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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水鲈鱼     剑颂txt下载     剑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战起!

    轰隆隆!

    庞大疯狂的汾水在此时化为数万水龙,又似恶蛟巨蟒,交错蜿蜒,攀爬咆哮!穿过风雨,盖压山野,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着榆次城倒灌而来!

    当年白起淹楚都,亦是如此情景,水攻从来都是百姓最惧怕的招式之一,强者们可以从洪流中脱身,但数以百万计的黎明又该何去何从?!

    然而这一次,终究不是国土之争,亦不是诸侯之战!

    这是一位古老的妖神,对榆次众生发出的凶恶通告,他将把这里的百姓全部杀死,把这座著名的大城,化为庞大的泽国腐土!

    “哈哈哈哈!”

    大水已出,难以压制,圣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抵达,山河遥远,从邯郸到榆次,这水一个时辰不要就能淹到城墙之下,而圣人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赶来吗?

    洪流的声音隆隆震世,淹没土地的速度极其之快,榆次城内的高手们很快就有了反应,司寇猛然转身,在看着那大地上跳动的石子时,神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可怕!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必然是妖类作祟!”

    军马躁动起来,士兵们开赴城墙,而当各路高手终于站定城头的时候,他们也终于见到了远方那诡异且“寂静”的一条“昏暗长城”。

    一株树孤零零的立在远方的山野,但是那“昏暗长城”推进过来之后,这株树就消失了,仿佛从天地之间被彻底抹去,再也不复存在。

    司寇的面色瞬间就变了,那洪流滚滚的波涛声,已经清晰无比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其余人的境界低微还难以听到,只觉得四面八方安静的可怕,殊不知这正是大灾难来临的前兆,洪流的声音在冥冥之中已经压制了一切嘈杂的外部声响,而这些声音,听在司寇的耳中,无异于九天惊雷!

    “发水了!汾河决堤了!”

    司寇咬着牙,瞪着眼睛说出这些话,随后大吼起来:“所有人,快!所有人拿上守城器械!巨石滚木,雷霆车,土石袋,全部向城门堆砌!”

    此时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城墙坚固,但是即便城墙能够保存,不被洪流冲塌,但城门却是一大软肋,故而只能调遣兵士,不断去城门加固!

    然而大水冲来,已在近前!

    在这种大自然的天威之下,任何的法力都显得苍白,你说你一击能够掠开百米大地,那么面对宽度绵延足有万里的惊天洪流,你又要怎么样从中活下来呢?

    在这种时候,修行者与凡人,同样都是蝼蚁而已!

    “哈哈哈......”

    惊天动地的笑声传递到所有高手的耳中,那洪流之上,冲来一道明光,威风赫赫,相虺足踏波涛水蛟而至,身上黑袍猎猎作响,那股妖气,动地惊天!

    “大妖!”

    有人惊骇,脱口而出,而司寇感觉到这个妖的妖氛有些古怪,里面甚至带有部分神的气息!

    他不认识上古时代的妖神,这些怪物综合了不详与诡异,但同时具备了部分的神性,从而导致他们特别聪明,与阳世的众生交流几乎没有隔阂。

    上古大地,妖神肆虐,是集中了东方纣王和西方武王之力才将它们彻底镇压,斩杀,大部分都被二位王者送入了黄泉,但还有一部分难以击杀与摧毁的,则是被镇压在了龙渊之中,被龙之九子看守着。

    但司寇虽然不认识妖神,可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庞大妖云却足以告诉他,眼前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强者!

    “该死的!”

    司寇大骂,愤恨狂怒,然而太原城援兵未至,相虺此时操纵大水,那轰鸣胜过天雷震动的盖世涛声,终于传递到每一个人类的耳中!

    咚!!!

    就像是什么东西崩塌了,而同时,也确实是有一个东西崩散了。

    青砖被震裂,泥土被掀翻,勾栏木马都被打烂,包括那沉重的城门。

    在一瞬间,就塌陷了!

    从未曾有过的巨大恐惧瞬间就侵蚀了所有黎明百姓的心神,在这一刻天色都更加昏暗三分,被无数器械阻挡的城门被冲垮,施展法力阻挡在城门前的那些军队统领也都被魔鬼般的恶浪吞噬殆尽!

    这决堤的洪流中,藏匿着滔天的妖气!

    六千妖军顺势而来,带着各不相同的妖气,从被冲垮的城门内狂涌而入!

    “妖孽找死!”

    小司寇怒不可遏,他身上气势爆发,足下升起一团云霄,在这一刻凌空而上!

    相虺见到他登天而来,有些诧异,大部分的八重楼都不会飞天,要能到达飞天的级别,至少也要抵达第四境,也就是十重楼。

    十重楼为中五重顶峰,到达这个程度,才可以凌空而走,不必再受到大地束缚。

    包括妖神也是一样,相虺如今实力过若,便飞不得天空,只能控水,借波涛凌驾他人之上。

    所以他看到小司寇施展的法门,在仔细辨认之后,神情陡变!那种气息,正是一种无匹厉害的飞天之法,不是单纯的腾云驾雾,也不是单纯的凌空而走!

    御六气之变,乘天地之间!

    “仙家妙法!御六气!”

    相虺极其惊讶,六气之变,只有龙和仙人才可以掌控!

    “不对!不是正统的御六气,是一种改版,天阳气浓郁,这是他登天的依仗.....原来只能驾驭一种天象气息....”

    阳之气是众生都具备的.....

    “狗东西,差点吓死我!”

    相虺此时嘴角高高翘起,眉宇大舒,飞扬跋扈之色一览无余!

    狂妄无边!

    小司寇此时气的双目赤红,行步之间,阳气汇聚成火云,对着相虺便是一击惊天之拳打出!

    气蒸云梦,波撼池城!

    【武法!震阳势摇山折世!】

    拳起山波,涟漪滚震,倾世而摘云丘!相虺被一拳击中,从水涛之中坠下,但他这一下看似是落了下风,事实上却是试探了小司寇的真实实力!

    也不甚强!自己如今靠着大水的加持,足以与他鏖战百合不落下风!

    “哈哈哈,来吧,来吧!”

    确认自己可以干过对方之后,相虺就开始变得张狂起来了,他的右手变化,化出披盖深黑鳞刃的青厥剑,在一刹那,藏于风雨涛水之中,斩中小司寇的左臂!

    血与鳞甲厮杀一处,山摇水噬,怒龙吼叫,人与妖鏖战在天!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青厥剑,这柄能够斩断人身精气神明的兵刃,是相虺的手臂所成,往往显化于左手,但若遇强敌便会显化在右手。

    小司寇为八重楼,又有“御阳”的神异法术,能够登天而行,身边阳气环绕,更是一位武修行,不依仗兵器,所以体魄反而更加厉害。

    但面对青厥剑,这其实是被克制了,小司寇也明白这一点,自己强大所在就是精气神明,而那柄诡异的青剑,只是剐蹭了自己的一层皮肉下去,那身边环绕的精气便顿时衰落两分。

    精气落则神明没,人之性命,包括出手气血强大与否,都与精气神明息息相关。

    精气神明失则生根失,之前张月鹿就是精气神明被破,虽然未曾失去,但却让他在短时间内化为凡人,不得已动用五圣血,这才和囊同归于尽。

    五圣血就是所谓的人体精血,是万千体脉之中,江河流淌,使精气神明凝聚之精粹,自然蕴含莫大威能,一旦离体,则自发浩瀚炙热之气,携带无量光明,绝不是妖类这种阴暗不详的存在可以触及的东西。

    小司寇的摇山折世是他修行的三种拳势之一,统称为震阳势。其中要意便是依托周身环绕的极阳烈气,凝聚在浑身上下,宛如披盖一层坚不可摧的炽烈甲胄,以此凝聚的阳气,足以粉碎山石,蒸干湖泽!

    轰!

    他的拳势变化,衍化第二种力量,极阳烈气化为炽烈的红云!

    “红霞照岳!”

    震阳势第二大势,三势显化极阳之烈性,第一势号称摇山,即极阳升起之前,大地山河都在震惧,而第二大势,当太阳即将升起之前,整个天空都化为炽烈的火红。

    光是黎明的变化便有四种,见到不同的变化,亦有可能悟出不同的道理,小司寇见到的,是他曾经登泰山时,见到那一轮煌煌大日破开巨海,心神极震之下,从而听闻大海浪潮,见光明普照,从而悟出了这震阳拳势。

    也是此时,他感受到天之极远处汇来的一丝极阳气,这才让他有了“御阳”的本领!

    虽然阳之气乃众生皆存,但是能够感受到天地之内游离的那一丝极阳烈气,可是十分的不容易!

    这第二拳贯穿虚空,引导云海降临,相虺感到惊诧,这个八重楼的高手,手段之强,确实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于是他心中杀机暴起!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这个人绝不可以放走!自己现在都难以对付他,莫要看他老了,事实上这种人的突破很可能就在某场大战之后,返老还童不要太正常!

    他在当年就见过这种人了!在他还在商朝动物园里的时候,他亲眼见到孤竹国的第八代君王前来拜访,当时他还是一个白发老人,到了第三年,他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却已经恢复到二十三四的模样了!

    而且这并不是个例,当时为纣王征战天下的武师之中,除去飞廉恶来父子最为著名外,相虺还清楚记得一个叫做“耿云”的将军,他便是一位返老还童的强者,在屡次生死厮杀之中不断突破,他从帝乙的时代活到帝辛的时代,后者的武艺之所以在早起能够威震天下,与耿云的教导不无关系。

    相虺从那时候就知道,这种能够在生死厮杀之中得到突破的人,是最应该被清除的对象,只要一次打不死他们,他们就能从失败,或者胜利中找到突破的契机,并且比其他的愚钝者更容易抵达下一重境界!

    而同是此时,就在相虺心中杀意挥之不去,转臂提剑连番猛杀之时,小司寇的身上,渐渐升起一些微弱的青色火苗!

    那不是寻常的青火,当中带有璀璨的琉璃五色!

    相虺与他厮杀,此时敏锐的看到这些一闪而过的青火,却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感觉到那些微弱的火苗,好像是什么未曾熄灭的余烬,过去或许蕴含着绝大的力量,但现在.....

    他不识得,但有人识得!

    城头上传出惊呼,有人震撼:“庐山青火!”

    不可思议,小司寇居然是一位走过了庐山道的“红尘客”!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如今我却是再也见不到庐山了。”

    小司寇身边围绕猎猎光明,拳脚上包裹极阳红霞,与相虺厮杀,逐渐占据上风,眼看突然,光明大放,听得他怒喝一声“孽障当死”!

    而后,红霞散开,大日升起!

    “震阳三势!太阳开海!”

    光明炽烈一瞬间就淹没了昏沉的天空,刹那之间如雷霆击海照亮八方天空,那下面的无数妖类被映照的清清楚楚,仿佛黑潮一般,吞吐瘴风浊雨,怪叫而至!

    城中六千妖军皆是半身浸没于江河之中,骸骨嶙峋,背上展开可怕的幽蓝骨翼,这些家伙还保存着零星点点人类的形态,它们借助大水,城池中的百姓,靠着榆次大门近前的,数万性命早已全被水流吞没!

    “上城墙!上城墙!”

    不断有后面的军士在大吼,洪水入城,势必减缓,百姓们哭号着向城墙上爬去,那些妖军在后面紧追不舍,它们借助水势,移动的必然比百姓要迅速!

    “斩妖人何在!”

    有人哭喊,而便是此时,一道剑吟响彻,从天而降!

    “我乃星宿府北天七宿第一斗木獬!哪个来战!”

    盖聂一剑便斩了三只水妖,后面数千妖军围拢过来,盖聂神情凝重,此时其余数百斩妖人施展法术,皆是踏水而来,踩洪涛而起!诸位身上云霭升腾,仿若化为一片云梦大泽!

    剑光嗡鸣,归为剑阵,斩妖人皆起兵锋,此时三百敌六千,毫无惧意!

    三重楼就可踏水而走,当年黄厉之原程知远便是如此,只是这样是要耗费自己的精气神明,如果不是精气特别强盛者,往往不会在水面上多呆,而如果想着靠跑步能从黄河长江这种巨大级的水系,自上游跑到下游,那抱着这种天真想法,最后的结局往往都是喂了鳄鱼。

    “浑天剑阵起!”

    随着盖聂的一声怒喝,三百余斩妖人中,有一百人祭起起宝剑,此时百剑齐出,化为剑环,三重三叠,如莲华开绽!

