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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水鲈鱼     剑颂txt下载     剑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七千年前的对撞

    时至今日,相虺依旧畏惧那几个已经死去的家伙,所以为了恢复实力,以免刚逃出来又遇到什么厉害人物,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活祭赵国大地的千万生灵。

    有了实力,才有了立足在世的资本,否则就是任人宰割的瘸腿兔子。

    九子乃是青龙后裔,自从世间最后一条青龙陨落之后,九子各寻其主,最后统一归入周朝麾下,镇守龙渊不出,而在龙渊之中,被封印的,都是曾经武王,乃至于是纣王击败的各路妖神!

    事实上牧野之战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当时纣王确实是弄得天下大乱,但那也是因为他穷兵黩武的缘故所造成,自从纣王杀死九侯女后,使得三公离心,此时此刻,便有一些东西开始作祟。

    这世上有几片“世间”?

    大部分人都会把南世、青玄、龙原、东极、灵山、羽野、长生、归墟这八方全部算入人间的范畴,而这其中,还包括另外的一些山河大地,即夜郎,蜀山,昆仑,天毒,无终,孤竹等等古国.....

    这算是一片人间,更算是一片世间。

    但是在相虺看来,这里其实更应该称呼为“天下”。

    天下者,普天之下,广而无际,没有固定的范畴与边界,凡人间众生到处,生起火光,这里便属于人间的天下。

    但是同样,有天下,就有天上。

    但是天上过于莫名与模糊,随后,天下之下,便是龙渊。

    龙渊之下,则是黄泉。

    天上是模糊的,天下是真实的,而天下之下,则是痛苦不堪的,至于黄泉,那是安逸的。

    四座世间,天上,天下,龙渊,黄泉。

    这才是整个世界的基本构成。

    至少是相虺所知道的,基本构成。

    当年整个天下都是纣王的,而那个时候,还没有龙渊的说法,妖神们从天下之下涌现出来,在人间大地上肆虐,连年的兵锋与战事让商朝军队疲于奔命,而与此同时,西岐之上有与火凤显化,从此,周人踏出西岐。

    武王在征伐妖神,纣王同样在平息动乱,而这件事情的源头,被认为是东夷的巫术。

    天下之下的大门被打开,妖神们觊觎人间,贪婪的等待已经等了上万年!

    那是世间一切不详的聚集之处,仿佛是人间的倒影,一切的礼义仁善在其中都寻找不到,妖类的凶名从古老的三圣时代便一直流传,红山之下黄帝兴兵,仰韶之野炎帝搏命,而至九黎山下,青丘大泽之野,蚩尤作始作天兵以镇妖神。

    纣王的失措举动导致了天下的崩坍,也让武王找到了冲击他王权的时机,纣王的理念与武王的理念是不同的,不论是正确的历史线还是这片世间的历史线都是如此。

    纣王废除了活人的祭祀,并且不再任用那些无能的兄弟,反而是只要有能力,那么即使你是奴隶也可以身居要职,他用人不看出身,有能者居之,这思想固然是好的,但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之下,那些作为奴隶的人,他们的秉性便一定纯良吗?

    纣王知道如何任人,但却不知道如何改变他们的思想。

    武王知道如何改变思想,但对于任人方面,却依旧是照着宗族血脉为优先。

    即使没有能力的人,也必须排在有能力的人前面。

    两个人都有错。

    帝辛错在没有给提拔起来的奴隶进行正确的理念教育,导致他们毫无立场可言,姬发则是错在对于血脉的优先与高贵化,这导致了后来的阶级固化与**,使得百姓越发贫贱,而士人则越发金贵。

    牧野之战,其实是双方征讨妖神之后,对于整个天下归属的最后一战,这代表了双方的理念,这种碰撞,势必是如同水火一般,绝不可以相融的。

    这场大战结束之后,纣王落败,武王则是接替了他的工作,将他镇压的妖神,以及自己所击败的,统一封印在龙渊之中,据说当时整个天下妖氛遮天,也没有神灵出现,因为失去祭祀的缘故,导致商朝的神灵都已经消亡。

    周朝重新恢复了祭祀,随后各种尊敬神灵的歌谣被创造出来,元圣周公旦把这些歌谣传洒天下,如同重新把荒废的土地犁了数次,再洒下新的禾苗种子一样。

    神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这个世间。

    在天纲崩毁之后,代替它的,是天礼。

    由此绵延至今日,天礼已经存在了七千年。

    “但少有人知道,牧野之战开始的前一年,有另外一场可怕的战争敲响,仙与鬼的碰撞,天门与幽门的第一次大规模冲突,天仙降世对阵百鬼夜行,而这场大战发生的地方,据说乃是在古昆仑。”

    “那座古昆仑,被匈奴人称呼为‘天之山’,号曰‘祁连’。”

    并不是如今昆仑门所在的东西昆仑,那一片地方是最早的古昆仑,正是因为仙鬼之战而使得最古老的大昆仑崩溃,散在四方,其中两座被称呼为东西昆仑。

    相虺认为牧野之战的真正导火索,或许是仙人与鬼客的碰撞,也是南华真君与奈何之王的又一次较量。

    他摩挲着手中的那枚玉,上面雕刻的是玄鸟的模样,这玉本来是一对,玄鸟与凤凰,正是对应了春夏的交替,商周的更迭,相虺从龙渊逃出来之后,属于武王的那枚玉自然就被崩了出去,而剩下的,属于纣王的这枚玉,很幸运的被他捉住了。

    天纲已毁,只有其意而没有其威,这玄鸟玉也没有了以前的可怕,当凤凰玉丢失的时候,玄鸟玉就已经失去了它本来该有的力量。

    但这枚玉还有最后一点好处。

    “调动残存的天纲,把我的行为置身于合乎规矩之下,处于天礼不能约束的范围,跳到这个天下的限制之外.....我想干嘛,就干嘛。”

    相虺狠狠把玄鸟玉捉住:“姬发,周武王,你没有彻底毁了天纲,因为一时的迟疑而给后世众生留下了天大的隐患,不仅仅是我,这世上能调动天纲的人和物,也不仅仅只有这一块玄鸟玉。”

    “你已铸成大错!现在还需要等,一旦到了日子,黄河水涨,那便是赵国毁灭的开始!”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昏暗的前兆

    盖聂带着一帮人马在山野中来回巡查,神情显得并不好看,他已经搜寻了数次,俱都没有找到蒙川,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蒙川身为榆次的第一高手,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两只妖类拖住?

    张月鹿在一侧,眺望四周,这丘陵山野,泥泞潮湿,鸪神湖这里应该没有太大的异常,毕竟要是有问题早就出了,怎么可能还给大家查探选择的机会?

    但以前来到这里都没有出现过问题,怎么这一次就出了毛病?

    “上一次,梁鹊和程知远,陈津三个人去狐祁山,中了埋伏,有妖早就在那里等着,那山上的越人村落早就都被化成了尸妖,盖聂,你说这里的四野人家,会不会也被....”

    “胡说八道,这鸪神湖,东南西北四野,足有四千户百姓,是万余人口,若是真的化成了尸妖,你觉得榆次城会收不到消息?怕是这里的妖氛都隐藏不住,早就冲天而起了。”

    盖聂爬到一处较为高耸的山头上,远望前方:“那种级别的大妖,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更别说交手了,到那种家伙出来,哪里还有我们的事情,怕是要三垣才能对付。”

    张月鹿咧嘴一笑:“不过别说大妖,三垣我也没见过啊,你见过吗?”

    盖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见过太微垣的东上将。”

    “什么玩意?”

    张月鹿倒吸一口冷气:“我就是随口调侃一下结果你还真的见过啊你个混账!”

    盖聂有些鄙视:“你看看你,就一个三垣而已,看把你惊得,三垣又怎么样,名头吓人官职大,然后呢,还不是就比你我强上一点而已。”

    张月鹿哑然失笑:“强上一点?”

    盖聂异常认真的点了点头:“就是....一点....大概吧。”

    他这边说着,事实上是有些虚的,刚刚那也就是不服气的呛声而已,担任三垣的最低标准是七重楼,上不封顶,且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能够对付三等“地狱”的大妖,这样的人才能被赐予三垣的身份。

    两个人正在看着,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盖聂的瞳孔忽然猛烈收缩起来!

    与此同时,张月鹿注视着远方的神情,也是骤然变色,无比苍白!

    “你这....破嘴......!”

    盖聂震惊的看着那四野之地,在东野的方位,巨大的滔天的雾气涌动起来,而后遍布苍天,紧跟着,那原本安静无比的远方,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的咆哮!

    妖!全都是妖!

    “这不可能!”

    “屁的不可能!快走!鸪神湖将有大妖出世!”

    盖聂不敢逗留,此时直接跃下小丘,张月鹿吹起竹哨,所有派遣出去的斩妖人全都听见了星主的召唤,不敢怠慢,纷纷向着原本约定的地方汇聚过来。

    “不可逗留,所有人撤离鸪神四野!”

    大妖雨霖铃的寒气开始笼罩这片区域,鸪神湖内,那座水墉庙在亢宿逃走之后,终于骤然崩塌,仿佛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而雨霖铃的手放了下来,拍了拍那个少年的肩头。

    少年人仿佛如梦方醒,他看着那水墉庙坍塌,神色大变,旋即一股愤怒之意席上心头!

    “那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居然跑了!”

    少年恶狠狠的,冲到了已经倒塌成废墟的水墉庙前,然而亢宿早就带着那只虫子离开了这里,他狠狠的在烂掉的房梁上发泄了一通,随后有些丧气的坐了下来。

    雨霖铃在这个时候动了,她移动莲步,走到少年的身前,随后居然蹲了下来,做出了一个妖类绝对不可能做出的行为。

    她摸了摸少年的头,仿佛真的是一位慈爱的母亲。

    “娘?”

    少年的虎牙咧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恨恨的道:“可惜了,让他跑了!这些斩妖人,不是视妖为大恶的吗,居然不战而逃,就这样还自诩舍身取义,当真虚伪。”

    雨霖铃的红袍动了动,她摇了摇头,随后那根玉指在漆黑的面孔前竖起,轻轻点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娘,你要去哪里?”

    少年发出困惑的疑问,而雨霖铃也在此时,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睡吧,睡一觉。”

    诡异的声音让少年瞬间就昏沉下去,而在这时候,少年的身上,渐渐涌起神的气息。

    雨霖铃的手指从他的眉心滑落,轻柔抚摸着少年的面颊,随后,那漆黑的面孔中,居然掉落了一滴泪水。

    水墉神确实是被雨霖铃杀死的。

    那正是这个孩子。

    少年的精神是神灵的,**和魂魄却是属于原本自身的,而本该活不过十二岁的孩子,被水墉神的力量硬生生扭转,使得他同时具备了“人”与“神”的格位。

    “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终有一日,神庙坍塌之后,他的性命也就走到了尽头,你想要延长他的命,便不要让神的精神复活,否则已经死去的神,会夺舍你的孩子。”

    “发动那里的百姓,让他们多多给那神庙祭祀。”

    “神的香火,有着维持性命不散的力量.....”

    “而你的位置,就在这个神庙,不允许离开。”

    相虺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回荡在雨霖铃的脑海中,这是一笔交易,只有龙渊来客才能施展的交易。

    “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人的血肉是脆弱的,但妖却不尽然,作为世间的不详者,你能够长久的存活于世,化妖不过是一种手段,精神坚韧的人,还是可以挺过去的.....这可比坠入黄泉要好的多.....如果到了黄泉,那你和你的孩子就真的再也不可能见面了......”

    “你说是不是,大妖雨霖铃?”

    “杀万余小儿为你之少子续命,他能活多久取决于你的精神还能存在多久,不过站在我的立场,我是不希望你还留有人性的....既然你找到了我,听到了我的声音,那么我们就是有缘的.....”

    “这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不杀他人,痛苦的就是你自己.....什么是妖啊,你以为是山川走兽,那些是灵,是精!岂能和你这种东西相提并论?”

    “听我的没错,你要做的,只是在这里....守住鸪神湖.....这座湖的边上,就是汾水.....”

    “.....”

    雨霖铃站起了身子。

    暗红色的袍子下鼓动着可怕的呜咽声,漆黑的面容根本没有五官,她此时心中升起恼怒与愤恨,亢宿偷走了香灰,导致神庙坍塌,而她的孩子,即将提前迎来死亡。

    这是仇恨,是不共戴天的仇怨。

    是的,相虺说的没有错,杀死其他的人,让自己的少子得以继续存活,这又有什么错呢?

