泡在水中了。

    程知远挥袖:“先说前两个,出之于外,去之于远,是所谓【出楚去秦】。”

    楚王的眼神盯着程知远,一眨不眨。

    程知远道:“还请王上把秦王孙被捉一事,如实告之秦王,而后再明明白白告诉秦王,王孙被捉,在楚地失,王上心中惊慌愧疚,故愿意自己入秦为质,与秦王会于武胜关!”

    “且已告知国内,搜寻王孙所在下落,一旦找回,立送秦国。”

    此言一出,朝堂大哗!

    有臣子站出来,大骂道:“胡言乱语!何其荒谬!”

    “自古以来,哪里有王者为质之事!我王乃帝高阳之苗裔,祝融氏之子孙,火凤之血脉,道祖之后人,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那人说话,咬牙切齿,乃是楚郎中成玽,是成氏(若敖余系)之中为数不多还在楚国做官的人。

    他年纪颇大,以往素来不会擅自发表看法,老成持重,但这一次,程知远所提的东西,让他怒不可遏!

    “那秦王嬴稷,祖上不过是给周天子养马的仆役,我王乃是火神之后,岂能不顾尊卑,还要自愿入秦道歉……你这厮,当诛之,烹杀!以告先神列祖!”

    周围诸多臣子都是这种意思,一时之间群情激愤,而已经有人向中央逼迫,大有要把程知远推出朝堂的意思!

    “王上不记得怀王之事了吗!此人定是秦国间者,当杀之!杀之!”

    成玽痛哭流涕,死命请求,然而楚王一言不发,似乎在看程知远怎么应对。

    程知远眯起眼睛,突然一声大喝!

    水沸雷惊,兵气直贯日夜,那鼎中斩蛟剑忽然飞出,于是一声暴躁震世的蛟龙长啸,带着滚烫的热汤,哗啦一下,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算数浇灌在他们的身上!

    “啊!”

    惨叫不绝于耳,那老郎中的脑袋上顶着个老鳖,烫的趴在地上打滚,程知远冷呵道:“我乃天子使臣!在与你王对话,是非对错,是王来决断,岂容得上你来插嘴!”

    “好没礼仪的郎中!”

    程知远拂袖,一通呵斥,那老郎中抬起头,哆嗦嘴巴,似乎要骂出声来,然而程知远声先夺人,上前一步,眼睛变成青白之色!

    龙威沛然,震慑精神,老郎中成玽被这一震,顿时精神失常,吓得面无血色!

    “看你年纪不大,天命已知,却在朝堂上擅自出声,秦王祖上乃养马的弼马温,你楚国祖宗虽贵,如今还不是要顾忌弼马温的颜面?”

    程知远道:“王虽贵,然臣废,庸臣废子,这里乃王者与天子之使谈论国事之地,岂容你这庸夫在此撒泼放肆!”

    成玽瞪眼,指着程知远:“虎狼子,你这厮……!”

    他话没说完,便被程知远一挥手打断!

    “既然如此,祖宗之威,与后人何干?你不能辅佐君王守住祖宗基业,是为无才!你不能辅佐君王开疆拓土,是为无功!你不能辅佐君王变法图强,是为无能!”

    “你这无才无功无能之人,王未曾言,你算何物,安敢在天子使臣前,不顾尊卑礼法,狺狺狂吠也!”

    程知远声如雷震,老郎中气的浑身发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然是晕倒在朝堂之上了!

    “成公!”

    诸臣子神色剧变,一大堆人跑过来蹲地扶他,而老郎中成玽好不容易顺过气,半醒半蒙状态下,一声苍凉大吼:“气煞我也!”

    他大吼之后,鼻腔里唰拉一下喷出血来,又昏死过去。

    满朝震动,然而楚王却没有说话,只是道:“快快送成公下去歇息。”

    程知远收剑,倒持压在身后,对楚王道:“王上面前,在下失态了。”

    楚王冷漠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接着说,今日生死,全凭先生一张嘴。”

    程知远道:“稍安勿躁,王上静听。”

    “秦王虽然贪婪,但绝不会再迎一位楚怀王,以至天下声讨,上一次已然是失大义,此时楚王入秦,秦国若再次囚禁,必失大道,道义尽失,秦不得东出,故而秦王不会接受王上这个条件,反而会告诉王

    上,王孙被捉,秦国虽怒,但不至于让楚王亲自入秦,故而王上此时便要加上附加条件。”

    楚王:“何为附加条件?”