    “星罗万卷,云驱千阵,飞毫海雨,剑贯赤虹;昼光为阵,夏土生明,浑天归气,列宿来迎!”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浑天莲华,宣夜绽,昼明合,气诛万里而逐星奔!”

    三百斩妖人,百剑为三叠,化为昼光三环,如此如莲花绽闭,起伏如山,剑势连绵,百气绵成一片,前接灵天上映云汉!如绞肉机一般,直接冲入六千妖军大阵之中!

    “浑天莲华,宣夜绽,昼明合,气诛万里而逐星奔!”

    三百人齐齐怒吼,声音无匹,气锋无当!几让六千妖群肝胆俱裂!

    “赵人无惧,赵人善战,赵人无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盖聂化为这剑阵的前锋,此时举剑而吟诵,音起九地,如冥冥而落,要达至**昊苍!

    使得三百斩妖人,同时怒喝起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三百斩妖人如流星烈火,于光明天下,更起煌煌!

    使得郁郁星辰之剑,斩开苍苍**之池!

    “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

    《礼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凶贼

    马蹄声响彻如雷霆,昼夜不息的狂奔已经让两匹马精疲力尽,呼雷豹的眼中血丝密布,它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停滞不前。

    程知远沉默着,如同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前的安静,就这样静静的盯着远方。

    甘棠骑着紫燕骝跟随过来,用力扯住缰绳:“纵然再快也是来不及了,十数日的路程,你非要在三四日内抵达,即使是让这两匹马跑死了也来不及的!”

    程知远盯着远方未曾回话,只是此时默默翻身下马,呼雷豹剧烈喘息,马腿都在不住打颤。

    “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程知远锵的一声拔出洗血剑,这柄妖剑上顿时飞出一只血杜鹃,歪头梳理羽毛,黄蛇从程知远的后衣领伸出头来,眨巴着眼睛趴在程知远的肩膀上。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精神冥冥之中进行交谈,然而洗血也不知道那片山崖下封着什么,它只知道里面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自己,并且十分强大。

    既然是这样,洗血便不可能知道这个妖神的弱点。

    现在程知远所能知道的,只有火屠知道的那些部分……

    极其有限。

    仅仅是目的知道了,却缺少应付的方法,一昧的莽过去,最后的结局可能有些不尽如人意。

    相虺,这个名字已经被程知远记在内心最深处,死死的打上不可饶恕的烙印。

    洗血感觉到剑主的愤怒,那只幻化的血杜鹃顿时炸毛,身上抖了抖,如一个发胖的小毛球。

    “没有应对的方法,然而现在一刻都不可耽搁……既然马不行了,那我便步走……”

    “搬救兵……不可行,我们现在的位置根本来不及搬救兵,山野之中,四方城池皆是极远……”

    “此事因我而起,我必须回去救援……”

    程知远拍了下呼雷豹的脖颈,对甘棠道:“你若是不行,便在这里等着吧……”

    甘棠挑眉:“只有不行的男人,哪里有不行的女人?”

    “还有,你即使拖着这副残躯赶到了榆次,又能和那个妖神过上几个回合?”

    她神情也严肃下来,眉宇之前在方才浮现的一丝丝轻佻都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认真与凝重。

    “赶过去送死,还是赶过去杀敌,这是两条路,两种选择,两种结果。”

    程知远沉默了很久,直至风雨淅沥声逐渐做大。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掩盖在滂沱之景的深处:

    “然而我们不知道他的弱点,在对敌人自身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只明白他很强的情况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过去……”

    “赶过去之后呢,如果榆次人都已经死完了,你怎么做?”

    “追上去,此时他即使胜了,也必然衰弱了许多,抓住时机,或可斩之……”

    “如果他占据榆次,化众生为妖,你又当如何?”

    “……尽皆斩之!”

    “呵,一人之力,岂能逆转洪流?”

    甘棠看着天空,任凭风雨捶打肩头,沾湿身体:“知远,你擅用势,青剑势无物不断,可你斩得了这世间的风雨吗?”

    “断不得的!因为风雨带起了你的剑,为何仙人在风雨中强大数十倍难止?因为你本身就代表了天上的势。”

    “仙人乃天上之人,入天下则染凡尘,无暇化为有垢,自生妄心,故得风雨而喜,因此乃天上之声……”

    “我当年遇到的那个仙人,那个无礼的人,应该在你们五十二仙人中,排位靠前……”

    “我该称他为……正是‘天下’。”

    甘棠精致的脸孔被雨水浸透:“什么是势?这就是势,大势不可违背,顺势而为,还是逆势而行?!”

    “但这是表象,还有更深一重的境界,就是借势!大势虽不可违,但却可以引导!”

    “非我之剑,入我之手,即是我剑!”

    “《吕门尊师》:有大势可以为天下正矣!”

    程知远抬头,风雨听在他的耳中越发浩大,亦逐渐沸腾。

    他感悟了三重庶人剑,同时修行达到下五重圆满,同时拥有仙人体魄,但时至今日,所作所为,其实也并没有顺应过几次天地大势。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然而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没有逆水行舟的本事,更遑论进退?

    “大势不可违!”

    程知远此时突然发出了一道如怜悯如慈悲如超然放下一般的声音。

    “人有病,天知否?”

    说什么大势不可违,如今去做,已经走投无路,是躲起来还是杀回去?

    退一步有时候或许并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人老无芒,剑老无刚!”

    程知远锵的一声使洗血归鞘,随后转身,一头扎入风雨之中!

    甘棠叹了口气,而后不言不语,亦是投身风雨而去!

    只留下呼雷豹与紫燕骝,两匹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天下一等的马,如今都被撂下,搁谁脸上也无光。

    但是马匹驮人,终究是有负重的,日夜兼程,它们确实是已经快到极限,如果不做修整,很可能暴毙当场。

    这和马匹本身的品级也有关系,如果是和穆王坐骑一般的天子骏,那即使是拉着一座山跑上七天七夜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是天子骏,距离他们的品级实在是太远了点。

    两匹马必须休息,但程知远与甘棠以**力疾驰,它们两个后面就可以空跑,这样负重几乎没有,就可以减轻很多压力。

    ……

    风雨如晦,遮天蔽日,程知远顺着风雨而行,甘棠在后面追逐,同时开口,清澈的声音在和程知远执拗的犟嘴:

    “你顺风雨而走,这不是借助大势而动又是什么!”

    程知远在前方跃风雨而走!

    “可顺则顺之,不可顺亦可逆之!”

    他给予回应:

    “一切事情因我而起,善始善终,否则榆次亡而我逃,心中又如何能安!着是以后,再背不起说剑二字!”

    甘棠嘴角翘起,但并没有被看到,风雨遮掩她的容颜,是依旧犟声:“你得机缘,众生由生去死,言之凿凿,仿佛有据,但若是那妖看破了你仙人躯体,要杀了你做一枚长生不老药,你又当如何?”

    程知远并未回头,声音僵硬无情,同时有火:

    “召南,你可回去,本不必随来!”

    甘棠好看的眼睛宛如月牙弯弯,只是程知远未曾回头,故而看不见这明媚光景:

    “第一莫做,第二莫休!你这混账的凶人,便是出去了,我与你心血相印,你若是死了,我怕是也消失于世了!”

    “这怕不是你的心思,倒是觉得黄泉路上多凄凉,着我陪个伴去,做对同命鸳鸯?”

    风雨大作,声音响彻,带起惊雷。

    程知远轻叱:

    “说的浑话,不当讲的!”

    甘棠笑魇如花:

    “凶贼。”

第二百二十九章 屠杀

    榆次城中,冲杀的声音震天碎地,妖军的冲击受到了遏制,这些家伙毕竟是鸪神湖百姓所化,本身不具备强大妖力,对于斩妖人来说,即使是平常对战都可以以一敌三,甚至敌四,敌五乃至更多,更不必说如今他们聚剑成阵,威力是在十倍乃至其上来计算!

    如天子的车轮横放下来,这种东西,被剑光化为“轩辕轮”,如当年诸帝西巡,锋锐无匹,那些妖军冲杀上来,触之则溃,碰之则亡!

    赵人不退,赵人无惧,赵人善战!

    常年位居在四战之地的赵国,早已习惯了应对战争,故而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侯士族,闻战从未有先怯者,在这种地理位置,经历数千年的积累,终于成长为一方霸主,取代了最开始时魏国的主导地位。

    说到底,是赵国的凶性被逐渐烙印在了骨子里。

    北人之强,强于胆气,西人之强,强于悍勇。

    都邑大夫这等怕死的人都紧紧握着一柄宝剑,拉扯救援那些在洪流中的孩子,他的腿肚子都在打哆嗦,但却没有从前线撤下去的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他当然知道,如果他不上了,那还有谁敢上呢?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怕死,所以他才更不能退。

    连最怕死的都邑大夫都提剑上阵了,他连剑花都不会耍,那其他的那些大老爷们,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吗?

    都邑大夫是知道大局的,他虽然怕死,但就是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退后半步,他在前面,哪怕只是站着,都能鼓舞士气,这大概源自于一种鄙视心理,那些大老爷们平常都私下里说都邑大夫如何贪生,结果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人家没跑,自己溜了,那不是要遗臭万年?

    什么叫礼啊,什么叫义啊?

    什么叫仁啊,什么叫德啊?

    人的品行,在最危难的关头就可以显露出来,而不是靠着平时上下两张嘴皮子来吹牛皮,说的再多,行动上是个矮子,那就好比吹胀了的气球,戳一下就破了,炸的连全尸都没有。

    “冲冲冲!都邑大夫都在前面提剑帮忙,你们这些怂包,都打起精神来!”

    “赵人何曾畏惧过!他们以为我们是魏人,是楚人!一两次决堤就能冲垮我们!”

    “妖!想的实在是太天真了!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那些统领们在大吼,声音震动,虽然不及洪流浪涛,但是听在周围的士族耳中,却让他们身上涌起十二万分的昂扬斗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赵人何时怕过死?!

    “死不足惧,怕的是未曾达成战果!”

    狂风巨雨之中,相虺的身上也挂了彩,他被对方一招太阳开海击中面门,半个脑袋的鳞甲都被撕裂,那露出来的,宛如龙角一般,事实上是妖类的棘刺,这东西在相虺的脑袋上,在他鳞甲生化之后,露出的八根,都被一拳尽数打断!

    小司寇的拳头上也是鲜血淋漓,但是他仿佛不知痛觉一般,一拳一拳,狠狠的砸着相虺的身体,在短短数十个呼吸内,连续打出了上百拳!

    每一拳都是光芒炽烈,轰鸣声音响彻天宇,连四周的风浪都为之震惧,骇然的退开!

    相虺被打的晕头转向,这一套连打下来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撕捣糜烂,然而他终究是妖神血肉,并不是人间的修行者,论起体魄,他还没有那么容易被打死!

    “找死!”

    相虺大吼,怒不可遏,那青厥剑带着滚滚浊浪打出,此时下方汾水淹死的黎民百姓已有上万之数,相虺见之,大口一张,刹那无数阳气都被他汲入口中!

    小司寇见到此景,头皮都要炸开,大吼而进:“妖孽住手!”

    相虺哪里肯听他碎语,此时吸食了万千阳气,生根性命得到补充,妖氛范围立刻大涨,狞笑一声,对着小司寇就杀了上去!

    妖孽得力,越发凶猛,小司寇施展震阳拳势,力撼云天,然而此时都做了无用功夫,相虺以命换命般杀来,手中青厥在一刹那内砍下了司寇的左臂!

    “啊………”

    恨欲狂,然而小司寇此番落入下风,仅此一剑不查,精气神明大片流逝!

    血气大放,相虺大口一张,顿时又是一片阳气被吸走,他手中凶剑直斩精气神明,此时小司寇已中第三剑!

    若是被青厥剑砍到四剑,待到斩尽,精气神明立时尽丧!

    小司寇身负重伤,跌跌撞撞,踉跄于天,正是此时,相虺忽然再吸一片阳气起来,万条性命消亡于转眼,小司寇大吼嚎叫:“孽障!我必不饶你!”

    “哈哈哈,都半死不活了,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相虺说着,忽然把那片阳气对准小司寇就喷了过去!

    阳气与妖气混合,小司寇被这片阳妖混合之气击中面门,顿时头顶上那片精气神明之云就要崩散俱丧!

    “妖!妖!百姓的阳气!”

    小司寇惨叫起来,那些阳气仿佛化为烟火之妖,渗透入他的精神深处,这些乃是黎民百姓的性命,可现在却强行进入了他的身体!

