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研习
逃出翼国的拂衣在显露出身形时,才发觉自己后背绷得死紧,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自以为平静镇定的心砰砰直跳。
毕竟是在前世压榨了她那么久的妖主,最后还一声长啼震死了她,如今实力悬殊又那样大,心中难免生出紧张恐惧。
好在确定此刻已经来到安全地带,拂衣砰砰乱跳的心渐渐恢复正常。
她对鑫云的性子与行事作风还算了解,所以确定这头阳奉阴违惯了的虎,决计不会在受伤后还巴巴地给戾霄透露任何真实讯息,顶多是真假混着来。
有器灵碎块隐藏易正和易邪,她被追上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前提是她自己不主动作死,跑去翼国范围晃来晃去。
戾霄就算再厉害,也不会想到盗走异象之子的人正是拔他一身鸟毛的小女奴,只要她跑得够快、藏得够深,危机很快就会过去。
等到传送阵恢复,她就能混在人群中离开永宁域,外域那么大,总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处安稳待上几年。一开始本以为带不走这俩孩子,没想到器灵碎块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最大的困难迎刃而解,就连鑫云这个暂时用不上的包袱也顺利甩开了。
“真是天都助我,也不知这大好气运是我自身所有还是两个孩子所有,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能沾上好气运都是好事。”
拂衣笑眯眯地往远处疾飞,来到一处偏僻荒芜的山脉开凿出地洞,取出一直没来得及使用的奖励阵盘,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
两个孩子睡得正熟,从储物戒离开都不曾醒过来,拂衣正好趁着安静取出翼国国书继续研习,一边领悟新的巫符文,一边按照自己的见解在地底刻出道道符文布阵。沉浸在学习中无法自拔的拂衣,很快将外界的一切抛在脑后,长进一日千里,却不知外面已是翻天覆地。
翼国皇宫再一次被结界隔绝,明明住着数不清的宫人嫔妃,却似死地一般寂静荒凉。整整一个月时间无人清扫,尘土与杂草都快将整个皇宫吞没。
四大阁首座端坐在大殿上首,两侧盘坐着阁中长老及外域几位颇有名望的真人,想到居然有人在眼皮子底下盗走了异象之子这件事,众元婴皆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在座各位放在三千域都是巅峰啊,”广闻阁首座一说话,长须就随着下巴的弧度轻轻晃动,“禁宫下方镇守了四名元婴后期,就算是守根头发丝也该守住了吧?!”
他虽没有气急败坏地吼叫,但那略带讥讽的语气还是让四位看守异象之子的长老心中一沉,他们都是四大阁实力一等一的长老,去保护那孩子,防的也只是有人强攻,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能通过禁宫里的古怪阵法偷梁换柱。
那是大家公认过不可能破开或解除的阵法,无论布阵手法还是阵纹都不属于如今这个时代,他们也不是没有研究过,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搞懂其中的含义。本以为有这阵法在,再加上他们四人之力,便是万无一失......
“真是笑话一场。”玲珑阁首座哼笑出声,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听得人心中烦躁不安。“我就说这孩子最好交给某一阁看顾,或是想个稳妥法子带出永宁域,这下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里子没了,面子也没了。”
“现在还说什么面子不面子?再说了,当初说好将孩子留在宫中养大,四大阁也好,别的势力也罢,谁都不要掺和这孩子的命数。这你也是同意过的,现在又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广闻阁首座心中同样有怒,说起话来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周全,他现在只想把孩子找回来,并让那偷梁换柱之人魂飞魄散!
“眼下可寻到什么线索?”
回应他的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散修真人小声开了口。
“诸位道友,我虽不曾寻到异象之子的线索,但前些日子却在宫外感应到两股极其特殊的妖修气息。”
广闻阁首座立刻追问道:“如何不同寻常?”
那散修犹豫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道:“好像......好像与玄鸟、白虎有些相似。我只是感觉,可不是确信啊!”
散修毕竟有些底气不足,他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图的只是在四大阁修士面前混个眼熟,卖个人情,再者能与异象之子拉上关系有何不好?谁知道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就算感应到一些什么线索也不敢一口咬定。
四大阁首座皆有些诧异,玄鸟、白虎可是正儿八经传承自远古时期的古老妖兽,平时只能闻其名不可见其身,如今竟齐齐出现在永宁域,这要说是巧合谁都不会信。
“必然是他们!”玲珑阁首座眼神一厉,语气沉沉,心中怒火蹭蹭直往上蹿,“妖修不安好心,怕是听说人族出了异象之子就坐不住了!”
在场元婴期中还坐着三名妖修,闻言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敢正面与之反驳。倒是广闻阁首座开口转圜了两句,让大家面子上好过了一些。
说完他沉默片刻,接着又道:“既然如此就先寻到玄鸟与白虎再说吧。他们具有远古传承记忆,破解禁宫阵法确实不难,同为元婴期,确实是难防啊。四位长老也不必过于......咳,过于自责。”
许是想到了自己刚刚的责怪,广闻阁首座尴尬地捋了捋长须,很快就转开了话题,开始吩咐起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要将此事死死瞒住,眼下只有我等知晓,以后也只能有我等知晓。若有人嘴不严实说了出去,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其次,为了保密,我与三大阁首座会亲自出动寻找玄鸟白虎,宫中的事就交给你们,必要将假皇子当作真皇子看待。”
在座的真人要么本就是四大阁的人,要么是四大阁能够镇住的人,一番吩咐下去立刻得到回应,一场让人浑身不适的聚会就此散去。
而此时,带着两个异象之子躲在地洞的拂衣,正亮着一双眼看着地面绘制出来的巫符文,兴奋地搂住两个娃娃一人亲了一口。
“总算是弄明白了!”
第212章 离开
或许是因为黑鱼气息能够轻易破解巫符文,让这繁复至极的文字成为拂衣自身领悟,也或许是她本就具有这份天资,总之两个月过去,她终于将这部实为阵法详解的国书看得明明白白。
“唉,聪慧睿智如我,老天又肯助我,这有什么理由不走向巅峰?”拂衣故作矫情地叹了口气,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立刻布出一个巫符阵来试试效果。
好在理智很快占据了上风,以她如今的实力,写出面前这一排排巫符文都极其耗费体力,特别是较为复杂的文字,写出来就跟斗了一场法一样累。
地上如虫子般弯弯曲曲的文字,是她研究出来遮掩易邪身上古怪气息的阵纹。根据巫符文的特性,其中每一个文字都单独与天道沟通,按照国书中所讲解的布阵方式,只需将它们按规律排列起来即可成阵。
这与如今的阵法有着天壤之别,从阵纹到手法没有一处相同。现世阵法是由带有灵器的物品作为媒介,按照地势走向打入特殊方位沟通天地间的力量;至于器物内部的阵法,亦是按照在天地间布阵的方法来排列阵纹。
器物中的阵法更像是天地间阵法的详细步骤,将每一道阵基之间相连接,甚至绘制出地势走向线条,看上去极为复杂。但说到底还是同一种方式,一通百通,明悟一种阵法即可破解相应的器物阵纹。
而巫符阵与此恰好相反,由于每个人对文字的领悟深浅不一,还有可能出现一些偏差,所以布出来的阵法很难被另一人破开。光是寻找薄弱点穿行其中不算困难,想要彻底毁去确实是件难事。
“要是这套阵法能够成功刻制出来,得让易正易邪都佩上一枚才行。”拂衣在研究阵法时就深思熟虑过,她不止是要遮掩易邪身上令人不适的气息,还要让阵法从周遭环境中聚集人族气息,让两个孩子能够在世间安全行走。
阵法不算完美,甚至算不上一副好阵法,但两个孩子在有自保之力前必要隐居,这玉佩亦只是防患于未然,无需太过精妙。
待他们成长起来,拂衣相信自己也有了更深的领悟,到时候再在外域寻找一些合适的秘术让他们修炼,就不必再担心被谁看出身份。
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从两个孩子口中传来,拂衣看着两张粉嫩嫩的脸,四只湿漉漉的眼睛,天真稚嫩却又无比脆弱,让她忍不住嘀嘀咕咕威胁道:“你们要长快点,要是能恢复转世前的记忆最好,不能修炼的孩子迟早会被人杀掉的哦!”
两个孩子用没人能听懂的语言回应着,难得没有用哭声隔空对骂,拂衣刚刚松了口气,将地上巫符阵文清理掉打算离开,结果就见易正小嘴一张,呜呜咽咽哭了出来。
“......”拂衣惊讶地看着两个孩子对哭起来,低声呐呐道,“这巫符阵当真如此奇效?还没彻底刻制出来都能用!”她此时无心再将阵法重新绘制一遍,那样又得消耗好几天,而现在她急着去看看传送阵是否开启。
拂衣淡定地将羊奶注入两个孩子口中,尝到熟悉的食物味道,易正易邪终于消停下来。每当这时,拂衣都会带上一丝灵力吟诵《天地经》,这是三千域公认的最无聊、最枯燥、废话最多的心经,两个孩子总能在第一段沉沉睡去。
听到他们绵长沉稳的呼吸声,拂衣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神识一动将他们丢进储物戒中。“哼,跟我斗,《天地经》会好好教你们做人!”
好久没有离开地洞,走出地面的一瞬,柔和的月光都让拂衣有些不习惯,眯了眯眼睛四下一看,确定方向后祭出沉雾,朝着传送阵所在的方位疾飞而去。
她不打算再返回翼国,除了鑫云、云梦和宋思画之外并无相熟之人,而这三人说不定早就离开。去一趟确实是能打听一些消息,可风险与收获无法成正比,待回到碧霄域星罗城再打听也不迟。
走走停停来到传送阵时已是半个月后,来到永宁域整整四个月,这里终于不再混乱拥挤,阵中只有九百零一名修士在等候,看到她飞身而来,脸上皆露出欢喜。
拂衣没有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因为她太重要,而是知晓如今留在此地的修士已经不多,想要开启一次传送,需要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阵中没有熟面孔,大都是与她一样的筑基初期,余下的也只是筑基高阶修士,连一个金丹期的影子都没有。想来高阶修士早就嗅到此地没有好处可沾,阵法一开启就迫不及待离开了。
“听说宫里已经开始为异象之子准备周年宴了,啧啧,四大阁分别留下了四位长老,还有两位妖修真人、两位散修真人,八位元婴圆满为师为伴,这孩子的命可真好。”
拂衣听到阵中有人闲聊,竖着耳朵开始偷听。
“人家生来伴随异象,命还能不好?不过命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长在禁宫里不能见人。据说为防止有人动歪心思,四大阁倾尽全力布置了九星灭魂大阵,还有近百名真人一起布下结界,无论是进是出都难。”
从这些感叹四大阁动作大的只言片语中,拂衣渐渐听出了一些不大寻常的地方......
“李道友,你说他们搞这么大动作,到底确不确定异象之子对三千域有益?我看现在修仙域挺好,欣欣向荣嘛,连八大顶尖宗门都四处收徒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有灵根有天赋的孩童越来越多了啊!”
“肯定是有益!要不然干嘛防得那么严实?要是个祸害,等有心人跑来除掉或是带走岂不是更好?用得着搞出这么严密的防御来警告外域修士?”
