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剑颂TXT下载剑颂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颂全文阅读

作者:淡水鲈鱼     剑颂txt下载     剑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 剑天子!

    程知远冷漠的走来,提着穆天子剑,此时的它山剑已经成为了征诛的载体,徐无鬼又受了一剑,这时候仿佛尘封的记忆逐渐回忆起来。

    “这柄剑的气息.....莫非是天子五兵!”

    徐无鬼止住了步伐,然而他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晦暗与明光颠倒了,站立在昏暗天空下的,恰恰是之前被扼杀于光芒之中的。

    少年剑客的意识不知神游何处而去,此时操纵他身体的到底是什么,尚且不能明白。

    但对方活过来了,并且用数千年未曾出现过的礼乐征伐之剑,天子五兵的力量展现在世人眼前,当然这里除了大司命之外,徐无鬼并没有察觉到其他的活人。

    可真是孤独的看客,孤独的交手。

    真是应了之前所说的话,如果不是不相为谋,便是至死方休!

    “我却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徐无鬼的眼中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肩头被穆天子剑削去,宽阔的长剑横扫过来,差一点就将他的头颅斩掉!

    “轰!”

    这一剑平扫,荡起的烟尘风雨足以摧垮百丈山岳,于是四面八方丘陵与巨木都化为齑粉,对准徐无鬼的位置,在他身后,足有一道长约五十丈,宽阔如大扇形的剑痕横空出世!

    在这个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除了避开杀戮的徐无鬼外,其他的都被斩成虚无!

    “徐无鬼。”

    程知远背上的那只眼睛打开了,雷书的独眼,明明是画上去的,类似纹身一样的东西,可此时仿佛像是水墨画活了过来,不断的在那限制的眼眶内左右瞄动。

    虽然它并不能突破简单的衣服阻挡,然而这世间的一切动静,又怎么能瞒过这位往世神明呢?

    “徐无鬼!”

    就像是招魂般的呓语,在呼唤过往的同宗,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又似是黄泉内活着回到人间复仇的鬼神!

    但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从九天之上降临而来的仙人!

    天钟带着雷鸣,天鼓带着山河战音!

    刺耳交织,毫无章法,但却能激发人内心中最恐怖的景象!

    就像是千万残忍的兵器在剐着某种血肉,气运如腐尸一样被鬣狗分食,徐无鬼的气运被斩断了,并且中了穆天子剑两击之后,他感到自己的精气神明,仿佛要彻底炸开了!

    礼乐的力量在分解他的躯壳,试图碾碎他的精神!

    “纵然天礼衰落至此,但依旧有这般浩瀚的力量吗!我未曾见证过姬寤生与周桓王的战斗,但想来,当时的礼乐征伐,必然远远超越此时我所见到的。”

    徐无鬼默默想着,面对那位“说剑人”的呼问,他给予了回应,并且高度重视。

    “我在。”

    徐无鬼如此开口,且继续询问:“你是谁,你不是之前的说剑人。”

    “让他起死回生的力量,那只黄蛇,难道是天子信物?.....这礼乐征伐之声,加上天子五兵的气息.....他不过是一头刍狗,怎么能得到天子的馈赠?”

    “重点不在于他是谁,而在于你是谁。”

    徐无鬼站定了身形,古老强大的气息爆发出来,他没有等对方给予回应,便立刻出手,这一次用上的是全力!

    但他仍旧有自己的打算!

    “徐无鬼!”

    程知远没有给他回应,手中的穆天子剑,以对方根本难以见到的速度与威力,悍然向前砍出!

    毫无章法,毫无剑法,毫无道理!

    但却带着世间一切众生不可企及的浩大杀意!

    即使仙人,在此时也是身上根根汗毛直起,双眼中光芒骤熄,心脏在此时也停止跳动,风雨不再顺势而行!

    在这一刻,万籁俱寂!

    崩塌,陷落,绝灭,湮作空无。

    徐无鬼仓惶的离开,他并不从容,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和对方硬碰。

    全力的出手,可并没有说,是全力的攻向程知远,还是全力的逃窜!

    他在那双眼中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绝望,而徐无鬼在之前那一剑之下,仿佛领悟了什么,仿佛大彻大悟,领悟到了生死之变的真正奥秘!

    他见证那双眼睛,更见证其中出现的道理,他愿意尊奉那双眼睛的主人为师父,但并不是说他就要对那个说剑小儿叩首!

    眼前的说剑人究竟是谁!

    那种淡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地不仁”!

    何为刍狗,何为草芥,何为蝼蚁,何为尘埃,何为风雨绵延?!

    何为仙!

    真正长生者的眼睛,或许就是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世间的一切,或喜或怒,却皆是一般,不为外表所改变,那种怒意是吐气可为青天之巨高,那种欢喜是洗剑可耀四江之广袤,那不是凡人的欢喜与愤怒,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地之怒!

    仙者,长生迁去也!南华真君的道理要义,真正意义上的达到“贵生为我”、“达生忘我”的大逍遥之境!

    南华真君的眼是极冷的,但心肠是最热的。

    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万端。

    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

    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徐无鬼认为此时看到的眼睛,必然就是南华真君的眼睛!

    他震惊,他骇然,他恐惧,他哭泣,他悲伤,最后无可遏制的狼狈逃离!

    他在吼叫,并且祈祷!

    “是您借助他的躯壳,给予我警告吗!”

    “是您借助天子的兵器,告诉我生死的真意吗?”

    “是您知道,如果不真正参悟生死关隘,就不可能明白真正的“方生方死”吗?”

    “可那是‘齐物论’的权柄!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您为何看不见我的虔诚,反而降临在这个尊奉天礼,违逆自然的叛徒身上?”

    徐无鬼的身影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顺着风雨离开了泽国,他来到一处丘陵,剧烈的喘息,身上的仙气起伏剧烈,仿佛很快就要散去,那里面带着被斩落的精气神明,他衰弱到极点。

    随后一道剑光从后方突兀而至!

    大河洞开,徐无鬼双手合十!

    滔天仙法在此时抬一界而升!

    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

    黄河浩荡,迎天而去,是向那“剑天子”而起!

    但龙蛇翻转,这雨水倒卷而后,天下便换了一个样子。

    剑锋直落!

    剑天子。

    徐无鬼认为这个称呼是十分恰当的。

    说剑人是小鬼,但此时这位,带着南华真君眼睛的“意识者”,他的剑道足以被尊奉为天子。

    黄河崩开了,浊浪化为虎蛟的吼声,徐无鬼飘荡在黄河下游的泥水中,好不容易捡回了半条性命。

    他咧着嘴,捂着胸口,那心脏殷红,冒着白色的灼热烟霞,痛苦不堪,鲜血不断从其中涌出,浸满了身上的衣袍。

    只是他回头看去,万里黄河已经见不到上游,巍峨的群山阻挡一切胆敢窥视之人,而那道可怕的剑势,如挽狂澜于危难,扶大厦于将倾一般,只得是笑着笑着,最后哭号悲伤起来:

    “只观见黄河之上,天狱剑飞云气尽!谁得见苍天之下,九州仙去敢言轻!”

    “真君啊,您为何弃我,力助于他?”

第二百四十二章 黄河古棺

    **与精神还处于分离的状态,前者趴伏在浊浪之中,后者游动在清气之内,天子骏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精神世界般的天地中,那片虚幻的黄厉之原上,天子骏的马蹄忽然放缓慢了。

    而后,那神情茫然的程知远,所谓的精神开始恢复了意识。

    他的眼中先是从昏暗开始,随后出现了宛如盘古开天般的光辉,再之后一切的景象显化为朦胧,从朦胧到模糊,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这是哪里?

    一座丘陵的上方?

    远方似乎出现了一片竹林,这里是黄厉之原吗?

    竹林?赔钱货似乎说过,在黄厉之原里确实是有一片竹林的。

    那里有个黑影,他坐在竹林边,身前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的池塘。

    他回过了头,隔着极远看向天子骏。

    程知远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他到底是谁。

    但紧跟着,巨大的钧天广乐忽然响彻在这片寂静的天地之间!

    奏鸣,五音十二律!天钟,编钟,天鼓,金鼓!

    似铺开战图,似描绘河山,浩大的云霭,巍峨的气象,匆匆的天苍青霞!

    程知远没有看到他的模样。

    但那个人却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

    “你来这里见我,你是黄帝吗,我已经成了广成子吗?可你要向我问道,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不敢称天师而退,不敢说可以让你见到窈冥之门.....那就和你随便聊聊吧。”

    “反正,你只是路过,呆不久的。”

    程知远满头雾水,而那个人遥遥举起一个酒樽,对着程知远虚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还不行,你在黄帝柏下缺失的时间有些长,和我比的话.....太长了一点。借我的剑一用,回头可要注意擦拭,你说的,剑老无芒,人老无刚。”

    “天子的剑很重,我一般佩三把在身上,一把叫征诛,一把叫威厌,最后一把,才是常常被世人传颂的昆吾。”

    征诛,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代指以武力讨伐。

    威厌,有天子将兵事,可以威厌四方,是以威力制服。

    昆吾,切玉如泥,断尘斩水,指的是使四方心悦臣服。

    “季冬甲戌,东游,饮于留祈。射于丽虎。读书于丘,酋献酒,乃奏广乐。我遗灵鼓,乃化为黄蛇。是日,我鼓道其下而鸣,乃树之桐,桐亦响木,以为鼓则神且鸣,则利于戎.....是宜以攻戎。”

    “后来,我去打了西戎,其实我就是吓唬吓唬他,那个西戎人吓得不得了,就...给我献上了这柄剑,我后来常常和旁人说,那一次西征,我只点了兵马粮草,弄了百万的军队,还没有出家门多远,西戎的使者回去,他们立刻就降了。”

    “后来很多人都说,那是我的威严与德行让西戎都臣服了,可我知道,事实上,没有前两把剑,这最后一把昆吾剑,又怎么可能...能够轻易得来呢?”

    “天子啊,不是你坐在那个椅子上,你就能叫天子了,你要统治天下,天下的人认你吗?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真的有资格坐在这上面吗?”

    那个人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入程知远的耳中,而后者在此时浑身根根汗毛倒竖,脱口而出!

    “周穆王!”

    那个人遥遥挥了挥手:“你来的早了,下次来如果能见面,请你喝酒!”

    话语落下,竹林不见了,巨池也不见了,天子骏同样消失,程知远眼前的一切又重新归于黑暗,随后在短短几个顷刻,见证真正的光明。

    ..........

    庚戌,天子西征,至于玄池。天子三日休于玄池之上,乃奏广乐,三日而终,是曰乐池。天子乃树之竹,是曰竹林。

    ..........

    黄河的浊浪滚滚流淌,黑漆漆的古棺逆流而上,漂浮在黄河中央,它路过了三晋之地,向着青玄的方位逆流而去,但那里是高山,是祁连,是古昆仑,是青天原。

    它从燕国的上方,在那片幽暗寂寥的土地上爬过来,从渤海的入海口钻进来,从某个支流河水好不容易偷渡到了黄河这条大哥的怀抱之中。

    它还顺道捡了一个溺水的人。

    少年剑客趴在古棺上,此时胸膛突然有了气息,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啊!呸!”

    一口浑浊的,带着泥沙的河水被吐出,程知远艰难的从古棺上爬了起来,头脑昏沉,眼前看见的光明与晦暗,前者是那炽烈的太阳,后者则是此时面对的古棺。

    黄河滔滔,如愤怒的黄龙咆哮奔涌,然而这尊古棺周围的水流都是平缓的,这片江河看到它便给它三分颜面,即使是黄河这条以威严著称的浩瀚水系,也依旧对它退避三舍。

    程知远清醒过来了,同时也清晰记得自己刚刚看到的周穆王,自己的精神进入了黄厉之原,那或许是跨越了维度,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穆天子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精神中的黄厉原呢!

    “嘶嘶!”