    为妖所纵,妖阳之力转眼就腐蚀了他的精气神明,暴动的阳气如同怨灵,在山危界(精神世界)中对小司寇进行疯狂的摧残!

    “哈哈哈哈!”

    相虺大笑,用妖阳二气混合,几乎把小司寇浑身法力都给污浊!

    血肉变化,精神崩塌,死亡不过时间而已!

    “诸蝼蚁们!化为泽国江山的一份子吧!”

    相虺踏浪而起,掀起滔天大水!

    “司寇大人!”

    城墙上抵御妖类的司马见到司寇即将亡命,顿时大急,红了眼眶,大吼起来!

    他冲向妖军,在救出一个百姓之后,被无边的妖族洪流淹没吞噬!

    紧跟着,巨浪直接拍过了榆次城!

    都邑大夫被淹没了,他的宝剑落入水底,几位统领也阵亡了,遭到妖族分尸。

    盖聂等三百斩妖人抗住大水,但是相虺降临下来,直坠剑阵之中!

    人越来越少,洪流越来越凶!

    “……岂能如此!我乃诸夏子孙,岂能化妖,岂能……”

    小司寇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头,相虺的身影也在一瞬间动了!

    “想要动用五圣血,还想着灭杀妖军,又哪里有这么容易!”

    相虺一剑打翻了盖聂,星宿府的福星高福出剑却被相虺一把抓出了心脏捏碎,酒鬼牟长,他的剑毫无畏惧的与青厥对砍,而后剑断人亡。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三百斩妖人,拼上性命出剑,被相虺连杀七十一人,挖心刨肺,枭首成糜!

    “蝼蚁也配站在我面前吗!”

    盖聂被刺中,胸上肩头皆是血红一片,相虺破阵,以点击面,且携击天之势而下,诸剑客不能挡,死伤无数!

    相虺杀穿了剑阵!

    他此时见到小司寇有恢复征兆,自然惊动,立刻便杀上天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小司寇不闪不避,直接下堕,轰的一下撞上了相虺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相虺飞入榆次城的正上空!

    青厥剑从小司寇的胸膛贯穿而出,心头圣血瞬间化为焚天煮海的气浪,把相虺吞噬!

    “不!”

    相虺眼眶都要炸了,然而古老的歌谣颂唱,小司寇在这一瞬间仿佛化身为太阳,无比绚烂与耀眼!

    “我所思兮,在于重阳。”

    舍命自杀,散一世意气,身化长虹!

    巨大的火球突兀的出现在榆次城的上空,而后扭曲变形,成为一道冲霄而起的光明!

    最后的凄厉怒吼伴随着不可置信的惨叫,化作白昼流星,坠向榆次的下游远方!

    “该死的人族!”

    ……

    “玉树歌声泽国春,累累辎重忆亡陈。”

    《江南》

第二百三十章 放匣(上)

    榆次城已经近了,还有不足百里地,然而程知远的体力,在此刻也到达了极限。

    三日不停的赶路,纵然借助风雨亦是消耗极大,他不像是去的时候那般惬意,这一次是玩命的向回赶,自然要耗费自己的许多力量。

    但在这一刻,即将见到榆次的这一刻,程知远却停下来了,并且毫无犹豫的坐在地上。

    程知远双手以拳对垒,合在一处,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此时坐在泥泞的土地中,风雨从他身边划过,化为壁垒,阻挡一切干扰他的力量。

    甘棠降临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面色潮红,显得更加艳丽,她的损耗也同样不小,可以说,她现在还没有完全熟悉以肉身降临真实世界。

    “凶贼,你在做什么?”

    甘棠停下来,询问程知远,但程知远不给半点回应,只是围绕在他身边的风雨,呼号的声音越发的浩大了。

    黄蛇安静的趴在程知远的肩头,同样闭上眼睛。

    ........

    “我要召唤往世神进行推衍。”

    程知远重新回到山危界(精神世界),依旧是很破烂的天宫(茅屋),但是比起上一次来,程知远敏锐的发现,这里的房梁好像翻新了一下。

    这应该是自己进入下五重顶峰,并且领悟庶人剑第三重后所产生的改变。

    庶人毕竟还是庶人,再凶也穿不起绫罗绸缎,白身才是庶人,否则要是为了金钱去当那些王侯贵族的刺客,死士,也就不可以再被称为庶人了。

    程知远轻车熟路,来到门槛边上扒拉着,而那个悬剑在脑袋上的“往世神明”,用一只恐怖的独眼盯着程知远。

    好了,这就是两个“人”打过招呼了。

    往世神明还是很有礼仪的,虽然它就是程知远的复刻,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程知远,姬寤生弄出来的东西显得有些诡异,不过如今,它确实是如程知远自己计较的一样,成了自己的重要助力。

    “老哥,帮我一下,这一次我要杀一个厉害的家伙。”

    程知远扒着门槛,神明那只孤零零的竖瞳,安静的盯着程知远。

    虽然没有声音,但仿佛是在询问,你要对付谁,有没有“记录”。

    “没有,所以希望你从我上次杀鬼的战局中,找到一点突破的方法.....”

    神明举起双手,没有沉吟,没有思考,而是立刻开始,做出那些奇怪诡异的手势。

    程知远在它做出手势的时候,脑海中开始闪烁之前交战中的重要画面。

    神明是不会违背程知远的请求的。

    霜女月的容颜重新出现在眼中与脑海内。

    上一次观摩浑邪乌檀,往世神明推演了三十六个手势,这一次推衍月,他用了足足一百个手势。

    程知远当见到那手势停止的时候,顿时感觉压力大增,脑海里一片浆糊。

    往世雷书的印证修行之法是如同堆积木一样的,又好比是一个没有固定图画的拼图,故而也就没有固定的拼接答案,每一次的错误都可能衍化出不同的假想轨迹,从这些轨迹之中,自己能够得到教训以及一部分忽略的答案。

    这一次的推衍明显比浑邪乌檀的难度高了许多,月本身是三十三鬼之一,她的阶级比浑邪乌檀要高,这一点即使浑邪乌檀是咫尺青天的资质也没有用,而且浑邪乌檀的咫尺青天,其实是用人为的方法缔造出来的,究竟有没有缺陷,恐怕连大单于都不知道。

    把山流云强行转化成咫尺青天,代价就是长生之地三万个鲜活少年的性命。

    浑邪乌檀其实也日日夜夜活在恐惧之中,他身上不仅仅肩负着三万个少年的命,同时还有那位交托秦国为质的兄长的性命。

    责任担在他的身上,他又时常与幽门打交道,这样一来就导致他的性格古怪,同时更有些疯狂与刚愎自用。

    程知远这一次的推衍异常吃力,事实上,在往世书中失败的推衍也会反馈到推衍者的身上,往世神明先告诉你正确答案,但你却记不住,所以在只有一片模糊痕迹的情况下,你又要自己重新摸索。

    而在这个过程中,推衍者会得到最适合自己的一条推衍道路。

    从结局开始推衍,从而使得自身本领得到升华,甚至能够影响到未来的对局。

    在往世神明这里,每一次失败的推衍都会微小的增长法力、力量、经验,但是相对的,也会承受痛楚,这是源自于精神层面的,格外的难受。

    上一次推衍浑邪乌檀,往世神明给出道路,是三十六个手势,程知远经过不断推衍,最后了解到三十六个手势中,潜藏的最后一个手势,从而悟出剑术“索鬼神”。

    所谓“龙胡阴泣遗青影,落尽鬼神世无知”!

    只用一击就击败了走马灯中的浑邪乌檀!

    索鬼神是刺杀之剑的极致,而上一次对付月,最后的剑势是崩剑。

    大开大合,出剑时声势惊天,犹如山崩地裂!

    推衍至第十个手势。

    程知远见到情况翻转,他上一次杀死了月,虽然只是个碎片化身,但那属于鬼的气息也被他自动吸收,成为仙人更进一步的养料。

    但在这一次的失败推衍中,他被月杀死了。

    鬼气轰鸣,差点就击溃了程知远的精气神明,他脑袋里嗡的一下,眼前骤然一黑。

    砰的一声!

    那脚跟在地上狠狠一踏,让自己没有倒下,程知远眉头紧紧皱起,深吸口气,继续开始推衍手势。

    第二十次....失败,程知远倒在苍潭枯海树下。

    第四十四次....失败,程知远被月用寒泉碎片困住,没有见到风雨而死。

    第五十次...失败.....

    第六十次.....甚至比之前失败的还要早,在第一次进攻时就失手,被月斩杀。

    第七十次....第八十次,九十,一百,一百一十....

    即使是推衍了一百一十次,程知远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记住这一百个手势,这一趟下来就是一万多个手势打出去,程知远的精神饱受折磨,但心中的斗志却越发昂扬不灭。

    重点在于压缩,不断的压缩。

第二百三十一章 放匣(下)

    往世神明是程知远的依仗,也是他在困境,乃至于被人追杀之后的最大的翻盘手段,不仅仅是气运的增幅,那个是有巨大副作用的,事实上最有用的,就是这个推衍。

    虽然看起来有些马后炮的意思,但姬寤生的意思,可能是让你不要死。

    不死,就能卷土重来,那么一旦你看破了对手所有的招数与套路,乃至于精气神明运转的轨迹,你就能从中找到破绽,这不仅仅是对于推衍者自身精神的强化,也是对于法力,气血,**的再一次增幅。

    但这种增幅不是唾手可得的,而是要经历磨难的。

    “匣中地狱是真正地狱的碎片,仅仅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部分,蕴含着森然的黄泉气,这与苍凉的天空气大不相同。”

    “那么让这个碎片崩溃的方法......崩,压垮它!”

    “用剑的威严,用龙的威严,用人的威严!”

    第二百次推衍!

    程知远把一百个手势压缩到了三十个!

    眼中观花走马,与月的战斗进度极快,程知远从第一剑让步落入下风,随后借助苍潭枯海反客为主,用仙人剑气断了她的地狱法力,以至于月提前被一剑戳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次推衍!

    程知远把三十个手势进一步压缩到了十五个!

    自己在这种推衍中,不会使用庶人剑第三重,也不会使用五重楼的本事,否则便达不到推衍剑术的精髓要义,所谓绝境之中方得真知,如果用强大的力量破开以前的记忆,这固然是可以的,但事实上,对于自己的剑术理解,完全没有帮助。

    人就是在不断学习之中,成长进步的!

    第三百次推衍!

    十五个手势,被压缩到了三个!

    程知远在精神世界中几乎快要崩溃了,残存的最后理智告诉他,此时此刻,不应该再继续推衍,否则他必然会陷入昏迷很长时候,难以在原本预计的时间前赶到榆次城。

    然而程知远所推衍出的三个手势,他所认为的,并不足以对付相虺!

    杀月都需要三个手势,那么妖类与鬼类完全不同,以月作为模板,只是因为根据火屠所书写的,对方屠杀榆次,以及用数条大河包裹赵国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会发动类似小地狱的“小天地”,号称“泽国江山”,这和人间地狱也没有太大差别。

    所以如何在这种,对方为主场的情况下迅速找到突破办法,关键点就在于剑势之中的“崩”。

    以一点破其全面,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一点破,这种范围性的“小天地”,立刻便是“天崩地裂”!

    “依旧是一个,必须要压到一个!”

    程知远此时陷入一种执拗与疯狂,往世神明的独眼漠然的看着程知远,但他举起手来,轻轻摆了一下。

    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往世神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不行,我不能失败,也不能在这里放弃,三个手势,我心中总感觉有些问题,这还可以继续.....如果不能在一瞬间把力量发挥到极致,就有可能翻船.....”

    程知远以为往世神明也是在替他担心,故而喃喃自语,然而往世神明,再一次举起手来,又是轻轻摆了一下。

    “不,你也要劝我吗?可这一次我必须要成功.....必须.....”

    程知远眼前的光明开始消褪,黑暗蔓延上来,东西不定的蚕食着他的视野,现在他的状态很不好,精神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崩溃,如此必然陷入昏厥之中。

    这片山危界即将坍塌。

    四周的“河流”,即程知远打开经络之后所见到的那些大河,哗啦啦的水声越发的大了起来。

    往世神明举起手来,摆动了第三下。

    这一次,程知远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己推衍出了三个手势。

    而在这时候,往世神明做了三个同样的摆手手势。

    自己的三个手势是不同的,往世神的,则是相同的。

    程知远的精神抵达了临界点,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黑暗汹涌而来!