拂衣不赞同这两人的想法,异象之子有无助益不是那些元婴真人说了算,她只从中捕捉到了一点,那就是皇宫中过分严密的防御,给她一种十分突兀的感觉。
前段时间还大张旗鼓扰乱众人视线,弄出无数假皇子来搅局,现在突然将禁宫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像恨不得所有人都知晓异象之子就在禁宫,这与以前的套路完全不相符。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宫中的元婴修士总算发现孩子被调了包,如今开始明着遮掩、暗中寻找了。
第213章 青莲域
拂衣敏锐地察觉到,议论此事的修士们没有提及四大阁首座,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们已经离开永宁域,去追踪可能的线索去了。
皇宫中留下的线索唯有鑫云与戾霄,就连国师都不可能被追查到,毕竟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个金丹初期,看到局势混乱就躲到不知哪里去了。他陨落的地方又是巫符阵笼罩之处,四大阁的人不可能找得到。
至于徐大监和那名叫芳玉的宫人,要么早就趁乱逃出了宫,要么就被国师悄悄解决掉,由于他们皆是凡人,身份也低微,压根引不起那些元婴修士关注。
能够引起警觉的,只会是一虎一鸟残留下来的气息。
想到这一点,拂衣恨不得拍手叫好,这还真是天道接二连三地眷顾,有元婴期的玄鸟、白虎引开注意力,谁还会注意到她这种人族筑基初期小修士?
四大阁的人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这世上有两名异象之子,还都在她拂衣手中!
脸上毫无表情心中美滋滋的拂衣在阵中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名修士入阵,传送光芒一明一暗,周遭涌来的浓郁灵气让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喟叹。
总算是回到灵气正常的地方了,在永宁域就像永远无法获得足够阳光的植物,死又死不掉,活得又很难受,憋屈得不行。
拂衣出阵后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就往青莲域的传送阵法走去,那是前往渡厄域的必经之路,她打算到佛门净地待上十来年,无论对己还是对两个孩子都有好处。
佛修聚集之地总有一种别处寻不到的平和安宁,夸张地说,就连那里的灵植妖兽都带着几分佛韵,在那样的氛围中修炼,浮躁与恶念多多少少都会被削减。
环境能影响一个人,拂衣一直坚信这一点。
前世的她之所以没什么底线,接到任务就能动手滥杀无辜,正是因为少年时期没有接触到积极向上的事。到后来见过更宽阔的天地、明白了更多的道理,才知道以那样的方式修行迟早走向绝路。
谁说她到头来死在戾霄一声长鸣之下,就不是天道对她的惩罚呢?所以今生她一向坚守底线,不肯轻易早下杀孽,行事做人求的不仅是痛快,还有一份心安。
自由与畅快只是修道带来的一部分好处,若一味追求这两样,只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凡事过犹不及,这流传已久的道理人人皆知,但能够做到的修士却是少之又少。
正因为环境能从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人,拂衣才决定让两个孩子在相对平和的渡厄域长大,易正应是无需操心过多,就是古里古怪来历不明的易邪,让她担忧中带着一丝防备,心境的扭转不得不从娃娃做起。
青莲域与碧霄域距离极远,远距离传送阵须得缴纳五十枚中品灵石,哪怕如今成功晋升为暴发户,拂衣还是有些小小心疼。别人的筑基初期还在为几十枚中品猎兽采灵植,她都已经开始壕无人性地四处传送了。
她也想过上一段时间安稳日子,就是分毫不花的那种,可惜天道实在太看重她,只能当是能者多劳了。拂衣在心中嘀嘀咕咕做了好长一段铺垫,终于从储物戒中取出五十枚亮晶晶的灵石,悬在空中推给了守阵修士。
一入阵,拂衣就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令她惊讶的身影,筑基中期的齐誉在阵法边缘站得笔直,面容维持再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气息还有些虚浮,看样子是刚刚突破到中期。
齐誉与当今世上追捧的浓眉大眼俊朗男修不同,单眼皮薄嘴唇,看上去很是秀气。他穿着一件浅灰色二阶超品防御袍,宽袖窄腰,身无配饰,气质却比周围几名宝光闪闪的男修出彩许多。
他的父母都是淳朴良善之人,教他与人为善,也教他低调质朴,结果这一家子好人全都死得极惨。先是齐家夫妇外出历练被人算计杀害,后又有齐誉本人被辛无真暗袭身亡,弄得拂衣差点怀疑人生。
拂衣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久留,这位往日旧友最怕女修对他抱有“不轨之心”,但凡遇上对他有兴趣的女修都会避而远之,她可不想引得对方误会。
这一世能否重新结识并成为好友,对于拂衣来说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缘分这种事,来了挡不住,没有来她也不会去强求。
一想到这位旧友不会死在辛无真手中,拂衣就觉得很是满足了。
阵法启动的时候,她的心思已经不在齐誉身上,远距离传送阵的波动对筑基修士有很大影响,肉身与识海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只能聚精会神抵御这种不适。
待传送压力逐渐减弱,阵中的低阶修士才齐齐松了口气,灵光消散时,一阵阵木质香味伴随着浓郁灵气扑面而来,正是佛门领域特有的气息。
拂衣没有回头去看齐誉,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阵外,打算找个地方先把两个孩子喂饱,再去凡俗村落找些食物和水备用。
刚刚离开传送广场,她就听到身后传来齐誉带着急切的喊声。
“道友留步!”
拂衣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脸上带着诧异神情,心中更是不解至极。齐誉可不是个爱主动搭话的人,除非是真有要紧事,否则看到女修就像看到蛇虫鼠蚁一样避之不及。
“道友叫我所为何事?”拂衣尽量做出淡定又戒备的模样,朝后退了几步。
齐誉见状,立刻停在不远处不再往前走,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问道:“道友是不是数月前擂台夺宝赛魁首?”
拂衣心中一乐,看来上回出的风头还没彻底消失,连齐誉这种不大理会打打杀杀的修士都听说了。“惭愧惭愧,正是在下。”
“拂道友实力高强,何须自谦。”齐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上前,脸上笑容中透着几分惆怅,语气也有些忧伤。“突然叫住道友实在是无礼,但在下确实走投无路,所以......所以想厚颜请求道友帮一个忙。”
齐誉说着说着头就垂了下去,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鼓起了全身勇气才能开口。拂衣这回是当真惊讶了,这个时候齐家夫妇还活得好好的,齐家丹药铺在星罗城也有些名气,他能遇上什么麻烦,还纠结成这副模样?
第214章 再相识
拂衣不想看到本就内向沉闷的齐誉如此难受,她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笑着道:“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开口,到时候看着给点儿酬劳就行。不过我可不会随便杀人的啊!”
齐誉听到她轻快的语气,心中压力消散了一半,勉强扯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不过怎么看都是苦笑。
“拂道友侠义心肠,不愧为剑修中的......呃......”不常夸人的齐誉一时顿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好,沉默片刻后干脆转开了话题,“我其实......是想求道友教我一些剑法......”
拂衣正等着被夸呢,结果啥都没听到,只看到一张纠结至极的脸,差点没笑出声来。听到他的请求,一时有些错愕,笑意也被驱散了大半。“这......不是我不肯教你,只是我的剑法与心法乃是完整的一套,你总不可能废功重来吧。”
再说了,就算这辈子还是至交好友,她也不能冒冒失失地把《无名剑法》给暴露出去啊。
听到她委婉的拒绝,齐誉赶紧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要学道友的剑法,实在抱歉,是我没说清楚,还请道友不要误会。”
见他急得满头冒汗,拂衣都替他着急起来。“那你到底要学什么?劈砍挑刺这种基础剑招,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练习啊。”
“我是想知道......怎么才能伤到金丹期修士。”
“你的仇家是金丹期?”
齐誉没有隐瞒,点点头道:“是。我家在星罗城中开了一家丹药铺,有位筑基圆满老者常来照顾生意,他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对我一向照顾有加。前段时间,他外出寻找进阶金丹的契机,被一名金丹初期邪修重创,好不容易动用符宝逃回城中,却没能熬过去......”
拂衣恍然想起,前世她也曾听齐誉说起过这件事,只不过那已是许多年后,他早就错失良机,没能找到那名金丹期邪修为老者报仇。
齐誉一向重情义,信奉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别人待他好一分,他就要真心实意还上十分。他不怕吃亏不怕被负,更不求什么回报,所以前世才会一声不吭帮她寻找九转圣莲炼制涤魂丹,以解决破禁丹对肉身的副作用。
硬要说起来,她压根也没对齐誉有过太大帮助,顶多是仗着实力高强,领他去过几处想去又不敢去的地方采集灵植而已。
拂衣对他此刻的心情再理解不过,于是点点头一口应道:“好,道友是重情重义的好人,这忙我帮了。”
齐誉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据外面的传言称,这位拂衣道友看似好说话,脾气其实并不怎么好,否则也不会因城中拥挤而与恶灵谷修士发生争执,最后杀了一个又一个,还引来了金丹期报复。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眼前的拂道友明明是个热心肠,很有话本上那种见义勇为、古道热肠的剑修风范。她一看就是毫无心机、全凭热血行走修仙域的人,这样的性子很容易引起一些误会,所以有些修士以为她是脾气不好。
一定是这样。
齐誉在心里给拂衣加上了“单纯善良热血”光环,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与喜悦,走上前几步站定后再次拱一拱手。
“多谢拂道友,我叫姓齐,名誉,家中丹药铺正是星罗城中的齐记,若道友不嫌弃,以后的丹药我全包了!要是道友还有别的吩咐,我都会尽全力去做!”
拂衣看到他脸上露出的天真笑容,再听到略带青年稚气的诚挚语气,心中如有暖流淌过。这只一向纯真的傻货肯定又把她当成大恩人了,指不定在心中给她加了多少戏呢。
“好说好说,齐道友不必客气。不过话先说在前头,练剑非一朝一夕之事,我要教你就难免严厉......”
“我都能接受!”
齐誉听到这话反而放了心,严师出高徒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拂衣想想自己还有一堆麻烦事要解决,于是并不急着邀他同行。“齐道友若不介意,我们一月后在渡厄域见面如何?我手头还有些事,需要耽误一阵。”
齐誉连忙应下,交换了传讯符后又热心问道:“拂道友可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只管开口不必客气。”
拂衣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暗道齐誉又不是母羊,挤不出羊奶来,什么忙都帮不上。“小事小事,道友无需放在心上,不如趁着还未开始习剑放松一阵吧,待正式开始,我可不会给太多时间休息。”
齐誉闻言反而笑得更加放松,点点头应道:“好,那就期待渡厄域再会!”
“再会!”拂衣收起传讯符摆了摆手,祭出沉雾先一步转身离去。
她没想到今生会以这样的方式与齐誉相识,心中有些小小的欢喜。她知道修士往往是踽踽独行,可是谁不想在修途中多交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来充实自己的人生?