    黄蛇从程知远的手臂中钻出来,那股冰凉的触感原来是这个家伙的。

    赔钱货吐着信子,噗噜噜的喷水,玩的不亦乐乎,它根本没有半点溺水的模样,不过想来也是,这个家伙当初可是住在酒坛天池里的,对于水它应该是天生的亲近。

    黑漆漆的棺材显得老旧,程知远坐在这个棺材上漂流,他好不容易恢复了气息,终于能把一口精气捋顺了,目光眺望远方,同时摸着自己的脖颈。

    那剑伤依旧存在,只是下面已经生出新的皮肉;肩头被咬掉的血肉已经恢复,但那些同样的是新生的,看上去白皙且稚嫩。

    古棺似乎觉得自己让程知远坐了这么久的便车,应该让他付钱,如果不付,就请下车,所以这个东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开始向着黄河的岸边浮动而去。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它缓缓飘到了泥泞的黄土前,发出了咚的一声。

    程知远走下了古棺,眼前所见到的,是一片虽然种植稀疏,但绵延碧翠,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桑麻。

    有一座巨大的,巍峨的宫台屹立在桑麻林中,坐落在丘陵上,溪水畔,因为黄河之水从这里出现了部分分叉,所以那些水流显得有些浑浊。

    但山溪,依旧清澈。

第二百四十三章 坐过站的感觉

    程知远回过头,那座古棺果然是有自己的意志,它开始退去了,借助水流的行势而后撤漂浮,但这种看起来自然浮动的地方,恰恰是这个家伙最诡异的地方。

    这玩意是逆流而上的,现在突然顺流而下,这是骗鬼呢?

    但程知远虽然心中吐槽,可依旧在明面上对它行了长长的一礼,虽然不知道这个古棺从何处而来,但在自己落水之后,把自己救起来的,或许就是这个诡异的棺材。

    “不知道棺兄欲往何处,可既然棺兄不欲再载我一程,你我之间便到此为止,唯愿棺兄此番逆流而上,一路平安。”

    程知远开口,但是说完却自己先笑了起来。

    什么棺兄啊,难道和神雕侠侣一样,真是武侠看多了。

    棺材自然也没有回应,它毕竟不是那只神雕,于是在顺水飘了一阵,回到了河流中央后,便重新开始逆流而上。

    程知远的记忆很模糊,但起码知道自己击溃了徐无鬼,那又是天子剑帮的忙,同样,黄蛇化剑的条件大概也知道了,或许在自己陷入某种极端情绪之后,并且处于生死关头,或者说,已经死了,才可以发动。

    这条件过于苛刻了,但如今的两次发动,都是差不多的情况,不是必死之局,穆天子剑不出。

    周穆王在精神中和自己高声交谈,他说了什么?

    他有三把剑,而自己手里的只是“征诛”。

    还有威厌,还有最著名的昆吾。

    这三柄剑是循序递进的关系,征诛是基础,有力量才能征伐,有阵法才有天下,而拥有了力量与不断的征伐之后,其余的国度自然就会害怕,如此就能用威严震慑他们,最后的昆吾,代表他们心理防线的彻底崩塌,从其他国家,变为自己的附庸。

    穆天子剑救了自己,这毋庸置疑,但自己之前却是死了,这一点程知远虽然记得模糊,但能斩钉截铁的说,自己并没有记错。

    意识的回归只是一瞬间,有的时候精神驾驭天子骏遨游原野,不代表真的什么都没有见到,模糊的意识被称呼为潜意识,不过在这个时代,或许称呼为“执念”比较恰当一点。

    当然,这也是程知远自己认为相当的名词,而且还有一点,这一次的事件,程知远隐隐觉得,可能还有雷书的功劳。

    “当世人死,一时三刻之后,有往世神明来救,死人复活,如无事发生,但却要损失一道大运.....”

    “我缺失了什么?老兄,你能告诉我,你拿走了什么吗?”

    程知远自言自语,事实上是在对雷书说话,他知道那位往世神明听得见,但他却不知道,这一次的死而复生,到底是天子剑的功劳,还是往世雷书的力量?

    “但其实是哪一种都无所谓....我过于惧怕雷书的这种力量了,如果真是它救的我,这表示天子剑并没有起死回生之能,如今我还能站在这里,还是多亏了雷书。”

    “如果不是它救的我,那我便没有损失大运。”

    程知远握了握拳头,感觉自己的气息已经通顺,他顺着桑麻而走,那些桑树是分落在两边的,而桑树的边上一定分布着苎麻田。

    一亩苎麻之中必然长着一株桑树。

    “嘶嘶....咴儿咴儿!”

    黄蛇蹦着,从程知远的身上跳下去,结果还发出和呼雷豹、紫燕骝一样的声音,它到处去学其他动物的叫唤声,仿佛这种模仿是很有趣的一种行为。

    它钻进了苎麻田中,在里面冒头,碧翠的麻野中有一只蛇其实是很让人害怕的事情,但是这个家伙就是个逗比,虽然也有蛇牙但是却不咬人。

    好吧,不咬人,但是咬了仙人。

    那个气势非凡的建筑比较近了,程知远打量着四周,他走到苎麻田上,捏起那植物的叶子观看,如果他没有记错,麻,似乎也是虫神说过的八谷之一。

    自己吃了青丘稷,那是迫不得已,虽然不知道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什么变化,但是想一想以前青丘国民都吃那玩意,估计也毒不死。

    苏己好像也吃过?

    有些记不清楚了。

    程知远知道徐无鬼没有死,他逃遁了,境界上的差距终究是让他走脱,而甘棠带着亢宿消失在战场中,现在自己和她走散了,紫燕骝呼雷豹也同样找不着了,这都顺着黄河逆流到哪里了?

    不知道,所以迫切需要一个人来询问!

    而在此时,程知远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不远处,在丘陵外,传来的阵阵歌谣。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那是一个采桑女,她从远处走来,满心欢喜,哼着这不该是她这个阶级能够唱诵的歌谣,或者说,不该是她这个阶级能够学习到的歌谣。

    这是诗经中的篇目。

    当然,也可能是她从某个地方,从某些人的口中听闻了这些句子。

    这是在说即将和爱人见面的女子,是如何欢喜和开心的,更不断的向还没有见面的那个少年吐露爱意。

    她走过丘陵间的道路,一眼就看到了程知远,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她的脸颊顿时有些微红,似乎是因为之前的求爱诗被旁人听到而感觉羞涩与尴尬。

    她当然没有料到这丘陵后面的麻田桑野,居然真的会有一个少年站在这里。

    但这个时代的女子终究是开放的,她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终究是向着程知远走来了。

    “那是哪里?”

    程知远向采桑的少女询问,而后者却是盯着程知远,在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脸颊上的微红更深了些许,轻声娇柔道:“那是以前的瞽(gu)宗,学礼乐的.....”

    程知远一愣:“瞽宗.....?学礼乐的....”

    他仔细咀嚼了这两个字,随后神情猛然大震!

    “西...西郊太学?!”

    程知远着实是没有想到,自己在黄河之上走一遭,居然来到了西郊太学!

    瞽宗原来是周朝的五个学校之一,就是西边那个,后来因为周天子影响力下降导致教育经费缺失,又因为战争的兴盛而导致云梦宫成为炙手可热的门楣,后来稷下学宫异军突起,周朝五大学校的校长纷纷表示辞职不干,于是无奈之下,五个合为一个,就是定在原本的瞽宗位置,成为了“西郊太学”。

    这里不就是洛阳城外,天子脚下吗!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太学是在洛阳,而自己本来的原定计划,是要去稷下学宫的啊!

    这....怎么会提前到了太学呢?

    程知远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于是愣了一会,可就是这一会功夫,丘陵后面突然有一个老人疯疯癫癫的跑了过来。

    他看到程知远,先是一惊,随后身子一震,最后大拍手掌,笑道:“来了!我就说,昨天占卜龟甲,言今日将有贵人前来,这果然就来了!”

    老头快步走过来,衣衫整齐,头发也是梳着的,只是边上的鬓角显得有些杂乱。

    “来来来。”

    他向前捉来,程知远没有回神,于是被他拉住手臂,老人很是兴奋,对程知远叽里咕噜讲个不停。

    “你来的早了,正常报名登记案牍应该是在明年二月开春,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提前办理入学手续,没有问题!”

    “你可是今年咱们太学招收的唯.....第一个学生!”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失怒

    “请您稍等一下。”

    程知远站住脚,试图挣脱对方的手掌,然而在一扯之下对方那只手臂居然纹丝不动,这让程知远的目光微微一凝。

    老人则是露出一个微笑,心道不给你们这些桀骜的学生露一手,你们还以为老夫只是一个疯癫的老年人。

    程知远的神情平静下来,手臂开始绷紧,浑身上下的气息都聚集到一臂之上。

    精气神明刚刚恢复,按照道理来说是不应该这么用力施展的。

    但程知远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老人感觉到那股聚集起来的精气神明,紧跟着,他嗷呜一声怪叫抽回手掌,因为对方那只手臂上的气息一瞬间变得无比锋利,就像是有一柄剑突然刺了出来!

    咔哒!

    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程知远对着老人行了一礼。

    “抱歉,您或许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学生,我也没有在太学进修的意愿。”

    不论是稷下学宫还是云梦宫,亦或是太学,这都是来年才考虑的事情,现在重要的情况是回到榆次,和走散的同伴汇合。

    但程知远明白,这或许是很困难的。

    洛阳啊,距离赵国实在是太远了,即使是原本世界的历史中,洛阳靠近的也是阳城(郑州),不过其实如果能够顺着黄河而下的话,路途也并不是特别遥远。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三晋地段的河水,恐怕已经暴涨了一截。

    汾水决堤,导致大水冲入黄河,那么下游靠近邯郸的部分必然会发生洪啸,只是有圣人坐镇不会有大问题,但是榆次方面,已经化为一片泽国,想要靠近,是十分困难的。

    甘棠会在哪里?

    她有可能会回到邯郸,但是程知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过看这些桑麻的颜色,应该还处于夏期的时间,并没进入到金秋的肃杀氛围。

    汾水冲刷下来的速度很快,自己追逐徐无鬼杀到了黄河上,这倒是不是被大水冲刷的缘故,但那时候身体是天子剑掌管,征诛剑只管追杀,从不替自己买回程票。

    醒过来的地方靠近西郊不远,那个棺材浮动的速度不算特别快,这样一来,自己可能已经昏迷了十几天了。

    程知远准备回去了:“我想回榆次,你这里有马匹借我用一下吗?”

    老人眨了眨眼,嘿了一声,很不高兴:“你干什么,都已经来这里报名了怎么又要反悔?你以为这是随随便便就能走的吗?”

    “这算你退学你知不知道?”

    程知远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错过他向着那座太学走去。

    老人明面上摆着很不高兴,但是当程知远离开的时候,那脚就像是装了追踪导弹似的,忙不迭的迅速跟上,只留下眼神很无辜的采桑姑娘。

    “嘶嘶!”

    黄蛇顶着一片麻叶从田野中钻出来,看到程知远向着太学走过去,便又重新一头扎入田野中,身躯呈现优美的弧度,像极了那条咆哮不已的黄河,当然是缩小版本的。

    程知远在前头走着,想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礼师,而老人则是不断在他身边来回绕圈,那声音抬高八度:

    “我说,你这太没有礼数了,哦,你要借我的马,还不想入我的学校?那我凭啥借给你马?”

    程知远:“我有钱。”

    老人怪叫起来:“有钱了不起啦?老夫我也有钱,有钱不是你借马的借口!”

    程知远:“......有钱不要,你有病吧?”

    老人趾高气昂:“金钱这种迂腐之物,岂能打动我这种高洁名士?你要借马,这登记一下,你成了太学学生,想要什么马都可以。”

    程知远有些冷漠:“那你这不是强迫别人入学吗?我现在很忙,有上百万人死了,我要赶紧回去。”

    老人一愣,顿时有些惊奇的打量程知远,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什么东西?上百万人死了?放屁,要真发生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一占卜就占出来了,再说了,你一个下五重楼,就算真的有一个地方死了百万人,那发生的战争级别肯定也不是你能阻止的。”

    程知远深吸口气,额头上绷起青筋:“不是战争,是妖,一只旷古绝今的,从武王时代或到现在的妖神!”