    然而下一刻,一片温润的感觉渗入了这个世界。

    往世神明注视着远方,一点虚幻的影子融入了进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模样,带起青丘的风,程知远的精神压力得到了缓解,这是甘棠,因为两者心心相印,故而在此时,她的精神在程知远即将崩溃的时候,渗透了进来,但这对于甘棠的意识,并没有参与。

    在现实中的甘棠,会感觉到轻微的偏头痛。

    新的精神犹如注入死水中的新的活水,程知远眼中,在这一刻,黑暗尽去,刹那短短,顷刻须臾,无量光芒从一个小点生出,映照入眸,正好似一片天地崩塌,那一点明光点在破绽,使得此世得以辟地开天!

    灵光乍现,程知远一下明白了往世神明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不见寸阴千秋驻,时使愁忧杞天崩!”

    《列子天瑞》: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你连手中的一寸光阴都把握不住,却成天想着天崩之后自己该住在哪里,这不是本末倒置,胡言乱语么?

    但这亦是以点破面...以点破面!

    人知大势危累卵,天稔奇祸如崩墙,如果上苍真正要降灾给你,你又怎么能挡得住呢,不如把握好当下,如果你有所成就,向低了说可以青史流芳,向高了说,便是把这天掀翻过来,或者再行一次盘古之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所以,不要被无谓的愁苦所蒙蔽了,往世神明的意思很明确,莫要杞人忧天!

    剑术杞天崩!

    “无谓之忧,无谓之虑,无谓之天地,无谓之性命!”

    程知远眼中光明大放,在这一刻拔剑而出!

    真实世界中,风雨骤然散碎,程知远睁开眼睛,滚滚烟霞气冲天而上!

    风雨散出道路,尘埃尽数扭曲,这一剑带下,仿佛真正对应了当初程知远悟庶人第三重剑境时,使得挥剑化为风雨,引气呼下青天!

    万山千野,同时出现了一道断裂的声音,故而汇聚成洪流巨浪,声音直荡九天!

    无形的扩散,大势不可违逆!

    程知远蓦然喷出一口心头血,灼热无比,他身体摇晃一下,然而眼中的光芒,却如火焰一般炽烈无畏!

    ...........

    “渊停初镜净,势转忽云崩。”

    《放闸》

第二百三十二章 狭路相逢

    “你做了什么?”

    甘棠对于刚刚的偏头痛感到异常,心血联系告诉她,那是程知远这里出了问题。

    “临时学了一种剑术。”

    “临时?”

    剑术,作为成为五重楼的程知远来说,杞天崩这一招是融合了“见”的“内行法术”,不过说是法术倒也不是特别准确,剑术在法术一栏之中,总是显得比较暧昧的。

    以点破面,一寸光阴,正是在诠释那个“见”字。

    程知远的耳中已经听到了水的声音,巨大,辽远,但是在这无边的山野中回荡起来,却变得沉闷且痛苦。

    十分的痛苦。

    马蹄的声音传来,程知远停留了大约半日时间,而就是这半日,呼雷豹与紫燕骝已经追了上来。

    两匹马的状态虽然没有恢复到全盛,但半日的休整加上空跑,已经让它们有了继续奔驰的动力。

    .......

    山野倾折,尘埃凹陷。

    亢宿眼中所见到的山河便是这样的景色。

    他踉跄着注视那漫山遍野的大水,看到了远方已经化为泽国的榆次城。

    生灵的气息都在消散,看不到挣扎于水中的活人,亢宿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活下来,又遇到这般大水,等到回应过来,攀爬上山林时,才发现远方那座孤独的水城,正是榆次。

    他确实是回来了,然而.....不论是城池还是星宿府,都已经淹没在滚滚洪流之下。

    亢宿只觉得手足冰冷,他跌跌撞撞的冲下山,一脚踩滑跌了下去,直至滚落泥土之中,溅在恶水之畔,这里的山势是丘陵,显得陡峭,而在这片大水划过之后,渐渐处于平稳状态,故而亢宿跌落在丘陵上,那树木花草早就都被洪水摄走,一丁点也没有留下来。

    “你他娘的....你他娘的!”

    他扒拉着泥土,而后前面就站起了一个摇晃身体的黑影。

    相虺咧开嘴,正是身负重伤之时,却有个活生生的强者送上了门来。

    “妖!”

    亢宿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他刹那抄起兵器,对着相虺就冲了过去!

    这一戈上爆发出的精气神明,宛如一枚爆炸的太阳!

    光芒普照!

    轰隆巨响,相虺没有料到亢宿突然上手就是全力一击,他的胸膛被击穿,整个人被神戈砸飞,划开巨大的伤口!

    妖血溅射,化在风雨之中!

    “当死!”

    亢宿的声音如怒龙咆哮,金戈全力施展,相虺被打了措手不及,摔在地上,还未起身,顿时被从天斩下的神戈直接贯穿了脑袋!

    烟尘混杂着泥水,山野俱都龟裂,相虺的脑门上插着金戈,两只眼睛瞪着宛如铜铃,那张苍白怪异的脸孔仿佛失去了生命,不绝的妖血从脑门上的伤口处喷射出来。

    亢宿猛然用力,那大戈的尖头,向相虺的头颅深处再进三分!

    搅动着已经残破的头颅,亢宿的眼睛瞪得老大,猛然把金戈拔了出来,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当啷一声把金戈的戈尾拄在地上。

    他眺望远方的榆次城。

    而后地上一个黑影蓦然弹起。

    砰!

    一只大手突然砸向神戈,相虺的神情扭曲,那瞪着的双眼中瞬间就蔓起血丝。

    “小畜生.....竟敢伤我!”

    他的手臂上青鳞与血肉虽然都模糊糜烂,但那股力量依旧没有减少多少!

    轰!

    巨大的妖氛爆发出去,亢宿的手臂直接被炙热撕裂,鲜血一瞬间溢满了他的双手,而那根金戈也被相虺一掌劈落!

    二者的实力并不对等,虽然相虺身受重伤,但是他依旧是堪比八重楼大修士的人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亢宿大惊之下猛抬起金戈,刚铁交击的声音重叠至一处!

    山河开裂,沃野陷落,亢宿被这一击打的浑身筋骨错位,身躯直向后去,重重的砸在雨水之中!

    “嗷吼!”

    相虺仰天长啸,此时四周的泥水随着他的走动而化为腐臭的泽水,他转过头看了下远方,捂着自己的胸口,当中妖血未曾止住,小司寇给予他的重创还是起到了效果,只是可惜,难以彻底杀死他。

    心头圣血依旧在腐蚀他的妖体,那种灼热感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他,相虺伸出舌头,如同蛇的信子一般可怕:“你以为你能击败我?不过能伤我一下,也算是有些本事了,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从鸪神湖逃走的斩妖人。”

    “亢金龙是吧.....吓,榆次城司寇之下第一高手,就是这点本事?”

    他指着远方,傲然对亢宿道:“看到没有,那滔天大水,那浩瀚汪洋!我干的!”

    “哈哈哈”

    亢宿剧烈喘息,浑身颤抖,如同疯了的野兽。

    相虺摆了摆手,筋骨发出咔嚓的声音,就像是在把自己错位的骨头扶正:“榆次城中百姓一百二十六万,刚好够我化泽国江山,你应该感到羞愧,本来能有更多人给你们陪葬的,但很可惜,因为你从鸪神湖逃跑,导致我不得不改变计划。”

    “雨霖铃那个傻子,她没本事杀了你,被一个小小的水墉庙给挡住了,可那又如何?周天子还能庇护你们吗!周宫八神还能庇护你们吗?昊天上帝,还能管到你们吗!”

    相虺伸手,如把天给画在胸膛处,摇了摇头,大肆嘲笑道:“不能!他们都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去管你们!”

    亢宿支撑着站起来,猛然一戈砸向相虺的脑袋。

    然而相虺这一次就这样站着,让那一戈劈杀到自己的脑门里,甚至已经深深嵌入其中,然而他和没事一般,诡异的笑着:“你这一击看似凶猛,事实上已经是强弩之末,连一点阳气都迸发不出来,精气神明如此衰弱,又怎么可能伤我?”

    咚!

    他抬手就是一剑,亢金龙被击飞,整个腰子上一大块血肉直接被剜去!

    那种痛苦不是凡人可以忍受的,即使是修行人一下子被斩掉了这么大的血肉,也是立刻就会陷入衰落,精气神明的割裂让亢金龙苦不堪言,他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刚要抬头,砰的一下,一只大脚从天而落!

    相虺踩着他的脑袋,让他的下颚埋入泥土之中,残破的黑袍背对着苍天,狂风暴雨如人间众生的哭泣,胡乱冰冷的拍打在相虺的脊背上,但在瞬间就化为泽水流淌而下。

第二百三十三章 辽远雷音

    “蝼蚁也敢正视我吗?当年我与纣王、武王交手的时候,你的祖宗都还没有出生,如今倒是娃娃厉害,敢向前辈张牙舞爪,挥动兵器了?”

    相虺的脚轻轻碾着亢宿的脑袋:“星宿府二十八星主,东天七宿第二亢金龙?”

    “也就这点本事么....二十八星宿,孱弱无比,真的孱弱无比,我害怕三垣,但是对于你们,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怕。”

    “你说这是何苦呢,境界低微不说,责任还重,随时随地都有丧命的危险,我的手下曾经杀死过几个厉害的人物,据说和你一样,都是二十八星主。”

    亢宿的眸子剧烈收缩,脊背用力,满嘴啃泥,想要强行站起来。

    相虺没有用力踩,而是直接对着亢金龙的脊背来了一剑!

    插下去,鲜血直流,肌肉被分割,经络被挑出,青厥剑犹如毒龙的牙齿般锋利,亢宿的身体剧烈颤抖,精气神明在一瞬间再度遭逢重创!

    “世上再硬气的人,打断了他的脊梁骨,他都站不起来!”

    相虺没有继续羞辱他,狠狠一脚将他踢走,亢宿滚在泥水中,承受的痛苦难以想象,四周的泽水浸没了他,顺着他躯体的伤口蔓延到血肉,由此影响他的精气神明。

    “你....你这个妖孽...”

    亢金龙开口就是吐血,大片大片如溃堤似的涌出,精气神明的进一步衰败表示他的性命即将走向灭亡,而相虺缓缓道:

    “我是妖孽,这一点也没错,但是你这么拼死拼活给那些圣人办事,到头来他们又能给你们应得的荣誉吗?”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可他们是你的知己者吗?”

    相虺负起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贪婪的,趴在你们身上吸血的蛀虫而已,用到你们了,就用各种礼义道德来约束你们,用不到了,你们就是被抛弃的棋子,再也没有上场的机会。”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哈!用嘴皮子就行了吗!”

    相虺伸手,如做怀抱大地:“看看!榆次城被我化了泽国!你们的圣人又在哪里!”

    “你们是司寇死了!你们的都邑大夫也死了!你们的统军司马亦死了!相师,星主,孩童老幼,一个都没有留下来!”

    “太原为什么不救援你们?”

    “你被雨霖铃困住,为什么没有人去救你?”

    亢宿艰难的从泽水之中爬起来,眼前昏花一片,耳中嗡嗡作响,如雷霆与苍蝇在同时发出声音,让这片天地都变得烦躁与可怕起来。

    相虺伸出手指:“生死关头,没有人会来救你,我这个妖孽反而留你一命,你所仰慕的那些人物,都没有前来。”

    “是那些圣人不管不顾,把百姓们当成草芥,而你们,不过是一些狗而已。”

    他说的这些当然不是实话,太原城不救援是因为汾水决堤挡住了他们,同时他们也没有收到讯息,信使在半路上就被妖军淹没了。

    至于邯郸,涉县,他们根本还没有收到决堤的讯息。

    说到底,从一切开始到如今,不过是几个时辰而已!

    总共才是半日光景!

    正如程知远与甘棠的对话,十数日的路程要在三四日之内完成,连万里的天马都难以做到继续奔跑,这必须得益于呼雷豹与紫燕骝,故而血统优良的战马,一直是各国争先抢夺的对象。

    而拥有完整骑兵编制的赵国,则是六国之中,最擅长打闪电战的国家。

    “不如加入我,妖孽又怎么样,活的不比现在自在吗!”

    相虺为了让亢宿成功化妖,在此时编织谎言,然而亢金龙站着都在哆嗦,腰上的血肉,胸膛的穿刺伤口,双臂的鲜血糜烂,他站在哪里,相虺一脚把那金戈丢给了他。

    “想通了?”

    相虺挑了挑眉头,然而亢金龙露出一个可怕的微笑。

    他吐了口血,舌尖被咬破了。

    相虺陡然面色大变,亢金龙紧跟着把自己的中指在长戈上抹了一下!

