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天罗地网
皇太极站在洪山口的山石上,远眺着长城内的大明江山,心中没有破关直入的欣喜,而是充满了苦涩。
大军强攻一日一夜,死伤惨重,换来的,却是洪山口关隘被彻底焚毁,通道被炸成一堆乱石。大火烈焰,比百万大军还有效,足足挡住一天一夜的时间。然后清理乱石,清空通道,又花了两天的时间!
也就是在这几个关隘,大军被阻滞了整整四天的时间!大明也就多了四天的时间,去做准备。
站在这个位置,远处的遵化城清晰可见,仿佛垂手可得。
从遵化城往南,就是蓟州,也是蓟镇督师驻军所在的地方。只要过了蓟州,就是大明京师。
这个距离,也就只是三四百里而已!以八旗精骑的速度,只需要几天的工夫,就能兵临大明京师城下。
可是这个时候,皇太极心里,不再如月初出兵时那么信心十足。
“陛下!”皇太极身后,传来苏雅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妩媚。
皇太极没有回头,叹道:“万里河山,就在眼前……”
“各旗旗主都在说,大明江山,垂手可得。”苏雅琴说道,“陛下也是这么想吗?”
“你怎么想?”皇太极反问道。
“这是个陷阱!”苏雅琴答道,“欲擒故纵,引君入瓮!关下的遵化城,只怕即使不是一座空城,守军也会一触即溃,逃往蓟州。然后蓟州呢,陛下是否准备强攻?”
皇太极没有吭声。
这其实就是他心里最为担心的事情。
“陛下,”苏雅琴往前踏了一步,已经到了皇太极的身边,柔声说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皇太极冷笑一声,“现在回头,大军还没回到沈阳,就会分崩离析,再也无法聚拢在一起。难道这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现在回头,除了大军分崩离析,他这个陛下,刚刚登基的陛下,也会因此而无法服众,黯然下台。
苏雅琴心中一震,无法再说话。
眼前的这个机会,是她最后一次能够劝阻皇太极。从得知出兵时起,她就力劝皇太极不要采取这样的冒险军事行动,可是皇太极根本就听不进去。到了现在,很明显这就是个陷阱,一个大明帝国布下的陷阱。
山石上,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气氛就显得有些沉凝。苏雅琴幽叹一口气,说道:“陛下,你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安,对吧。”
皇太极没有回答。
苏雅琴心里已经明白,她已经无法劝阻皇太极了。从沈阳发兵到现在,她已经劝过好几次,可是每一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她现在才算明白当年罗飞羽的那句话,当时罗飞羽是在说,大明京师是他的主场,整个大明朝堂也是他说了算。
现在这里,已经是他的主场,放弃洪山口,很明显就是他在统一部署的结果!就跟他重新启用孙承宗和袁可立,放在关宁锦一线和登莱一样,都是他在说了算。
可是反过来,后金这边,不是她在说了算,而是皇太极说了算。她只能尽力去影响,去劝说,却没办法代替皇太极做出决定。
她在皇太极身边,看着暮色渐渐笼罩四野,最终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转身就走。
次日,大军越过洪山口,龙井关,大安口,如潮水般涌进大明帝国境内。
遵化守军出城列阵,与后金大军前锋相遇,尚未开战,就自己乱了阵脚,真正是一触即溃,四散而逃。为了逃走。他们还在城中放火,烧毁粮草物资。
苏雅琴是在夜间,才从途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再次绷紧起来。
遵化城乃是大明边军的重镇,如此轻而易举地拿了下来,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可是蒙古诸部和八旗旗主,都认为大明边军除了辽东边军可堪一战之外,其他的边军都已经腐朽堕落,不堪一击。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军直逼大明京畿重地,四处劫掠的美好前景。
第二天,遵化城外的三屯营,也不战而得。三屯营守军连夜就弃城而逃,退往辽东。
皇太极留人驻守遵化和三屯营,自带大军,浩浩荡荡,直逼蓟州。
蓟镇督师袁崇焕闭门不出,等着大军攻城。皇太极才不会强行攻打蓟州这样的重镇,而是带兵绕过蓟州,直奔京师。
苏雅琴留在遵化,没有跟随皇太极的大军南下。
她越来越不看好这一次大战的结果。
她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现在该是改变玩法的时候了,不然她根本就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能被罗飞羽这么压着打。
皇太极之后,只有一个人,能够统领八旗精骑,那就是留守遵化城的多尔衮!现在还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可是苏雅琴想要的。不是再去辅助多尔衮,而是自己做主!可是杀了多尔衮,八旗旗主,也不会听她的!
可现在,就该是她开始行动的时候了!
苏雅琴一直在关注着皇太极大军的进展。大军越过蓟州之后,蓟镇督师袁崇焕的反应很奇怪,并没有率军出城尾随追击,而是继续龟缩在蓟州城的高墙之后。
……
罗飞羽亲率京师三大营和锦衣卫大军十四万,驻扎在通州城外二十里,以通州城为依托,挡住皇太极大军的去路。
左路军统帅满桂,率精骑三万,驻扎在顺义。三万精骑,是宣府、大同、延绥三镇精骑,以及京师三大营中的抽调出去的骑兵汇聚而成。
右路军统帅曹文诏,率关宁精骑三万,驻扎在香河。
再加上蓟镇督师袁崇焕所率蓟镇边军六万,驻扎在蓟州,布成一张大网,把皇太极的十二万大军包围在其中。
顺义和香河两地距离通州,也就不过五十里的距离。大战一打响,左右两支精骑劲旅,就能从左右实施夹击。
这还没算完。辽东督师孙承宗所率关宁大军三万,与从三屯营退下来的守军会合,就在迁安扎营,只待一声令下,就去攻打三屯营和遵化,截断皇太极的退路。
皇太极率大军越过蓟州,第二天就得知明军大军在通州城外二十里处挡住去路。他当即安营扎寨,准备大战一场。
太阳西斜,大军正在忙碌着扎营,皇太极正在大帐中与诸将商议,得到禀报,说有一队明军三百精骑,正往大营杀来。
三百精骑当然不是来攻营的。皇太极问了几句,立刻就明白了,来的是锦衣卫精骑,也许就是大明太师罗飞羽前来探营?
“备马!我去会会他!”皇太极一声令下,也只带着三百精骑,冲出大营。
107 面对面
罗飞羽率锦衣卫三百精骑,不顾卢象升等人的劝阻,执意要来后金大军大营探营。
他倒不是一意孤行,而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引得皇太极发动攻击。
京营三大营,外加锦衣卫,一共十四万大军,真正的老兵,不过一万,其他的都是新近招募的新兵。经过两年的操练,也还是新兵,距离百战老兵,还是有相当的距离。
人这方面的不足,罗飞羽就用装备来弥补。这两年来,京师三大营的重建,罗飞羽确定的方向,就是正面对抗后金精骑。所有的军备,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而精锐骑兵的培养,他就交给孙承宗、袁崇焕和满桂这样的边军重镇。
故而这一次,一得知皇太极率大军出现在长城外的大草原上,京营三大营,外加锦衣卫,一共十四万大军,就在通州城外聚集,依托通州城,设下大营,挡住皇太极大军的去路。
车弩,红衣大炮,长枪,巨盾,重装步兵,构成正面对抗后金精骑的多层次防线,就等着皇太极大军发动攻击。
故而罗飞羽就要这么前来探营,就是要以自己为饵,引得皇太极挥军正面强攻。就是要让皇太极以为,只要击溃罗飞羽亲率的大军,就能击碎大明朝廷的抵抗意志,逼近大明京师。
罗飞羽在沈炼和陆文昭的陪同下,立马细看。一队精骑从大营驰出,来势汹汹。
“后金精骑,果真是名不虚传!”罗飞羽赞道。
相比这些马背上的精骑,即使是久经训练的精锐骑兵,在控马一项上,还是要稍逊一筹。
陆文昭在罗飞羽身边,说道:“太师,该回去了!”
罗飞羽摇摇头,答道:“无妨。这只怕就是皇太极亲自出营,待我会会他。”
从大营里冲出来的,也就三百精骑,与罗飞羽所率精骑人数相当。
两军对垒,人数相当,双方都是盔甲鲜明。锦衣卫这边,是黑色甲衣。皇太极那边,则是黄色。
罗飞羽催马上前,沈炼和陆文昭策马护卫。对面那边,也是出来三骑,皇太极在前,两人在后护卫。
双方不约而同的,在两军中间停下,相距也就二十来步的距离。
“皇太极?”
“罗飞羽?”
两人同时出声。
所不同的是,罗飞羽喊的的满语,皇太极喊的则是大明官话。
两个人这是不约而同地,很有些默契的感觉。
罗飞羽看着皇太极,摇摇头说道:“皇太极,你不应该来的。”
“我已经来了!”皇太极答道。
“你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罗飞羽说道,“回到辽东,我可以封你一个大官,继续统领八旗。”
皇太极看着罗飞羽,冷冷地答道:“我想要的官,你可封不起。”
“哦,原来你是想当皇帝?”
皇太极默认,没有出声。
罗飞羽哈哈一笑,“看来你的野心还是不小啊!”