    “妖神?”

    老人皱眉,突然止步,上下打量起程知远来:“妖神,这可不是什么妖都能.....咦,你是斩妖人?”

    他看到了程知远别在腰间的那枚紫色令牌,上面画着一只白虎。

    “画白虎......榆次,紫牌.....你是赵国星宿府的?是二十八星主?还是三垣?”

    老人这么说着,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不不不不,你不可能是三垣,你要是三垣,怎么可能才只有下五重的水准呢?”

    程知远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回应,声音中带着一种隐晦的悲伤与愤怒:

    “二十八星宿之一,西天星宿,是我境界太低,本领不高,这次的事情.....”

    老人点了点头,一点也听不出程某语气中的愤怒:“确实是本事不高,你要是高了也不会跑到这里,我说你不会是被人撵过来的......诶诶诶,别走啊!”

    他瞪着眼睛,大步追上程知远,喘了一下吹胡子恼怒道:“你跑啥跑,我和你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反正没死,好好修行回头打回去不就中了?”

    程知远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复杂,在张了张口之后,低沉道:“没输,我杀了那个家伙...还有一个跑了。”

    老人一愣,而后却更加愤怒了。

    “你个厉害的啊,你没输你弄一副愁眉苦脸给哪个看哦!赢了哪怕是惨胜不也是赢了,那那家伙下黄泉去,你还在人间好好的晒太阳,那刚刚说那么多屁话是弄啥嘞!”

    程知远有些烦躁,同时那股怒火突然蹿腾起来!

    如果没有天子剑自己确实是输了,那种差距是不可弥补的,自己战胜了相虺但是没有战胜徐无鬼,而榆次城的百万性命也全都下了黄泉,所以最后徐无鬼未死,相虺重归龙渊,应该是将死未死的状态,那榆次的黎民百姓呢?

    胜了一人,但输了一阵,归根结底.....

    他深吸口气,声音越发低沉:

    “你有没有马.....这堂堂洛阳太学,难道已经落魄到要用马来交换学员了吗....我说老夫子,你这里到底有没.....”

    他话没有说完,仅仅是讲了一半,忽然胸前猛的一震刺痛!

    程知远眼前顿时天旋地转,胸口绷紧,心跳骤停!

    无边的黑暗涌动上来,耳中响起的最后声音就是那老人的惊慌呼喊。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革命

    最近昏迷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程知远睁开眼睛,定定的望着天花板,那老旧的房梁和自己在邯郸的染坊屋子有的一比。

    采桑女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提着一桶凉水,里面有用苎麻制作的“麻巾”,浸透了凉水之后,被她放在了程知远的额头上。

    只是当她的手刚刚轻轻拿起时,却见到少年人已经清醒过来了。

    她顿时一愣,而后便是神情又有些尴尬,但很快就转为惊喜:“剑客,你醒过来了?”

    采桑女站起身来,快步向着外面走去,不过多时,之前那个有点疯癫的老人就进来了。

    “妍,你出去吧。”

    这一个字,是那个女孩的名,很显然她没有氏,没有姓,没有字,是最普通的庶民。

    采桑女应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向着程知远挥了挥手,而后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好,轻声哼着歌谣就出去了。

    “我说你个小哥.....”

    程知远坐了起来,看到老人的肩膀上挂着一个眼熟的东西。

    “赔钱,你干嘛呢?”

    黄蛇的牙卡在老人的麻衣上,就和凶恶的小狗似的咬着他,老头仿佛是皮糙肉厚,对于那个玩意的尖牙攻击完全给予了无视,当然这也可以表明两个问题,一是老头没有攻击的意图,而是黄蛇同样没有把他当成恶徒。

    连徐无鬼这种上境的大仙人都能咬伤的赔钱货,会咬不动一个寻常的修行人?

    “嘶!(你醒了!)”

    黄蛇看见程知远睡醒,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从老头的肩膀上松开牙齿,一溜烟的就窜上了程知远的脖子。

    老人看着这条黄蛇,神情很是凝重,同时再一次重新审视程知远:

    “你到底是谁,这条蛇是从哪里来的,区区一个斩妖人.......”

    他指着蛇,又转移到程知远的心口。

    “.....怎么会有七窍玲珑心!”

    程知远愣了一下,而后平静的看着他:“我为什么是七窍玲珑心,你既然是太学中人,难道还不明白?”

    “诶!”

    老人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昏了三天,七窍玲珑心熄了一道光华,在此之前这颗心脏只有六道光芒,显然,你已经触发了自己的仙人诅咒。”

    “郑庄公遗留下来的典籍中有写,仙人的各种变化,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乎于七情的,太上忘情,达生忘我,我翻阅了一下里面的记载,你这次失去的一道明光,应该是‘怒’。”

    “喜怒忧思悲恐惊.....”

    老人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我以为你之前说的妖神是吹牛,但没想到只是我收到讯息过于晚了一些,就在昨日,洛阳城内传来了讯息,赵国榆次出现一只上古妖神,使得榆次百万众生尽淹于洪泽之下,驻扎榆次的六千兵马,三百斩妖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你说你杀掉了那个妖神?”

    老人的身子前倾:“我现在相信了,如果是一位仙人,还带着天子信物的话,那确实是有可能的!据说那个妖神已经衰落了,当然更具体的情况,邯郸那边还没有汇报过来。”

    “但是我听说赵王震怒,派遣三位圣人,七位大贤,上五重武夫足有十数位,开始在整个赵国的境内排查那些和疑似和妖神有关联的地域!”

    “同时还有一个事情.....左权之野有一株大树倒下了,那是赵国的八株灵槐之一,维持赵国大地的气运,亦是赵国的根,是当年武灵王死后所诞生的,通向槐安国。”

    “倒了一株,动手的人是个匈奴少年,他已经跑了,并且还掳走了......”

    老人说到这里,面色显得极其难看。

    “我就说天子不应该派遣自己的后裔去稷下学宫!这不就出事情了吗!”

    “我的谏言他从来没有采纳过!从来没有!不管是东周公还是西周公,还是天子!”

    老人显得有些气意难平,他在这个时候发火,狠狠表达自己的不满。

    程知远这时候才想起来,确实是这样,在最后一位周天子在位的时候....不过也不是他的时代,总而言之在很久以前,周天子的权柄就开始落向东西二周公了。

    这个分封着实是有病,明明自己的地盘都没了,还要分两个兄弟用,结果自己最后成了寄居。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呆板,就这样下了床铺,老人忽然转向他:“你去过黄厉之原,就是当时斩过那些圣门弟子的人?”

    程知远微微一怔,老人咧嘴笑了笑:“洛阳城虽然没有太大威严了,但毕竟还是天子的居处,该有的一些权限也依旧存在,西郊太学离洛阳不远,天下发生了什么,洛阳很快就能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当然也瞒不过我们这里。”

    “况且,上一次圣门诸弟子进入黄厉之原,其实也是周天子同意了的。”

    程知远有些诧异,随后恢复平淡:“这倒真是无能的体现,自己的祖先陵墓都能给旁人随意进入吗?”

    老人神情庄重:“所谓圣门么,也都是一个意思,稀罕里面的天子信物而已,他们的伶牙俐齿......那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连我听了,都是赞叹不已啊。”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可惜,自从春秋成书以来,天下又什么时候太平过?圣门开启了庶人通向士族的阶梯,故而更多的人开始展露思想。”

    “他们游走于各国,向那些王者诉说着自己的包袱与规划,有些被驱逐入荒野,有些则被敬奉为上宾,但这让天下更太平了吗?没有!”

    程知远:“思想的解放必然伴随着革命。”

    老人的神情在此时一愣,随后咀嚼了一会,喃喃道:“革命?”

    他的神色逐渐变化,最后泛起苦笑:“《周易革卦彖传》: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天子受天命,故更替朝代,谓之革命。

    “变革天命?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知远推开门,此时身体摇晃了一下,沐浴在光辉之中。

    “我的意思是.....革除天子的性命。”

    老人站起来:“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程知远想要说给自己一匹马,但想一想自己昏倒了还是人家帮忙扶起来的,虽然自己不打算在太学久待,但现在直接拂对方面子似乎显得有些不太好看。

    于是他没有说什么,而老人叹了口气,两人走到了太学的西院,最里面的一间是三层的阁楼,而始一进去,程知远便被眼前密密麻麻摆放的案牍所震撼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太学藏经七千

    咚咚

    老人敲打了两下某个案牍架子,似乎在敲门,程知远看到书架上面蹦出一个小人来,穿着麻衣短衫,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模样像极了剑神童子,不,应该说,身高都差不多....

    同样,程知远不知道,龙素身边,也有这样的一个小人。

    “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这些精怪也属于怪类,《谁人氏》中有所记载,这种精怪属于人世怪,因为它们天生和人亲近,甚至有很多就是人自己的精气神明所化。”

    老人让那个小孩子下来,这个娃娃精怪不满的对老人吐了下舌头,而后一溜烟就跑的没有了影子,让老人的面色很难看。

    “当然,这种东西如果是人自己的精气神明所化,它的行为举止,或许会和人小时候的性格有关系...”

    程知远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剑神童子也是这种精怪?

    不过那个家伙自称为神来着....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精怪这种东西.....其实它们的出现也和人的性格有关系。像是这种人世怪,多为精气神明所铸就,所以精怪寄托的本体实力越高,天赋越强,修行德行越广大,那么它们显化出来的时候,本事也就越大。”

    程知远愕然不已。

    自己的本事可不算大,但是剑神童子却可以吊打自己。

    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一切的转变在于拿到那本校订版本的《庄子》之后,天子骏黄帝柏赔钱货都是在到了黄厉原之后才碰见的。

    问题出在李太衣身上吗?

    那个跑走的小人回来了,两只手高高举着,有一卷案牍被它带来,老人俯下身子从小孩的手中接过去,然后那个小人跳起来就狠狠踩了老人的脚趾。

    “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让我干活!”

    他个头不大脾气挺暴,老人的大拇指被狠狠一踩,顿时发出类似于卧槽的喊叫声。

    然后再转眼,那个小家伙就不知道一溜烟跑到哪里去了。

    程知远挠了挠头,觉得有些好玩。

    老人龇牙咧嘴,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老夫幼年时不知礼教,到了老来遭了报应,古人诚不欺我.....”

    程知远一个劲的眨眼。

    老人翻开案牍,始一铺展,立刻便有两道云烟窜起,一者落在东方,一者降在西天,程知远此时被这两道云烟幻化出来的霞雾所包围,而老人则是抖了抖案牍,于是那东方的出现了水声,西方的出现了风声。

    “在东海之上有一株桃树,叫做春晖,照耀它的光芒叫做‘新日’,在青天之原有一株梧桐,叫做秋霜,照耀它的夕阳叫做‘旧日’。”

    “东海的尽头过去,就是东极,青天原野的尽头过去,就是青玄。加上这两个地方,中央的南世,由这两棵树作为日升日落的节点,从周平王东迁之后,一直到周敬王四十三年的最后一天前,我们称呼为‘春秋’。”

    “在这一段时间内,诸圣门开始发展自己的思想,新的圣门涌现而出,旧的圣门江河日下,最后被大批量的取代,春秋的思想照耀千年,直至如今......”

    程知远看着四周显化的景色,浩瀚无涯,一幕幕讲道论道,一幕幕战争迭起,一幕幕礼乐钧天,宣告着这片世间曾经的思想盛世。

    周幽王对于圣门的征讨以及圣人们的反水,最终导致周幽王被犬戎王等人杀死的问题,再到后来至圣作囚笼把十位参与此事的圣人镇压在洛阳城下,至此,那些圣门才如梦方醒,真正开始重视起这天下统治者的意见来。

    在这之前,各个圣门的缔造者,都认为自己秉承了元圣周公旦的某种思想,并且在这一条思想上不断衍生,也确确实实开创了一片西周盛世。

    但人的思想是会变化的,也会腐朽陈旧。

    程知远随手取下了一卷案牍,上面的尘埃有些厚重。

    “哼,墨门的《胡非子》.....”

