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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中小白     大神诸天txt下载     大神诸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1 活罪难逃

    从黑水寨回澄城,三十里路,罗飞羽一行牵着马,与王二聚集起来的这些青壮汉子一起,硬生生靠双脚,走了回来。

    锦衣卫精骑虽然没有骑马快行,至少没有饿着肚子。王二这些人就不一样,黑水寨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余粮,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归心似箭,就饿着肚子,跟着罗飞羽等人往回走。

    他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人叫苦,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夜深人静时,才回到澄城。

    一入城,各人就各自散去。罗飞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陕西巡抚杨鹤等人,在澄城县衙等着。

    “太师,这十二个人,会乖乖来县衙领罪吗?”沈炼有些怀疑地问道。

    陕西巡抚杨鹤笑着答道:“镇抚使大人放心,他们会回来的!”

    他对王二这些人很有信心。

    沈炼笑着答道:“巡抚大人看起来很有信心啊。”

    “是的,”杨鹤答道,“王二虽是山野村夫,却是条汉子,重情重义。”

    罗飞羽没有吭声。

    杨鹤问道:“太师是准备如何处置王二等十二人?”

    “你什么意见?”罗飞羽反问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杨鹤答道。他显是早就深思过。

    罗飞羽转向沈炼,问道:“你呢?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让他们去边军效力!”沈炼答道。

    罗飞羽不置可否,转向杨嗣昌,问道:“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杨嗣昌一惊。他没想到罗飞羽会询问他的意见,不由得看向父亲杨鹤。

    “你不用看你父亲的眼色,”罗飞羽说道,“我是在问你的意见。”

    “是!”杨嗣昌站起身来,低头答道,“王二这些人,杀之可惜,可毕竟他们犯上作乱,不能就此轻轻放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需得在全城百姓面前公开宣布,公开行刑,通告诸县。不杀是格外开恩,当众行刑是严刑峻法,如此赏罚分明,方能让这些悍卒懂得敬畏,知道服从。”

    罗飞羽哈哈一笑,扭头看着杨鹤,说道:“虎父无犬子啊!令郎这么一说,就清楚明白多了。”

    杨鹤也站起身来,谦逊道:“哪里,太师过奖了!”

    “他跟在你身边历练,有些屈才了。”罗飞羽说道,“让他跟我回京师,户部郭尚书正在梳理赋税诸事,正是用人之时,嗣昌去户部做事,也是老马识途,轻车熟路。”

    “这个……”杨鹤沉吟着,可是眼光瞥见儿子杨嗣昌脸上的兴奋样子,再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师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当即点头应道:“是!谨遵太师吩咐!”

    正在说话间,县衙外一阵阵喧哗,锦衣卫小旗一路小跑着,禀报道:“报,王二带着十二人,前来县衙领罪。县衙外,百姓聚集不散。”

    “好,我们去看看吧。”罗飞羽站起身来,率先往外走去。

    县衙外,已经聚集了大批民众,黑压压的一大片。在县衙门口,王二带着那十二人,一字儿排开,跪在地上。

    罗飞羽一行从县衙里出来,聚集的人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很好!”罗飞羽来到王二等人跟前,说道,“你们还算是条汉子,准时来这里领罪,而没有私自逃脱。王二,我问你,你犯的是什么罪,你可知道?”

    王二抬起头来,答道:“杀人!”

    “杀人该当何罪?”

    王二低下头去,双眼中露出浓浓的不舍,停顿了片刻,答道:“偿命。”

    “大声点,我没有听清楚!”罗飞羽喝道。

    “杀人偿命!”王二抬起头,双眼中带着泪花,大声喊道。

    在场民众一片沉寂。

    “杀人偿命!”罗飞羽高声说道,“这是当年汉高祖入关中时,与关中父老乡亲约法三章中的第一条,各位父老乡亲,没有忘掉吧。”

    人群继续保持着沉默。陕西巡抚杨鹤心里暗赞。这个时候,如果拿《大明律》出来说事,这些人听不懂,也肯定是不服的。

    因为王二等人所杀的,乃是澄城知县张斗耀,他在澄城连年大旱田地颗粒无收时,仍然以强力手段催收赋税,以至于饥民走途无路,才奋起反抗的。

    可是拿当年汉高祖入关中时的约法三章来说事,这些民众就无话可说。知县张斗耀不管当官如何不堪,首先也是个人。现在王二把他给杀了,这就是杀人,杀人就要偿命。

    这个道理如此简单,如此深入人心,此时反而如此强有力,让这些人无法反驳。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人们纷纷往两边让开,有个妇人扶着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王二扭头一看,立刻重重磕下头去,哭喊一声:“娘!”

    老太太白发苍苍,双眼已经混浊,走路颤颤巍巍,虽然听到王二的喊声,她却没有转头去看。扶着她的妇人,双眼已是通红,眼泪直往下掉,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的男童,同样双眼含着泪,紧紧扯着她的衣衫。

    三人扶持在一起,走到王二前头,跪了下去。老太太说了一句话,口音甚重,罗飞羽都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县丞,县丞会意,立即上前两步,说道:“老妇是说,子不教,父之过,只是王二幼年丧父,只剩下她这个寡母,所以也就是她的罪过。杀人偿命,也该她来偿命,留下王二,还能有点用。”

    王二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其他人受此一激,也是个个悲从心中来,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黑压压的民众,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组织,齐刷刷地跪下,就像是被狂风吹倒的苗穗,显得如此弱不禁风。

    原来这就是权力!罗飞羽心里狠狠震荡着。

    斩杀魏忠贤时,他感受到的是凌驾于权力之上的力量。掌控锦衣卫,诛杀田尔耕,他初次感受到权力的甘甜。而当朝廷重臣齐聚于书房里时,他感觉到权力巅峰的醉醺醺之感。

    而现在,他感受到的,就是权力的沉重。

    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此来类比民众与权力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形象透彻。

    眼前跪倒的这些民众,黑压压一片,匍匐在权力面前。但是如果他们爆发起来,那就是血与火,足够焚毁一切!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老妇人跟前,伸手把她们三人拉了起来,转头对王二说道:“王二,你们看看,父老乡亲都在为你们求情。你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老婆要养,行事之前,需得三思!哪能拼一时激愤,搏个一时痛快?”

    他停顿片刻,环顾一扫,继续说道:“这一次,念在你们十二人主动承担罪责,无人逃亡,痛哭流涕,确有悔过之心,我就再给你们一个好好革过自新的机会!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可心服口服?”

92 鞭刑

    做戏做全套,做得对方心服口服,还要感恩戴德。

    罗飞羽人前这一套,做戏做得很足,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再做下去,他担心会过犹不及,适得其反,把煮熟的米饭给烧糊了。

    不过他这个理由,看得一旁的陕西巡抚杨鹤心里大为叫好,对这位年轻的太师,也终于收起了仅存的几分轻看之意。

    扶着老太太的妇人,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她再次双膝跪下,什么都没说,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来时,额头上乌青一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王二等十二人,哪里有什么不服的,他们哪里知道,罗飞羽早就不准备杀他们,还以为自己这些人这一趟是死里逃生,不由得一边叩谢,一边喜极而泣。

    罗飞羽转身说道:“沈炼,安排刑罚!每人鞭罚二十下!当众行刑!”

    沈炼答应一声,一挥手,锦衣卫两个一组,上前来,架住王二等十二人,就在县衙门前,竖起十二根柱子,如同十字架,把他们绑上去,在他们嘴里塞根木棍让他们咬着,剥掉上衣,露出**的后背。

    十二名锦衣卫手持长鞭,站在他们身后,只待一声令下,就行鞭刑。

    罗飞羽低声对沈炼说道:“不要伤筋动骨,打个皮肉伤就够了!”

    沈炼点点头,走过去,貌似是在检查每个人,实则是提醒锦衣卫,注意下手的分寸。

    锦衣卫,东厂,都是行刑的专家,也都有专业的手势和暗号。无论是鞭刑,还是廷杖,都能承上意,打出不同的效果来。

    同样的二十鞭,既可把人给打废,甚至是打死,也可以打出触目惊心的皮外伤,但实际上却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看起来很吓人罢了。

    罗飞羽要的效果,就是打起来惊天动地,皮肉伤看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只需要休养个十天半月,就能生龙活虎一般的。

    “行鞭刑……二十!”沈炼大声喊着,“开始!”

    一声令下,十二名锦衣卫一抖手腕,长鞭在空中宛如灵蛇舞动,呼啸着,然后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王二等十二人背上,立即就显出一道乌青来,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扭,闷哼一声。

    “1!”

    沈炼喊了一声。

    啪啪声整齐划一,带着慑人心魄的气势,一鞭接一鞭地抽下去,

    不过几鞭的功夫,十二人后背上,已是一道道血痕,看起来十分吓人。

    刚刚站起来的民众,不知道谁带头,又尽数跪了下去。有人带着哭腔喊道:“别打啦!别打啦!”

    呼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最后已是如排山倒海一般,满城皆可耳闻。

    罗飞羽点点头,沈炼一声令下,锦衣卫停止行刑。

    “还有5鞭!”罗飞羽高声说道,“不过看在父老乡亲们如此为你们求情,这5鞭就先寄存着,你们在京营里,表现优异,这5鞭就可以免掉,要是再有什么不法之处,加倍处罚!”

    十五鞭打下来,每个人后背上,都是鞭痕纵横,血肉模糊,十分骇人。

    即使是王二这样的精壮汉子,这么一番打,此时也是双腿发软打颤,站立不稳。他们的家人忙不迭地抢上前来,扶住他们跪下。

    罗飞羽高声说道:“好了,行刑已毕,各位父老乡亲,散了吧,该干嘛就干嘛去!”

    人群渐渐散去,王二等人也在家人的扶持下,回家养伤。罗飞羽看着他们的背影,对沈炼说道,“派人给他们送点伤药,这些人,只怕家里已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了。”

    澄城的事,算是来得及时,在火苗刚刚燃起时,就以雷霆之势,在强力安抚和打压下,扑灭了下去。

    募兵的事,由沈炼安排锦衣卫去执行,罗飞羽还要回到西安府,把整个陕西这边的官场和事务好好梳理一遍。

    日上三竿,罗飞羽在巡抚杨鹤、杨嗣昌和沈炼的陪同下,由县丞带路,来到王二的家中。

    果不其然,王二家中真正是家徒四壁,油灯干涸,连一盏油灯都点不起,。

    得知是太师和巡抚亲自前来,王二在床榻上趴着,挣扎着要起来,罗飞羽说道:“趴着吧,鞭伤最紧要是静养几天。”

    屋子里没有地方可坐,罗飞羽左右一看,揭开米缸,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得眉头紧皱。

    “你们……都断粮几天了?”罗飞羽忍不住问道。

    这个时节,秋粮刚刚收上来不久,这些民众家里就已经断粮,怪不得他们会奋起反抗,杀知县张斗耀。

    饿死是个死,奋起反抗也是个死,何不奋起反抗呢!

    老太太回了一句什么,县丞转述道:“已经断粮两三天了。”

    罗飞羽手一颤,米缸木盖掉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这个知县张斗耀,杀得好啊!让民众挨饿,还如此不问不顾,强力征收赋税。如果是他,肯定也是提刀上去干他丫的。

    罗飞羽毕竟不是这里的人,而是个外来者,打从心底里去,就觉得王二等人如此揭竿而起,并没有什么不妥。现在看到王二家里的这一幕,心里就更是觉得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心思,说道:“杨巡抚!”

    陕西巡抚杨鹤上前一步,答道:“在。”

    “开府库,放粮!”