她从来不认为修道就必须要断情绝爱,当然也不该沉浸于情爱耽误修炼,天地自然中的一切都该平衡有序,只要不过分偏离即可。若人人都修起了无情道、杀戮道,那这三千下域就该沦为修罗场,那还修什么仙,都修魔得了。
拂衣一路向西行,来到灵气较为稀薄之处,终于找到了一座凡俗小型城池。青莲域的凡俗国度很多,国都大都与小型佛寺相邻,城中不修炼的凡人们亦信仰佛祖,只是他们并不太追求心境的平和,求的只是佛祖能够保佑自己及亲友。
佛修不看重灵根,而是看重更加玄妙的慧根,有慧根者,哪怕没有灵根也能够通过领悟佛经入道,只不过比起道修更加艰难。
来到城中,拂衣收敛好灵息一路走走逛逛,打听到城外有一家规模极大的羊庄,城内大户人家购买羊奶都是从那里订购。她不欲浪费时间等人送货,立马出城朝着路人所指的方向行去,朝一片绿幽幽的低矮山脉走了不久,就觉远方传来一阵极其浓郁的邪气。
第215章 孟章
以佛修为尊的领域极少出现邪修,一物降一物,佛经对于邪魔歪道的压制极大,脑子正常的邪修魔修都不愿到佛修领域放肆。
拂衣感觉到的邪气绝非邪修路过残留下的气息,与屠杀后的血煞之气有些相仿,她谨慎地化尘消失在空中,朝着前方羊庄缓缓飘去。
邪气正是来自于她要去的目的地,避无可避,来到羊庄的时候,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拂衣还是被这里的惨状惊到。
整座山庄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死气,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数不清的尸身,有凡人,有牲畜,乌红的血液将地上草叶染得发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腥味。
拂衣敏锐地察觉到山庄深处的一间木屋里有灵气波动,在半空中观察了一阵,确定屋子外面笼罩的薄弱阵法只是二阶,她才再次借助风力飘入内部。
来到近前,她的神识轻而易举穿透了屏障,里面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以及一道不耐烦的年轻男声。
“整天就知道哭哭哭,不是说生来伴随异象吗,我看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在屋子里翻翻找找,婴儿就在地上挥动着双手,黑白色的襁褓又脏又破,身上传出阵阵难闻的气味,应是来不及清理的浊物。
筑基初期的青年邪修有些微胖,长得白白嫩嫩,蓄着一头寸长的黑发,一双圆眼闪烁着阴鸷精光。他穿着不大合身的土黄色宽大道袍,胸膛露出大半也顾不得整理。
“他娘的,不是说药材都在这破屋里吗?就几根参须有什么用?”白胖邪修骂骂咧咧转过头来,对着地上压根听不懂话的婴儿又是一顿吼,“哭个屁,等老子把魂抽出来,不把你毒哑就不叫你爷爷!”
地上的孩子确实体弱,哭得小脸青紫,瘦巴巴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断气。拂衣估摸着这人以为自己得来的是真异象之子,想要把病治好培养起来抽魂炼制邪物。
她收起化尘术敛息隐在屋顶,眨了眨眼,心中有了主意。丹田双鱼感应到主人心意,向外散发出阵阵神秘悠远的气息,如威压般扑向阵法内部的白胖邪修,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前......前辈饶命!”他心神一直绷得紧,被这古怪的气息一吓唬,只当是遇上了元婴真人。萦绕在身周的压力十分可怕,让他有种血液即将逆流,灵力都要停止流转的恐慌。
拂衣趁机动了动神识把孩子拽出阵外,放入储物戒中与易正易邪放在一起,还不忘粗声粗气地问道:“异象之子如何在你手中?”
“晚辈是捡来的啊!原本这孩子是在一名元婴真人手中,他与别人打起来了,双方同归于尽,晚辈恰好躲在地底避难,事后就、就把这娃娃带走了。”
“你打算将他魂魄炼制成器物?”
“是......”
拂衣皱了皱眉,心念一动拽出沉雾猛地击向邪修眉心,这人本就吓得软成一团,完全没想到“前辈”会用剑来杀他,是以都没来得及躲避,识海就被剑气搅散。
拂衣穿过阵法来到屋中,将他腰间储物袋扯回手中一探,里面除了十枚上品灵石、五百枚中品灵石外,余下的全都是邪修所用之物。其中有一面邪气极其浓郁的魂幡,神识一靠近便能听到一声声震人识海的尖叫。
“这是拘谨了多少魂魄啊......”拂衣赶紧收回神识,将灵石与魂幡放回自己的储物戒中,祭出一缕火苗烧毁了邪修尸身与储物袋。
这副魂幡乃是二阶超品,里面的魂魄不算完完全全的死物,以她的力量只能毁掉魂幡本体,而一旦摧毁,里面的阴魂全都会跑出来疯狂反击。
拂衣给不想为了这种小麻烦动用乾坤,她决定将魂幡送去附近佛寺,与储物戒中的假异象之子一起交给佛修处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想到出来寻点羊奶也能造点福缘,这还真是走在正义修士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了啊。”拂衣走出门去,把山庄中留存的所有羊奶全都塞进储物戒,祭出沉雾朝着最近的佛寺疾飞而去。
金阁寺内佛音绕梁,低阶灵檀木的香味隔着半座山都能闻见,拂衣坐在客院中看着树上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双手纠结地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才忍住冲上去拔毛的心。
“道友,灵幡已经送到主持手中,里面共有九十九条修士魂魄,另有一百余条凡人魂魄。”一名入禅初期小沙弥快步走上前来,单手置于胸前朝拂衣行了一礼,神情悲悯,语气沉沉。“若不是道友发现得及时,不知这名邪修要作恶到何时。”
“小师父,那孩子......”拂衣并不为那些冤魂担忧,经过佛经超度,阴魂中的怨气自会消散,最终化作毫无攻击能力的普通魂魄消散于世间。
小沙弥深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点头。“主持说这孩子容易引来麻烦,但来到此处便是有缘,若是视而不见等同于见死不救,道友尽管放心离开吧。”
异象之子的事已在附近修仙域传开,这家佛寺看到襁褓与三眼人像玉佩,自是猜得出孩子的身份。拂衣不欲去拆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打算抽身离开。
“那就有劳诸位师父了,我先走一步,有缘再会。”
“道友慢走。”小沙弥施了一礼打算送她出门,来到山门前,他才似想起来一般笑道,“主持师父给那孩子取名‘孟章’,愿他有东方守护星辰庇佑。”
拂衣脚步猛地一顿,孟章是东方星宿之名,世间以此命名的生灵并不少见,有人族,有妖修.......她的记忆中就有一名妖修叫孟章,巧的是,这名妖修恰好是青龙在世间留下的唯一血脉,数百年后还会成为几大风云人物之一。
“道友?”小沙弥见她发愣,好奇地瞪着眼询问了一句,“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拂衣回过神来,强行将心中那一丝古怪感觉压下,扯出一个苦笑道:“羊庄里的残局我没来得及收拾,怕是还要劳烦贵寺出面了。”
小沙弥闻言念了声佛,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拂衣回了一礼祭出沉雾,带着满心疑虑飞上高空,直到返回传送广场都还有些恍惚。
第216章 心中有光
青龙为东方守护兽,与白虎麒麟等妖兽一样同为七大妖祖血脉,三千域内仅存一只,实力远远超越后世衍化出来的任何一种妖兽。
青龙属木,主生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一族与鑫云那货恰好相反。白虎属金,主杀伐,行事作风直接粗暴,而记载中的青龙应是柔顺温和,做事讲究个润物细无声。
但在拂衣有限的记忆里,孟章却是个生性阴狠残忍的龙,他的狠不仅仅针对于人族,连妖修、连具有龙族血脉的亲戚都不会高抬贵手。
世间有传言称他生来具有人形,直到金丹期才化形为龙,这与普世观念中的妖修截然不同,所以导致他不人不妖,对哪一族都没有归属感。
孟章心中歹念永远多于善念,甚至可以说没有善念,后世修士都称他为恶龙。
那时候九大风云人物风头正盛,敢于与孟章正面抗衡并付诸于实际行动的,好像还真只有钟韵一个。
当然,这与那柄四十米长刀脱不开干系,寻常人就算想屠龙也找不到合适的工具,而钟韵那把刀乃是钟家长辈们精心挑选出最适合她的材料所制,别说龙,到了境界连天都能砍破。
修刀者霸道外露,钟韵又是雷灵根,还有一副嫉恶如仇的性子,一听说恶龙为乱世间自是会提刀暴起。
拂衣倒是记不得那一战在哪里发生,也记不得打了多久、有没有波及到旁人,她只记得许久之后才传出屠龙战的结果:平局。
自那以后,钟韵的暴躁老姐性格收敛了许多,现在想来应该是在斗法中吃了亏。不过孟章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好几十年都没出来搅风搅雨,应是被大刀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吧。
少女与恶龙是被人津津乐道的好故事,这一世,拂衣却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要是没有完全准备杀掉对方,最好就不要作战。现在让她迷惑的是,留在金阁寺内的小婴儿孟章,到底是不是那条青龙?
“虽有四大阁准备的令牌遮掩,但他身上确实有人族气息,难道是同名不同人?可这也太巧了......”拂衣一向不喜欢巧合,拖着步子来到前往渡厄域的传送阵前,她猛地转身回头,决定回去查个清楚。
“我可以用巫符文伪造人族气息,说不定别人也能用其他手段来伪造,不行,得去确定一下。”与齐誉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她不必急着赶路,金阁寺距离传送广场不算远,就算在寺中待几天都赶得上。
抵达金阁寺的时候拂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荒芜的山峰上空无一物,仿佛那些古朴塔楼与木屋从未出现过,前几天还建立着山门的地方,此刻只有一座突兀的大石头,山门通往山下的石阶也不见了,只余下一条好像从没走过人的荒草路。
“这是活见了鬼吗?!”拂衣很想幼稚地揉一揉眼睛,可是神识探到的与肉眼相符,并非幻阵导致的障眼法,金阁寺,就在这短短几天内消失无踪了。
她想到山脚不远处的羊庄,祭出沉雾匆匆朝那里赶去。
一炷香过去,拂衣站在飞剑上看向下方,羊庄还在,只是空无一人,里面蛛网密布,尘土飞扬,一副荒废了好几十年的模样。她击杀邪修的木屋内干干净净,周遭没有一丝邪气死气,好像邪修与那名婴孩从未出现过。
看到这场景,拂衣差点就要认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她完全找不到任何证据表明此处曾有一场屠杀,金阁寺的消失更是无法解释,就算是主持发现孩子气息不对劲,决定卷包袱走人,那也不至于毁灭寺庙存在过的证据吧?
“寺中收下这孩子就以为他是‘异象之子’,主持显然是做好了应付麻烦的准备,没道理走得这般干净。寺庙是佛修根基,他们不可能轻易抹去,除非是遇上了危急寺中所有人性命的大事。”
她送孩子来金阁寺并未惊动过谁,只有那个小沙弥和主持知道,不至于为此卷包袱跑路,那么只能说明,她离开后主持在婴孩身上有了新的发现。这个新发现带来的风险,应该远远超过异象之子带来的风险。
“那么这个小孟章,多半就是青龙血脉无疑了。金阁寺主持是禅心期修士,相当于道修中的元婴真人,他能狠心抛下寺中基业,应该还有更深层的考虑。莫非是从孟章身上感应到了什么?还是有强烈灵觉告诉他必须要走?”