    老人看到那一卷案牍显得有些不屑,程知远则是微微一愣,随后有些惊讶。

    “这么重要的典籍,就这么随意的放在外面吗?”

    老人指点那卷案牍:“你可以看看,我不喜欢胡非子的论调,所以只把它摆在外面的这一排,好让我每天见到这卷案牍,随后不断唾弃它,但就是不翻开来,这对于案牍来说,是很悲哀的事情。”

    程知远翻开了案牍:“你的意思是,墨门的东西没有资格进入里面是吗,倒是真像是迂腐之人会说出的话。”

    胡非子卷一,其中讲述的是五等之勇。

    负长剑,赴榛薄,析兕豹,搏熊罢,此猎徒之勇也。

    负长剑,赴深泉,斩蛟龙,搏鼋,此渔人之勇也。

    登高陟危,鹄立四望,颜色不变,此陶缶之勇也。

    剽必刺,视必杀,此五刑之勇也。

    “昔齐桓公以鲁为南境,鲁公忧之,三日不食。曹沫请击颈以血溅桓公,公惧,不知所措。管仲乃劝与之盟。夫曹沫匹夫之士,布衣柔履之人,一怒却万乘之师,存千乘之国,此君子之勇。”

    案牍并不长,很快就看完了,老人对程知远开口:“这里有巨牍七千四百三十三卷,其中知识浩如烟海,寻常众生半辈子也难以尽数看完,更不必说通读其中的道理,再举一反三,能够记得一二卷全文,足以纵横于列国之间,周游在天下之土。”

    “西郊太学,案牍记录,收藏的卷宗之繁多,并不输给稷下学宫!青丘山河有的,我们这里也有,青丘山河没有的,我这里也有!”

    “太学毕竟辉煌了几千年!这不过是暂时的没落,终究有一天它会重新崛起的。”

    程知远陷入沉思,老人缓缓道:“可以,那就暂时不要你报名了,你就在这里看,挑选你想看的,尽情看,到明年开春,是去是留,我想你会有一个结论的。”

    “太学未必不如稷下,只是这里没有圣人教导而已,但是对你来说,仙人的悟性是天上来的,难道还需要人间的凡夫俗子,去教导你吗?”

    “你现在的状态并不好,而且现在黄河马上又到了汛期,不论是因为汾水决堤导致少水,漳水潮涨,还是顾忌黄河那不确定的水汛期,你都应该在这里暂时安顿一阵。”

    程知远没有说话,向着房屋深处走去,他在书架间穿梭,而后从某个地方取下了一卷案牍,沉默的开始翻阅。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甘棠见龙素?

    泽国的丘陵边上,腐朽的大柳浸没在烂泥池沼之中,浮动着,吸引四面八方水中的微生物,那些未曾死去的虫子游动过来,抱着这株烂木头大快朵颐。

    在烂木头的上方躺着一个人,他努力睁开眼睛,确认自己还没有死掉。

    “我说,你小子没事情吧!”

    廉颇出现在烂木头上,把这个身负重伤的人扛起来,随后一跃到了丘陵之上。

    兵家圣人顺应赵王的意思出来搜索,当然,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个活人也确实是意外之喜,因为廉颇最开始并没有抱着多大希望。

    他咦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向不远处。

    大水已经褪去,但依旧留下了很大的浮动面积,甘棠来到这里,她的身边跟着的是一瘸一拐的亢宿。

    “....廉将军!”

    亢宿仅剩的一只眼睛瞪的老大,浑身都因为激动而颤抖,廉颇扛着的是盖聂,他看见亢宿的凄惨模样,心中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究竟遭遇了什么等级的对手。

    “好汉子。”

    廉颇走上前去,本想用力的拍打他的肩头,但是手掌真正落下的时候又变得很轻,他长叹一声,而亢宿则是喉咙耸动,最后因为情绪崩溃而嚎啕大哭。

    “任何人连续两次看到家园被屠戮都会崩溃的,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这个时候...哭泣吧,好好把你的委屈发泄出来。”

    他声音沉重。

    “后面的事情,有我们在。”

    亢宿跪了下来,廉颇亦是。

    “你救了他,我得和你说声谢谢,不过你好像不是人?”

    廉颇安抚亢宿,这位老将军抬头看向甘棠,后者点点头:“我原本是星宿府中,隶属于涂山碑里的神怪。”

    廉颇:“涂山碑.....你是那位....二十二代王,苏氏,甘棠?”

    甘棠有些诧异:“堂堂圣人居然也知道我吗,我不过是一只小小碑怪罢了,甘棠,这个名字怎么当得起王的称呼?我现在叫召南,程召南。”

    “我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影子,直至现在才有了这半幅人的躯体。”

    廉颇点了点头:“我感觉到你身上并没有血腥,杀戮的气息,这具肉身极其纯净,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不过只要不是杀生换来的,我就当做没见到。”

    甘棠笑了笑:“这是底线,我当然明白。”

    廉颇扶起亢宿,扛着盖聂,望向远方:“这一次的幕后主使,我听说没有死,二十二代王,既然你救下了亢宿,那你应该见到了一切,和我说说吧。”

    甘棠:“是仙人,一个名为徐无鬼的仙人,而城池中的魂魄,都被楚国的大司命收去了。”

    “楚国神灵!”

    廉颇的神情瞬间阴沉下来了,怒不可遏。

    中原南世的百姓魂魄,岂能被南方之神收去?!

    但现在首要对付的是秦国,此时秦国大军已经开拨过青玄山脉,漫天的飞禽神鸟化为天骑兵,仿佛是从九天之乡降临到人间的天兵天将。

    那种压迫感让韩国魂飞魄散,向魏国与赵国求援,而秦国东进,六国必须连合起来以作抵抗,否则单单一个国家,即使胜了秦国,也依旧是惨胜而已,而且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秦国的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而且还远远没有走到巅峰,如今的南世,只有楚国齐国赵国可以与其抗衡,魏国早已衰落,燕国韩国离的太远,且国力远远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还有徐无鬼,这个名字有些意思,廉颇熟读兵法,自然也看过蔺相如处的一些书籍,当中记录人间仙人的名单里,有一位就是徐无鬼。

    可仙人居然会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徐无鬼放出了上古妖神相虺,那个家伙是从纣王时代被封印在龙渊之中的,到如今已经大幅度的衰落了......”

    甘棠把之前自己所见到的,所知道的一切都详细的说给了廉颇,老将军的神情越听越是阴沉,直至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中带着极大的愤恨与冰冷。

    在徐无鬼的领域内,甘棠无法插手,这也导致了程知远被杀死的情况,当然后来一刹那后者就活了过来,不管是天子剑的力量还是往世神明的救援,总而言之程知远击败了徐无鬼,驱散了他的那片风雨。

    也是至此,甘棠晓得了,原来风雨相当于一种领域,并且是那种可以选定进入者的领域,这就和幽门弟子手捧的地狱差不多了。

    但仔细想想也是,既然幽门弟子可以制造小地狱以加强自己的实力,那天门弟子同样可以创造“风雨界”这种东西,不单单是强化实力,还有限制其他帮手进入的效果。

    “好好好,徐无鬼,我知道了,他还没有死是吧.....”

    廉将军的手臂上青筋绷起,陷入极大的愤怒之中。

    什么参悟生死之变,看来是参悟他母亲的灵位去了,该死的东西,为了证得一道而残害他赵国百万生灵,这种仇恨不死不休!

    “徐无鬼第一次入世是在魏武侯的时代,那时候魏国正在走向巅峰,可以说地位比起今日的秦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甘棠目送着老圣人离开,亢宿已经心如死灰,必须带回邯郸进行疏导,而盖聂还处于半昏迷状态,也同样要尽快救治。

    事实上,还有一个梁鹊也活下来了,只是廉颇难以查找到七姑的气息,郑国距离如今的赵国,时代有些遥远了,郑国强者独有的那种浩瀚气息也已经被遗忘在岁月之中。

    “接下来去哪里....”

    甘棠没有找到程知远,在亢宿苏醒之后重新回来,也依旧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最后两位仙人去了何处,甘棠是不知道的,但有一点,心血联系告诉她,程知远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去哪里?

    记得程知远似乎要去稷下学宫?

    是的,一开始大家说好的。

    甘棠抿了抿嘴,忽然想到程知远在稷下学宫,貌似还有几个约定的故人?

    “正好我也要回去青丘.....去齐国吧......”

    甘棠牵着两匹马,确定了离去的方向,脑袋里又在胡思乱想,当初在程知远记忆中所看到的那个姑娘,苏己...那是真正甘棠的后辈,他两个既然是夫妻,倒也不知道那个姑娘有没有后人活到现在....

    如果有的话,能够遇见,想必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四始·颂剑》

    太学的藏书殿,程知远翻阅着那些案牍,当然不知道甘棠此时正在向齐国行去,她即将离开赵国的大地,而程知远自己则逗留在洛阳西郊。

    这些案牍很有意思,程知远想起南搏身和自己说的话,其他人都想去云梦,稷下,唯独他想来太学,就是因为太学的藏经量繁多,他之前吹嘘的是万八千卷,但这里依照老人所说只有七千余册。

    当然,这个事情还有后续。

    万八千虽然是号称,但是太学的卷宗事实上是失落了不少的,在当初东迁的时候就遗失了很多,其中还有一部分极其珍贵,后来又经历很多事情,包括学校合并,一些辞职的校长也带走了部分卷宗,他们有的去了云梦宫,有的去了稷下学宫,所以稷下与云梦之中,都有专门设立的太学馆,里面摆放的,就是从太学带去的卷宗。

    这么一看,万八千卷虽然没有,但是万二三千恐怕应该是有的,遗落加上外流的卷宗足足有近五千,即使是这样,太学的藏书殿里还有七千多完好无损的卷宗。

    这些卷宗都是精挑细选,有些卷宗的珍贵程度可能比不上一些遗失的,但是它们对于学习研究的重要性,是那些珍贵卷宗所比不上的。

    一些礼乐的书籍确实是珍贵,里面甚至有《蚩尤鼓》这本遂古时代的乐书,讲述的是如何以鼓声祭祀先祖,同时驱使万兽作战的典册,但是需要一位极其精通音乐的人,并且要钻研许多年才能够习得。

    这放在如今,修行方法已经逐渐明朗的今日,驱使万兽作战已经算不上什么大的独门绝技了,赵国有裂地的战马与苍狼,秦国有横天的鸾鹰,燕国可以驱使猛虎,楚国则是驾驭青兕、白鹿,齐国有火牛,魏国甚至有大象与巨熊......

    这些猛兽早已经成为战争的一部分,与诸国子民息息相关,甚至很多大战的胜败都会由它们来决定。

    所以《蚩尤鼓》珍贵确实是珍贵,但是对于当前的时代来说,它的实用意义便不是很大了,故而虽然也属于“乐”类的要紧书籍,但是却不是必需品,所以这类书籍就不在优先保护的范围之内,在周王室东迁的时候,重要的是研究类以及历史类书籍,包括一些记录的奇闻、武、法、礼等。

    古老的卷宗有些蒙尘,显然那个小娃娃并没有好好打扫这里,此时他正躲在一个书架后面,偷窥正在翻阅案牍卷宗的程知远,并且很调皮的想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只是他还没有走出去,程知远的胸膛处,那枚玉散发出一种滚烫的触感,以及柔和的微光。

    一道烟霞从其中飘散而出,如长绫般绕着程知远而起,悠悠而动,程知远对这道烟霞的出现并没过于惊讶,在合上手中的案牍后,道了声谢:“我知道是你,当时提示我斩杀相虺的巨阙穴还真是多谢了。”

    “身边有个学霸级的老师在就是非同凡响,看来你可以在这里好好待一阵子了。”

    颜如玉从烟霞中显出身体,但下班身依旧虚幻,她飘荡过去,望着这些书架,眼中透露出一种怀念与茫然。

    “我可能来过这里,太熟悉了.....太可惜了.....卷宗少了好多....”