    断指落入泽水,取而代之的则是熊熊圣火从精血中燃烧起来!

    他用断指抹过金戈:“从我第一次提起剑,到如今,从我第一次斩杀妖魔,到如今....前半辈子斩妖除魔......龙兑大聚一聚万户人家都死于尔等之手,我若是与你为伍.....等我到了黄泉,怎么去见那些当年死去的亲人?”

    相虺哦了一声,随后面色猛然冷凝下来。

    青厥剑横在胸前,泽水化为无数小蛇,它们蠢蠢欲动,游离在亢宿的身边,形成了数十个叠加环绕的可怕圆圈。

    “有舍才有得,可惜你不懂这个道理。”

    相虺一步踏出,风云变色,大雨化为泽浪,蚀骨的青蛇咆哮而起!

    一片剑风泽幕滂沱压过,亢宿浑身沐血,躯壳糜烂,手里金戈崩塌,砰然断裂。

    “让你当我手下的大统领你不愿意,那你就只能去见你亲人,我也不拦着你。”

    相虺踏出了一步。

    亢宿抬起断戈,大吼一声就向前斩去!

    “孽”

    断戈未落,第一剑已抹过了亢宿的左腿。

    他轰的一下摔倒在地,相虺转过身来,又一剑插在他的右肩之上。

    “圣血的燃烧也是有时间的,砍了你的腿,你就站不起来,砍了你的肩,你就提不起兵器。”

    “圣血?有什么厉害的?以命搏命的打法,我被榆次司寇坑了一次,怎么可能还傻乎乎的和你打近身战?”

    “和你继续缠斗?然后让你磨损我的妖力?”

    相虺呸了一声,咧嘴笑,里面可以看到森寒冰冷的妖血:“让你静静等待圣火燃烧殆尽……就这样慢慢去死。”

    “诶……”

    相虺突然变得兴意阑珊,他举起青厥,指着远方榆次的方向:

    “乘着现在还活着,好好看一眼榆次吧,因为接下来,这里就会成为我席卷天下的中心,陆地鬼国,自榆次而始。”

    他的剑锋平举。

    然后所指着的方向传来轻微但辽远的闷雷之声。

    相虺愣了一下,随后目光看向那些隆起的丘陵远方。

    马蹄踩踏,呼气成雷。

    呼雷豹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匹营养不良似的小马撒开四蹄,踩着雷声向他这里跑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有苏国的姑娘。

    相虺扬了扬脖子,看到了坐在马背上的程知远,背对着昏暗的天,就是一个小黑人。

    程知远也看到了他,站在泽水中,张牙舞爪,影子倒映在地上,九个蛇头乱晃。

    天上的风雨,在这个时候,伴随着雷电,恢宏的倾泄而下!

第二百三十四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上)

    妖气,极重的妖气。

    澎湃的几乎凝成实质,那种庞大的妖云以及泽水,程知远仿佛在哪里看到过。

    不会错了,左权之野,降水的某个渡口处,那株大槐树下就有这些泽水。

    但是却没有这些....没有如此的腐烂与诡异。

    锵!

    甘棠甚至没有拉住,程知远借助呼雷豹的身体,从上一跃而起!

    踩风雨而行,御一方剑气,光阴寸许,在眨眼之间就杀到了相虺面前!

    金铁交错,鳞剑与妖剑厮杀啃噬,洗血发出兴奋的嗡鸣,紧跟着,第二把剑猛然斩在青厥剑上!

    大风呜咽,仿佛发出哀悼,同时带着浩瀚无涯的怒火!

    按青可惊山鬼!

    青剑势斩落,青厥剑顿时发出亢长的嗡鸣,相虺踏地翻身,剑锋与程知远的两道剑光交织在一处,连碰七下!

    剑气如霜!

    地面都被彻底掀翻过来,剑气剑势,程知远的精气神明提升到极高!

    青萍大风瞬息轰鸣而起!

    相虺猛然抬头,便被刺剑势杀过,剑术索鬼神飞出,一刹那就把他的脖子砍了一半的血肉下来!

    凶猛凌厉,但紧跟着,浩大的泽水汹涌而起,滔天而现,青厥剑骤然伸长,在一瞬间从五尺剑化为十四尺!

    刺!

    程知远猛然回折宝剑,洗血嚣器叠在一处,相虺一剑击中两剑,以点破面,而后一股沛然巨力从躯壳而发,浩大妖力凝聚成光,将程知远掀了五个跟斗!

    风雨凄厉!

    相虺眨了眨眼,收回十四尺的青厥,这柄剑是他的血肉化成,可长可短,如臂指挥。

    他看清楚突然出手的人,见得程知远的模样,依旧是愣了快,随后嘴巴越咧越大,哈哈的笑了两声,空灵,在这片风雨中还回荡了,跳跃了两下。

    “这不是当时把我放出来的恩人么。”

    相虺放下了青厥剑,双眼瞪着,神情却显得戏谑至极!

    程知远的眼睛内则是一瞬间就充满了戾气!

    他的半张脸随着两把剑交错的寒光逐渐露出,那只唯一盯着相虺的眼睛,当中充斥的杀意几乎就等于此时疯狂灌注在人间的暴雨。

    亢宿趴在泥水中,双眼逐渐睁大,不仅是盯着相虺,同时也是看着赶来的程知远。

    “嘿嘿....远道而来啊...没赶上吧?”

    相虺的头颅向前微微倾斜:

    “看看,来不及了,现在还有一个活着的,就在这里。”

    “我的恩人啊,但我却必须把你杀死在这里!你解放了我,但同时也成为了我的敌人,我必须要杀死你才能解决睚眦的影响.....”

    “是我杀了你,从此在人间逍遥,还是你杀了我,使我的魂魄重新堕回龙渊?”

    相虺诡异的笑起来,然而程知远却是神情冷肃:“你说....你的魂魄不会去往黄泉?”

    众生死亡,魂魄应该会去往黄泉才对,相虺却说,他的魂魄会重新堕回龙渊?

    龙渊?

    程知远自己有一招剑术就是龙渊照海,那是剑道三十八篇之中,第四篇睚眦衔剑的剑术,棠梨盛开,龙渊照海,那自己当初眼中见到的,被梨花包裹的黑色漩涡,就是龙渊?

    龙渊,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他并不陌生这个词汇。

    “啊....是的,黄泉不是我的归宿,我是妖神....上古的妖神,能够呼风唤雨,倒海移山!”

    相虺伸手,又做出拥抱天空的姿势:“我乃是大禹时代,凶神相柳的后裔!我是商朝时候,威震天下的妖神!”

    “既然威震天下,又怎么会被打成这副模样?”

    甘棠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相虺猛然盯向她,眯了眯眼睛:“我认识你,你身上的那种气息,那种臭味!”

    “青丘的女人!涂山氏的女人!有苏国的女人!大禹的妻子也是涂山氏!如果不是青丘帮忙,他怎么可能镇压万里泽国!”

    “青丘社稷,有镇水患,兴天,安天下河道的力量......使得洪水化为溪流,那些落下的天不仅不会加重洪流,反而会让水祸平息.....若不是涂山氏.....呵!当年大禹对付相柳,有一个涂山氏在边上!今日这个小子在这里对付我,身边也跟着一个涂山氏!”

    “哈哈哈!这是要重现几万年前的景色吗?这是要让我重新走上祖先的老路吗?”

    “可就凭你们吗?”

    相虺的精神似乎有些发狂,见到这一幕仿佛是血脉中的某种因素被刺激而复苏,那眼前的持剑少年仿佛与当年那位手持神耜的人皇渐渐重叠,而甘棠也逐渐和那另外一个,手持青丘社稷的女人合二为一。

    “哦,你们手上也没有青丘稷。”

    程知远愣了一下。

    甘棠叹了口气:“好像是没有?”

    她看着程知远,后者此时才回过神来,突然发现,甘棠居然连这段记忆都看见了?

    相虺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小动作,而是很嚣张的指着天空,狂笑道:“见证天空之上的洪流!见证这滂沱的大雨!如今这洪波涌动,这是我干的,你榆次城百万黎民,全都做了水下的鬼,成为供我驱使的奴隶了!”

    “大地已成泽国,这种情况下,我站在风雨之中,诠释何为无敌!”

    他的身边,雨水落下就变成泽水,腐烂的大雨越发疯狂,这片天域都被浸满!

    远方的榆次城开始有了动静,可怕的水鬼们从已经淹没的泽国之中伸出手掌,程知远耳中逐渐响起那些凄惨的嚎叫,悲怆的,萦绕在这片广袤的天地之下。

    亢宿的眼中几乎流出血泪来。

    程知远低下头,胸膛剧烈起伏。

    相虺单手高高举起,巨大的腐雨化为天幕遮盖这片大地!

    “泽国江山....入战图!”

    巨大的妖氛开始凝聚,这是一片天域,亦可以称呼为“天地”!

    “起始就是第三等的【地狱】,如果完成...可以达到第六等【五浊恶世】,可惜,如果是我当年的全盛时期,完全可以看清楚所有的【火照之路】,达到第七等.....”

    相虺提青厥而向前:“操纵天象,化地为泽!古来唯我等能够做到!这滔天风雨之下,昏暗无光,唯我无敌!”

    笑声骇然,紧跟着戛然而止!

    巨大无匹的剑势从前方斩来,轰的一下砸在青厥剑上!

    风雨融合,相虺的眼睛骤然瞪大,因为青厥剑上的鳞甲已经被掀翻了一半有余!

    那力量突然暴增,来的“毫无理由”,使相虺心中猛然一震,有些发烫的脑子也刹那清醒了许多!

    清澈的女声回响:

    “狂风暴雨之中,无敌者并非一人。”

    相虺听到甘棠的声音,猛然抬头看她,紧跟着瞬间转过脑袋!

    一点雷声电闪来至!

    仙人之剑已杀到眼前!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已亥岁》

第二百三十四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中)

    第二百三十五章(打错了)

    凄风苦雨还是狂风骤雨,其实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精气神明的腐蚀对于人来说是致命的,但是如果用风雨去腐蚀仙人,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相虺不知道那是一位仙人,不知道程知远的来路,他只以为对方是睚眦看上的人,仅仅是一个天赋极好的少年剑客而已。

    但眼下他的脸颊被斩开血口,并且无法复原的时候,他便陡然惊醒了过来!

    锵!!!

    青厥剑上纵然鳞甲没有恢复,此时也必须挡上,那洗血如惊雷,嚣器化为恶风,风雷激震,风雨成晦!

    杀气不上天,阴风吹雨血!

    天地气象衍化,此时在甘棠的眼中,一切都逐渐变成了红色!

    不仅仅是甘棠,同时也是亢宿,也是相虺眼中正在发生的景色!

    腥风血雨!

    程知远披着朱红大袍,移动于风雨之中,此时面目阴暗,看不真切,提两剑行杀伐之事,吹血雨腥风,宛如索命的黄泉鬼神,单单是看这般模样,哪里像是天门的仙家,根本就是奈何之王的重臣!

    龙子睚眦的青白龙气在他的身上萦绕,程知远因为风雨被加强的关系,他的气息也开始突破了,并且增长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步!

    “七百二十钧巨力!”

    相虺接了几剑之后,面色骤变,那庞大的力量威压下来,让他的手臂与血肉都在剧烈颤抖!他在腐风秽雨之中的实力提升已经很可怕了,然而程知远的强化则更加的不讲道理!

    天下仙人只有五十二人,不增不减,世间黎民,妖魔,圣徒,又有多少,何止千百万计!

    “还在增加!”

    风雨的咆哮不会停止,泽国江山只会扩大不会缩小,对于相虺来说,这本来是一个提升实力的绝佳场所,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人能够利用自己的这种妖氛!

    开什么玩笑,眼前的这个家伙难道不是“人”吗!

    “你是什么东西!”

    相虺的青厥剑被嚣器剑斩过,顿时带起一大片的鳞甲!

    他的瞳孔骤缩,此时这柄自己血肉化成的剑已经摇摇欲坠,本来青厥只要斩中敌人,便能瞬间削弱他四分之一的精气神明,然而从开始到现在,自己自信满满的出手,却根本摸不到对方的衣角!

    那个少年剑客,从开始时的孱弱,在自己开启风雨之后,一下子就变得极其厉害....

    风雨....

    “仙人!”

    相虺瞪大了眼睛,连忙拉开距离,此时面色狰狞起来,却又突然大笑:“等等,等等,哈!不足为惧!汝不足为我惧!”