    “是!”杨鹤直截了当答道。

    罗飞羽沉吟着说道,“按每家每户缴纳的秋粮尽数返还,城中那些不缴纳赋税秋粮的士绅豪强,商贾大户,如果有人连这点小便宜都想占,一律严惩不怠,有锦衣卫去抄家!”

    杨鹤大声答道:“是!谨遵太师吩咐!”

    罗飞羽看着杨嗣昌,说道,“现在澄城知县一职空缺,你就暂时代理,待朝廷派来的澄城知县到位,你再回西安府。”

    杨鹤的儿子杨嗣昌,在户部任过职,罗飞羽让他代理澄城知县,意图就非常明显,要他在这里操持开府库放粮的事,把这里的民众给安抚好。

    澄城率先有王二这样的人起来反抗,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是遭旱灾最为严重的地方。

    杨鹤和杨嗣昌带着县丞出去,王二媳妇,也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高高兴兴地去领取粮食。罗飞羽走到床榻前,对着无声哽咽的王二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呢!好好养伤,进入京营后,好好干,等在京师安定下来,就可以把老母妻儿都接过去。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有这一身力气,未尝不会搏出个前程出来!”

93 洪承畴

    如果说整个关中是火药桶,那么澄城就是点燃火药桶的那点火星。

    现在这点火星已经被扑灭,火药桶的烈度,也被大幅度降低。只要后续的执行力度能够保证,这个火药桶就应该不会爆了。

    问题就在于,这个后续的执行力度,如何保证。各级当官的,很难说会不会暗中上下其手,克扣赈灾的粮食和银子。

    罗飞羽把澄城这个烂摊子,仍给杨嗣昌去操持。这是个人才,还很年轻,以其曾在户部任职过的经历,主持区区一个县衙的事务,还是毫无压力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留下卢剑星带着一队锦衣卫,在澄城协助杨嗣昌处理赈灾事宜。

    从澄城返回西安府,罗飞羽一行就没有这么赶急,每到一地,他就与陕西巡抚杨鹤一起,了解当地的受灾情况,以及开府库放粮的执行情况。

    各地的执行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明目张胆的贪腐,倒是没有这么大胆,这些地方官吏,对开府库放粮赈灾,没有积极性,一拖,二怠,三懒,这样即使是罗飞羽发现了这种情况下,也无法把他们怎么样。

    总不可能一路砍杀下去,把这些人全部给砍了。

    说到底。这些人没有利益可捞,都是在很有默契地采取软对抗的方式。催一下啊,动一下,骂几句,积极几下,然后很快又回复到原本的状态。

    罗飞羽很明智地保持着沉默。他这个太师,不适宜过多干涉底下的事务,只能想办法从其他的途径解决。

    陕西巡抚杨鹤也是刚刚上任不久,接任的,可以说是个烂摊子。现在虽然这个烂摊子已经被罗飞羽强势给稳住了,接下来的补漏工作,就得他亲力亲为,强力推动。

    一行人回到西安府,在这里,这种情况一样的存在,甚至要比各地的情况更为严重一些。

    罗飞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是积了一肚子的火。

    布政使司衙门里,气氛就很是有些凝滞。罗飞羽从落座到现在,只是听左布政使张启睿等的禀报,一声不吭,脸色却很是不豫。

    底下的这帮地方官,可以说是陕西的最高级别的官员,他们都这么不紧不慢的态度,就决定了下面各府县地方官的态度。

    要是在一个正常的地方,正常的时间,这么做,其实也没啥,有几分无为而治的感觉。可是在这里,这个地方,正处于陷入大乱的悬崖边缘,还是这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那就不够了。

    这个地方,罗飞羽需要的,是能够积极进取的人,是能够干事,能够有所为的人。

    他这么一分心,左布政使张启睿的说话声,就有些飘渺。

    “说完了?”堂中安静下来,罗飞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张启睿,问道。

    左布政使张启睿恭敬答了声。还没退回去,罗飞羽就接着问道:“福王答应的五十万石粮食,现在在哪里?谁在负责?”

    有人上前来,答道:“禀太师,属下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在负责!福王府已运出首批一万石,余下分批起运。”

    “哼!”罗飞羽很是不满,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派人快马去洛阳,告诉福王府的人,在我离开西安府的时候,还没见到五十万石粮食运到,就不用再运了!我会亲自率锦衣卫去取!”

    场中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是心中巨震。这位年轻的太师,这是在公然威胁福王!他亲自率锦衣卫去取,当然就不仅仅是取粮食那么简单,而是要杀人!

    洪承畴大声答应,转身就去安排此事,毫不拖泥带水,十分利落。

    罗飞羽沉默不语,等到洪承畴安排妥当,回到堂上,罗飞羽再次说道:“你就是洪承畴?”

    刚才,他是说完那番话之后,才想起来,这个洪承畴,莫非就是那个洪承畴?就是历史时间线上的那位洪承畴?差点就能撑起垂死大明的那个洪承畴?

    这可是比杨嗣昌还要更为有名的名将名臣!

    从刚才这么一件事,罗飞羽也可以看得出来,洪承畴正是他想要找的人选,办事麻利,富有进取心。

    洪承畴有些奇怪,不知道太师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答道:“是,属下洪承畴,字彦演,祖籍福建泉州,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开府库放粮,可是你在负责?”罗飞羽点点头,问道。

    洪承畴看了一眼左布政使张启睿,答道:“不是。”

    “这个事交给你统筹安排!”罗飞羽直接说道,“我在澄城时,见到百姓家徒四壁,缸中无一粒余粮。可是知县张斗耀非但不体恤百姓,反而一味催征。假以时日,这些百姓岂非就会活活饿死?”

    堂中这么多人,无人敢接话。

    罗飞羽长叹一声,接着说道:“饿死也是个死,反抗也是个死,左右是个死,也就难怪百姓会奋起反抗,杀了知县张斗耀。澄城反乱一事,知县张斗耀功不可没啊!”

    这当然是句反话,罗飞羽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四处一扫,从各位官员脸上,看到的不是羞愧难当,不是震动,而是麻木不仁!

    他本就积着一肚子的火气,此刻见这帮人还是如此的浑不在意,再也控制不住,冷哼一声,声音提高八度,喝道:“开府库放粮,已是几天前的事,如今竟然还是如此迟缓!你们可是要逼得关中百姓揭竿而起,方才知道情势紧急?!”

    这一顿咆哮,罗飞羽终于从在座众人脸上,看到了惊恐。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说道:“洪承畴!”

    “属下在!”

    “你现在就是左布政使!”罗飞羽说道,“催福王府运粮,开府库放粮,就是你当前要做的紧要事!有什么为难之处,直接来找我!但是你们记住,从今日开始,关中,陕西布政使司,有百姓饿死,有人反乱,我唯你和杨巡抚是问!”

    陕西巡抚杨鹤也当即上前,与洪承畴一起领命。

    如此一来,陕西这么一个地方,就云集了杨鹤、杨嗣昌和洪承畴三位能干大员,再加上募兵的卢象升,以及罗飞羽亲自坐镇,可谓是前所未有的重视。

    罗飞羽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在关中的反乱尚处于萌芽状态时,就以雷霆之势,彻底扑灭。这样做,付出的成本最低,收效却最大。

94 李自成

    陕西布政使司换人之后,整个官僚系统一下子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方面,是洪承畴十分勤力,从上而下,全力推动下属办事干活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罗飞羽在这里,一个不满意,就直接撤掉原左布政使张启睿。如此雷厉风行,让这些官僚感受到危机,不得不变得勤力起来。

    罗飞羽一直坐镇在西安府,不管具体的事务,但是每天都会在城里和周边府县转悠,算得上是真正深入民间,了解民间疾苦,为民众排忧解难。

    这样的太师,还是掌控着锦衣卫的指挥使,却在关中地区如此亲民,世所罕见。

    时间一天天过去,卢象升在各地募兵,进展十分顺利。各地募兵的名单,也在第一时间送到西安府。

    这是罗飞羽的要求。

    他最为关心的,就是那些反乱的头儿,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以及其他的一些人,是否有放弃起事造反的念头,转而应募当兵。

    只是很可惜,他在这么多的名单之中,只在延安府安塞县的募兵名单中,发现高迎祥这个名字。

    李自成,张献忠,都是米脂人。在米脂县的募兵名单中,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

    罗飞羽没有抱着侥幸心理,而是带着锦衣卫精骑,离开西安府,北上米脂。

    这一路所耗费的时间,比到澄城要长得多。

    米脂位于陕西布政使司延安府北端,在米脂更偏北端地方,就是府谷,也就是历史时间线上另外一支起义义军的发源地,首领是王嘉胤。

    至于其他的三十六营首领,罗飞羽记不得这么多,也不是那么在意。

    这是防患于未然之举,真正的理由,不足为其他人道,只有罗飞羽自己心里清楚。他告诉沈炼等人的理由,是很担心澄城碰到的那个李过,以及派李过到澄城与王二接洽的那个人。

    他特意选择在入夜之后,才进入米脂县城。安顿妥当之后,他照例来到县衙,把知县李勇利和县丞等人都召集了过来。

    “我过来是找个人!”县衙里头,罗飞羽直截了当地对知县等人说道,“他的名字叫李过。澄城王二聚众闹事时,他就在王二那里,意图煽动王二等人与官兵对抗。你们有谁知道这个人?”

    知县李勇利看向县丞,县丞则看向手下的一众衙役。一阵沉默之下,在一众衙役的末尾,有个人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说了一句什么。

    “启禀太师,他说他知道这个李过,是银川驿站驿卒李自成的侄儿。”知县李勇利转述道。

    “很好!”罗飞羽点点头说道,“这个李过,还有李自成,现在在哪里?”

    这个衙役也茫然不知,知县李勇利转述道:“他说,已经好些日子没看到李过和李自成了。太师,需要召银川驿站的驿卒……”

    话还没说完,罗飞羽就站起身来,直接说道:“你和他跟我一起去银川驿站。”

    银川驿站在米脂城北三十里。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罗飞羽竟然还要连夜赶过去?

    知县李勇利心里震惊,可不敢表示出来,只能照办。

    这一次,罗飞羽只带了几名锦衣卫随行,其他人就在米脂现场里歇下。一行人赶到银川驿站,当即问清楚了情况。

    李自成的确是这里的驿卒,只是在十多天前,就说家中有事,匆匆赶了回去。这些驿卒还是记性很好,说李过就是那一天来到驿站,然后跟李自成一同离开。

    罗飞羽一路风尘仆仆没想到最终还是扑了个空。

    他索性在这里休整几天,同时让知县李勇利找个人去李自成的老家,看看那里的情况。

    李自成的老家,在米脂县西两百里处,这么一来一回,耗时可就不短,少说也要个十来天的工夫。

    可是等了没几天,派出去的这个人,却突然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李自成聚众起事,已经攻陷碎金镇,正往米脂县城而来。

    县衙里,罗飞羽也是一脸的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虽说延安府一带受灾最重,米脂县也不例外。但是在免除赋税五年,外加开府库放粮赈灾的情况下,受灾民众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受他们的鼓动,起来闹事啊!

    这很显然,是有穿梭者在背后推波助澜,推动此事的。

    知县李勇利脸色大变。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太师罗飞羽的安危,回过神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劝说罗飞羽赶紧离开,这里由他镇守。

    米脂县城距离边境榆林卫甚近,也是属于边关府县,县城有兵士两百。虽然不知道李自成到底有多少人,至少守城还是可以做到的。

    罗飞羽却不这么想,他本来就是冲着李自成等人而来的。现在李自成反而自己往枪口上撞,他当然不能就此放过。

    更何况,他还要搞清楚,到底是些什么人,在蛊惑李自成在这个时候起兵造反。也许这些人是在看到罗飞羽颁布的政策之后,情知再这么等下去,罗飞羽对整个关中和陕西布政使司的控制力度会更加强大,所以才不惜这么仓促起事,强行煽风点火。

    他当即喊道:“沈炼!派人换下锦衣卫甲衣,去打探情况。”

    待沈炼领命离去,他对知县李勇利说道:“立即关闭城门,许进不许出,召集兵士,把守城门!”