“你现在让开,我倒是可以封你一个大官!”皇太极反唇相讥,说道。
“即使你能当时皇帝,你最大也就只能封我一个太师,”罗飞羽答道,“我现在就是太师,根本不需要你来费这个劲。”
皇太极眉头一紧。罗飞羽现在就是太师,即使他入主中原,的确是最大也就只能封罗飞羽一个太师。
在皇太极沉默时,罗飞羽接着说道,“看来我们都没法给对方封一个更大的官。不过我还是劝你赶紧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皇太极马鞭往前一指,说道:“我会带大军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等我跃马当阳门前,我就会率大军回去的。”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会直接住进禁宫,不回去了。”
话音刚落,罗飞羽拨转马头,扔下一句话:“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在战场上见真章吧!”
皇太极看着罗飞羽三骑飞驰而去,在三百锦衣卫精骑的护卫后,一路飞奔的背影,面色不由得一紧。
二十里外,就是大明大军的大营,挡在通州城外,挡住通往大明京师的去路。
第二天,天色刚亮,京营三大营就如同沸腾了一般,一队队兵卒从大营里涌出,在大营前五里的范围内摆下阵势,以挑衅地姿势,向皇太极所率后金大军发起挑衅。
皇太极也是针锋相对,率大军拔营,往前推进。
两军对垒在一起,旌旗林立,气氛肃穆。
罗飞羽所在的中军,是一片黑压压的锦衣卫精骑,一共一万人。余下一万人,分布在两翼,护卫步兵方阵的两侧。整个正面,就全部是步卒,旌旗遮掩住内里的车弩和红衣大炮。
长久的沉寂之后,突然地动山摇。后金大军中,一队精骑策马奔腾,发起攻击。
这只是三千人的精骑发起冲锋,只是试探性的攻击。
罗飞羽在中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大军的指挥权,他已经交给了卢象升。他站在大军之中,是让皇太极以为,这里就是大明大军的核心,而根本没有想到,真正的战场指挥,另有其人。
三千精骑策马飞奔,很快就形成一个巨大的箭矢,刺了过来。
战鼓如雷,旌旗飞舞,一**箭雨从大明军阵中飞起,与此同时,三千后金精骑在疾驰之中,也在马背上弯弓搭箭。
双方的箭雨在空中擦肩而过,落向各自的目的地。
一片盾牌举起,在大明军阵之中连成一片,形成一道严丝合缝的防护。噗噗声响中,羽箭落在盾牌上,如同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响成一片。
三千后金精骑就没有这么幸运,承受的箭雨攻击就要更为密集,更为致命。
两波箭雨攻击,三千后金精骑损失并不大,冲过危险地带,开始发起冲锋。
马蹄声轰隆作响,地面震颤不已,大明军阵中,旌旗一变。最前面的几排士卒,立即有了动作,竖起一面面盾牌,足足有一人高,紧挨在一起。
与此同时,盾牌中间,架起一杆杆木枪,由整根碗口粗的树杆制作而成,削尖的一端对外,形如一片枪林,矗立在盾牌长城之外。
从皇太极那边,看不到这些细节。实际上,盾牌后面,还有支撑脚,把盾牌支撑得稳稳当当的。
狂乱的吆喝声中,三千后金精骑冲撞过来,在堪堪要撞上木枪枪尖时,马上骑士一提缰绳,战马腾空而起,跃过木枪枪尖,往盾牌上跃去。
但也有人时机把握不当,战马腾空而起稍慢一步,马腹被木枪枪尖划过,立时战马悲鸣,马上骑士被摔得凌空飞起。
一时间,惨呼声四起,冲撞声不断。
108 收网
在罗飞羽这个地方,眼前看去就是一片片旌旗,一排排军阵,根本看不清一线的激战情况。
他只能从军阵的稳定情况,判断激战的情况。
三千精骑的冲击,如同浪涛拍岸。浪花被拍得粉碎,礁石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后排的后金精骑,发现前排精骑未能冲破大明军阵,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一拉缰绳,这么多人动作整齐划一,更难的是往左右分开,十分默契。
在卢象升的指挥下,大明军阵保持着稳定,没有骚动,没有出击,任由后金三千精骑分从左右,退了回去。
试探攻击,就这么结束。该看出来的结果,都在有心人的眼里,看得各有所获。
皇太极眉头紧皱。这个结果,他很不满意,也说明大明军阵的坚固程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更为关键的是,他根本没有试探出大明军阵内部,如云的旌旗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巨盾,长枪,无法挡得住精骑的持续冲击。只是一开始的骑兵伤亡,会比较大。但是一旦冲破缺口,这个损失就可以弥补回来。
他一挥手,军令立即传递下去,两侧立即冲出两支精骑,杀向大明军阵的两翼。
两翼是黑甲锦衣卫精骑,数量明显不多,也就三五千人的规模。
大明军阵保持着稳定不动,箭雨从军阵中飞起,罩向两翼。撑过第一波箭雨,军阵中终于有了动静,左右两翼旌旗遮掩下,显露出一排排车弩,每张车弩上,都是三支弩箭,足有两臂长,威逼感十足。
嗡!
一阵阵沉闷的弓弦震颤声,汇聚成一长声,震动得整个战场都为止一颤。
车弩同时发射,一支支利箭射出,带着震人心弦的呼啸声,射向两翼。
一时间,战马中箭倒地,往前翻滚,马上骑士抛飞在空中,落地时即使不死,也是重伤,一时间爬不起来。
左右两翼发起冲击的后金精骑,一时间人仰马翻。即使以后金精骑的精湛控马技术,此时也无法避让,乱成一团。
皇太极眉头紧皱。这些车弩,看来就是大明大军的倚仗。对付精骑,这些车弩威力强大,的确是利器。
他再次一声令下,依附于后金的蒙古诸部,率先出击。一时间,马蹄飞腾,大地颤动,喊杀声震天响。
激战,从晨早持续到正午。
京师三大营,承受着后金和蒙古诸部精骑的一波接一波攻击。左右两翼,中军,在成千上万的精骑冲击下,再也无法保持稳定的阵势,而是在持续地冲击下,往后凹陷。
几乎是在同时,两军阵中,响起嘹亮的号角。这是集中力量,全力出击的架势。皇太极是看到一举突破大明大军军阵的时机,罗飞羽这边,则是时机已到,可以收网了。
这个号令,不光是发给卢象升听的,还有左右两侧的满桂和曹文诏听的。
轰轰轰!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大炮,终于爆发出怒吼。卢象升指挥下的京师三大营,虽然是操练才不过两年的新兵,却防守得滴水不漏,还一直没有动用大炮这一最为犀利的武器。
现在,到了最后的决战时机,这个最为犀利的武器,当然也该是动用的时候了。
号角声如同接力一般,从大明军阵这边,往左右两边迅速传递。
皇太极在亲兵的护卫下,紧皱着眉头,察觉到不对劲。大明以火炮火器见长,这一次,京师三大营却是以车弩作为防守的利器,一直把大炮雪藏到现在这个时候!
这是为什么?
这很显然有诈!皇太极朝左右问道:“派出去的斥候,有什么发现?”
“斥候散布在两侧三十里,没有发现。”
这样就没有被敌军从两侧偷袭的可能。皇太极心里稍安,再次关注于眼前的战局。
战场已经是一片混乱。
大炮轰鸣,炮弹横飞,所到之处,无论是战马,还是战士,都被砸得血肉横飞。
在大明军阵中,除了箭雨如云,还有一团团如黑色铅云一样的东西,飞起,落下,在冲锋的精骑中爆响。这些东西爆炸,声响巨大,没有炸飞一个人,但是却让战马惊慌失措,长声悲鸣,上窜下跳。不少马上骑士被掀飞落地,还没有爬起身来,就被四处乱窜的战马给踏成肉酱。
本就一片混乱的战场,此时更是混乱不堪。
战场左右两侧,后金斥候打马飞奔,马鞭抽在马股上,不要命一般。抽得战马声声悲鸣,亡命一般飞奔。
在后金斥候背后,战马奔腾,蹄声如雷,数万精骑如一片云,飞奔而来。
等到皇太极得到禀报,左右两侧,满桂和曹文诏所率精骑,已经进入视野,正在整理队形,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这一下,即便是皇太极,心里也是哀嚎一声,大叫不妙。
这个大明太师,果然是挖下陷阱,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收网!
现在,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前,冲破阻碍的防线,往前杀出一条生路。
顷刻之间,皇太极就做出决断。他沉着脸,一声令下,按兵不动的大军,立即缓缓发动,踏蹄往前。
这个时候,皇太极才想起苏雅琴所说的话。这一战,他就是率军往陷阱里跳,如今已是退无可退。要么是杀出一条血路,踏马大明京师城下,要么就是折戟沉沙于此,葬送无数满清八旗精骑的性命。
整片大地上,已经无人能够把握整个战局的态势。精骑冲撞,绞杀,混战在一起。喊杀声震天响,战马的嘶鸣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向四面八方。
最先放弃战斗,落荒而逃的,是新近归顺皇太极的蒙古诸部。在此前的战斗中,蒙古诸部精骑就已损失大半。此时对决开始,他们不约而同地,拨马往两旁的空隙逃去,想要逃离这个巨大的漩涡,血肉漩涡!