拂衣深深叹了口气,早知道如此就不送走了啊,跟易正易邪一并养大了多好,她这么优秀的人不至于教出一条恶龙。不过转念想到佛修的脾性比她还温和,也不至于感化不了一条小妖龙。
“唉,但愿主持佛法精深,能够顺利化解此劫吧。”拂衣一想到前世孟章大杀四方的狠厉,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她能影响到许多人或妖兽的命运,却不代表能够一直牵住命运的线操纵一切。这一生的后世会如何,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掌控范围了。
“也好,大家都是新开始,谁怕谁啊。”拂衣不再流连于此,禅心期佛修要消失,她一个筑基修士是不可能找出线索的。“算了,养好自己的娃才是正经事。”
拂衣虽不执着于找到孟章,但在返回传送广场的途中,心中仍在抽丝剥茧分析此事。“孟章降世的时机与宗主一致,还有来路不明的易邪,都是在同一时期出生。”
“孟章是被四大阁弄去充当异象之子的假货,那么说明他的出生地也在永宁域......”三个古里古怪的孩子一起出生,还好巧不巧地全都扯上过关系。“难道异象的出现,不仅仅是因为易正和易邪?孟章也应该算在其中?”
拂衣越想越觉得正该如此,异象的真意,从来就不被世间生灵理解,大家都像是摸着石头过河,猜来猜去不一定能得出全部真相。
“白泽转世,青龙降生,玄鸟暗中密谋,八大宗门皆有动作。这一切,都是为抵抗灵气衰败导致的大浩劫做准备么?那这些妖修,这些宗门,又各自打着什么小算盘?他们能从这场浩劫得到什么呢......”
拂衣叹了口气,直到抵达传送广场才将心中疑惑挥散,前方迷雾重重,但她知道,她心中有光。
第217章 缘分
渡厄宗建立于十二万年前,是当今时代第一座佛门大宗,至今无可超越。从那时起,这方领域就被命名为渡厄域,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都在渡厄宗管辖范围内。
渡厄域不设小型寺庙,不立凡俗国度,不建大小城池,除了占据整个中部的渡厄宗之外,别的聚集地都像是一个个临时凑起来的交易会。
这些落脚点大都围绕着佛像或佛塔,前来历练的僧人或外道修士都是过客,匆匆来匆匆去,不像修仙城池还有租赁洞府与茶肆供人落脚。
渡厄域的本土佛修若未能进入渡厄宗,要么会选择前往别的修仙域拜入寺庙,要么游历四方做个苦行僧,留在这里的佛修也不会固定住处,心所在处即洞府,今天住这座山明天睡那片草原都是常有的事。
来到这里必要入乡随俗,因为所有地盘都是渡厄宗所有,客人没有永久使用权,也没有租赁与买卖的权利。主人大方地敞开整个领域让客人居住,前提是要守规矩,否则佛修中的武僧会教外来者如何做人。
佛修的规矩算不上多,也不怎么苛刻,但凡是有底线有原则的修士,无论哪一道都能在这里活得自由自在,只是对于邪修与魔修来说绝非修炼圣地。
在这里,利用生灵来壮大己身是被严令禁止的行为。大到杀人夺宝、抽魂血祭等阴损手段,小到大量采集同一种灵植、无故猎杀同一种妖兽,这些都不为渡厄宗所容。
外来修士想要交易,可以前往出名的佛像山或佛塔,那附近皆设有集市、论经会、还有比武擂台,是这片宁静土地上难得的热闹之地。
渡厄域多的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在这片天地间,最常见的除了光溜溜的脑袋,还有灵檀木与菩提树。拂衣一跨出传送阵,就被这两种混合在一起的佛息包裹,为不解之谜产生的一丝浮躁顿时消散不见。
位于高山之巅的传送广场不算热闹,从各地前来游历的修士们一出阵就匆匆离去,筑基金丹驾着飞行法器法宝离开,炼气修士们朝下山的石阶飞驰,还有看不见的元婴期在高空中一闪而逝,只留下道道令人敬畏的气息。
拂衣来到悬崖边缘,祭出沉雾一跃而上,空气清新,天地广阔,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她打算先找个地方开辟出临时洞府落脚,待想清楚如何藏好两个孩子再与齐誉传讯。
不是她信不过这位人品极好的旧友,而是易正易邪的身份太过特殊,她一个人喂养,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最好,牵扯上齐誉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最好是找到一个地势极佳的山脉,把孩子藏在巫符阵内,再在显眼处开辟洞府,把齐誉和他们隔离开来。齐誉不会长期住在此处,教上一段时间,他必然会选择回碧霄域接着练习,到遇上不解之处再返回来继续求教。”
齐记丹药铺生意不算极好,没有在外聘请炼丹师,店中丹药都是齐家人自己炼制,齐誉负责的正是二阶丹药,这就导致他不能长期在外游历。
“只要阵法足够精妙,别说瞒过齐誉,就算瞒过高境界的修士都是轻而易举。接下来再在渡厄域寻找一份合适的材料为易邪炼制贴身令牌,很快就能够走上正轨。”
异象之子一事传得再热闹,也不可能一直新鲜着引人关注,待热度过去,她就不用再刻意躲躲藏藏,只要避着元婴真人即可。
拂衣一路向北行,远离中部最热闹的地界,来到一片由浮空石山组成的空中山脉,决定就在这里落脚。
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石山绵延至天际,下方是交错复杂的河流,像是一条条经脉分布在大地之上。距离河流最近的石山也悬空三丈余,最远的几乎隐在了云雾之中。
拂衣看中了两座高低不一致的山峰,位于下方山峰的峰顶,正好连接着另一座山峰的山脚,在造型各异的悬空石山脉中不算特别显眼。
来到低峰山巅,拂衣先是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确定四下无活物,这才钻入地底开凿出一间上圆下方的石洞,随后收敛起灵息,聚精会神在地底刻画出一道道巫符文。
待阵法成功凝聚出几乎毫无气息的屏障,拂衣才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算算时间,竟已过去了整整七天。在这间隙,她全是凭着本能在喂养两个孩子,好在他们近日越来越不爱哭,似是习惯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成长方式。
“委屈你们啦,再在这里长上一段时间,能跑能跳能测灵根就好了。”拂衣把两个孩子分开放在石洞两侧,小小的石床上铺着她在凡俗顺来的厚棉被,两人很快就睡熟过去。
保险起见,拂衣又从储物戒中取出四阶超品阵盘埋入地底,启动后两重屏障结合,就算被元婴期围攻都能坚持一两天。
石洞顶壁有照明石照亮,不算黑暗,拂衣反复检查过两重阵法屏障,确认不会被人察觉才离开低峰,来到上方石峰山腰。
给齐誉传讯后,拂衣很快开凿出一个掩人耳目的新洞府,又在山巅开出一片小型广场练剑。待一切准备就绪,齐誉正好驾着一柄银光闪闪的簇新飞剑赶来,抿着嘴微微一笑,颇为不好意思地道:“初次御剑还有些不习惯,让道友久等了。”
拂衣记得他的飞行法器是一口丹鼎,人可以坐在里面,不必直面高空,想来踩在飞剑上对他来说很刺激。“嘿嘿,齐道友以后慢慢就习惯了。修整片刻就开始如何?”
齐誉见她直入正题,连忙收起笑容严肃起来,点头应了声“好”,坐在小广场一角迅速恢复灵力。
拂衣坐在悬崖边上百无聊赖地等待,看着远方天空中飘来飘去的云,看着看着就觉得眼花。“那朵云的速度怎么这么快?而且......怎么长得一副老虎形状?”
还没等她仔细看清,更没等她有任何反应,鑫云夸张的传音就已在识海中炸开。
“哎呀,拂衣!没想到缘分来得这么快!”
第218章 捣乱
听到这声音,拂衣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脑壳痛。
鑫云不是被戾霄追杀吗?为什么又会活蹦乱跳出现在渡厄域?一头杀气腾腾的虎有什么好接受佛系熏陶的,有功夫还不如自己修修炼、洗洗毛。
拂衣左边脸颊微微抽搐,想扯出一个苦笑都扯不出来,身后恢复好灵力的齐誉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神情戒备地朝前行了一礼。“见过前辈。”
他不知道这名元婴初期的妖修为什么会与新认的小师父相熟,看样子还是一副不顾境界高低、不论尊卑的模样,可是若说妖修是带着善意而来,为什么拂小师父又是一副吃了......不好东西的模样?
鑫云看到面容清隽、气质颇佳的齐誉,双眼微微眯起,从鼻子里咕哝出几声怪模怪样的哼声。“哎呀拂衣,来这儿祸害小男修啦?”
拂衣:“......”她的剑呢?好想劈头盖脸丢鑫云一脸!
齐誉忙尴尬地摆手,认真解释道:“前辈误会了,是晚辈请拂师父教导剑法。”
鑫云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副要信不信却也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转头笑眯眯地看向拂衣道:“是听说你的剑法不错,在碧霄域附近都出了名呢。”她说完又看向齐誉道,“咳,你不是剑修,光学剑没什么前途,不如也跟着我学学音攻?”
齐誉眼角微微有些抽搐,他是个人啊,总不能与人斗法时尖声厉叫吧?那成何体统!
“前辈到渡厄域来所为何事?背上的伤可恢复了?”拂衣还是强打起精神岔开了音攻学习,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顶多当个辅助,嚎一嗓子还能把人嚎死不成。
鑫云一步从空中跨至练剑小广场,化作人形负手闭眼,做出一整套深沉举动。“唉,伤不要紧,只是心中对战败的阴影甚大,想在佛修领域求个安宁。”
拂衣才不信她这些鬼话,还战败,那压根儿都不能叫战好吗!是她自己不听戾霄的话被鸟爪挠了而已,能留下什么阴影。就算有阴影怎么不见她打回去,还不是因为不敢反抗嘛。好端端跑来渡厄域,多半是听戾霄吩咐。
拂衣闹不懂戾霄在这里有什么事要做,佛修领域乃清静之地,很少掺和三千域各道纷争,想要在这里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是要被打出去的。佛修们只愿念经提升心境,利用他们为己用的成功率为零。
渡厄域也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宝物、特产,把鑫云支来此处有什么意义?
