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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水鲈鱼     剑颂txt下载     剑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论倾世之勇者

    针对于姚先生的问题,赵胜自然也有过考虑,勇武是一方面,智略更是一方面,随后他给予姚先生的答复是,不论期间出现什么变故,这个小儿终归是要回北方的长生之地,所以,天堑之前必须有沟壑阻拦,其中意思,是不会让这个小辈活着走过雁门关。

    针对于赵胜这个答复,姚先生其实也认为是正常的,匈奴与赵国历代为敌,鏖战不休,如今这个匈奴小辈既有谋略又有勇武,这样的人日后只要不死必为大祸患,乃是匈奴的中兴之主,而且万一把鬼方、犬戎等都带动起来,南世中原的日子将会十分难过。

    长生之地贫瘠,又因为天象不调,所以屡屡入侵南世,如果让这个小辈活着回到了匈奴,日后匈奴统一长生之地,成长为一个巨大的怪物,那时候便是天大的祸患了。

    而且,前两日,赵胜根据蔺相如接见他时所问答的一些话,足以表明这个孩子的心机与城府,即在赵胜收到蔺相如传讯的时候,他心中已经下了决断,这个小子必死无疑。

    当朝赵王乃是赵丹,正如姚先生评价的一般,有治国之才,但又力不从心。其人品较良佳,可为明君却尚不足,比不得武灵王,惠文王,但却也并非昏聩之主,这样的人,英明起来比谁都英明,但蒙昧起来也比谁都蒙昧,状态反复,高低谷相差太大,不堪为大辅,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而他的儿子赵偃,在赵胜看来,简直是一无是处,居然听信宠姬之言,废长立幼,赶走赵嘉而立赵迁为王长孙,李牧曾经以此女出身不正告诫过赵偃,然而赵偃居然因为这件事情而对李牧生出嫌隙。

    开什么玩笑,兵家的新圣,向你告诫那是看得起你,你想与他有嫌隙,对他不满,若是杀了他,这兵家对你还会相助吗?

    天下之军马,莫不出于兵家圣门,若失兵家之心,则天下大势去矣,诸侯,天子,麾下都有兵门之人,连带着虎门,狮门也同样为左膀右臂。

    正如虞司徒所言,诸圣相助诸侯不是看重那人间王权富贵,而是为了自己的学说可以传扬天下,收揽信仰香火,故而周室衰微,诸圣才弃周室而去,导致八神难以维系,只能困锁八方之野。

    况且赵嘉品行素来端正,未有错处,何以废其而立赵迁?

    赵胜对赵偃的次子赵迁十分不喜,甚至说出过若其为己出,必手刃其头的狠话来,这个事情当然被赵丹听说过,但是不敢做出什么表态,只能当做没听到,一来是赵胜是他长辈,二来是因为赵丹对于这件事情也极其不满,所以未免没有借助赵胜之语敲打赵偃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赵丹同样对此事觉得大有问题,所以赵迁才会到处搜集古书,以做出一副勤勉好学的模样,想要让赵丹对自己的看法改观,就是程知远口中的刷好感度了。

    至于赵嘉,如今足在府中,几乎很少外出,并没有要和赵迁重争王长孙之位的意思,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赵迁反而对他越发忌惮。

    俗话说的好,对于一个你惧怕的人,他不论在做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你也会胆战心惊。

    赵迁知道自己的地位来之不正,而赵嘉又素有贤名,且还是他的兄长,故而他极其害怕赵嘉夺去自己的地位,平素里自然不遗余力对其进行打压。

    言归正传,从此就可以看出,赵国的下一代,乃至下两代,与匈奴都是不可以比拟的,这个匈奴孩子还很年轻,他甚至可以执政五百年以上,如果是这样,长生之地将会聚拢起盖世的兵马,如飞蝗一般席卷天下!

    孩子才是未来的根本,赵国如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个百年还能高枕无忧,甚至可以与匈奴大军一较长短,然而下个百年,再下个百年,乃至于五百年后呢!

    如今天下的局面,不可能再维系五百年,五百年内就会分出高低胜负,诸侯雄壮而天子衰微,洛阳虽然依旧有老圣坐镇,八神之威,然而也早已是迟暮之时,根本不可能再支持王室五百年国运了。

    不至五百年,正是此五百年,天下将会易主。

    赵丹老来得子,百年前生赵偃,故对其颇有放纵,赵偃如今百岁,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不过壮年开始,此时龙精虎猛,再生子嗣,这才导致如今局面,其子赵嘉本是异类,乃中兴之主,却不曾想到此人昏聩,废长立幼,引无德者代有德者。

    圣人才有千年以上的寿数,不至圣人,五六百年便足已更迭完毕,使得古人凋零殆尽,何况并不是所有君主都那么长寿的。

    修行之人虽无病痛,但却有三丧之劫,就如圣人虽然强大,但也有衰世之苦,此时此刻,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魂飞魄散,彻底陨灭的结局。

    天地阴阳,没有什么是长久的,万事万物,有始必然有终,故而生命是有限的,但是思想却是无限的,这也是为什么诸圣执着于传道于天地间,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原因之一。

    赵胜对于赵国的未来感到忧虑,就这样离去了,姚先生一个人坐在染坊的门口,喝着小酒,边上放着一柄白铁剑,上面沾染了许多蒸汽凝结的水滴。

    热浪滚滚,天下皆沸,正如此间一切。

    在走之前,赵胜特别看了程知远一眼,对他道:“方才我还没有想起,现在倒是记起来了,前些日子在青瓷巷中险些杀了赵迁的就是你吧?”

    程知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点点头,赵胜的目光眯了眯:

    “勇而无度,刚过易折,天下的真理虽然就在三寸剑尖不假,但有的时候,背后的暗箭则更为伤人。一直看着前面,就不会关注后面,下次做事不要太鲁莽,赵迁此子颇遭人恨,若真要杀他,这朝堂中能在三息之内摘了他脑袋的人不在两手之数,可为何没人搞他?”

    “如有一猛士,便是如当年聂政之举,连斩十二重楼大修行四十五人,血溅韩王殿,这赵丹又能把这种人如何了?”

    “我还想杀赵丹呢,事实上,干不了的。”

    程知远听着这些话,沉默着不答,直至赵胜话说完:“剑老无芒,人老无刚。”

    赵胜刚刚侧过去的身躯停顿了一下,而后目光显得有些锐利,复又变得黯然:

    “是的,我老了,十分的老,老到看着这个赵国从弱小变得强盛,又即将....走向衰微,可你还是小,不晓得什么是王侯之怒,这不是匹夫之勇能比得了的。”

    程知远拱手,赵胜走到门前,程知远忽然尊敬的回应:“先生可闻吗,专诸刺王僚,彗星袭月;聂政刺韩傀,白虹贯日;要离刺庆忌,仓鹰击殿。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亦不是匹夫之勇焉?”

    赵胜扬起一只手,摆了摆,没有说话,就这样走了出去,倒是他身边的侍卫,眼中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程知远。

    “可聂政被逼死,其姐殉弟而玉陨;要离觉得愧对天下,拔剑自刎,三者之中,哪怕是专诸也是被杀死当场,虽然其子得到封赏,但他自己却魂归青冥,这也是当有的结果。”

    姚先生咧了咧嘴,直至赵胜彻底离开这里,他才对程知远道:“你话好像没说完?”

    程知远沉默一会,摇了摇头。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血流五步,天下缟素。有的人孑然一身,有的人心系牵挂,终究不能一概而论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佑之人

    邯郸的街道上,高楼大阁都是士族子弟才能去的地方,并且尽量靠拢王宫的区域,平头百姓往往不会向那边去凑热闹,一来是消费不起,二来是交谈也交谈不到一块去,而今日这里聚集了一堆士族,不是在一起探讨周易或者诗礼,也不是探讨儒墨法三圣门谁的思想理念更高,而是因为之前那个进入邯郸王宫的匈奴人。

    有人在街道上见过他,说是曾经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买马,当然后来有人去找那个小姑娘,发现她已经被大司马保护了起来,并且送到了大司徒处,虽然这之间的问题和匈奴人并没有关系,但这世上从来不缺乏好事者,只不过谣言还没有传播开的时候,便被一些知情者制止了。

    这个问题就此揭过,并不是一些人想的间谍之类,也没有另一些人想的长生小伙爱上南世姑娘的凄美爱情桥段,这个事情就是很简单的一个买卖,而且严格说起来,其实是双方马匹的争执,匈奴人也给了钱,并不是强行索取。

    不少人对于那个匈奴小辈并不服气,且对于对方能够大摇大摆从邯郸大门口进来感到十分愤怒,其中一些年轻的士族子弟,气血比较旺盛者,甚至已经准备好在第二日祭典上联名上谏,请求驱逐这个家伙。

    当然,他们所希望的情况很快就发生了。

    楼下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稍微有点身份的人们以及一些门客、部分性格乖戾的任侠、攒了点小钱的手工业者,在此时都住了口,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到门槛处,那个被很多人谈论了好些日子的匈奴小儿,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这里。

    他的肩膀上还披着狼皮,依旧是一副化外之人的打扮,略有苍白的脸孔给人一种阴笃的感觉,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店家上前,便要了一碟上等粟米,一碗酒,一盘肉。

    有米有酒有肉,吃的还挺好,别说此时代没有,先不论这里是有修行的春秋战国,粮食早已不是太大的问题,连萧菽等寒门百姓都能时常吃起下等粟米,抛开无业游民,凡是有点钱财的,搞些好的吃食不是太大问题,这一点和正常历史自然大不相同。

    后而在论,这里是士族聚集的地方,并非黔首们可以来的,故而这里的东西,上等的货自然是有的,礼记中写,所谓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

    由此就可以看出此时的食物种类早已十分丰富,吃不得和吃不起,那是两个概念,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有是有,可惜你吃不起。

    秦昭公时就有了大蒸饼,相当于后来的大白馒头,然而这玩意却不是黔首可以吃到的,所以如果穿越,穿到个王公侯子的身上,那过得还是很舒服的,可如果穿越到屁民百姓,在可知范围内,那还是二十一世纪最好.....

    古时候六畜兴旺,但是猪肉之所以不被人喜欢是因为猪肉不阉,故而有腥味,而牛是上户口的,要吃牛肉都是跌死,甭管是人为跌死还是自然跌死......

    春秋战国时代最平价,最好吃,也最随处可见的是什么,不是牛羊猪,而是狗肉。

    古时候所谓的屠户,先秦以前的,那不是杀猪的,而是杀狗的。

    牛羊肉,包括鱼肉,鳖肉,都是大贵人们喜欢吃的东西,当然鱼肉百姓也可以吃,毕竟这东西不难获取,而熊肉熊掌也只有上层阶级可以吃,在《楚辞》的“大招”和“招魂”篇里分别呈现了两桌异常丰盛的菜单,有:八宝饭、煨牛腱子肉、吴越羹汤、清炖甲鱼、炮羔羊、醋烹鹅、烤鸡、羊汤、炸麻花、烧鹌鹑、炖狗肉,这即使放在后世都是很丰盛与昂贵的菜肴了!

    所以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你有足够地位,哪怕是蛟虎之肉,龙肝凤胆,只要这玩意有,想吃都能吃。

    当然三牲并不全都是牛羊豕,譬如道家,或者说神仙家吃的就是鹿麂,然而吐槽一下这三货长得都差不多.....

    所以匈奴小儿叫的那盘肉自然也就是狗肉,牛羊都是高大上的东西,不是你想吃就吃得到的,不过对于这位来说,可能都吃牛羊吃的腻歪了吧......

    毕竟人家放牧放的就是这些家伙......这就好比长生之地的牛羊拿到南世很值钱,而南世的阉割猪肉和腊肠、狗肉放到长生之地也被很多大贵人所喜欢,那句话怎么说的,吃不到的就是最好吃的.....

    “再要一份彘肩。”

    匈奴小儿向店家开口,排了三枚小刀币,后者也不说什么,来者是客,给钱就行。

    讲道理彘肩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吃的了,士族基本上愿意吃的也就是这大猪肘子,这个地方的肉是最好的,只不过诸士族小儿心底觉得这匈奴小辈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毕竟化外之人而且诸年为敌,你凭啥吃我这个等级吃的东西?

    “长生之土乃贫瘠之地,难以耕作,物产亦是稀少,天才地宝缺失,所牧牛羊也不过多为骨瘦嶙峋模样,此等下邦,纵然遣此子为使节,却也绝不得与我等平齐。”

    “匈奴小儿此举虽归属他自身,但这店家却呈肉而上,此举无异于侮辱我等,日后便再不来了。”

    有人语气不善,找茬也有些奇怪,当然,在他们自己看来,这店家居然给钱就办事的行为已经大大违背了尊卑礼法,既然你给己肉与蛮夷,这当然是你的自由,但这其中却是间接羞辱了我,所以日后我不来光顾自然也是我的自由了。

    三层楼阁是在四方,中央空挡出来,所以看得清下面的情景,边上有人盯着匈奴小儿看了一会,忽然面色凝重,正是此是,他身旁本在欢愉的几个士族子弟中,有人忽是目光森冷,置酒于堂,站起来,向一楼走去。

    此人立刻起身,好声劝那下去之人道:“,且先慢来,这不过是个不知天礼的蛮徒,你不必以他为气,明日殿前,当有你试手之时。”

    然而话落,那人只是摆摆手,对此人道:“看我逐他。”

    此言出,边上几人中有人目光一动,看到他,顿时讶然,皆私语起来,有人疑道:“看着面熟,莫不是大司士府中子嗣....”

    “你连马都不认识吗,他可是邯郸城中弓马射术一等一的好手,修行已至五重楼的地步,曾扛五千斤大鼎,载送牛羊于暴雨中。”

    “是他?这五官之子.....这么说明日殿上,依照流程,与匈奴小儿进行角力的便是他了?”

    “据说马有墨门之风,故而好勇力,此时下去,难免是因为见猎心喜.....”

    一群吃喝胡侃的人中,司马因为五官家世的原因也在这里,只不过他身为学宫子,且上次有赵迁之事,不便多言自己身份,遇到外人询问,也只称是司马氏在外游历归来的族人,且司马的从兄,即司马名之子司马思也在这里,之前出声劝解马的正是他了。

    此时司马便也走过来,司马思未曾胡言他的身份,毕竟和赵迁现在明面上扯太多关系容易被过分解读为站队,于未来有些不利,司马思看着马下去了,对司马低声道:

    “太过急躁了,马想要让这小儿在此地吃亏,折杀他威风.......但此小儿并不是一般人物,马此次恐有小难。”

    他的眼中泛起丝丝缕缕的金芒,如针线般穿梭游移,司马笑道:“兄长的照观之术依旧犀利啊,你看到了什么呢?”