罗飞羽身边,一左一右,是丁修和丁白缨。
她们两个是沈炼和陆文昭坚持要放在罗飞羽身边作为护卫的,两个人所使用的兵器,也都与戚家刀有着极深的渊源,算得上是师出同源。
后金精骑全线出动,冲击力的确不容小觑,竟然能够冲破卢象升所率京营军阵,杀到罗飞羽的跟前。
“杀!”罗飞羽拔出绣春刀,往前一挥,发出号令。
109 最坏的打算
锦衣卫精骑都投入战斗,是罗飞羽意料之中的事。
这两年来,卢象升一心扑在京营上,硬是把一帮子新招募的新兵,打造成能够正面硬挡后金精骑冲击的新兵。
但是想要挡住皇太极,光靠京师三大营,可还不够。
罗飞羽所率的锦衣卫精骑,一向就是京师二十四卫中,兵力最为雄厚,兵员最为强悍,装备最为精良的。而在大明对外的历次大战中,锦衣卫一向都是皇帝身边的卫护亲兵,战斗力自然是相当强悍。
即使京师三大营朽坏不堪,锦衣卫却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强悍战斗力。
穿透京师三大营军阵的后金精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遭到锦衣卫精骑的迎头痛击。
罗飞羽没有躲在人后,而是随军出击。
皇太极所率后金精骑,的确战斗力惊人。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强弩之末。
在绣春刀的挥砍之下,后金精骑再强悍,也如狂刀收割下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只剩下无人驾驭的战马,在战场上四处逃窜。
待到两侧的满桂和曹文诏所率精骑杀到,皇太极不得不悲哀地发现,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后金精骑,已经如被困在笼子中的猛兽,无法突出重围,三面遭受攻击,可谓是困兽犹斗。
“陛下!”护卫在皇太极身边的亲卫大声喊叫,“属下护卫陛下突围!”
皇太极根本没有空暇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大军三面受敌,如何突围?
唯一的突击方向,就是身后。可是掉头朝后,在这样的混乱战场之中,又谈何容易。更何况,皇太极所在的中军,至关重要。他一走,大旗一动,全军就会军心动摇,顷刻间就会彻底崩溃,所有的精骑,都会沦为明军的屠戮对象。
大军在绕道路过蓟州时,蓟镇督师袁崇焕按兵不动。当时皇太极是判断袁崇焕自知兵力不足,不敢出城拦截,想要引诱攻城。
现在看来,还是苏雅琴看得清楚。这就是个陷阱,洪山口的大火,遵化城的一触即溃,蓟州城的按兵不动,都是为了引诱他率军直逼京师。而真正的大军拦截,就在通州!
可惜这个时候,皇太极虽然想明白了,却没法挽回如今溃败的命运。
他现在所有的坚持,都只是基于内心的骄傲,还有执着而已。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刻,他集中举国之力,雄心勃勃地想要一举动摇大明帝国的根基,却没想到,落到如今这个兵败如山倒的境地。
“陛下!”亲卫再次大声喊着,催着皇太极赶紧下定决心,赶紧下令。
时机一闪即逝,再不下令突围,机会就更渺茫了。
就在皇太极心里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希望能向前突破防线,大军的背后,突然也响起一片喊杀声,震天动地。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片混乱。
皇太极心里一紧。
这是……蓟州守军也杀上来了吗?
蓟镇督师袁崇焕所率蓟镇边军从后面杀入,加入战团,彻底击溃后金大军最后一丝信心。皇太极这个时候,才不得不放弃所有的侥幸,下令突围。
……
苏雅琴在遵化城,一得知蓟镇督师袁崇焕率军出城,就知道大事不妙。
只是她不知道,局势到底不妙到什么程度。打从心底里,她还是对皇太极所率领的十四万大军十分有信心。
可是紧接着,她就从留守遵化城的贝勒多尔衮那里,得知大明辽东督师孙承宗率军逼近。
遵化城,三屯营,都是长城内的军事重镇。
这里一旦重新落入到明军的手中,皇太极所率大军就会被切断退路,无法回到辽东!
孙承宗率驻守关宁锦的大军逼近遵化城,这个信号可就有着极为丰富的意义!
贝勒多尔衮才只18岁,虽然看起来是个大人,做起事来,打起仗来,也都是是个大人,但实际上还是个大孩子。
他住不惯汉人的屋子,还是住在大营帐里。
此刻得知斥候的禀报,得知大明辽东督师孙承宗率军直逼三屯营和遵化,一时间还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率军出击,当然不行。皇太极给他的军令,是坚守遵化和三屯营,确保大军退回辽东的通道畅通。
可是固守,如何固守?
大帐帘门掀开,苏雅琴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这里?”多尔衮问道,有些不悦。
苏雅琴说道:“陛下那边,可有消息?”
多尔衮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接着说道:“你不能来这里!”
苏雅琴面色一凝,轻声说道:“陛下……大军……只怕……”
多尔衮眉头一皱,摇着头说道:“不可能!明军……不堪一击!”
“那是老黄历!”苏雅琴说道,“这一次,只怕不一样!”
“不一样?”多尔衮眉头皱得更紧。
苏雅琴长吸一口气,斟酌片刻,说道:“大明太师罗飞羽掌权,就大力整饬京营,还放权给孙承宗和袁崇焕等边镇督师整饬边军。这一次,孙承宗率关宁锦大军逼近遵化,关宁铁骑呢?这可是孙承宗倾力打造的一一支精兵!如不在孙承宗大军中,那去了哪里?还有大明蓟镇督师袁崇焕所率蓟镇边军,离开蓟州,所为为何?”
多尔衮皱着眉头,转身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烦躁。
“贝勒爷!”苏雅琴柔声说道,“只怕……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多尔衮转身,紧盯着苏雅琴。
苏雅琴说道:“是的,最坏的打算!陛下所率大军,也许会腹背左右受敌!即使精兵悍将,可强龙难敌地头蛇,只怕……”
多尔衮紧盯着地图。苏雅琴接着说道:“贝勒爷你看,通州挡住通往大明京师的去路。左右是顺义和香河,背后是蓟州,明军一旦在通州阻遏住陛下大军的攻势,然后左右的顺义和香河各有一支关宁铁骑这样的精骑,左右夹击,再加上背后是袁崇焕所率蓟镇边军的偷袭,结果会怎么样?”
嘶!
经苏雅琴这么一说,多尔衮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愣愣地盯着通州、顺义、香河和蓟州包围中的那片空地,想象着如果是他率军陷入这样的境地,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结果当然会很不妙。可是这个结果,多尔衮心里根本不敢想。
一只手搭在多尔衮的肩膀上,苏雅琴柔声说道:“贝勒爷,这……就是最坏的打算!”
110 皇太极
驻守遵化城的贝勒多尔衮,在辽东督师孙承宗率军逼近时,在攻城之前,就率军退出洪山口,仓皇北逃。
他和皇太极之间的联系,都被蓟镇边军拦截切断。他完全不知道皇太极大军的近况,也不知道大战的结果。他只是在苏雅琴的劝说下,判断皇太极所率大军已经凶多吉少,所以才抢先一步,主动退出洪山口,退回辽东去稳定大局。
苏雅琴和多尔衮的判断是对的。
皇太极的大军,在四面夹击之下,完全没有翻盘的机会,直至溃败。
昔日纵横草原战无不胜的后金精骑,如今如同镰刀下的麦子,被人肆意收割。
后金精骑四处逃窜。可是任何一个方向,看起来都是敌人,逃无可逃。
大战自晨早开始,持续到夜幕降临,才落下帷幕。
罗飞羽身上,鲜血淋漓。当然不是他的血,而是敌人的血。
在他身边,有丁修和丁白缨两人一左一右护卫,有从锦衣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两百护卫亲兵,在战场上纵横埤阖,无人可挡。
此刻他已卸下甲衣,在大营里,进来禀报的人络绎不绝,都是禀报此战的战果的。
他最为关心的,就是皇太极的下落。
可是知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
后金大军已经彻底被击溃,余下的,也就是一些散兵游勇,漏网之鱼。他们能逃得过这一战,也逃不脱明军的四处搜捕,更没法穿过蓟州,逃出长城外。
大营里,只有协理京营戎政卢象升,以及京师三大营的参将等人。
京师三大营在今日的大战中,居功至伟。也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以车弩、火炮和盾牌长枪阵,硬挡后金精骑,顶住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为两侧精骑的左右突击创造条件。
现在是追击四散逃窜的后金散兵游勇,京师三大营的步兵,就无法参与进去,而是开始清扫战场,搜寻伤员,押送俘虏。
大营外,一阵阵欢呼声,由远及近,往大营这里而来。
卢象升在罗飞羽身边,拱手说道:“这想必是抓住皇太极了!恭喜太师建此不世战功!”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属于今日你们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将士!伤亡将士,一个个都要弄清楚,抚恤金务要一分一毫也不能有闪失,务要发到伤亡将士的家属手中!”
“是!”卢象升心中一凛,答道,“京师三大营,抚恤金一事,属下谨遵太师吩咐,会亲手处理。”
罗飞羽点点头。
大营外,欢呼声如阵阵波涛,往四面八方扩散。
沈炼率一队锦衣卫,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其中的两个人,罗飞羽看起来相当眼熟,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他们抬着一个人,身穿明黄色盔甲,一看身份就有些不太一样。
这个人已经死了,身上带着好些伤口,致命伤是一支支弩箭,竟然有不下五支!
“这就是皇太极?”罗飞羽走过去,问道。
“禀太师,这个人身边的护卫只剩下不到十人,甲胄特别,个个悍勇得很,死战不降。斥候营的兄弟围攻之下,还是折损了好些人,才把他们全部给杀光了。沿途俘虏,见到这个人就号啕大哭,跪地叩拜。”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那也许就是他了。不过,还是得确认清楚!沈炼,这个人就交给你,务必确认他的身份!”