“那前辈是要去渡厄宗?”拂衣再试探了一句,只见鑫云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接着又摇了摇头。
“不去,就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鑫云语气中有些无奈,很快又收敛好情绪对二人道,“反正我无事,不如与你们一起玩。”
看来戾霄只是让她来此待命,暂未道出具体行动,鑫云之前的隐瞒不报肯定引起了黑鸟警觉,不到急需之时是不会把全盘计划告知了。拂衣对戾霄还算有几分了解,心中一思量就明白了。
“那前辈自便,我们先练剑了。”拂衣不再理会,反正有她在还能帮着看孩子、防窥探、当守卫......送上门来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鑫云没有当着齐誉的面询问孩子在何处,神识扫了一圈不见任何异状,心中颇有些惊诧。她知道拂衣不同寻常,但没想到成长速度竟如此之快,一开始还无法藏住一个婴孩,到现在居然能把两个异象之子藏得严严实实。
想到她没事就拿着翼国国书翻来翻去,鑫云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敬意来。聪慧至此,前途不可限量。小小年纪就在碧霄域及邻近修仙域闯出了名头,得了个“筑基第一剑”的称呼,有朝一日必将名动天下。
要是自己也能顺利进阶,不被戾霄束缚就好了......鑫云心中生出些落寞,她也想像拂衣这样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去名动天下,去征服四方。可惜事与愿违,眼下除了装傻卖痴什么都做不了。
“你们练你们练,我在一边儿看着不说话。”鑫云笑眯眯地走到一旁,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就像拂衣经常挂在口中的话,明天的麻烦交给明天的自己去解决就好。
拂衣不再理会她,转身面向齐誉道:“前辈颇具童心,你无需有压力,先用神识控剑与我一战,试试身手。”
齐誉张了张嘴似乎像说什么又不好说,犹豫了好一阵才道:“我打不过啊。”
拂衣闷笑出声,心道那当然打不过,要是被丹修打败那还叫剑修吗?“我只是看看你底子如何,才好知道从哪里教起。”
她话音刚落就已祭出沉雾飞射而去,深青色宽剑厚重沉稳,在空气中发出嗡嗡震响。拂衣未使出全力,只不过是平平向前刺去,但周遭灵气仍是卷起道道无形漩涡,剑气带起重重气浪轰然爆开,声势巨大。
齐誉神情一凛,右脚轻点地面向后飞身跃起,神识一动祭出银色飞剑向前挥去,只听得叮一声轻响,银剑感受到的压力尽数施于识海,齐誉只觉脑中钝痛,眼前一黑便坐倒在地。
“你没事吧!”拂衣没想到筑基中期的齐誉会如此弱鸡,她顶多用上了一成灵力,居然能把高出一个小境界的修士打翻?难道是她近来领悟巫符文,对实力也有帮助?
“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从鑫云口中传出,声势比刚刚的剑鸣还要浩大,看到她一副奸计得逞的神情,一站一坐的两人才知刚刚肯定是她动了小手脚捣乱。
拂衣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这货就没有正经的时候吗?
“前辈,别玩了,他急着找人报仇,再耽误下去仇家都要进阶了。”
听到拂衣带着埋怨的话,鑫云连忙摆手保证:“好好好,我不玩了,就是看他太严肃,调节一下气氛嘛。”正说着,她神情忽然一变,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亮着灵光的传讯符宝,探入神识查看后忽然站起身来。“那个,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
第219章 你跑,我打你
鑫云的声音与身影几乎在同时消失不见,临走前神情有些不耐,又有些烦躁,应是收到了戾霄发来的指令,要去为他做什么麻烦事。
拂衣很想知道她要去哪里,更想跟上去搞破坏,但实力有限,只能在心里幻想一阵,完全没办法付诸行动。
“再来。”一身劲头无处使,那就投入到齐誉的练剑大业中得了,拂衣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不到眨眼之间,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齐誉背后,沉雾这一回无声无息凭空闪现,直指他后方心脉处。
齐誉只觉上空剑气凛然,唯有躬身就地一滚避开此招,还没来得及捡起地上长剑,就见沉雾骤然转变方向从上方俯冲下来。
“剑随心动,招数不重要,重要的是快、准、狠。”拂衣说话间,沉雾已在他双肩、腰部、双腿双手处一一点刺,几道浅浅的伤痕中渗出暗红血丝,而齐誉还没能从倒地的姿势翻身起来。
“拂师父,我有个疑问。”齐誉收起眼中艳羡,聚起一层木灵力将身上血痕抹去,起身拾起长剑悬在身后防备着。“世间剑法皆有招式,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精妙无比,为什么你说剑招不重要?”
拂衣没有再急着攻击,接连暗袭两次,再来就不起作用了。她收起沉雾,缓缓解释道:“高品阶剑法能让一名不会用剑的修士在短时间内成为用剑高手,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因为......”齐誉觉得这问题实在是太过简单,让他有种答出来都很弱智的感觉。“因为剑法品阶高啊,就像功法品阶高能让修士打好基础一样的道理。”
“对,也不对。”拂衣在地上画出一道简陋得过分的台阶,又画出一个由圆圈和线条组成的人。“高品阶功法打基础,就像是以一人之力建立石阶,在建好后再一步步走向更高处。”她说着又在石阶顶端画出一个持剑的线条人。
“而精妙剑法,更像是让人一跃来到本就存在的石阶顶点。”
齐誉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如稚童涂鸦般的画,片刻后看向拂衣道:“拂师父,你画的像是一个人站在粪便之上。”
拂衣:“......”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点当师父的感觉,怎么就不能让她继续深沉一阵?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跃至石阶顶端的人既不知石阶是如何产生,也不知该如何在上方站稳,更不知该如何利用这石阶来丰富己身。轻飘飘地站在那里,风一大,很容易就掉下来了。”
“那......那这小人儿就不能再跳上去?”齐誉神情中带着试探,语气也有些不确定。
拂衣闻言扶额道:“我说的掉下来,就是死了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拂衣还是认了输。“也就是说,有精妙剑法傍身,确实能打过一大群不入流的修士,但一旦遇到见招拆招、对剑领悟至深者,咳,就像我这样的修士,那招数再妙也不管用。”
齐誉想到刚刚挨揍的那几下,她的攻击确实是毫无章法,却又极快极准,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她预测到,并提前做出相应的攻击。“我好像明白了。剑法若有迹可循,就有漏洞可钻,若随心所欲......”
“那就无懈可击。”拂衣笑眯眯地接道,“就像那个凡俗小故事,老大叫李甲,老二叫李乙,老三叫什么?”
“李丙!”
“错,她叫李佳人。”
齐誉:“......”
“斗剑也好,斗法也罢,都要让对手摸不清套路,但自己心中必须做到有数。来,换你攻我。”拂衣飞身一跃,踩在沉雾之上悬浮在半空中,她不打算反攻,只让齐誉根据她的动作调整攻击方向。
齐誉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练剑之路如此随心所欲,玉简上所说的劈砍挑刺先练个七八百遍,怎么在拂师父这里全不弃用了?据闻有些剑修还会在飞瀑之下抽剑砍水磨练心智,他怎么一来就得跟筑基第一剑打斗?
要知道他的剑都是前段时间刚刚买来的啊!
银色利剑光芒一闪,速度比起刚刚防御之时快了许多,齐誉抛开心中杂念,一边分心观察拂衣的闪避轨迹,一边控剑试图将她击中。
嗖嗖嗖
腹部、前胸、左臂,齐誉本以为接连攻其不备总能撞上一处,结果拂衣的动作完全出乎他意料,原本飞在半空的人,竟忽然跃上高空提剑就朝他砍来。
一声刺耳碰撞声响起,银色长剑再一次落地,反噬回来的剑气差点没把齐誉逼得吐血。“拂......拂师父,你不是说你只防御么?”
拂衣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道:“我的话你也信......”
齐誉没想到她会如此,隐隐有些怀疑自己找她学剑的选择到底正不正确。
“你刚刚看到我御剑凌空,就以为我要占领高地方便防御,对不对?”拂衣见他捂着胸脯点点头,忍不住夸张地嘶了一声,像是在帮他喊痛。“嘿嘿,就算我在高处不攻击,你也打不着我。因为你太老实了,以为表面的动作就是真相。”
“这,这是我没想到你会误导我,下一次我绝不会上当了!”齐誉捏着小拳头,语气闷闷的,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再来!”
拂衣点点头,神情比刚刚严肃了一些。“接下来,换个教法。”
齐誉心中一紧,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结结巴巴问道:“那,那,是怎么个,方法?”
拂衣牵起嘴角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石峰外面的悬空山脉道:“你跑,我打你。你能避开就算学到了真功夫,你能反击到我,就算你出师!”
齐誉还没来得及提出抗议,就见眼前白光混着青光一闪,剑气凛然,犹如海啸一重接着一重扑来。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刚刚那些小小动作都只是拂衣在观察他的底子,顺便让他热热身。
此刻,周遭狂暴汹涌的灵气漩涡,才真正体现出她实力的十之四五!
第220章 感谢【我乃大罗金仙】加更①
悬空石山脉常有狂风穿山而过,十余万年来,无论多大的风雨,都难以撼动这些稳稳悬浮在空中的石峰。而此刻,拂衣忍不住想到,若是石峰也有生命和感应,怕是恨不得生出一双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省得听到齐誉呜呜哇哇的嚎叫。
“啊啊啊”
又是一道隐在剑光中的暗影袭中齐誉后背,他好不容易重新聚起的防御灵光顿时破灭,还没来得及再聚一层,左边难以言说的部位就被剑气余威波及,疼得他一时紧咬牙关、一时忍不住出声喊痛。
“拂师父手下留情!且、且慢!待我修整......”
“废话少说!你灵力余下四成有余,接着躲!”
拂衣不想浪费时间一点点去磨他基础剑招,这绝不是因为她没有耐心教导,而是齐誉的目的并不在于领悟剑道,成为剑修。他的目的是尽快提升实力,好为老者复仇。
老者逃离前曾将那名金丹圆满的邪修重伤,要是能趁伤势未愈找上门去,齐家人必能联手将之除掉。齐家父母乃是金丹中期,实力虽然不怎么样,但胜在复仇心切,一腔热血足以点燃心中战意。
再有齐誉在旁辅助攻击,充当一个剑气腾腾的搅屎棍角色,这一战就有九成以上的几率获胜。
拂衣不仅仅考虑到他的复仇大计,还考虑到他的自保之力,所以来不及去打磨剑招。要是能用这样的方式逼出他的本能,那么就算输了,他也有足够的本事从死局中逃生。
俗话说得好,人都是逼出来的,求生欲就像棉布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
“啊”
又是一剑击中齐誉左臂,拂衣正要趁其不备攻其心脉,却见齐誉骤然调转方向,俯身冲向下方石山,搞得她一头雾水。还未想通他这是放弃不学了,还是气得失去理智打算跳河,身后忽觉寒风扫来,原是长剑从下后方偷袭而来。
“嘿嘿,终于学乖了。只可惜......”
拂衣神情一凛,扭转身形跃下飞剑,危险的动作让下方隐匿的齐誉都吃了一惊,要知道筑基期可不能腾空漫步,这完全是一套作死动作啊。
她似乎不知危险是何物,如一只即将冲天而起的鸟,与此同时,沉雾化作一道看不清摸不着的残影,在眨眼之间挥出十九道剑气,白光凝聚成环形包围圈,将那银色长剑稳稳控制在内。
再一眨眼,沉雾已飞身回到拂衣身下,她也刚好从高空稳稳落在剑上。
咔擦、咔擦
两声不祥的轻响夹杂在气流轰隆声中,两人却都听得真切。
“我的剑......”齐誉从下方一座石山顶部望向上空,要哭不哭的祭出飞行丹鼎,坐在边缘缓缓升到拂衣身旁。“拂师父,这可是刚买的啊。”
“嘿嘿,不好意思,我赔你一把好的!”拂衣确实是不好意思,她真的没用全力啊,非常节约灵力,看看她还余下七成灵力就知道有多低调了好吗?“反正都要与高阶邪修一战,不如干脆买把好的,以后行走历练也能用得上。”
“唉,不瞒拂师父,我其实真的很讨厌斗法,要不是逼得没办法,我是绝不会轻易与人动手的。只希望那好剑买来后只用这一回吧......”