    司马思一根指头点在自己的眉心处,眼中金线如波浪般起伏:

    “一个神人.......匈奴祭长生天主,其麾下有四大神,一为白马胡巫,主三界七域,二为金天君王,主天上界;三为大漠龙神,主地上界;四为径路圣子,主地下界。此子身后神人,模样像极了金天君王。”

第一百三十八章 羞辱

    门前的人头躁动起来,然而三层楼阁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马走到匈奴少年的身前,没有动手掀桌子,也没有去砸他的碟盘与狗肉,而是拉过一张大凳,和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匈奴少年口中咬着彘肩,另一只手喝着酒,头也不抬,根本不看马。

    马伸手,从对方碟子里抓了一块狗肉塞到嘴里,而要在抓第二块的时候,匈奴少年则是放下了酒碗,把自己的肉碟挪过去了。

    “你太弱了,不配吃我的肉。”

    匈奴少年终于开口有了回应。

    马目光寒冷:“我以为面前的是个哑巴呢,匈奴小儿,可认得我吗。”

    匈奴少年抬头,嘴里的肉咕咚一下吞咽下去:“不认识,怎么,你爹是赵王吗。”

    马的身体前倾,有一片阴影笼罩在匈奴少年的头上:“明日午时,祭天之后,诸人食过晌食,再和你比试的就是我。”

    “好教你知道,我乃大司士之子马。”

    他的气魄压人,匈奴少年此时头颅微歪,斜着眼睛看他。

    “然后呢?”

    他说完,两人之间陷入寂静,匈奴少年吃完了手中的肉,咂咂嘴:

    “我是作为使节来的,哪怕要杀我也不是这个时候,何况你也没有那个实力,回去吧,免得遭罪。”

    马嘴角咧开,那抹弧度越来越大,他直起身子:

    “原话奉还,匈奴小儿,现在离开,免得你明天被我折辱,我南世诸国,向来以礼待人,酒肉之物,不是给敌人吃的。”

    匈奴少年抬了抬眼皮,站起身来,依旧是那张苍白的死人脸:“行吧,既然你一定要……坚持要,那我也奉陪。”

    “这里不好打,换个地方吧。”

    马要让他出去,而匈奴少年则是摇头:“不用了,因为很快就结束了,你太弱,太弱。”

    马顿时神情更加阴冷三分,开口:“很好,那么,你若是输了,即刻离开赵国,不得延缓。”

    匈奴少年没有回答。

    然而下一刻,巨大的碰撞轰鸣呼啸而起,马的手掌反抓住一只拳头,匈奴少年安静的神色微微有些讶异。

    “喔呦,不错哦。”

    他的声音响起,马则是面上冷笑,然而心中却无比震动。

    这个匈奴少年,随手一拳的力量,按照力士击鼎时所测算,恐怕不下于八钧。

    八钧,八千巨力。

    举起东西的力量和出手攻击的力量,两者间相差是巨大的,

    随手一击八千斤,便是一面石墙也给打碎了成渣滓,马觉得手腕甚至有些隐痛,心道这个家伙全力出手,怕不是有十钧之上!

    赤手空拳有这种天生之力,不带任何其他加持,简直可怕!

    马手掌攥住那只拳头,扣死之后,身上一股猛烈的势开始凝聚成形。

    势并非只有兵器可以使用,用剑则为剑势,用枪则为枪势,用拳力,自然就是力势。

    力势,轰天邑沸!

    马的气血开始运转轰鸣沸腾,他的身体力量在渐渐增加,一股恐怖巨力瞬间从双臂上爆发出来!

    他双臂侧,甚至隐隐出现两只虚幻的大手,威武雄壮!

    但就在此时!

    哗啦!

    鲜血淋漓,两只健壮的手臂垂落下去,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紧跟着被一爪拍在脑门上!

    轰鸣坠下的沸雾向着周围散化,变成披落的灰霞,回归源气。

    三层楼阁,立时大哗!

    司马望着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吃惊,向司马思问道:“兄长看清楚了吗?”

    司马思面色凝重,他的眼中金色丝线鼓动,在他眼中的世界内,那个匈奴小儿的身躯上,正在散发着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而他的资质也在方才的瞬间显露了出来。

    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划过血线,如同一只铁背苍狼。

    “咫尺……咫尺青天!”

    司马思说这句话的时候牙齿都咬碎了,司马则是一愣,而后想到前一段时候星宿府找一个天资卓越的孩子,据说就是咫尺青天……

    “此子断不可留!”

    司马思神情变化剧烈,司马若有所思,最后摇了摇头:“没想到居然是……匈奴人。”

    这可真是不好的消息,一个有超越圣人之资的家伙出现了,难怪,难怪金天君王会化在他身后暗中护佑,估计就是怕他在回归路上被人斩杀。

    这种大天神绝对不容小觑,神威之浩瀚,足以长时间拦住三位圣人攻势,而如今邯郸城中圣人正好只有三位。

    “放肆!”

    “无礼之徒!”

    有和马私交甚好的人翻下三层,直接落到匈奴少年身前,后者蔑视般的看着他们,精致苍白的脸渐渐浮上一丝扼腕之色。

    “这就是明天和我比试的力士吗?”

    “这就是你南世中原最饱含力量的年轻人吗?”

    “力不足不可驭弓马,他只有十钧力,可我有二十二钧,这之间差距,不可弥补,如天堑巨壑。”

    “不过,如果能沐浴的卢之血,或许还有一斗之力吧,但这种异马不好找……你们这里……呵呵……”

    那只手扣着马的天灵,成溪流般的血从马的面孔,头顶,缓缓的滑落下来。

    马双臂尽断,此时连连张口喘息,带着凄意。

    匈奴少年神色漠然,松开手,随着那具肉身倒地,他摇头道:

    “不论输赢胜败,我的去留都不是你可以决定的,那种话啊,等你当上赵国的王,再和我说吧。”

    他面向所有人,那些把他围住的士族子弟咬牙切齿的望着他。

    匈奴小儿叹息一声,声音轻轻,扯了一把狼皮,蔑言之:

    “南世私勇,似如羊犊顶角,其中软弱,不值一提。”

    “听说你们斩妖人挺厉害的,还是让星宿府那些人来吧。”

    他的话说完,脚步踩上马的脑袋,狠狠碾下。

    …………

    染房内。

    姚先生拿出一个老旧的木匣子,有些感慨的抚摸: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我姚韶还能用上这柄剑,剑老无芒,人老无刚,趁着还没朽了。赶快拿出来用用。”

    “斩龙……有意思。”

    他拍打那个木匣子,连续叩了九次,而后,不知是木匣还是他的身上,总之,这屋子里,四周渐渐变得黑暗下来。

    天之将明,其黑尤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时大祭

    祭祀,春秋战国时代,一国之大事,只有祀与戎。

    古时候的祭祀,不单单只有一种,而是种类繁复,往往礼仪,也十分繁杂。

    行军途中,如遇到山川,需要祭祀,以免山神河伯阻拦,这种祭祀属于就祭,对山川神灵的祭祀特别是对河神祭祷尤为经常。祭祀中有祷词,祭祀时大司乐帅领从军的贵族子弟跳兵舞,对山川林泽的祭祀用纯色的牲口,祭祀时将牲口或者玉壁埋于地下或沉在水中,对山谷丘陵百物小神的祭祀,可以用杂色的牲口,用酯祭。

    攻克了城池,也需要祭祀,这种祭祀称呼为献捷,是战后举行的军事祭祀。“恺乐献于社”,致祭献捷以答谢。

    《礼记王制》“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如如果提拿了战俘,还要在学宫战神前行释奠之礼,报告战俘的情况。《周礼春官大祝》,级军归献于社,则前祝。《左传僖公二十八》“丙申,振旅恺以入于晋,献俘授馘,饮至大赏,征会讨贰。”

    “楚俘于庙”是其例。军队归来时,天子左执律、右执钺,亲自先导,奏凯乐献功于社。乐师教唱凯歌,导唱祭献。战后还要献馘于社,另外,还有“塞祷”或作赛祷,《墨子号令》所记“寇去,事已,塞祷”之塞祷,即是战后答谢神明的祭礼。

    其三,是祭祀马,这也是军祭之一,称为“祭”,此祭重视,古人云,师祭也,宜居军礼之首。

    祭是到了作战的地点所进行的祭祀活动,《诗经大雅皂矣》中“是类是”,就是文王在攻克崇城以后举行的祭礼,是报谢神灵的。

    春秋战国时期的祭,已不是一般的祭祀马神的活动和仪式了,而是一种出兵时举行的专门祭祀,《诗经大雅皇矣》“是类是.既伯既祷。”郑玄笺“类也,也师祭也。”《尔雅释天》为“是类是,师祭也既伯既祷,马祭也。”毛传“于内曰类,于野曰。”孔疏“到所征之地,于是为祭。”

    而有关这类祭祀的神灵是蚩尤或黄帝,祭祀是用杂色的牲即可。田猎结束时还要用猎物来祭社。

    而不论是那种祭祀,大体的祭祀对象都是三类,其一为天神,其二为地,其三为人鬼。

    提及一下天神祭祀,凡在天之神,都属于天神祭祀,包括祭至高神“天”、各类天体“日月星辰”、各类天象“风雨寒暑”等。

    在周人的信仰系统中,“天”是至高神。认为“天”有其喜恶,也会因其喜恶而庇佑或惩罚人间的君主。人间君主自称“天子”,假借与天的虚构的血缘关系来维护其统治的合法性。也因此,郊天之祭,成为了两周时期最为隆重的祭祀。

    顺便再提一下这个时代还不存在的满人,满人之所以喜欢冬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祭雪。

    邯郸城中,人声鼎沸,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发生问题的时候,所以三位圣人早早就抵达了王宫,并且精神高度集中,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城池内的一举一动。

    赵王这一次祭祀,严格来说类似于郊天之祭,同样是作为一次僭越的试探,如果洛阳对于这件事反应很大,包括各国对此不满,赵王就会对外宣称,此番祭祀是因为赵国近来多雨,以至于阴云连绵,妖气从生,所以祭九天上神以“雩祭”告知,以求来年天下太平。

    上神,九天上神,事实上就是诸侯们虚构的“天之主”,而什么是相对应的下神?

    有些事情不可明说,谁都知道并不是各国都有神灵的,而对于赵国来说,明面上还是尊奉周王室,但事实上,所谓下神就是指楚国九神,齐国八神,秦国白帝及四神,以及长生五神等等,这些驻留人间的神,就是下神,不归天意。

    甚至,隐隐周八神与昊天上帝,都被归类于“下神”之列。

    毕竟他们还被称呼为“神人”,属于天地“六人”之一,而真神必然是没有感情的,也就只有真正的“天”才可以被称呼为上神。

    连三天道尊与三鬼道尊都不被看做上神,世人认为只有南华真君与奈何之王,才可以与上神平起平坐,所以南华真君主管仙梦,奈何之王主管鬼泉,事实上是把他们认为成自己死后会见到的至高主宰者。

    天地、八神、三皇、黄河、洛水、三涂山......

    首祭的便是天,上神祭之后才是诸下神。

    赵丹拱垂,披大礼红袍,此袍一会会置于良马背上,他开始念诵祷文,麾下群臣皆微微垂首而立,置于诸多百姓,则是在邯郸城各处街道,熙熙攘攘,观看这一场盛大的祭典。

    程知远隶属于星宿府,自然在星宿府众人之中,他是榆次人,所以在这里被放置的位置比较靠后,邯郸主城星宿自然在前方列队。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很快,赵王下令传唤使节,于是让诸人感到咬牙切齿般痛恨的那个匈奴小儿便款款走上祭祀广场,来到群臣诸官的中间。

    无数双眼睛盯在这个异族人的面孔上。

    苍老的赵胜。

    稳重的毛遂。

    沉默的赵奢。

    温润的蔺相如。

    庞,王容,许历,公孙龙,虞信,楼昌,郑朱.....

    不论文臣还是武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一处。

    匈奴小儿谦卑的躬身,双手放置于胸膛。

    三位圣人以及大贤都在此地,赵王负手,遥道匈奴小儿:“泱泱夏土,日月照临,匈奴犯我赵地,逾越连年,以至于长生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今日,甚幸,而长生之土,遣使来和,与我赵不再互犯,汝于阴山牧马,吾于南世耕耘,如此两代过去,不起刀兵,便当可化解匈赵之仇。”

    “只是....”

    赵王的声音一顿,随后猛地提高,如雷神轰鼓!

    “若匈不以此为念,依旧暗想劫掠背盟,那便休怪我等,百年之后,阴山之下,恐成耕耘之土,再难现牧马之色!”

    这番话吐出,态度已经表面,恩威并落,匈奴小儿躬身,再行一礼,而后朗声道:

    “赵国大王,还请听小儿一言,小儿是来‘议和’的,并非是.....‘求和’的!”

    他挺直身躯,边上立刻有人愤声:“放肆!这么说,汝等还想着破雁门天关,直入南世?”

    匈奴小儿不理会他,而是径直对赵王道:“大王神武,我部大单于自然明白,若非大王之功,匈奴不会逾越连年,越来越惨,只因为赵将李牧,坚壁清野,致使我等无粮劫掠,难以渡过大雪灾,但这并非是我等议和之根源。”

    “破南世雁门,若说不想,纯粹妄言,南世何处不好?天遥地阔,百谷丰盈,饮穿不愁,无忧患之苦,如我长生之地贫瘠之色,终南牧马,风引牛羊,看似逍遥,可四季一转,隆冬大雪,天涯刀落,我部中百姓,三去其一,天灾之下,便是死伤无算。”

    “只是如今,我长生之地,正值炎夏,附周之天礼,正是此时一世之间最旺盛之刻,而赵国此时要面对的,却并非只有我长生之土。”

    “四战之地,今日繁华,明日便可能国破君陨,大王如若想成大事,必扫北方之燕,遏西北之韩,镇远西之秦,防近邻大魏,然合纵连横,诸国岂能坐看赵国成事,僭越天子?”