    他这是要封锁消息,让李自成得不到现场的消息。

    第二天,消息已经明朗,李自成所率饥民,足有千人,正直奔米脂县城而来。

    只是这些人为何会要起来闹事,就知之不详。

    米脂县城,一片恐慌。只是有三百锦衣卫精骑和两百兵士四处巡逻,城内秩序井然,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闹事。

    李自成所率的这群人,终于到了。可惜迎接他们的,不是夹道欢迎,而是紧闭的城门。

    他们还不知道,太师罗飞羽,以及所率的三百锦衣卫精骑,就在米脂县城里等着他。

    城头上,罗飞羽没有露面,而是让知县李勇利与他隔空喊话。

    城外的这群人,人数不少,足有千余人,但是相对于米脂县城这样的城墙,这点人,还是不够看。

    县丞为罗飞羽转述知县李勇利与城外李自成之间的对话。但罗飞羽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上面,而是看着李自成身边那个娇小的身影,知道了答案。

    那是苏雅琴,她就是李自成聚众起事的原因!

95 夺城

    苏雅琴骑着高头大马,就更显得身材娇小。

    即便此刻这么些人,只有她能骑着高头大马,陪伴在李自成身边,她的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儿,而是充满了挫败感。

    眼前的这座米脂县城,巴掌大的地儿,此刻城门紧闭,城墙竟然显得如此高耸,如此高不可攀,如此牢不可破。

    这当然是个错觉,实际的原因,是她对身后这帮乌合之众没有信心,一点都没有。

    李自成这个人的确是个人物,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拉起来这么一帮子人,跟着他一起,来这里攻打米脂县城。

    可是接下来呢?苏雅琴心里没有一点底气。

    胯下的战马,似是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不安地踏着马蹄,打着响鼻。

    “不用担心!”旁边的李自成转过头来,声音温柔得足可融化寒冰,“先安营扎寨,今晚破城!”

    苏雅琴鼻子一酸,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自成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看到苏雅琴这个样子,心里头像是被一根长长的尖刺狠狠地刺中,疼得他忍不住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他侧头看着苏雅琴的侧脸,小巧的鼻尖,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如此楚楚可怜。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搂在怀中,狠狠地安慰一番。

    一瞬间,李自成只觉得体内深处,从尾椎骨那里,升腾而起一股豪气,让他瞬间膨胀如巨人,俯瞰着眼前的这座米脂县城,俯瞰着万水千山,江山社稷。

    我一定要打下这个大大的江山,送给眼前的这个可人儿,当做她的聘礼!

    可是李自成万万没想到,苏雅琴心里发苦,鼻头发酸,可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那个看不到的对手,那个大明帝国的年轻太师。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对手,几乎是跟她同一批最早进入这方世界的。还在萨尔浒大战中交过手。所不同的是,那一次大战,是她的崛起之战,是他的死亡之战。

    数年的苦心经营,她距离掌控这方世界,已只是时间问题。她踌躇满志,带着刺客团,南下大明京师。只是略微用点力,就成功收服信王朱由检之令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

    她要扶持他坐上大明帝国的皇座。

    这样她才能加速推动大明帝国的衰败,才能让皇太极君临天下!这样她才能实现自己的目的,掌控这方世界。顺带着,她也能实现个人的皇帝攻略,把这方世界的皇帝,都给睡个遍!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这个对手,在一夜之间,崛起于魏忠贤阉党的血泊之中,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锦衣卫,逼死信王朱由检,让她败退!

    还把她给抓住了!

    而她对他却毫无办法,最后还是靠着吐露一些情报,才把他连蒙带骗,给唬住了。

    接下来,她才真正见识到他的霹雳手段,加官太师,掌控大明帝国的朝堂,调兵遣将,稳住辽东战局,整饬京营,查漏补缺。

    已经烂到根子里的大明帝国,在他的一番大刀阔斧的操作之下,竟然开始止住颓势,焕发出新生来。

    她策划布置的刺杀,引来的却是雷霆反击,潜伏在大明京师的刺客团,全军覆没。

    如今,她只能赶到这里来,试图在这里掀起一股风浪来。

    结果刚刚开始,他就反应神速,来了个釜底抽薪。这不啻于当头一盆冰水泼下来,把行将点燃的火药桶给彻底冻住了。

    设想中的野火燎原,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些乌合之众,在这座小小的米脂县城之前,都束手无策。

    苏雅琴心里一声长叹。要不是李自成的确是个人物,在这座小小的米脂县城里,也早一步埋下后手,她会忍不住现在就掉头离开。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雅琴在李自成全方位的籍慰下,心里的阴郁终于好了一些。大帐外,星光璀璨,苏雅琴披着一件长袍,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心里起伏不定。

    她的对手,如今在西安府,接到这里的急报,再率人赶过来,少说也要好几天的时间。

    即使没有回头看,她也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她的身上。

    这种感觉,让她如饮醇酒,甘之若饴。

    李自成拉起来的这帮乌合之众里头,可是有好几个来头不小的家伙。来自府谷的王嘉胤,来自延绥边镇的张献忠。张献忠这个家伙,也是个皇帝,苏雅琴也在寻思着,一旦李自成未能成事,要不把他也给睡了,让他接过李自成的大旗,继续祸害下去。

    夜色渐深,米脂县城城头上,有守夜的兵士来回巡逻,不敢懈怠。

    把守城门的兵士,久站不动,就有些抵不住瞌睡虫的侵蚀,站在那里,杵着长枪,双眼似闭非闭,站着打起瞌睡来。

    黑暗阴影之中,一群人悄悄地接近城门,除了走路的沙沙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就没有发出其他的声响。

    领头的是刘宗敏,他一直劝说李自成起兵造反。可惜李自成一直下不定这个决心,直到他回到老家,激愤之下杀了艾举人全家和自己的妻子,这才被迫之下,不得不起兵造反。

    可惜这个时候,朝廷的免除赋税五年的消息也到了,起兵造反得不到饥民的群起响应,已然错失最佳的时机。这个时候,刘宗敏反而劝李自成一起去应募当兵,可是李自成却铁了心,要起兵造反!

    刘宗敏隐身在黑暗中,紧盯着城门洞那里。把守城门的兵士只有二十多人,此刻都是困顿不堪。只要缠住这些人,然后打开城门,这座县城就如脱光了衣服的娘们,敞开了胸怀。

    刘宗敏伸舌头抿抿发干的嘴唇,回头看了一眼,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做好出击的准备。

    邦邦邦!

    三更到了,刘宗敏一跃而起,率先冲了出去。

    骤然而起的喊杀声,搅乱了城门处的宁静和黑暗。刘宗敏率众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把守城门的兵士,骤不及防,被这群悍民冲击得七零八落,完全组织不起来有效的防守,纷纷往两侧逃窜。

    “打开城门!”刘宗敏大喊着,制止手下去追杀逃窜的官兵,带着大家伙去打开城门。

    嘎嘎声响中,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就在这时,刘宗敏似是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不由得双眼紧紧一缩。

    城门洞处的灯光能照到的大道处,一骑静静地站在那里,形如幽灵一般。

    城外,喊杀声震天响,往洞开的城门杀来!

    刘宗敏心里感觉到不对劲,可是容不得他多想,黑暗中,响起一阵嗡嗡声,尖啸声紧随而来,如同催命的哨声。

96 抢人

    黑暗中的尖啸声刚刚响起,刘宗敏就直接往地上一扑。

    这是弩箭,不是弓箭。

    如果是弓箭,扑倒在地,也躲不过去!反而会死得更快!

    四周火光闪烁,噗嗤声不断,惨叫声四起,倒地声不绝于耳。

    刘宗敏脑袋里一阵轰鸣。

    带来的这些老兄弟,都死定了!他们还没有见到荣华富贵,就倒在黑暗之中。

    城外的喊杀声,气势如虹,越来越近。刘宗敏很想冲出去,告诉他们,不要冲进来送死!

    可是没有用。刘宗敏唯一能做的,近乎于本能一样的求生能力,让他立即往旁边翻滚,直到碰上城门洞处的城墙,他才手扶着,贴墙站起身来。

    冲在前头的人,争先恐后的,从洞开的城门,蜂拥挤了进来。他们大声呐喊着,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都是兴奋得扭曲在一起。

    只是他们听不到黑暗中响起的嗡嗡声,还有嗤嗤的尖啸声,也不知道脚下踩着的,是他们的同伴。

    冲在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继续往前冲。人群蜂拥而至,一片片倒下。

    刘宗敏已经看不到城门外的情况,他不知道米脂县城里,怎么会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弓箭手,他也不知道,城门洞外,到底埋伏着多少弓箭手。

    喊杀声气势如虹,却在冲进城门之后,被催命的尖啸声给阻遏住,很快就衰弱下去,直到彻底平息,被满地的呻吟和惨叫声给取代。

    能够逃回到城外的人,都是些胆小怕死的家伙。他们冲锋时腿脚发软,拖在最后面,发现前面不对劲之后,掉头就跑,这才保住一条命。

    李自成是被侄儿李过和几个老兄弟连拉带拽,抬出来的。他的身上,插着好几支弩箭,每一支都是只剩下尾翎露出在外。

    苏雅琴就着火把一看,心里立时凉了半截。

    这是锦衣卫的弓弩。

    该死的!锦衣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来了多少人?那个该死的指挥使罗飞羽来了没有?

    苏雅琴心里乱成一团乱麻,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李自成,双眼中带着迷茫。

    其他人还以为她这是伤悲所致。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张献忠沉声说道。

    抢城门的好事,轮不到他,如此反而躲过了一劫。

    李过抬头看着他,双眼如欲冒火。

    黑暗中,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众人都是脸色大变。苏雅琴刚刚抬起头,猛然间后脑勺遭受到猛击,整个人往前一扑,却没有真个儿扑倒在地,而是被人一把拦腰抱住。

    张献忠直接把她往肩头上一扛,只是瞪了李过等人一眼,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双眼中,透出一股子凶悍和狠厉。

    李过心里一颤,好不怀疑。如果他敢出声阻挡,下一刻,这个来自延绥边镇的犯事边军,就敢挥刀砍过来。

    “快走!”其他几个人如梦初醒,直接窜了出去。

    生死时刻,哪怕地上躺着的,就是他们追随的李自成,此刻他们也都顾不上了。

    只有李过抓着李自成的手,心里犹豫着,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在这里。

    “走……走……”李自成咕囔着,声音虚弱,含糊不清。

    李过松开手,双眼含泪,转身就走。

    他从澄城回来之后,极力劝说叔父不要有起兵造反的念头。可是没有用。叔父完全沉迷在那个女人的温柔之中,对她言听计从,无可自拔。

    叔父就是被那个女人害死的!

    我要杀了她!

    李过心里冒起这么两个念头,窜进黑暗之中。

    在城门两侧,急促的马蹄声如闷雷,从两边席卷而来。

    天色渐亮,四处逃窜的幸存者,还是没能逃脱锦衣卫的追捕,一个个被抓了回去。

    李过也没能逃脱,被锦衣卫带到罗飞羽的面前。

    他又见到了叔叔李自成。只是李自成已经死透了,躺在地上,没了一点气息。

    罗飞羽一挥手。让锦衣卫给李过松绑,问道:“李自成身边的那个女人,在哪里?”