    程知远:“秦王不傻,上一次欺骗楚怀王,已经让他倍受指责,且为列国抵制,嘲笑,秦王不会把可能为友的楚王再杀一次,秦楚毕竟有八世的姻亲,他在此时,再捉王上,那是真正弄巧成拙,把整个楚国的士族,宗族,黔首,庶人,士兵,全都推给东皇。”

    “打一个人心不齐的楚国,比打一个被神道控制的神国,要容易的多了。”

    “不论秦王说什么,王上只需回复他,楚国愿意割让那淮西十六城!”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先生真天人也!

    程知远竖起一根手指:“还附送一城,这座城池,不,关,就在楚都附近。”

    此话出,又是一阵哗然,无数人大怒,此时有司败(刑法官),大阍(太监首领),司徒,玉尹,工尹等齐齐出面,同声怒谏道:“此言大谬,荒唐至极!”

    玉尹昭雋哭泣道:“此子胡来,岂有此理!那淮西十五城,皆是十年前老氏族出力死拼夺回之地,秦国有此十五城,其中正有平靖关!此关失,秦国南下武胜关,直破楚地,便再无阻滞啊!”

    程知远道:“不错,送出去多的一座城,就是平靖关!”

    “我杀了你!”

    玉尹昭雋拔剑出来便扑向程知远!

    然而那剑没有落到程知远身上,后者已经抬手,把那剑直接捏住!

    程知远反手一推,剑刃倒转,直接刺穿了玉尹昭雋的左肩膀!

    他一下子跌坐在地,放声惨叫,又哭又狂,直是嚎叫道:“便是死了,岂可把祖宗的土地拱手送人啊!”

    “冥厄三关去其二,楚国危矣亡国之祸,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程知远大喝一声!

    “割地求和,楚国不是没做过,以前不是也做过么,怎么没看到你那时候要死要活的?”

    程知远冷冷说了一句:“楚怕秦,不就是因为上一次大战元气未复吗,结果呢?最后还是割地了。”

    “而且此次会面,王上是在武胜关前,说到底,还是秦王吃暗亏,两个结局,他若不率大军前来,那必然就是不来。”

    楚王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当太子时也曾两度为质,但这一次,他觉得还可以继续听下去。

    程知远道:“谢王上宽恕在喝骂朝堂之罪,而纳之,取之,是纳人口而取王权。”

    “割出去的淮西十六城,都是神道上次大战中收复的城池,地上神国已经初具规模,此时割让,诸神必然震怒,决不允许十六城交给秦国,而秦国需要这十六城作为南方跳板,一个不得宠爱的王孙换取图霸中原的十六城池,秦国自然极其满意!他们以此道伐中原,如此,神道与秦,势不两立。”

    “王上割城,东皇不让,那么王孙何在?”

    “秦军入十六城,必伐山破庙,打击东皇信仰,楚众神岂能让步?”

    “割出去的都是地上神国,而收回来的都是人道疆土,王上实力不降反增,东皇实力不增反降,这....谁高兴,谁苦恼?”

    “总而言之,所谓上策,便是借秦之力反逼神道!不是掳了秦王孙吗?那就借力打力,卖秦国面子,许以重利,倒逼神道退让,东皇为了不失信仰,必然交出秦王孙。”

    “天下没有固定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划算的买卖谁不愿做?”

    “秦国听闻楚国神道拒绝,反复,必然大怒来攻,且时间,必然提前。”

    “为何提前?因为如果慢了,这正大光明入楚的机会,可就飞了啊。”

    程知远双手束在身前:“昔年张仪以商於之地六百里欺骗楚怀王,怀王中计,先行断列国之交,结果呢?拼死拼活,换来六里地,怀王怒,击秦,被修养许久,体力充沛的秦军反击,从而大败,至此,割地赔钱,又失去合纵之位,亏输巨大。”

    “秦,可不会在自己的样板计策上出问题,他肯定是先拿地,再收人。”

    “所以,秦王孙估计刚到王上手中,还没捂热乎,秦国就生怕王孙送回,没有借口,恐怕会提前来伐,王上可以提前派人去迁移十六城人口,国人尽走,不损分毫,于是十六城中,还剩下的不过是神道与秦军罢了。”

    “龙虎相争,必有一伤。”

    楚王听到这里,眼睛已经越来越亮,同时心中久违的升起一股强烈意愿!

    在这次外交事件上,他竟然真的见到了天旦的曙光!

    程知远最后加了一把火,道:

    “而此时,便是最后一步,王上需要把秦王孙的天子使者身份,公之于众。”

    楚王急不可耐,速问道:“为何要公之于众,这不是依旧大大得罪了东皇么,于事无补,而且恐生变故啊!”