    人生来在世,不是被杀,便是杀人,有的人......生来就是该被屠宰的。

    雨霖铃漆黑的面孔下,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那宛如是一张嘴,此刻,两侧上翘。

    恐怖至极。

    ............

    “地尽妖氛气,春余草木光。”

    《次韵曾中父登临川郡书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子后裔

    黄河涨水会在什么时间?这个谁说得准呢,只不过古来每一次黄河决堤都伴随着滔天的灾难,这世上只有古之真人才能预见山川的改道与爆发,但是很可惜,现在的榆次城内并不知道这个问题,而且他们也找不到一位古之真人。

    相虺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雨霖铃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妖氛,鸪神湖四野彻底成了禁地,以至于盖聂与张月鹿逃出去之后,他们转头所见到的,那片雾气更加的深邃与妖异了。

    不仅仅是榆次的斩妖人们。

    降水之畔,张月鹿曾经杀死了一只比较厉害的老妖,而程知远后来去邯郸的路上正好路过降水的某段河流,在大槐树下对着一个尸体吹了半天的牛皮。

    那个尸体又是被某个神秘男人所蕴养的尸妖,然而因为程知远的一番吹水,那个尸体的魂魄回返了过来,成为了这世上,或许是唯一的,有灵智且正常的“妖”....

    不,倒也不知道他还算不算妖了。

    如果有了正确的理性以及正常的身体机能,那么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灵。

    妖是没有生命特征的,也没有鬼的寒气,也没有像是鬼一样自带恐怖bgm,他们是不详与诡异的集合体,妖之十类,大部分都是如此。

    尸兄现在就发现了问题,他离开了降水,为了躲开那个男人不假,但是他貌似又撞到了另外一拨人的头上。

    “我怎么这么倒霉!”

    尸兄发出最真诚的哀嚎,他本来是前往稷下学宫准备明年考试的,结果莫名其妙就被杀了,这可以理解,毕竟他的血脉高贵,出身不凡,长得还帅.....对方想要用这种血脉来制造大妖也是无可厚非,但现在自己明明已经跑路了,怎么还能遇到这些玩意?

    枯法修士,那是自愿被妖上身的人啊!这种人百千年内都少见,自己还真的是时运不济。

    “糟了,糟了.....”

    远方的妖氛冲天而起,浩浩荡荡,尸兄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他只能夺路而逃,只是这一次没有走多远,那从山野之中忽然荡起一片烟尘,尸兄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一刀插在地上!

    “嗷!”

    他发出如狗一般的惨叫,那柄长刀上染了许多的,干涸的黑血,尸兄看着突然出现,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少年,惊恐的喊道:“我我我,我不是妖,真的!”

    浑邪乌檀的手在刀柄上狠狠拍了一下!

    “哇!”

    这一刀在尸兄身体内插得更加深了一些,顿时让他疼的嗷嗷乱叫,而浑邪乌檀眯起眼睛,冷冷道:“你不是人,也不是妖,你是个什么玩意?”

    “不要叫!不然我杀了你!”

    尸兄顿时大气也不敢喘,忍着剧痛,认真的点头道:“不叫,我不叫,别杀我,好不容易活过来,我不想再去黄泉了.....”

    浑邪乌檀把刀拔出来,顿时尸兄又倒抽一口气,那是疼的,只是下一刻刀锋就架在他脖子上,浑邪乌檀披头散发,身上也满是血污,显然之前是和赵国的小股部队交过手了。

    惨胜,大概就是这种情况,而且害怕引来大军围攻,浑邪乌檀已经逃了很久。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弃在赵国腹地捣乱的企图。

    “你从哪里来?”

    “降水....”

    “你耍我,降水那么长,具体点!”

    刀猛然陷入尸兄脖子里。

    “等等等!有话好说,别动怒,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我是,我是从左权之野来的!”

    “你说什么!”

    浑邪乌檀的眼睛顿时光明大放:“你说你是从左权来的?!那里有没有一株大槐树!”

    尸兄差点哭了:“有有有,你把刀放下!我就是从那株树下活过来的!”

    浑邪乌檀心中宛如乌云散尽,光辉骤起一般,那种狂喜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走!带我去左权,不然杀了你!”

    “蛤!?你动不动就要杀我几个意.....别别别,别架脑袋!我去,我带你去....!”

    尸兄欲哭无泪:“可,可你去那里很危险的,那里有个真正的大妖,还有一个修行枯寂之法的人,他正在搜罗生灵的三魂七魄,似乎要弄出一个绝世大妖,你去了那里就是送死啊!”

    浑邪乌檀冷笑:“区区小妖,我有天神庇佑,他能耐我何?”

    话语说着,身上逐渐升起丝丝缕缕的金色闪电,尸兄被那金光一晃,顿时心中又多了三分惊惧,小声逼逼道:“要不我给你指路.....你自己能找到......”

    “别你娘废话!”

    浑邪乌檀的刀顿时在他身上砍了一下,尸兄疼的满地打滚,嗷嗷乱叫。

    “姓名!我问你姓名!”

    “姬....姬游....洛阳人!”

    浑邪乌檀一愣,随后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王室子孙!天子后裔!

    “哈哈.....哈哈哈哈!跑了一个赵迁,来了一个姬游!天助我也,上苍庇佑,我长生之地当得大兴!”

    ............

    风云变幻,暗流涌动。

    邯郸的染坊中,天色已明,程知远悟出庶人剑第三重,接过那信使送来的令牌之后,转过身去便看到了甘棠。

    “奎宿,居然给你晋升了星主?”

    甘棠负着手,轻移莲步:“从此之后你就不再是寻常的斩妖人了,位列二十八星宿,地位超然,看来是赵国的高层开窍了,从现在起要逐渐给你些甜头尝尝。”

    “这只是一份工作,再说了,我给赵国争光添彩,他们总不能让旁人寒心,于情于理都要给我一些好处才是。”

    “毕竟我们干的可是出生入死的勾当。”

    程知远把奎宿的牌子别在腰间,用力扯紧了:“我要回榆次述职,随后前去稷下学宫,你要来吗,去稷下学宫的话,能见到青丘的同族,想来你也应该是欢喜的吧。”

    “哦,知远你要去稷下学宫?”

    这时候高长恭一帮人也醒了,这少年第一个出声,显得很开心的样子:“我也想去的,明年开春在齐国不见不散啊!”

    “我...其实我也想去,只是稷下学宫的考核比较困难,说不定不好过啊。”

    曹亭嘀咕了一句,而南搏身则是忽然一笑:“这么说,我可能和各位见不到了。”

    “哦,你要去哪?云梦宫?”

    南搏身摇摇头:“我准备去洛阳,去西郊太学。”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秦军伐韩

    西郊太学如今在三学宫排位最末,南搏身说想要去太学着实是让不少人有些吃惊,就好比后世同学们高考完毕之后都填报志愿,自觉有把握考得名列前茅的,达到清华北大录取指标的,难道会放着高等学府不上而去转二级学府吗?

    周朝教育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稷下学宫是知识面最广,毕业证最硬,也是最能给身份镀金的地方,有实力上稷下学宫当然不会考虑太学,学宫的师资力量多强,那都是圣人亲自下场当教授,太学现在式微的很,听说去年的教学指标都没有完成....

    “但那毕竟是天子脚下,有些学问,也是学宫难以学习到的,听说太学之中收集了许多卷宗,自周朝以降,七千年来,无数诗篇、歌谣、道章、天文、术法,都储存在太学之中,且道尊内,穷天尊也曾经担任过太学的卷宗管理。”

    “通读道藏万八千篇,可证通天之路。”

    南搏身如此说,表示自己是冲着太学的卷宗去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郊太学如今再是孱弱,他曾经毕竟也是五所学校合并起来的,那七千年以降,包括当年在商朝搜罗到的不少案牍都收录在太学之中。

    而稷下学宫的卷宗虽然同样很多,但是和太学比起来就有些差距,学宫胜在圣人门书较多,诸子百家各执一言,于学宫中百花齐放,更有青丘涂山氏为学宫添砖加瓦,总的来说,学宫的教育更附和当下的社会环境。

    而云梦宫属于军事学院,这一点就不必再过多赘述了。

    “看来搏身有些想法,其实去太学也未尝不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有些时候人还是要走适合自己的道路才是。”

    高长恭点了点头,很是认同南搏身的选择,确实是如此,有些人,譬如当年孙膑庞涓,苏秦张仪这些人,如果不是去了云梦宫,或许他们也弄不出如今的这般成就。

    当时如果去了太学,更多的可能性是被教导成一个只知道说礼的迂腐之人,而不会创造后来那么多的战争神话,乃至于封圣登贤。

    “师择徒,徒亦择师,若是遇到不当的师父,徒弟也难以有所成就。”

    甘棠点评,给予回应,而南搏身抱拳拱手,笑道:“涂山君说的极是,稷下学宫明年开春大考,我在此地,先预祝各位旗开得胜,登入宫门。”

    高长恭,曹亭几个人也是笑着回应:“太学亦是同时开考,我等亦祝搏身,入天子之门,得见道藏万八千篇,证无上道!”

    众少年人在这间有些简陋的染坊屋院内许下对未来的诺言,他们朝气蓬勃,他们活力四射,他们带着少年人所独有的飞扬意气。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

    隔着八万里秦川,三万零六百座神山,又过九河七江三海,青玄之地眺望南世,山海连天,秦国东进的野望从没有停止过。

    “......伊阙之后,楚兵涣散,王使信于楚君,欲领诸侯与楚一会,争一旦之命,楚君不能敌之,娶秦女为妇,罢兵言和,尊秦之令。”

    “然楚之地,君言为假,神言为真,楚君之从,不可信也,东皇之从,方是真言,故楚君从命而东皇不从,神门镇楚,楚君之语不过一纸空文。”

    “楚君欲行越吴之事,问道于云梦宫,闻纵横之术,请圣门为之援,遣使者行于五国,陈说利害,欲联五国西进,越九河七江三海,破三万六百神山,陷八万里秦川于战火之下。”

    “王闻之则怒,斥楚之三刀两面,楚君不应。”

    “使时,王使司马错攻楚,夺黔中,楚军不敌,割让上庸。”

    “次年,王撰檄文,言明楚之无义,再使白起攻楚之郢都。”

    “鄢城之战,楚人亡命抵之,使白起屡攻不克,秦军孤军深入,不宜持久,见夷水从楚西山长谷出,而流向东南,故,于鄢城西百里处筑堤蓄水,修长渠达鄢城之下。”

    “白起开渠灌城,水入城为深渊,鄢东北角经水浸而溃破,城中百姓被淹亡者,或百千万,不可计也。”

    “此战楚都崩落,迁都于陈丘,楚王向东皇低头,甘为驱使,使得神门遣使下降,于两年之后,兴兵再起,此番楚军之中,多夹神灵,浩荡烟尘,蔽日遮天,称有三百余万。”

    “神门中,黄河大神冰夷求见长江帝女奇相,劝其相助楚军,以免无辜淹死者增添,奇相不知出于何故,点头允诺,故使秦军难以施展水计,掘长江而不见水移,惊骇之下,登畔而走,遭楚国剑军狙击于淮。”

    “楚军神门,大神云中君现,化大雾云涛于人间,秦军入内,精气神明皆落,血气衰敝,遭楚军大败,连失城池十五座,不得已退回青玄。”

    “此战,楚国大胜,然楚君依惧秦威,于十年之后,前日之侧,欲与秦和。”

    “秦亦因当年之败,元气大伤,此时休息,也是权宜之计......”

    宫阙内的灯火寥寥,秦国史官念诵着这些记录,同时秦昭王就坐在他的面前。

    秦国东进,因为摒弃了神的力量,所以一切都只靠着自己的能力,人的力量可以胜天么,或许是可以的吧,但昭襄王见到了神的伟力,当年的楚国被击的节节败退,但是只要楚王低头,东皇遣神灵入阵,局面立刻就更改过来。

    昭王的身后,摆放着白帝的神位,此时当中,传出一些嘲笑的声音。

    “你胜不了,六国皆有外力相助,秦国疲敝,地产贫瘠,你不借助我的力量,你难以真正踏足南世。”

    昭王没有回头,而是缓缓开口道:

    “耗了我秦国四世君王的心血,才把您这位祖先关在了笼子里,如今要让我再把您放出来,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世上不该有神,秦人可以胜,见那天兵圣袍,曾经也皆为凡甲,您曾经亦是人。”

    白帝的塑像只是发出笑声,不再回应,昭王轻声道:“我曾听闻仙人古话,言愚公移山之事,王屋太行之高,凡人难及,然愚公敢移。”

    “智叟笑之: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

    “愚公答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昭王顿了顿:“后,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

    白帝道:“那最后也是天帝开恩而已!”