    “你无法操纵大风雨!但是我可以!待我驱散这片晦暗风雨,你拿什么和我斗!”

    很多人初次与仙人交手因为不理解对方实力增长的机制而被打的半死,但事实上,如果有过经验的人就会知道,在一位仙人还没有办法自由自在的引动风雨时,只需要把自然界产生的天象云霭全部驱散,烈日降临之后,仙人的实力就会恢复到正常水平。

    如果硬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那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如撞南墙,捣的头破血流了。

    相虺此时不仅要驱散自己呼唤来的风雨,还要驱散程知远自己带来的,这样一来对方的实力就会大幅度缩水,根本就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了。

    咚!

    然而他还没有起法便立刻中了一剑!

    程知远的气息起伏极其剧烈,在这种情况下愤怒的情绪抵达了顶峰。

    杞天崩!

    这一剑势不可挡,如开山破江,相虺的足下泽国被这一剑击溃,而他四面八方的妖氛也在这个时候猛然崩散!

    “什么!”

    相虺本意驱逐风雨,然而此时程知远一剑凌空,直接把他的妖氛给撕裂了!

    轰隆!

    天空的自然风雨冲刷而下,程知远的气息有所下降,但眼中的凶意却更甚三分!

    “天空何等浩瀚,那般风雨,不是你如今这种水平可以驱散的,至少要是‘帝’,‘天子’的级别,再不济也要达到上五重的天象境,可你若真的是那种级别,这仗倒也不必打了。”

    甘棠的声音飘忽,相虺猛然转头,然而之前站立的甘棠已经不见踪影!

    连带着亢宿也消失了!

    “涂山女!”

    惊世的怒吼咆哮四方!

    大浪冲天而起,狂风骤雨被他聚在剑尖,紧跟着,向前猛然砍下!

    相虺大吼起来,吐气生雷,而程知远挥剑,风雨导电!

    雷电相交,苍青纠缠,龙蛇嘶吼!

    苍色的巨龙与青色的人面巨蟒交错,天龙闪耀电光,青蟒喷吐腐雷,剑与剑杀在一处,地面上洪波涌起,锵锵的声音不绝于耳,山野被直接镇压的塌陷下去!

    照耀世界,使得浊浪天水一片光明!

    十步杀气起!

    剑势画环,瞬间把这里压满剑光,铺天盖地的青剑势用十步杀气凸显出来,相虺被数万道剑光淹没,身上的衣袍眨眼就被撕的粉碎!

    “竖子!”

    相虺心中怒骂,青厥剑上缠绕气浩瀚泽国妖气,这一剑使得风云变色,而相虺的身后,百万里泽国腐土,尽数化为他的力量支撑!

    泽水化作天幕,在这一刻挡住了浩瀚的高天,巨大的妖氛化为圆环,相虺神情扭曲且狰狞无比:“真以为仗着风雨就能杀我?”

    “你把你自己当做什么了!区区一个五重楼的蝼蚁仙家而已!我七千年未曾见过仙人,今日便把你淹死在我这泽国之中,好让天下胆寒!”

    滔天的浊浪汹涌而去,无数浊流巨蟒嘶鸣而下,程知远压剑向前,身上青白之气逐渐狭窄,最后化为一道极长极细的剑锋!

    天开一线,色显青白!那手臂上,剑锋上,尽数腾起汹涌的白色烟霞!

    灼热,滚烫,炽烈凶猛!

    一剑入海,沧溟鼎沸!

    浊浪排山倒海的压来,相虺疯狂的大笑:“淹没于泽国大海之中吧!”

    话语刚落!

    浩瀚泽海汪洋突然尽数崩碎,狂妄的笑声也止停于天。

    海啸般的汪洋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洞口,从中心向四周扩散,越散越大!

    程知远口里不知何时叼起了一株青稷,散发出熠熠的白芒。

    龙吟剑啸,一朵梨花绽放在相虺的眼前。

    锵的金铁交击之声萦绕云天!

    剑锋毫无阻滞的穿透了相虺的心脏!

第二百三十五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下)

    相虺从天跌落,浊流将他吞没,而程知远的身边,不论是大水还是浪潮都主动退避,在这一刻青白龙瞳显,背对苍天,正望着坠落下去的相虺妖神!

    “青丘稷.....睚眦!”

    相虺的心脏被刺穿,但他并没有死去,妖的弱点很多,但致命点却很少,尤其是像他这种上古妖神。

    虽然如今实力下降,缩水的厉害,但躯壳曾经抵达的高度摆在这里,像是其他的低等妖族中了这一剑基本上不死也差不多了,那沛然的精气神明足以将整个心脏包括胸膛都蒸发成空洞,但他依旧能够咆哮出声,只是身体暂时被麻痹了而已!

    在这一刻,他眼中见到的程知远化身为龙子睚眦,当年在龙渊也是被睚眦用这种击法从天砸落,那只豺狼般的龙子发出戏谑的低吼,那种羞辱,自己永生永世也难以忘记!

    程知远口中叼着青丘稷!

    这同样被相虺铭记于眸!

    “涂山氏,涂山氏!当年也是一个涂山氏!”

    他想起自己祖先的死,相柳当年违抗大禹,也是因为涂山氏的青丘稷,加上大禹本身就有治理水患的本事,两重压制之下,相柳几乎是被碾压氏的掀翻了。

    只是那种泽国之水难以处理,必须要大规模栽种青丘稷,但这会动摇涂山氏的国本,所以后来是铸五帝台代替,当中插上青丘稷,用以镇压相柳。

    这么长的时间过来,即使是妖神也被磨灭了,所以那个祭坛即使被寻找到了,上面也没有青丘稷,而下面也不会再有相柳了。

    但是相虺作为相柳的后裔,是他的精血延伸,此时见到的情况,又和那个时代的景色何等相似!

    涂山氏,青丘山,有苏国!

    他们是所有妖类的大敌!

    掌管着世间八谷之一的稷!

    稷者,社稷也!

    “呜啊啊涂山氏!”

    浊浪排山倒海的轰鸣压下,程知远踩风雨而落,水面荡空,剑锋划过之后,不论是清澈的水流还是浑浊的恶浪,全都在一刹那后变得无比沸腾!

    庶人剑第三重剑境还未曾放下,依旧在施展之中!

    “锵!”

    第一重是诠释杀戮,第二重是诉说凶威,第三重则是代表不可阻挡的意气,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杀人绝命,一往无前!

    “为使君洗净,蛮风瘴雨,作霜天晓.....”

    “水龙吟!”

    程知远那沉重的剑锋猛然向前刺去!

    画鼓声中昏又晓人间万事以剑敲!

    沧溟鼎沸,大地游龙势!

    地脉拔起,沾染清浊二浪化为八条巨大的水龙,咆哮着,在天波云霭之中翻滚三四,雷声为吟,电光作甲,直愣愣的吼叫,顷刻间倒卷,一切污秽妖氛,都在这“青天暴雨”之下被一洗而净!

    咚!

    青厥剑撕裂浊浪,相虺神情狰狞,从其中冲杀而出!

    战鼓声音响彻不绝!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豺狼在邑龙在野!

    程知远手中的剑并不是洗血也不是嚣器,到了这时候自然就施出了第三把剑,然而在风雨之中,另外两把也没闲着,它们御空而来,呼啸而去,自生神异,衍化飞云龙蛇势!

    轰隆!

    它山剑对上青厥剑,洗血化血雨,嚣器起腥风,赤色风雨萦绕不断,它山石剑对上青厥鳞甲,打的是火花四溅!

    人间喧嚣,不如不来!

    锵!

    相虺的剑术并不差,甚至十分高明,他手中宝剑横斩,在被程知远躲过之后,立刻伸长,这一下防不胜防,程知远小腹被擦中,浩大一块血肉直接横飞出去!

    “哈!”

    相虺神情惊喜且扭曲,青厥剑上俱是倒刺,鳞甲森然,虽然大片已经被打的糜烂成血肉,但是剑锋依旧没有折损,照样凶厉!

    “仙人又如何!中了青厥一剑,精气神明便被斩了四分之一!”

    相虺全力舞剑,施一抡剑,重重向前甩下,程知远翻身一跃,它山剑的剑柄砰的一下就把相虺的脑袋砸的凹陷下去!

    后者伏地,拔剑轮转,翻天覆地的滚动,卷起撕裂空气的绵长音爆,然而它山石剑不闪不避,当头就是一道钝光砸下!

    轰鸣响彻依旧,天上雷电闪耀,青厥剑与它山剑杀在一处,互有胜负,只是地面上的泥泞与山野越发的干涸开裂,双方交手所燃烧的精气神明,沸腾的烟霞气血,即使是在风雨之中,也无比灼热!

    而在这种凶狠的拼杀之下,程知远一剑砸飞了相虺的半张脸,紧跟着洗血嚣器齐齐插入他的小腹之中!嗡鸣长吟!字剑!

    锵锵两声,鳞甲被破,相虺倒退,然而程知远的肩头也被青厥又砍中了一剑!

    “精气神明,四去其二!大出血啦!哈哈哈!”

    对于相虺来说,这种打法是值得的,程知远给他造成的伤势再严重,也不可能立刻杀死他,但是他只要斩中程知远四剑,后者就必然陨灭当场!

    相虺被两剑插着横飞出去,即使是这样也不忘记嘲笑程知远,而后者被青厥斩中两下的后果显现出来了,他的力气飞速消失,身上的气血陡然降低一半有余!

    烟霞喷吐的更为广远了,仿佛从精气神明的自然沸腾,转为了燃烧气血。

    程知远对这种感觉很熟悉,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渗出鲜血,但不过是一个瞬间

    那些渗出体表的红色开始变为金色。

    “黄帝柏.....”

    程知远吃过黄帝柏的枝叶,所以他的血也变得带有部分金色,不仅仅是息上的变化,当初剑神童子在黄厉之原得到的启示,如果能在黄帝柏树下待满百日,就能得到不可思议的变化与突破。

    但事实上,古往今来,貌似没有人在那株树下待满过一百天。

    死在这里?就凭你也能阻挡我继续前进的脚步?

    谬矣!

    程知远大步飞奔而去,没入风雨深处!

    相虺正是笑着,忽然面门又中了一剑!

    天礼正剑!出剑之速让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势大力沉,刺杀有威,凛然锋锐!

    这一剑把相虺的脖颈都直接砸的弯曲,扭转成人类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状态!而风雨厉啸之下,白水黑山之间,少年黑影舞起长剑,传荡的只是一声怒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天旦一剑!

    耗费极大心血的一击,成功给予相虺重创,但是这一击还难以杀死对方,程知远一剑击落之后,相虺便反应过来,他的脑袋扭曲着,猛然一甩!

    嗷!

    那人头铺满青鳞,仅剩下的半只头颅化成了犹如蟒蛇般的怪异东西,这东西猛然咬向程知远,随后咔嚓一下嵌入程知远已经受伤的肩头!

    右肩被咬,那半个蛇人的头颅露出狞笑,青厥剑顺势捅来,击在它山剑上,巨大的力量让程知远后退,直接被震出数十步,而借助这股力量,相虺撕扯下了程知远肩头好大的一块血肉!

    精气神明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化为一片绵长的烟霞,顺着那被撕扯下来的巨大血肉,直接被相虺吞噬殆尽!

    “好血气!好神明!”

    他哈哈大笑,狂妄到了极点,青厥剑锋锐无当,直接从天而下!

    锵.....~!

    恐怖剧烈的拉扯,青厥剑的倒刺鳞甲撕裂它山剑的石皮,仿佛要让这柄石剑断裂一般,巨大且沉重的力量差点压垮了程知远,在风雨之中,妖神与仙人的战斗,已经到了生死紧要的关头!

    “嗷!”

    相虺仰天大吼起来!

    百万里泽国腐土有了动静,咚咚的鼓声再次响彻,死亡的百姓都化为水鬼爬出,那些苟活下来的妖类诡异的呼啸着,曾经繁华的榆次城,彻底化为了一片死地!而它的可怕之处,在此时正要全力施展给这个天下看看!

    虽然之前程知远撕裂了战图,但是这不要紧,此时陆地泽国已成,自然凝聚妖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风雨之下的加持虽然不如对方,但是好在,现在程知远已中两剑,同时又被撕去了一大片精气神明,而相虺自己,则是得到了极大的补充!

    此消彼长之下,胜负的天平又开始倾斜了!

    “到此为止了,剑仙!”

    相虺的半个脑袋还是腐烂残破的状态,但他的精神劲头却出乎意料的好,眼看那个少年剑仙即将倒下,被自己一点一点剥皮拆骨,他的心情就止不住的一阵舒爽!