    程知远则道:“神道也有神道的纠葛,秦王孙乃稷下学子,又为天子使者,东皇太一虽强,但同时开罪天齐渊与昊天帝,想来也不会过于好受吧,我听闻,对于吴越大地,天齐渊可是垂涎三尺呢。”

    “天齐渊引东方神脉来伐,东皇必然回救,昊天帝传旨意,只需要一个旨意,赵国必然响应,因为上一次,楚国大司命去收了赵国英魂,带回神国培养,赵国已然怒不可遏,只是缺少证据,如今昊天帝下令,赵国拿住中央天帝的谕令,便有了动手机会,必然来伐,此时秦赵齐三国齐动,岂不是地裂天崩之势?”

    楚王眼神闪烁:“然而,这丢失的都是楚国疆土,被伐的,出力的,也都是楚国子民啊。”

    程知远道:“错!此战,乃正人道,伐神道之正义之战,非伐楚也!”

    “楚国会灭吗?当然不会,三国皆是为伐神而来,占据楚土不过是随手拿去,损失的是神道,而不是楚国,而神道为了不丢失信仰,必然拼力而战,毕竟那些失去的城池,都是地上神国的苗床啊.....”

    “秦会灭神的道统,赵为报仇而来,齐则是为了抢夺信仰,三国都有东皇不得不抗击的理由!”

    “要让秦国退兵,交城,要让赵国退兵,交司命,要让齐国退兵,交吴越。”

    “就看东皇陛下,舍不舍得交出去了!退后也是赔,进攻也是赔,但进攻,赔的反而少一些!”

    “王上若是不信,我且当即便可书信一封,送去齐,赵二国,二王听闻,必然应诺。”

    “楚不失国人,失去的不过是山野之民,无足道哉!国人乃国之本,本不损,则事可成,神道统治之地虽广阔无边,然而却处处漏风,禁不起折腾。”

    “而神道一旦稍有怯懦,必然心气已散,由此,王上可尽聚十六城国人,引其为新兵,一鼓作气,插手其中!届时,是攻秦还是灭神,全都听王上自己罢了!”

    话语到此,楚王拍案而起,大震道:

    “先生计较,真天人也!”

第四百三十二章 庚子与程子(上)

    楚王下台,此时神情激动无比,他呼唤侍者,此时也不做作,对周遭道:“都退去,解掉斧钺!”

    “来人,给先生赐座!”

    帷幕之后的人影悉数退散,项烁在程知远身后,全程旁听,几乎是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咋舌不已!

    这就是一张嘴说遍天下,但是程知远所说的可比当年张仪说楚怀王高明多了,张仪当年第一次说楚,用的其实是骗术,六百里商於之地啊,天下膏腴之土所在之一,更是西方屏障,楚国垂涎三尺,此时张仪来说,直接许诺,把楚怀王骗的是一愣一愣,连屈原的告诫都听不进去了。

    贪婪使人蒙蔽见识,但程知远这番陈说利害,甚至是以“大势”,堂堂正正压人,云中君派人掳走秦王孙,正好借力打力!

    “此乃驱虎吞狼,以逸待劳之计!”

    项烁思考了一下,很快就眼睛锃亮,而此时楚王派遣人重新熬制的羹汤已经端上来,配合另外三条最新腌制的腊肉,加上一份雀尾鱼,足以说明楚王的诚恳。

    这也是事先准备好的,所谓大鼎架起来,那就看说客能不能打动君王,打动不了自然就被烹杀了,打动的了,那么自然就有好酒好菜端上来,君王还会很高兴的和他同饮同食,以表示尊敬。

    虚情假意的客套,此时不太合适,程知远这次给自己树立的人设就是一个极其“张狂”的人,故而在那些菜肴端上来的时候,便已径直入座,只与楚王交谈,其他人等,一概无视。

    而那些臣子不少气的面色发情,他们站在两侧,中央大殿上,程知远单独一席,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坐在这里,筷子夹起鲜嫩的鱼肉,送入嘴中咀嚼起来。

    “正好上一次陈龙右偷偷入秦,那处的楚人基本上已经被抓捕起来,或许不少已经命丧三重泉下,不过剑宗调动,楚王肯定已经知道了,这都许多日......武胜关谈判,有此事在前,其实楚王便更安全了三分。”

    “政治就是一场交换筹码的艺术,当一方没有筹码可以交换的时候,那就是下场的时间了,这个天下,不欢迎没有筹码的人。”

    程知远心中计较,他可没有说强楚的意思,或者说,楚强不强,和他关系并不大,这一次主要是东皇太一给自己的下马威,这让程知远很不痛快。

    既然你仗着地头蛇的优势,让我不痛快,那我就要割你点肉下来。

    这是报复,而且是明目张胆利用王室,贵族,神明三方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从而导致其中出现巨大裂痕,三方不齐心,神道被打压,东皇太一这次必然要出点血才能罢休了。

    不过这时候,王殿外忽然又有一道声音高声传来!