    昭王道:“天帝若不开恩,莫非王屋太行,不可平吗?”

    他看向史官,突然提高声音,震声道:“楚国欲和,当然可和,只是和则和已,这百世之怨又岂能放下?”

    “我秦国准备至今,虽不攻楚,但亦可择余!遣武安君白起为帅,使穰侯魏冉为大将,蒙骜为副将,总领五十万大军,不日起,出八万里秦川,使青鸾为首,祝鸠为左侧,丹鸟为右侧,伯赵为中,领黑燕,伯劳,锦鸟,鹦雀,鹁鸪,鸷鸟,苍鹰,神雕,天鹏,烈隼,阴鹫......出百鸟越神峰,兴兵攻韩!”

第二百一十五章 祸事了(上)

    秦人的过去就是一部血与铜浇筑出来的史书,最早的老秦人被商王收服,封为诸侯,极受重视,然而嬴氏部族一部分人参与了武庚挑唆的三监之乱而遭到了周公旦的惩罚,秦人本居住于东方,被迫西迁,从此,沦为庶民。

    商朝重臣,恶来的五世孙是秦非子,他是造父的侄孙,因养马有功而被周王封为附庸,秦人从此便为周朝养马,并且于西边阻击西戎的胡人,直至秦庄公时期,西戎大败,被周宣王封为西陲大夫,赐原“大骆之族”所居住的犬丘为居住地,这个地方的位置,在天水的西南方。

    直至周平王东迁时期,秦国护送有功,被周平王赐予西岐之地,并且许诺,秦国如果能彻底击败西戎,就可以拥有周朝的发源之土。

    随后,秦国做到了,用了无数年,无数人的性命作为赌注,作为兵器,西戎各国渐不能挡,老秦人的血性与悍勇让他们胆战心惊,在漫长的岁月中,秦并国二十有余,辟地千万余里,彻底称霸西戎。

    从此之后,秦国的根据地,覆盖至九河七江三海,终于占领青玄大地!

    当世天子,周朝王室,亦起于青玄!

    而原本秦人居住的地方,是后来的鲁国地带。

    历史上,秦人以及秦人先祖有数次西迁,包括白帝,因为在南世的战争中落败,无法夺得中原天帝之位,从而只能降入西方,当时西方并无天帝,故白帝主之,而其余诸帝下降,开始瓜分中原帝位。

    而诸天帝与九天主宰关系莫名,有传说他们就是九天主宰在人间的人格化身,亦又说,他们只不过窃取了九天主宰的力量,其实是人间诞生的篡位神灵。

    九天主宰只是一种概念上的称呼,并没有人看过他们,也没有仙人留下过这些存在下凡的记录,故而当各位突然冒出来的“天帝”,自诩为替天行道之神,上奉天意时,众生的怀疑便可以找到解释了。

    而在如今的诸天帝中,白帝其实是有记载以来的,最早自称天帝的神明。

    自称天帝的白帝降临于少昊氏衰落之时,颛顼此时正是少年时代,他见到了威严俊美的白帝,他们对付了另外一个强大的敌人,那就是共工部。

    颛顼辅佐少昊有功,被封在高阳,那时少昊如兄长,如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颛顼渐渐发现白帝的理念是神权的绝对统治,他开始心生怀疑,并且对于这片土地的归属感到迷茫。

    白帝希望颛顼成为辅佐他的神明,但颛顼只想成为一个人。

    神与人的矛盾,在此时便已经埋下了祸根。

    直至少昊氏因为神的绝对统治而加剧了人神矛盾,颛顼被一部分人举义,加为人王,从此时,天帝与人王之争就此开始,最后两者对立,一者称白,一者唤黑。

    “.......”

    秦王的不理睬与坚定,让白帝想到了曾经的颛顼,那个天真的孩子最终也背负起了巨大的责任,然而白帝感觉到失落,身为天帝之一,却舍弃了自己的身份,最后弄出了绝地天通,使得众神归于人灵的统治之下。

    黑压倒了白。

    然而颛顼的影响终究是有限制的,当然,九天主宰们,在暗流中的设置,或许也功不可没。

    “人与神的矛盾无法更改,那些天帝们即使不断的更换皮囊,但是内在都是一样的东西,又怎么样才能让人们信服呢?”

    “曾经的人王最终还是要回归天帝的身份,这是不可更改的,我看着世间沧桑剧变,我看着那些天帝行使蝇营狗苟之事,着实是可笑啊......”

    “六道尊,九主宰,人神之辨,已经绵延了多少岁月?”

    “神人,圣人,贤人,真人,道人,仙人!”

    “仅仅是神与圣这两方的辩论,已经让这世上战火蔓延了五万年,其他的四方呢?南华真君与奈何之王作为天顶与天底,自然阴阳相对,纠缠不休,贤人的力量来自龙渊,而道人的力量取自天下之下!”

    “如今的秦国,和当年的颛顼何等相似,人定胜神?我不这么认为,昭王啊,你会有一个优秀的子孙出世,但他会走向哪一条道路,会像是当年的颛顼高阳,还是走上当年我的老路?”

    “人统世间达到极致,威加四海,君临八,那与神,也没有什么两样了,那时候,人的贪婪还会让你保持着人的心思吗?长生不老,永统世间.....”

    白帝的这些话都没有让秦昭王听到,他的神音回荡在冥冥之内,没有任何人能够知晓他方才说了什么,只是他在断言一些未来,秦国奉行人定胜神,但是当人的力量达到顶峰,人王自诩为神时.....

    其实都是一样的结果。

    ..............

    “你说什么,跑了?”

    当相虺了解到星宿府异动的时候,立刻就向着四周山野间的,他所布置出去的那些妖给予了他正确的答案,雨霖铃因为一时的失手,导致她的覆盖范围内,走脱了一个斩妖人。

    到底是谁走脱了,诸妖难以明晓,而雨霖铃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相虺却浑身发炸,同时心中大为恼恨!

    他在短短数天内赶到了鸪神湖,一头闯进了雾气之中,找到了雨霖铃所呆着的位置。

    “你这个废物!”

    相虺开口便是痛骂与呵斥,甚至那种恐怖的孽龙之威已经让雨霖铃浑身发抖,而少年人依旧在昏睡,即使身处于这种可怕的威压之下,都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仿佛是即将归西而去了。

    这件事情,雨霖铃办的简直混账!

    相虺想到了最不妙的情况,那个斩妖人逃脱之后,如果这个地方被他上报,从而引来圣人级别的战力.....不,不一定需要圣人,大贤级别的力量,只需要来一位十二重楼的高手,不必渡过庐山火,就是最寻常的十二重楼,就足以荡平这里!

    其实雨霖铃的战力并不高,亢宿是金磐音的资质,属于中下类别,这种程度的六重楼不是她的对手无可厚非,但如果来一个满江红级别的,八重楼以上的高手,其实雨霖铃的胜算一下子就少了许多!

    如果这个地方被发现,被破坏了,那么作为淹没邯郸这个大环中,最重要的汾水就不会发生洪灾,届时这个大环无法启动,“泽国江山之阵”就没有办法把赵国化为陆地鬼国。

    最倒霉的情况是有圣人立刻发现问题所在,从而赶来除妖!

    而他相虺,如果不是身处泽国,哪怕是恢复了一半的实力,也绝不可能是一位圣人的对手!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祸事了(下)

    “你这孽物,几乎坏我大事!”

    相虺狠狠抽打雨霖铃,那柄青厥剑砰的一下砍在雨霖铃的暗红色大袍上,衣衫破碎之后,露出的不是旖旎而是漆黑的妖气。

    雨霖铃发出悲惨的吼声,但却害怕的浑身颤抖,不敢有半点反抗的动作。

    相虺斩了她数十剑,差点将她半条妖命都打的崩碎,几欲将她生灵力削尽,生根斩断,雨霖铃半跪在地上,身躯的颤抖越发剧烈。

    “呼...呼....”

    冷静下来的相虺意识到当务之急已经不再是等待黄河涨水了,那个斩妖人逃走之后,肯定是第一时间回报星宿府,而距离鸪神湖最近的大型星宿府,拥有高端战力的,就是榆次!

    榆次城中,正好有八重楼级别的人物!

    “不妙,不妙,祸事了!没有时间了,动作要快,不然被发现,我的计划可不要全都泡汤?既然黄河不涨水,那我就主动让它涨!必须要在三十日内把黄河掀翻过来!”

    “事关重大,绝不容许有失!”

    相虺收起青厥剑,这柄剑是他自诞生以来就拥有的,长五尺三寸,为他的左臂所化,与血肉相联,故而可披鳞甲于剑,更添三分凶残,剑刃所落之处,斩石成泽,化木为血,触肉身则污其精气神明,一斩落其精,二斩落其气,三斩落其神明,故每隔四斩可落一命。

    青为剑色,厥意为闭气昏倒之意,亦有凶厉,严重之意。

    相虺是不愿意放弃淹没邯郸的打算的,但是眼下时间不等人,他心中想到了一个办法,并且在此时愈演愈烈!

    “雨霖铃!你给我看好了这里!再有什么斩妖人进来,随后走脱,此番回归,我必然要你性命!”

    相虺说完,立刻离开,他刚到此地,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要急匆匆离去,在走之前,他见到了坍塌位置的水墉庙,冷冷的盯了一眼,不知道是在看冥冥中的什么。

    冥冥中注视他的,自然就是水墉神,但这一位水墉,为了作以区分,合该称呼为....洛阳城隍。

    水墉即是城隍,而古之城隍,地位之高,不下传说中的各路天神,只是后来华夏大地上战火连绵,先民们发现城隍根本不能庇护他们,故而城隍的信仰越发衰落,直至数千年后,居然从天神大位沦落为地上阴神,成为仅比土地高半分的小神。

    洛阳城的城隍发现了相虺的踪迹,并且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龙渊残存的封印,然而让他无能为力的是,他此时的状态,可以说是八神之中最不妙的一个。

    虫神还能派遣分身在天下到处乱晃,根本不管他的云霄剑阁,但是城隍不行,他必须格尽职守,难以离开洛阳城半步,随着如今天子气运的江河日下,只属于昊天上帝的城隍神,几乎已经是度日如年。

    他根本无力向各地水墉发出预警,而各地的水墉向他祈求神力,也不再能得到回应。

    神终究有衰落的时候,尤其是国运之神,强大之时威服天下,弱小之时,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难以离开。

    相虺知道洛阳城隍在透过坍塌的水墉庙废墟注视着他,但这又能怎么样呢,他连信号都发不出去,其余的神灵也难以知道这件事情,八神各自被困锁在八野,除非此时虫神找到城隍,这才有可能把相虺的事情捅出去,但很可惜,虫神现在,还在蜃龙的地盘上乱晃。

    他离开了这里,那些守护各地关卡的大妖不能召唤,既然这样,相虺只能呼唤那些小妖,于是他所经之处,无数诡谲与恐怖的云气,形状扭曲,从中显化一只又一只可怕的妖类。

    大部分都是那些真正的妖所屠杀百姓之后,转化而来的尸妖,这里面也有鸪神湖四野的不少人家,林林总总,被相虺带走了六千多人。

    真正是妖氛遮天蔽日,行走之地尽数化为泽国腐土!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相虺北上,在六千诸妖中挑选了四个还可以的,作为临时的统帅使用。

    汾水乃是汇入黄河的两大巨形水系之一,一旦水流奔腾不可遏制,黄河立刻涨水,但是掘开汾水的困难性并不小,尤其是这个世界观中,汾水的庞大比起原本的世界内,宽度要大了至少百倍!

    称巨河如海,见烟波浩渺,一点也不过分!

    相虺用自己的妖氛带领六千余妖类日夜兼程,赶往汾河汇入榆次,以及汇入黄河的隘口,眼下之计,斩妖人的行为已经不可阻止,那么榆次城必然会做出反应,而如果自己这里失手,没有拦住榆次城的斩妖大军,那么势必引来太行山另外一头的太原城注视!

    太原城距离榆次并不远!