    “故大王若想,魏与秦敌,我等自然管不得,齐楚太远,自然也碰不到,但是若大王担心韩燕之危,我匈奴,何尝不能帮衬一二?”

    “只要大王不背盟,我匈奴自然不会背盟,赵乃硬骨,韩燕乃是烂肉,何以有烂肉不食,专啃硬骨的道理呢?若大王不弃,待南世平定,我等可为大王爪牙,亦为大王鹰眼,窥天下而待!”

    他话说完,此时诸人之中,却有人出声,然并非圣人,亦非大贤,更不是那些朝廷老臣,而是星宿府中在最前列的一位星主。

    而诸公,则一位位目光深邃,仿佛泥塑一般,沉稳不动,安静的有些可怕。

    “君上三思!”

    此时上前,拱手行礼,再向赵王问:“燕虽反复,却为天幽之巨门,可抵犬戎;韩虽小人,却为西南之坚壁,可防秦袭,若背韩燕,转和匈奴,此等无常之子,无君无父,无礼无纲之徒......君上莫不记,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致使唇亡齿寒之事吗!”

第一百四十章 祭天金人予我

    “角宿……言之有理。”

    诸臣无声,赵王开口,简单的回应了一下,貌似随意,但是目光却瞥向匈奴少年。

    角宿,角木蛟。

    程知远暗中观察他,感觉那种息深不可测,并且这位并不是年轻人了,他的修行不是亢宿,危宿可以比的,足足有十二重楼!

    四境巅峰,兵武之尊。

    面对星宿府东天第一星主的反驳,此时自然是需要匈奴拿出更为有力的筹码来才行,什么愿为鹰犬,甘当爪牙,这都是老套路了,盟约这种东西,需要的时候是束缚,不需要了,便是随手撕烂的废纸。

    天礼将崩,谁讲道义?

    况且角宿说的也没有错,匈奴劝赵王与他们合作,而他们去攻打燕国与韩国,然而唇亡齿寒的旧事距离如今才过去多少时间?

    世间的人并没有忘记这件事情,赵王也想干掉燕国韩国,但是必须要自己干掉。

    给匈奴?

    狼永远带背刺属性,一时半会变不成狗,失去韩国,西方青玄天变,老秦一但破魏,赵国便再无周旋余地,而韩国灭,秦更是可直接越过魏国,直冲赵土。

    如今天下人都看出来了,秦国渐渐势大,单单以一国之力难以抵抗,青玄入南世,如鲤鱼越龙门,这个口一开就不得了了。

    但是!给秦了,那终究还是南世的土地,给了匈奴,那便是天下将落入大乱之中。

    长生之地的家伙们深谙屠神之道,只要凡尘百姓衰落,众神便尽数衰弱,今日周八神法力大跌,也是因为连年征战,让后来诸侯割据,以至于天子无威,气数衰落导致。

    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有联系的,要赵王放匈奴进来,对燕韩袖手旁观,可以,但是赵王需要的是狗,而不是狼。

    只要你一天是狼,就一天不得入南世。

    匈奴少年行南世礼,拱手相向为揖,倒也有模有样。

    “角宿所言,确实不错,然而,如今我部看似骑虎难下,掀起三处长生烽烟,但实则不然。赵防于秦,如防怒龙,秦向东出,赵魏必然西进,我长生部所在之处,若击秦,正如天风盖土,大王防备秦,同时还要防备我长生部,若两方其一有半点差池……赵国,衰矣!”

    “风起岐山,火腾薪团,榕树生须,便难移易,大王若是再无远志,小臣也只能相请回于长生。”

    匈奴少年不卑不亢,言辞看似有礼,但事实上却隐含威胁,若赵国不结盟,便是结仇,等到秦赵相战,匈奴便前来突袭,猛攻雁门,使得赵国首尾不得相顾,便是灭不得赵,至少对于国力也是一次沉重打击。

    赵王对于这种说辞并不以为意,只不过,真正让他开第三次口的,是之前对方说的“远志”。

    他抬起头,遥遥望了一下邯郸上空。

    龙气越发浩大与厚重,甚至在赵王丹的眼里,都可以清晰看见那条龙的巨大轮廓。

    他的手指点了点,对匈奴少年道:“我有条件。”

    四个字并不多,只不过其余诸臣都眼神微动,在这看似平静的朝堂下,随时都有暗流在涌动。

    程知远也是开始仔细打量赵王丹,也就是所谓的“赵孝成王”,赵胜评价他能力不足,不过此时看上去,倒是颇有一代雄主的风范。

    真正对于他的巨大挫折,正是还未曾开始的长平之战。

    那时秦国武安君一战惊天,破赵四十五万大军于长平,尽数坑杀,令鬼神丧胆,精魄亡形!

    据说此战之后,那长平之野,是冤魂不散,终年阴霾,常有哭泣之声回荡冥冥,世人皆说,那是风伯呜咽,雨师嚎啕,连仙人都为当年一战而伤心。

    不过现在,这场巨大的打击还没有到来,赵王丹依旧意气风发。

    匈奴少年拱手为揖:

    “既然如此,大王想要什么条件?”

    “来时我部大单于有言,赵若不允,可投秦军。”

    赵王丹的手指停顿,目光中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若赵不允,便是倾国伐匈奴的结局,你部还想投秦军……怕是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我赵国铁蹄之下。”

    赵王丹声音渐无感情,匈奴少年不语,而诸公依旧没有表示。

    “以往议和,无外乎割地赔城,不过本王不要……”

    “本王……不,我,听闻你长生之地有一个祭祀金人,乃镇长生地三原之重器,你部若是把这金人献来,我就喝你们结盟。”

    祭天金人!

    程知远心中有记,汉代霍去病大破匈奴,缴获的东西里就有祭天金人,这个玩意似乎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匈奴少年面色微变,缓缓躬身:“此……难以从命。”

    “看来此行匈奴不诚。”

    赵王丹面无表情,匈奴少年不卑不亢:“大宗师乃我长生之地重要之礼器,不可外流,且此器由休屠王城大月祭师掌管,我没有权利许诺给赵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程知远心头忽然一突,那祭天金人的名字就像是有某种魔力,冥冥之中和自己产生共鸣。

    眼中的世界收缩为白。

    一个祭祀用的人形轮廓一闪而逝。

    “大宗师……庄子五十二篇的大宗师……”

    程知远缓缓的吸气,呼出时候绵而长久,眸光低落下来,如入定般不再移动。

    意外的东西,意外的事情,但和目前的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赵王听匈奴少年的说辞,眉头一挑,身子前倾,声音放低:“你长生诸部中,你部浑邪,三野之一,不亚于休屠,你把那金人交给我,我赵国便支持你部为三野之王,越过休屠与呼衍,来日若得天子侍,你部可加为南世诸王。”

    匈奴少年失笑,赵王是要浑邪攻休屠,两败俱伤之后再收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去做呢。

    “大王欺我年少了。”

    匈奴少年再行揖礼,赵王摆摆手,随后从祭祀的台阶上起来,对匈奴少年招招手,又再对边上诸公道:“各位,走吧,我们去欣赏一下匈奴族的娴熟弓马。”

    “大司士。”

    “臣在。”

    大司士拱手出,赵王道:“听说你家孩子昨天在弄火阁输的挺惨?”

    大司士脸一黑,点头称是,赵王又看向边上,此时平阳君赵豹上前:“可遣阿帑,崔二人出。”

    赵王丹颔首:“且闻此二子有过二十钧之勇力,弓马剑矛皆娴熟,可用,便请平阳君为我着眼看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伏日穷凶

    马匹被牵来,放置一旁,之前被赵王丹点名的两个年轻人走来,阿帑先上,看向匈奴少年,语气无情,径直问:“步战还是马战?”

    匈奴少年活动了一下筋骨:“马战吧,我怕你步战输的难看。”

    阿帑面无表情,却是不恼,而是居然同意道:“既然如此,那便马战。”

    话语来至,他又追了一句:“我确实是马战娴熟于步战,你做了一个很糟糕的决定。”

    匈奴少年摇摇头:“是吗,那手底下见分晓吧,不会很长时间的。”

    两个人各自取去马匹,匈奴少年用的便是从萧菽手里买的呼雷豹,仅仅几天的好生喂养,这匹小马已经初步显露出千里神驹的雏形,行走有威严,嘶鸣如虎豹,虽然个头不大,尚且年幼,但是气势比起那些高头大马还要强横。

    “你跟我之后的第一战,可别丢脸了,如果你输了,那你也就没有用了。”

    匈奴少年拍了拍呼雷豹,后者打了个响鼻,眼神之中露出一种杀气。

    如果没有用就会被抛弃。

    是的,正是和之前在萧菽家时一样的,它的作用就是被卖,但那是它甘愿的,所以那时候证明它还是有用的,而现在,它既然已经跟随了新的主人,便必须要执行新主人的规矩。

    它是有用的。

    呼雷豹吐出白气,那种沛然的凶狠之意和曾经那匹瘦弱的小马判若两然,但是在祭祀台附近,修建完毕的巨大校场边缘,程知远站立在诸星宿中,还是认出了这匹小马。

    两人上马,这片校场,如今是为了在祭祀之时向至高神“天”展现勇武的地方,所以修建的比王宫内的更大,也更加气势恢弘,仿佛真正来到大漠之中,而当年,最早的时候,这里是赵武灵王训练第一批骑兵时,为了让他们熟悉马战而修筑的。

    呼雷豹的个头比起对面的大马来说小了足足两倍有余,阿帑骑乘的亦是一匹良驹,马种唤作沙丘,这也是在历史之中赫赫有名的马种。

    沙丘与呼雷豹互相对视,大马自然蔑视小马,但却不敢轻敌,阿帑手中抬起一根长矛,但却没有矛头,身着轻甲,正待发力时,匈奴少年则是道:“怎么这矛没有脑袋的?”

    众人皆看他,阿帑勒住马缰,缓缓道:

    “比武较量,我再是想杀你,也得遵守规矩,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在比武场上把你杀了,天下人便觉得赵国无信,这一点上.....长生,青玄,龙原,南世,东极,灵山,羽野....包括夜郎,昆仑,蜀山,大食,祖羌,暹罗,天毒,朝云,孤竹....都是一样的。”

    阿帑说了很多地名,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在古老历史长河,亦或是神话中登场过的国度,换到后世,这里面甚至有中东地区的国家,而在这片天地内,它们也同样化为了古老神话的一部分,而他前面所说的七个地名,其实是方位所指的大地之名称。

    世有八,也就是前面所说的八个位置,随后八之外,是四海,四海之外,则是八荒。

    而九野,指的是天的九位主宰,传说他们的地位高于三仙道尊,且仅比南华真君低半头,这九人俱无姓名,以尊号代称。

    以前有人传说,人间的几位下神,西方白帝金天氏,南方东皇太一,中央昊天上帝,东方天齐渊圣,这四位正是九天主宰的其中四个,化身为“天帝”,下临人间浮土,以此来监视天下运转。

    当然,这个并没有考据,仅仅是传言而已。

    而阿帑所说的八,却只有七个地名,原因是第八位处于东南,那处有一巨海,下有天漏,唤作归墟,此处明面上并没有任何生灵存在,又被称为寂灭之海。

    归墟仿若天堑,阻隔的却又并非是阴阳两界,曾有人据说在深兰天漏之下看到过无尽火光,由此推断,归墟之下,或许别有洞天。

    匈奴少年当然知道这些国家与大地,每一处都是一片无垠的苍茫之土,只是此时他听闻那规矩二字,便是失笑:“去取了矛头来吧,你杀不死我,加上矛头,或许还能伤我皮肉,若是不加锋锐,怕是三合之内便被我挑了。”

    “妄言!”

    阿帑冷声:“无知小儿,狂妄不知收敛!三合之战,你便敢说能拿下我来?我可不是马那没用的废物!”

    他这般吼出,全然不给大司士半点面子,后者面色又是一黑,而此时,马蹄震动,异马沙丘扬蹄而起,这沙丘马或许少有人知道,但换个名字,或许不少人便会恍然大悟!

    此马又称“沙里飞”!

    好马配良将,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

    匈奴少年猛地一夹马腿,呼雷豹长嘶一声,四蹄踏开,第一次展现出它原本该有的实力!

    呼雷豹本来便是凶悍,之前跟着萧菽脾气收敛,但如今跟了匈奴人,那种野性便被释放,马口一开,便是雷神隆隆,虎豹齐嘶,然而对面沙里飞同样开口,却是传出浩荡风沙龙卷之声!

    呼呼!

    整个校场刮起巨大的风沙,尘埃涌起,洪波晃动,只听怒雷震地,长矛砸天,虎啸之下,那长矛打落在前面,二十三钧巨力将前面大片的地皮砸的稀烂,那沙里飞动时便有风沙相随,只见到大暗之中有一道黑影,阿帑便单手一起,抬矛便刺!

    砰!

    巨力轰鸣,气浪滚滚,整个比武校场都震了三下,然而阿帑却不进反退,却是黑影一动,虎豹雷音齐响惊世,匈奴少年跃马于黄沙天,手中无锋大矛以太山击鼎之势倒垂而下!

    “一合了!”

    匈奴少年大笑而言!

    呼雷豹眼中渐起云浪闪电,良驹异血开始激发,阿帑后退未及,举矛杆便挡,被那匈奴少年手中大矛直中,两兵相接,阿帑手腕一提,大力千钧向前一卸,手中无锋矛转动一下,已然杀到匈奴少年面前!

    大势在瞬间聚集于那无锋矛杆的顶端!

    “穷凶凌汉!”

    精气神如龙卷般汇聚在矛顶,大势所迫,一震而开破绽,穷者尽也,凶者危也,凌者上也,汉者天河也!四字齐备,乃是长驱直入,无可当也!

    大势惊天,然而呼雷豹忽然马躯一低,匈奴少年提身而上,侧身横起长矛,在须臾之间避开那撼世一击,再是起杆,手腕猛地一抖!

    在这一刹那,阿帑眼中忽然见到一枚熊熊燃烧的巨大太阳,金色的轮廓耀眼无比,巨大的热浪几乎要焚天煮海,再是中央出现一道瀚浩巨威,他便是躲闪不及,如遭大日击天灵,直是连着风沙都被震散!

    阿帑心中大慌,顿时暗骂不好,拔马便要回走,可正是此时,巨威突然降临,他刚一转头,顿时便被轰鸣震住!