    颜如玉的出现属于旧时怪,是一种执念化成的,非常的有名,而她的前身,貌似就是一位执念难消的女圣贤,执着于书卷,执着于探索世间真理,最后精气神明损尽而香消玉殒。

    她向着里面飘过去:“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的这块玉石有着温养精气神明的效用,我在其中沉眠,着实是受了不少好处.....本来想在你去稷下学宫时,我也正好恢复完全,那时候帮你过一过考试,没想到你和妖神对上....”

    程知远拿下新的一卷,同时没有回头:“你还没有恢复吗?”

    颜如玉翻着手中的卷宗,并没有抬头:“还差了一些,不过好歹能完全显化出来了。”

    “你入了太学,这倒是连考试都省了,没想到太学现在的生源这么少,来年开春,恐怕入学的人连三百都不到吧....”

    “找书么?我来帮你吧。”

    她翻到一卷案牍,眼神微微一亮,转丢给了程知远。

    “啪嗒!”

    程知远接住那竹子书写的卷宗,翻开之后所见到的文字,让他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剑道形势篇》?这是什么书,从没有听说过。”

    颜如玉并没有看他,而是继续在书架上挑挑拣拣:“你当然没有听说过,虽然你之前辩论赢了我,但是如果论到知晓书籍的名称,我可远远胜过你。”

    “这里是一个宝库,你要学会运用,古时候有专门教导剑术的官员,叫做司铗,因为剑又称长铗,善于击剑者必擅刺杀......”

    正是说着,她又翻出一卷来丢给程知远。

    “《周官剑部》........桃氏为剑,腊(两刃)广二寸有半寸,两从半之,以其腊广为之茎围,长倍之,中其茎,设其後,身长五其茎长,重九锊,谓之上制,上士服之.....”

    程知远把之前的《剑道形势篇》卷起,再接过这一本讲述剑师渊源以及技巧的卷宗,惊叹于春秋时代击剑文化的鼎盛。

    这对于自己很有帮助,这些都是讲解最原始的剑形,剑理,其中不掺杂属于个人感情的“道”,也就没有圣门的“教义”束缚,这也是以前颛孙师说自己不能修行圣门剑法的原因所在,天门剑子的剑术是纯粹无暇的,仙人的剑义与圣人的剑义不能相互融合,但其中的基础之理却是可以相互融汇的。

    不说道,只说理,虽然道理道理,没了道,再谈理也是无用功,但那是对于寻常人来说的。

    仙人本身就带着道,故而不需要接受旁人的道,只能参考,不可细习。

    所以颛孙师只教了自己一招正剑作为相遇的礼物,而教梁鹊的却是儒门有名的“斩四恶”之剑。

    颜如玉抓到了一卷案牍,当她仔细拂去上面的灰尘时,她的那双清澈无比的眸子,也逐渐的开始睁大了。

    那上面写着“《四始颂剑部其一》”,用的是晋国古体字。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子剑解

    她的手都有些颤抖,神情越发惊喜与愕然,全然不敢相信。

    “三家分晋,各自带走了许多不同的珍贵东西,可这《四始颂剑》居然被太学得到了....这放在这里的时间,看上去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人翻动过它了....”

    “这简直是大不敬......颂...颂.....这是四始经文啊,太学的藏书殿管理者,怎么敢这么对待这本古籍....”

    颜如玉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些许,程知远翻阅《周官剑部》的手停了下来,有些好奇的询问:“什么是四始经?”

    “你手里的,那也是一部剑经吗?我听到了你说‘颂剑’两个字。”

    颜如玉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把这卷案牍卷起,竹片的哗啦声仿佛让四周的气息回到了千年之前,当初这本卷宗被束之高阁,顶礼膜拜,如今却落在太学的书架上吃灰蒙尘,至少已有百年未曾清扫。

    她想到这里,就记起来那个负责打扫这里的精怪,极为恼怒的向着不远处看去。

    而小精怪被颜如玉的神情吓了一跳,顿时跑到了黑暗里面,同时大吼道:“母老虎,母老虎来了!”

    “好可怕,好可怕!”

    颜如玉很愤怒,这种珍贵且无上的东西,怎么能被如此散漫的对待,这简直就是对于四始经的蔑视!

    “你这厮.....”

    程知远走过来,向她靠近,打断了她的愤慨:

    “所以四始经到底是什么东西?”

    颜如玉深吸口气,平复了自己有些浮躁沸腾的心境,她把那卷宗紧紧握在手中,却又不敢用力,此时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四始之称,指的是‘风’、‘小雅’、‘大雅’、‘颂’。这是诗经中的四个大章,而诗经为距今约四千余年前,宣王重臣,周太师尹吉甫所编篡,后来由大成至圣修订,这才是我们如今看到的《诗经》全貌,大成至圣修订完毕之后,也遗留了那句最著名的话....”

    “诗有三百,却可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程知远点点头,这是当初他和颜如玉辩答时所谈论的题目,同样,今日的《诗经》是由至圣修订而传下的,最早的诗经...

    “原来如此,四始经就是诗经的前身,是没有修订前的版本.....”

    颜如玉点了点头:“风,指的是各地万象,有战争,劳动,爱情,思念,甚至天象,民生,习俗.....小雅是精神的歌谣,大雅则多为士族祭祀之礼赞,而最后的颂,《诗大序》: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程知远的眼睛微微一亮。

    不同于原本时代的春秋战国,在这片拥有仙圣伟力的世界之中,诗经著作出来后,也不仅仅是代表一种歌颂的文章,它同样俱有自己的时代性,那就是和“天礼”契合。

    那么自然,它们本身被著作出来之后,便拥有重重神异,每一个句子都可能暗藏玄机。

    “四始颂剑,这是一篇关乎于剑道的颂解,更是一卷“剑典”!上面写的是其一,这里面记录着著作者本人所掌握的许多失落剑理,这是曾被认为是佚失的卷宗,珍贵无比!”

    颜如玉有些不舍的把这一卷递给程知远,她知道这种卷宗的重要性,同时实用性也非常之大,因为这里面不仅仅是有写下原本的那篇‘颂剑’,最大的主体,则是一位无名剑客对于这片颂经的注释与解意,这才是至关重要与珍贵的。

    “剑流大荒,南天苍苍。夕尽伐幻,王巡狩西方。威天极之疆,气拢寒光。天纪铿锵,洗云汉锋芒!”

    程知远仅仅是看了开篇第一段,立刻就被惊住了。

    这是说的周穆王!

    穆王曾经驾驭天子八骏过东海西山,直抵昆仑天极,御三剑而威服八方,征诛夺命,威厌摄神,昆吾聚拢人心,天下的力量都化为剑锋,当整个人间都团结起来的时候,即使是天河云汉的洪流,也只能作为洗练这柄天剑的溪水,难以阻挡它的锋芒。

    他仔细的向下面看去,直至把这四个段落全部看完,而后面的注释为“郄(xi)辙”。

    “当世剑宗排位第八,号【千秋先生】,为穆天子作颂剑之注。”

    程知远看着,目不转睛:

    “周王十六年,东巡至晋国,晋侯率军随,受王命征夙,起礼乐,开天战,使十五日克二邑,晋军胜,天子大悦,赐侯香酒百、箭万枝、神驷两千,侯领恩德,颂天子之名,铸编钟一十六枚.....”

    “天子允晋,为穆天子作剑注,晋侯召士,天下剑宗百数,其三、其七、其八、其十二、其十四、其十五、其十七、其十九、其二十一、其二十三、其二十七、其三十、其三十五、其五十五、其五十八、其七十九,其八十二,其八十五、其八十八.....共注剑部一十九篇。”

    天下的剑宗有一百位,在晋国向天下邀请之后,有十九人响应号召前来,给周穆王的颂剑篇作注解,于是解出了《剑部十九经》,衍化为十九卷“传世剑典”。

    意思是当时天子抵达晋国,为了平叛山东半岛的夙夷,以免遭到和纣王一样的后院起火事件,故而带着晋国去打了山东,而当时的晋国是晋献侯,当时的天子是周宣王,宣天子在那个时代可谓威名震世,一度号称为“天王”,可见其威严之大。

    人家都是天子,就他敢称天王。

    当然,周宣王和唐玄宗其实是一个德行的人,前期厉害的很,励精图治,但到了晚年就这个毛病那个毛病,开始变得昏聩.....唐玄宗前期还说自己是神,当然开元盛世也确实很优秀,结果到了天宝十三年变乱时候,在马嵬驿差点给自家小兵打翻车......

    不过当时在打山东的这段时间,还是宣王很厉害的鼎盛时期,尤其是诗经之中,还有一篇是专门赞颂周宣王的,即极为壮美的《大雅云汉》。

    这首诗创作的背景是大旱,周宣王觉得这么旱下去也不是事情,于是就去郊外宗庙准备了酒水埋玉,祭祀天地祖先告慰神明,也不知道这祈祷是不是被他祖宗周穆王听到了,发挥了一下仙人法力,没过几天,六月到来,结果天降极大风雨,还是不带停的那种,着实给周宣王整懵了一下。

第二百五十章 只争朝夕

    然后周大夫仍叔觉得这是自家天子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啊,这不得可劲吹一下,于是就有了那首云汉,当然云汉之中祈求以及呼喊的神灵,都是先祖神,这和各国天帝所代表的九天神,地方神,有着根本的不同。

    周朝人其实在某些方面是比较浪漫的,比起商朝人大事小事问巫师来说,周朝人认为巫师再灵也是人的意思,吹牛说有神明,啊,神明在哪呢,我咋没看到?

    而且因为纣王翻车的事情,周人从武王的时代对于巫师们就处于一种不信任的状态。

    你们不是能吹吗,怎么那么厉害的纣王结果扑街了?

    巫师们当然纷纷表示这是纣王不修德行的缘故,也不知道那张前两天刚夸过帝辛万寿无疆的嘴巴有没有抹过蜂蜜,反正武王认为他们是没抹的,所以不让巫师入政治的结果,就是周公作礼乐。

    纣王都不信的东西你们来忽悠我?

    好吧,我退一步,表面上表示被你们忽悠了,但事实上咱们只是利用你们而已,这点别搞混了。

    当然,周人对于天命是相信的,对于先祖神灵也是相信的,但是对于地方神却不太感冒,这和巫师就有了冲突,而且武王是亲眼看着商朝取消祭祀之后,直接导致诸神衰弱的情况的,这样的神明能够庇护天下?

    在武王心中,真正的神,应该是更高一点的,更不可揣测一些的,神如果也会衰落,那他就不具备完整的神性。

    所以周人该祭祀的祭祀,但是关乎到地方神,百姓可能烧高香,但是上层就呵呵了。

    天礼取代天纲之后,周人同样需要一种精神上的慰藉,天纲指的是天的纲唯,意思是商朝的统治是正确且不可撼动的,是合乎命运的,全大商人民都团结在以帝辛为首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总的来说起到一个框架的作用,属于硬性天规。

    而天礼则柔和的多,在经过纣王高压的时代之后,必然要采取怀柔的政策才能笼络人民,所以天礼的出现有它的时代意义,腐朽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现象。

    但任何思想,它们创立的初期都是优秀的,这是决不可否定的。

    相比商人把精神寄托在鬼神以及巫术上,周人则是把目光放到了更高的地方,也就是银河云汉之间。

    小事看个天象,大事占个星辰,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操作流程。

    历史之中,周宣王的功绩自然是值得肯定的,当然他后面的昏庸操作比较严重,周幽王的死也有他的历史遗留问题存在,但是宣王中兴依旧在青史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程知远看入迷了,不知不觉就过了很长时间,那卷卷宗之内,每一句话都是值得反复推敲的高等剑理,当然程知远对于七国文字其实都能看得懂,这或许也是仙人体质自带的一种正面buff。

    外面的大日开始下落,完整的金芒化为败落的残阳,程知远被那束从藏书殿上方窗口处射下的夕阳惊醒,在这一刻,他置身于古老晦暗的宫殿内,而西方的窗口外就是如血如火的垂暮之日。

    残阳如血,泣照天下。

    这里就像是一处囚牢,把他深深困住,四面八方的黑暗越发深邃,此时殿内,颜如玉点亮了烛台,一盏一盏,等到夕阳的光芒彻底离开那个窗口的时候,这些烛火就会代替那已经日薄西山的光芒,成为黑暗中的信标。

    生与死的轮转,朝花夕见。

    “为何只争朝夕?”