齐誉看着银色长剑化作碎块坠落下去,沉入河流之中,不知去到了哪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惆怅。“拂师父,我能要一柄二阶超品可成长的好剑吗?要是太贵,您不会反悔吧?”
拂衣:“......”看他那副沉重至极的神情,还以为要说出什么心底深处的感悟呢!耳朵都竖起来了,心门都打开了,安慰台词也准备好了,结果就给她听这个?
“买!多贵的都给你买!”拂衣说得咬牙切齿,心中滴的血比齐誉浑身冒的血都多。这世间能让她打开储物戒取出灵石的人,除了钟韵也只有齐誉了。
见他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血口子,回到广场行走时,动作还颇为不雅观,拂衣忍不住啧啧感叹:“哎呀,是我下手太重了。”
“拂师父实力高强,是我没用。不过也无妨,下次减几成威力......”
“那你可想多了,我下手只会越来越重。”
拂衣见他哽得说不出话来,身上灵力只余下最后两成,小手一挥大方道:“去休息吧,待你恢复就去买剑。”
渡厄域虽是佛修领域,但交易的地方什么修士都有,多走几处总能寻到合适的好剑。齐誉是火木土三灵根,不太挑材料,只要不是水属性法器就都适合。
拂衣坐在小广场另一边恢复打坐,心中想着要不要给鑫云传个讯,打探打探她在什么地方,说不定还能分析出点儿线索来。
她一直没来得及去思考,戾霄大老远跑去永宁域寻异象之子是为了什么,他一只雄鸟,总不能是母爱泛滥想哺育两个小婴儿。对于他无用的人或物,不管再珍贵,他都不带多看一眼,能亲自赶去就说明异象之子很重要。
老巢安在缚龙域,寻找五行之灵,在外广布人手,埋器灵碎片于阴邪之地,现在还要争抢异象之子。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举动肯定能用一条重要的线连在一起,只要能串起来,就能得出他的整个大计划。
她没法杀了戾霄,只能从小细节入手,能拔掉多少暗棋算多少。在恶灵谷毁掉的器灵碎片不仅能对器灵本身造成伤害,同时也能对戾霄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
哪怕蒙着眼睛,只能胡乱挥舞手中大棒,她也要挥得谨慎又暴力,能打中多少是多少。
想到此,拂衣还是取出传讯符来,用神识刻下一段询问,注入灵力向外击出。她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打听鑫云人在何处,告诉她,他们要去外面买一把好剑,问她有没有兴趣同行游玩。
鑫云的回讯来得很快,拂衣神识一动将之稳在身前,只见里面的回复十分简短,仿佛是在仓促之下顺手而为。
我在渡厄宗有事,你们先玩,事成联络。
第221章 感谢【我乃大罗金仙】加更②
齐誉灵力恢复时,月牙已在天幕挂了许久,拂衣站在悬崖边上玩剑,说是玩,挥舞出来的剑花却又无比好看,一道道白光袭向远处山峰,留下了一排排醒目大字。
只攻不守,无招胜有招;以气凝骨,剑于心中存;化招为势,意在天地间。
齐誉无声念了几遍,似有所觉却又无法化为己用,他知道这是练剑的要义与剑修的境界。从习剑者开始,逐渐形成剑气,最再凝剑骨,坚定剑心,修得剑势,再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意。
整个三千域,能在元婴后期、圆满修炼出剑势的修士,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个。这其中有八个都是凌霄剑宗长老,另外两个皆为散修。
作为剑修,难就难在兼顾自身境界与剑道境界,既要打坐修炼,又要练剑悟剑。相比起突破金丹元婴,剑道境界的突破可算是奇慢无比,这就导致许多元婴高阶真人都停留在剑心、甚至剑骨的阶段。
剑道可从天地间感悟,也可从生死之战中感悟,往往需要“灵光乍现”,若不乍现,实力也提升不到哪里去。
齐誉想到这些,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个爱剑好斗之人,更没有太多习剑天赋,否则走上这条路还真是伤脑筋。他认为每一道都有每一道的好,譬如丹修,别人认为他们软绵绵的,没什么战斗力,但他从灵植与成丹中得到的乐趣,旁人无法感同身受。
看到拂衣略显寂寥的单薄身影,齐誉在心中默默为她点了根蜡,希望这盏心中的小小火光能够一直燃烧下去,就算是他作为半路徒弟的美好祈愿了。
被当做寂寥剑修的拂衣,思绪早就飘到了不知所踪的孟章身上。她刚刚趁齐誉沉浸打坐时,回到下方石峰的地洞喂好了两个孩子,一看到他们,就控制不住地想起消失的金阁寺与小青龙。
异象一事很快会湮灭在层出不穷的修仙域新闻中,不再被人津津乐道,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蛰伏,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必然会沉寂一段时间。
一想到前世孟章的古怪脾性与残暴手段,她就不得不为金阁寺中佛修抹一把冷汗,与恶龙同行犹如行走在生死边缘,稍有得罪,说不定就会引来一场杀劫。
最好是在佛经熏陶下成为一条对世间有用的龙,就算是恶龙,最好也不要犯到她头上。否则,她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拂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齐誉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拂衣脑海中血腥残暴的幻想,回过神来,她轻轻一叹道:“在想未来,在想命数。”
齐誉点点头表示理解,坐到悬崖边上,将双腿悬空晃晃悠悠,看上去颇为自在。“命数乃天定,说是定数,却又隐藏一线转机,道友要是有担忧之事,不如先抛开杂念去寻那一线转机?”
“你说得很是,”拂衣低声应道,“可我不知道转机在哪里,总觉得被遮住了眼睛,看不真切。况且现在境界太低,好多想做的事都做不到,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齐誉仰头冲她笑了笑,宽慰道:“只要心细,胆大一些去做也无妨。道友本就是有分寸的人,不会拿命去冒险,所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吧。”
拂衣听到熟悉的口头禅,一股暖意自心间浮上脸颊,嘴角眉梢皆是笑。齐誉要不是把她当自己人看待,绝不会让这句话脱口而出。“多谢开导,听君一席话胜读百枚玉简,心里的结一下子就打开了。”
“啊?这么容易打开?”齐誉挠了挠头,刚刚看她那副神情,好像操心的是什么牵动三千域生死存亡的大事,居然听他一句开导就想通了?看来是他误会了......
“胆大心细,抛杂念觅转机,嗯,是个好办法。”拂衣俯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地指着前方道,“走,我带你买剑去!”
拂衣御剑载着齐誉一路南行,驶出悬空石山脉边缘,在白茫茫的草原上飞行了半日,看到远方天际出现一片深黄色山脉才放缓了速度。
“来的时候就看到那里有一座大佛像,有佛像处必有集会,我们去看看。”拂衣将飞剑缓缓降低,距离草地只有半丈高,即将抵达前,她才转过头来问道,“你喜欢轻剑还是重剑?”
齐誉一路都在考虑这个问题,闻言十分坚定地道:“重剑!我因炼丹之故,识海比常人凝实许多,轻剑中大都加以大量鸟羽、虫翅为辅助,适合那些身法灵动、识海稍弱却思维敏捷的修士。我好想不属于这一类。”
拂衣点点头,她也觉得重剑更适合齐誉。
轻剑的确是不大耗神识,且轻巧灵动,明攻暗袭皆可。但若不配合高品阶身法,很难把剑的特点发挥到极致,再加上很大一部分轻剑都是多剑合一,分开后可组合为剑阵,这对于刚刚习剑的齐誉来说实在太过困难。
剑阵是在打斗之时于空中布阵,或困或杀,威力无穷。剑阵与普通阵法不大相同,无需将剑埋入地底来借助地脉的力量,而是要根据整个打斗环境、对方的动作以及剑阵的法诀来布阵。
世间善用剑阵的修士本就不多,拂衣前世还是到了金丹后期才开始接触研习,直到元婴圆满才略有所成。
若不能将轻剑发挥到极致,还不如选择耗费神识的重剑,至少具有轻剑中难寻的力量感。齐誉是丹师,识海的确比旁人强大,重剑的“缺陷”在他这里就不成问题。
“咦,前面怎么那么多人?难道是有大集会?”拂衣的神识老远就观察到,一座巨大的佛像下方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大片,由于没有禁飞阵法,还有许多修士御器悬浮在空中。
“唯有颇具盛名的佛像与佛塔才会举办大集会,此处佛像无名,我看前面应该是出事了。”齐誉不喜欢凑热闹,更不喜欢任何有冲突的地方,于是提议道,“要不然换一处吧。”
“嘿,大好的热闹为何不去看?又不收灵石!走走走,有师父护着,你怕什么!”拂衣可不想错过任何热闹,假作未见齐誉无奈的神情,加快飞行速度朝前赶去。
第222章 佛系妖修
黄土山脉北接草原,一直绵延至更南方,无名佛像位于山脉中部偏北处,是由一座深入云霄的巨峰凿刻而成。
佛修口中的佛祖,与开天辟地的七大妖祖三大人祖毫无关联。他们自称这位智者生于远古,无名无姓无灵根,却从天地间获得与道法全然不同的感悟,后飞升虚无开创了一方佛域。
这位佛祖用毕生感悟写作三部经文,《菩提经》《涅经》《普渡经》,不过在当今道修们看来这全是佛修的妄言。三次大浩劫,再厉害的经文功法也得随修仙域一同毁灭,凭什么这三部就能逃得过?