    李过心里一惊,旋即冒起一股怒火,答道:“她被张献忠给带走了。”

    “张献忠?”这一次,轮到罗飞羽心里一惊,“他怎么带走的?”

    李过把当时的情形一说。罗飞羽当即一挥手,说道:“上马!”

    “大人!”李过喊道,“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罗飞羽转身,问道:“为什么?”

    “因为就是她害死了我的叔叔!”

    “嗯,她害死了你的叔叔,”罗飞羽说道,转身就走,扔下一句话,“我如果抓到她,会让你杀了她!”

    这不是一句真话。罗飞羽即使真的抓到了苏雅琴,也断然不会交给李过来杀,而是会自己杀掉她。

    上次抓到她,还不知道她就是那个疯狂的对手,让她在魅惑加交换情报的情况下,从容离开。这样的好事,就只能有这么一次,而不可能有第二次的。

    张献忠带着苏雅琴,是骑着马逃走的,所以才没有被抓回来。从米脂现场城门外,只有一条驿道,一直往西北。他是连夜独骑,黑灯瞎火的,时间也不算长,跑不出多远。

    罗飞羽率锦衣卫风驰电掣,顺着驿道一路追下去。追出二十多里地,就看到倒毙在路上的战马。罗飞羽精神大振,十有**,张献忠带着苏雅琴,就在前面的驿站。

    驿站在李自成率人前来攻打米脂县城之前,就已经空了,除了空房子,什么都没有。

    罗飞羽在驿站前勒马而立,一挥手,锦衣卫立即两边散开,把驿站团团包围。

    驿站内外,静悄悄的。罗飞羽拔刀在手,当先走了进去,浓郁的血腥味自里屋散开来,十分明显。

    血腥味来自一具**的死尸,瘦长身材,长须,健硕,面色带着微笑,满足,似乎没有遭到痛苦的折磨。

    致命伤在左胸心脏处。罗飞羽一看,就知道这是狼牙刺所刺伤。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来。

    张献忠击晕苏雅琴,带着她一路急赶,把马都给累死了,来到驿站,只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浴火,直接上了苏雅琴,正在极乐之时,被苏醒的苏雅琴刺中心脏,当时就毙命了。

    苏雅琴什么也没有留下,只在墙上,用张献忠的血,写了个大大的“杀”字。

    罗飞羽默然看了半响,冷哼一声,令道:“带上尸首,回去!”

97 八大家

    回到米脂县城,罗飞羽把一应琐事交给沈炼和米脂知县李勇利等人处理,自己回到住处,好生歇息一番。

    在他眼前,随着他的心念转动,浮现出玉玺的图像,下方的进度条,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往前拱了一大截。

    如今的进度,已经快要到接近一半的位置了。

    尤其是这次的陕西之行,效果十分明显。强力安抚受灾的饥民,就是罗飞羽此行的本意。现在,却来了个锦上添花,意外惊喜。

    苏雅琴这个女人,已经变得疯狂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蛊惑怂恿李自成起兵造反。就相当于火药桶已经是被泼了一盆水,她还要强行去点燃。

    这个效果如何,她心里十分清楚,但是她还是不管不顾,不惜牺牲色相,去推波助澜,暗中点火。

    不过她也许不是牺牲色相,而是……乐在其中!毕竟李自成这个人,可也是历史时间线上的皇帝之一。当然还有那个张献忠。也许张献忠是强行睡了她,而不是她主动睡的,所以在恼羞成怒之下,她把张献忠给杀了。

    接下来呢?这个疯女人会去哪里搅事生非?她有没有收到后金那边的风言风语?她会不会急着赶回去安抚皇太极?而不是继续在外面浪荡?

    苏雅琴能在大明帝国京师搅风搅雨,罗飞羽当然也可以派人在后金散播谣言,惹是生非。在苏雅琴从京师逃出来,赶到陕西这边时,后金那边的风言风语,也已经散播开来。

    现在,陕西这一块儿,已经不再是个大隐患。免赋税,赈灾,放粮,足够让受灾的饥民有盼头了。真正起来闹事的几个人,李自成,张献忠,还有李自成手下的老兄弟,都已经死了,再也翻不起哪怕一点小小的浪花。刘宗敏,李过,这些人被俘,罗飞羽已经想好了,会把这些人发配到边军效力。

    接下来,罗飞羽要去的地方,就不是回到西安府,而是往北,从榆林到府谷,再入大同,最终目的地则是张家口。

    在魏忠贤时代,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对内,监视群臣,对外,也掌控着对后金和蒙古的情报刺探收集工作。罗飞羽掌控锦衣卫,大力加大对外的人力和财力支持,也很快就有了回报。

    后金所在那个苦寒之地,地广人稀,可是建州女真精骑甲胄兵器比明军还要精良!

    这种情况当然很不正常。以后金区区不过数百万的人口,根本就支撑不起十余万精骑军备所需。

    答案就在山西,就在那些往返于后金与关内的商队身上。

    锦衣卫已经基本摸清,这些往后金输送物资的商人,集中在山西八大家,他们盘踞在张家口,以正常贸易为依托,源源不绝地往后金输送粮食、盐铁和火药火器等违禁物资。

    罗飞羽掌权之后,已经严令各边关守军严查这类走私违禁物资的贸易,可是从锦衣卫传过来的情报,张家口一带的这些贸易,仍然十分猖獗。

    如此一路骑行,除了领略塞外风光的同时,也感受到边关的荒凉困顿。进入张家口,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张家口堡属宣府镇万全左卫所辖的卫堡,有着与其地位不相称的繁华,已经不再是土堡,而是城。

    这里是从京师和山西出塞的通道之一,俗称东口,而位于陕山西的大同,则俗称西口。

    罗飞羽率锦衣卫三百精骑入城,就连宣府总兵王承荫也丝毫不知情,更别提镇守张家口堡的边军。

    坐镇张家口堡的,是千户王英。这是个肥缺,王英就正是宣府总兵王承荫的亲族亲信。

    正是傍晚时分,罗飞羽直入城中的卫所军营,千户王英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在卫所军营里头。

    罗飞羽很有耐心,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等来千户王英。

    千户以下,还有两个副千户,以及百户试百户十来人,此刻就全聚在堂中。

    罗飞羽继续喝茶,一声不吭。

    千户王英及一众属从个个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一次锦衣卫大队人马来此,还是太师兼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大人亲至,到底是有什么要事。

    没有要事,也不可能劳动这位年轻的太师亲自前来,还秘而不宣啊!

    镇抚使沈炼大步走了进来,在沈炼跟前禀道:“太师,城门已关闭。”

    “很好!”罗飞羽点头说道,目光看向千户王英,“王千户……”

    “属下在!”千户王英快步上前,战战兢兢答道。

    太师率锦衣卫一来,先关城门,这是要……抓人了?!

    “你已经派人急报宣府总兵王承荫了?”

    千户王英不敢隐瞒,连忙答道:“是!”

    “很好。”罗飞羽说道,“我是来抓人的,不能等那个王总兵赶到了。”

    千户王英,以及身后站着的一众副千户和百户试百户等人,个个眼前一黑,双腿打颤。

    他们搞不懂情况,这位年轻的太师刚刚整饬京营,砍了五军都督府好几个功臣勋贵的脑袋,怎么他现在来这里拿边军开刀了?

    一见这帮人这个样子,罗飞羽就忍不住想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再慢慢放下茶杯。正巧这个时候,千户王英没听到罗飞羽号令锦衣卫上来抓人的吩咐,悄悄抬起头来,用眼角余光瞄了几眼,刚好就看到罗飞羽正在看着他,不由得全身一颤。

    “我不是来抓你们的。”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不过你们所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念在你们镇守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前一句,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后一句,又让他们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

    “每个人拿张纸,拿笔,写下收受了哪些商人的孝敬银子多少两,又给卫所镇长官送了多少银子。老老实实地坦白,我既往不咎。偷奸滑科,隐瞒不报,在今日之后,还上下大捞其手的,那就别怪锦衣卫不客气了。赶紧吧,我还要让你们带人去抓人!”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一边是威吓,一边是安抚,这一套策略,罗飞羽用得炉火纯青。

    本就一直吓得战战兢兢的千户王英等人,这个时候哪还敢抱着侥幸的心理,去隐瞒不报。反正太师已经说了,老老实实地坦白,既往不咎。

    故而一个个写得很快,看来每个人心里都是揣着一把账的,明白得很。

    很快,罗飞羽身前就有了一叠纸。罗飞羽看都没看,直接收了起来,站起身,说道:“很好!点齐人马,随我去抓人!”

    “遵命!”千户王英等人大声应和,喊声如雷,气势如狼似虎。

98 喜宴生悲

    刚刚入夜,张家口堡城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一队队兵士小跑着,在城中穿行,步伐一致,咚咚作响。急促的马蹄声,就更是如催命的鼓点,令人胆战心惊。

    这一次要抓的人,都是商人,也还都是大商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一共八个,是锦衣卫调查出来的名单,罪名很简单,向建州女真输送粮食、铁盐、火器火药,以及他们想要的任何物资。

    这些都是朝廷禁止输往塞外的东西,更不能输往后金。

    可是这八个大商人,却对此置若罔闻,也因此与后金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

    更为惊人的是,他们还暗中为后金提供大明边军和各处关隘驻军的情报。

    还为后金在大明帝国内的细作奸细提供便利,充当中间人,收买大明的官吏,为后金效力。

    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是罗飞羽所不能容忍的。在收到锦衣卫搜集的情报之后,哪怕还只是一些蛛丝马迹,罗飞羽就下定了这个决心,一定要这些人绳之以法。

    并且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杀了这八大家,也就斩断了他们向后金输送营养的血管,让后金失去持续发动战争的人潜力。

    八大家盘踞在张家口堡,以此为基地,分号,银号,遍布京畿、山西、以及江南一带。抄没他们的家产,对本就缺钱的大明帝国来说,无异于又凭白增添了一笔庞大的收入。

    巧的很,八大家的当家人,正齐聚在张家口堡里最大的酒楼里,为八大家之首的范永斗举办庆贺宴,庆贺他又纳了一房小妾。

    千户王英知道他们聚在那里,直接带着罗飞羽,以及一队锦衣卫,来到酒楼前,翻身下马,恭敬地说道:“太师,请!”

    罗飞羽径直入内,登上三楼。一楼和二楼大堂,摆满宴席,座无虚席,都是来为范永斗娶妾庆贺的宾客。

    他们见到千户王英带着罗飞羽进来,跟在一旁,点头哈腰的,恭敬得不得了。而在门外,大队的锦衣卫,还有一队队兵士,不由得心中惊疑不定。

    三楼才是尊贵宾客所在,偌大的大厅,只有那么寥寥三席,呈品字形摆放。还有布幔隔开,显是里面还摆有桌子。

    “千户大人!”千户王英一露头,就有人热情地招呼道。

    王英脸色一沉,低喝一声:“闭嘴!”

    待到罗飞羽现身,三楼大厅里,立时一片死寂。

    锦衣卫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个好事情。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此刻更是心中忐忑不安。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上前来,弓着腰,恭敬地问道:“千户大人,这位大人是……”

    千户王英在罗飞羽面前,不敢再吭声。罗飞羽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这个胖子身上,反问道:“你就是范永斗?”

    “是是是,大人……”范永斗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嗯,你们还留下来主座,”罗飞羽微笑着说道,“王英,这是你坐的位子?”