    “大势,何人伏日!”

    匈奴少年迎日而出,身披金光鎏华,此时一瞬,炎离烟起,如太阳神降临人间,阿帑被日神一震,来不及挡,而匈奴少年手中大矛已至阿帑身前,顷刻一打,仅是一击,阿帑被正中胸口,立时横飞出去,旋砸于烂土碎石之中!

    下马!

    “第二合!结束了。”

    呼雷豹踏蹄而走,鼻升雷云,沙里飞哀鸣,挣扎着站起,失了主人后便在原地不动,之前的高傲尽去,被那小了两倍多的呼雷豹盯着嘲笑。

    矛杆压在肘后,匈奴少年勒马,望向赵王丹:“大王手下勇士,虽勇则勇矣,然自恃而骄,破绽皆起,不知躲避,三合不过便被挑于马下,实是不堪大用也!”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低分海树

    阿帑捂着胸口,面色青红交错,内部气火紊乱,好半响未曾起身,而另外一人崔则是面色渐渐凝沉下来,方才他看的清楚,若是比较力气,阿帑还在匈奴小儿之上,然而对方马战之娴熟远胜阿帑,故而平时引以为傲的矛斗便成了软肋。

    而且对方方才那股大势,着实是动地惊天,崔对旁人道:“昨日传闻,弄火阁中有人见得他资质,乃是人玉中第二等的咫尺青天,故而大势一出勇不可挡,速度,反应,见闻,精神,皆要在阿帑之上,阿帑不过是中三等次列的满江红,与咫尺青天差了三等,输了倒也不丢人。”

    “接下来,便换我上了,且给那匈奴小儿歇息时间,方才他战斗虽然不曾有伤,但也损了体力,我若此时立刻接手,恐遭人议论,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崔对周遭的一些人如此开口,里面有人愤怒,狠声道:“对付此等蛮夷之辈,当不讲半点道与礼才是。”

    这种话也只是气话,他们也知道,此时如果立刻便上去开始二合,这种车轮战,即使胜了也不是真本事,赢得人憋屈,输的人则更不服气,天下看到这份答卷,也不会认可赵国的实力。

    平原君赵胜的目光瞥向了邯郸城上空,那条大龙的轮廓依旧旺盛,但是因为之前被匈奴击败猛士,有微不可查的损耗,当然对于整条巨龙气来说是无伤大雅的。

    如果要斩龙,那便是崔上场,与对方僵持之时方可。

    赵胜这个事情还没有和赵豹交代,后者此时面色不太好看,上前对赵胜道:“老哥哥,这匈奴小儿却是个咫尺青天,我手下天骄,崔虽勇,但却也恐难以取胜了,未曾想这不世出的天资,居然对交手影响有这么大。”

    “老哥哥手下,可有能战之辈?”

    他话说着,目光却是转向那个侍卫,后者没有动静,而赵胜点了点头,安抚了他:“不必急,我们等等。”

    赵豹束手也不再说话,只是低声对赵胜道:“您的护卫车晏,乃当世百位大剑客之一,若是他出手,当可擒拿下匈奴小儿,我素闻,车晏护卫,至今日还不过二十七,硬是要说,也是与匈奴小儿平辈的人。”

    侍卫不说话,赵胜只是点着头,随后平静道:“看,先看吧,我另有人选。”

    赵豹不再言语,称诺之后退了半步,同时有些焦虑的看着场内的情况。

    那匈奴小儿表示不需要休息,并且请刀笔官记下言行,崔这才上前,匈奴少年问道:“马战步战?”

    “步战吧。”

    他知道对方马战娴熟之强,远不是自己可以比拟,只有去了马匹才有取胜的机会,于是拔出剑器,这一次是有锋锐之光,而匈奴少年身边,同样有人递给他一把剑,只是他摆手婉拒,而后从自己的后腰上取下一把狼皮缠的长刀。

    这柄长刀与崔的剑也差不多长度,正是两青相遇,棋逢对手。

    崔的腰上还有两柄圆头铁锤,这是仪式兵,但并不是说不能打,恰恰相反,所有的仪式兵器,都是因为难以被大规模熟练使用,所以才被放置到仪仗兵的序列中的,而这仪式兵器之中,就有后来鼎鼎大名的偃月刀与方天画戟。

    不是不能用,而是用的好的人很少。

    腰间挂着两柄圆头铁锤,如果在唐代,这玩意应该叫骨朵,此时崔压剑,另一只手持饕餮盾,可以挡住小半个身子。

    剑盾之击,匈奴少年则是右手持长刀,左手反持刀鞘。

    两人在原地回旋,慢慢转动,如画地为牢一般,俱都是在伺机而动,等一个绝佳的出手时机,寻到破绽再一击出,动发如雷霆。

    十步过,二十五步过,尘烟缓荡,匈奴少年突然停步,身躯微侧,而崔则是目光大盛,巨步一跨,手中大盾向前一顶!

    当!

    不是崔进攻,而是以进为守!

    匈奴少年顿时被震的后退一步!

    “二十五钧力,了不起。”

    匈奴少年的手臂有些微麻,感觉到诧异,于是吐出赞叹,而那面大盾挡在他的眼中,充斥着他的目内世界。

    崔沉声:

    “一合了!”

    交手不黏,击而不开,震而倒回,三息不动,方是一合。

    这开局的变故让其余观战者心头皆震,本来有些阴郁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随着第一次交手占据的上风,在场许多人的面色都由沉重变得期盼起来。

    嗡鸣长震,气浪翻卷,饕餮盾上的纹路似乎是在嘲笑那柄长刀,崔见到长刀尾部上刻着的小字,这柄刀叫做【韬牙】,其意是“不显露凶相”。

    刀称不显凶,毫无杀气?

    崔可不这么认为,他手中的三尺三宝剑翻转起来,上面也有两个字,唤作“食残”,这同样不是什么好名字,相比起那柄没有杀意的刀,他这柄,可以说便是太过于嗜杀的剑。

    三尺三,磨牙吮血,剑锋锐,劈挂而下,斩流向下聚,两侧如兵卷刃,洋流过山峡,巨大的灼热伴随着乌云暴风,在狭小的地方轰鸣起来。

    大势已起,就在无形之刻,崔不是傻子,这突然一击必使绝技,大势汇聚,精气神打在一处,血沸如白泉!

    “天低分海树!”

    怒喝在极近的距离迸发,气浪巨海聚在剑刃之上,极高的冲击爆发,匈奴少年确实没有料到这一手,他被击退,满地龟裂,方圆三百步内皆陷落,并且两臂上衣衫尽灭,肌肉浸血,在方才一击之下确确实实伤到了他的气息与躯壳。

    足下踏了十九步才停住,崔则是已经顺势攻来!

    “咦,这一招不像是他的.....”

    赵豹看到这一招时有些哑然,他从未曾见过崔用过这种“势”,这似乎不是他自己的绝技衍化出来的,而像是和旁人学来的招数。

    但这个不需要过分追究,此时这一招实打实的对于匈奴少年造成了伤害!

    “二合了!”

    崔的声音显得厚重沉稳,又有一丝冥冥幽幽的辽远感,匈奴少年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他的身上泛起一层金色毫光,如虫蚁般很快覆盖了他的身躯每一寸位置。

    匈奴少年开口,低声念诵起古时的长生歌谣:

    “猎天骄,时驱马,穹庐敕勒,白草连天;”

    “野火烧,金壶倾,阴山谷道,牧野青天。”

    “枯荣……大荒落。”

    他的刀鞘上狼皮褶皱,似乎蕴含着什么神威,抵挡住了方才那一击,此时他右手甩刀而转,身卷狂沙,与剑相撞!

    三击过后,崔把臂,压剑横震!

    顿!剑锋压塌,再是一招“钟陵十七剑”势打落,这是一种修行类的“攻术”,因为三上门之一的法门避讳,故而不能称“剑道法门”,称“法诀”或者“法术”或者“剑术”,或者“攻术”。

    不过这都无所谓,称呼是小事,但这门攻术不可小觑,共有十七重剑境,每修两层剑境便可提升一个境界,六层就是一个大境界,而最后一重如果修行成功,更是可以直接提升一个大境界,这是一门可以同步修炼到九重楼的顶尖攻术!

    崔在三重楼时开始修炼,如今已把这门剑法攻术练到了六层,提到了六重楼的境界!

    有人大声喝彩:“崔修炼钟陵十七剑已有十年,庐山问道,也曾得一簇青火,可谓已达无双门槛之上!”

    此言出,顿时士气大振,尤其是听闻崔去过庐山,得过青火,顿时许多人眼睛都闪耀起来。

    而场地中,崔也确实是抢占到了上风,并且正在不断进攻,如狂风暴雨,不给对方半点喘息机会!

    “元日剑!孤云剑!伏涨剑!轰徊剑!叠阳三问!扑地长虹!”

    六剑接连使出,共计四十八击,刀剑相撞,火花云海震动尘埃,匈奴少年一刀横过,金毫激浪,锋锐突出六尺,差点把崔脑袋斩下!

    而就是此时!

    崔迎前一剑,勇武无双,六重楼全力施展,又是一招“天低分海树!”

    “第三合!”

    “定胜!”

    有人震动,惊喜连连,然而就在下一瞬间,匈奴少年目光中金芒闪耀!

    手中长刀擦上剑锋,挤压的气浪陡然被斩断,紧随着,巨大轰鸣如天崩,振聋发聩的巨音滚滚而气!

第一百四十三章 孽生

    河微巨野,原来无旧;

    长生大势,倒海排山!

    金刀斩落错身,血溅苍黄,崔倒退,身前一道骇人豁口,踉跄而去,血溅青袍,染黑胄甲!

    “当!”

    有人豁然震动,大吼道:“那……那剑断,剑断了!”

    食残剑乃是邯郸知名铸剑师的得意之作,意为食金铁之残躯,甚是凶猛,尤其擅断金铁兵器,铜刚利物,可以说,比起杀人,食残剑更喜欢斩金截铁!

    “食残断了?”

    “不可能!这可是大铸剑师卢肴的所打造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柄专门为断他人之兵而铸造的宝剑,居然在此时被击断了!

    “第三合!”

    匈奴少年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崔耳中。

    悲怆的剑鸣呼喊,紧跟着,来不及被其他人哀悼,只给予旁观者霎那的惊呼,随后而来的,便是被毫无犹豫的放弃。

    断剑跌地,被剑主所弃。

    脚步轰再地上,既然手中宝剑已断,崔转手便抽出小锤,生死存亡,要命关头,原来正是此时,那柄金刀已经临到近前!

    锤柄坚固,一守一攻,二十五钧力呼啸而去,锤头打弯了刀尖,但崔面色剧烈变化,只看他手臂上一刀伤口沿着手腕一路向上,直接撕到肩膀!

    长龙般的血线飞起,崔发出刺耳且痛苦的吼叫,他的血肉被斩杀到分离了骨头,手臂一弯,便是鲜血横流,烂肉反卷。

    刀背扬起,刀刃向天,匈奴少年手中的牙刀在五指之间转动如同生神,嗡鸣之下再度劈砍,崔不能挡,心生死意,将手中两锤轰落,一口气息爆发,压的整个校场都倾起黄沙!

    地石抬头,化为人形,尘埃黄沙,聚为胄甲,大锤遮天,蔽至方圆五十丈,黄石将军以倾天之勇,把冠锤砸与小儿见之!

    便是匈奴少年,此时也有些震动,然而他扬起刀,那大锤已经落在天盖,他只是把刀尖向天一竖

    “第三合,枯荣大荒落。”

    匈奴少年手中刀上金芒起伏,宛如无尽牵丝,手捉其柄横在眼前,当中映照出崔的惨状。

    一切未曾发生。

    但刀已知晓未来。

    ……

    邯郸城上空,仲夏的穹庐忽然升起大风,从极其遥远的方向吹来,开始于南世的荒野游离肆虐。

    四方渐渐晦暗下来,天地之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逐渐盖在世间。

    姚先生深吸口气,仿佛在冥冥中,天地中间,只剩下他一人,那昼夜混开,一瞬广起,世间尽头有一道分割线,他不在线的前面,也不在后面。

    上下将他分为两段,一半是亮的,亮的心醉,一半是暗的,暗的心慌。

    无声世,无声人,隐有呓语。

    晦之刻,昼夜不明。徐夫人作剑道三十八篇,其第十三篇,名为龙伯舞剑。

    “其中剑境有四,一重曰无阴晦,二重曰光阴奇,三重曰分阴骤影,四重曰山阴何处。”

    “传说此篇还有第五重剑境,惜我愚钝,不曾得传,只道可怜。”

    修行此剑半生,得其中剑意三,唯独不知什么是“山阴何处”,悟不出,求不得,难知道。

    姚韶拔剑,那木匣内被封存了整整一个百年的宝剑出鞘,仅是一下,其锋锐便已经惊动昏暗天阙下的蛇虫鼠蚁,万灵天生的危机感让它们仓皇逃窜,唯独诸多人灵,对一切的恐怖都浑然不觉。

    邯郸上空的巨龙轮廓感觉到了危险,它进入了一个异乎寻常的世界,这里是蒙昧浑噩的,是气运所驻留的世界,无数的粗壮锁链在此随处可见,传说,这些锁链,曾经捆住一位九天主宰在此。

    那毕竟是传说,早已无人证实,也没有人能够证实。

    然而,让气运巨龙没有想到的是,姚韶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苍老但依旧挺拔的八尺身姿,剑士白头,双眼却依旧炯炯有神,仿佛有炽烈的火在寂静燃烧。

    巨龙轮廓转过头,向他发出了威胁的怒吼以及澎湃的力量。

    携带着整个赵国的国运!

    诸圣皆不敢断此龙气,怕逆转大势伤身,却唯独只有他姚韶可以无视此劫。

    锵!

    吟啸,哀鸣。

    无阴晦土,白刃飞至!

    世毁孽生。

    ………

    比武校场,黄石将军的胄甲被刺裂,巨大的铜锤崩溃,被一道璀璨金光穿透,连带着崔本人也在刹那身受重伤!

    而那道金色长芒中,仿佛有一片如天锥般的凸起,越来越高,拔地为山,仅集中在一人身上!

    笼罩在邯郸上空的气运,在此时忽然波动起来,赵王丹的面色瞬间一变,他感觉到,刚刚黄石将军落败的瞬间,邯郸上空的龙气,居然开始崩溃了一部分!