    程知远剧烈喘息着,精气神明的大量流失,让他的黄帝血逐渐显露出现,这一次连相虺都闻道了这种气息,他的眼睛眨了眨,而后浑身上下鳞甲炸起!

    “这...这是什么!”

    那种兴奋感充斥着他的脑海,仿佛身上每一滴血液都要沸腾,那种太古时代的伟大力量,那仿佛是人族的初血,对于妖类,对于妖神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相虺不知道这是什么气息,但知道这是从程知远身上浮现出来的,他磨了磨牙齿,方才被他吞噬的血肉还没有这种气息与血,这顿时就让他的心中浮现起巨大的贪婪!

    这个剑仙身上有点东西,好像是一种绝世的血脉啊!

    “真是...真是....哈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待我不薄!今日虽然行事凶险,但这也是预料之中,毕竟兵行险招,能够不失手已经是万幸,不敢奢望一切顺利....只是我应该得到的回报,却没有想到,居然半点也不少的!”

    相虺大步冲来,剑锋直指程知远的头颅!

    便正是此时!

    一道黄影从程知远的后衣颈里面“弹射”了出去!

    嘶嘶一口直接咬在相虺的手臂上,而作为妖神的相虺,在这一瞬间猛然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碾压精神的剧烈痛苦!

    “嗷!”

    一声怪叫,相虺顿时跌倒在地,而赔钱货咬完就跑,扭动性感的小蛮腰,溜一下就撺回了程知远的肩膀上。

    白骨森森,看上去可怕至极,这里的血肉都被咬掉了,以仙人体魄的强悍都没有挡住刚刚那一下,相虺这上古妖神的本事确实不是吹出来的,即使是衰落到这种程度,也能和身处风雨之中的五重楼说剑人鏖战不休,甚至还占了上风。

    赔钱货看的心疼,缩了缩脖子,当然它并不是为程知远心疼,而是看着这块肉被挖走了...心比较疼,害怕自己也变得一样.....

    这样说起来小黄蛇似乎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事实上,如果真的没心没肺,它也不会窜出去咬相虺一口了。

    咋的蛇小就不当输出看了?让你个臭烘烘的东西长点记性!

    “嘶嘶嘶嘶!嘶恰!(发出耀武扬威的声音)”

    程知远深吸口气:“高兴死了你,赶快变个天子剑给我用用啊!”

    赔钱货眨了眨眼,随后吐了吐蛇信子。

    这一点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好吧,反正做不到。

    自从梦里施展过一次之后,不管是程知远还是黄蛇都不知道怎么再用,说这个家伙是天子信物,可这个家伙连自己的本事怎么用都不明白,除了每天都要吃黄金以外,简直就是一只貔貅,哪里像是蛇啊!

    就是个吉祥物不是噻!

    “河山鼓剑....对方化土为则,山河皆殁.....”

    程知远强行抬起肩膀,黄蛇此时嘶嘶的鸣叫,仿佛是感觉到了程知远的愤怒心情,它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怒火,并且不断吐着信子,似乎在表达自己对于不远处那个丑八怪的蔑视。

    然后那个丑八怪就站了起来,嗷呜一嗓子惊起滔天泽气,蒸腾腐蚀,滚滚灰流冲来,让赔钱货猛然缩了下脖子。

    “有什么可怕的,斩开这片浑浊,劈开这片黑暗,什么泽国江山......我只想着杀人,就是你!”

    程知远此时提起精气神明,身上气血隆隆运转,燃烧血肉,黄帝血渗满手臂,铺满糜烂,逐渐落在它山剑上。

    石剑渐起光明,程知远浑身只觉得气血要把自己蒸发,同时,一股久违的诅咒戾气,正在由眉心向身体各处发散,是力量,也是一种巨大的限制!

    神智有些不清醒,程知远深吸口气,此时狠狠咬碎了青丘社稷,咀嚼,随后咽下!

    虽然有点对不起虫神....但也只有事后再行弥补了!

    天在程知远吃掉青丘稷之后,骤然变得更加浩大了!

    他咀嚼着,忽然耳中传来一道朦胧的声音。

    【集中精神,对剑之时,全力击其胸膛巨阙之穴,妖类似神,一身神气运转皆靠此处。】

    凤凰玉在胸前晃了一下。

    程知远顿时一愣,而相虺已然杀来,他不敢多想,迎剑便上!

    剑神童子曾经的训练.....衍术之后,所得的一个见字.....颛孙师对于剑的教导......察晦尘于微,过污浊不染,于是梨花盛开于青天之下,赞颂于风雨之间。

    它山剑举起,上面逐渐泛起一道隐晦的暗光,仿若曙天初绽,鱼龙跃白!将至未至,似出非出,浓重的黑暗与阴霾中,有一片逐渐亮起来的白色。

    见,见者,古意同现,现者,王之见也!

    青厥剑与它山剑在这一瞬间.....交错嗡鸣!

    锵鸣,最后的碰撞!泽国腐水滔天而起,风雨鼓声浩瀚而震!

    最初时候的感觉在这个时候找回来,程知远眼中,仿佛见到了那株歪脖子老树....

    而后,一道青龙虚影,盘天而现,就在他的眼眸深处!

    那抹白色,瞬间斩开了相虺的影子!剧烈的剑光爆发出来,在最深沉的黑暗中闪耀,从而撕裂一切敌人!

    程知远赌上了自己所有的精气神明,施展出了最开始,在剑神童子指导下,试验之中斩落的那一剑!这需要极大的压迫,最开始一次是黑暗的天,上一次是浑邪乌檀的穹庐,而这一次....则是青厥剑带来的“绝望”!

    天之将明,其黑犹烈!

    “天旦一剑!”

    “百年如夜何由旦,万古惟天只麽青。”

    《答黄镛》

第二百三十八章 庄子·徐无鬼

    夹在在锋锐之中的意气,相虺被淹没之前,脑海中在想什么呢?

    是在思考如何把眼前的仙人吞而食之?

    是在思考如何对太原城进行反攻?

    是在思考,这片泽国的未来,如何席卷赵国大地?

    是在想着,怎么样对付即将到来的圣人们?

    ......

    不论他可能会做出什么思考,但总而言之,在现实之中,他的巨阙穴已经破裂,妖神气息的运转戛然而止,这一剑彻底把这个“穴位”,把这个点给摧毁了。

    剑气的绞杀导致这个位置不可复原,在短暂的重生无果之后,相虺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出现的黑暗。

    山危界(精神世界),那只龙子踏足在茫茫原野,亦或是伏身在深山老林之中,那一对熠熠生辉的青白龙瞳注视着自己,在黑夜之中宛如诡异的火炬,带着一种恐怖的嘲笑。

    就像是在玩弄猎物一般。

    相虺永远不知道睚眦的计较,世间的变化就是由许多人的算计组成的,大的方向被更改,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也没有崇高的地位,那么生处乱世,只能成为任人宰割的食粮。

    榆次城外一座丘陵上,身着古老郑国素服的高大女子眺望那撕裂晦暗的剑光。

    梁鹊被她没有什么形象的扛在肩头,还处于昏迷之中,但下意识的,不断的从肚子里吐出浑浊的恶水。

    开心果瑟瑟发抖,而那个女子望着远处的剑光,感觉到很疑惑,喃喃自语。

    “有些像.....”

    她的眼神中泛起秋水般的追忆。

    说剑人。

    那是很美好的回忆,但也是她永远不能重新复制的景色。

    落满了尘土,照耀在阳光下,浸没在风雨中,逐渐远去,偶尔眺望一下,便对旁人说,那片天地曾经有过无限美好,山花烂漫,棠梨盛开。

    “郑国的血脉不能灭亡,姬寤生先生的后裔亦不能断绝,梁鹊,你做的很好了,相虺那是上古妖神,曾经和纣王,武王交过手,你在他的算计之下,能够在最大限度之中保护好自己的性命,甚至还有同伴的性命,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至于没有救出来的孩子,那并不是你的过错,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水之中,连榆次的都邑大夫,榆次的司寇都殉职了,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办到的。”

    七姑带着梁鹊从这里消失,圣人的威严逐渐散淡在天地乾坤之间,不让其他人见到。

    只是在临走时,七姑抬头,看了一眼高天。

    云霭遮挡起来,大司命不愿意让这位圣人见到他的容颜,而七姑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嗤笑,就此把形体移隐而去。

    “神是善的吗?”

    “香火有毒,如贪如婪。”

    爱财曰贪,爱食曰婪。香火既是财,也是食。

    说起来,贪婪这个词汇,最早就是出自于楚国人的口。

    《楚辞离骚》:“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乎求索。”

    中原诸国皆以贪婪为耻辱,故而即使有贪婪亦不愿意记于青史之中,然而楚人无此忌讳,他们把人性恶面昭告天下,书写在案牍之中,这里面当然也有他们自己。

    大司命见到百万黎民之死,即使他再是心如铁石,此时也不免有些触动与默然。

    这并不是楚国的子民,但楚国的子民,曾经也如今日赵国的百姓一样,无助的死于大水之中。

    秦军攻楚,不仅仅导致楚都迁移,那场战争更是让一位大贤葬送了性命。

    屈子投汨罗江自杀,他是正统的楚人,是楚武王之后,去过庐山,亦在稷下学宫夺过榜首,擅文术,衍神法,被楚国王贵,乃至于南世天下尊称为“楚辞之祖”。

    楚国对于神灵谱系的传承,以及赞歌,都是他进行的整理,甚至在其中进行了添加,这使得楚人与神门的联系更加紧密,王室因此而对他疏远,但神门知道,屈子做这种事情,只是想要把神门死死捆在楚国的战车上。

    神门终究是圣门之一,东皇太一号称楚国天帝,但事实上,他的神门性质,和其余几位天帝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楚国王室被他操纵,引为傀儡,可如果这个傀儡换成其他王室,却也是一样的!

    屈子要驭使神灵,他的赞歌之中,隐藏着最为可怕的枷锁,然而王室想要摆脱这种状况,他们不能忍受继续被神门骑在头上,然而后来秦国攻来的现实给了楚王当头一棍,屈子自杀之后,楚王无奈之下,只有祈求东皇太一相助。

    由此,才有了后来黄河改道,长江停流,楚国剑军大破秦军之事。

    大司命对于屈子是仰慕的,纵然他的目的是给自己带上镣铐,但这并不影响很多神灵对他的欣赏与赞叹。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大司命低声念诵了两句,使得他自己的心里得到部分安慰。

    万千的魂魄没有归处,凄凉的盘旋在榆次的水中。

    他要着手把这些魂魄收走,全部引渡到神国乐土之中,在东皇的麾下聆听天钟,在东君的身前叩拜光明。

    其中还有一部分,会转生为楚国的子民,这些先天聆听神音的魂魄,在降世之后,每一个都收到了天帝的洗礼,自然诞生以来就具备强大的精气神明,是最好的战士。

    这会加强楚国的气运,同样也会加强神门的气运。

    更使得他们的香火,越发旺盛。

    至于黄泉,当然会失去这些魂魄。

    奈何之王会不会震怒,这和大司命无关,幽门弟子是否行走在大地之上,这也和大司命无关。

    那些魂魄开始被收拢了,化为巨大的山峰,被世人难以看见。

    但是甘棠看见了,她身为“神怪”,自然也能看到“神灵”所做的一切行动。

    那些魂魄浓郁,几乎都要化为混沌,这若是还不能被见证,那她也不必冠上神怪之名了。

    她的眼睛睁大,当中全都是不可置信,同时被神灵的丑恶所震惊。

    微弱的风雨吹拂过她的肩头。

    ..........

    程知远狼狈的从泥水中爬起来,仿佛回到了当初黄厉之原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水里面没有苏逢雪那个蹬腿傻子了。

    水面上泛起涟漪。

    远方的黑暗中,雷电闪耀的刺目光影下。

    一位仙人站立前方,散发出程知远从没有感觉过的高远气息!

    “先生病矣,苦于山林之劳,故乃肯见于寡人。”

    《庄子徐无鬼》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

    相虺的尸体浮动在浊水之中,徐无鬼踩踏着这死寂的妖神,在这天地之间,草芥是不值得行人停留的,如果其中没有蕴含着大道,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死亡。

    程知远感觉到震恐,眼前的这个仙人,身上具备的气息是自己远远难以企及的,他就如同,像是一座宏伟的高山,无声的站立到自己的面前,巍峨广袤。

    而自己则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仰止而叹。

    杀心升起来了,但是要不要杀,什么时候杀,是不是现在去杀,这还需要权衡一下。

    杀死说剑人对自己有没有直观的利益?