“是!属下明白!”沈炼领命而去,锦衣卫抬着这个人的尸首,跟在沈炼身后走出大营。
罗飞羽这才看向说话的汉子,说道:“斥候营,你们是蓟镇边军的斥候营?”
“是!”汉子答道,“属下刘宗敏,洪山口参将易艾将军麾下百户,统领斥候营。”
“刘宗敏。”罗飞羽笑道,“两年前,你在米脂跟随李自成起兵造反,被俘后发配边军效力。很好!你这一次立下大功,可以洗刷干净你身上的待罪身份,朝廷还会论功行赏,一个都不会漏!”
“谢太师!”刘宗敏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斥候营之功,属下不敢贪功,这位斥候李过,第一个发现后金大军,以狼烟示警,此次更是与斥候营兄弟一起奋力拼杀,力斩此人及其身边的护卫。”
罗飞羽哈哈一笑,伸手拉起刘宗敏和李过,说道:“李过,李自成的侄儿,对吧!第一个发现后金大军,狼烟示警,这个功劳我已经知道。你们放心,论功行赏,不会遗漏!”
刘宗敏和李过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出大营而去。卢象升看着他们的背影,感慨道:“当初李自成兴兵作乱,这些人被俘,属下力主太师将这些乱民斩首示众,以儆效尤。独独太师说要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选择。如今他们果真立下如此大功,足可见太师高瞻远瞩,非常人所能比拟!”
罗飞羽哈哈一笑,伸手拍拍卢象升的肩膀。
大明官员,讲究养气,讲究威严。尤其是当朝太师,在旁人眼里,就更应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罗飞羽此举,却彻底颠覆了这个形象,动辄就伸手拍拍属下的肩膀。
卢象升在罗飞羽身边已经待了两年,已经熟悉了罗飞羽的这般举动。不过这一次,他的确是有感而发。当初给刘宗敏和李过等人一个选择机会时,卢象升就觉得多此一举。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决定的确是宽宏大量,高瞻远瞩!
同样的,当初免除陕西五年赋税,平定关中地区的民变,朝中很多人都觉得太师罗飞羽有些小题大做。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同样是高瞻远瞩之举。
追击四散逃窜后金精骑的各路精骑,陆续返回大营。左右路军大将满桂和曹文诏同时进入大营,一见到罗飞羽,就不约而同拜倒在地,大声禀报。
罗飞羽上前,一手一个,拉了起来。
正要说话,蓟镇督师袁崇焕也进了来,见礼之后,罗飞羽问道:“遵化城的情况如何?孙老将军可有消息?”
袁崇焕摇着头答道:“还没有。”
罗飞羽沉吟着,说道:“后金驻守遵化城的,是贝勒多尔衮。现在,就看他是继续坚守在遵化城里,还是早一步弃城而逃。”
袁崇焕等人相互对视一眼,满桂上前一步,请命道:“太师,属下请命,带精骑赶过去,遵孙老将军之令,攻下遵化。”
曹文诏也站了出来,当仁不让地说要带关宁铁骑北上。
罗飞羽摇头说道:“不用这么急,待明日有消息来之后再作打算。”
111 大胜
第二天,辽东督师孙承宗在遵化城派人急报,后金驻守遵化城和三屯营的贝勒多尔衮弃城而逃,从洪山口退出长城。
辽东督师孙承宗所率,全部是步兵,无法追击。他在关宁锦打造的关宁铁骑,此刻就由曹文诏率领,在通州一战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曹文诏,满桂,袁崇焕,在大营之中,力主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大举兴兵,从关宁锦和登莱两路并进,一举解决后金这个心腹大患。
孙承宗还没有赶过来,袁可立则在登莱候命,洪承畴在京师赶来的路上,大营里,还有杨嗣昌和卢象升,罗飞羽转向他们两个,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意见?”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太师罗飞羽的这种风格,故而在这样的场合,也就敢大胆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哪怕最后并没有得到采纳,也没什么关系。
“太师!”卢象升踏前一步,答道,“属下以为,此时不宜操之过急。一来辽东开始天寒地冻,不利于用兵。二来后金此战兵败,会导致其内各部相互攻讦,甚至可能会爆发内乱。一旦朝廷大军压境,反而会促使后金内各部放下攻讦,一致对外。”
罗飞羽看向杨嗣昌,杨嗣昌上前一步说道:“卢帅所言甚是!属下以为,此时不宜大举兴兵,还有个原因,不但大军需要休养生息,朝廷也需要休养生息!此战全灭后金皇太极大军,论功行赏,伤亡将士的抚恤安置,都需要大量钱粮,可是现在……国库已然见底,钱粮不足,贸然兴兵,耗用必巨。而一旦攻下辽东,安抚镇守,又将是耗费巨万。如若不然,又会导致当地各种叛乱,局势糜乱。”
“此论甚是!”卢象升附和道,“攻之易,守之难,守好就更难。既如此,何不让后金自己去内斗不已,朝廷和大军则休养生息,时机一到,大军并发,就更显从容。”
“可是现在皇太极兵败,岂非正是绝佳时机?”袁崇焕说道。
满桂和曹文诏同时点头附和。
罗飞羽说道:“你们说的,各有各的道理。不过孙子兵法说,兵者,国之大事,故而需得先谋而后动,从长计议。各部在此清扫战场,我们回京师,与内阁六部九卿共同商议,再做决断。”
通州一战,可谓是十余年来,大明对后金最为酣畅淋漓的一场大胜。十余年前,萨尔浒一战,大明十余万大军,基本全灭。如今风水轮流转,后金十余万精骑,全军覆没。消息传来,当即是京师沸腾,举国欢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师罗飞羽!
一时间,太师罗飞羽的大名,随着大胜后金大军的捷报,而再次传遍两京十三省。
上一次,是他斩杀魏忠贤,诛杀阉党。
两次,都是不世之功!
得胜之师继续驻扎在通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太师罗飞羽则率各路大军大将,返回京师。
当今圣上亲率朝臣,出城相迎。
太子朱由崧坐在父皇朱常洵身边,看着眼前迎候太师罗飞羽的朝臣,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皇朱常洵还是福王时,他就是福王世子。朱常洵如愿登基,入继大统,他也就顺理成章的,被封为太子。
可是父皇朱常洵的权力,被朝臣削弱得根本就不像是个皇帝,反而像是太师罗飞羽掌控下的朝臣的傀儡!
他这个太子,就更是手上什么权力都没有。
这个样子的皇帝,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而已,有什么稀罕的呢?
太子朱由崧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里很是愤愤不平。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父皇朱常洵扭头看过来,忙低下头,低眉顺眼,掩饰内心的真实所想。
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止一次与父皇朱常洵提起过。可是每一次,父皇朱常洵都训斥他,让他安分守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这怎么能算是胡思乱想呢?太子朱由崧心里就是如此忿忿不平。可是他的身边,没有什么人可用,只有太监可堪信任。
在朱由崧如此想着自己的心事时,远处烟尘升腾,有大队精骑疾驰而来。
那是太师罗飞羽的车架。
不过太师罗飞羽不坐马车,而是骑马,一点太师的样子都没有。
太子朱由崧怎么看,都觉得太师罗飞羽都不顺眼。可是他也知道,他可没什么实力,能够跟太师罗飞羽相抗衡。
他只能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内心想法,掩饰在双眼眼睑之后,不让他人察觉得到。
太师罗飞羽在百来步外,翻身下马,其他人紧随其后,辽东督师孙承宗,登莱巡抚袁可立,蓟镇督师袁崇焕,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王承荫,协理京营戎政卢象升,以及北直隶总督洪承畴,辽东总兵曹文诏,陕西巡抚杨鹤之子杨嗣昌,个个步履轩昂,脸上带着大胜之后的自信和笑意。
这一战,可谓是一雪前耻,重振大明国威。
在大明朝臣的注目之下,太师罗飞羽来到朱常洵身前,以臣属之礼拜见。
朱常洵显得更胖了些,由内侍搀扶着,伸手扶起罗飞羽,哈哈大笑着,说道:“太师……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实乃……实乃……大明之幸啊!”
罗飞羽答道:“陛下……过奖了。臣所想做的,就是保大明江山永固,太祖一脉,帝位代代相传!”