    “此法虽妙,但依旧稍有不足,在下有一言,可补程夫子之不足,使此事两全其美!”

    那年轻人昂首阔步,迈入王殿,楚王在上,注视来者,而边上有两甲士上前把他拦住。

    年轻人拜下,自我介绍道:“在下乃是屈献下大夫家中门客,庚氏如昼。”

    庚桑楚在屈献门下时,用的依旧是庚氏,但是名字自称为如昼,这是把自己比作了仲尼,犹如太阳一般耀眼,而庚桑楚是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从他最开始聚集各家各派的人士,甚至把墨家的南方巨子都吸纳进入他的组织,就足以说明他那组织的恐怖性。

    庚氏出自上古帝尧的时代,第二个来源是姬庾过,庾通为庚。

    他自称是上古帝尧时代,第一支脉的庚氏,故而也没有人怀疑,没有人怀疑到“庚桑楚”这个名字上。

    毕竟仙人世间只有五十二个,没有几个人会觉得自己恰好就遇到一个仙家,这种几率实在是太低,人间姓庚的那么多,怎么就偏偏怀疑他?

    自然不可能。

    而庚氏,其实很有意思,关于第一支脉庚氏的职业.....

    楚王听闻,似乎是想起来了,对他道:“你是前五日,屈献与我说的,欲与我相见的那个门客?”

    他说到这里,眼神闪烁起来,忽然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当时屈献旁敲侧击,说自己有个门客,欲拯楚王于水火危急之中,欲见楚王言明神道之祸患,献以计策,当时楚王还不知道什么事情,便很不在意,因为从他继位至如今,已经很多人都献了抑神的政策,然而都是收效甚微。

    一个门客,有什么大本事,就敢夸下海口,说要拯救自己于水火危难之中?

    敢情这东皇太一是泥巴捏的,谁都能扑上来扇他两耳光子?

    那这天帝当的可真是憋屈,自己咋不知道他怎么弱呢?

    可把你牛逼坏了,要不要叉腰走两步?

    楚王心中胡思乱想,便很不以为然,但见还是要见的,叽歪两句说不定就能得到什么灵感启发,于是随便约定了一个时间,却没想到没过两天就发生了掳掠秦王孙的事件。

    诶呀,楚王现在想起来了,不由得心想,屈献这个门客怕不是铁嘴乌鸦,好事不讲尽讲坏的,还一语成谶,要不要拉出去杀了祭天?

    楚王神色阴晴不定,然而此时,程知远忽然转头,他盯着这个年轻人,从他的身上,清晰的感觉到了“仙气”!

    别家仙人登朝堂!

    庚氏的仙人?

    “庚桑楚!”

    程知远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名字,当然,当初大获,方竖等剑客去阻拦程知远的车驾,并没有提及他们的“主人”是谁,庚桑楚这个人物也就不为程知远所知。

    但是这不代表程知远不懂这个名字。

    《庄子》虽然只剩下三十三篇,但很巧,庚桑楚篇并没有遗失,所以内容都是齐全的,上古仙人庚桑楚,这家伙是根正苗红的,和广成子一类的古仙。

    虽然在书中,他自称并不是仙家。

    想到这里,程知远忽然心中一动。

    广成子.....遗失的篇章中,应该也有这位上古大仙?

    “书里的传说和现实的人物不能对应,毕竟仙人已经换了一代又一代。”

第四百三十三章 庚子与程子(中)

    程知远站起身来,只手拂袖背在身后:“庚先生?庚氏,有意思啊,在下是程氏,你我两人,祖上倒是极有渊源的。”

    “上古帝尧时代,掌管粮仓的人叫做庚,掌管运粮的人,叫做程,这个一直延续到了商代末年。”

    庚桑楚笑道:“正是因为极有渊源,故而我才特意前来,帮助程夫子补全这个计划,你是运转粮草的官员,而我,则是掌管粮仓的主簿。”

    他上前一步,同时道:“程夫子入楚,正是楚国幸事,幸得夫子来此,否则楚国,此番危难深重。”

    话说到此,不少臣子都面色茫然,有人更是皱眉,尤其是玉尹,他神色凄惶,又愤怒,又似痛恨:“一个纵横家,也能被称为夫子二字?”