    千户王英都快要哭出声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全身颤抖着,不敢出声。

    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范永斗脸上的笑容也僵在那里。

    罗飞羽没管跪在地上的千户王英,施施然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范永斗旁边的位子上,说道:“范家真是家大业大啊,娶个小妾,都这么舍得大摆筵席。小妾呢?唤出来,让我看看。”

    满屋子的人都吓得不敢吭声。沈炼一挥手,两名锦衣卫上前,直接撤了隔断的布幔。

    布幔后面,还有两席,全部是女眷。

    沈炼走过去,扫视一圈,喝问道:“新娘子是谁,出来!”

    一众女宾之中,站起来一人,身穿大红纱衣,款款上前来,对着罗飞羽施礼。

    罗飞羽上下打量着她,连连点头,“嗯,的确是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王妙莹,祖籍扬州,来自……南京……”

    “南京?”罗飞羽问道。

    王妙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罗飞羽,又低下头去,低声答道:“是,民女自幼……就在秦淮河……范老爷买下民女……”

    声音很低,幸亏大厅哦安静得很,罗飞羽才听得清楚她在说什么。

    “秦淮河……”罗飞羽并没有感到意外,“范永斗花了多少银子,才买下你的?”

    “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罗飞羽都有些吃了一惊,“秦淮河像你这样的美女,还有哪些?”

    王妙莹沉吟一下,答道:“大人,秦淮八艳,任一个,都不是民女所能比拟的。”

    “哦?那要买下秦淮八艳,又要花多少银子?”罗飞羽好奇地问道。

    “大人,秦淮八艳,再多的银子,也是买不到的。”

    罗飞羽呵呵一笑,答道:“怪不得,不然这位范老爷啊,可就要把秦淮八艳都给买到张家口堡里来了。”

    “大人,小民……”范永斗堆着笑,说了声。

    “闭嘴!”沈炼一声断喝,打断他的话,“太师在问话,要你插什么嘴?再胡乱插嘴,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范永斗学着千户王英,一下子就跪了下去,一身肥肉都在颤抖着,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罗飞羽哈哈一笑,对吓得不轻的王妙莹说道,“这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沈炼,放心吧,他可是个怜香惜玉的家伙。我再问你,你可知道范老爷的这么多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王妙莹轻轻摇头。

    罗飞羽转向跪在地上的范永斗,问道:“范老爷,你来告诉她,你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太……太师,小民的银子,都是走南闯北,一两一两……攒出来的……”

    “哦,你倒是个奉公守法的商贾了,”罗飞羽呵呵一笑,“就是不知道,你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面前,是不是也这么说的?你奉的到底是大明律呢,还是皇太极的后金律法?”

    “太师,小民……”范永斗大急,叫嚷道。

    罗飞羽没理他,而是转向王妙莹,问道:“现在你可知道这位范老爷的银子从哪里来的了?”

    王妙莹看看范永斗,哪里还不知道,这位范老爷已是大祸临头了。她缓缓跪下,低头说道:“太师手刃阉党魏忠贤,民女在秦淮河,也曾焚香跪拜,喜极而泣。太师,民女……实不知……范老爷的银子,来自何处……”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起来吧,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范老爷的银子,都是从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那里换来的,而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银子,就是纵精骑,从大明辽东那里烧杀劫掠抢来的的,每一两银子,每一两黄金,都沾染着大明子民的鲜血和眼泪。范老爷,我说的可对?”

99 暗自庆幸

    范永斗吓得趴伏在地,大声哭喊着:“太师,冤枉啊……”

    所有宾客,都是吓得瑟瑟发抖,脸色煞白。

    锦衣卫来抓人,还是太师亲自带着锦衣卫来抓人,冤枉不冤枉,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倒霉事,为何自己给赶上了!

    “哼,冤枉!”罗飞羽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趴伏在地的范永斗一眼,说道,“王千户!你还趴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起来认人抓人?!”

    千户王英可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听到罗飞羽如此一声断喝,立时如听到天籁之音那般,喜极而泣。巨大的落差,让他一阵阵晕眩,忙不迭地爬起身时,站都站不稳,颤声答道:“是……是……”

    沈炼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张纸,说道:“照着这个名单,一个个抓!”

    不少宾客眼前一黑,瘫坐在椅子上。尤其是有幸跟范永斗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更是全身颤抖,完全无法控制。

    楼梯口,一队队锦衣卫现身,千户王英定定神,看向手中的名单,手指向跪在地上的范永斗,大声念道:“范永斗……”

    立时有锦衣卫上前来,直接把范永斗给拖了出去。范永斗肥胖的身躯,完全无法站立起身,一个劲儿地喊着:“冤枉啊!冤枉啊!”

    “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

    随着千户王英念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锦衣卫带走一个又一个人,座无虚席的宴席,一下子就空了下来。锦衣卫要抓的,可不仅仅是这个八个人,而是这八大家的所有人,老板,掌柜,伙计,亲朋,好友,都不放过。

    罗飞羽这一次的策略,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他是了心,要彻底斩断这帮无良商人向后金输送物资的通道,以雷霆手段,震慑其他的商贾,让这些人做这些违禁生意之前,先掂量掂量脖子够不够硬,舍不舍得掉脑袋。

    宣府总兵王承荫快马连夜赶到,当他见到罗飞羽时,第一件事情,而是老老实实地写清单,收受了哪些商人的孝敬银子,又给朝中的哪些人孝敬了银子。

    他不敢不从。更慑于锦衣卫的赫赫凶名,不知道这位太师已经掌握了哪些罪证,又素知这位太师在朝堂上的作风可是简单粗暴,一手是既往不咎,官照做,事照办,一手是绣春刀,抄家砍人,毫不含糊,所以不敢隐瞒,就怕遗漏。

    灯光之下,罗飞羽拿着手里的纸笺,粗粗扫了一眼,对着身前的宣府总兵王承荫说道:“这是个肥差啊!王总兵!”

    宣府总兵王承荫扑通一声,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丧着嗓子,说道:“太师……饶命!”

    罗飞羽看着他,沉声问道:“这份清单,可有隐瞒?”

    “太师……”宣府总兵王承荫颤声答道:“属下记得的,绝无遗漏,属下……不敢欺瞒太师!”

    “这份清单,可是关系到你的脑袋,还有你全家性命的大事。”罗飞羽沉声说道,“你再一个人好好想想,明日天亮,再交给我!”

    他直接把清单扔给宣府总兵王承荫,然后吩咐锦衣卫,把王承荫关到一间房子里,不许与任何人接触说话,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好好写。

    这样做,可是比直接砍了他的脑袋还要更折磨人。

    整个张家口堡,一夜惊魂。所有在此歇息的商队,都无法出城。以往畅通无阻的通道,门路,这一次,全部失效。

    把守城门的,除熟悉的边军,还有锦衣卫!

    没有人有那个胆子,试图去走锦衣卫的门路。

    一直到天色大亮,城中才渐渐平息下来。没有被抓的人,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无比。

    紧接着,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在城中迅速传开。昨夜抓的人,是范永斗等人,而带队的,则是新任的太师,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大人!

    城中的搜捕结束了,城门却一直没有打开。一连十来天,只有人进城,却没有听说有人能出城。

    被困在城内的商队,都急得团团转。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对此有什么怨言。

    商队的老板掌柜,可就坐不住了。再这么下去,运出去的货物,可就无法及时送抵客人那里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推举出德高望重的几个代表,前去求见太师罗飞羽。

    他们的确见到了太师,太师对他们这些商人,也是勉励有加,只是何时可以开城门,答复就不尽如人意。太师的原话,就是让大家再耐心地等一等。

    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如此又是好几天的工夫,城中终于等来了大消息。

    三天后,太师将召集城中的所有人,公开行刑!

    张家口堡的高高城墙里头,没有空地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天色刚亮,大街小巷,就有精骑和兵士来回穿梭,通知所有人,到南门外,围观公开行刑。

    在南门外,搭起来的木台,足足有一人高,坐满了商队的老板掌柜,以及城中的商贾大户。木台两边,还有很多木架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宣府总兵王承荫,以及张家口堡千户王英,都在木台上,忙前忙后。见到这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台子上的这些商贾掌柜,心里都不自觉地安定了许多。

    要在张家口堡做生意,要通过宣府镇跟塞外牧民做生意,这两个人是绕不开的。现在这两个人仍然在职,那就说明生意还是做得下去。太师前来抓人杀人,也不是要禁止大家跟牧民做生意,而是不能像范永斗那几个人那样,做辽东的生意。

    辽东那条线,几乎被范永斗等八人给把持了。利润丰厚。此前曾有好多人想要掺和一脚进去,结果很不好。

    人家根本就不容许。想要私下里去辽东的,不是再也没有回来,就是刚刚出长城,就人货两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逃回来,诉说着马贼的凶狠毒辣。

    幸亏没有掺和进去啊!坐在木台上的这些人,一边耐心地等着,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

    一直等到午时,太师罗飞羽才带着一群人,登上木台。眼尖的人这才发现,跟在太师身后的人,还有辽东督师孙承宗,蓟镇督师袁崇焕,大同总兵姜襄!这是临近的重镇总兵都赶来了!

    太师罗飞羽一到,随着三声炮响,城门洞开,从里面押出一队人,正是范永斗八大家的人!

100 现场教育

    太师罗飞羽站起身来,看着木台下的囚犯,跪了一地,以及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和维持秩序的锦衣卫和边军兵卒。

    他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但是他更希望,此刻手中能够拿个麦克风,能够有高音喇叭,把他的声音原封不动地,传递到四面八方。

    可是这是个奢望,他只能尽可能大声说话,这样就能让木台上的这些人听得清楚,这样也就足够了。

    “跪在地上的这些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等八个人,在张家口堡,在宣府镇,都是素有善名。”罗飞羽说道,“可是你们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善名,他们的金子银子,是怎么来的吧!”

    罗飞羽停顿了一下,左右环视,自问自答道:“他们的金子银子,都是从辽东后金那里赚来的的!后金的努尔哈赤,皇太极,因此而把他们奉为座上宾,心甘情愿让他们八大家赚他们的金子银子,为何?”

    “因为这些金子银子,就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率后金精骑,烧杀劫掠大明的子民,抢来的!”

    “他们用这些不能吃不能穿的金子银子,沾满大明子民的血和泪的金子银子,从范永斗为首的八大家手里,换取武器、粮草、盐铁、火器火药,再用这些刀剑火器盔甲,武装后金精骑,再来大明烧杀劫掠,屠戮百姓!”

    “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该不该千刀万剐?”

    “该!”

    木台上,这些坐在木台上的商贾,大户,掌柜,老板,一个个义愤填膺,振臂高呼。

    不管是做个样子,还是真的觉得这八大家的人如此做丧尽天良,这个时候如此反应,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台下的人,听不清楚罗飞羽的话,可是等待的这些天里,关于范永斗为首的八大家通敌的传闻,早就传遍整个张家口堡城里头的大街小巷,此刻听到木台上众人振臂高呼,所有人都只觉得一股怒气冲天而起,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喊叫起来。

    “杀!”

    “杀!”

    “杀!”

    ……

    喊叫声越来越整齐划一,越来越声势浩大,声浪直冲云霄,席卷四野。

    罗飞羽很满意这样的反应,待喊叫声渐渐平息下来,他抬起手臂,缓缓下压,让大家安静下来。

    他换了个语气,继续说道,“也许有些行商的人觉得,杀了范永斗这些人,机会就来了!辽东的生意,皇太极的金子银子,好赚啊,为什么不去赚呢?!”