朱常洵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让内侍扶持着他,与罗飞羽并肩而行。
这只是个仪式,罗飞羽这么答,也是在圣上朱常洵和朝臣面前,表明心迹而已。
但是皇权得到限制,就是老朱家子孙坐在皇位上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这样安排,也就是比较原始的君主立宪制,等到朝野内外都习惯了,总归会慢慢更进一步,把这个原始的君主立宪制给完善了。
繁琐的仪式之后,罗飞羽终于回到自己的书房,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在他眼前,玉玺的图像已经如同实质,下面的进度条,往前拱了一大截,已经达到70%的位置。
看这个样子,后金未灭,这个进度条不会达到100%的程度。但是罗飞羽比较赞同杨嗣昌和卢象升的意见,此时乘热打铁出兵辽东,并不是个好时机。所幸的是,孙承宗也更倾向于这个意见,按兵不动,让后金各部相互之间攻讦,这样大明就可以从中挑拨安抚,进一步削弱后金各部的力量。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解决赋税的问题。为此,罗飞羽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一趟江南,把这个事情给办妥。
112 夜游秦淮河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江南之地,向来是经济繁盛之所。大明立国,以南京为都,而后迁都京师,南京作为二都之一,周围有苏州、杭州、扬州等江南重镇,故而仍然是江南最为重要的大都市。
一提到南都,就不得不提到秦淮河。时人有种说法,来到南都,不去秦淮河,那就算是没有来过。
当朝太师罗飞羽为了解决大明帝国的国库空虚问题,数年如一日,一点都没有懈怠,率锦衣卫几次下江南,依旧未能得竞全功。
他可以提着绣春刀,直入禁宫,杀了魏忠贤,掌控锦衣卫,逼死信王朱由检,收服兵部尚书崔呈秀等人,只花个几天的时间。
可以运筹帷幄,花两年的时间准备,在通州与皇太极所率后金大军来一场大战,灭了皇太极,斩后金精骑十余万。
可是解决大明帝国的赋税征收问题,他却耗费了足足十年的时间,几下江南,才初见成效。
这一次,他来到秦淮河,却不是前呼后拥,而是只带着丁修一个人,都穿着便服,在人流中慢步而行。
一脱下锦衣卫甲衣,丁修就恢复成那个吊儿郎当的浪人。此刻扛着他的那把长柄长刀,走在罗飞羽身边,比罗飞羽还要更吸引路人的目光。
整个秦淮河一带,店铺林立,行人如织。
而这个时候,还不是秦淮河最为热闹的时候。等到暮色渐浓,秦淮河上一艘艘画舫挂着五彩的灯笼,在丝竹管弦妙曼歌舞中,游荡在秦淮河上,那个时候,才是秦淮河最为热闹的时候。
“老爷!”丁修跟在罗飞羽身后说道,“我们这是第几次来逛秦淮河了?”
“6次?”罗飞羽问道。
“7次!”丁修答道,“每一次来逛秦淮河,都是只逛,领略不到秦淮河的韵味啊!”
罗飞羽哈哈一笑,“原来你是想在画舫上逛秦淮河。”
丁修很奇怪地问道:“难道老爷你不想?”
罗飞羽微微摇头,答道,“老爷我心中有事,逛秦淮河其实也不是在逛,而是在想事。”
“今天这是在逛!”
“算是吧。”罗飞羽答道,“这个事,已经做了十年,如今也算是有些效果。”
丁修很奇怪地看着罗飞羽,说道:“老爷,这只是算“有些效果”?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各地百姓如何评述老爷所做的这些事吗?”
罗飞羽转身,问道:“怎么评述的?”
“很多,老爷想听哪些?”丁修嘿嘿笑着说道。
罗飞羽转身继续往前走,丁修赶紧跟上,说道:“老爷,今天一定要上画舫夜游秦淮河!”
“为何?”
丁修精神一振,答道:“因为今天会选出秦淮八艳!这可是秦淮河上的一件盛事啊!据说已经十多年没有评选秦淮八艳了!这一次,还是头一遭!”
“秦淮八艳?”罗飞羽心中一震,止步问道。
“是的!”丁修答道,“据说参与评选的,个个都是花容月貌,艳丽非常!”
“你怎么知道这些?”罗飞羽很奇怪地问道。
丁修一下子有些傻眼了,支支吾吾地说道:“老爷……一到,就有人来请老爷夜游秦淮河,被老爷一句话给堵回去了,那些人再也不敢提这事。”
罗飞羽想了一下,还真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只是当时没有人提到秦淮八艳的事啊!
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欣然应允的。
罗飞羽沉吟一下,说道:“好!这么一件大盛事,怎么能错过呢?我们去找个画舫,来个夜游秦淮河!”
“好勒!”丁修立即精神大振,喜笑颜开。
丁修回过头,朝后招手,立刻有两个年轻人小跑着上前来,躬身听令。
“去,告诉沈大人,老爷要夜游秦淮河,不过别搅了老爷的兴致!”
丁修的声音压得很低,不用担心旁边的形行人会听得到。即使有人听到只言片语,也万万想不到,这个浪人所说的老爷,竟然是当朝太师。而沈大人,竟然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沈炼!
沈炼和陆文昭依旧是锦衣卫两大镇抚使。丁白缨已经明媒正娶,嫁入师兄陆文昭的府中。沈炼也如愿娶了周妙彤周妙玄姐妹俩。如今也都生子,算得上是圆满了。
十年之功,其实并不是罗飞羽所说的那样,只是“有些成效”,而是很有成效。如今大明的国库,虽说不是十分充盈,但是每年的赋税,扣除各项开支,还是有所盈余。
而这还是在北方连年大旱,除了免除北方各省赋税,还要开府库放粮赈灾的情况下做到的。
辽东战局,也已经由守转攻。遵循的是孙承宗提出的方略,步步为营,一点点蚕食后金占领的地方,在肥沃之处垦田,以屯养兵。这样占一点地方,就稳固下来。如今积数年之功,已经收服大片失地,筑起几座城堡。
等到罗飞羽和丁修来到画舫码头,就已经提前体会到这桩盛事的盛大与拥挤程度。
整个画舫码头,挤满了人,都是些管家办事的,来提前租好画舫,以方便自家老爷夜游秦淮河。
丁修当仁不让,扛着他的长柄长刀,一路挤过去。被他挤到的人,个个本要发火,可是一看到丁修的这个模样,立刻就把火给咽了回去。
罗飞羽就在一旁等着。
在他身旁,有一群年轻士子,高高地看着画舫码头上的熙熙攘攘,双眼中带着艳羡,说出来的话里面,却带着一股不屑和清高。
罗飞羽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寒暄几句之后问道:“这个秦淮八艳,是怎么回事?难道以前就没有过?”
“你是外地来的吧!”有人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傲娇。
罗飞羽点点头。
“秦淮八艳,早已有之,”另外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士子说道,“只是太师掌权以来,两京十三省的赋税,都压在江南一地,还年年带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来江南催办赋税,以至于没人有这个心思来操办这个。”
“哦,原来如此。那如今为何又开始操办了呢?”
“当然是如今太平盛世啊!”
有人带着些轻蔑的语气说道。
那个年长些的士子笑着说道:“这当然也是个理由。更重要的是,各行各业的商贾大户,还有各地豪绅,也都摸清了当朝那位太师的脾性,只要照章缴税,就什么都好说,不用担心锦衣卫胡来,可以放心大胆地做生意。所以,这才有这个心思,来操办秦淮河上的这桩盛事啊。”
113 银子就是王法
丁修还是很能干,找来的画舫高大宽敞,富丽堂皇。
画舫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就是个大厅,四面窗棂可以拉开,一览秦淮河上的风景。窗棂关上,这里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天地,可以通宵达旦,秉烛夜游观赏美人歌舞。
罗飞羽登上画舫,船师,歌舞美伎,乐师,都在画舫上列队相候,齐声恭迎。
这般阵仗,对罗飞羽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可是对那些个商贾来说,就很是受用。
罗飞羽目不斜视,上到二楼坐定,对着丁修点点头,丁修会意,大声喊道:“老爷说了,赏……每人纹银一两!”
整个画舫里,立时响起一片称颂声。
具体赏多少,罗飞羽没有什么概念。丁修却搞得清清楚楚,直接甩出秦淮河上的最高赏格。
他花起罗飞羽的钱来,真个是毫不眨眼。
不过好在罗飞羽掌权以来,虽然并不贪财,也不如何敛财,但位置在那儿,住的又是当年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的大宅,所以手头的钱财还是不少。
在秦淮河上这么豪奢一回,也算不上什么。
画舫缓缓驶离码头。画舫船老大上前来,问道:“老爷,歌舞已经准备好了!”
罗飞羽摆摆手,问道:“秦淮河上,哪里的歌舞最好?”
“这个……”船老大沉吟着,说道,“若论歌舞,自是秦淮河畔的八楼为最。只是……”
“只是什么?只管带路就是!还怕我家老爷花不起这个钱吗!”丁修没好气地呵斥道。
“是是是,”船老大躬身说道,在丁修的气势下,有些战战兢兢,“只是这八座绣楼,不是有钱就能登堂入室的,而是要得到绣楼主人的青眼相加才可以。”
罗飞羽还没说话,丁修双眼一瞪,肩上扛着的长柄长刀往地下一杵,说道:“我家老爷可不光是有钱,如此气宇轩昂,还会被这些绣楼主人拒之门外?去,只管带路就是!”
船老大立刻连声答应。
画舫一震,不再晃晃悠悠的,而是加快速度。
十里秦淮,一水相隔,一侧是江南贡院,出才子的地方,一侧就是教坊名妓云集之处,也就是所谓的秦淮河。
画舫靠拢的第一站,是一座新修的三层小楼。倚水而建,古色古香,十分精致秀丽。
只是码头旁已经停满了画舫,插不进去。船老大有些为难,支支吾吾说道:“大老爷,这是沅楼,主人陈沅,又叫陈圆圆,年方16,今日个正是她首次开门接客的日子,所有才这么多人来争这头啖汤。大老板你看,这……停不进去啊!”
罗飞羽心中一动。陈圆圆?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陈圆圆?
他站起身来,丁修会意,说道:“我们家大老爷来了,其他人争什么争!靠过去!”
码头挤得满满当当的,罗飞羽毫不在意,让船老大把画舫紧挨着其他的画舫,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丁修紧随其后,一路穿过好几艘画舫,登上码头。
此楼以陈圆圆的名字为名,足可见兴建此楼之人对陈圆圆的信心。果不其然,聚集在沅楼四周的人,简直就是里三层外三层。
罗飞羽两人还没走近,就听到人群里头有人在大声争辩:“你们挡着门,这是何道理?难道这里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有个嚣张的声音说道,“在这里,银子就是王法!今儿这里我家老爷包场了!你们就待在外面,别想进去了!”