    “你这门客,屈献麾下,原来也都是蝇营狗苟之流,阿谀奉承之辈!”

    他怒斥庚桑楚,并且又似乎有驱逐他的意思,边上臣子便有起哄的,人多势众,而此时,庚桑楚不紧不慢,只是道:“汝等通读礼乐,熟晓诗书,更知天下名士,却怎么认不得这位程夫子呢!”

    “是我楚国地处偏僻,实在是不通中原消息?还是各位根本没有把上一次三宫开卷的事情放在心上?”

    “上一次三宫开卷,我楚国入学士子,有几人也?”

    庚桑楚大笑:“偏居一隅,藐视中土,然而礼乐诗歌,能助尔等强国强军否?!”

    “中土不要的东西,我楚国却要捡起来,如获至宝一般,这是中原的计,各位却还沉迷其中,仍不自知!”

    他一通开腔,声音洪亮:“三宫开卷,一题困天下士人;稷下十日,穷尽天地之数!中原大地,赤县神州,凡三宫卷宗可抵之处,凡有士子游学之土,何人不知程夫子之名?”

    “何人不知,连山重出,震惊天下之事!”

    他这番话铿锵有力,诸臣眼神惊讶,三宫开卷,那难倒天下人的试题,原来就是这个年轻纵横家所做的?

    而稷下十日,他们确实是不太清楚,如庚桑楚所言,稷下学宫通过考试的楚国士子,还真的不多,主要是因为楚人士子不太愿意去考,自视甚高的缘故,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楚将曾经杀过齐王,齐人恨楚,远胜于秦。

    这样看起来,秦人与楚人,在齐国,反而像是一对难兄难弟,只是区别在于,攻击秦人的,多数是列国士子,如清均这类魏国人,而攻击楚人的,都是齐国本地人。

    楚国人也看得很开,一所破烂大学而已,不上就不上了,你不想收老子,老子还不乐意去呢,谁和秦国一样,没有礼乐,没有德学,故而还要眼巴巴的不远万里跑过去。老子自己关上门自己玩,不带我玩拉倒。

    不过稷下十日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连山重出”!

    “那真是连山易?!”

    卷宗流于楚地时,也被有些大夫拿去看过,如阳陵君庄辛等人都已说过,那卷宗中使用的数字阵列,似乎是《连山易》!

    但是谁能肯定?

    权威如庄辛也不敢肯定,毕竟他也没见过,只是听说连山易之学并非是文字之变,而是数字之变,不与世间诸易混同。

    所以此时,庚桑楚言之凿凿,声音震震,便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发声质疑。

    庚桑楚大笑:“程夫子在此,何不直接问他?”

    程知远眯了眯眼睛:“《连山易》还能作假?自然是真的。”

    这下,就连楚王都眼睛放光,世间看过连山易的,恐怕只有西周公,但是那老头子根本不在意这种易学书籍,因为在他看来治国无用,争权也无用,而且还看不懂。

    说实在话,整个周代数学最好的是元圣周公旦,其次恐怕就是墨子与荀子了。

    而楚国虽然很多人也看不懂,但是.....

    但是这个东西代表一种逼格啊!

    有没有和会不会,这是两个概念!我有你没有,我就牛皮。

    当然是开个玩笑,楚国人看不懂,但程知远懂啊!这是一个知识至上的时代,你能看懂人家都看不懂的东西,人家就都要对你竖起大拇指,并且称呼你一声“世之良才”!

    这东西是名声啊,君王请人,都是要看这个名声的。

    此时熙熙攘攘,不少人对程知远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他们甚至用一种很惊讶与羡慕的语气在交谈,而一直反对程知远的玉尹,则是脸涨成了猪肝色。

    玉尹嘴唇发抖,此时强行驳斥道:“无用之学,要来何用!你说礼乐不能强国,那数学莫非就能?不过是简单的计算仓禀粮食之法而已,有什么可学的!”

    庚桑楚还没说话,程知远倒是先开腔了:“一石之粮可计,耗费一个时辰,十石之粮可计,耗费十二个时辰,百石之粮尤可计,耗费数十天,然天下之粮如何计较?”

    “敢问玉尹,你如果是掌粮官,如何计算你楚国如今各城的粮食?按照上报的数额逐步递加吗?”

    玉尹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很难看,犹是不服。

    程知远一摆手,似乎很不耐烦:“我今日来,不是来教你算术的,故而也没有必要和你细细分说,只是,若懂得算术之道,天下之粮,不过数日便可计较出结果,收入,纳入,消耗,储备,这些哪一个不需要计算?”