    而太原内据说有九重,十重,甚至十二重的高手!以至于还有赵国的三垣星官!

    届时,如果真的引出三垣,那么自己现在这种实力,势必会被三垣拖住,即使能击杀二十八星宿也是徒劳无用,三垣出手,那么必然就有人回往请援,到时候,邯郸必然有所回应!

    到了那时候,圣人必出!

    而且可笑的是,榆次确实是在水淹的大环之中,然而太原却不在!

    这个事情一旦暴露,是怎么瞒都瞒不住的,赵国的浑天仪一开,星辰之下,万般魍魉若无遮掩天赋,皆难以遁逃,更何况自己这片庞大妖云?

    “只有先掘汾水!使汾水淹没榆次城,我领妖军大举进犯,将榆次戮为空城,活祭其中百万生灵,此时即使太原有所反应,我的实力也早已经恢复部分,到那时候,我占据榆次泽国,又有天时地利,着六千妖军,百万水鬼为阵,以榆次为首,立克太原!”

    相虺做出了打算,并且一刻不停的赶往汾水通向榆次的隘口!只要榆次化为大泽,便可积蓄水国,此时汾水大涨,必没黄河!

    “克太原后,汾水之涛已至黄河口,此时大环成就,即使圣人迎面杀来,我也可退向汾水中游的昭余祁泽,再引文峪河,文水入大泽之中.....到了这个时候,圣人即使想冲进来,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看来赵国必须徐徐图之,但眼下,却要先行雷霆霹雳之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杀生起始

    汾水即将引来它的崩溃时间,而受到它所影响,黄河也即将提前迎来它的决堤时间。

    黄河决堤,对于整个南世大地来说都是灾难性的,一望无际的平原都将被淹没,滔天的浊流将化为怒龙横扫人间,到了那个时候,死亡的生灵将以亿来计算,不再是单单的淹没一二座城池就能停歇的。

    当然,齐国燕国或许不太担心这个问题,然而三晋地最怕的就是黄河决口。

    此时,滔滔黄河之中,有一座古老的棺材逆流而上。

    它从幽暗沉重的燕国大地漂流而来,从渤海的黄河入海口逆着大涛而行,此时已经逼近三晋之地。

    这座棺材阴森森的,外表的木头因为常年被水浸泡而显得有些腐烂,但是内在却坚固更胜金刚铜铁,仿佛承载着什么古老的不详之物。

    没有镌刻名讳,没有镌刻来处,朴素的不能再朴素。

    ........

    马圈之中,呼雷豹沉默的咀嚼着干草,赵国对它的待遇确实是不错的,大司马治下的养马机构,对于马的草料供应绝对是有多少上多少,绝不会吝啬半点,毕竟赵国本就以骑兵闻名天下,如果对于马的照料还不好,那可真算是自断臂膀了。

    呼雷豹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失败了,并且被对方的气势所威慑,那种可怕的....那道恐怖的影子,豺狼一般,却又带着龙眸与龙角,龙爪,龙牙,那绝对是一只龙。

    龙的力量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它被摄住了,它认为浑邪乌檀的那场失败是由它所引起的,所以最后才会说出不带着自己离开的话。

    它只是一匹马,它的主人再一次抛弃了它,它知道,因为对方败了,而自己作为战利品已经被掠夺而去。

    上一次调用良马,它本以为会被新主人,也就是见过两次面的那个少年所骑上,但很可惜,对方骑走的是紫燕骝。

    那匹马本来只是一匹普普通通的良马,不能算是战马,但是和自己一战之后,那匹马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升了级,成了一等一的好马。

    经历过生死的马,便无惧生死了,这种马才是战马,更是战马中的龙驹。

    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很多天了。

    没有人调遣它,那个新的主人也没有再来找过它,虽然每天都有上好肥美的草料供给,但这并不是呼雷豹想要的。

    太压抑了,它感觉自己正在被世间遗忘。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我还有用!

    呼雷豹忽然很愤怒的吐出了未曾咀嚼完毕的干草,而后狠狠向着马厩的围栏撞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雷霆与烟尘,呼雷豹冲出了那片没有大用的围栏,那能够拦住寻常的骏马,又岂能拦住它这匹龙驹?

    只是当四蹄踏在地上的一瞬间,呼雷豹突然见到不远处站着的人。

    程知远看着这匹马冲了出来,很讶异的对司马道:“不错啊,我一来这匹马就激动的冲出来了,大司马不愧是养马能手,佩服....”

    司马眨了眨眼,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呼雷豹也呆了一下,直到程知远上前来,准备给它套上缰绳。

    “哧!”

    呼雷豹见到他,在这一瞬间心中突然涌起恐惧,仿佛龙吟声重新在耳边响彻,它的四蹄猛然一蹬,就要把程知远踢倒随后自己跑路,但在下一瞬间,一只“龙爪”,于瞬间刹那,扣住了它的脖子!

    深深的嵌入皮肉之中!

    黑白的世界仿佛又一次出现在精神之中,呼雷豹的恐惧动作被强制镇压下来,那股龙威渗透到它的心灵深处,再看程知远的时候,眼中满是敬畏与恐惧。

    “不必担心。”

    程知远松开手,压制了躁动之后,轻轻抚摸马的鬃毛。

    “浑邪乌檀已经输了,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了,上了战场可不能再露出这种胆怯的表情,向死而生,无所畏惧,你气喷云雷,亦是龙驹,原本在马市上听说你性格躁烈,难道只是生了一副欺软怕硬的心肠?”

    程知远拍了拍呼雷豹,后者这才完全安静下来。

    “知远驯马,着实有些门道,这马是之前被你打怕了,见到你便不敢放肆,若是旁人来了,恐怕还有些傲气。”

    司马笑着开口,程知远则是摇头道:“萧菽养出来的性子,这马儿内在刚烈,但外在性格却是有些怯懦与柔弱的,这和人一样,不是它怕,而是它觉得自己还有用。”

    “害怕被抛弃的马就是这样的。”

    呼雷豹的眼睛逐渐瞪大,程知远又一次拍了下它的脑袋,随后翻身上马。

    “这便走了!司马兄,来年开春,你我稷下学宫再见吧!”

    司马道:“可要提前去,准备的时间至少也要三十日,二月二日之前,务必要到。”

    程知远拱拱手,随后拍马,呼雷豹踱蹄而出,正见到甘棠骑着那匹紫燕骝。

    看见呼雷豹出来,紫燕骝打了个响鼻,好似是在说你个坐牢的总算放出来了?

    呼雷豹没有回应,沉默以对,紫燕骝却也不是那种一直挑衅的性格,便也就晃了晃脑袋,随后垂首任凭甘棠驱使了。

    “事不宜迟,我们速归榆次。”

    两人离开,司马目送他们离去,而就在此时,司马忽然看到,自己的伯父司马名从路口快步闪过,他去的地方,则是邯郸的王宫。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还是因为浑邪乌檀吗?

    司马看到他们似乎在说话,于是动了动耳朵。

    “秦国要攻韩了,青鸾已经越山海而来,向韩国下了战书,韩王震恐,向魏赵求援....”

    ........

    水波渐起,风声愈烈。

    十日之前的程知远,与十日之后的程知远完全不是同一种心态。

    从邯郸到榆次的路程比较遥远,来的时候程知远是孤身一人,回去的时候身边却多了个伙伴,还加上两匹马。

    只是当道路逐渐泥泞的时候,程知远重新回到降水下游的时候,总感觉心里面有些堵塞与烦躁。

    包括空气,似乎都有些潮湿与粘稠,人的身上,不自觉的就渗出汗珠,在甘棠的脖颈上,前额上,颈领处,起伏....

    程知远当然也是.....

    他抬起头。

    天色阴沉,但却没有下雨,那些乌云压得很低,东边一块,西边三块,分散开来,而在乌云后面的却并不是璀璨的白光,而是灰蒙蒙的浓重雾气。

    程知远停下了脚步,两匹正在饮水的马也茫然的抬起了头。

    甘棠精致的鼻子轻轻耸动了一下。

    远方不知道哪里,顺着水与风,飘来了浓重的血腥之气。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风雨大作!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可怕的猩红。

    当老人化为灰烬,壮汉焚成焦尸,女人被割开喉咙,连血都被火炙烤的干涸。

    白衣火屠的两只眼睛没有瞳孔,但是他本来也不需要那种东西,隐藏在白烟之中的火屠发出少年人独有的欢快声音,并不在意它刀下即将丧命的百姓。

    杀,杀戮才是最完美的,欢喜与怨恨交织,相虺说的,要把降水这里的人都杀掉,等到泽国一起,这些死去的人,立刻都会变成水鬼,如狼如狗,凶狠且忠实的执行相虺的命令。

    衍妖这种事情,白衣火屠不会,但是杀人,这就很容易了!

    因为白衣火屠就出现在降水这条路线上,所以他对于这里人家的分部比较熟悉。上一次被程虞二人打跑了之后,他遇到相虺并且表示臣服,而相虺重新把他派到了这里来。

    这对于火屠来说,其实是好事情。

    他当然明白,程虞二人必不可能于那个村镇中久留,当初他们也只是恰好路过,那么现在回去,并且顺着原来已经化为灰烬的村子,逆行而上,显然能够收获更多的“生灵力”。

    妖要存活,杀生即可。

    妖要变强,杀生即可。

    生灵的【生根】是妖类变强的最好养料,生根失不可复得。

    众生生来皆有一道生根,生根失则死,生灵力就是生根衍化出来的力。

    人的精气神明,其实就是生根强大的外在体现,更简明扼要的解释,所谓生根,约莫可以等于【一条性命】。

    这片庄子已经化为火海了,全村上下三四百人都基本上被屠杀殆尽,火屠刀下从不留幸存者,而相虺看重他也是因为他那可怕的成长性。

    火屠是火童子的变化之一,同样火童子还能衍化成其他类型的火妖,他从出现的一瞬间起就注定了会展开一场大屠杀,因为这是火童子完成进化的必要条件。

    他雪白空洞的眼睛突兀的望向一处熊熊燃烧的血腥废墟。

    那种恐怖的杀意,瞬间就能摧毁任何窥伺者的意识!

    呼!

    一道浩然正气打落,火屠的面颊被撕开细小的豁口,下一瞬间就被烟霞补全。

    废墟中站着一个儒生,灰头土脸,如母鸡护小鸡一样的把五个孩子保护在身后。

    浩然正气就是他发出来的,但是很可惜,他似乎没有学到儒门真正厉害的手段,这胸膛中一口正气如剑,发出去之后便去了三分气力,正统的儒门八宫弟子绝不会轻易动用这股正气,不到万不得已……

    不过对于这个儒生来说,现在已经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吧。

    火屠感到有趣,这个庄子一共才四百余人,怎么会有一个圣门弟子在这里居住?

    他望了望这个儒生后面的几个孩子,那孩子中,有人紧紧抱着一卷案牍。

    原来是个教书匠。

    是秉持了儒门理念,或许还跟随过某位儒门大士一段时间,但是不算真正的儒门弟子。

    火屠心中的愉悦感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失落,以及兴意阑珊。

    原来不是圣门弟子。

    如果是的话该有多好?

    圣门弟子的性命,他们的精气神明之强盛,足以让自己完成第二次的蜕变了。

    可惜,既然不是,那就杀了……

    不,不应该这样。

    火屠的面孔朝向儒生,忽然裂开一个恐怖的弯曲,同时发出人刺耳的怪笑!

    既然你想要保护这些稚童。

    那我就在他们的面前把你慢慢切碎。

    想要逞英雄?