    他是赵王,对此变动感觉的是一清二楚,当下神色立时陷入阴潭,而赵胜此时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紧跟着站了起来。

    “国运之转,如同黄河流道,不可揣测,时盛如暴虎翻天,时衰如蚍蜉将死,世事无常,运势又何尝不是如此?”

    赵胜向赵王丹作揖:“天威虽丧,然,天德未失,大蟒吞珠,腹有夜华,引百兽窥伺。”

    赵王丹面色沉了下去,他望着天上,在另外一片蒙昧中,那龙气衰弱速度极快,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下跌,让他既焦急,又有些无能为力。

    他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万万没想到,国运居然仅仅因为两次比武落败就崩塌了一部分。

    “平原君!”

    赵王丹勃然大怒:“你是要羞辱我吗!”

    他气的都不用尊讳了。

    赵胜恭顺道:“绝无此意,只是国本不稳,和谈后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便是云霄剑阁,空中之貌,也是采得大壑之泥,黄河之沙,九天之气,穷桑之雨,桃都之枝,太华之壁,兰陵之土……方乃成之。”

    “我赵国如今,尚未曾有对抗天下之力,气运虽大,却空有形而无质,声势虽广,却空有音而无威,世人从来惧秦,却从不曾惧赵。”

    赵王丹沉默不语,赵胜说完,作揖而退,赵豹上前,再三言理,复有楼昌,虞卿,皆执相同之词。

    最后,蔺相如上前,长揖后道:“天礼未废,天纲未失,大道伦常,依然如故。”

    “黄寅之鸟,食虫而欢,白卯之禽,当避蛇鹰,世间之理,莫不过此,万紫千红与镜花水月,也不过相差一梦而已。”

    他晓之以理,彻底讲的明白,不能急,有些事情如果急了,那很可能会招致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尤其是僭越之道,受到天礼约束,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赵王丹深吸口气,目光看向校场中央,直压在匈奴少年身上。

    匈奴少年感觉到他的目光,擒刀而拱手,低头拜礼。

    赵王丹闭上眼睛。

    无法僭越,也是变相告诉自己,与匈奴的谋划应当废止,但是就这样结束,赵国岂不是太亏?

    若要不亏……

    “可有能人?”

    他如此询问,诸公皆静,此时国运有变,任何与赵国有关联的人都受到影响,邯郸首当其冲,盛时极盛,衰时亦是极衰,最直接的就是运气的衰落,甚至实力都会下降很多。

    当然,匈奴少年的资质也是很大问题,这里没有人可以和咫尺青天匹敌。

    赵王睁开了眼睛,诸臣中,赵胜的侍卫微微躬身:“主公,是否要出面?”

    赵胜询问:“你若是和匈奴小儿战,几分把握?”

    侍卫不假思索:“十合之内,可分胜负。”

    赵胜点了点头,侍卫回身,赵胜而后再出步,向王言:“臣可使一人,为出战。”

    赵王丹点了点头,眯起眼睛:“谁人?”

    那侍卫握剑,已经做好出去准备,目光盯在那匈奴少年身上。

    后者神情凝重变化。

    赵胜拱手,长揖后,在诸公见证下,径直道:

    “邯郸姚韶之徒,蔺相麾下星宿府,青牌程知远,可以一用。”

    “七合之内,可斗而胜之。”

    语毕,校场之上,寂默愕然,狐疑古怪,面面相觑,皆是无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戏开始(上)

    程知远,那是何人?

    星宿府中青牌,开什么玩笑?

    “平原君,莫不是在说笑吗!小小一个青牌.....如何堪此大用?”

    诸公中,大司士十分惊异,他家的马被人家几下就击败,而那马的本事到星宿府混个金牌估计都没有问题,此时赵胜居然要用一个青牌来对付匈奴小儿,这算是搞的哪一处幺蛾子?

    “区区一个青牌.....平原君,何以出此谬言?莫非是我赵国无人,要用这等三流任侠?”

    大司士出面,觉得这实在是太过于荒唐,于是立刻谏言,请求赵王丹驳斥赵胜。

    诸公各自私语,有几人也觉得此事有大问题,于是便跟着大司士谏言。

    不仅诸公愕然,乃至于赵王也愣了下,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对赵胜道:“姚韶么,当然厉害,不过他徒弟,有他几分本事?”

    言下之意,就是我没听说过这人,你给我上上眼,解释解释。

    赵胜的眼角余光向后撇去,这期间自然也看见了他那侍卫,即天下百位大剑客之一的车晏有些愣神的表情。

    车晏当然是没有想到,之前赵胜那么认真的询问他能够几合干翻匈奴小儿,他还以为接下来就是他出手,没想到赵胜开口直接举荐了旁人,这又是唱的哪出大戏?

    “大司马,可知道前些日子城中遇袭之事?”

    这事情提及起来,诸公之中便有一些人神色立动,而大司马应声而出,忽然见到蔺相如瞬息了然的目光,后者给他打了个颜色,大司马心领神会,于是上前:

    “回平原君之问,约七八日前,邯郸东青瓷巷突有妖孽灵怪作祟,当时王长孙迁,偶得古本乐《白鸦》,正途经青瓷巷返回,不料遇袭,一度陷入危险,幸得一人出手解救,此人便是姚韶之徒。”

    三言两语,整个事情被他讲的面目全非,而在诸公中的赵迁不自觉的瞪起眼睛,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浑身冒冷汗,想要对身边侍卫彭喜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轻飘飘落在自己的身上,让他浑身肝胆俱颤。

    他隐晦的观察起来,可那道目光一触即回,赵迁不由得有些恐惧,虽然他大致知道刚刚那道目光是谁落下的,无外乎就是蔺相如,楼昌,赵胜等几个重臣,但却又不能仔细确认,刚刚那道目光似乎带着警告,再结合此时司马名所说的这番胡话,这让赵迁突然想起当时自己让彭喜做的事情,是把遇刺的情况添油加醋,明面上压,暗地里传....

    但眼下看来,自己命人传出去的千金买骨稿,恐怕已经被蔺相等人截下了,并且还提笔,洋洋洒洒改了不少东西。

    妖孽,灵怪?

    这不是扯犊子,邯郸城乃一国之都,更有圣人、大贤坐镇在此,怎么可能出现妖孽!

    赵迁不知道颜如玉的事情,自然以为是这帮人在胡扯,但司马名可是知道颜如玉的事情的,蔺相如早已和他通过意思,还有大司徒,毕竟护送萧菽的事情就是司马做的,身为司马家重要成员做的事情,司马名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内情。

    万事必然是以家族为重,虽然这个时代还没形成汉朝时期士大夫垄断财富钱粮的古怪局面,但家族概念由来已久,这个是从“氏族”发展而来的,后期的“士族”也不过就是“氏族”的另外一种演变罢了。

    赵迁遇刺的事情在下位阶级中还没有彻底传开,但是在诸重臣,起码在此时校场里的这帮人,他们是早已有所听闻,甚至不少有法力的当时还感觉到了青瓷巷的异动,关注过一下,里面也自然有看清了的人。

    赵王丹的眸光渐渐变得有些森然。

    他不喜欢赵迁不假,但是赵迁遇刺,这个问题实在是驳斥了王室的脸面,当然,作为当世的赵王,以及在后世评价还可以的这位赵孝成王,他自然明白,赵迁没什么屁事跑到贫民窟巷,当然不是去扶老奶奶过马路去的。

    他的目光斜着盯向一个角落,他儿子赵偃顿时一个哆嗦,刚要出列请他治自己欺瞒未报之罪,赵王便拿大手一挥:“好,如果他真有本事,本王也不会吝啬,赏赐,自然是有的,功,也是有的。”

    话里话外有个意思,当然没有明说,就是只要现在干翻匈奴小儿,等到事后他向蔺相如,赵胜这帮人了解当时情况,确认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大致就不会再对程知远问罪了。

    功罪一抵,给二两大钱完事,还能收买人心,万一是个可用的,那岂不是更加美哉?

    程知远从头到尾都有些懵了,他万万没想到赵胜那老先生看起来憨厚的,结果转头就把自己给抛出去了,而且还拿当时刺杀赵迁的事情说事。

    得了,刺了就刺了,咱也不是不敢承认的,而且看现在这个状况,赵胜老先生是有意抬自己一手?

    程知远分析了一下当前局面,有一个大致的局面观测后,便没有过多犹豫的出列,而他身边之前那些邯郸的星宿们都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少年,其中有一位星主,年纪较轻,是角宿提拔上来的,乃是鬼宿鬼金羊,他看见程知远,便有些狐疑与不信,低声对角宿道:

    “大人,这不是榆次来的家伙么,榆次城中,最高的斩妖人只是亢金龙蒙川,危月燕梁鹊,张月鹿弓长,这三人,修行最高的蒙川也只是六重楼,比我还低了一境,且他的资质只是六等金磐音,而我则是四等山流云,更比他高出两列,身负二十一钧巨力,真打起来,亢宿远必不是我的对手。”

    “这程氏小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却从未曾听说过,小小一个青牌,居然也敢应声而出,与那匈奴悍子战?”

    角宿瞥了他一眼:“你有意出战?若有,我此时向君上进言。”

    鬼宿皱眉,看了看程知远,便是深吸口气,眼神渐起明光:“先等等,若这小儿败,我再出面,击破匈奴悍子,或可得君上欢心。”

    “此时邯郸气运有变,贸然出手,恐有不测.....”

    “大人放心,我有秘术。”

    角宿沉默,最后点了点头,他是名义上的二十八星宿领导者,也是所有星宿中修行最高的,诸星宿因为近年频繁与妖孽交手,故而死伤惨重,最可怕的一次有四位八重楼的星主战死,导致某座星宿府一度停转。

    赵国星宿府划分天下为四天区,榆次城属于旦中天区,而邯郸则是朝觌天区,曾经发生四星主战死,城破府崩事件的,则是在昏中天区。

    程知远上前觐见赵王,此时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程氏,程伯休父的子嗣,和司马氏同源,算起来你和大司马还是本家?”

    赵王丹盯着程知远,伸出手指,身体微微前倾:“打赢了,一切好说,怎么样,几合能胜?”

    程知远看了一眼匈奴小儿:“若不不搏命,难胜。”

    此话出,群臣诸公顿时有些哗然,其中便有人出面,刚要开口,请赵王丹治此子刺杀之罪,却见赵王丹一摆手,把那人压退,又对程知远道:“若搏命?”

    程知远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匈奴小儿。

    他身后腰上,嚣器剑忽然嗡鸣了一声,顿时一股无匹剑意沸腾起来,匈奴小儿目光微凝,神情渐渐严峻起来。

    “约莫七合。”

    “哼!”

    对于程知远的说辞,匈奴少年自然回以一个不屑的音节。

    “有几钧力?”

    “未测,不知。”

    “有几境法?”

    “初入四境不久。”

    “七合可胜?”

    “不,七合可知谁胜。”

    赵王问一句,程知远答一句,诸臣诸公面色已变得十分不好看,除了三位圣人,几位大贤之外,其他的人面上都明显带起了一丝怒气。

    赵胜则是老神在在,只是他那双丹凤眸,一直盯在程知远的身上。

    车晏靠近,有些不解与郁闷:“主公为何不遣我去?这少年....根本没有多大本事啊。”

    赵胜:“让你去?以大欺小?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负起手来,半张脸孔渐陷入黑暗之中。

    “剑老无芒,人老无刚,这个孩子太锋锐了,锐利的我难以直视。”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对车晏道:

    “不久前黄厉之原中有数十位圣门弟子死伤,甚至还差点折了几个去过庐山的小诸侯,这件事情我有调查,其中得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然后那天我离开姚韶家的时候想起来了.......”

    他的目光盯在程知远的腰间。

    那条黄蛇装死似的充当着腰带。

    能被天子信物选中者,岂是易与之辈?况且据说那些圣门弟子,所负伤势,皆为剑伤。

    伤诸圣门子之剑,唤作嚣器。

    “车晏,这小子境界虽然不及你,但对于厮杀的理解,你或许有些地方不如他,而且少年人么,总是年轻气盛,有的时候改下死手,你的身份...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出面代表我出面,我代表赵国出面,这样会少了很多在诸国间的回转余地,我的身份致使我的亲信不能贸然出手,我问你几合可以胜他,是在判断这个小子又能几合胜他。”

    赵胜的声音很轻,但车晏在惊讶过后便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毛头小儿的剑术造诣在自己之上?

    开什么玩笑。

    他望向程知远,狐疑的同时,渐渐带上好胜之心思,同时,更有一丝隐晦的不悦与暗藏的敌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戏开始(下)

    程知远整理了一下服饰,看向匈奴少年,作揖行礼。

    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最后在战斗上击溃敌人。

    程知远并不因为匈奴少年的身份而蔑视他,事实上,如今也没有人会再去蔑视他。

    阿帑,崔,皆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即使程知远不认识他们,也知道这两人能被平阳君遣为出战,必然是本事不小的,而且之前两场比试也验证了猜测,崔如此奋勇,居然依旧败下阵来。

    大司士铁着脸,此时向二人道:“步战还是马战?”

    “我选步……”

    “等等,马战。”

    匈奴少年突然打断大司士的话。并且语气不起波澜:“禀告大司士,之前第一战由我选,第二战由崔氏选,这第三战,自然又轮到我了。”

    “此乃交兵之礼,请我演武,故而是受请者先选,三合之比,莫不皆是如此,赵国乃泱泱大国,想必不会和我一个化外蛮夷耍手段吧?”

    大司士面色一沉,便看向程知远,他虽然觉得这个青牌必输无疑,但赵王其意已决,倒是不好驳斥,也就想着不露声色让他来选择战斗方式,尽量减少差距。

    没想到者匈奴小儿还真是苛刻。

    大司士吸口气,撇了眼赵王,后者半个身子前倾,目光漠然的落在匈奴少年身上。

    匈奴少年遥遥行礼。

    “让你选。”

    赵王丹的神色虽然如潭水,但是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其实早已经暗流涌动。

    他之所以相信程知远,其实是相信平原君。

    他相信平原君不会无端举荐一个菜鸟,以此来自毁赵国国运,甚至让匈奴随意羞辱。

    俗语言,过人者必不同,这句话,想必诸臣中的毛遂深有体会。

    而这个匈奴少年,其实此时已经在他心中的死亡名单上徘徊了。

    即使不杀,也不能放回匈奴,此番展露资质与武艺,更是明目张胆的告诉赵丹“别放我回去”。

    这种用意太过于诡异,或许对方的底气来源于附身的金天君王法影,但是区区一个长生神,难道敢在诸圣面前嚣张不成?