丁修双眼放光,嘿嘿笑着说道:“太好了,竟然在这里碰到这么嚣张的家伙!”
“怎么?你的手痒痒了?”罗飞羽瞪了他一眼。
丁香嘿嘿笑着,大大咧咧地挤进人群,罗飞羽也不客气,跟在他身后,在一片骂骂咧咧声中,挤到门口。
沅楼大门被一群劲装大汉堵住,不让任何人进去。为首的大汉,正在跟几个年轻士子在那里理论。不过还好,他虽然木满脸横肉,却只是动嘴,不动手。
罗飞羽刚走上台阶,那边的为首大汉就喊道:“站住!哪里去!”
“当然是进去!”丁修抢着答道。
他抢在罗飞羽身前,转身看着领头的大汉,满不在乎。
“我家老爷包场了!”领头大汉走过来说道,“你们就待在外面。”
罗飞羽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刚才跟大汉争论的那几个学子,目光落在后面那个年纪稍大的学子身上,看得好眼熟。
丁修扛着的长柄长刀往地上一杵,脸上一冷,答道:“怎么?你家老爷要拦住我家老爷?”
“不要动粗!”罗飞羽低声说道,目光从那个年轻学子身上挪开。
那个年轻学子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伸手拉扯着前面两人的衣袖,低声说道:“宁人,而农,不要在此多生事端,我们走!”
“太冲兄,怎么啦?”年纪最小的王夫之很是怪异地转头看着黄宗羲,“你难道不想进去领略陈圆圆的风采?”
顾炎武毕竟稳重些,顺着黄宗羲的目光看向罗飞羽,问道:“这个土财主,难道太冲兄认得?”
在那边,丁修得罗飞羽提醒,只得再次把长柄长刀扛到肩上,对领头大汉说道:“你们很幸运,我家老爷说了,不能动粗。你刚才说,在这里,银子就是王法?”
“当然!”领头大汉昂首挺胸,傲然答道,“我家老爷今儿包了这座沅楼,花了八万两银子!”
“八万两……银子?”丁修可是吓了一大跳。
花八万两银子,就是为了陈圆圆的第一次接客,这个价钱,什么时候看,都是大价钱!
在场的这么多人,也是被这个价钱给吓呆了。黄宗羲三人也不例外,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八万两银子,”罗飞羽淡然说道,“怎么,你是担心老爷我出不起这个钱?”
丁修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罗飞羽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要他大胆花钱嘛!
他当即乜眼看着领头的大汉,冷哼一声,说道:“我家老爷说了,八万两银子是吧,很了不起吗?我家老爷出八万,再加一百两银子!”
领头大汉气急,还以为罗飞羽两人是故意来捣乱的。
罗飞羽则是听得一愣,八万再加一百两银子?!有这么加价的吗?!当即踢了丁修一脚,笑骂道:“笨蛋!你难道不会一口气出到十万两银子啊!”
114 陈圆圆
八万,再加一百两银子,看起来就是故意捣乱。
但是一口气加到十万两银子,那就不是捣乱,而是来真格的。
这个价码一出,当即再次令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
黄宗羲也不例外。
年纪最小的王夫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兴奋难耐地说道:“好!恶人还需恶人磨!这帮嚣张的狗奴才,现在是自取其辱了!”
黄宗羲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只怕还不止!走吧……”
话音未落,顾炎武说道:“等等,那个土财主,这是在唤人?”
在他身旁,黄宗羲却是心知肚明,低声说道:“这是在唤为兄!宁人,而农,一起过去吧!”
罗飞羽的确是挥手召黄宗羲。他是刚才想起来,这个看起来眼熟的年轻士子,可不就是黄宗羲么。
挡住门口的大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脸的茫然。丁修上前几步,伸手拨开挡路的大汉,却没看到罗飞羽跟着上来,只得站定转身,等着。
“黄宗羲见过……太……老爷!”黄宗羲恭恭敬敬地施礼。这般举动,可把身后的顾炎武和王夫之给看傻了。
“不必多礼!”罗飞羽说道,“一别十余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上了。你们三个大才子也是来一睹陈圆圆的风采的?很好,这里本老爷包场了,你们跟我进来吧。”
“是!”黄宗羲老老实实地答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罗飞羽转身往里走,完全无视挡在门口的劲装大汉。在他身后,顾炎武和王夫之可就彻底傻眼了,跟在黄宗羲身边,左右拉扯着他的衣角,悄声问道。
“这位是……?”
“太冲兄,这是怎么回事?”
黄宗羲压低声音,正色答道:“只看别吭声,非问勿说!切切!”
顾炎武和王夫之从来没见到黄宗羲如此郑重其事,不明白他一向都是稳重如长兄,此刻却大有如履薄冰之感。他们心里带着疑惑,对眼前这个年轻土财主的真实身份,大感好奇。
黄宗羲显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却不说!
一进沅楼,罗飞羽不由得一愣:“怎么回事?不是包场了么?怎么还这么多人?”
有人迎了上来,满脸带笑,礼道:“这都是我家钱老爷请来观礼的贵宾!请问……”
“八万两银子包场的,就是你家钱老爷是吧!”丁修昂然问道,“我家老爷出价十万两银子包场了!”
管家震惊得合不拢嘴,“你……你……”
罗飞羽大手一挥,说道:“无妨!让他们就在这里待着观礼就是了!”
满屋子的财主老爷们,都被这两个人的话给震惊到了。罗飞羽却直接拾阶而上,往二楼走去。
二楼人就少了很多。只有一张大圆桌,围坐着八个人。主位上就坐的,是个大胖子。
罗飞羽环眼一扫,不由得心里再次一愣。八个人中,七个人满脸愕然,大胖子钱老爷旁边相陪的年轻人先是愕然,瞬间就震惊惊惶,低下头去。
“哎哟!这位大老爷来了,钱老爷包场,大老爷可是……”一个中年美妇迎了上来,带着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丁修看着她,说道:“我家老爷十万两银子包场了!老爷,钱老爷这些人,要不要赶出去?”
罗飞羽摇摇头,问道:“陈圆圆呢?”
中年美妇一愣,旋即笑容满面,说道:“哎呦,大老爷,圆圆还在楼上梳妆打扮,大老爷包场,这……”
她的眼神,却是瞄向大胖子钱老爷,以及钱老爷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罗飞羽呵呵一笑,说道:“怎么?你做不了主?是不是得这位刘老爷来做主啊?!”
钱老爷身边的刘老板,赫然就是刘景诚。当初罗飞羽在京师,遭到狼牙公会刺客的连番刺杀,成功擒获女刺客一名。这个刘景诚,就来找罗飞羽,想要以自己所知道的情报,换取女刺客的释放。
罗飞羽没有答应,派人跟着刘景诚,找到苏雅琴所率刺客的藏身之所。刘景诚合盘托出有关苏雅琴的秘密,换来罗飞羽对他和女刺客的优待释放。
当时罗飞羽让他们两个离开这方世界。没想到,他们并没有离开。
刘景诚也是大感意外。罗飞羽南下江南这么多次,从来没有过问秦淮河上的事,他也一直小心翼翼,保持着低调。可是这一次,他还是一头撞上了罗飞羽。
他再也无法坐在那里,起身来到罗飞羽跟前,知道罗飞羽此刻不愿暴露身份,一揖到地,诚惶诚恐地说道:“小民哪敢做什么主!罗老爷要包场,沅楼蓬荜生辉!”
罗飞羽说道:“你倒是有眼光!这是皇家钱庄的银票,十万两,拿着吧,不然这位钱老爷就要有意见了!”
“这银子,小民岂敢收!”刘景诚真的是急了,连声说道,“罗老爷大人大量,我……小民……”
罗飞羽手里的银票,就在刘景诚眼前。他也没有收回,而是似笑非笑,说道:“拿着吧!一别十余年,没想到还在江南相逢。晓敏呢?可好?”
“她……很好,在家相夫教子,不过问外事。”刘景诚额头上已然冒出汗珠,不得不老老实实答道。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拿着银票,带我上楼去看看陈圆圆。”
刘景诚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伸双手接过银票,低声答道:“是!罗老爷请!”
“哎呦,罗老爷这边请!”中年美妇察言观色,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得罪不起的大老爷。当即领先一步,带着罗飞羽上楼。
一屋子的人都是目瞪口呆,唯有丁修扛着长柄长刀,跟在罗飞羽身后,往楼上走去。
他肩负着护卫罗飞羽的重任,哪敢懈怠。
不过他的目光,却时不时瞄着中年美妇的臀部,浑圆,线条十足,一扭一扭的,在他眼里,带着格外迷人的韵律。
听到楼梯口声响,梳妆台前坐着的陈圆圆转过头。她的目光温婉如水,顷刻间,楼梯口看向她的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看着自己!
罗飞羽心中一颤。
犹如一根心弦被她的目光拨动。
陈圆圆根本就没有梳妆打扮,丽质天成,不施粉黛,双眼如同带着电光,一下子就能勾住别人的心!
我的个天!这果真是倾国倾城,红颜祸水啊!罗飞羽心里暗道。
115 浪子回头
这就是陈圆圆。
天生丽质,不施粉黛。美自不必说,关键是她的那双眼睛,顾盼含情,仿佛带着电勾,一下子就能勾住别人的心!