    从长远看是应该有的。

    仙人为什么要厮杀?同为天门弟子.....

    幽门弟子都不是一条心,仙人们当然同样有自己的各自打算,反正世间仙人的数目是不会增减的,杀死了一位,另外一位立刻就会出现。

    只有强者才配拥有成长的时间,这叫“顺应天地之情”。

    能让仙人们同心协力的,只有在面对幽门的时候,否则志不同道不合,剩下的不是“不相为谋”,就是“至死方休”。

    “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的境界还差了一点。”

    徐无鬼的声音显得淡漠高远:“生死之变没有参悟完全。”

    “相虺被你杀了。”

    程知远愣在泥水之中,而后身上毛发顿时如化鳞甲,根根耸立起来。

    那种爆炸般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心灵。

    相虺的出现,亦是被算计的,而幕后黑手,就是眼前的这位“同门”!

    “天门中人,为何杀生!”

    程知远的喝问响彻在天地,显化空灵内外,沐风雨而传。徐无鬼的回应则是显得有些“理所当然”:

    “天地万物皆如草芥,不该以汝之生意为生,不该以汝之死意为死,天地生死,往复循环,此乃顺天之情,如此风雨,自云而生,落地而死,你呼风唤雨,不也是正在进行一场屠杀么?”

    “风雨入泥泽而养育万物,青秧茁壮,稻禾出苗,天野碧翠,泥龙翻跳,这正是死与生的另外一种转变。”

    程知远知道对方是在讲述一种道的变化过程,而不是真的说风雨是一种生命,当然如果要硬杠说水里面有微生物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重点在于这个吗?

    也不在于这个道的讲述!

    “不为我生为生,难道就要以你死为死吗!榆次百姓与你有何仇怨,此地三百斩妖人,可是曾经刨了你的祖坟吗!”

    程知远怒极,石剑捣水,眼看就要斩杀出去,即使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如此做,因为对方的实力高出自己太多,而且此时,对方明显就是冲着杀死自己这个“同门”而来的!

    徐无鬼对于这种质问,显得并不以为然。

    “你站在山上,看不到山脚下的东西。”

    他指了指足下:“我说的是,正山脚下,眺望远方的,不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生。】

    “相虺杀生是自然?”

    “妖神入世是自然?”

    程知远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徐无鬼则是道:“见我之大生死,舍众生之小生死,我为天地,看待众生自然如刍狗,你理解错了,我们才是自然,他们.....是草芥。”

    仙人站在山之上,与那些未曾成道而卡在白壁间的山君们不同,他们是成功者,生来如此,每一位都是特别的,不可复制。

    即使是郑庄公,也不过是弄出了一个往世雷书,这个东西很强,但它终究只是仙典《人间世》的变体,是衍生产物而已。

    程知远声音干涩,心中恨意汹涌澎湃:“天地众生,生来皆是自由,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徐无鬼依旧平静:“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

    这是一个哲学命题,更是一种辩证,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程知远在此时意识到了什么,而徐无鬼则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给他眼中,这个必死无疑的少年予以点破。

    “这就是道不同,若不是不相为谋,便是至死方休。”

    “你不如我,你坏了我的计划,也阻碍了我参悟生死之变,所以你便要死。”

    “我也已经和你讨论了生死,理性,天地与众生的关系,看来我们并不是同道中人。”

    “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到,你居然能战胜相虺,这位上古的妖神,虽然已经衰落的不像话了,可他毕竟曾与两天子交过手,实力是可以保证的。”

    “我为你感到遗憾,亦感到悲伤,希望下一位说剑人与我相遇时,我们可以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各是其所是……天下并没有共同认可的是非标准,这就如同我们一样。”

    徐无鬼向前走来。

    程知远在这种恐怖的仙威下,感觉到精气神明都要崩散,这导致他的意识都逐渐模糊。

    眼前原本已经有些敞亮的天空,又变得昏暗晦涩下来了。

    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相虺也只是棋子而已,被人利用,根本原因……

    “在于贪婪,不止是相虺,圣人也是如此,众生都是如此。”

    【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

    程知远猛地挥剑迎接!

    青连势杀伐果断,索鬼神为起始,随后在一瞬间大放光明!

    锵。

    剑锋未能触及到徐无鬼的脖颈。

    他伸出手掌,准确的把程知远这拼上性命,燃烧精气神明的一剑给挡住了。

    轻描淡写,随后碾压剑锋,直接把剑锋调转,霎时顷刻压在了程知远自己的脖子上。

    剑锋锋锐,不受控制,已经把颈领压出血来!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人,故杀身以成仁。你也应该尊奉天礼吧?因为你并不尊奉自然。”

    “那你便死在天礼的注视下,这也是对于你的坚持……给予一种告慰。”

    剑刃斩进皮肉,程知远的双眼中,神采顿时黯淡下去。

    精气神明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脖颈上涌出仙血,徐无鬼松开手,石剑坠入泥泞,程知远的尸体也砰的一下倒在地上。

    徐无鬼看着程知远。

    生死之变的参悟依旧没有动静。

    仙人之死,没有给予他半点触动。

    这不可能。

    徐无鬼看了看四周。

    眼中见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黄蛇。

    随后,那条蛇的身形虚淡起来,眨巴着眼睛,而同时,程知远的手背上,出现了那只蛇形印记!

    一股巨大的危险感觉,瞬间就冲上了徐无鬼的心头!

    多少年没有让他感觉浑身息阻塞,然而就是在这一刻!

第二百四十章 礼乐之征!

    和当年在梦中,在大商,在长淮的情景一样。

    天哭泣,黄泥涌,车马隆隆,天的远方荡起浩瀚的黄色尘埃,程知远的精神陷入黑暗之中,随后出现在的位置,是黄厉之原!

    他再一次迷茫无意志的坐在天子骏上,白骨骏马机械的撒开四蹄,轰鸣的骨蹄狠狠的践踏人间,玉石雕铸的楼宇从云霄上倾塌坠下,隐隐约约的,那不知道是什么时代遗留下来的废墟,安静,寂静的显现在河汉之下。

    天子骏的马蹄声愈发剧烈,回荡不休,整个黄厉之原也在此时显得有些无垠般的广袤,纵然荒凉依旧,但是这一次,确确实实,天地之间没有其他任何生灵发出的响动。

    只有这匹孤独的白骨战马,拉着一架金铜色熠熠生辉的辉煌战车。

    天子的座驾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登临上去的。

    这一点却无人知道,大部分人都是认为,如果自己没有资格,那就让自己变得有资格。

    天礼崩塌,正是从此时而开始的。

    为何天子的地位这般特殊?

    因为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在最开始的时代,要想兴兵,必须要得到天子的回应,诸侯国即使拥有兵甲,也不能擅自出战,譬如齐国最开始就是周天子的御用打手,自太公封国于齐,后经漫长岁月之间,齐国都是诸侯之中最为强大的国家,在某一个千年内,没有之一。

    那个千年,以齐桓公最为闪耀。

    天礼就是为天子所制定的,元圣周公旦修订了天礼,辅以周典,为天下教化之样范,树立世间德行之楷模,

    周公制礼乐,遂天下安服。

    白骨的骏马在黄厉的原野上奔跑,这里是天子的葬土,是生人要很小心踏入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被戾气侵袭,从而化为怪物。

    但这里究竟是现实的黄厉之原,还是精神中显现的黄厉之原呢?

    程知远从他的世界来到黄厉之原时,是做了一个梦,那只璀璨的蝴蝶停在了他的鼻尖,轻轻扇动着翅膀。

    这一次,那只蝴蝶,落在了他的肩头。

    在这种世界中的畅游,让身体难以感觉到,所以程知远的意识究竟去了哪里?

    不,或许在登上天子骏的一瞬间,他的意识就等同于这辆天子骏了。

    周穆王当年驾驭八骏向西方而行,过白帝之宫,跨昆仑之野,遇黄帝之柏,最终到达了西极之国,这路途中经过的小国家,部族,足有百数,每一个国家都为周穆王奉上了他们自己的珍贵宝物。

    周穆王是在寻找精神与**的完美契合,他在精神世界,已经遨游过九霄,见到了西方极致的国度,但很模糊,所以当梦境转化为现实的时候,某些东西就能够切实的出现在手中。

    ...........

    云天鼓震,雷伐月,奉天子以讨不臣!

    徐无鬼的面门被撕裂,它那模糊的脸孔上产生了巨大的凹陷,如云霭被击溃,而仙人的躯体使得他坚持了下来,但是泥水中暴起的剑威,却让他不能忽视!

    不,不仅仅是不能忽视了,而是极其危险!

    程知远的眼中瞳孔失去了光芒,晦暗无比,但是却带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杀意。

    天钟,编钟;天鼓,金鼓。

    “礼乐征伐!”

    徐无鬼被这股力量压得几乎要跪倒下,钟鼓齐鸣的盛况,在这个人间,在天礼统治的七千年内,在很久很久以前....至少在就近的千年内,没有再出现过这种规格的“天乐”!

    礼与乐,是前后位置的关系,有礼才能有乐,而这种使得三百编钟,四金六鼓....即指“、镯、铙、铎”;六鼓指雷鼓、灵鼓、路鼓、鼓、鼓、晋鼓....使得这些东西同时震颤的,发出浩瀚天音的情况.....

    这是“礼乐之征”,在距离眼前时代最近一次的出现,是当年的“葛之战”,也就是姬寤生对抗周桓王的时候!

    当时周天子发动了礼乐之征,但最后的结果却让人惊讶无言,因为发动了那种盖世天音的周天子,却反而被姬寤生的大将祝聃一箭打下了金车!

    至此天威四散,周王室的气运,开始江河日下,诸侯们再也不尊奉天子,失去了本来该有的敬畏,从此周天子逐渐沦为一种吉祥物的存在,而不再拥有自己的威严。

    徐无鬼无比惊骇,同时震颤,惊叹于这种力量的持有者,骇然于这种力量的突然出现,而说剑人恰恰不应该有这种盖世的伟力,就在前一瞬间,他还被自己杀死,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次的礼乐之声毫无秩序,仿佛是无数音符强行扭曲在一起,拉扯出震撼天地的刺耳嗡鸣,徐无鬼感觉整个世间都在自己的眼前摇晃,随后而来的,则是那道能劈开天河地纪的惊世一剑!

    “礼乐雄壮,众剑轰鸣!”

    无意识的声音从程知远的口中被吐出,他脖颈上的剑伤还在,只是豁口内的鲜血已经凝结不再流淌,这具尸体上的阳气被锁住了,导致性命并没有升入高天,也没有堕下黄泉。

    征诛之剑在给程知远下命令,命令它斩杀眼前的这位仙人!

    “忿六气之怒,应昊苍之声,使得阴阳有序,使得风雨有威,使得晦明有化!”

    徐无鬼猛然暴退,那些声音如龙蛇般纠缠着他的身体与精神,同时那柄剑高高扬起!

    咚咚的鼓声充斥大地,当当的钟声响彻天巅!

    滚滚青白浪潮暴涌而来!

    每一片翻滚的白烟青霞,每一滴沸腾的沧浪风雨,全都如同穆天子剑的剑锋,全都化为穆天子剑的剑锋!

    铺天盖地,掀翻了泥泞的山野,充斥了浩瀚的泽国,把这片川河囊括!

    一剑杀落,有雷自阳而出,震裂冥月!

    死者重生,失去了自我的意志,但却变得比起之前更为强大,何止千百倍!

    这一剑突破烟霞,从徐无鬼的面门之上,再度穿了过去!

    仙血溅落,徐无鬼的脑袋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这一剑,但是他的面颊依旧被撕裂了,顺带着几乎将他的胸膛截断为二!

    巨大的牵引力让他的身体踉跄而退,踩踏在泥泞中,一脚瞪落,让一座丘陵都坍塌成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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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颂介绍:
一本《庄子》,原本的寓言哲学之书,却成为了无上的仙道典籍?程知远来到了新的天地,犹如一梦黄粱。————东周列国记:说剑人与渔父相见于穷桑之野,渔父言誉己枪而贬剑,蔑询说剑之人,疑问天下剑术尽头何在。说剑人不答,渔父复而言之。问:“剑术之道有几重几境?”答:“无重亦无境,剑道之中,只有两剑。”问:“嘻!何解也?”答:“唯一心,一意尔。”问:“噫,先生,何以教我?”答:“一曰赤诚,二曰肝胆!”剑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