    力量是统治一切,也是确保一切不出问题的基础,再厉害的阴谋诡计,也挡不住绝对的力量,当然这个差距必须大到不可挽回。

    邯郸有三圣,镇不下金天君王这尊大天神,但是邯郸之外,还有数圣。

    而且赵国本身还有一个大杀器未曾动用,那本来是用来对付秦国而研铸的,是上代赵王请求墨门的圣人帮助自己,最后的成品就是那巨大的,被称呼为“浑天仪”的宝物!

    这也是当然的!赵国自称星宿命应,斩妖者称星宿,便是连王公五官也上应某些星辰,但赵国资历尚浅,缺少镇国之器,故而赵惠文王花费巨大代价,请墨门三位圣人相助,合力打造国宝浑天仪。

    ……

    百七十年,作浑天之物,径二百二十二丈五尺三寸,周六百九十六丈七尺六寸,以分为一度,安二十八宿中外宫,以白黑珠及黄三色为三家星,于是日月五星,悉居黄道。

    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

    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又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则半一百八十二度八分度之五覆地上,半绕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见半隐。

    其两端谓之南北极。北极乃天之中也,在正北,出地上三十六度。

    然则北极上规径七十二度,常见不隐。南极天地之中也,在正南,入地三十六度。

    南规七十二度常伏不见。两极相去一百八十二度强半。

    天转如车毂之运也,周旋无端,其形浑浑,九道法明,始有浑仪,浑仪亦曰浑天。

    浑天仪乃国之重宝,对于诸神有巨大的威胁性,比起观赏和镇压,赵孝成王第一次看见这东西的时候,更愿意称它为“天之监牢”。

    伏诸神困锁于群星间,使其不可动也。

    ……

    “谢大王。”

    匈奴少年拱手:“马战!短兵相接!”

    此话出了,便是大司士也顿时愤怒起来,憋着气道:“对付一个小小青牌,如蝼蚁般的人物,居然要施展真本事,究竟是你这小儿怕了,还是故意损我赵国颜面!”

    匈奴少年开口,不卑不亢:“大司士多虑了!狮子搏兔亦总全力,我又哪一场有过放水呢?”

    “你!”

    大司士猛地咬牙,最后拂袖,缓缓退至一旁,他不能干扰比赛,而且赵王也没有再度发话。

    “马战便马战。”

    程知远不会骑马,但现在也没有办法,大司马转头,诸人中司马目光一动,看到司马名向他示意,于是便于祭祀所用的诸良马内挑出一匹。

    “此番祭祀诸马,虽然皆不及主祭之驹,但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嗣,这匹唤作紫燕骝。”

    司马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平阳君和你出了什么过节,那天他老人家去了姚先生的染房,莫不是你得罪了他?”

    程知远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只是和他说了些话……莫非是因为赵迁……”

    司马的目光撇了下,微微摇头。

    不可能是因为赵迁,那倒霉孩子平原君巴不得他不小心失足,然后掉茅坑里摔死呢。

    紫燕骝的性格温驯,毕竟这是祭天的大典,大司马当然不可能挑选桀骜不驯的家伙,然而此时要和那匹凶悍的小呼雷豹比较起来,紫燕骝便显得有些软弱无力了。

    程知远当然注意到了那匹小马,而呼雷豹也认出了程知远。

    它眼中出现一丝愤怒与倔强,似乎敌意很浓重,当然,更多的或许是想要向程知远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并不是当时那个买马人说的那么不堪。

    同时更要让程知远明白,当时没有买下自己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呼哧呼哧!呼雷豹的吐气声让紫燕骝有些畏惧,眼神开始低垂。

    而就在这个时候,程知远抚了抚紫燕骝的鬃毛。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有些畏惧的紫燕骝,在此时突然镇定了下来。

    “只管冲,不必畏惧。”

    紫燕骝微微撇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渐渐变成青白色的瞳孔。

    隐隐的龙威正在散发!

    锵!

    双方同时拔出兵器,巨大汹涌的势在顷刻席卷起大风,呼雷豹喷着白气,双眼中迸射雷电,足下隆隆,此时开口就要长嘶,发出虎豹雷音!

    只要一下,紫燕骝必然被它所惊,当场屁滚尿流!

    这种温室长大的马驹,怎么配与自己相比!没有吃过苦,何以为人驱使!

    没有价值者,死!

    呼雷豹戾气颇重,但匈奴少年就是喜欢这股劲,但就是在这一刻,在呼雷豹即将展现力量,越血长嘶的时候!

    它的眼中,那只懦弱的紫燕骝忽然变形了。

    世间一切,非黑即白。

    一只巨大的,如长了龙角的,豺狼模样的黑白异兽出现在它的眼中,那身躯足有它的数十倍庞大,锋锐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一切声音都寂静下去,唯有那双眼睛,青白冰冷,带着一种惊动世间一切众生的恐惧之感。

    呼雷豹张开口,虎豹雷音没有发出。

    然后,黑白的世界内,那只异兽开口,回以声音。

    那是一道蕴含着大恐怖的龙吟!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地游龙(上)

    龙者,神物也,

    “神物”的发音是拟声,“神物”的形象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像鱼,像鳄,像蛇,像马,像云,像闪电,像虹霓,升到天上就是云是闪电是虹,落到水中就是鱼是鳄是蛇,来到陆地就是猪是马是牛。

    不讲逻辑、意识不到矛盾,思维容许同一个物体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容许部分和整体、单数和复数的同一。

    龙者,乃是畏惧、依赖、疑惑、想象、崇拜等等一切思绪的化身,掌管着四时,天象,风雨,地动.....

    龙子虽不为龙形,但依旧有最纯正的龙威!

    呼雷豹猛然停蹄,这突如其来的胆怯与恐惧让它失足,背上的匈奴少年差点就被直接摔下,而在这一瞬间,那只巨大的“睚眦”,已经扑了上来!

    小马的眼中,世界依旧还是黑白的,唯独那双龙瞳是青白之色,巨大的,顶着龙角的墨色豺狼向它扑来,惊骇众生的长嚎阴吼几乎吓溃了它的胆子,直至那拴在它嘴巴上的缰绳被使劲一扯,汹涌的剑风瞬间掠过它的皮毛!

    嗡!

    噪音,嘈杂,长鸣,不停歇!那柄剑威不可挡的劈斩了出去,它并不是什么神兵,但却有着天下最不可一世的名字!

    嚣器!人间喧嚣,不如不来,剑名嚣器,嚣张的嚣,凶器的器!

    地上的尘埃浩荡升起,巨大的剑痕丝毫不去遮掩,匈奴少年挂在马腹侧面,翻身回到原位,抬手起刀,但正是此时,那紫燕骝已经冲跃过来,前蹄扬起,马背上那少年对准他,当头便是一剑劈下!

    当!

    剑锋上卷起风雷,一剑砸斩,沉灵降埃,巨大反复的轰鸣不断回荡,最终聚集到一个点上,将匈奴少年手中的牙刀撼动,不断嗡颤!

    呼雷豹被巨力砸的连续乱走,那种不可抵挡的惊惧在瞬间淹没了它的心灵,让它的神智陷入混乱无措,而这种情况被诸人所望见,顿时便齐齐惊呆!.

    第一合!

    “这是怎么回事,那匹凶马怎么突然逃了?”

    “仅仅是一个照面....这个青牌以前难道是虞人出身?”

    虞人,乃是为帝王饲养百兽的官员,能够准确摸清楚世间异兽的种种习性,天生与自然之道亲近。

    “好,好!不管怎么说,看起来,现在仅是一合,对方就落了下风!”

    “这匈奴小儿方才还敢藐视我赵国,现在可说不出话了!”

    “不,此时不过一合而已,胜负未知,或许只是意外.....”

    他们并不知道刚刚呼雷豹看见了什么,同样,连匈奴少年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匹马是绝对的沙场良驹,怎么可能因为突然的一个冲锋而被吓退,这和之前的表现全然不符!

    有鬼!

    马蹄落地,紫燕骝回身再冲,然而呼雷豹还没有从那种大恐惧中恢复过来,匈奴少年此时惊怒,巨呵道:“马儿醒来!”

    他这道声音乃是重音,其中还有一位大天神的冥冥之语,金天君王身为长生大神,他所喝出的神音可以让陷入混乱中的生灵在瞬间抖擞清醒,于是呼雷豹回过神来,立刻调转马身,四蹄再动,险而又险的避开了紫燕骝的冲锋。

    剑与刀劈在一处,两匹马互相绕着,呼雷豹试图攻击紫燕骝,它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见到那只可怕的龙子,巨大的龙威让它的心胆精气俱都丧尽,故而才有之前的失足逃窜之事。

    此时他想要挽回颜面,故而向前开口,雷音喷吐,然就在此时,那匹紫燕骝低下脑袋,而在呼雷豹眼中,这匹马的躯体又消失,连带着程知远也不见了。

    巨大的黑白世界中,那只墨色的睚眦,睁着恐惧的龙瞳,在瞬息之间出现于自己的侧方。

    阴暗与恐怖,仿佛一切的畏惧源头便出现于此。

    睚眦怒目,此龙子性格刚烈,好勇擅斗,嗜血嗜杀,克杀一切邪恶。他若回头,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呼雷豹又一次吓得魂飞魄散,精形俱亡,四蹄仓惶后退,匈奴少年差点又被甩下马来,而正当此时,嚣器剑上升起剧烈的剑鸣,青萍之风聚集于剑尖,在匈奴少年眼中,明明是敞亮的高天却突然晦暗下来,那是因为太阳正好被剑刃的位置所阻挡,故而阴暗皆为剑影,而一切之光明,全部出现在整个嚣器剑的外部剑锋之上!

    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大势挥下,无声的圈子如水波涟漪般框下,匈奴少年手中的牙刀发出悲鸣,嚣器剑凶狠无铸,连带着一十八道剑势砸砍,整个比武校场上黄尘飞扬,而因为呼雷豹突然怯战,让原本即将抢到上风的匈奴少年,再一次落入下风当中。

    剑光沛然,掠起长吟!

    第二合!

    “好本事!”

    他猛地一勒缰绳,面色阴沉无比,他堂堂六重楼二十二钧力的强者,又有大天神护持,居然还打不过赵国一个青牌的四重楼斩妖人?

    简直毫无逻辑,妄言!

    “废物!”

    匈奴少年是着实没想到居然会被呼雷豹坏事,然而此时这匹小马又陷入混乱之中,茫然逃窜,就是不敢靠近紫燕骝,而相反,原本畏缩胆怯,性格温顺的紫燕骝,此时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四蹄使劲扬起,如行卫双星一般沿着外圈内圈的轮廓追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但在呼雷豹眼中,便是黑白天地下,那只睚眦疯狂的追击,眼看那口森寒的巨齿就要咬住自己的脖颈!

    虎豹雷音在睚眦面前,根本发不出声,缠绵浩荡的龙吟不断冲击着它的心神,呼雷豹几乎要崩溃,而在此时,一道金色的光辉降临在这片黑白世界当中,却是一尊金袍大神驾临此间!

    这正是金天君王,它见到呼雷豹出现异常,两次三番,故而便附着精神一看,未曾想到在此居然见到了那只黑白龙子!

    “龙子睚眦!”

    金天君王的语气同样十分震惊:“不可能,龙子皆在镇守龙渊,你怎么可能脱离龙渊而出,显化在阳世的反面?”

    阳世反面,唤作“山危界”,亦是众生精神深处,往往以恐惧作为具象载体。

    睚眦不答,发出凶猛的咆哮,龙吟浩荡,四面八方的黑暗化作漩涡,金天君王面色凝重,立刻出手,以大天神之威粉碎这片精神世界,同时把呼雷豹拉扯出去。

    世间扭曲,呼雷豹的精神脱离了那片黑白世界,它第二次回过神来,马面苍白无比,而金天君王在冥冥之中传音给匈奴少年:“乌檀!不可轻敌,且看他青白双瞳,此人身负龙族血脉,与龙子睚眦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地游龙(中)

    之前发生的问题,金天君王快速的给他说了一遍,而后继续陷入神隐状态,因为他刚刚有所异动,幸亏未曾离开匈奴少年,否则那边上盯着的三位圣人,很可能已经出手,制止这场比斗了。

    毕竟他刚才已经算是参与了双方的比斗,这事情说的严重一点,便会有个大帽子扣下来,说他搅乱比武秩序,如此以来赵国就能名正言顺的对他出手,于是,或许这场比试会以大闹收场,不到万不得已,金天君王是不敢在南世地区胡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三圣人就能拖住他,邯郸之外,究竟还有没有正在赶来的圣人,他是不敢保证的。

    至于回归的手段当然有,但能不用尽量还是不用,那毕竟是要损耗数十条性命与信仰之力的,人口一直是长生之地的难题,贫瘠的土地能少死几个人是几个人,很多秘法都需要鲜血与魂魄,对此金天君王也是颇为不喜的。

    这种招魂宏降之术,乃是禁忌。

    匈奴少年面色凝重,金天君王的提醒他不敢不听,当然,从开始到现在,两合交手,对方皆是上风,尤其是第一合,他征战以来,还没有说未曾战,马先怯,结果差点被直接一剑刺下的情况。

    这让他感觉到耻辱,但同样,他也觉得,眼前这个赵国少年,确实是有大本事的。

    身负龙族血脉,与龙子睚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坐骑,之前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呼雷豹因为过分神异,反而极大极深的撞见了那只龙子,睚眦之威,乃生杀予夺之主,世间刀兵,莫不镌刻其首在上,遇到睚眦被杀气所震慑,确实不是它的过错。

    但即使如此,匈奴少年乌檀依旧十分恼怒,他的全名叫做浑邪乌檀,这是后来赐下的,浑邪部单于见他年少聪慧,天资卓绝,世间罕见,故而将他过继为养子,赐予浑邪之氏。

    “在我们的长生部族中,如果战马第一次怯战,我们将对它给予最大的安抚,但如果它第二次怯战,那就没有选择,必须杀死!因为这种懦弱马匹,不能承载长生天下的勇士!”