    程知远忽然喃喃自语,颜如玉听闻,微微侧过头去,那点燃烛火的手慢了些许。

    “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短,只争朝夕....”

    这是某位伟大思想家与革命家说过的话,事实上适用于每一个人,因为时间是无情的,而人的成长则恰恰需要时间,如果按部就班,在某个时间做某些事情,那么永远也不可能追上自己所设置的目标。

    人要与时间赛跑,这就是人与成长的赛跑。

    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既定的目标,中间或许有很多挫折,那就必须要咬牙忍住,要发奋,要努力,否则蹉跎岁月,暮年才达成的目地,相比起壮年的时代,意义就小了很多。

    “因为朝夕之后,皆是黑夜啊。”

    程知远低声自语,气息开始波动,他眼中闪烁过榆次的惨状,此时整个人的身上都开始蔓延起一股刺骨入髓的恐怖剑意!

    “朝阳刺目,夕阳恐惧,徐无鬼,徐无鬼.....”

    咔嚓!

    地面上老旧的砖土开始碎裂,蔓延绵绵,颜如玉的神情微微一变:“程知远....”

    “徐无鬼!”

    咚!

    可怕刺骨的剑意第一次出现在世间,夕阳下的死剑崩裂了尘埃,那种可怕的杀意伴随着极大的恐惧,隐隐间睚眦的影子浮现而出,化为一只头大身微的怪物,就好像附身在程知远的身体上一样。

    背后衣衫里面,往世神的独眼睁开了,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只“睚眦”。

    仿佛有什么在碎裂,程知远的杀意催生庶人剑,他的眼中逐渐升起赤红,而因为丢失了愤怒的情感,导致他的容颜开始沉浸入黑暗之中,无形间的压迫,甚至让颜如玉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间。

    但这种可怖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多久,程知远很快安静下来,他平淡的仿佛之前没有发生任何事。

    但颜如玉却感觉可怕。

    如果他不是仙人,恐怕早已经成妖了,刚刚那种莫大的死气剑意,里面处处弥漫着不详的影子。

    ……

    老人站在自己的桌子前,手里还拿着铜水壶,只是水倾泄下去,却没有准确的落在碗中。

    琉璃碗碎了,那是周天子曾经赐给自己的东西,老人对这枚琉璃碗向来爱不释手,但现在这碗却已经四分五裂。

    他转过头,遥遥望了望藏书殿的方向,在太学老旧的宫台里,稀少的人烟无法阻挡那道恐怖的剑意。

    老人的手抖了一下,面上显出极端的苦涩。

    “明明是主御六之生的仙人,却掌握了死气的剑意,心中的怨恨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天之将明,其黑尤烈。”

    他可怜兮兮的收起了琉璃碗得碎片,心道或许该给这个新生做一下入学得心理辅导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剑风雨,倒卷人间

    自从那天琉璃碗碎,仙人知死意后,程知远就再也没有从藏书殿出来。

    采桑女偶尔会过来,带着老人交待要给过去的食盒,同时还带着一种青涩少女独有的乱想,总感觉每次见面或许会发生什么,即使知道那个小哥哥板着脸不喜欢说话,但她就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只是送食物的时候,碰到的却是一个无比美丽的少女,采桑女看到她,只觉得那种美丽不该是人间拥有的,至于自惭形秽什么的,都说了那个姑娘的美丽是天上的,用人间的美去对比云汉,又怎么可能企及呢?

    采桑女依旧很开心,并且仍旧希望能够见到那个小哥哥,即使程知远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

    今日没见到并不要紧,还有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一开二去,采桑女和颜如玉却是熟络了,而当她知道颜如玉不是人的时候,却并没有露出惊讶与害怕,而是我们一种欢快得语气道:

    “我就知道姐姐不是人间的人,你这么美,人间百花看了都要避开,人家以前都说越国的西施多美丽,我却没见过所以不评价,但是姐姐站在这里,却是胜过那西施千百倍了~”

    颜如玉轻嗔了她一下:“瞎说什么胡话,西子捧心,那是人间不世出的美人,古往今来,恐怕也就只有苏妲己,褒姒可以相比了。”

    “我不过是一个灵怪而已,未得神气,也不入人间,未曾沾得红尘寸许,说什么天上人,真正的天上人,这屋子里头不就有一个么。”

    她说着,忽然一怔,复又叹了口气,不再看里面,而是和姑娘攀谈起来。

    “妍,你能够自由出入太学,可你居然只是一个白身,如今的太学没落了是不假,但你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在这里认真钻研,待得来日,辅佐天子也罢,投效六国也好,或者前去各圣门,证一世长生。”

    “这是改变命运的转折点。”

    采桑女听着,却是摇了摇头:“我不太聪明的,有很多卷宗我都看不懂,祭酒大人只是看我可怜,所以收留了我,这些桑麻也不是我种的,都是太学的。”

    “平时就用这些桑麻换钱啊……话说我认识数了之后,洛阳外的那些商贩都不敢坑我钱了。”

    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大人教我读书识字,也只是因为他无聊而已,人要知恩图报,我是不敢麻烦他的……”

    颜如玉叹了口气,这还是庶民的思想,但也和太学严肃的封建礼数离不开关系。

    庶人如果难以得到机会,就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些东西或许祭酒也不会去教导她,正如同她所说,人家确实只是因为无聊。

    太学落魄的窘境,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凄惨的很。

    “话说这里不止祭酒一个人吧?”

    颜如玉道:“我还感受到了另外两股气息,很强,至少是枪五重的顶尖人物,这样看起来,太学还是有一点力量的。”

    采桑女道:“我不懂修行,但是这里还有荀、伊两位司礼老师。”

    荀氏有四支,这里说的,洛阳靠着三晋,所以这一位应该是源于尹祁氏,出自春秋时期晋国公族隰叔之后,属于以先租封邑名称为氏,为尧帝和刘累的后裔。

    而伊氏应该是那位伊耆氏的后裔。

    《周礼秋官》中有记载:“伊耆,古王者号。后王识伊耆氏之旧德,而以名官。”

    这般说起来,其实这两位祖上有不小渊源,而这位荀师与荀子也有一定关系。

    ……

    洛阳西郊是小丘陵与溪水相邻相依的,漫山遍野的野花开着,成片的桑麻在清晨绕着露水与烟霞。

    鱼儿从溪水中跃起来,蹦哒着,尽情挥洒自己的活力。

    这是一个美丽的时代,亦是一个残酷的时代。

    老人在这里养了不少鸡,大清早的就在胡乱打鸣,但不知为何这一日早上没有声音?

    “咯……”

    有某只大公鸡被无辜的掐住了咽喉。

    万鸡俱寂的后果就是祭酒大人睡过了头。

    老人腾的一下起来,事实上鸡没有打鸣,只是迟了一刻,随后响起的,是一道亢长的剑鸣!

    天的尽头,鱼肚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却下去!

    “咯咯哒!”

    到了这时候才有鸡鸣响起,只不过那些素来狂妄的大公鸡们此时都和见到鬼一样的乱跑,那后面有一个少年挥着剑,手里已经掐着一只大公鸡的脖子。

    那只公鸡贼大,并且已经放弃了挣扎,就这样半死的被提着。

    祭酒大人看到这一幕简直是目瞪口呆,因为之前那道亢长清脆的剑鸣,却是足足一个月没见的程知远!

    “我的鸡!卧槽,你别吓着它们!你没事不去看书抓我的鸡做什么!”

    一群母鸡屁颠屁颠的跟过来,似乎对程知远很感兴趣,而那只受尽屈辱的鸡王,见到祭酒大人来了之后,基本就和见到亲爹一样激动。

    程知远抬头望天,老人很生气,但突然见到他腰上挂着那一串木碗。

    “八月黍成,可为酎酒。酒……”

    老人一愣,而后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九九重阳。

    为春门,万物已出;酉为秋门,万物已入。

    “龙星西移,火神退隐。”

    程知远望着那片即将来临的光明高天,丢出了手中的大公鸡,随后双手握剑。

    大风起于此刻,阳气聚在剑尖!

    阳灵停曜于其表,阴祗雾于其里!

    老人这才注意到,程知远手里拿的是那柄石头剑,而那两柄铜铁之器,杀生之物,却没有出鞘,安安静静。

    重阳为天之数九,阳之极致。

    程知远在藏书殿中观卷宗一月有余,悟道于剑,得理于锋锐之间!

    他把这一剑“卷”了出去。

    天之黎明,见风雨藏阳芒而出,锋锐无当!

    浩大的风雨席卷而转,这一剑打出了天象境才有的威风,那雨水炽烈,带有白芒,那大风灼热,带有青光!

    溪流升起,桑麻摇曳,天阳衍化,却又有风雨大作!

    重阳九九使得一剑,青风白,把人间尽卷!

    老人看的心神震动,然而风雨卷起的人间在下一瞬间戛然而止!

    程知远面色苍白,深吸口气,顿觉失望,知道这一剑或许练错了,于是拄剑而退。

    只是老人心潮澎湃,在后头问道:“这招势虽然未成,但可有名讳!”

    程知远剑尖点地,敲打涟漪:

    “一剑风雨倒卷人间,称谓洞阳。”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连山》!

    重阳佳节,祭酒于故人,程知远有故人吗,当然是有的,榆次城的百万百姓都该和他同过这个节日,只是阴阳两重山,要从一座山翻到另外一座山去,谈何容易?

    祭酒大人在那天听闻洞阳二字之后,直称起的极妙,人间是阳世,洞中之阳,被风雨所卷,那一剑的剑势着实是绚烂到了极点,但其中又带着一种沉重的杀伐死气,祭酒大人知道程知远放不下那些事情,于是便依照之前所想的,启动了心理辅导计划。

    老人消失了几天,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去了洛阳。

    此时的洛阳早已被分割为东周国与西周国,天子待在西周国中,而祭酒大人作为太学府的校长,此时因为没有钱坐马车,所以只能雇了一位路人的驴,一摇三晃的去了洛阳的西周国范围。

    只是傲慢的西周公对于这位祭酒大人的态度并不好,但依旧准许了他面见自己,只是当老人提出要见天子的时候,西周公给予了坚决的驳斥。

    姬咎为人傲慢,腐朽的老贵族之间,有公子咎的雅称,但是这个公子显然不可能和“战国四公子”相提并论,面对祭酒的哀求,他的答复很简单:

    “天子近来身体有恙,不便面见外人,还请祭酒莫要给天子添乱,让他多操心神。”

    祭酒大人同样是周氏姬姓,属于王族一脉,故而被西周公所不喜,这源自于当时东周公的分裂,宗室问题争权夺利是很严重的,这一点上即使是天子血脉也是一样的。

    祭酒大人神色紧皱,退了两步,他看到西周公看他的眼中有些厌恶,那是因为他的衣衫很朴素,不像是一位王室宗族该穿的衣服。

    这种素衣为内衬,应该是庶人穿的,于礼不符,又见到祭酒大人穿着最普通的粗布鞋,有几处缝缝补补,于是西周公又很不高兴,更是“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一下祭酒大人,表示你身为太学掌门人,结果外面的衣袍都这么旧,里面还穿着庶人的素麻衣,简直有失宗室威仪,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招揽到优秀的学生呢?