一切自称来自于远古的东西,都不会轻易被世人认可,不过佛修们并不在意这些,这三部经文仍是他们奉为至宝的圣言。
佛修从不隐藏经文,任何一名小沙弥都能得到三部真经的誊抄版,不过这些经文过于晦涩高深,就连禅心圆满的大师都难读懂。拂衣前世曾看过寥寥数语,字她都认得,但合在一起就像是无字天书,压根没法理解。
她自认没有慧根,不会执着于此,只是对那位传闻中的人族智者颇有兴趣。
若佛祖的传说是真,那他能另辟蹊径找出一条全新的修炼之路,确实当得起佛修们为其建像立塔。只不过拂衣当真不相信,佛祖就长成当今佛修雕刻出来的这副模样。
又大又圆的脑袋上有数不清小包包,发髻盘得规规整整,穿着一件颇为豪放的袈裟,胖乎乎的,手背还有几个肉窝窝。
佛祖神情悲悯,似心怀天下生灵,没事就为他们的生和死操碎了心。拂衣来到佛像附近时仍没有所谓的“神圣感”,这更让她确信自己毫无慧根,因为回头一看,就连齐誉都是一副受到佛像影响心有所感的模样。
“有所悟?”拂衣忍不住好奇,小声问了一句。
“啊?我是在想我们就这样冲过去会不会太引人注意。有所悟?悟什么?”齐誉被问得一头雾水,脸上写着茫然两个大字,很显然,也是个没有慧根的人。
拂衣眼角微抽,原是自己想多了,看来慧根果然比灵根稀少。
“前面有不少金丹修士,我们还是下去走路吧。”拂衣的视线从佛像身上移开,让沉雾再往下降了一些,两人从剑上跃下,朝山脉深处飞驰而去。
还没抵达佛像附近就已听到闹哄哄的声音,周围佛修居多,道修极少,还都是站在一旁不说话看热闹来的。
“原来是在争佛经真解?唉,早知道不跑这一趟了。”拂衣顿时没了兴趣,撇撇嘴想让齐誉离开,看这样子集会也开不起来了,摆摊的修士都把东西收进了储物袋,堆在附近看得津津有味。
“等等,是佛修在和妖修辩论,这还挺少见。”齐誉指着前方让拂衣瞧,被大家围在中间的确实是一名禅定初期大师与一名金丹初期妖修。
虽说算起来境界相当,但有慧根的妖修着实不多见,特别这位早早化形为人、还剃了个大光头的妖修,放在三千域内都算是一大奇观了。
拂衣打量了一下,这名妖修五官端正,眼神淳善,看着有些憨厚可爱。圆溜溜的脑袋上一根毛都没剩下,穿着一件深褐色袈裟,外貌与穿着与一身妖修气息十分不搭。
他的灵息中正平和,土属性灵息精纯沉厚,竟远远超过了炼制前的土灵。除此之外,拂衣还从他身上感应到一种熟悉无比的气息,淡淡的,并不引人注意,周围除了她好像也无人察觉。
那是他们无相宗内特有的勃勃生机,迄今为止,她只在宗门和异人族血液中感受过同样的气息。
难道这名僧人打扮的妖修是无相宗同门?土灵息精纯,金丹初期化形,拂衣挑了挑眉,他该不会是在白羽城外渡劫化形的麒麟培坤吧?
“《大藏经》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佛祖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佛祖。所以世间一切佛像都为虚妄,不过是一座山峰罢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在顶峰修炼打坐?”
拂衣:“......”绕了半天圈子,原来是在人家佛祖像的头顶打坐了啊,这还真是无相宗同门能干出来的事。
对面的佛修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这话确实出自佛门经典,虽说这“相”之一字并非外表相貌这么简单,但他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佛法无我,无人,无众生,佛祖更像是一个理念,一个信仰,而非实实在在存在的“人族生灵”。
佛像却是有鼻子有眼的有相之物,说到底本就是一座黄不拉几的山,修士赋予它意义,它便有意义,若不在心中赋予它任何深意,那就还是一座变了形状的山。
“是我修行不够,道友还请自便吧。”佛修倒也干脆,想通后慢吞吞地行了一礼,起身捏着佛珠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朝山脉深处去了。
“嘿,这是哪里来的妖孽,居然把渡厄宗弟子都给说服了。”半空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金丹道修高声调侃着,他一开口,周围立马有人跟着嚷嚷。
“什么渡厄宗弟子,你看他穿着打扮,那就是个外门杂役嘛,明摆着修行不够啊。”
“啧啧啧,渡厄域的佛修辩不过妖修,这还真是头一遭。”
周围许多修为不高的小沙弥神情愤愤,听说有妖修在佛祖头上修炼就很生气,结果没想到前来劝解的渡厄宗大师还辩输了。这事要是传开,岂不是人人都能到佛像上放肆?
下边一众抄着手笑眯眯的道修看到他们的神情,也有人嘻嘻哈哈道:“哎呀诸位小师父想开点,我们三清道祖就不怎么在乎石像不石像,要是哪里有三清像,你们也可以去上边悟经嘛。”
一众佛修只觉与道修说话牛头不对马嘴,摇着头纷纷散去,连集市也不继续摆了。生性自由不羁的道修们见没热闹可看,也一一御器离开,只余下拂衣、齐誉和仍然坐在原地没动的佛系妖修。
第223章 不必执着
拂衣本想直接认个亲,想了想,还是先与齐誉传音道:“你先去山外等我一阵,我找这位妖修前辈请教点事。”
齐誉惊讶地挑了挑眉,但见一副佛门弟子打扮的妖修颇为温和,气息也十分纯净,心中担忧就少了几分。“那好,我到刚刚来时的入口处等你。”他说完驾着丹鼎飘远,山脚下顿时陷入死寂。
青年妖修好奇地抬起头来看向拂衣,笑得一脸慈祥。“小友何故留下?”
“培坤师叔?”拂衣眯了眯眼,完全没打算绕弯子。
“啊?你怎么知道是我?”培坤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说完又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前段时间听说宗门终于招揽到三个小修士,这不明摆着是其中之一嘛。“金灵根,有剑气,你是拂衣?”
“果然是师叔啊!”拂衣噔噔噔跑上前去,心中最后一丝防备都消散无踪。“师叔,可否找个安全地方说几句话?”
培坤见她摆出一副有正经事要说的神情,赶紧点点头道:“那还是去佛像头顶吧,佛修不会从那里经过,道修为防止惹事也不会去。”
拂衣简直哭笑不得,这是跟人家佛像杠上了啊。她刚一点头,就被培坤抓住往上一带,还未看清对方的飞行法宝就已稳稳落在凹凸不平的佛祖头顶。
为了以防万一,培坤祭出一粒圆溜溜的黄色珠子,凝聚出一层厚重的隔绝屏障。“宗门里顺手拿出来的结界珠,据说现在已经没人能炼制了。”
拂衣好奇地接过来看了一阵,里面似有许多不同的元婴气息,但珠子本身又只是三阶超品,应是古修炼制出来让小辈防身用。
“说吧,是不是宗主逼你出来招揽弟子,你招不到人?”培坤眼中流露出悲悯,像个慈爱又深沉的老父亲,伸手拍了拍拂衣的头。“别担心,就算招不到也不会有责罚。”
拂衣见他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心道这宗主是分派过多少次招弟子任务啊,搞得全宗上下像什么歪门邪道,满世界求着人进宗......
“不是不是,宗主他老人家已经沉眠了。”拂衣说着叹了口气,将白泽离开前的吩咐一一转述。“后来我们就各自离开宗门,一边历练一边寻找宗主剥离出来的魂魄。”
培坤听后整个妖都快石化了,唯一的元婴修士居然沉眠不醒,还剥魂转世?这是图什么啊?“那他可曾提醒去哪里寻找?那个‘大局生变’是什么意思?还有啊,宗主不是白泽一族吗,他们的魂灵又怎么可能变恶?”
“师叔聪慧,问的这些问题皆为关键。”拂衣诚恳地拍了一记马屁。
培坤故作深沉地摸了摸脑袋,点点头道:“都是宗门教导得好。那你可知道答案?”
“当然不知道。”拂衣答得干脆利落,语气中莫名还有一丝小骄傲。“未知使人进步,师叔,我们共同进步吧。”
培坤叹了口气,又道:“三千域这么大,宗门人这么少,我们该从哪里开始着手呢?”
“哎呀,忘了说,我已经找到了。”拂衣一拍脑袋,差点把易正给忘了。她将永宁域异象事件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指着黄土山脉之外的远方道,“那边有一片悬空石山,我最近就住那里,平时把孩子藏在一座石峰下方。”
“小师侄运气也太好了吧!”培坤惊讶地瞪大眼,“那,那你现在出门,两个孩子不是得饿死?”
“我又不傻......”拂衣很是无语,她只不过是指一下方向而已。“我的储物工具有些特殊,能够存放活物,现在孩子在我身上揣着呢。”
“你说那个叫易邪的孩子对宗门令牌无感?取出来让我辨上一辨。”
拂衣点点头,把易正易邪从储物戒中取出,排成一对儿摆在地上,两个孩子默契地睁开眼睛,呜呜咽咽张口就要哭。
培坤取出自己的宗门令牌,放在他们身前晃了一晃,果然就见一个伸出手来试图抢夺,另一个毫无反应还在嘤嘤哭泣。
“气息实在是太纯净了。”培坤收起令牌,疑惑道,“说纯净都有些不贴切,毕竟一点儿气息都没有,就像压根不存在。”
拂衣有着同样的感觉,要不是能亲眼看到、用神识感应到两个鲜活的孩子,还真要以为他们就是两团空气。
“我怀疑过易邪是不是宗主所说的‘恶化魂灵’,可他对宗主的气息毫无反应,我就有些闹不明白了。”
培坤沉吟片刻,不大确定地道:“你说的那个孟章,身上可有让你厌恶的古怪气息?”
拂衣仔细回想了带走孟章的经历,最后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他身上有一只三眼人像玉佩,是四大阁特制出来以假乱真的,不过易邪就算戴了那样的玉佩,还是会让我感到古怪。”
培坤又道:“那你大胆地猜一下,孟章与易邪会不会有些关系?”
“晚辈一直很大胆,所以这猜测也在脑中过了一遍。只能说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找不到证据,就只是个猜测。”
拂衣说着又想到孟章的奇异之处,接着分析道:“您和长离师叔,还有丹玉师叔也都是七大妖祖血脉,我还识得一名叫鑫云的白虎,你们都是以兽形出生,到了金丹期才能凝出人形。孟章偏偏是用人身降世,这实在是蹊跷。”
拂衣没说的是,戾霄出生也与长离一样是破壳而出,七大妖祖血脉中,还真只有青龙一个特殊妖物。
“难道他与宗主一样是剥魂转世?”培坤摸着光溜溜的脑袋,觉得智力有些不够用。
“可若是如此,就说明青龙一直活在世间,难不成,他也和宗主一样,遇到了什么不得不沉睡的紧急状况?”拂衣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就算真相如他们猜测的这般,那以前怎么不曾听说青龙一族还活着?他又住在哪里?为何从不与外界往来?
白泽还能以无相宗宗主须得隐匿为由,青龙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又不是安分的性子,干嘛躲得像是死了一样。
“一切众生,皆有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小师侄,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也不必过于执着。”培坤摆了摆手,很快就将心境平复。“你走吧,此次无缘长聚,我要离开渡厄域了。”
第224章 佛塔
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拂衣朝山脉边缘走的时候脑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她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明确,算不得有大智慧,但确实有些小聪明,但这些小聪明放在世界的洪流之中,连个小浪花都翻不起来。
而她一向乐于利用自己的聪明来思考,试图去分析那些世世代代的大修士都未能解开的谜团,这何尝不是一种妄想与执着。路错了不要紧,要紧的是知晓改正,恰好,她正是一个知错能改的人。
她的修途不该围绕着大浩劫、大局、缚龙域之谜以及前世死仇,她该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修身明性,走向比前世终途更加宽广的道路。
拂衣心中忽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如同再狭窄黑暗处行走,复行数千里,豁然开朗。
“几年来都不曾有过心境提升,还以为受了前世记忆影响,此生再少有如此感悟。没想到修途之中处处是风景,关键在于着眼于现在,少回顾,少展望,过去与未来绝不如眼下重要。”
拂衣脚步轻快,甚至不再去猜测培坤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她想到储物戒中新得的结界珠,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牵起。“师叔出手还真是大方,知道我们进不了底下三层,还将里面的宝物赠我防身,这下易正易邪又能多一重防御了。”
结界珠中混合着许多元婴修士的气息,她辨不出究竟有多少,只勉强估算出十余人。珠子中的五行灵息亦十分混乱,但这些并不影响防御隔绝的效果,十多名元婴真人留存下来的结界,比一些小门派的护派大阵都严实。
“出来啦?”齐誉老远就探到拂衣的身影,生怕她看不见自己,举起手来用力挥了一挥。“拂师父,你寻那位前辈作甚?讨论佛经?”