    匈奴少年的声音森然冰冷,是在警告呼雷豹,而后者的神情无比惊惧,亦十分苍白,即使此时已经从山危的精神层面脱离而出,但它现在只要看见那只温顺的紫燕骝,眼睛中便会不由自主的幻化出之前的睚眦来。

    这种深入脑海心灵的恐怖之感,并不是在几个刹那,几个顷刻就可以消磨掉的。

    呼雷豹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第三合转眼便开始,然而它始一抬头,立刻便见到程知远那双青白的龙瞳!

    剧烈的长嘶响起,呼雷豹再一次有了躲避的动作,这一次还未曾交战,匈奴少年面色阴沉,双腿一夹马腹,怒斥道:“废物!再有一次躲避,我便把你在这里杀了!”

    “开战之前我已经和你讲过,无用之物,当杀!”

    呼雷豹喘息着,它的足下渐渐升起白云,眼中渐渐亮起闪电,它开始向着紫燕骝冲去,后者此时已经完全不再胆怯,如有无边勇气生出,长嘶一声便冲将出去,程知远手中嚣器剑上颤起剑威,而匈奴少年手中长刀上升起金色的丝线!

    大风忽然骤起!

    这匹紫燕骝虽是良马但并非异驹,自身血脉纯度不高,在气势上自然远远比不过对面的小呼雷豹,它身旁只是起了微风,如同云烟流带,然而程知远龙瞳既开,此时大风转动,化为潮漩,当中隐隐有一龙一蛇飞舞而出!

    小小天地,黑白倒悬!

    昼夜更迭,明暗交错!

    直有一把青白异剑横飞而出!

    按青可惊山鬼!

    嚣器斩出青龙蛇势,而匈奴少年砍出枯荣大荒势,两势交错,如犬牙撕扯,轰鸣不定,乾坤之下雷音煌煌,尘埃之下大地隆隆,马蹄交踏,大荒势横压而下,青撕裂大荒,扬长而去!

    庶人剑第二重所展露的便是青势,此势气锋无当,此势勇武无前,此势天下魑魅魍魉,莫有敢当者!

    匈奴少年的面上被划开一道血口,他神情凶狠,拔马回身,大地被踏裂,呼雷豹心中的恐惧终于渐渐消弭,然而紫燕骝也生出了血性,原本极其温顺的一匹良马,此时还未曾打完这一战,已经成了上等的战马!

    遇敌不退,临敌而冲,视刀兵如无物,气势所向,无所畏惧,此乃上等战马!

    良马可走跃千里,战马则可千里奔袭,两者词汇相近,实际则完全不同!

    演武场内轰鸣不停,边上有人看的惊心动魄,下意识大声喊出:“第四合了!”

    轰!

    韬牙与嚣器再度撞击,匈奴少年面色惊动,虽然刀剑一触便离,但他依旧不明白,那柄剑并非宝兵,这种下等低劣之剑,理当一触即溃,又如何能挡得住他这柄韬牙刀?

    司马在演武场外拨开黄云尘埃,目光灼灼,边上司马思惊讶,对司马道:“此子当真了不得,平原君力荐他时,我还颇有不屑,未曾想到他居然有如此本事,真是好!”

    言下颇为赞叹,然而此时,匈奴少年突然发力,手中长刀上大势一变,陡然衍化出一种凶锐之法!

    浩荡绵长的吼叫,仿佛有太古凶兽苏醒!

    大而无形,广而无尽,四方异野!

    那柄韬牙刀被抚上,压制刀背,忽然天地昏沉,衰红灼热!

    浑邪天功,焚风掠地势!

    炽热的火风卷起,侵过大地,尘埃漫天浩荡,化为异兽,混沌之中黑白不辨,光暗在此难以分明,如有万骑阴影聚于一点,此刀惊天,不制则狂!

    司马仔细观看,忽然目光一移,见到星宿府当中,角宿身边的鬼宿面色不太好看,死死盯着场地中央,在看见程知远落入下风时,却是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让司马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在这种时候心里打着小九九,未免显得太过于心胸狭隘,而且鬼宿和程知远应该没有太多的牵扯才对。

    演武场内,火风炽气,浊流烈尘把程知远包围在其中,紫燕骝被灼伤,惨叫着倒退,热浪侵袭,足以把活灵炙烤成干尸!

    青剑势化作罡气震动,程知远腰上的洗血剑发出嗡鸣,自己出鞘,被程知远握住。

    双剑挥下,血红色的雷霆惊动,那无数血杜鹃突破了热风,出现在匈奴少年面前,把他惊动,立刻又是一刀斩落,而青剑势如同小舟,在这片滚滚浊流中无畏前行!

    匈奴少年目光猛然一凝,手中压制刀的力量顿时松开!

    轰!

    比之前足要庞大数十倍的异风热流澎湃飞出,整个演武校场都被包裹,三位圣人中有人出手,阻挡住这股力量的迸发!

    浑邪天功,灼火穹庐!

    天盖之下,光明之中尽是晦暗。程知远被彻底包围,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镇压之力向下沉降,要把一切都融化,随后撕裂,他看见天上的尘埃缓缓落在地上,很快便陷入凹陷,而紫燕骝也是一样,哀鸣惨叫,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程知远手中的双剑也受到镇压,难以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而黄蛇此时不再撞死,连忙爬上程知远的肩头,嘶嘶嘶嘶的鸣叫起来。

    他目光动了动,黄蛇曾经在梦中化为穆天子剑救过他的性命,程知远便伸出手,于是黄蛇一溜烟的窜上去,缠绕在他的胳膊上。

    程知远盯着它:“变!变剑!剑来!”

    黄蛇无辜的转过头:“嘶嘶嘶嘶(不知道怎么变)。”

    一人一蛇互相瞪着,程知远眨了眨眼睛,皱起眉头,使劲挥舞了两下胳膊,这顿时弄得黄蛇很不高兴,并且甩尾巴抗议,告诉程知远它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变穆天子剑了。

    无辜的赔钱货眨巴着纯洁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程知远。

    事情仿佛回到了原点?不,并非如此。

    光明之中尽是晦暗。程知远回忆起当时逃离黄厉之原的情景,黄蛇缠臂,一挥之下,大地游龙尽现,一剑鼓动山河起,致使龙吟九天,让圣人退却。

    于是程知远把两剑收起,解开第三把石剑。

    双手握住它山剑,黄蛇缠在右臂,程知远回忆着当时的哪一剑,仔细想着.....

    那抹光辉,将至未至。

    时间本该是河山鼓剑,但不知为何,回到了当时与剑神童子对练的时候。

    光明之中尽是晦暗,要怎么样才能真正撕裂这无穷无尽的暗?

    深邃的黑夜之渊,其中最尽头的变化,天边出现一抹白色。

    剑尖上的光华就是黎明破晓,浑浊沉沦,世间焕发新生。当斩出去。

    是的,最开始的剑神童子对练时斩出的那“天旦一剑”,和后来的“河山鼓剑”都是同样的东西。

    程知远握剑,向前面看,于是看见了无尽灼热中的那抹寒光。

    晦暗尘埃之中,衰红闷云之下,黄烟青霞。

    土石化作溪流,地气升入高天,冥冥之中,无数龙影浮现在黑暗的尽头,昂首无声。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易乾》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地游龙(下)

    演武场外,诸公臣皆在注视着场地中心的大战,说实话,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程知远这一动手的表现,几乎是直接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即使是举荐他的赵胜,也有些意外,未曾想到他居然如此厉害,四重楼击六重楼,三番两复占到上风,硬碰硬的对冲,可完全没有耍什么手段。

    勇武过人或许不足以称赞。

    相对来说,车晏的神色显得并不好看,虽然他对于程知远的手段力量也有极大的震惊,毕竟他没有想过,区区一个青牌居然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实力。

    他心中对于程知远的敌意不减反增,在他现在看来,赵胜是已经知道对方有这种水平,所以之前才会告诫提点,说自己对于厮杀的理解不如这个小子。

    现在好了,如果他很弱。自己动手那是以大欺小,是会被唾弃的,但现在,他这么强,诸人有目共睹,自己再出手和他战,那就是公平公正。

    谁的剑术造诣更高?

    那不是动嘴皮子就能比出来的,谈论到这种事情,往往争锋,面红耳赤是小事,拔剑相向是常态,生死之比也是正常。

    无关乎对错,要的仅仅是一个答案,你说你行,那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低手自然被唾骂,高手自然能激起其他人的比试之心。

    蔺相如不像是车晏那么复杂,他此时是很满意程知的表现的,而当身边的重臣楼昌询问他:

    “此时程氏落入下风,被困锁不得出,相国为何依旧云淡风轻,难道便不担心程氏被杀?”

    蔺相如笑了笑:“那人未曾出全力,之前比试,匈奴少年已怒火升起,但程氏少年依旧应对有方,不必急躁,且看他后手便是。”

    楼昌若有所思,却又突然失笑:“相国手下星宿府,可真是藏龙卧虎啊,这般人才,应当多向君上引荐才是。”

    蔺相如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看了看楼昌,又看了看赵王,最后只能苦笑一声。

    现在已经开始试探儒门的意思了吗,可自己依旧忠于赵国,并没有离去之心,赵王丹僭越被阻,此时又看到自己手下星宿府出现这种天才,必然是想到当今朝堂,厉害的多为圣门中人,而真正完全忠诚于他个人的,寥寥无几。

    这也就是为何平原君偶尔有不尊法礼的举动,但是赵王都置若罔闻的原因所在啊。

    赵王认为自己私自藏匿人才,对赵国持观望态度,有墙头草之嫌隙?

    蔺相如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终究未曾多说什么,楼昌拱手,不言而退。

    相比诸公大臣明里暗里的试探与博弈,乃至于发泄不满,星宿府中,鬼宿的神色在最开始的难看过后,现在可以说显得有些轻快起来了。

    程知远此战消耗了匈奴小儿,还让自己看清了他的水准与法术,刀势,等到程知远落败,或者被杀,自己再出去,以大义名义,当可直接斩杀匈奴小儿在此。

    “我观君上,应当对匈奴小儿已生杀意,这般招摇过市,简直如小儿闹市持金,匈奴人果真无脑,他不死谁死。”

    鬼宿如此说着,眨了眨眼睛,盯着场内变化,祈祷程知远的末日,而角宿的神色则有些冰冷下来,沉默良久,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从现又利益上来看,程知远的出现,是不符合他的利益的。

    “角宿,你应该没有想要把奎宿拱手让出去的想法吧!这一次他若活着,必然擢升!”

    “够了,我知道,但你也别忘了,擢升需要的功劳,可不是一两个妖那么简单,他有这种本事,但却还是青牌,显然杀妖不够。”

    “功劳?那还不时蔺先生一句话的事情?哈!荒谬!你不去给他使绊子,回头那续命钱,你怕是要分出去不少!”

    鬼宿的声音忽然压低,角宿则是面色一沉。

    所谓续命钱,指的是生死关头买命的钱,星宿府里也有黑勾当,这个买命的当然不是人,而是妖。

    部分斩妖人不会把妖给赶尽杀绝,在双方差距过大的情况下,这些斩妖人会让妖做出选择,如果选生,就会取走他们五分之一的生命,这些生命被称呼为生灵力。

    当生灵力被取出之后,妖会陷入虚弱,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人之假造,所以他们也是需要生灵力来维持自己的存在。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吃人。

    生灵力落在人的手中,会自然变成钱币的模样,这就好像是妖在向人买命,所以称呼为续命,被续命者既是斩妖人,也是妖孽本身。

    生灵力有助于修炼,这属于众生生来后,整个人间对众生的恩赐,众生生来皆有一道生灵力,若是失去,则众生死,所以被称呼为“根”。

    亦称生根。

    生很失,不可复得。

    所以,因为失而不可复得,生灵力又极为重要,即使是妖也不敢随便交出去,而斩妖人也有意思的很,他们索要的,正是这被称呼为“根”的生灵力。

    不多,只要五分之一,妖可保命,只不过会有更多的凡人枉死而已。

    因为缺失了部分生根,妖会更加疯狂的吞噬人的性命,只有人,才能补充妖的损耗。

    人和妖,生来就是相对又相反的。

    这个事情是斩妖人的黑勾当,即使是圣人,也不能尽数知晓,毕竟他们的圣威覆盖范围只有一邑多些。

    干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在圣人眼皮底下干,而且如角宿,以前在取了续命钱后又继续追杀,把妖弄死的事情,他也是干过的,虽然好像有些失信,但是对于妖是不需要讲道义的。

    所以,他讨厌的是,如果程知远被提上来,按照现在位置空缺,说不定就把他弄到奎宿的位置上了。

    和他平起平坐?手中的权利还要分出去?

    现在他可是主领两片天区!

    诸人心思莫名,各有计较,而就在此时,演武场中,穹庐忽然被搅起风云!

    “怎么样,是那小子要出来了吗!”

    “穹庐有变!”

    惊讶声响起,狂风卷动灼火热浪,匈奴少年面色一凝,但紧跟着,那呼雷豹足下的大地,突然隆隆震动起来!

    泥土沙石,黄云尘萦。

    咚咚~

    龙威澎湃,低吟迭起。

    咚咚!

    匈奴少年猛地举刀!

    但就在此时!

    昏暗的灼炉天盖下,八条地脉之所构筑成的长龙,就这样被呼唤而起,震地的剑鸣威临沙野,大地游龙轰出黎明,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碾向匈奴小儿!

    画鼓声中昏又晓。

    顷刻间席卷,到来,带着那昏暗中聚拢一道光辉在尖端的剑影。

    人间万事以剑敲!

    为使君洗尽,蛮风瘴雨,作霜天晓。

    《水龙吟》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陆地剑仙(上)

    刀狠狠的挥斩下去,但是八头大地游龙已经击碎了这片穹庐灼野,地脉之力不容束缚,这一剑敲打起灵鼓,让整个河山都在震荡。

    正如前言,蛮风瘴雨,都在声声龙吟中被洗尽,中央一道璀璨的剑光闪烁起,如白虹般贯在那刀侧,匈奴少年被这神来一击打中,夹着呼雷豹,冲力极大,使得马腿差点就被折断!

    轰轰轰!