    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干的事情。

    ……

    行九十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被一只火屠袭击,他的名字有些怪,因为他曾经跟随过叔仲会大士,后者乃是至圣的执笔侍者,也是儒门至圣亲传弟子中,年纪最小的几位之一,他小至圣五千五百岁。

    叔仲会大士是三晋人,年少有为,执笔而从至圣,天资极高。他行九十曾经有幸跟随过大士一段时间,后来大士归宫,自己不能再继续跟随,但希望能把儒门道理传遍天下,于是便从遥远的楚国,来到了这赵国的土地上。

    他希望更接近大士的思想,所以来到了他的故土,在这里传播大士的学说,庄子里的百姓们欣然接受了他,并且亲切的称他为先生。

    这让他受宠若惊,他是楚人,在中原看来算是蛮夷,骨子里其实有些自卑。

    楚国被神统治的太久,也太累,所以当行九十发现,没有神的国度竟然是这么美好,而大士所讲述的道理,正如指引他走向希望的火烛。

    他义无反顾离开了楚国。

    行九十,这是大士给他起的名字,他原来就叫九十,一个没有太大意义的名字,但是大士听闻之后,

    便给他加了一个姓。

    是姓而不是氏,而行九十原本也没有氏,他是一个庶人,只有名,其他的都是没有的。

    大士的那个意思,是“行百里者半九十”。意思是走一百里路,走了九十里才算走了一半,喻指做事情愈接近成功愈困难,因此更要努力、谨慎。

    大士希望他不要放弃,不要停下。

    他也是这么认为和去做的。

    所以当那个火屠出现的时候,他选择收拢孩子们,让他们先行离开。

    但是这个妖的强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仅仅是一道目光,这些人就被发现了,孩子们死死的抱着案牍,并不干净的脸上带着害怕与恐惧。

    当火屠咧嘴微笑的时候,行九十知道,今天自己是必死无疑了。

    但是这些孩子必须要救出去。

    “大士,我记得你说过一则神话,太阳从汤谷升起,从旦而生,朝气蓬勃,光耀天下……”

    “太阳落下西天,垂垂老矣,但是当太阳坠入虞渊之后,一夜的黑暗落下,最后升起的,又是朝霞的旦日。”

    “我已经是西天的太阳,但我身后则都是沐浴着落日余晖的崭新朝阳。”

    “他们还没有升起来,又怎么能就此落下呢?”

    那柄刀戏谑般的斩落在行九十的眼前,而他却做出了出乎火屠意料的动作,这个儒生大吼一声,如猛虎般扑过去,整个人都在瞬间被火焰吞噬!

    那柄刀斩在他的肩头,因为他的前进而没有砍中脖颈,滚烫的铁水瞬间就腐蚀了血肉,儒生疼得大叫,然而抓着火屠的手臂却越发用力!

    火屠也懵了,他被对方一把扑倒,那股儒门独有的浩然气短暂的压制了他的妖氛,虽然只有一顷刻,但也足够那些孩子逃跑了。

    “哇啊啊啊啊!”

    儒生的身体都烂掉了,被火灼烧,被铁水浇筑,只是他口里还在喊着“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火屠气的不轻,他猛地发起妖力,把行九十的半个肩头都几乎斩了下来,铁水融铸之下,他这种半吊子的儒门精气神明,根本挡不住他的火刀!

    “啊啊啊啊”

    行九十的惨叫从没有停下,但是同样的,他依旧在念叨着火屠最厌恶的儒门话语!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那声音就像是恸哭,终于半个身子都被斩下,火屠立刻转身,他意识到这个混账是为了让那些小鬼逃走,这怎么可以呢,火屠的刀下,从没有生者!

    啪!只就是在此时,被斩了半个血肉之躯的行九十,用仅剩的半个胳膊一把拽住了火屠的脚踝!

    “虽不得其死,然大丈夫杀身成仁……大丈夫杀生……哼!”

    行九十的脑袋被火屠一刀劈中,整个颅骨都开始融化,他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远方,而火屠咧开嘴角,扬起刀,冲着那几个孩子逃跑的背影挥了一下,意思是看好了,他们马上就都会化为焦尸。

    行九十的手还抓着火屠的脚踝。

    他的目光中生气越来越弱,眼角流下不甘心的泪水。

    火屠的刀斩断了他的手腕。

    而后,天空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如震雷击世!

    一道龙吟骤起!

    锵!

    火焰升腾,积热浪为风雨,昏暗天空下,有人御剑,从远方一跃而起,对着他当头斩下!

    火屠连忙举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咚!!!

    尘埃泥水,黑白晦明。

    行九十眼中,最后见到的,是一柄无比漆黑的利剑,那持剑人从天而来,一招直接砸翻了火屠的身体!

    风雨之下,有少年人背对混光,青白闪耀,那沾染雨水与灰烬的脸孔,带着惊天动地的杀气!

    火帝动炉削剑戟,

    风师吹雨洗乾坤!

    《八月六日风雨大作》!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惶惶

    昏暗的乌云之间,缝隙内洒落如剑锋般的光芒,天开一线,雷声隆隆,带着时有时无的闪电,仿佛是上苍都在为之愤怒!

    风声愈烈,雨声愈急!

    甘棠见证着这片突如其来的风雨,她的神情逐渐变得诧异与不解起来。

    风雨天象是仙人的权柄,这是其余强者所不能拥有的主动权,但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居然有仙人能够在达到十二重楼之前自主引发风雨的!

    不,不对。甘棠在仔细的观察后发现,这片风雨的突然降临,似乎是和程知远的心情起伏挂钩的。

    这是她的知识盲区,仙人的情感应该是淡漠的,因为每破一境都会失去一种情感,所以仙人们害怕自己的情绪不断丢失,从而很少有心绪波动。

    像是程知远这样,为了一个村庄百姓的死亡而怒不可遏的情况,着实是太少太少了。

    既然背负太上忘情的诅咒,又怎能允许这种激烈的情绪存在于仙人的精神中?

    仙人要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起伏,以免过早的丢失情感,这种丢失是随机性的,而每丢失一道情感,那镌刻在七窍玲珑心中,包括仙人躯体内的诅咒也会减少一分。

    直至所有的情感都失去,那对于仙人来说,才终于是达到了完美,如此,方可飞升天界。

    五十二仙人是人间的定数,但是天上,历代以来的飞升者并不少,只是那些飞升者最后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这一点连青丘的案牍中也没有书写过。

    当然,更多的仙人,是在飞升之前就死在了人间。

    甘棠不会把这些告诉程知远,这样有可能让他更加难以控制自己,此时程知远已经和火屠交手,甘棠能够感觉到,火与风雨的激烈碰撞。

    “仙人能够在情绪激烈的情况下,引来自然的风雨吗.....”

    .......

    火屠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重新遇到那个少年。

    朱红色的袍子挂在他的肩膀上,火浣布能够完美防御妖火的侵袭,这就使得火屠的力量遭到了克制,而青白色的微光显化于模糊急骤的风雨之内,少年的眼睛透过雨水的折射,如钉子般死死落在火屠的脑袋上。

    杀气伴随着剑的寒光从中刺出!

    火屠压刀上前,但是那剑锋在即将与火刀碰撞的一瞬间消失了。

    紧跟着,刺剑势变为抹剑势!

    压剑施力,势与意合,一剑封喉!

    “呼!”

    灼热的火浪被一剑带起的风雨横扫而熄!

    这一击差半点就能把火屠的脑袋削下来,后者吓得半死,慌忙退却,他在这时候才终于恍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年,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强大了何止数倍!

    不仅仅是境界的提升,还有剑势,剑术,剑技,精气神明.....

    火屠想到了第一次的失利,那仓惶的记忆浮现出来,他的心中生起愤怒,但很快又宛如被风雨浇熄!

    眼前的少年背对着昏暗的天空,青白的微光覆盖全身,风雨作为他的兵器,手中提着的黑色妖剑在冥冥之中发出嗜血的吼叫!

    血色雷霆与赤色的杜鹃鸟在狂风暴雨之中尽情的飞舞起来!

    咚!

    一剑砸下!火屠倒退!

    咚!

    两剑砸下.....

    三剑,四剑,五剑......

    火屠几乎吐血,而伴随着铛的一声脆响,他没有瞳仁的眼睛骤然收缩,骇然欲死,因为他的火刀在这一时候被砸断了!

    第十剑狠狠的被挥舞下来!

    铛!

    火屠拿着断刀,奋毕生之勇力挡开了一击,而后拔腿就退!

    然而随着锵的一声,嚣器剑被拔出!风起之时,洗血的锋芒已经递到了火屠的眼前!

    亢长刺耳的剑鸣交叉而过,洗血穿过了火屠的左半边身躯,旋转着洞穿,撕开黑暗的豁口;而嚣器剑扎地而起,青萍大风瞬间就将火屠身上的白焰吹得灰飞烟灭!

    狂风暴雨忽骤至!

    在风雨之中,仙人的实力骤然提升十倍至二十倍以上,视风雨之大而加持不等,这其中,精气神明,损伤状态,剑势威力,这些都会得到巨幅的提升!

    这也是最开始,程知远能一人袭杀三十余位圣门弟子的原因!

    程知远的力道在四重楼的时候大约是十八钧,而晋升入五重楼之后达到了三十六钧!

    仙人体魄的可怕在此时逐渐开始显露出来。

    当初阿帑,崔,浑邪乌檀,三个人都是六重楼,而钧力各不相等,这源自于个人的体质、资质原因,而浑邪乌檀是因为藏拙而不用全力。

    阿帑有二十三钧巨力,崔有二十五钧巨力。浑邪乌檀自称二十二钧,事实上并非如此。

    而程知远,仅仅是进入五重楼,就已经远远超过他们!

    而在风雨之下,这个数字.....

    最少也达到了三百六十钧!

    一钧是千斤力!

    这一剑砸过去,火屠便是力神转世也休想挡住!

    轰鸣之声绵延不断,青剑势眨眼间就将火屠的半个身子彻底斩开!

    此时他的白焰已经被狂风暴雨吹熄,露出了原本的“真身”!

    一个面庞上布满焦皮的可怕少年人,他的眉心处有一个血窟窿,里面还有明亮的暗白色妖火,此时浑身都在颤抖,他的妖气被斩散,提着断刀,踉跄且惊恐的向后逃窜!

    “你也知道胆寒?”

    少年仙人的声音不像是九天上传下的法旨,倒像是九幽下升起的索命鬼音!

    火屠逃窜的方向正是那几个孩子离开的方位,而即是此时,甘棠驾马,正好见到了那几个嚎啕哭喊,到处乱逃的孩子。

    火屠同样也见到了甘棠。

    他的心中升起惊喜,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居然还有送上门的活人。

    脸孔如焦尸般的少年冲向甘棠。

    然而下一刻,一柄剑从天而来,程知远猛然一甩手,怒喝道:“给我钉死他!”

    洗血剑如得了圣令的将军,不甚欢喜。

    血色奔雷从没有辜负剑主的期望!

    剑术,索鬼神,御剑而至,剑锋从焦尸少年的大椎穴(后颈至脊骨之间)处直接插了下去!

    大椎穴破,阳气阴气,不论何气,瞬间尽散!

    火屠的妖火都被彻底撕裂了,他自然受不得这一剑!

    泥泞炸开,风雨嘶吼,火屠被这一剑扎死在地上,而后程知远轰鸣一跃从天而降,一脚就将火屠的脑袋狠狠踩到了地里!

    “你也知道逃窜!”

    砰!这一声仿佛在宣泄仇恨,一脚一脚,十恶不赦,不共戴天一般。

    程知远未曾发觉,此时的风雨,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大更狂躁了一些。

    他俯下身子,一只脚踏在火屠的头上,一只脚深深嵌入泥水里,那嚣器剑倒持而起,剑锋闪耀着刺目的寒光,尖锐的剑顶上,雨水汇聚成冰冷的溪流,哗啦的,浇灌在那颗....已经彻底吓破了胆子的头颅之上。

第二百二十章 大难临头

    火屠的眼睛瞪着,想要深深的喘息,但却不敢,因为那冰冷的雨水顺着剑锋,夹杂着剑气,就和瀑布一样浇筑在他的脑袋上,那些水流开始沸腾,灼热,炽烈,甚至比他的妖火更加可怖!

    只要这个剑主想,那连一刹那都不需要,他立刻就会消失在这个世上。

    剑光挥作风雨,引气呼下青天。

    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少年的真正实力,居然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而突如其来的风雨也成为了他的助力,不知是错觉还是幻想,火屠感觉,在刚刚短暂的,且恐怖的交战之中,整个大自然似乎都站在这个少年的身后。

    而自己的身后,相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空空荡荡对阵整个天地风雨,如果谁还能提起勇气......

    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你也知道祈求?”

    火屠眼中的绝望与悲哀被程知远看到,他再度说出了第三句反嘲的话,剑锋插在火屠的脖颈旁边,只需要向左侧一晃,这个家伙就会妖头落地!

    “呼”

    白衣火屠不想死,就好像他最开始臣服相虺一样,此时只要这个少年不杀他,那么一切都可以商量。

    有第一次的投降就有第二次。

    “你想要告饶,杀了这么多人,你还想向我告饶?”

    程知远的声音毫无感情,且阴森沉重:“我不杀你,怎么和那边趴着的焦骨作交代?!”