“是啊,刚刚有几句话不明白,看前辈颇为和善就大着胆子问了问。前辈果然平易近人,收获颇丰。”拂衣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拍了拍齐誉的肩膀调侃道,“怎么,怕我不来给你买剑啦。”
“怎会如此,拂师父性子虽比旁人跳脱,行为颇为迷惑,说话偶尔也不算话......”齐誉说着说着就觉得把自己绕进去了,一个老是骗他“只防御不攻击”、“绝不会用力打他”的师父,到底是怎么获得他信任的?
拂衣听得眼角抽搐,敢情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大忽悠啊。“算了算了,你可别再夸我了,再夸下去我都无地自容了。走吧,再去下一个集市逛逛。”
两人御器而起,在空中划出两道灿烂灵光,气息很快消失在空荡荡的山脉之中。
来到一座佛塔下方的集市,两人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地上的一柄剑。
那是一名老佛修摆的小摊,黑色的绸布上放着长长短短共计十九副二阶法器,有剑有刀有针,其中一柄墨绿长剑木灵息纯正,虽非宽剑,但因材料与炼制手法之故仍属于重剑的一种。
两人走上前去询问尝试了一番,一切都很符合齐誉的需求,可通过熔炼高阶材料继续成长为法宝,且从未被人认过主,哪怕看造型有些年头,但也算是新剑一柄了。
“禅师,这剑多少灵石?”
老佛修是入禅初期,与拂衣境界相当,只不过年纪教长,拂衣便尊称一声禅师,而不好随口唤一声小师父。
“道友看着给吧,这些东西都是老僧随手捡来的,本就是无本买卖,能换些灵石购买经文就是了。”老佛修是当真不在乎,否则也不会在佛塔之下摆摊卖武器,去外域随便找一家店铺都能换到更多灵石。
拂衣估算了一下,剑的用材不算珍奇少见,都是三千域内常见的材料,只不过手法还算精妙,二阶超品还可成长,一千五百枚灵石的价格就算是公道。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灵石放在佛修面前,客气询问道:“禅师觉得可否交易?”
“可。”老佛修看也不看就将灵石放回储物袋中,把剑递给拂衣后,想了想又取出两颗二阶上品菩提子来,“道友出的价格公道,这两枚菩提子赠与二位,修炼时握在手中可利于静心。”
菩提树是佛修领域常见之物,但能够结出菩提果的树并不多,二阶上品已算是宝物。
要是放在外域,一枚都得卖个四五枚中品灵石。虽说一枚中品灵石只相当于一百下品灵石,但灵石中的灵气浓郁程度不同,不可如此换算,再加上老佛修诚意满满,两人心中都很是欢喜。
菩提果的功效与宁神香有些相似,只不过宁神香烧完就得买新的,菩提果却能够一直使用,直到修士进阶到下一境界才会弃用。
“多谢禅师。”
拂衣与齐誉道过谢,收起长剑与菩提果离开了小摊,在集会四处转了转,见交易的大多是佛经与防御之物,很快就没了兴趣。
“不如去佛塔里看看?我还从未见过舍利子呢。”齐誉指着前方一座九层四方塔,眼中流露出期待。
拂衣心道反正无事,去看看也不耽误。“走吧走吧。”她对舍利子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没能进阶的高僧死后凝出的珠子,既没有魂灵残留,又没有亮晶晶的外表,对于道修来说还没什么实际用处。
不过她前世倒听过一种说法,要是把高僧舍利与法宝灵器同炼,即可使其增长一丝佛性。可是道修们对佛性嗤之以鼻,总不能在斗法的时候靠佛性去击垮敌手吧。
佛修中也有心性扭曲之辈会去盗取、强夺舍利子,但从不见外道修士去做这事。
两人踏入佛塔第一层,耳边立刻清净下来,阵法屏障将外面的喧闹隔绝,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零星几位佛修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面向正中间的佛像喃喃念经。拂衣与齐誉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后穿过,顺着木质台阶走上第二层。
这里放置着一些无需灵石购买的经文,有佛门三经的抄本,有高僧讲经记载,还有一些佛家小故事。两人翻看了一阵接着往上走,第三层到第八层都有人悟经、辩论,说得还都是他们听不懂的东西。
第九层最为安静,人也最多,除了他们俩还有几名道修,所有人都看着中间悬空阵法中飘着的白色珠子,仿佛能从里面得出点儿什么真理。
第225章 强势的好处
舍利子有半个拳头大,不算特别光滑平整,肉眼看来,很像是是用骨骼磨成的圆珠。白得不剔透,没有光芒,除了蕴含着一种令人感到舒适的佛系,再无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齐誉往前凑了凑,和没见过舍利子的众修一样盯着珠子看,拂衣觉得大家的姿势和神情有些好笑,让她想到幼时村口的虎子蹲在地上看蚂蚁,结果引来了一大群孩子围着看,后来连大人都跑来了。
最后虎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众人,问他们是不是也在想,蚂蚁为什么能搬动一片片厚重的树叶。
拂衣不想跟着大家一起瞧舍利,转身来到向外延伸出去的阳台,倚着木围栏看集会上的热闹。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神识可以穿透隔绝屏障扫来扫去,这一扫,还真听到了一些引起她注意的话。
有两名穿着渡厄宗袈裟的禅定期佛修,正站在稍显偏僻处说话,两人没有防备周围修士,说的也不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奇闻。
“可是也太奇怪了吧,莫名其妙就多出了一枚碎片,就放在舍利子下边,还留了一枚未认主的传讯符,说是暂且放在塔中感受一下佛息,让师叔师祖们不要乱动。你说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是啊,悄悄闯进宗内禁地又不盗取舍利,反而还留下一件东西,简直稀奇。”
拂衣对“碎片”二字十分敏感,一听到就会联想到器灵碎片,再加上鑫云正好领了戾霄的命令在渡厄宗晃悠,让她不得不猜测此事正是鑫云所为。
戾霄本就与器灵碎片有些牵扯,之前就埋了一枚在恶灵谷,现在再放一枚于渡厄宗好像也不太突兀。感受一下佛息,这事听起来跟用邪气染碎片一模一样啊。
“那师叔师祖们真不打算取走那碎片?”
“这,好像确实没必要吧,毕竟是他人之物,不好擅动。”
“嗯,师兄说得有理,想来只是想受舍利子熏陶,为那碎片增加一些佛息,确实无甚妨碍。”
“不错,助人便是助己,这行为是古怪了些,但只要不作恶、不害人即可。”
拂衣听得无语,宗门禁地都被闯了,这些佛修的心是有多大啊,除了觉得古怪就再没有别的想法,这渡厄宗难道是把他们道修的“无为”二字当作座右铭了吗?
两名渡厄宗弟子很快等到了另一名弟子,三人肩并着肩朝集会外走去,很快消失在拂衣的神识范围内。
“拂师父,我们走吧。”齐誉拖着步子来到阳台,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见无人关注他们才悄悄传起音来,“没什么好看的,也不知道大家这么认真作甚。”
拂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传音回应道:“就是个从众心理嘛,大家都认认真真,就想着会不会是自己悟性不高,人家有所感悟,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一纠结,就忍不住想再继续试试看。”
“你别说,我刚刚还真就是这样想的!”齐誉看向拂衣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敬佩,年纪明明比他小,境界也比他低,结果心境、悟性、实力全都超过了他,看来他是真的不能再沉迷炼丹万事不管了。
拂衣不知道自己随口调侃让齐誉转了性,要是知道,她会忍不住替他开心得跳起来。“走吧,回去练剑。”
两人离开的时候,陆续也有道修跟着下楼,看来是对舍利子没了兴趣,也没有再在集会上逗留。走到僻静处,拂衣正要祭出沉雾,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且慢”,回头一看,是一名筑基圆满的中年女修。
“何事?”拂衣见她神情不善,自是不会以礼相待。
“刚刚见你们一人得了一粒菩提子,卖给我如何?”女修毫不客气开了口,活像是谁欠了她几百枚极品灵石。
“不卖。”拂衣拽了拽齐誉让他离开,刚祭出沉雾一跃而上,就觉一道灵光从背后袭来,她不闪不避,挥出一道金灵力凝剑接下此招。
灵光二人中间炸开,气流涌动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
“你可知我是谁?”女修见拂衣实力不弱,没有再急着出手,而是试图拿出身份来压人。
“知道,”拂衣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嘴欠过,一开口就有些控制不住。“看你衣着不凡,人品奇差,应是靠打劫为生,再看你毫无眼光居然挑上我来打劫,啧啧啧,所以......你就是道修中的脑残败类嘛。”
“放肆!”女修祭出一对环形法器朝前攻去,咬牙切齿道,“我乃无相宗内门精英弟子,岂是尔等小辈能够冒犯的?”
拂衣:“......”这叫什么?大水冲了......不对,他们宗门没有这个人,这应该叫强行装逼即将被打脸才对。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不会被打脸,因为她压根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相宗弟子身份。
算了算了,拂衣摇了摇头,挥出一道灵光,轻轻巧巧就将圆环原路击回,跃上半空牵住沉雾挥出数十道剑光。既然没法口头教训,那就还是做她最擅长的事:杀掉傻逼。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师父是元婴圆满,宗中元婴多不胜数,你竟敢......啊”女修话还未说完,就觉周遭灵气狂涌,白光裹着剑气向她卷来,让她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即将窒息而亡。
疼痛传遍全身的时候,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遇上的是什么状况,女修后知后觉地想到对方是一名剑修,还在不到眨眼间破开了防御灵光。
无相宗的名头一向好用,遇上的修士无一不是半信半疑地与她交易,毕竟她姿态颇高,自傲又笃定,很容易就能将对方糊弄过去。没曾想这次借口不好用,稍微强硬起来试着攻击吓住对方,还直接招来了一场杀机。
拂衣可不知她心中百转千回后悔莫及,神识精准地捕捉到女修的每一步动作,在齐誉还没来得及出手相助时,就已抓住致命破绽强攻而去。
一道隐藏在白光中的剑气破开气浪,悄无声息钻入女修双眉正中,接着便有一声倒地轻响传来,狂暴剑光与气流消失时,只余下一具毫无生机的尸身横在地面。
“拂师父......”齐誉的防御灵光被余威冲破好几次,看到短暂的一战就这样收了尾,心中感叹之余又有一丝骄傲。“我这才明白,原来强势还真的有莫大好处啊!”
拂衣笑眯眯地牵回女修储物袋,在手上托了一托。“那可不,你看,一旦强势起来,遇上打劫就是另一种发财方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