    大地游龙击中人的时候是直接穿过去,它对于敌人造成的伤害是由内而显外,地脉之气灌注到生灵的身躯中,那绝不是人间的生灵可以承受的重量。

    匈奴少年,也就是浑邪乌檀,他的七窍都在向外喷出地气,滚滚的浑浊之烟几乎要把他体内的一切生机都带走,在这危险的时候,他的眼中渐渐充斥了金光,如雷音般的喝声响起,开天破霞,逼退了那些汹涌的地气。

    同样,呼雷豹也因为这一声雷音而得以存活,金天君王本来想要出手,但无奈三位圣人盯的有些紧,刚刚他潜入小马的精神中还能隐瞒,现在若是出手,那立刻就会让乌檀判输。

    “大神,您不必出手!”

    地气退去,被驱逐殆尽,但是依旧带出了淋漓的鲜血。

    浑邪乌檀舔掉自己口角边上的血渍,狠狠的吐出口气,他的身上浮动起来一层暗色:“不应当用神的力量来决出胜负,这个人在短兵造诣上远胜于我,现在,如果我想要得到更多的经验,我就必须用我自己的力量去战胜他!”

    苍白的面色突然升起一抹潮红,他的口中喷出白色的云,呼向手里的长刀。

    刀锋贴着掌心,此时接受那口诡异的白云,仿佛是受了某种仪式。

    “豺狼在邑龙在野,豺狼在邑龙在野!”

    他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那双眼睛已经变成黄白色,金色的光辉依旧存在,但比起方才的熠熠,此时明显减了很多。

    龙,只有在野外才能看到,困锁在城池中的最多只是阴险狡诈的豺狼,真正的强者往往不会受到束缚,他们会挑战比自己更强的人!

    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地上踏出凹陷,沉降下去,紫燕骝从尘埃团中冲出,匈奴少年手中的刀尖点地,反折回来,然而立足还没有稳时,忽然有锵的声音砸下!

    刀与剑在刹那相撞击,紫燕骝使尽全力的奔跑,微风化成大片的滚滚气流在它身边萦绕,八条大地游龙在场地中肆虐,横亘八方而动!

    八只虚淡的龙首,八条恐怖的巨龙,程知远手中握的是它山剑,黄蛇咬住剑柄,尾巴缠绕在手臂,那石剑无锋,但是每每出击,都有一股不可抵挡的威势!

    “来!”

    程知远一声大喝,地上掀起气浪,紫燕骝冲向呼雷豹,云雷交错,后者先前被大地游龙气击伤的内脏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此时对方已经杀至眼前,呼雷豹激起凶性,便是连嘶鸣都省去,直接踏蹄而出!

    它的冲锋轨迹,与紫燕骝正在一条直线上!

    这意味着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浑邪天功,族云沉羽刀!

    浑邪乌檀这一次是真的使出了压箱底的招数,对于他来说,除了几个不可动用的保命性质的底牌外,便属这族云沉羽刀最为厉害!

    此刀猛烈,出势时天地云霭凝聚成兵,杀气溢满四野八穹,震风轰鸣,把天的羽翼折断下来,整个天空都会在此时压低三分,那种澎湃骤临的威势,足以把一位防备薄弱的十重楼高手,在刹那间压的骨肉尽断!

    还没有完!

    浑邪乌檀的神情在瞬间狰狞,他裸露的手臂上根根白筋浮现,并非是暴怒时的青色,也不是充血的红色,而是诡异的乳白,如同羊奶的色泽一般。

    浑邪天功,四圣变,第一变化!

    崩云变!

    他的境界在瞬间拔高,六重楼的力量一刹那递增到七重楼,同时二十二钧巨力也陡然立上十二钧!

    三十四钧巨力!

    崩开云霭!

    他白筋覆满全身,神色更加疯狂与兴奋!

    此时白筋之外,黝黑的皮肤上渐渐泛起滚烫的烟火,赤色之中夹杂着黑色,滚滚沸腾,却又无比晦暗!

    浑邪天功,四圣变,第二变化!

    “龙烟变!”

    他这一声是吼出来的,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骨骼都在沸腾挤压,强行拔高,金天君王在他的脑海中提醒着:

    “到此为止!不可动第三重变化,否则你性命不保。”

    “啊!”

    浑邪乌檀已经有些癫狂,精神处于极度亢奋,他在瞬息间完成两变,此时那种澎湃的残忍之意覆盖出去,长刀压斩,整个天空间出现一道细微裂隙!

    裂隙之中,衍化一抹青白之色,那是咫尺青天在这个人间的直观体现。

    刀!芒!落!

    压下去,镇下去,沉没下去,把那用剑的少年搅烂,让他化成血肉泥浆!

    枭他的首级,用他的五脏祭天!

    修行人只要破了前三重楼,达到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成功进入纵法阶后,进入之后和进去之前乃是天差地别的关系,无数人卡在这一重郁郁终身,四重楼与三重楼差的可不是几个台阶,而是天梯一般的高度。

    程知远自然是例外,世间独有的仙人体魄让他越境杀人实在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当有狂风暴雨来临时.....

    只是很可惜,今天是晴天,而程知远也还没有修炼到可以随意呼风唤雨的程度,仙人自带的天赋点是灰色的点不出来,但是,仙人体魄,毕竟是仙人体魄!

    仙人主风雨!

    族云折断天翼,导致天顶向下沉降三分,整个演武场地裂天崩,大块的石土塌陷下去,复又翘起,远方观战的诸人看的神色剧变,大司士更是震动,忙不迭吼道:“住手!你敢在这里杀我赵国子民!”

    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了抵挡范围,一个四重楼的后辈,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一招!

    “请圣人出手!”

    “三位圣人!”

    边上不少重臣皆是惊吼出来,这一刀的力量足以镇杀九重楼的大高手,便是十重楼在大意之下都可能身死成泥,天威从来就是最不可揣度的力量之一,凡能动用天威的招数,全都不可以硬抗!

    逆天者死!

    “平原君!”

    车晏也是陡然大惊,他虽然不喜程知远,但这个少年毫无疑问是一个可塑之才,就这样死去实在是太过可惜,他的手掌在百分之一秒中压在剑柄上,但下一瞬间,平原君的手掌便抓住了他的手臂,让他不能出剑。

    “用天威来杀天子,荒谬。”

    这句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平原君制止了神色不解的车晏,随后,就在瞬间,演武场内,程知远自身上,后背映衬的高天处,也开始泛起一道细微裂隙。

    青白的光透过晦暗的云,狠狠斩在了这片深沉的世上!

    所有人静默,在瞬间内,顷刻时,他们未曾想到第二个咫尺青天的出现,而这道寒青冷白色的光辉,比起前面的那道压天之芒,显得犹为弱小。

    但再是弱小,它依旧是一道青天下映照出的光。

    “咫...咫尺青天!”

    “怎么会...这个家伙不过是个青牌....”

    “他....他冲进去了!”

    世间的一切声音都在离自己远去。

    万物的终结全都是寂静。

    但在末尾降临的前一刻,总会有最后的鸣颤。

    生与死,不过只隔一线!

    程知远的面色肃穆至极,一半的脸孔藏入了黑暗之中,另外一半,则在青天的映照之下!

    冲锋!

    它山剑豁然握起,毫无畏惧,这石头直接迎向那柄开天的凶刀。

    杀人的技巧是死中求活,这天下间可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招数!

    察晦尘于微,过污浊不染!

    梨花漫天,剑开青冥!

第一百五十章 陆地剑仙(下)

    云向着裂隙卷动,浑邪乌檀根本没有想过,在这惊天一刀之下,居然还有人能够突破过来,所以当他眼前出现那柄锋利的青时,他完全没有半点防备。

    咚咚

    鼓声响彻,无名之境,重剑劈斩。

    鲜血长溅而起,挥洒如狼毫泼墨,风雨山声聚在一剑尖端,只能在那最锋锐的点上听见刺耳长鸣,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咫尺青天,毫末之间可见寒青冰雪,白茫茫天地化为剑光!

    深邃的龙渊,映照着繁盛的棠梨!

    霜天晓角!

    堂堂正正,正大光明,鼓三尺之盈盈,云间闪电,横七星之凉凉,掌上生风!

    鸣!

    这一剑伤到了浑邪乌檀,但同样,程知远自己也是伤痕累累,整个人被刀芒覆盖,死中求活,靠着仙人体魄硬生生扛住了第一击,随后以它山剑的厚重,硬生生阻击下了其余所有的刀势!

    睚眦跃起,吞邪斩恶,青白的龙瞳与匈奴少年的黄瞳互相辉映,眼眸中如一泓秋水波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生死相见,还是你胜我亡?

    人与人互换一击,浑邪乌檀整个左侧大臂都被撕扯开巨大的横豁口,连带着胸膛也是一样,这一剑削过去,程知远也成了血人,而他的坐骑紫燕骝只觉得鲜血沸腾,相较于主人,马匹却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全是因为程知远抵挡了大部分的刀势。

    程知远的衣衫都碎了,成了片片缕缕的破布,血浸没下来,他拔马回转,而浑邪乌檀同样勒住缰绳,呼雷豹被剑风所掠,额头被剐了一层皮肉,如同一只眼睛,长长的滚出殷血。

    刀与剑再度相碰!

    冲锋转向!

    匈奴少年双手握长刀,刀势嗡鸣!

    二十二开金错刀!

    金波锋转点苍苔!

    浑邪天功,龙烟变,正在消耗着他的精气神,他整个人都沸腾了,燃烧了,化为熊熊的火炬,化为耀世的金色光芒,但这是有代价的,他的气息在向外流泄,胸前的剑伤深深嵌入了他的骨肉里,刚刚那一击是他的巅峰,这种越过数重楼杀敌的力量,绝不是简单的大招,必然会有要付出的东西。

    那就是虚弱,乃至寿数。

    可值得吗?

    当然值得!

    浑邪乌檀已经完全无视了脑海中金天君王的警告,当后者不断提醒他,甚至愤怒的呵斥时,他也完全恼火了,狠狠喝道:“南世人,兵家圣人曹刿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他和我都只憋着一口气,我若是退了,那就输了!”

    “我要赢!”

    呼雷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那种气势,这匹小马驹顿时埋头,疯了一般的向前拱去,四蹄大开,雷闪奔云,而紫燕骝也是拼了命,这匹马早已不再畏惧,三番两次的生死关头徘徊,早已让他明白此时场地中的情况!

    要赢!

    然而这一次的剑击,为两道交错的青,大势不可违逆,山鬼惶惶奔逃,灵神丧胆,精魄亡命,此乃字剑!

    十六道剑气连击,层峦叠嶂,于是千丈晴空,忽然雷声大作!

    口升雷响,云间闪电,十六剑气齐起!

    飞云当面化龙蛇!

    就是这一刻,马背上的程知远忽然站了起来!

    跃,龙浮苍山!

    刺,青掠地!

    快到极致,一剑越过白驹,压下世间未曾升起的孽,石剑沉重,却又威能无铸,于是一股大势贴着地面抬起,就像是一条地脉所化的山河巨龙,正在昂首抬起头颅!

    锵!

    刀崩开豁口,剑斩过脖颈,冲天鲜血涌起,匈奴少年抬臂横刀掠去,而那个站在马背上,复又飞起的人,此时已经一剑劈到自己脑门天灵!

    从上而下,势大力沉,作辟地状,此乃剑术之中的“崩剑”!

    跃起,叩臂,剑震!

    落!

    天礼正剑!

    于是,鸣!

    影子盖过了辉煌的日!

    时间的梭子在此时也忘记了纺织,金色的线串联起所有的人,浑邪乌檀的眼中只有那背对太阳的人影,程知远的身上同样负伤,自己那柄刀虽然崩了口子,但方才那一下依旧把他的身上砍出了一个豁长的深口。

    对方是直接硬抗了自己的刀,随后一剑掠过了自己的身躯。

    以伤换伤的打法,最是凶猛的打法,同样也是死中求活的打法。

    太阳的光被遮挡了。

    天也昏暗了下来。

    穹庐不再滚烫,因为太阳神已经消失。

    “我失去了太阳神乌图的眷顾。”

    当浑邪乌檀被那道人形黑影彻底遮盖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想到的,便是这个。

    如果不是因为太阳神抛弃了自己,那自己又怎么会置身在阴影之下?

    黑暗,潮水,嘲笑,晦。

    世间有六种自然根本之气,其中一种就是“晦”。

    代表着阴霾,死亡,寂灭,孤独,抛弃,恐惧。

    然后,剑终于落了下来,顺着血肉,咯吱咯吱,事实上是非常快,快到他感觉不到疼痛,骨头便已经扭断,背弯曲成弓,复又弹起,就像是绷断的弓弦,也可能是弓弦绷断前飞出去的箭。

    起势。

    血落黄云,横飞而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浑邪乌檀被这一剑砸飞,从马背上摔下,而程知远一把抓住呼雷豹的马鬃,左脚一抬,顺势一起,大力直扯的呼雷豹一声惨叫,再看时,程知远浑身沐血,却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浑邪乌檀的坐骑上!

    剑柄反落,对着呼雷豹的脑袋就是狠狠一击!

    “坐下!”

    砰的一声,原本就在刹那准备反抗的呼雷豹被这一击打倒,马腿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但是整个身体还是直着的,下方一震云涛扩散,两个凹坑就这么被呼雷豹跪了出来。

    但这当然是因为刚刚那沉重一击的原因!

    “起!”

    又是一声怒喝,刚刚跪下的呼雷豹只感觉脖颈上一股沛然巨力,他不得不再度抬起双腿,随后在三个呼吸之内,整个上半身都高高扬起!

    只看到马背上那少年,举起手中的石剑,这柄剑的尖端聚拢龙蛇与太阳的光,遮盖着,把沐浴在璀璨的日芒下,举起的剑,仿佛斩开了晦暗的云!

    那声音没有波动,亦无笑意!

    咚!马蹄落地!

    “这马不错,归我了!”

    “一剑当空又飞去,碧潭惊起老龙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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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颂介绍:
一本《庄子》,原本的寓言哲学之书,却成为了无上的仙道典籍?程知远来到了新的天地,犹如一梦黄粱。————东周列国记:说剑人与渔父相见于穷桑之野,渔父言誉己枪而贬剑,蔑询说剑之人,疑问天下剑术尽头何在。说剑人不答,渔父复而言之。问:“剑术之道有几重几境?”答:“无重亦无境,剑道之中,只有两剑。”问:“嘻!何解也?”答:“唯一心,一意尔。”问:“噫,先生,何以教我?”答:“一曰赤诚,二曰肝胆!”剑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