    他说的自然就是行九十,这个死脑筋的儒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为几个孩子而奋不顾身,但因为自身怕死....没有不怕死的人。

    所以他为了让自己不怕死,而不断大吼着圣贤的语录,他在喊至圣的杀身成仁,他在喊亚圣的舍身取义,他在告诉自己,他是日暮的太阳,理所应当,保护那些还没有升起的朝阳。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做出高义的举动,这足以使他的人格升华,不论他的身份是庶人还是诸侯,不论是奴隶还是天子。

    这也是天礼所统治的这七千年中,对于世间所带来的,最大的贡献。

    让人懂得什么是正确的礼,什么是真正的义。

    火屠的头艰难的做出摇晃的动作,即使插在大椎穴,贯穿了他脖颈的那柄剑差点将他撕裂,但此时想要活命,就不能顾忌这点痛苦。

    他的口齿张合,吐露火焰,但是因为不会说话,还没有进化到那种高等的地步,所以只能颤巍巍的伸出仅剩的右手,在地上艰难的写起字来。

    “不....仅....是.....”

    程知远眯起眼睛:“不仅是我?”

    火屠的手颤颤巍巍:

    “饶....我.....”

    “榆次.....屠......死.....”

    嗡的一声,程知远心中的那股不安感有了根源,他猛然砸了一下洗血剑的剑柄,这柄妖剑顿时又深入火屠的脖颈三分,后者发出悲惨的讨饶,然而程知远根本不在意这个孽障的感觉,是呵且骂道:

    “你要屠了榆次城!?是也不是!”

    “就凭你?就凭你!就凭你这个废物?”

    那脚狠狠的碾轧火屠的脑袋,后者的头颅都要被三百余...不,因为风雨逐渐变得更加滂沱,所以现在应该是四百余钧的巨力了!

    妖虽然是诡异的化身,但是火屠的身体却依旧留存血肉,他感觉自己的性命都要被碾碎,那种至高的威压让他这种落败的妖类感到心胆俱丧,而后呜咽的哭泣起来。

    “废物,废物!”

    程知远狠狠的踩了几脚,他的精神状态变得有些不正常,而甘棠在这时候敏锐的发觉了问题,立刻呵道:“程知远,现在是发火的时候吗!”

    这道清冷且带着愠怒的声音猛然让程知远回神,他逐渐冷静下来,那心中升起的可怕红光就此消散一空。

    “写,继续写!”

    程知远喘了口气,对火屠冷冷道:“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能写多少东西出来!”

    白衣火屠当然想活,他在地上艰难的书写着,把相虺所有的布置,只要是他知道的,都一点不差的告诉了程知远。

    程知远看着这一番计划,简直是手足冰凉,而且最让他头晕目眩的,这个名为相虺的妖神,居然是因为他而被放出来的!

    因为他在狐祁山拿走了睚眦衔剑图,所以龙渊通向人间的某条尘封道路被打开,早已在那里面徘徊多时的相虺,挣脱了纣王的玄鸟玉印与武王的凤凰玉印,两片玉中,玄鸟被他拿走,而凤凰则是被崩到了狐祁山的某个角落。

    程知远一把就抓住了胸口贴身佩挂的玉!

    “一切过错居然在我身上!”

    他此时心情几乎崩溃,真正是一种天塌了的感觉出现在心头,榆次城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起点,同时也是榆次里的人最先接纳了自己。

    而且,距离火屠所书写的东西,现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天了!也就是说,在程知远还没有从邯郸离开的时候,相虺已经北上了!

    而自己想要赶回榆次,即使日夜兼程,也不可能在剩下的十日之内抵达!

    三十日内,榆次必发大水,汾河决口,太原被困,相虺将领六千妖军强攻榆次,把榆次大城化为陆地泽国,百万众生化为水鬼,随他重新北伐,攻克太原!

    这是相虺弄出的第二个计策,从雨霖铃处离开后,切实的派人传达到了诸多守河大妖的手上,而他最初的计划,是弄出一个水环,用数条大河大江以及巨泽,把邯郸,榆次,左权,涉邑,巨鹿等包围在内,尽数湮灭,将赵国大地化为陆地鬼国,以此来让他恢复实力!

    而火屠他们这些被相虺收服的大妖职责,就是守在这个“水环”的各个重要隘口处!

    程知远忽然回忆起,最开始在榆次城中,自己从中离开时,龙瞳曾经开启过一瞬间,当时是撞到了一个人.....

    他浑身汗毛炸起!原来那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而是那家伙,真的就是一个妖!

    如果真的和火屠所言一样,相虺拥有隐匿自己妖气的诡异能力!

    “该死,该死!”

    火屠把一切都告知了程知远,正以为自己可以被放走了,然而紧接着,程知远丢下了嚣器,正当火屠心中升起希望与欣喜的时候,程知远突然解下了背后的第三把剑。

    它山剑毫无慈悲的被程知远挥下!

    咚的沉重回响,火屠的脑袋被它山剑彻底砸烂!

    一抹妖火被它山剑压制熄灭,而与此同时,它山剑上亮起一股隐晦的白色光辉,如羊脂白玉。

    甘棠安抚着那几个孩子,同时对程知远摇头:“你....这算不算不守信用了?”

    程知远神情可怕,溢满冰冷:

    “我只说让他写东西,可从没有说过,他写出来就能活命........写出来了,到底能不能活命,我说了算!”

    他紧跟着再度挥剑,彻底将这具白衣焦尸摧毁殆尽。

    风雨之中,石剑拄地,程知远的脚碾碎了下面的泥土!

    “孽障,下辈子如果还当妖,可要记住了,别想和人类讨价还价!”

第二百二十一章 异变(上)

    榆次城的上空,仿佛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鸥老凝望着有些深邃起来的天空,总感觉心里有一种特别堵的感觉。

    盖聂和张月鹿带着出去的人马回来了,但是却带来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亢金龙有可能已经死了!

    榆次城仅次于他的高手,亢宿的实力真正施展开来是鲜少有人能够抵挡的,之前梁鹊和程知远,还要带上一个陈津,三个人去危险度并不高的狐祁山都差点翻车,而亢宿一个人去鸪神湖,按照道理鸪神湖的危险评估是在狐祁山之上的,但是鸥老却一点也不担心。

    只因为亢宿有自己的本领,他的战力,欧老是相信的。

    作为榆次城的小司寇,他是这片城郭的最高行政长官,每一个斩妖人的行动力和实力,在他心里都大致有一个评估,有些人境界不高,但是手熟,这种人技巧比较厉害,而有的人境界高,但却是生手,或者不擅长应付技巧类的敌人,或者幻术,或者远程....

    总而言之,战斗力的评定是一个各方面素质的综合,而不仅仅是单单看境界。

    榆次城内战备紧张,所有的斩妖人在盖聂与老张回来之后,全都接到了出动的命令!

    “鸪神湖四野有大妖出现,四野万户百姓可能已经尽数化妖!召集所有斩妖人,披挂甲胄,带上封印用的案牍,准备从榆次出发前往鸪神湖!”

    小司寇的命令传达下去,这一次就连守着青蛇玉柱的胖子相师都不敢怠慢,难得的没有睡觉而是费力的跑来跑去,拿出一摞又一摞的案牍,榆次城数百斩妖人都被召回来了,当然这也需要时间,而让小司寇感到棘手的,就是召集榆次的斩妖人都用了足足十天。

    诸人日夜兼程,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休息,总而言之,榆次星宿府发出召令,方圆百里之内的斩妖人凡是受到讯息,尽数要前往传讯的星宿府中待命。

    但饶是如此,聚集在这里的斩妖人,也依旧不足三百人。

    人手真的是不够。

    邯郸城的考核之所以有百人以上参加,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从各个地方的星宿府赶来的,星宿府并不是只在城邑中设立,有些大聚,如亢宿父亲居住的龙兑大聚,这种比【城】要低一级的【居住区】,也是拥有小型星宿府的。

    方圆百里按照面积来看自然是很大,但是能够聚集的斩妖人却真的是不多。

    所以,接下来,就只能调动守城的军队了。

    小司寇和其余的下属官员碰过头了,他的官职虽然只排在前五,但身份说起来,是属于这个城中身份第二大的,其他人只需要报备之后,把兵马调动记录在案,随后听他调遣就是了。

    全国分为五属,邑有司,卒帅,乡帅,县帅,属大夫,属正长是野五级官制。国野制在西周时期就已推行过。

    而在春秋以后,各侯国又相继设县;至春秋末,晋国在县下又增设郡。春秋时郡比县小,这与战国以后的郡统县的地方制不同。

    在春秋中、晚期,许多县成为国。的地方政权组织。例如晋灭祁氏,羊舌氏后,分其田为十县,每县由国君派人治理,称为县大夫,而都邑,自然就是都邑大夫。

    县大夫下设有县师、小司马、小司寇,县本来设置在一国的边境,其目的是为了加强防守。至春秋中晚期,内地也设县,如晋国就曾在旧都绛设县,称为绛县,由于县的大量设置,就逐渐取代了国野制,县郡官吏也就成为地方政权的主要官吏了,到战国时期,国野制也就不存在了。

    而鸥老不仅仅是一位司寇,还是星宿府的主管人,他此时派出去的强者们回来,说有妖类大量出现于鸪神湖,甚至已经达到上千之数,这种重大要命的事情,小司马是当然不敢不出兵的,他仅仅是司马,并没有兼任其他要职。

    “大夫!”

    这种大事情,都邑大夫自然要来过问,只是当他收到之前那份案牍的时候,若说是心情不惧怕是绝不可能的,他并不是任何一家圣门弟子,仅仅是寻常士族而已,出来做官是混前程,并不是要把性命搭进去。

    但他虽然怕死,却也知道,自己在这个紧要关头,决不能跑。

    这榆次之中有百万的百姓,加上那些猪狗牛羊,家禽虫蚁,这数目还要翻倍,不要说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算上,那妖类化生灵为妖类,可不看你是人还是猪的。

    周朝的天礼制度终究还是深入人心,明知此战若是真正打起来,榆次城败落的几率极大,但却也不得不放手一搏。

    即使这次已经陷入绝境,也必须要尽力而为。

    “司寇调榆次六千兵马,遣其五千,又带三百斩妖人,对鸪神湖万户妖军,可有胜机?”

    他不知道相虺带走了六千强妖,如今剩在鸪神湖的也就只有四千余弱妖,故而还以为是万余以上的妖类,但这四千妖军也不是七千兵马可吃得下的,榆次城的兵马并不是一线部队,仅仅是二线的守城兵,大战都没有打过几回,让他们一下子对阵那些牛鬼蛇神,这只要士气不崩溃,就可以算作是精锐了。

    都邑大夫眼中全都是祈求与殷切,小司寇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而都邑大夫面色中,立时血色皆褪。

    “还请司寇,务必平安归来,榆次百万百姓,还只盼司寇护佑.....在下无能,只能于此等候,若群妖攻来,无他而已,只得...以死谢罪。”

    都邑大夫颤颤巍巍的说着,司寇则是轻声道:“您速来惧死。”

    都邑大夫苦笑:“大丈夫死则死矣,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

    他的声音极其干涩,带着浓重的悲观感,而小司寇紧锁眉头,郑重的向他行了一礼。

    “我已派人前去太原求援,不消数日,援军立至!还请大夫与司马,领此一千军驻守榆次,我领五千军马,去去便回!”

    ..........

    盖聂披上甲胄,神色阴沉,他目光环视四周,带领的斩妖人们多数已经整装完毕,向着集合地点集中,盖聂先行一步,张月鹿在后面,披上了甲胄之后,领着他在上一次活动中救下来的那些孩子,让他们躲藏到城池内最隐蔽的地方去。

    “不,我们就在星宿府!”

    几个孩子很倔强,认为如果星宿府都不算最安全的地方,那又有什么地方是最安全的呢?张月鹿有些默然,蹲下来安抚了他们,但就在这时候,几个孩子里,忽然有一个孩子的面上,笑容逐渐诡异起来。

    ...........