    “自稷下学宫开办以来,我周室五学日益衰微,进修弟子年年递减,时至今日,已经无人愿来,卷宗七千有余,却皆蒙尘不放,反观稷下,圣人进出,贤者讲道,与我今日太学,相差甚大,哀我太学,其辉不复.....”

    “姬弈,你既然执掌太学,就要做出表率,修行礼乐之地,堂堂祭酒,却连衣衫都不会穿,这走出去徒是惹人嗤笑,你有什么面目自称为天子宗族......”

    “好了,你走吧,莫要惹得天子心烦,见你便恶。”

    祭酒大人低声下气的点头:

    “是,是这样.....西周公言之有理,对极,对极.....但是......嘿.......还请西周公禀告天子,姬弈,想...借阅天子卷宗.....一用....”

    西周公皱着眉头,很不耐烦的打量了一下祭酒,最后嘀咕了一句:

    “天下都要礼崩乐坏了,还惦记着那些破卷宗.....活该一辈子在外面奔波。”

    不过也好,既然对方只是想来借阅一些书籍,那么给他就是,省的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叫来边上一个小吏,对他道:“带太学祭酒去卷宗阁,准他借阅一切书籍。”

    祭酒大人顿时欣喜不已,连连行礼,而西周公摆摆手,显得很不耐烦:“去吧,别在这里惹我生气了。”

    等到祭酒大人离去后,西周公的神色变得很难看。

    “堂堂天子宗室,如今却弄得比那些伪王逆臣还不如!简直荒唐!连礼法都不知道为何物,这拿什么与稷下争锋!”

    .......

    洛阳的行程结束,并不能说很好,但至少目地达到了。

    祭酒大人兴冲冲的来到了藏书殿,抱着几捆卷宗,然而却没有在殿里面看到程知远的影子,相反,那些书架上很多落满尘埃的地方都被打扫干净了,整个藏书殿焕然一新,显然,这绝不可能是那个懒惰精怪打扫的,而这一段时间只有程知远与颜如玉呆在这里。

    他的目光动了动,最后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感慨什么。

    老人在太学的院墙不远处找到了程知远,却发现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锄头和铁锨,正在修筑一片田野。

    “你以前干过活?”

    祭酒大人看程知远的手法,虽然有些青涩但却并不是完全没干过的样子,而程知远也不多提,只是点点头:“以前帮一些人种过几天的地,种的是禾。”

    那是在黄厉原,帮石人们种了几天的玉山禾。

    祭酒大人哦了一声,而后就这么看着,愣了一会道:“现在垦田,来年开春时候用么,这是太早了一些吧。”

    程知远把这片地清理出来:“早一点总比晚一点好,晚点,就什么都没有了。”

    又是话里有话,祭酒大人叹了一声,拿出一捆卷宗道:“这两天你倒是吃错药了,没有在藏书殿反而到处跑,不过你前几天那一剑可真不弱,来来,我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你看看对你练剑有没有帮助?”

    程知远很疑惑的看着老人,后者的眉头眼角,那些皱纹都挤起来,笑的眉飞色舞,那手里的一捆卷宗用的是紫色的绳子,看起来极其贵重。

    程知远也看出了这一捆卷宗的珍贵程度,紫色可不是谁都能用的,他以前和姚先生干染坊的时候,也染过几张布匹,精通算不上,但是粗略的他也知道一些。

    “这是什么?”

    “《易》!”

    程知远目光微动:“文王《周易》阐君子?”

    祭酒大人顿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才不是!猜错了吧!这是《连山》!”

    连山!!!

    程知远被吓了一跳,那抓着卷宗的手都抖了一下!

    连山易!中国古时候遗失的三易之首,以艮卦为起始,绵绵不绝,浩大蜿蜒,是古人对客观世界的实体论、摸看论来定义万物发展的自然法则诠释。

    象山出云,连连不绝,通天地之妙,乃是伏羲之易!

    祭酒大人看到程知远这般反应,顿时是喜笑颜开,极其高兴:“这本书并不在太学,而是在太卜手里,我是借阅,回头要还的,不过对于你来说,我觉得这本书能给你一些帮助。”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伏羲窃仙法于天

    这本书在任何时代都是极其珍贵的,三国时代,人人以解周易为荣,其中荀氏以及诸葛氏正是因为解易有法,这才出了两位不世的人物,对于周易的理解通透,对于天下大势的移动排布同样通透,而在周易之前的连山与归藏,显然要比周易更加令人难以揣摩。

    即使是在遥远的周,亦或是更久之前的商,《连山》都绝对是无数士子都想一窥真容的极上乘的“天典”,程知远捧着这一捆卷宗,手里的那些竹片仿佛也化为了千万大山,沉甸甸的,浩瀚雄伟。

    他看着老人,毫不犹豫的行大礼而拜,祭酒大人见到这一幕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是立刻上前把他扶起来,直是道:“当不得,当不得,你还不是我太学弟子....呃....暂时不是。”

    程知远听闻长叹:“我原以为太学藏书之广已经是举世罕见,却没有想到,居然连《连山》都还能窥得真容,仅此一本,便或许胜过稷下千卷,我当仔细研读,必不负祭酒大人之美意!”

    “大人,这个人情给的着实是大了啊。”

    程知远知道对方是在用这种方法笼络他,但是他也确实想要知道,这被传说了数千年,乃至或许有万载的古老典籍,亘古时代书写的《连山》,究竟蕴藏着怎样的上古智慧?

    祭酒大人搓了搓手:“我过去曾在太卜手下修行过一段时间,连山我亦看过些许,不过前三简而已,其中短短几言便道破天地至理,艮山之变,连山蓍用九十七策,以八为揲,正卦一无一六,互卦一无一六,变卦三二五无一二,以数断不以辞断。其吉凶一定不可易。”

    周易是用卦辞来判定事情的走向,以及天地之间的阴阳变数,但是连山是直接用“数字”来表达,看不懂的人会以为是天书,故而修行难度比起文王的周易,要大得多。

    “连山之经有八万余言,发山动雷而衍天机,一震高过一震,浩大威严,变卦之法奇异无穷,若不知数列之理,则迷于其内,久久难脱!”

    “你虽是仙身,但若观《连山》,也必要小心谨慎,正是因为你善于学习,故而对于这种玄妙穷极世间道理的奇本,更要注意,不要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山之出云,连绵不绝。

    众所周知,如果深入大山之中却又没有向导,那么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很多进山者都是这样死去的,而连山易的可怕也在于此处,正是因为它所有的用语,是用数字为主,不像是周易有三类卦辞可解,连山卦辞之有一言,剩余尽是数字之变。

    这种可怕的计算方式,宛如天外文明的著作,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很可能因为接触到这类知识而着迷,从而越陷越深,执着于某一点不得其解,从而荒废半身,成为扑倒在连山之前的又一位失败者。

    除非伏羲复生,把连山之道完整传承下去,否则其余任何人,一旦深入研究,都有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的风险。

    “山云:宣也,宣气而散生万物,有石而高象。山显而大,百物毕备。两艮相叠而连绵,云气穿环其间,其象威武、雄健,气势磅礴。”

    程知远带着卷宗与锄头回到了藏书殿中。

    连山之语,人的命运与山相连相关。

    天地之子,莫出其长,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大天之下,足堪睥睨万物,领导万物,非崇山莫属。

    人体的五脏六腑用“五行”来喻指,而人体筋胳中的许多穴位却直接用山形水势来比附。

    如梁丘、三里、巨虚、丰隆、厉兑;

    商丘、陵泉、大包、承山、昆仑;

    涌泉、内关、风池、丘墟、天泉;

    外陵、鹤顶、地机、陷谷、天柱;

    灵台、曲垣、陶道、玉田、支沟;

    金门、风岩、珠顶、岩池、下关;

    地仓、石门、地甲、梁门、石关、四连、外丘等。

    如随筋络进入蜿蜒起伏的山脉,巡视一处处胜境,这些穴名的最初来历极可能同《连山易》有关。

    连山之中,藏着人身最初的奥秘?

    程知远准备在这里挖掘,他的眼睛关注着那些数字,而所记录的一切一切,都同样被往世雷书所记下。

    他开始进入往世神明所在的世界,但是往世神希望他回想起与相虺作战的经过,对于程知远祈求他帮忙推衍连山易,往世神明的独眼虽然没有动作,但却反常的一直盯着程知远的脸看。

    那种态度,就好像是在说“你脸大”?

    对不对,打人帮你回忆对方的破绽,帮你进行修炼那是咱们的本职工作,但这次你让咱们帮忙推易?

    老子还推拿呢!

    程知远的脸当然不大,见到往世神的态度,于是很快就黑了下来,但就在这时候,往世神明出乎意料的,做出了一个连山易中的手势,开始比划一,无,六,七等诡异的数字。

    “诶,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程知远叹了口气,夸了那位独眼神明一句,而后者毫无表示,只是推衍的手速开始变快了。

    “山为古来第一神明,人为古来第一智慧众生。”

    “当人有了神的力量,那就是仙?”

    “这种神,是广义上的,是抽象上的,并不是东皇,天齐,白帝那种神灵。”

    程知远思考着,连山之易,在这片世间的意义必然不可能仅仅是一卷普通的书籍,文王的周易所带有的卦辞,能够演变黄厉之原的天象环境,甚至能够阻挡天礼天纲的力量,这就是易的轮转,那么作为伏羲创作的连山,他的力量,很可能涉及到世间第一位“仙”?

    是伏羲,还是南华真君?

    从表面上看,天门之主是南华真君,并且不同于正常历史中的庄子,这位南华真君,已经在这个世上存在了无尽久远的岁月了。

    程知远按压竹简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那片竹简上,书写的数字是【一、二无、四、三六、无(0)、七】。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规律,但是程知远注意到的,这是唯一一段有“注释”的变化数字!

    并不是卦辞!

    一,艮,阳为一,当行则行,当止则止。

    二、无,恰时,主行强腕,龙脱浅滩,吉无咎。

    四,震,承压而启,骇异非常。

    三、六,大过,阳之三,阳气盛而失调,谨慎行之。

    无,坤,顺势而下,静止而合。

    七,乾,发生至繁荣,天行健。

    他瞪着眼睛,轻声开口,一字一顿,生怕讲漏半个字去。

    “伏羲窃仙法于天。”

第二百五十五章 皓首穷经

    那些数字扭曲了,而边上的注释也变得模糊,此时映照在程知远眼中的,正是窃法于天这句话。

    朦胧且晦暗,但却带着一种浩瀚深远的意境!

    伏羲是中华文明的初代始祖之一,楚帛书记载他为创世之神,更是这片苍茫南世之上第一位“王”。

    一画开天的传说,正是讲伏羲始作《连山》,乾卦三画之第一画。

    保世滋大,概群藉而罗万有者,悉在此一画开天,人文肇始之。

    当然,南方的楚帛书记载的比中原的更加神秘与奇诡,他的神性高于人性,这和南世中原的史书记录有些出入,但影响不大,毕竟上古时代,荒芜蒙昧,伏羲带领众生走出昏暗,立八卦,教渔猎,驯野兽,变革婚姻,更改习俗,发明乐器,创作乐土歌谣,任命官员进行社会管理,更有始造文字的传说.....

    尤其是文字,使众生能够用言辞记录天地之间发生的一切,而伏羲与仓颉二人造字的传说也被一直流传。

    大体的意见是伏羲创造最“元始”的文字,只有三百余,而仓颉则是扩展整理,到他的时候,在这三百余字的基础上,一口气著出“世间文字八万个”。

    而“六书”是汉字组字的基本原理,在《周礼》中就提到六书,只是没有说明具体内容。到了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详细阐述了“六书”之中的汉字构造原理,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只是程知远未曾想到,他在这段注解上看到了这样一句话,但是他的眼睛眨了眨,那些文字又重新变化回去,之前出现的那些字仿佛如同幻觉,让他又是惊了一下。

    《连山易》,作为最古老时代的易,它用数字进行推衍的方法,相比起后来直白的注解,看似原始,但事实上,却最可能是破解了天地间基础的奥秘。

    从科技时代来到这里的程知远,对于数字的力量,那真是再了解不过了。

    手指在竹简上继续推移,程知远希冀再从其中窥见一些古老时代的记载,但很可惜,后面的数字在费劲心思推衍出来之后,就都是正常的连山卦象了。

    伏羲窃仙法于天?