    “对于这样的人,我希望他们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这些金子银子,你们有命赚,有没有命去花?这一次要杀的,可不仅仅是范永斗这么些人,而是他们在各地老家的亲族,凡是与后金输送武器物资的生意有关的,一律抄家灭族!”

    “他们的人头,会悬挂在城门上,警示过往的商旅,后金的金子银子,沾满了大明百姓的鲜血,是不能去昧着良心去赚的!你非要去赚这个钱,就别怪锦衣卫的绣春刀太锋利!”

    “好了!行刑吧!”

    罗飞羽缓缓走到居中的位子上坐下,锦衣卫和边军兵卒,几个押着一个,拖到木架前,套上绳索,静候一声令下,就踢掉垫脚的木架。

    这个场面蔚为壮观。

    四百余人,同时被踢掉垫脚的木架,悬吊在空中,原本的哭喊声,一下子就全部戛然而止,被堵在他们的咽喉里。

    左右望去,尽是一具具在空中晃荡的躯体,徒劳地挣扎着,吸不进去最后一口新鲜的空气。

    坐在木台上的商贾老板,掌柜大户,一个个心惊胆战,额头冒汗。

    他们终于亲眼见识到这位年轻太师的狠辣!

    当阖城百姓全部散去,这些人仍然不能离开,而是分为两组,朝左右走去,近距离去观摩一下被吊死的这些人,让他们接受现场教育。

    罗飞羽就是要震慑住这帮商贾老板。这些人,都是重利胜于一切的家伙,为了超额利润,那是敢提着脑袋到处跑的人。禁是禁不了的,也没那个必要。但是要给他们设下规矩,画出红线。

    不能跟辽东的后金做生意,就是罗飞羽给他们这些人画出的红线!

    越过这条红线的下场,就是范永斗这些所谓的八大家这样,抄家,灭族,头悬挂在城门上,警示后来者。

    第二天,城门打开,滞留在城里的商队,迫不及待地启程,北上的,南下的,把这里发生的事,带往四面八方。

    罗飞羽办完这件事,没有在张家口堡城里头再待多久,就带着锦衣卫三百精骑,回到京师。

    这么绕行一大圈,从京师到西安府,再到张家口堡,回到京师,他的人还没回来,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

    夜深人静,兵部尚书崔呈秀等人各自回府之后,罗飞羽一个人独自呆在偌大的书房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随着他的心意转动,眼前浮现出玉玺的图像来,下方的进度条,在悄然之间,往前拱了一大截,已经越过中点线,超过50%了。

    在历史那条时间线上,大明帝国的覆亡,后金的进攻,只是外因。真正的主要因素,其实还是内因。其中一个,就是关中地区的农民义军,就像是个黑洞一样,牵扯吸引了整个帝国的庞大资源,兵力,物资,粮饷。

    但是引起关中地区义军烽起的原因,则还是赋税!在东林党人把控朝堂的情况下,他们代表的地主商人阶层,逃避了赋税。以至于全部赋税的压力!都压在贫穷老百姓的头上,压得他们不得不反,不然就没有活路。

    罗飞羽的强力安抚,就是扭转这个态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赋税征收的压力,慢慢转移到地主商人的头上,让底层的穷苦老百姓能够获得喘口气的机会,并成为他的坚实后盾。

    罗飞羽一回到京师,与崔呈秀和郭允厚等人商议的,就是这些事。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事要做,就是各地藩王,十三万的宗室,以及皇亲国戚,功臣勋贵!

    这个事情,到底该怎么入手呢?既不能操之过急,又必须推行下去,不然接下来收拾各地的地主商人阶层,就会遇到更大的阻力。

    罗飞羽坐在红檀木木圈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在心里盘算着这个事。

101 秋燥

    这个事情,其实早已经有过先例。兵部尚书崔呈秀,户部尚书郭允厚等人,都是饱读诗书的人,一听罗飞羽的这些个想法,立刻就找到了一个先例。

    那就是汉朝时,武帝刘彻推行的推恩令。

    只是情况有些不同。汉武帝刘彻推行推恩令,是为了削弱分封诸王的势力,加强中央集权。而罗飞羽现在想要做的,则是解决土地兼并严重的问题,为后面推行一体纳税的措施做铺垫。

    所以他准备把推恩令的范围扩大,不光是各地的藩王及宗室,还包括地主豪绅商贾大户,让这些人的全部子女,都有权继承土地和财产。

    这样就可以把集中起来的土地和财产,不断分割下去,抵消土地兼并的进展。

    ……

    天气渐渐变冷,各地藩王陆续进京,朝廷却在此时,推出一系列的重大举措。

    每一项通告天下的政策,都是太师会同六部九卿共同签署。

    乍看起来,这些政策都是虚的,并不能解决大明帝国当前的困境。但是其中的每一项,实际上都是影响深远。

    推恩令,不管是藩王、列侯还是百姓,都一样适用。只是藩王列侯的爵位,除长子外,不再是世袭罔替,而是继承一次就降一等。

    针对皇明祖训的修改,则是由宗人府主持进行的,适用于十三万宗室,容许宗室子弟入仕、经商、耕读和从事手工业。

    这实际上是为十三万宗室子弟松绑,不然的话,这个庞大的群体里面,既有富可敌国的藩王,更多的则是沦落为赤贫穷人。只是因为这些人姓朱,是宗室之后,他们就都不能从事士农工商,以至于因为穷得没钱来京师找礼部取个正式的名字。

    新春一过,驾崩的天启帝灵柩,终于入土为安。至于自缢身亡的信王朱由检,则早就入葬了。

    紧接着,就是迎立新帝的大事。

    纷纷扰扰大半年之后,这件大事才终于尘埃落定。福王朱常洵入继大统,改元崇祯,大赦天下。

    只不过两京十三省,已经习惯了每一道政令的落款,都是太师与六部九卿联名签署,现在则在太师之上,多了个皇帝的签名,以及鲜红的玉玺印章。

    这些悄然之间的改变,已经为天下人所熟知,没有人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一年来,朝廷政令通和,大明帝国上下内外,呈现出一股完全不一样的安详与和平景象。

    ……

    崇祯二年,北方依旧是大旱,入秋之后,一股莫名的燥热,就笼罩在整个京师内外。

    老百姓只知道秋高燥热,却不知道,在太师罗飞羽大人的府上,那间宽大书房里的气氛,比秋燥还要更加的躁动不安。

    罗飞羽召集回来的,辽东督师孙承宗,登莱巡抚袁可立,蓟镇督师袁崇焕,再加上协理京营戎政卢象升,以及从陕西左布政使任上调任北直隶巡抚的洪承畴,此刻都集中在书房里。

    书房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以厚木雕刻而成,山川河流,森林草原,城池道路,边关隘口,地势起伏,都一目了然。乃至于各地之间的距离,也都十分恰当。

    孙承宗等人一进门,一双眼睛就再也挪不开,紧紧地盯着这副巨大的木质沙盘。

    在场的,还有兵部尚书崔呈秀,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锦衣卫镇抚使沈炼和陆文昭,以及罗飞羽留在身边为他打理事务的杨嗣昌。

    可以说历史那条时间线上的明末名将,十之七八,都被罗飞羽网罗到这里来了。

    罗飞羽手里拿着几根长杆,分递给众人,哈哈一笑着说道:“两位老将军,不用这么看着这副沙盘,工部正在制作辽东和登莱的沙盘,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带回去了。”

    孙承宗和袁可立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罗飞羽收起笑容,直奔主题,说道:“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我们在建州后金的细作,基本上都被拔掉了。好消息是,锦衣卫这两年来,也把后金在各地的细作内奸,给狠狠地反复梳过好几遍,也基本上拔除了。所以我们和后金皇太极,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众人都保持着沉默,等着罗飞羽的下文。

    “不过我们还是从建州后金那边,获取到一些零星消息,”罗飞羽接着说道,“北方大旱,后金和蒙古诸部都受灾严重。再加上在宣府镇张家口堡严查出长城的商队,输往后金的粮草物资,大为减少。我估摸着,皇太极这个时候的境况,肯定比朝廷还要更难受。”

    书房里,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只有户部尚书郭允厚有些无奈的样子,带着几分苦笑。

    罗飞羽看着他,笑着说撒了,“户部郭尚书压力很大啊,国库的粮银,恐怕过个冬,过个年关,就又要见底了。”

    “是!”郭允厚答道,“太师明鉴。”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所以你们看,皇太极这会儿的日子,也许比我们更难过!”

    袁可立把手中的木杆指向登莱,说道:“太师所说的,并非夸大其词。登莱,关宁锦一线,后金百姓逃亡者众。从这些人口中,问出来的情况大致相同,缺粮,八旗旗主怨气冲天,纷争不断。”

    辽东督师孙承宗点着头,示意袁可立所说不虚。

    “太师,两位老将军的意思是……”蓟镇督师袁崇焕双眼发亮,沉声说道,“……皇太极会出兵?”

    罗飞羽手里的木杆,指向蓟镇北面的喜峰口一带,轻点几下,说道:“这里!皇太极如若出兵,十有**会走这条路!”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沙盘上喜峰口所在的小小关隘上,都在心里沉思着,沉默不语。

    杨嗣昌悄悄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轻声说道:“太师,在下……不知该讲不该讲?”

    “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有什么见解,大胆地讲出来。”罗飞羽看着杨嗣昌,鼓励道。

    “是!”杨嗣昌声音沉稳了许多,答道,“皇太极如若绕道蒙古诸部,从喜峰口一带入关,这……是一场豪赌……”

    “当然是!”罗飞羽答道,“你们呢?对这个事怎么看?如果你们是皇太极,你们会做什么?准备怎么做?还是……什么都不做?”

    这一次,就连杨嗣昌,都沉默了下来,紧盯着沙盘,皱眉苦思:如果自己是皇太极,会做什么?怎么做?还是什么都不做?

102 风起

    事实上,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考虑着这个问题,包括户部尚书郭允厚,也在把自己代入到皇太极的身上,考虑怎么过冬这个大问题。

    杨嗣昌最先抬起头来,说道:“太师,在下愚见,如若在下是皇太极,会派人前来议和。”

    “议和?”袁崇焕皱着眉头说道,“以皇太极的为人,他如何会主动提出议和?”

    罗飞羽说道,“我们现在先讨论各种可能性,每种可能,又该如何应对,然后再来看,每一种可能性到底有几成把握。”

    “现在,皇太极派人来议和,是一种可能性。”

    “很好,现在,如果我们得到消息,说皇太极派了一队人前来议和,正在前来京师的路上,而我们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皇太极为了议和,到底会提出哪些条件,会有哪些要求,我们该如何应对?”

    袁崇焕明白了过来,这就是一种新颖的做法,规则简单,却要每个人都能站在敌人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去找出各种行动的可能,针对每种可能,找出应对之策!

    所谓算无遗策,只怕就是这样子得来的!

    他看了一眼杨嗣昌,见他在那里皱眉沉思,答道:“在下以为,不会同意皇太极的议和。但是会与之周旋,弄清楚他们的底细和想法。”

    “嗯,这是一种应对,你们呢?认为该如何?”罗飞羽问道。

    讨论刚一展开,就极为热烈。在关于议和这个问题上,主要就是杨嗣昌和袁崇焕两个人为主,其他人分别站队,为两人出谋划策,各抒己见。

    光是这个一议题,就讨论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侍女送来茶水糕点,讨论才告一段落。

    这般别开生面的讨论会议,一连进行了三天,各种各样的可能与应对,都讨论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遗漏。

    讨论的成果,就是皇太极议和的可能性有,但是很小。他即使真的派人前来议和,很大可能还是为了掩盖出兵的图谋。

    故而军事上的准备,势在必行,就连杨嗣昌和郭允厚这两个坚定的议和派,也都觉得如此有备无患,非常有必要。

    而皇太极出兵,强攻关宁锦防线的可能性也低,更大的可能,是绕道蒙古诸部所在的大草原,从喜峰口一带入关!