    “单单一个粮食你都弄不好,还当什么官?”

    他这通话声音并不大,但却掷地有力,玉尹咬牙,却说不出反对的言辞,如果辩解说自己不是掌粮官,不懂这些,那不是自己送脸上去给打么?

    那估计自己的前途就断了,这可是当着楚王面啊,官员不能说自己不行。

    庚桑楚此时对程知远见礼道:“不愧是上古程氏后裔,专门负责运转粮食,这算学之经,在下听闻已久,只是抽不开身,一直无缘得见程夫子,难以请教。”

    程知远看他:“庚先生来此,不是为了在朝堂上,请教算学之道的吧!”

    庚桑楚叹息,点了点头,与程知远擦肩而过,面对楚王,再拜见,而后朗声道:

    “禀告我王,在下前来,已经听完程夫子所言对神之策,深以为然,但其中还有三点疏漏...”

    “请我王静听!”

第四百三十四章 庚子与程子

    “淮西十六城割让,看似毫无破绽,然而若是东皇不进反退,识破了程夫子接下来的部署,那当真舍得割肉,我楚国便是弄巧成拙,当真失去了西方屏障,从此秦国想什么时候攻打武胜关,便可什么时候攻打武胜关,此为疏漏之一。”

    “若要补全,便要让东皇不得不进,断他退路,不给于丝毫回转余地,神道信仰凌驾于国运之上,故而要补全这第一条疏漏之点,那便要把国运从神道之中,摘出来。”

    “神运与国运,本为一体,要重新二分,如此这般,才能算是真正达到了目的。”

    庚桑楚侃侃而谈:“云中君肯定舍不得,他来做主,必然是如程夫子所料行事,但是东皇陛下,可是难说啊,天帝之智,不论怎么样都不可小看,故而要慎之又慎,要一击得手,让他没有翻身余地!”

    程知远倒是有兴趣:“庚先生请讲,如何摘除国运?”

    庚桑楚点了点头,认真对楚王道:“小水沟里,大鱼没有办法回转它的身体,可是小小的泥鳅却能转身自如;矮小的山丘,大的野兽没有办法隐匿它的躯体,可是妖狐却正好得以栖身。”

    “楚国现在如同一个臃肿的巨人,身上的累赘太多,又不愿意舍弃,一个虚浮的胖子,一个吹羊皮球强行支撑起来的国度,如何能真正翻身为主?”

    “我王当真是不知道吗,楚国如今一路走向下坡路,其实并不是因为王者向神道的妥协,为何开国之初,道祖可以与东皇平起平坐,为何他的后人却不行了呢?”

    “帝高阳之苗裔,岂能向神道低头,向神道俯首称臣?颛顼帝若是复生,看到楚国这般状态,必然悲愤,当初颛顼帝带领人族第一次击败白帝,这才使得白帝西行,远走秦川,不敢再东望半步,如今我楚国乃颛顼正统后人,坐拥万里江山,却活的唯唯诺诺,诸臣醉生梦死,君王亦是得过且过!”

    诸臣子听闻扯到他们的身上,顿时愤慨起来,有人震声呵斥:“庚如昼!我等朝堂为臣,岂是你一小小门客能评判的.....”

    “好了吧!”

    庚桑楚一挥袖子,打断了那臣子的言语:“尸位素餐,朽木烂泥之辈,不能振兴国家,反而在不断消耗楚国的国力,今日各位被骂的已经够惨了,却还要舔着脸上来找打吗!”

    那人被这一句话骂的脸色涨红,一时间没有说话,却是在酝酿措辞,而当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却又被庚桑楚继续打断!

    “好了,不要再自取其辱了,我来此,为我王献策,不是自降身份,与你掰扯烂事的!”

    后者根本不看他,而是大笑三声,骂完之后,转脸直接询问楚王:

    “敢问我王,如今楚国内,神道信仰较弱的土地,还有多少?”

    楚王沉默,计较了一下,看向边上的某个官员,那官员连忙出来禀告,他是郊尹,属于管辖楚王都附近官员的总官,职权不大,但是地位很高,属于中央编制,而他本身不管土地,只是这一次,兼管土地,代表楚王整理内外事务的左徒春申君黄歇,陪着楚太子完去秦国为人质,暂时并没有回来,所以他就被临时任命,负责统计新增的城池、土地与人口。

    “楚地神道未曾大肆扩张之城池,只有七十四座......”