    榆次城的一处拐角。

    泥泞的道路嵌入脚印。

    曾经和程知远碰撞过的那个不知名的人,静静的站在这里。

    他的腰上挂着几个香囊,里面散发着丝丝妖气。

    而他的肩头,却有微弱的风雨停留。

第二百二十二章 异变(下)

    能够收服妖的仙人不是只有一位。

    但是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仙人是着实难以见到的。

    不过对于神明来说,却不尽然。

    这位隐藏在榆次城中,收服了妖,甚至封印了一只黄泉鬼物的仙人,悄悄昂起头,他不能在榆次城中大摇大摆的露面,因为正如他预想中的那样,相虺的出现不仅仅有自己的干涉,居然还有其他的人参与进来了。

    在这位仙人抬头注视的位置。

    天空沉重的云霭上,一位身着华丽的楚服,棕为披挂,白为内衬,红为打底,黑金相间如龙蛇化纹理,又有淡青色的长丝绦盘在脑后,这位外表年纪,大约相当于凡人知天命之年的神,就这样静静站在云霄之上,注视着榆次城,同时,亦能见到那只相虺。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这九州天下黎民百姓,他们的寿命,全都由我来定。

    来者乃是楚国神门大神大司命!

    是号称主管人间寿元生死的天神!

    赵国相虺的复苏,并不仅仅是因为程知远拿走了睚眦衔剑图,虽然这是整个环节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但相虺总要有一个人,让他发现,赵国大地之中,在某处山野之内,就有一条曾经龙渊封印过的废弃道路...

    仙人承认,这个是他进行的指引。

    相虺出世,对世间百害而无一利,尤其是他要拿榆次城作为屠杀地点,这位仙人不知道吗?不,他当然知道,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上忘情,忘情的道路有很多,其中有一条,就是无情道。

    应天地之情方是社稷之福,人不应该因为自己创造了文明而骄纵自恃,仁义天礼不过都是统治者对贪婪的掩饰而已。

    仙人读过案牍,也了解过周幽王是如何死的,如果不是众圣的贪婪,导致幽王的反感,幽王又岂能生出铲除圣门之心?

    若不是此心一生,又岂能有那些圣人不愿意放弃手中利益,最后放任长生军马直捣南世,其中强者,当时的犬戎王,鬼方大君,直接就冲进了洛阳城。

    而城隍出手,却被圣人所阻挡。

    这也是后来,至圣为了保证诸圣门还能正常的存在下去,也是为了维护天礼不在刹那崩塌,亲自出手镇压了十个当时参与犬戎之祸的圣人,并且把他们永生永世镇压在洛阳城下,化为白骨,也要供周天子绵延气数。

    一进一退,已经给足了天子面子,并且低下了头颅。

    也同时,让各位圣人明白了一件事情。

    三上门至圣,不可轻易招惹,双方实力相差简直犹如云泥之别。

    仙人觉得幽王没有错,他只是想要揭开那些圣人的贪婪嘴脸,并且把他们全都碾碎,从君王的角度上来看当然无可厚非,不过,幽王在当时的情况下,做出那些事情,倒也并不是完全顺应了天地之情。

    什么叫顺应天地之情?

    仙人认为世间一切都自有生死,这是一种冥冥中的循环,是任何人都难以参悟透彻的,生死之变,这不是大劫,大劫来前是有征兆的,但是这种生死之难却没有。

    所谓...意外之死?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仙人认为这就是天地之情,顺应了这种天机才能够算是彻底顺应天地的行为,一切的生死都是正确且合乎大道的。

    “爱民,害民之始也;为义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为之,则殆不成。凡成美,恶器也。君虽为仁义,几且伪哉!”

    仙人的声音轻慢,不仅是对于圣人们的不屑,也是对于天子的不屑,更对于天上那遮遮掩掩,准备借机在赵国大地上传播司命信仰的那位神灵的...不屑。

    自己只是把相虺引到了这里,但剩下的不少被他蛊惑而化为妖的“人”,恐怕在其后面,少不了这位神灵的动作,比如那个叫做雨霖铃的年轻女子,如果不是有人在后面推动,他居住的地方距离龙渊废道那么遥远,又怎么可能恰好听到相虺的声音呢?

    东皇太一可能是对于天齐神的扩张与实力增长感到了不安吧,秦国如今又有大动作,兵锋直指三晋,更有可能借助之前楚国背信弃义的理由,借道越过韩国,突袭楚国,再重现当年长江之战的可怕景色。

    楚国对此甚为焦虑,而大司命来此布置的意图不言而喻,这十年来神门必然不是无所事事,东皇太一与东君,这两位神门的领头神灵,究竟做出了什么布置,下了多少棋子,准备了多少个方案,这都是未知数。

    “孱弱的天子,贪婪的圣人,蝇营狗苟且虚伪的神明,这就是天下么?”

    仙人负手,他对于相虺屠杀榆次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因为这件事情,说起来有很大一部分的罪责要算在他的头上。

    但这又如何呢,真正屠杀榆次的,是相虺而不是他。

    天地之间万物皆如草芥,生死之变下,高贵的王侯与低贱的蝼蚁也没有太大差别。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参悟生死之道呢?

    或许就是这一次吧,等待相虺屠杀榆次,在生死的大变之中感悟,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心境修至圆满。

    情感这种东西,在得到仙人体魄的一瞬间,其实就可以考虑舍弃了。

    无用之物,如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既然可惜,不妨用另外的好东西来弥补这个缺憾。

    至于这个城池中另外一个出现的仙人,虽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但对方实在是太弱了。

    “这一代的说剑人么.....还不够资格....他应该是没有能力影响这次局面的......”

    仙人的身旁,风雨开始逐渐变得广大了起来。

    大司命藏在云霄的深处,不敢露出头来,以免被赵国的浑天仪发现。

    榆次城之中,在张月鹿正准备起身离开时,那个孩子忽然扯了扯张月鹿的衣角。

    后者转过头去。

    正是这一瞬间,一道妖气冲天而起!

    正是张月鹿还没反应过来时,梁鹊直接从内殿冲出,提红尘之烟,衍春燕之锐!全力一剑,把星宿府的前殿全都击毁!

    地开缝隙,竹帘挂响!

    那小孩咯咯的怪笑,蹦出好远,此时才看清楚他的真实模样!

    .........

    “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囊,引去故地则死。”

    《搜神记》

第二百二十三章 感染

    青砖铺就的地面碎裂成尘,红色的云霞被剑锋高高扬起。

    囊状如小儿,通人间智慧,会模仿孩童玩闹的行径来伪装自己,从而达到混入人群的目地。

    妖之十类中,此物正属于“喜”类!

    妖本来就是人间大诡谲,仿佛是山危界(精神界)的不详凝聚而成的东西,而妖又有十类,喜类之妖,则是妖中一等一的恐怖东西。

    张月鹿此时心神颤动,不曾停歇,他没有想到自己救回来的这些孩子里居然藏着一只妖!

    如果不是梁鹊,自己刚刚已经死了!

    喜类之妖往往杀人于无形之间,触发了它们的“规则”,或者打破了它们的“规矩”,那么这个触发者就必然会死!

    这没有道理可讲,除非触发者的实力足够碾碎这种规则,否则中了这种手段的人,在此情况之下基本上是无解的。

    而喜妖因为这种诡异蒙昧的杀人方式,也往往被很多不明所以的凡人敬畏,称其为“神”!

    确实如此,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制定规矩,这确实像是神才拥有的能力。

    这更像是某些小孩子的游戏,你赢了自然平安无事,但如果你输了,那可就要留下性命才能罢休了。

    张月鹿满头冷汗直冒!

    这个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难道说,当初自己回榆次时候……那是程知远刚刚到达这里……

    是那个时候就被混入其中了吗?

    所以这数个月以来,囊一直都藏在孩子之中,而因为它的特性,孩子们也绝不会怀疑它,因为已经被迷惑……包括自己!

    “老张!”

    梁鹊大吼:“快走,这个家伙要发动妖氛了,进入他的故土,我们就走不出去了!”

    囊这种东西,可怕就可怕在于它的故土,这娃娃足下呆着的那片土地会被化成他的故土,这是一种妖氛,但却近似于“小天地”,虽然也有破解的方法,那就是把它从这片妖氛心拉出去,这样囊自己就会死去。

    规则就是在拉手的一瞬间,要么把它拽出故土,要么被它拽入故土。

    生死的判定就在这个时候。

    整个星宿府都陷入一种阴霾当中,但是妖气却并没有泄露,囊咯咯的笑,如银铃般清脆。

    但没有人会欣赏这个怪物的笑声,哪怕他长得美若天仙估计也没有,更何况这东西显化真身之后看着阴森诡异极了。

    颜值不在线,那就啥都不在线,就别指望旁人对你手下留情了!

    张月鹿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种带有“小天地”的妖,着实是如中奖一般稀有,稀有程度大概相当于现在自己在门口跌倒,然后白捡了十万枚大芦一样。

    那些孩子早就吓得痛哭流涕,张月鹿一把拽过一个,紧跟着一只手扯着一个孩子,喊着道:“我们快走!”

    他必须要首先保证这些孩子的安全,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

    “梁鹊,保护孩子!”

    梁鹊一剑扫起尘埃青沙,同时拽过最近的一个孩子,同时向张月鹿的位置跑过去!

    事不宜迟!拉到开阔地带,先保护孩子,这是正确的。

    …………

    榆次城中,泥泞的巷口前,阴阳显得泾渭分明,风雨逐渐升起,雷与闪电不告而至。

    仙人解开了腰上第二,第三个香囊。

    两道阴气顺着风雨晦暗,在雷光白闪未至之前,迅速钻入榆次城中。

    …………

    张月鹿发力,只正是此时,那两个孩子一人拉住张月鹿的一只手,张月鹿用力一扯,然而只感觉手上沉重如被绑了两块千钧巨石,一拽之下纹丝不动!

    “大叔……”

    “叔叔……”

    张月鹿僵硬的回过头去。

    随后……

    “咯咯,咯咯……”

    “嘻嘻,嘻嘻……”

    两道妖气直冲张月鹿面门!

    如天锤达于颅骨,口中一股星辰意气在此时被冲刷殆尽,张月鹿的精气神明瞬间就被两道妖气洞穿,直接被撕开豁口!

    “噗哈!”

    张月鹿眼前登时一黑,一口老血喷出,随后身体外立刻渗出猩红的血水,身体一个踉跄,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我的精气神明被破了!”

    张月鹿几乎是吼出来提醒梁鹊,后者猛地一回头,那一剑就要砍在自己拉着的孩子身上!

    剑刃在一瞬间把孩子的脸孔割开,血肉开裂的疼痛让孩子惨叫出来,梁鹊猛然止住剑锋,在这一刻心中大恨!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该死的妖!怎么会这样,怎么又有两个孩子变成了妖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险些差点铸成大错,但现在也不是道歉和检讨的时候,梁鹊立刻转身就要去救张月鹿,却发现张月鹿依旧背着一个孩子,即使精气神明被破,也没有把那个孩子放下来。

    精气神明被破,这对于修行者来说是极其危险的,等于是短时间内失去了法力,原本的强大气血,力量,也都不能施展,一切都在瞬间枯竭!

    但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万事万物都有精气神明,这是存活根本,以往也只有寥寥记载的神和怪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未曾想到囊居然有这种本事!

    “老张!”

    梁鹊大惊失色,而张月鹿此时单膝跪地,咬破舌尖,对着那冲上来的一只囊就喷了出去!

    舌尖血破妖魔!

    殷红的血呲啦一下溅洒在囊的身上,那只冲上来的娃娃妖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之前的那种狂妄全都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被人血焚烧的痛苦!

    张月鹿眼前漆黑,但他耳朵不聋,此时强撑着大笑:“你这孽障……可识得这星宿圣血吗!”

    他虽然半跪在地,但是语气依旧不弱半分!

    “好教你这孽障知晓,我乃星宿府二十八星主,南天七宿第五张月鹿!”

    他破了舌尖血,人体圣血有五处,一是舌尖,二是中指,三是眉心,四是大椎,五是心头血。

    如果五血尽丧,那即使是天帝亲至也救不活了,生根必失!

    “孩子,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妖,但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带你走,我更不可能把你交给我的同伴,如果你是敌人,那我一时的慈悲,等于害了我同伴一条性命。”

    张月鹿逼退囊之后,剩下两只都暂时不敢靠近,趁着这个机会,他才得以和背上的孩子对话。

    这个孩子确实是真的孩子,并没有被变成妖,此时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并且悲伤的看着那几个或许本来就是妖,或许是被化为了妖的同伴。

    “张叔,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百二十四章 谁来舍生?

    他很自责,如果他们早早离开星宿府,或许此时张月鹿根本不会受到这种伤害。

    如果他们早走,梁鹊姐姐也能突出重围。

    如果没有他们……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希望你能理解我……”

    张月鹿的声音越来越轻,浓重的抱歉与疲惫,同时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他也想要如果,如果他能更强,直接就可以冲出去,精气神明又怎么会被暂时打散?