    一画开天?

    遂古时代,伏羲曾经取得过《河图》与《洛书》,这两本典籍可以说是中原文化的源头之一,河图之河乃指云汉,洛书之洛,指的乃是脉络变化。

    《河图》主常数,《洛书》主变数,常变相辅相合,于是《连山》方出?

    程知远为自己这个猜测震惊了一下,但同时心中又升起另外一个猜想。

    伏羲窃仙法于天,这么看起来,好像是伏羲偷了南华真君的法术,而后传道人间,这才把文明带了起来,但事实上,如果真的是河图洛书之故,那么这所谓的“窃”,其实就是伏羲窥透了天地间本不可见的奥秘至理?

    但上古时代的人们都是相信神灵存在的,这种神指的就是抽象概念上的神,伏羲明白了世间很多事象的运行规律,甚至由此推衍出各种修行之道与文明之路,这确实是窃取了上天的“法”,是俱有伟大意义的,不亚于开天辟地。

    而伏羲作为人,登临高山窃去法,人登山上,故而称“仙”!

    “艮卦对应一,阳为一,伏羲在思考如何前进。”

    “师卦为二、无,意思是时机到来就要上,必须主动强硬的动手。”

    “震卦对应四,逆天登山,夺上苍之法,故让天骇。”

    “大过卦对应三、六,阳之三,三生万物,然而孤阳炽烈失调,是伏羲得手的意思。”

    “坤卦是零,也就是无,顺势而下,伏羲运用仙法来教导众生。”

    “直至乾卦,是七,从开始到繁荣,无须解释,文明始开。”

    程知远认真研读这本《连山易》,此刻在他眼前放置的这些竹片,代表了上古时代乃至于,甚至于可能,是这片天地之间最原初的奥秘!

    这一钻研就忘记了时间,直至七日之后,程知远才听到外面的叩门声,他猛然惊醒,转过头去,身体动弹了一下,肩头却已经落满尘埃。

    那种气息就像是一座巍然不动的山岳,不动则已,动如雷震,程知远站起身来,感觉自身的情况前所未有的好。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片脉络图。

    那是人体的经络,更是各个穴位的显化!

    “龙素说过,人之修行,乃握自身,天宫驻神,驭百窍千江,她说我身体内的江河浩大宽广,无比凶猛,这是因为仙人体魄与凡人体魄的不同所导致的差异。”

    “当初我懵懵懂懂,如今却也知道了很多。”

    从黄厉之原逃出来的时间还不足一年,程知远已经修行到了第五重楼,其中不仅仅有黄帝柏的功劳,也有剑神童子,也有龙素,也有石人们,更有那个倒霉鬼神厉长生的一份苦功。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程知远的这具身体太好了。

    生来为仙,体魄异于常人,世间只有五十二具!

    人的身躯就是一座山脉,无数的穴便是这片山脉上的万象,有风有云有雨有树有草有洞穴有阴阳有瀑布有天池.....一片山脉之中同样有支撑它的脉络。

    那被称为龙脉。

    躯壳的奥秘,精神的奥秘,连山,出云而震!

    程知远越是钻研,越是看不到尽头,只觉得《连山易》浩大精深,确实是如祭酒大人所说,不能长时间观看,否则容易被这股浩如烟海的知识摄住,最后耗尽自己的心血去研究,导致精气神明损尽,过早的寂亡。

    “焚膏继晷以穷年,皓首穷经为哪般?”

    程知远回过头去,看着那些书架,这些古老的典籍安静的呆在这里,它们诉说着过去发生的一切一切,用文字,用刀印,用无声的注视,告诉后来者们。

    我们就在这里,历史亦在其中。

    天地的奥秘,大世的轮转,万象的莫测,星宿的更迭,山海的起伏,人间的辉煌。

    凡汝等所思所想,所得所问,一切于一切,皆可在此,寻到答案。

    程知远道:“旁人有先生一人,夫子一位,我这里,有七千位。”

    他向那些典籍重重一拜,随后洒袖而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今年轮到我羞辱天下人

    “焚膏继晷以穷年,皓首穷经为哪般.....”

    祭酒大人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不知何时,他浑浊的眼角已经渗出点点泪花。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当年的青葱少子,如今也已经满头白发,最是岁月光阴无情,从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时间。

    蓦然回首,韶华已逝。

    整整半个千年过来,他姬弈几乎是一事无成,只是守着这个日益破败的太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座空荡荡的太学成了他的精神寄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可怜兮兮的采桑姑娘闯入了自己的安静生活。

    如今这里多了几个住客,那自己一直想收为学生的程知远,那跟随在他身边的灵怪颜如玉,那只摇头晃脑,喜欢咬人的可爱黄蛇,这么多年以来,祭酒大人头一次在空旷的太学中找到些许的人情味。

    门扉被打开,荀师走了进来。

    “祭酒大人,明年开春的太学招榜试题......现在应该开始定下了。”

    祭酒大人望着窗外空旷的天宇,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定下了?

    太学依旧如过去,即使发出招榜,也完全不会有人选择这里。

    今年一整年没有收到一个学生,荀师自然也知道,这么说就是走个形式,问一问而已,没看到伊师根本就不来么,因为他只顾着自己的那点破事,对于太学能否招到学生,他根本不用看就能知道结果。

    试题?别人解出来了,便也无用,又有谁愿意来到这里?

    他们只会嘲笑你太学的孤陋寡闻,同时继续吹嘘一拨稷下学宫。

    祭酒大人的拳头捏的紧紧,骨节咯吱作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学的试题常常被拿来与稷下学宫的作比较,而往往,失败的,被奚落的,都是太学这一边。

    那些心怀“远大志向”,准备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憨憨们,在祭酒大人看来,就那种心性性格,即使是打死了,真的侥幸入了稷下学宫,又能在里面走多远?

    怕不是半辈子才混到一个弟子,想要成为“首子”、“次子”,亦或是“代师”,就这些人如果稷下学宫真的让他们升上去了,那才是对天下学子的不负责任。

    无能之人教导出来的也是无能之辈。

    无礼义廉耻之徒教导出来的,依旧是没有礼义廉耻的狗。

    太学当年也曾辉煌过,可如今没落,但在祭酒大人看来,这不该是它成为众生奚落的原因,它有着这个世间最为辉煌的历史,最为古老的传承,最为珍贵的典籍,然而事实上,太学没落的重要原因之一,正是天子的威严不再了啊!

    天子无威,诸王并起,谁愿意把自己治下臣民重新交还给周王室?

    当世的周天子是个有野望但是能力不大的,他至如今还被西周公控制,虽然天子的力量依旧存在,但是却被限制在一隅之地,上一次,堂堂太学祭酒入洛阳,只是因为穿草鞋披麻衣,就被西周公毫不留情的数落与斥责。

    仿佛他才是当今天子,甚至天子能不能见祭酒大人,都要经过他的同意。

    然而在天下,放眼整个天下,西周公又算什么呢?

    他比得上谁?

    是齐王?是楚王?是赵王?是秦昭王?还是魏,燕,韩....乃至于卫?

    事实上,当世还存在的国家,每一位王,西周公都远不能及,他那个公子的名头,拿出去,也仅仅是一个美名,没有人会当真以为他多有本事,因为在这个时代,只要是宗族子嗣,王的直系后裔,或者天子的血脉,都可以称为公子。

    且不分男女。

    祭酒大人的神情逐渐阴沉,最后转为落寞,荀师把一切看在眼中,却也爱莫能助,只是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还请大人定夺,这一次的招榜试题,该如何出?“

    “向前三年,我太学年年沦为陪衬,去年更是遭到莫大侮辱,赵国老杨氏有人解题,答辩之后,宣称这是三岁小儿都可解出的题目,根本不该发布到天下,简直是自取其辱,于是他特意写了一片文案,宣告天下之后,说我太学已经彻底沦为下流之所。”

    祭酒大人的手死死攥着:“老杨氏即使是在赵国也是一方毒瘤,老夫当年与平阳君结识,互为同窗,后来他拜访我时,便说过此事,想要与平原君合力,将老杨氏彻底弄出赵国。”

    “宗族遗恶,荼毒天下,他污蔑我太学之事,我们要深以为诫,寻找自身不足,同时号召天下有志之士...有志之士....”

    荀师叹了口气:“何为有志?是圣贤之道?请去稷下学宫。是兵列战法?请去朝歌云梦。”

    祭酒大人的脸上泛起苦涩,老杨氏如此羞辱他们,然而在这个知识等级高,社会地位就高的时代,他们堂堂太学,却拿不出有力的反击方法。

    反击....反击....

    祭酒大人的手掌忽然一僵,随后猛然站起来,走向门外!

    “大人?”

    荀师有些疑惑,暗道该是祭酒大人想到了明年的题目该怎么出了,只是希望这一次不要再沦为天下笑柄了。

    “荀操!”

    祭酒大人忽然转过头来,荀师上前行礼:“还请大人示题。”

    “示题!当然要示!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今年我太学该用何等题目....今年...今年...哈哈哈!”

    “今年,今年该轮到我太学去羞辱天下人了!”

    祭酒大人忽然眉飞色舞,这位老人又显得有些癫狂了,荀师十分不解,立刻询问道:“究竟是什么题目,居然使得祭酒大人如此兴奋?”

    祭酒大人一把捉住荀师的手道:“荀操,我且问你,这天下间,会易者有几人?”

    荀操不假思索:“文王之易,儒门必修之理,法门兼修之课,墨门选修之道,诸士宗族,必读之卷宗,学得一二者,十中有一,学得三四者,百里挑一,学得半成者,千中择一,学得七八分者,万里挑一,若是学得九成,怕是百万士子寒门,一人也无。”

    祭酒大人激动道:“是如此,此乃《周》!我再问你,周前,学得《乾坤》者有几人?”

    乾坤易,乃是周易前身,两者本出一源,文王改黄帝之卦,故而可以说是同一易,《乾坤》是原版样本,而《周》则是精修校订版本。

    荀师皱眉:“《乾坤》晦涩,乃黄帝所作,不如《周》之简明,学得《乾坤》者,得一二,千里有一,得三四,万中无一,得半成之上,十万士宗不知是否有一,若得七**成......恐是圣人之流吧。”

    祭酒再问:“《归藏》如何?”

    荀师苦笑:“《归藏》相比《乾坤》,亦是前身,更为玄妙,高诡莫测,我这般说,稷下学宫中,得归藏半成之下者,十万无一,半成之上者,不贤即圣。”

    祭酒的嘴角咧的越来越大,而荀师疑惑道:“莫不是,此次试题,以《归藏》为主?”

    “不不不,不是《归藏》!”

    荀师眨了眨眼。

    祭酒大人哈哈大笑:“这一次,我要用《连山》!”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378/ 第一时间欣赏剑颂最新章节! 作者:淡水鲈鱼所写的《剑颂》为转载作品,剑颂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颂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颂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颂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颂介绍:
一本《庄子》,原本的寓言哲学之书,却成为了无上的仙道典籍?程知远来到了新的天地,犹如一梦黄粱。————东周列国记:说剑人与渔父相见于穷桑之野,渔父言誉己枪而贬剑,蔑询说剑之人,疑问天下剑术尽头何在。说剑人不答,渔父复而言之。问:“剑术之道有几重几境?”答:“无重亦无境,剑道之中,只有两剑。”问:“嘻!何解也?”答:“唯一心,一意尔。”问:“噫,先生,何以教我?”答:“一曰赤诚,二曰肝胆!”剑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