罗飞羽愣愣地看着她,站在楼梯口,挪不动脚。
“圆圆,快来见过罗老爷!”中年美妇说道。
陈圆圆盈盈站起,走了过来,盈盈一福,说道:“奴家见过罗老爷!”
罗飞羽心里头一颤,回过神来,哈哈一笑,说道:“果真是天生丽质啊!不用多礼,起来吧!”
在陈圆圆盈盈起身时,罗飞羽转向刘景诚,说道:“刘老板好眼光啊!她就是你倾力培养出来的?”
刘景诚心里一紧,低头答道:“罗老爷过奖了!自从离京之后,在下夫妻二人就喜欢上了江南这个地方。这里民风淳朴,承当朝太师之福,承平日久,如今更是盛世太平。在下夫妻二人就准备在这里享受人生,不准备回去了。”
其他的人都是听得云里雾里。
罗飞羽问的是陈圆圆的事,这位刘老板回答的却是他们夫妻的事。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么。
罗飞羽心里一震。他是没想到,竟然会有穿梭者甘愿放弃穿梭者的身份,待在穿梭的世界里头。
“这样挺好!”罗飞羽点点头说道,“你们准备一下,随我去画舫上,我正要夜游秦淮河!”
在二楼,钱老板心里就像是有千百只猫咪在抓挠,心痒痒的。他有心再加一把价,不让陈圆圆这个煮熟了的嫩鸭子给飞了。可是心底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罗老板身份不一般,还是不要造次的为好。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罗老板,带着陈圆圆,还有刘老板等人,一起下楼。还顺手喊走了黄宗羲三人。
过不多时,刘老板又转身回来,对着众人一揖到地,说道:“各位,罗老板特地让我回来请各位到画舫上,一同夜游秦淮河!”
众人面面相觑。
钱老板上前来,一把拉住刘景诚的手臂,说道:“刘老板,你得给大家交交底!这个罗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景诚苦笑着说道:“诸位,在下什么时候坑过大家,害过大家?诸位信得过我的,就随我来吧,可不能让罗老板在画舫上等着啊!”
众人更是面面相觑。刘景诚走出几步,见他们都呆愣在那里,心里一动,说道:“罗老板的画舫,会逐一去秦淮八艳的绣楼。秦淮八艳同台献艺,诸位,如此盛况,大家准备就此错过吗?”
钱老板当即哈哈一笑,迈步上前,说道:“去!去!当然去!罗老板相召,怎敢不去!”
他这是想明白了。不管这个罗老板是什么来头,反正他是惹不起!当然也就更不能拒绝他的好意邀请!
沅楼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早已经带着轰动,散到别的地方去了。陈圆圆都被一个姓罗的老爷给带到画舫上去了,这里只剩下一座空楼,还有什么好围观的呢?
秦淮河上,夜幕尚未降临,各式画舫却已经张灯结彩,晃悠悠地摇晃着,开始热身。
罗飞羽乘坐的画舫,并不是最高大的,但是在这艘画舫后面,却跟着好几艘画舫,这个架势就有些不一样了。
离了沅楼,下一站,就是距离沅楼最近的影楼。居住在这里的,是柳如是。
只是影楼的小码头,冷冷清清的,连一艘画舫都没有。
罗飞羽很是奇怪,还没出声询问,在他身旁的陈圆圆就轻声说道:“如是姐姐待嫁闺中,闭门谢客,已有一年之久了。”
“哦?”罗飞羽很是有些失望。
刘景诚欠身说道:“这个……在下倒与柳姑娘有些交情,罗老爷你看……”
罗飞羽站起身,说道:“慕名而来,总得去看看,诸位稍候,我去去就来。”
他伸出手,拉着陈圆圆站起身来,与刘景诚一起,走下画舫。
“老爷,这个柳姑娘架子倒是蛮大的!”丁修在罗飞羽身后,大大咧咧地说道,“要不我一刀去劈开大门?”
罗飞羽头也不回地答道:“你就只知道动刀动枪的。对了,刘老板,照顾圆圆的那位,可喜欢动刀动枪的粗鲁男人?”
刘景诚听了嘴角一阵抽搐。
这个护卫在罗飞羽身边的护卫,浪人打扮,竟然看上了沅楼的管家婆李云娘?面对罗飞羽的问题,他只能如实回答。
丁修“啊啊”半响,结结巴巴地说道,“老爷,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罗飞羽回头说道,“你一直欺负你师弟,隔三差五就去他家里蹭饭吃。今天终于见到你中意的女人了?你的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就尽在李云娘的身上转悠。怎么,还当我看不到么?”
丁修彻底哑了,无言以对。
陈圆圆在罗飞羽身边,搀着他的胳膊,扑哧轻笑,说道:“老爷,云娘可一直在盼着能找到个如意郎君哩。”
“那就对了!”罗飞羽哈哈一笑,“你帮云娘看看,我这个护卫,她可看得上眼?”
陈圆圆回过头,瞥了丁修一眼,再次扑哧轻笑,答道:“老爷,这个奴家可看不准,只能问云娘才行。”
丁修哭丧着脸,说道,“老爷,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这人天**荡,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
刘景诚在一旁,边走边纳闷,有点搞不懂罗飞羽的风格,以堂堂太师的身份,怎么会跟手下的护卫这么说话。
“那是因为没有女人能拴住你的心,”罗飞羽可没有就此放过丁修的意思,“刘老爷,你帮撮合撮合?”
“是!”刘景诚嘴角再次微微抽搐。
“不过还是得云娘心甘情愿才行!”罗飞羽说道,“丁修,你要是真看上了她,就得多花点心思!横竖我在江南会多待些时日,其他的,就得看你自己了!”
丁修扛着长柄长刀,默然走了几步,长叹一声,说道:“唉!看来我是老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可以浪荡天下!”
在罗飞羽的哈哈大笑声中,四人来到影楼门前。陈圆圆轻声说道:“老爷,奴家早就仰慕柳姐姐,还是奴家来叩门吧。”
“也好!”罗飞羽答道。
陈圆圆款步上前,伸出手,刚要叩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来。侍女在门里说道:“可是沅楼的圆圆小姐?我家小姐正在楼上等着。”
116 秦淮八艳
四人随着侍女,上到影楼二楼。
站在那里等着的,是个身穿儒装的俏佳人。猛一看,还以为就是个长相俊俏的儒生。
她对着众人拱手行礼,说道:“小生有礼了!”
陈圆圆掩嘴扑哧轻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道:“柳姐姐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这位儒生打扮的,自然就是柳如是。
她的妆扮,行为举止,都是儒雅的士子。如果不是面红齿白长相太过俊俏,那就真的是男子了。
如此别树一帜,让罗飞羽眼前一亮。
他在打量着柳如是,柳如是也在打量着他,一点也不害羞。
“听圆圆说,你这是待嫁之身,所以才闭门谢客的。”罗飞羽说道,“到底是哪个幸运儿,能入得了你的眼缘?”
柳如是到底还是个妙龄女子,这下子就不由得面带嫣红,羞涩低头。
罗飞羽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说道:“相见即是有缘,一点小小心意,也算是给柳姑娘置办一件嫁妆。”
旁边的刘景诚和丁修可是眼皮子一跳。一点小小的心意,就是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柳如是愕然抬头,礼道:“罗老爷使不得!奴家……”
“收下吧!”罗飞羽说道,“我的一点心意罢了。”
柳如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微微转头,看向刘景诚。刘景诚心里暗叹一口气,说道:“柳姑娘收下吧!罗老爷的一番好意,可是天下人求之不得的。”
这可就是十分明显的暗示了。
柳如是秀眉微蹙,双手接过银票,行礼道谢。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在画舫上,意欲邀请秦淮八楼的主人共饮,夜游秦淮河。柳姑娘已是待嫁之身,这个邀请有些不合时宜,不知柳姑娘……”
“姑娘,钱老爷……也快到了!”在柳如是沉吟之时,侍女很聪明地低声说道。
这句话,其实就是说给罗飞羽听的。
罗飞羽一愣,问道:“钱老爷?”
刘景诚笑答道:“此钱老爷非彼钱老爷。柳姑娘要嫁的,是苏州府的钱家,名谦益,字受之,号牧斋,乃是当世大儒,万历三十八年一甲进士。”
“钱谦益,这个名字很耳熟。”罗飞羽说道,“这也无妨,钱老爷到了,让他来画舫上,一同夜游秦淮河就是了。”
柳如是冰雪聪明,已经隐隐猜到罗飞羽的身份。虽然听罗飞羽这个口气,她如拒绝,他也不会强行要求的。不过这个机会,可是难得。当然这个机会,可不会是她自己的,而是她将要下嫁的钱谦益的。
她当即施礼道:“罗老爷如此盛情,奴家恭敬不如从命!”
“好!”罗飞羽抚掌一笑,说道,“圆圆就陪着柳姑娘一同上船!请!”