    北方大旱,蒙古诸部纷纷狮子大张口,要求朝廷给予粮草银子以支援。可是户部尚书郭允厚是主管国库的,更清楚以现如今的情况,朝廷没有余力去安抚这些贪得无厌的蒙古诸部。以至于长城外的大草原上,势力最为强大的察哈尔部西迁,留下的一些中小部落,本来就跟后金眉来眼去的,这一下就更是有了充足的理由。

    原本作为大明帝国外部屏障的大草原,情势已经发生重大变化,也为皇太极大军绕道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两个月的时间,罗飞羽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各种准备。他还带着人马,走遍喜峰口各关隘,到遵化、蓟州,以及毗邻京师的顺义、通州等地,实地查勘。

    他坚信皇太极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而是会主动出击。除非苏雅琴能够劝阻,否则皇太极一定会走这一步险棋。

    他直接待在蓟州,如同安坐在蜘蛛网中央的蜘蛛,等待着四面八方的细微响动。

    而他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长城外的大草原上。

    一进入十月,天气还是如此燥热。连续两个月,整个北方,滴雨未下,干旱更是胜过前一年。

    如此前所未有的大干旱,把整个大草原,都变成了一片金黄色的海洋。

    明军斥候三人一组,散布到长城外两百里之外,每一组之间,相隔三十里,有相对固定的临时驻点,每日只需往前巡视二十里地即可。

    每过几天,这些人就会轮换一批,如此循环往复。李过仰面躺在草甸里,看着枯黄的草茎在风中摇晃,看着天空蓝得如一整块蓝宝石,深邃,没有一丝瑕疵,幽蓝得令人心里发慌。

    两年前,叔叔李自成听那个女人的妖言,不顾他的劝阻,执意起兵造反。

    结果,在米脂县城,兵败身死,还连累着一大帮老兄弟身死。李过,刘宗敏,还有其他的幸存者,都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太师一句话,把他们都给发配到了边关效力。

    如今,刘宗敏已经因军功荣升为百户,李过也是总旗,虽然这个升迁速度很惊人,但是比起太师亲自招抚的那个王二,就远远不够看了。

    王二如今已经是京营的参将,手下统领好几千的人马!

    李过躺在草甸上,马儿在旁边吃着豆料,嚼得嘎嘣嘎嘣响,显得十分悠闲。实际上,李过现在的位置,是边军斥候里最靠北的。

    北风已经带着几分凛冽冷意,李过突然眉头一皱,倏然坐起身来,把双手笼在耳朵边,对着北风吹来的方向,凝神细听。

    越听,他的神色就越是凝重。

    风中带来的,是隐隐的马蹄声。没错,肯定是马蹄声!李过很确定这一点。只不过离得远,声音非常轻,若有若无的。

    李过站上马鞍,手搭凉棚,朝北方极目远眺。

    在金黄色的草原尽头,他仔细看了好久,确定那两个小黑点,是两名精骑。

    他身上穿着暗黄色的伪装服,就连战马身上,也披着一层暗黄色的马披。这么一件简简单单的衣服,隐藏的效果十分显著。李过等人做过验证,只要人马往金黄色的大草原中一躲,除非离近了,否则根本看不清。

    故而现在,他可以看到极远处的两个小黑点,同时确信对方是看不到他,根本无法从金黄色的大草原背景下,把他给分辨出来。

    李过非常有耐心地等着。一直到两名骑士从他右侧里许外疾驰而过,他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两名后金骑兵,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皇太极率大军来了!

    李过在两名后金骑兵身后,牵着马,藏身在草茎中,悄悄跟随着。他们能够哨探到这里来,已经达到了极限,再过不一会儿,他们就该往回赶。

    果然,他们继续往前疾驰数里的距离,除了金黄色的大草原之外,没有任何发现,就翻身下马,让战马歇一口气,吃掉豆料,饮用清水,他们也能歇息一下,准备回程。

    金黄色的大草原,草茎在北风中摇曳着。极目远眺,方圆十里开外,一个人影子都看不到,两名后金骑兵放松警惕,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他们浑然没有注意到,草丛中突然抛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到两匹马中间。

    砰!

    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响,把两人吓了一大跳。两匹战马骤然受惊,长声嘶鸣,往两边撒腿飞奔。

103 狼烟

    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是李过扔出来的。

    就是个大号的炮仗,点着引信之后,扔出去,炸不死人,但是声音却震天响,可以吓人一大跳。用来惊吓战马,就正是这个大炮仗的主要用途。

    这自然就是工部的杰作。

    太师罗飞羽掌权之后,大力扩充兵部、户部和工部的管辖权力,宫中的兵仗局,都划归工部管辖,里面的那些太监,也都从宫中退出,成了工匠。

    这个惊吓马匹的大炮仗,李过这样的斥候,每个人都会随身带着四枚,作为对阵敌军斥候的利器。

    现在一出手,大炮仗就立了大功,把后金两名斥候骑兵的战马给吓得狂奔出去,等于是费了两人的腿脚。

    李过骑着战马,挥舞着柳叶刀,冲杀过来。

    后金精骑善骑射。这两个斥候骑兵,看到四周无人,放松了警惕,弓箭都还在马鞍上。战马受到惊吓,逃奔到两三里外,把弓箭也都带走了。

    两人手持腰刀,严阵以待。就在这时,空中迎面抛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还冒着烟,嗤嗤作响。

    两人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就往左右扑闪躲避。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硝烟弥漫。

    两人双耳震得嗡嗡作响,刚刚从地上爬起身来,李过就已经策马杀至,侧俯身一个劈砍。

    噗嗤一声响,后金斥候举着刀的手腕,被一刀劈断,身上的皮甲如同豆腐做的,提供不了丝毫的防护,被柳叶刀劈砍出一刀大口子,鲜血涌现,整个人被这股冲击力带得原地旋转一圈,惨叫着倒地。

    另外一个撒腿就跑,嘴里吹出尖锐的口哨。逃到两三里外的战马,听到主人的召唤,撒腿往这里奔来。

    想跑?李过调转马头,轻轻一磕马腹,战马小步追上去。李过收起柳叶刀,双手端着手弩,保持着平稳,扣下扳机。

    嗤的一声响,后金斥候惨叫一声,往前一扑,滚倒在地。

    李过在他身后翻身下马,左手端着手弩,右手持着柳叶刀,保持着戒备。刚刚近身,后金斥候骤然翻身,一刀砍来。

    李过挥刀格挡,哐当一声,砸飞后金斥候的刀。左手的手弩对准他的头,引而不发。

    后金斥候满脸惊恐,还带着痛苦之色。李过手腕一翻,刀背砸中他的后脑,把他砸晕在地。

    杀死一人,俘虏一人,还缴获两匹战马,再加上第一个探得这个消息,李过心里盘算着,这份功劳可不算小了。

    片刻之后,李过牵着两匹战马,驮着两名后金斥候,纵马往回飞奔。

    一口气驰出三十多里地,李过在马背上大声喊着:“是我,李过,回来了!”

    前方都只是一模一样的金黄色草原,没有人影子。片刻之后,前方草丛中,有人喊道:“霹雳!”

    “雷火!”李过答道。

    他这是对上了暗号。前方草丛中,现出两个人来。这正是李过所在的斥候小组。

    两人一看到这个样子,都是吃了一惊,抢着问道:“怎么回事?女真人真的来了?”

    “是的!他们来了!”李过翻身下马,答道,“赶紧去点燃狼烟,把这个俘虏弄醒,我要问问情况。”

    两名同伴立即撒腿飞奔,各自做自己的事。身为斥候,本身就是死伤率甚高,现在已经提前一步知晓了女真大军的动向,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片刻之后,草原上,一股黑色的狼烟冲天而起,北风把狼烟吹得往南折弯,然后飘散在空中。

    但是在金黄色的大草原上,隔着三四十里,这股狼烟都清晰可见。

    过不多时,在南边和东西边,各有一股狼烟升腾而起。这说明临近的斥候小组,已经看到狼烟示警,同时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

    遵化城,历来就是蕃卫京师的军事重镇。遵化城外不足百里,就是长城,从东到西,依次排开喜峰口,潘家口,龙井关,洪山口,罗文峪,大安口,鲶鱼关,马兰峪关,可谓是防备蒙古诸部的军事要地。

    把守洪山口的参将易艾,每天都会站上关口城墙的最高处,极目远眺。

    一轮红日,挂在西方天际,还有一竿子高。长城外,一片苍茫,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是易艾却是知道,此刻边军斥候尽出,散布在长城外两百里的范围内。

    只要女真大军和蒙古诸部敢来,肯定无从遁形。

    脚步声响,百户刘宗敏走了上来,到易艾的身边站定,顺着他的目光,沿着夹山沟,看向山外的大草原。

    刘宗敏是跟着米脂的李自成反叛被俘,发配到边军效力的。这一点,参将易艾清楚得很,刘宗敏自己也清楚得很。

    这两年来,刘宗敏显示出其勇猛果敢的一面,从一个小小的边军兵卒,成为易艾手下的得力干将。

    “女真人……会来吗?”刘宗敏看了一会儿,问道。

    易艾沉默着。他知道的情况,比刘宗敏多很多,但是他不能说,只能自己知道。这些情况,是太师亲自召集他们这些关隘守将时,亲口跟他们说的。并且还说了,如若泄密,一律砍头!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女真大军要是真如朝廷和太师所防备的那样,绕道蒙古诸部所在的大草原,那么现在就该是时候了。再过一个月,天气转冷,也许会大雪封路,女真大军即使能来,回程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易艾长吁一口气,笑着答道:“到底会不会来,过段时间,就会见分晓了。不过朝廷的担忧,也不是杞人忧天。所谓有备无患,总比毫无防备的好。怎么?你是想起家里的婆娘了?”

    刘宗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两年前,他跟着李自成起兵造反,结果在攻打米脂县城时,正撞上太师罗飞羽率领的锦衣卫精骑,死伤惨重。他侥幸逃得一条命。还担心会被砍头,担心一家老小也会受到牵连。结果太师一句话,直接把他们这些人发配到边军,一家老小没受牵连,但是被送到京师,安顿了下来。

    易艾伸手拍拍刘宗敏的肩膀,说道:“你是盼着女真人来吧,这样才能有立功的机会。”刘宗敏再次不好意思地笑着,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下子愣住在那里。

    夹山沟外的大草原上,一股狼烟冲天而起,分外醒目。

    刘宗敏屏住呼吸,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喃喃自语:“狼烟!那是……狼烟!”

104 开弓

    蓟州,入夜,城内各处就只剩下一队队巡逻的士兵。

    蓟镇督师袁崇焕的大营,一骑急奔而来,简单通报之后,即刻入内。

    “报……”

    罗飞羽正在大营里,盯着沙盘,自门外奔进一人,大声喊着。

    “洪山口参将易艾遣使急报!”

    “快带进来!”袁崇焕当即令道。

    过不多时,来人就被带了上来,禀道:“洪山口外,狼烟示警!”

    “狼烟示警?!”袁崇焕一惊,问道。

    “是!斥候详情尚未回报。”

    袁崇焕看向罗飞羽,罗飞羽手中的木杆,在洪山口所在点了几下,说道:“皇太极来了!”