    这个听上去是一个极大的数目,但事实上并不算多,甚至只有楚国总城池的四分之一而已。

    楚王听完也沉默了,七十四座,这城池之中的人口多寡各异,大城池基本上都已经被东皇控制在手里,而剩下的城中,可能有的大城,估计只有五六座。

    楚国不像是齐国,齐国是五都制,临淄是算是齐国的首都,但同时,胶东,即墨,高唐,这些都是齐国的另都,相当于后来的陪都,五都制度好处在于,一个首都被端了可以迅速转移阵地,而且这五个城池,都是按照临淄的防御级别来进行构筑的。

    所以如果说其他的国家,大城是比较坚固那一档次的,那么齐国就是非常坚固,可以说是巨城。

    楚王手里的大城,人口也不可能比得上郢都。

    而剩下的小城,春秋战国时期的城池,这个城字,土城也算是城,军事堡垒也算是城,用土夯两圈,上面插满篱笆,也算是城.....

    所以这个城的定义和后来很不一样。

    当年乐毅伐齐,连下齐国七十二城,东北方位全破,是一路绿灯打到临淄门口,吓得齐王连夜出逃,后来为楚将悼齿所杀,这也是齐人仇视楚人的根源所在,而如今的齐王,就是当年齐湣王的儿子,就是逃到了五都之一的莒城,这才认识了太史公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君王后。

    连下七十二城,这是吓死人的战绩,但事实上,这些城和后来的城并非一个级别,没有高强厚瓦为盾,虽然夯土城也很坚固,可质量高的工程,总是少见的,大多数都是随便堆堆。

    秦国就有一种测试夯土城坚不坚固的方法,那就是拿矛用力刺,如果刺进去了,说明质量不行,那就惩罚筑城的人,如果刺不进去,那就说明兵器不好,要惩罚造兵器的人。

    这看起来有些无厘头,但是确实是很大程度上保证了秦军前沿阵地的坚固。

    庚桑楚听闻楚还有七十四城未曾陷入神道之手,顿时放声大笑!

    “天不亡我大楚!神道八千年经营,未曾想还有七十余城不听神道号令!我大楚幸甚!”

    楚王无奈,边上郊尹道:“这七十四城,只不过是楚国所有城池的四分之一而已,这点人口,先生问来何用?”

    庚桑楚拍掌道:“当然有用,当然有用!”

    “我楚国在烈火中新生,靠的就是这七十四城!”

    庚桑楚感慨:“我楚国地广人稀,这七十四城的人口,或许还没有齐国二十城人口多,但是不打紧,请我王下令,把这七十四城之外的城池,全部划给东皇陛下!”

第四百三十五章 毒城计

    “二百余座城池尽数划给东皇太一?!”

    这下即使是楚王也坐不住了,他顿时失态,赫然愤怒道:“便是给秦国赔礼道歉,引秦王入楚,或我去秦国为质,这些我都能受得,但这把两百城全部送给东皇太一?!”

    “那我这楚王,还是一个王吗!不如自去王号,改称公,君!也省得日后再见列王时,四下出糗,遭人讥笑,丢人现眼。”

    楚王拂袖,喝道:“来人,把庚先生请出去,本王累了!”

    他眼中全是失望,之前程知远给城,不过是权宜之计,最后他也说了,楚王要用十六城人口当做生力军,训练的新军要在秦与神道相争之末尾,一鼓作气攻入其中,成为最后操纵棋盘的胜利者,但是庚桑楚这事情,开口就要把二百城池送给东皇太一?

    这尼玛是什么飞龙趴地的反向操作!

    二百城池,几千万的人口全都送给东皇太一!神道操纵人口可比人道要厉害的多,正如程知远先前所言,楚国的国之根本是在于国人,而不是山野之民,而秦国也不会在意山野之民,当年白起挖渠攻破楚都,就是被楚国的山野之民教的,这些人因为楚国对于山野管控力度十分不足,故而对于国家的认同度极差。

    但是神道不一样,楚国政府没有办法的事情,不代表神道不行。

    神,本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是一种茫然时期的信仰,就如同落入水中的人见到救命的稻草,而没有落水的人也会打着“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的念头拜拜,这样一来,一个崭新的,但很脆弱的信仰网格就建立起来了。

    一个信仰会逐渐扩散,就如同地龙翻身时的裂纹,呈波澜状态,以巨大的圆形为样板,不断向周围辐射,而被“辐射”到的区域,肯定也有人会先行加入信仰大军,这样网格就出现了更多的辐射点。

    这就像是病毒,一旦开始生效就无法逆转,而就连秦国这种不信鬼神的国度,也有山野之民偷偷信仰,祭祀着白帝,这也是为什么秦王要把白帝关在笼子里的缘故。

    只要白帝被封锁住了,他就没有办法回应信徒,久而久之,一个没有回应力的天帝,他的信仰就会逐渐衰落,因为人们发现求他没用,这个世上鬼神并不少,天帝也不是他一个,所以就会抛弃他,转而相信其他的野神。