    趴在张月鹿背上的孩子抿着嘴,低声哽咽:“志士仁人,无求生……呜,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呜,以,以成仁……”

    这声音带着简短的哀涕。

    张月鹿听着,听着,嘴角忽然升起微笑:“讲得真好,谁教你的?”

    孩子认真的,终于撑不住发出了哭腔:“是……呜……是都邑……哇!”

    他大哭起来:“是都邑大人教我们的!我不想死!”

    张月鹿则是在这时候发出了善意的笑声:“都邑大夫素来怕死,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教你这个啊。”

    孩子哇哇大哭,但却再也没有说怕死二字,而是背诵起圣人篇章: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哇……啊啊……呜呜……二者……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舍生!舍生而取义者也!”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成仁!”

    张月鹿大叹一声,点了点头,梁鹊则是和两只妖类缠斗,寻找突破的机会!

    她也听到了这声音,心中立刻更为疯狂与愤懑!

    凭什么我们就要死!

    即使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变成恶鬼,堕入黄泉,也要杀了你们!

    河山千载,岁月依旧!

    薪骸虽烬,火种仍传!

    “尽知白日升天去!”

    “刚逐红尘下世来!”

    梁鹊施展剑势,红尘剑意轰鸣如涛,震开宫阙府邸!

    此时最早的,也是最大的那只囊,已经开始衍化属于它的“故土神国”了。

    星宿府,这个承载了梁鹊很多记忆的地方,正在逐渐变成妖的巢穴。

    为什么司寇大人和盖聂都没察觉到妖气?

    为什么斩妖人们没有回援?

    为什么……为什么!

    梁鹊浑身都在冒冷汗,但血液却越发沸腾。

    她感觉到这事情的不简单,囊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这明显是有预谋的在星宿府中派遣妖类!

    张月鹿曾经在降水杀了一个妖,救下了这些孩子,但是却万万不会想到,这些孩子居然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老张,我带你杀出去!”

    梁鹊猛地挥起剑来!

    红尘剑意霎时一变!

    囊跳过来,它在地上画圆,每一个落脚点都是一个关键位置,三只囊中,一只被舌尖血焚伤,剩下两只,一只与梁鹊缠斗已久。

    只是此时,梁鹊的剑,比方才快了十倍以上!

    如明光划过昏暗的尘埃,安静的红尘意气被压下,浩荡的大气伟力不允许有细微者升起遮掩光辉。

    不教而谓为之为虐!

    “斩四恶!”

    子张先生传授的儒门杀剑!

    斩四恶,这一剑中包藏四重剑理,四重剑势,四重剑境,依照情况不同,可以施展不同的剑意!

    不教而杀谓之虐!

    不戒视成谓之暴!

    慢令至期谓之!

    犹之与人,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杀虐!

    这一剑荡平玉宇尘埃,红线飞过,在金色的温润光辉中,显得格外恐怖与刺眼!

    那只囊没有料到梁鹊剑速剑意的变化,毫无防备,被一剑从头到脚,劈成了两截!

    巨大凶猛的剑气撕裂了它的躯体,直接将它击飞,这只囊一死,梁鹊不管不顾,直接冲向那只最大的囊!

    擒贼擒王!

    只是就在这时候,一只小手突然拽住了梁鹊的衣角。

    所有人心中猛地,俱都在这个瞬间浮现出巨大的恐惧!

    在这种关头,怎么可能有人能跟上梁鹊的速度?

    梁鹊转身就是一剑杀去!毫无犹豫!

    那之前被梁鹊保护的孩子,愕然无比的看着梁鹊,随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神情逐渐扭曲,嘴角大幅度上翘起来……

    “咯咯……嘻嘻……!”

    这种化妖的行为仿佛如感染一般,到了这时候,梁鹊几乎是眦目欲裂!

    而张月鹿的神情则是陷入阴沉之中,他仿佛在下什么决心,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不,其实是有所猜测。

    “化妖……从开始,这些孩子,恐怕都早就被囊拉过手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张月鹿喃喃自语,而梁鹊则是浑身剧烈颤抖,最后发出歇斯底里的疯狂咆哮。

    “我宰了你!”

    她已经彻底陷入癫狂,这种化妖的情况以及速度让她第一次感觉到无力,根本没有办法保住这些孩子!

    这种诡异恐怖的氛围,简直压抑的绝望!

    二正当此时,张月鹿忽然伸手,逼开了自己的中指血,这些血滴落,被他抹在身后的孩子身上。

    紧跟着,张月鹿站起身来,点破了自己的眉心。

    人的精粹,被称呼为圣血的部分流淌出来,张月鹿抹了这些血,用尽可调动的气血,一下子击中了那个刚刚化妖的女娃!

    “啊啊啊啊!”

    凄惨的嚎叫响彻,第一个被圣血灼烧的妖还没有彻底死去,此时依旧在承受痛苦,而那个小女孩也是同样满地打滚,痛苦不堪!

    梁鹊冲上去就要一剑杀了她,结果张月鹿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杀不得!”

    张月鹿有些踉跄:“好了,梁鹊,你最后还是保住了孩子的。”

    “现在出去,立刻,自己出去!”

    张月鹿的声音从没有对同伴这般无情,此时梁鹊眼中的疯狂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迷茫。

    可紧跟着,张月鹿把背上的孩子一把甩给梁鹊,随后一只手直接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轰!

    一片星火燃烧起来,熠熠光明。

    张月鹿大步向着那只最大的囊扑杀而去!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那声大吼成为绝响,随后整个星宿府内,发生了轰烈的爆炸!

    ……

    在这一刻,小司寇以及盖聂,诸多斩妖人,终于感觉到了那片妖气的出现!

    紧跟着,神情骤变!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汾水决堤

    “开什么玩笑,星宿府里出现了妖气!”

    盖聂登时心中大呼,同时严声厉骂,他挂甲而去,大步流星,而等到他还没有回到星宿府门口的时候,那浓烈的火焰熊熊燃烧,在昏暗的天空下,照亮大片大片的光明。

    那是人性最后的闪耀,盖压了沉重蒙昧的黑暗,天空照下一束光明,如落在泥泞山野间,正好照耀在那朵盛开的野花上。

    梁鹊抱着那个孩子滚了出来,身负重伤,半个手臂都被爆炸波及,阴阳二气的交汇,同时以圣血为薪柴,导致了剧烈的爆炸,这是阴阳不调所发生的情况,足以把那个娃娃妖炸成齑粉!

    “梁鹊,梁鹊,哇!”

    梁鹊滚在地上,甲胄上还有火焰未熄,青金色的火如同流光溢彩的气态琉璃一般,看上去极其神圣与威严,但盖聂并没有心思欣赏这个场景,刚刚那道哭喊声,是一直躲在梁鹊怀里发抖的开心果。

    开心果蹦了出来,好不容易能够喘气,正见到梁鹊生死不知,昏迷在地,看到这一幕顿时崩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别哭了!”

    盖聂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连续拍打,那些青金色的圣火这才消弭下去,他立刻扛起梁鹊,同时把那个吓到懵逼的孩子一把夹在腋下。

    之前调动的斩妖人们很快就赶来了,看到星宿府殿内发生的事情,顿时面色皆是大变,而见到梁鹊重伤,还有一个灰头土脸仿佛刚刚从黑窑洞里爬出来的娃娃,再结合之前的妖气,傻子才想不出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司寇很快就来了,龇目欲裂。

    “老张呢?!”

    他瞪着眼睛,翻身下马,脚步都有些踉跄,这位老人此时才像是一位真正的老者,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步履立刻蹒跚起来,一瞬间就被抽干了力气。

    嘴唇不断的蠕动,但终究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问开心果,结果这个小家伙因为害怕就没有冒出过头,它只听到了双方的一些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它的描述也是不清楚的。

    但有那些句子,其实已经可以推断出当时的情景了。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于是舍身而取义者也.....”

    小司寇喃喃说着,双拳紧握,而都邑大夫也走了过来,他的眼神中毫不掩饰那种恐惧,甚至身子都有些发抖,但依旧站在这里没有离开。

    “司寇......我等回头,再为张月鹿安葬吧....”

    小司马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向鸥老进言,而后者的眼睛中血丝密布,那股滔天的仇恨根本挥之不去。

    风雨淅淅沥沥,越发广大,跳跃的白练拍打在司寇的肩头,在他的甲胄上溅起明亮的水珠。

    “妖孽.....蔑视我星宿府太甚!”

    这让他简直不能忍受,榆次城大本营都被人家祸祸了,关键自己这里这么多人,居然不知道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包括他自己,此时都是颜面无光,被狠狠的抽了几个耳刮子!

    榆次城,那简陋且无名的泥泞巷子前,仙人思考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把第四个香囊丢出去。

    在殿内发生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楚了,而同时也产生了一定的疑问。

    “这符合虚伪的定义吗,如果能够舍身的话,或许这也是在最后生死关头,参悟了真正天意的缘故吧.....”

    天地万物皆如草芥,在真正的至理前,生死不过是一种概念转变,**腐朽之后也依旧是天地之间的一缕气息而已,不分善恶对错,生来一切皆生,死时一切皆死.....

    仙人觉得或许自己做的还不够到位,此时就像是灵光闪烁,差一点就能把生死之变的表象参悟透彻。

    那个叫张月鹿的性格不错,可惜他也走上了一种歧路,有的时候,爱民就是害民,怜惜孩子的性命,到最后把自己搭了进去,这种极其希望生,却又随时可以舍弃自己性命的心理,让这位已经抛弃正常情感的仙人感到郁闷。

    大伪似真,大真为伪。

    “果然圣人们最能忽悠旁人,他们自己都难以做到的话语,却被这些卑微的,孱弱的下境修士做到了,他们把这种道理奉为行世的准则,却不知道,说出这些话的圣人们,每日又都在算计些什么。”

    “天礼将崩,大成至圣是否还如当年一样?怕是心早已变了,这漫长六七千年的岁月走来,没有人还能保持本心,眼睁睁看着自己尊奉的天礼,如被剥壳的鸡蛋,一点一点,凋零四碎....”

    仙人依旧站在榆次城中,看着此时城池内正在发生的一幕幕光景。

    而后,他的脸颊,那大半晦暗看不真切的脸孔,朝向西北的方位。

    大地上的泥泞,在微微的跳动,极其细微,如果不是特别敏感的人,是根本察觉不到的。

    “榆次将灭,可惜了这些尊奉至圣道理的人,他们都算是不错的.....可惜,可惜,也可惜我要参悟生死之道,这一次相虺杀戮尔等,其实也是顺应天情....”

    “尊奉礼教之人,将会大片大片的死去,此乃应数不可违背!庇护尔等的天礼在不断的衰落,这也就导致尔等的气运也不断减弱......在这种大劫难中,唯有独善其身,才能够活得长久。”

    “你们越是尊奉天礼的道理,越是相信至圣的话语,那么死伤就会越大,如果不能顺应天地之情,硬是要违逆,那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仙人的手掌缓缓抬起,接住落下的风雨,他需要这一次榆次城内大片众生的死亡,来填补他抛弃的情感,当然重新补全的东西,自然不会再是七情,而是其他的,能够帮助他彻底圆满的好东西。

    生死大变能够让他得到感悟,由此来迈向飞升的大道。

    天地众生皆如草芥,而他认为,其实他自己也是草芥之一。

    这一点上,仙与凡人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是有些草芥的根系比较发达,汲取了其余草芥原本的养料而已。

    ..........

    同一时刻,榆次城的西北方向,最后一块泥泞被挖开。

    怒啸着,相虺用那沾满泥血的双手,站在丘陵之上,眺望远方的榆次城。

    汾水于此时决堤而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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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颂介绍:
一本《庄子》,原本的寓言哲学之书,却成为了无上的仙道典籍?程知远来到了新的天地,犹如一梦黄粱。————东周列国记:说剑人与渔父相见于穷桑之野,渔父言誉己枪而贬剑,蔑询说剑之人,疑问天下剑术尽头何在。说剑人不答,渔父复而言之。问:“剑术之道有几重几境?”答:“无重亦无境,剑道之中,只有两剑。”问:“嘻!何解也?”答:“唯一心,一意尔。”问:“噫,先生,何以教我?”答:“一曰赤诚,二曰肝胆!”剑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