    “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袁崇焕说道。

    他挥挥手,让手下带人下去歇息。

    罗飞羽摇着头答道,“边军斥候散布在长城外两百里,察哈尔部已经西迁,蒙古诸部实力弱小,根本不敢寇边,除了皇太极,没有人会引起狼烟示警。”

    这一次的布置,袁崇焕也是知道的。狼烟示警,的确是有大军前来。

    可他还是在心里觉得,不能完全肯定就一定是皇太极率大军前来。如若果真如此,皇太极从沈阳出发,就该是在月初才行。

    他紧盯着沙盘上洪山口所在的地方,问道:“太师,是否等详情禀报后,再做定夺。”

    罗飞羽摇头答道:“不,立即派出信使,快马飞报,让孙承宗、曹文诏、卢象升、洪承畴和满桂立即做好出发准备,一接到军令,立即各就各位!”

    “是!”袁崇焕大声答道。

    整个布局,均已就绪。

    孙承宗在山海关,手下大将曹文诏率关宁精骑三万,屯驻永平,卢象升率京师三大营十二万人,屯驻通州,满桂统帅宣府、大同、延绥三镇和京营抽调的精骑三万,屯驻昌平,洪承畴则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在把遵化和蓟州一带的百姓,粮草物资,疏散到京师以南以西一带安顿,实行坚壁清野。

    就等着太师罗飞羽的一声令下,各部就会到达指定的地点,等着皇太极大军的到来。

    ……

    此刻在老哈河附近,连片营帐,简直就可以跟天上的繁星相比拟。营帐正中,就是皇太极所在的大帐,庞大如宫殿,犹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此刻在大帐里,皇太极眉头紧皱,正在来回踱步。大帐里,只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苏雅琴。

    这一次大军出征,苏雅琴一直尽其所能,力劝皇太极不要妄动大军。理由则是无法掌握大明朝廷的动向,不知道他们做了哪些准备。

    可惜的是,自从她从陕西返回辽东,就发现皇太极不再对她那么言听计从,而是保持着疏远。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原来在她尚未返回辽东时,一系列针对她的流言,就在辽东传开。比如她色诱大明信王朱由检,成为信王朱由检身边的红人。在信王朱由检自缢身亡,她被大明太师擒获,靠出卖色相才脱身。还有陕西的反叛头子李自成,张献忠,等等诸如此类的这些人,都在这个名单上。

    这些流言,苏雅琴很清楚,就是那个太师罗飞羽派人散布的。可是她没法反驳。一来,这些流言七分是真的,三分是假的,她洗不清。二来,她越是反驳,越是在意,就会越描越黑。

    所以她只能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地在皇太极身边效力,一点点赢取得他的重新信任。

    可是这一次,她还是未能阻止皇太极率大军绕道千里,奔袭大明帝国京师的军事行动。

    现在,这个晚上,就是她的最后一次努力机会。皇太极已经得到前锋斥候的回报。大草原上,狼烟四起,这说明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大明边军已经知道了后金大军的到来,已经有了准备。

    而扎营的老哈河一带,距离长城边关,还有三百余里!

    即使全速行军,也需要三天的时间!然后休整一天,才能发动攻击!

    这样明军也就至少有四天的准备时间!

    皇太极来回踱步,也就是难以下定决心。

    大军已经行军一个月,到了大明帝国的长城边关,就因为狼烟示警,而掉头返回?劳师远征,耗费钱粮无数,如此一无所获,返回辽东,各旗旗主怎么看?新近归顺的蒙古诸部又会怎么看?

    “陛下……”苏雅琴喊道,声音就像她的身体那样,柔软舒适,“大明太师罗飞羽杀魏忠贤崛起,两年来,大权在握,大刀阔斧,推行整治。孙承宗在辽东,袁崇焕在蓟镇,边军斥候出长城两百余里,前所未见。这说明大明边军的准备,比预料的还要更充分。”

    皇太极转过身,看了苏雅琴一眼,脸上带着浓浓的愁云。

    “大军已至此,如开弓射箭,已无回头箭。”皇太极说道,“大明……积难重返,边军整饬,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出精兵。此战,势在必行!”

    皇太极知道的,比苏雅琴要多。这一战,实则已经是赌上了国运。不战,内部矛盾重重,已经是此起彼伏,难以调和。更何况,以辽东建州苦寒之地,区区百来万人丁,如何能与大明抗衡?一旦大明开始扭转颓势,完全可以做到不战而胜!

    此战若败,那自是万事皆休。只有战而胜之,大掠大明帝国的京畿重地而回,方才是险中求生之路!

    皇太极心里下定决心,脸上再没有愁云,而是透出坚毅与自信,令道:“召集诸将立即前来大帐议事!”

    他不是对苏雅琴说的,而是对着大帐外说话。苏雅琴大惊失色,颤声喊道:“陛下……”

    “退下!”皇太极转过身,低喝一声,“御前军事会议,你……回避!”

    苏雅琴心中发苦。

    原来自始至终,她就根本没有重新获得皇太极的信任!他已经把她排除在决策圈之外!

    可是在皇太极跟前,她没有辩解和反驳的余地,只能强自镇定,行礼,转身离开。

    大帐外,繁星满天。苏雅琴抬头看着夜空,心中一片茫然。这一次的行动,在狼牙公会上下,是看做轻而易举的任务。她也是凭着与狼牙公会副会长的特殊关系,这才拿到这个任务,可以说是惹得很多人的羡慕嫉妒恨!

    可是现在,这个任务,只怕多半要失败了!

    如此返回之后,别人会如何看待?

    苏雅琴心里乱成一团乱麻,眼前浮现出罗飞羽的身影,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105 叩关

    大战,如期拉开帷幕。

    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同时遭受到后金大军的猛烈攻击。

    长城的这些关隘,都建在谷口狭窄之处,扼守着险要之地。即使后金大军人数众多,也难以展开,只能一次投入几百人,靠一波又一波的持续攻击,消耗守军的实力。

    洪山口参将易艾麾下,只有守军五百,昨天傍晚,后金大军已经在洪山口关隘外的大草原上扎下营帐,所有的非战斗人员,都连夜撤离。

    剩下的400人,全副武装,在天色刚亮时,就集中在一起,进行战斗前的动员。

    参将易艾站在台上,伸手指着关墙外传来的号角声,大声说道:“这是后金大军发动攻击的号角!这里,将首当其冲!”

    所有人面带肃穆,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后金大军面前,这座关隘,根本就无法挡得住。而他们这些边军,就势必会随着这道关隘的陷落,而死在这里。

    “你们……都抱有必死的决心,我知道!”易艾继续大声说道,“袁督师知道,太师也知道!”

    “但是太师给我的军令,是要到此刻,才能告诉大家!”

    “我们不需要死在这里,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坚守一天一夜,那么我们就会全部被处死!”

    “现在,你们告诉我,能不能坚守到明天这个时候?然后带着胜利,一个不留地,安全撤离?”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刘宗敏拔出腰间的雁翎刀,振臂高呼:“能!”

    “能!”所有人如梦初醒,纷纷出声。

    只是声音参差不齐,听起来就是一片嘈杂,一点也不整齐。

    易艾很不满意,厉声喊道:“我听不到!能不能?!”

    “能!”

    所有人举起手中的武器,步调一致,齐声高呼。

    这一次,易艾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大声地说道:“很好!这样才算个样子!刘宗敏,你带队打头阵!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

    守军四百人,分为四队,由四名百户统领,轮流上城墙战斗。

    刘宗敏挎着雁翎刀,大声领命,带着手下登上城墙。

    参将易艾带着自己的亲兵,来到严禁其他人进入的几个地方,仔细检查一遍,确认这些储存的火油和火药没有任何遗漏,才登上城墙,看着关隘外如蚁行而来的后金大军,对着身旁的刘宗敏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一旦支撑不住,立即发信号!”

    ……

    皇太极兵分三路,同时攻打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

    罗飞羽早就在准备这场大战,每一个关隘,他都亲自走过一趟,并且给关隘守将下了密令,只需要坚守一天一夜,然后纵火炸毁关隘,撤走所有人即可。

    甚至连每个关口守军的撤退路线,都是事先定好的,这样才不至于临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撤离。

    大战一起,消息就从各关隘如雪片般飞来,汇聚到蓟州城里。

    然后精骑从蓟州城出发,分别驰往各自的目的地。

    一张大网,已经布好,如今皇太极这条大鱼也如期而来,就等着他进入网中。

    罗飞羽还没有离开蓟州城。

    这里距离激战中的三道关隘,只有不到百里,各种动向,都能在当天就禀报上来。

    第二天一早,按照预订的方案,三道关隘守将就该弃关撤退,但是撤退之前,他们会点燃火油,毁掉关隘。

    这样至少又能阻挡住后金大军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可以让守军从容撤离。

    洪山口,一天一夜持续不断地激战,守军已经伤亡过半。

    刘宗敏身上带着几处伤口,裹着白布,精神却仍然高昂。但是即使他和手下战斗意志仍在,但以这么点疲惫之军,根本守不住这道洪山口,最多再坚守半天,就会陷落。

    参将易艾很满意现在的战果,直接二话不说,大手一挥,令道:“撤!”

    幸存的士卒,扶着轻伤员,抬着重伤员,鱼贯而出。

    刘宗敏皱着眉头,与另外三位百户一起来到易艾身边,低声问道:“将军,你……”

    关墙上,如今只有参将易艾手下的三十多个亲兵。他们一直没有参加战斗,现在却坚守在关墙上。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为大家断后。

    易艾伸手逐一拍拍他们的肩膀,哈哈一笑,答道:“放心吧,太师早就有所准备,你们带人放心离开,该往哪里去,我也告诉你们了,遵令撤离即可。我做完最后这件事,就会随后赶上来!”

    刘宗敏说道:“将军,让我留下来相助!”

    易艾摇头答道:“带人撤离,就是给你们的军令!不要再耽误时间,现在,离开!”

    军令如山,所有人都知道。参将易艾如此说,刘宗敏四人只能依令离开,一步三回头,都不知道易艾只带着三十名亲兵,如何断后。

    关外,喊杀声震天响,后金大军迫不及待地开始攻关。

    一桶桶火油从关墙上扔了下去,掉落在山石上,砸得粉碎,里面的火油四处飞溅,顺着山路流淌而下。

    后金士兵开始冲锋,箭矢嗤嗤作响,可是距离尚远,即使是善射的后金士兵,也无法把箭矢射上关墙。

    参将易艾登上关墙,恰好最后一桶火油也扔了下去,当即冷冷地令道:“点火!”

    三十名亲兵,纷纷开弓射箭,一支支火箭从关墙上射出。他们射出一箭,立即转身离开。

    参将意易艾仍旧站在城墙上。关外,蓬蓬声响,火油被点燃,一团团烈焰腾空而起,迅速蔓延开来。

    冲锋的后金士兵虽然知道山道上流淌的是火油,每个人都知道明军要干什么,可是没有收兵的号令,没有人敢往回跑,只能一个劲儿往前,希望能赶在火烧起来之前,抢到城墙根下。

    易艾冷冷地看着关外燃起的大火,把后金士兵卷了进去,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畅快来。

    只是他没时间在这里多看,走下关墙,从亲兵手中接过火把,待众人离开,直接点燃引信,然后把火把一扔,转身就带着两名亲兵,撒腿就跑。

    轰轰轰!

    连声闷响,震天动地。刘宗敏等人已经走远,此刻也都不由得转过身,看着关口处升腾而起的烟尘,还有冲天而起的烈焰,不禁骇然失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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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诸天介绍:
提绣春刀,爬修罗场,手刃阉党,脚踢东林,崛起于血泊之中,拯救大明于危难之际,掌天下大权,控一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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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诸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神诸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神诸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