    这样白帝就会越来越弱,这就是秦国针对天帝的方针,简单粗暴,但是极其有效。

    不过首先,你要能想办法,把这位天帝干翻,然后把他锁在一个无法传递神道伟力的笼子里才行。

    秦国的笼子正是商君所设,但楚国,是没有商君这种人的,而且楚国的老贵族势力,比起秦国来说,更为强大,也更为可怕,楚国就是一个贵族组成的国度,想要在楚国实行秦国一样的变法,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所以楚王很愤怒,庚桑楚这一通操作实在是太骚了,骚到楚王的老腰都要闪了。

    这送城给东皇,又送人口,感情这是给人家增加实力去了,到时候秦王一看东皇太一有点流批,心思一转老子不打了,保存实力,不要那淮西十六城了,那这一次计划岂不是半点屁用也没有了?

    到时候东皇更厉害,自己也就再也没有回转余地!

    楚王实在是生气,同时恼恨屈献,家里养的门客,说的一通废话,屁用没有,尽出馊主意!

    “稍等!我王稍待!”

    庚桑楚的两只胳膊被两个大汉甲士夹住,然而他双脚立地如生根,纹丝不动似泰山,任凭那两个大汉如何拉扯,庚桑楚只是站在原地,昂首挺胸,怒喝道:“我王如此胆小,岂能复兴我大楚啊!不如等在下把所有的话都说完,我王再下令驱人如何!”

    楚王瞪着眼睛:“本王累了!”

    庚桑楚:“王上是累了!但千千万万的国人,他们不累吗?楚国的历代先祖,为了夺回自己的权利,做出的斗争,最后命丧于三重泉下,他们难道不累吗?”

    “那八千年以来,为楚国战死的英魂,他们死了还要在神国之中,为神道当做奴仆,呼来喝去,不得在三重泉下安息,他们就不累吗!”

    “何其谬也!”

    庚桑楚忽然一声大喝,他那臂膀一抬,两个明明比他壮一圈的甲士居然被他就这样凌空举起!

    朝堂上一震哗然,诸臣尽是惊恐!

    庚桑楚怒呵道:

    “今日王上一句累了,明日就能退了,长此以往,不需要在下献策给城,东皇太一,迟早会把那七十四城一并化为地上神国!”

    “你退一尺,他进一丈,变本加厉,这刀子迟早要落在你的冠冕上!”

    “到那时候,我王再想找人帮助,那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除非六道尊下界,两天君入凡,不然谁也敌不过东皇太一!”

    楚王咬着牙,压抑着怒火,狠狠一拍桌子:“讲!讲!好,你说的,本王就打着精神,听一听你这卖国的妙计!”

    庚桑楚哈哈大笑:“在下这可不是卖国的计策,而是救亡图存的上上之策!”

    他一震臂,此时两个甲士面现惊恐,却是被庚桑楚一抬手臂,直接震飞,两声惨叫下,顿时被甩在地上!

    仙道中人,力比常人巨大数分,哪怕不开风雨界也是一样。

    而如庚桑楚,程知远在侧,他的感觉是,这个人深不可测!

    几乎可与徐无鬼相提并论!

    “只怕不是十二重楼,即将飞升,也是十,十一的级别,远超于我。”

    程知远对庚桑楚有忌惮,而此时,庚桑楚在原本的位置上,更向前靠了两步。

    “我王!”

    庚桑楚瞪着眼睛,精气之盛如同斗星:“两百余城献给东皇,我王不能要分毫回报,这看似是做了亏到当裤子的买卖,实则正是留给东皇太一的坟冢!”

    “人心不足,巴蛇吞象,神性相比人心,也好不到哪里去,人为财死,神为火亡!”

    “这二百城池,非是好城,实则为‘毒城’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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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颂介绍:
一本《庄子》,原本的寓言哲学之书,却成为了无上的仙道典籍?程知远来到了新的天地,犹如一梦黄粱。————东周列国记:说剑人与渔父相见于穷桑之野,渔父言誉己枪而贬剑,蔑询说剑之人,疑问天下剑术尽头何在。说剑人不答,渔父复而言之。问:“剑术之道有几重几境?”答:“无重亦无境,剑道之中,只有两剑。”问:“嘻!何解也?”答:“唯一心,一意尔。”问:“噫,先生,何以教我?”答:“一曰赤诚,二曰肝胆!”剑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