这一刻,柳如是芳心一震。在罗飞羽身上,她没有感受到那些客人的不屑和轻视,而是尊重,并没有因为她们是秦淮河上的风尘女子,而对她们带着高人一等的傲然。
等她带着侍女,和陈圆圆一起登上画舫,立时一愣。画舫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原来这位罗老爷所说的夜游秦淮河,真的就是夜游秦淮河,没有任何其他企图。
尤其是在这些人里,她还看到了几个相识的,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这可都是连钱谦益都赞不绝口的年青才子。
陈圆圆坐在罗飞羽身边,柳如是则有自己的位子。画舫继续前行,逐一拜访其他的几座绣楼,把这些名满秦淮河的女子接上画舫。
媚香楼的李香君,宛楼的董小宛,媚楼的顾眉生,兰楼的卞玉京,白楼的寇白门,丽楼的郑妥娘,都是貌美如花,才情四溢,各有各的动人之处。
刘景诚对秦淮河上的这些美貌女子如数家珍,连她们各自的意中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罗飞羽照例给每个人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作为给她们的嫁妆之资。
如此出手豪绰,又以礼待人,可是把其他的人都给看呆了。
一艘画舫上,聚齐秦淮八艳。如此盛举,当即轰动秦淮河两岸。
只是随着她们一起登上画舫的,就都是些东林党人。
柳如是下嫁的钱谦益,与顾眉生下嫁的龚鼎孽,卞玉京中意的吴梅村,号称江左三大家。李香君和董小宛倾心的侯方域和冒辟疆,则称为江左四公子。
只有寇白门和郑妥娘尚未觅得意中人。
至于陈圆圆,则是今天刚刚出道。而这个架势已经非常明显,这位豪掷万金的罗老板,已经在陈圆圆身上花了十万两银子!
画舫上人可不少,但也不嫌拥挤。刚刚没多久,船老大就登上二楼,来到罗飞羽身边,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老爷,有船要靠上来,上面都是……锦衣卫。”
锦衣卫三个字一出,满船皆静。
罗飞羽说道:“无妨,锦衣卫又不是来抓人的,让他们靠上来就是。”
船老大走下去,罗飞羽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才子佳人,齐聚一堂,当然还有我们这些一身铜臭味的商贾。依我看,不如这样,才子佳人动笔,写得一首好诗,我们这些人就喝上一杯酒,以助兴,如何?”
这个提议倒是新颖。陈圆圆在罗飞羽身边轻声一笑,说道:“老爷这个提议甚好,就是要委屈玉京姐姐,她可是要畅饮美酒,才思涌泉哩。”
“哦?还有这样的事?”罗飞羽笑道,“这简直就是诗仙李白再世啊。”
陈圆圆再次扑哧轻笑,罗飞羽低头问道:“怎么,可是我说错话了?”
“老爷可没说错话,”陈圆圆说道,“而是小宛姐姐最为仰慕的,就是诗仙李白。”
就在这时,楼梯口响起脚步声,有人上来。众人一看,俱都起身,神色沉肃。
上来的正是沈炼,身穿锦衣卫镇抚使甲衣,带着一股威严。
“罗老爷真是好兴致!”沈炼走上前来,说道。
其他人都是心中一震。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你来得正好,这里才子佳人动笔,我们这些人就喝酒。你呢?是拿笔还是端酒杯?”
“在下只是个动刀舞枪的粗人。”沈炼答道。
“今天不动刀,你只能选动笔,还是端酒杯。”
沈炼扫了一眼众人,答道:“在下当然选端酒杯!老爷,这就是秦淮八艳?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怎么?动心了?”罗飞羽揶揄道,“小心回京,两位夫人不放过你!”
117 齐聚一堂
罗飞羽与沈炼这番对话,等于是公开了他的身份。
众人之中,黄宗羲,刘景诚,是知道罗飞羽的身份的。柳如是得到刘景诚的暗示,隐约能猜到一些,但不能确定。
后面邀请上船的李香君等人,更多的是因为陈圆圆和李香君联袂出面相邀的缘故,而不是因为罗飞羽撒的万两银票,以及猜到他的身份的缘故。
但是现在,罗飞羽的这个身份,已然十分明朗。
沈炼苦笑着,站在罗飞羽身边,目光看向另一边的陈圆圆时,陈圆圆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
罗飞羽哈哈一笑,伸手轻拍陈圆圆的手背,说道:“不用怕。这位沈大人啊,当年还是锦衣卫副百户时,就为了保护北斋,而不惜与魏忠贤阉党作对。”
“老爷,北斋……可就是以画蝈蝈而闻名的那个北斋先生?”陈圆圆抬起头,好奇地问道。
这一下,不光是罗飞羽,就是沈炼,也都大吃一惊。罗飞羽看了一眼沈炼,转头问道:“怎么?北斋先生的画,在江南一带都很有名?”
陈圆圆点头答道:“是的哩。尤其是北斋先生UU小说的蝈蝈,尤为传神!画作之上,还会题江左三大家的诗句。”
说这话时,陈圆圆看向的,正是与柳如是三人同席的钱谦益、龚鼎孽和吴梅村。
三人同时拱手施礼,钱谦益说道:“是,北斋先生的画作,名动江左。鄙人不才,诗句也随着北斋先生画作而广为流传,殊为荣幸啊!”
罗飞羽笑道:“看看,一提到诗文画作,就顿觉天下实在是小。来,沈大人,我为你介绍下,这三位钱谦益,龚鼎孽,吴梅村,世人称为江左三大家!这两位,侯方域,冒辟疆,世人称为江左四公子!对了,还有两位呢?”
侯方域和冒辟疆可不光是才子,还很儒雅俊美。冒辟疆答道:“罗老爷谬赞,世人过奖了!另两位是陈贞慧兄和方以智兄,均不在金陵。”
“可惜未能一睹四公子风采啊!”罗飞羽感慨道,旋即转向黄宗羲三人,继续为沈炼介绍,“这三位可也是大才子啊!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
接下来就是秦淮八艳,然后还有刘景诚等商贾老爷,这么走一圈下来,等于是所有人都都被罗飞羽隆重介绍了一遍,一个不漏。
画舫里的气氛,开始轻松活跃起来。所有人都被照顾到,没有人觉得被罗飞羽这个主人忽略。而他也始终是以罗老爷的身份自居,而不是当朝太师。这就是说,他今晚只谈诗论文喝酒,不谈国事。
画舫上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分为几个不同的圈子。
罗飞羽和沈炼代表着朝廷。钱谦益和黄宗羲等人,就都是东林党人。刘景诚和钱老爷等人,就是江南富商。陈圆圆和李香君等人,就是秦淮河上的艺妓,与官、士绅豪强和商贾阶层,都有着紧密的联系。
不谈国事,不讨论朝堂政策,所有人就都有共同语言。画舫在秦淮河上晃悠,众人谈诗论文喝酒,更兼有秦淮八艳在其中活跃气氛,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热烈。
秦淮河上,画舫穿梭往来,丝竹歌舞,热闹非凡。两岸也是游人如织,不是年关,却张灯结彩,胜似欢度年关。
如此盛况,真正是歌舞升平,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大明帝国的如此盛况,都是源自于十年前的一场大战。后金皇太极率大军十四万,越过长城,大举进犯。结果却在通州城下,全军覆没,皇太极身死,只有后金多尔衮率万余精骑,逃回辽东。
自此一战,后金实力急剧衰落,再也无力寇边。曾经依附于后金的高丽和蒙古诸部,纷纷脱离,重新依附于大明。
而后金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八旗纷争不断,再也无法聚拢力量。
这也是因为在杨嗣昌和洪承畴等人的力主之下,得到太师罗飞羽的支持,大明帝国保持着克制,没有大举兴兵的缘故。
后金没有强大的外部压力,没有一致对外的动力,内部各种矛盾就再也压制不住。再加上大同八大家被连根拔起之后,大明内部走私到辽东的军需物资粮食,都几乎被切断,让后金更是雪上加霜。
罗飞羽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
十年来,他多次下江南,不厌其烦地推行赋税新政。一面大力减免北方受灾省份的赋税,减少贫困农民的赋税负担,另外一方面,就是加大对地主豪绅、商贾大户的征税力度。
即使得到这些阶层的强力反对,他也一直在一点点推进。
如今竟十年之功,终于显出成效来。
这一次,他再一次下江南,也就是最后一次了。遇到陈圆圆,又聚齐秦淮八艳,与东林党人中的领袖钱谦益和商贾大户等人一同夜游秦淮河,谈诗论文,畅饮美酒。不管这些当事人怎么看,消息一传开,世人都有一个印象,认为东林党人和江南富商,都开始转而支持朝廷了。
罗飞羽其实也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一个契机。始终把东林党人排除在朝堂之外,也不是长久之计。
只是自从他诛杀魏忠贤之后,继续沿用依附于魏忠贤的那帮朝堂大臣,东林党在失望之余,就开始不遗余力地各种抨击,甚至自发地抵制参加科举,实行不配合的软对抗。
如此一来,反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朝堂铁板一块,天下人都知道,都是太师罗飞羽在实际掌权。东林党人则在民间,各种抨击。朝廷则通过风行天下的邸报,不断以实际政绩,来回敬东林党人的抨击。
如今新政推行十年过去了,最先放弃对抗的,就是商贾,对他们来说,赚钱是最紧要的,少交点税甚至是不交税,那就多赚点,多交点税,那就少赚点。反正只要有得赚,那就可以接受。
而随着江南的日渐富盛,这些商贾发现,虽然交的税多了,但是赚的钱也多了。
只有地主豪绅,一开始对于按拥有土地纳税的要求,抵制十分激烈。可是当他们看到连各地藩王和勋贵世家都在朝廷的压力下,不得不接受按拥有土地纳税的做法时,他们也就明白过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接受。
夜游秦淮河的次日,罗飞羽就带着锦衣卫,乘坐大船,沿江而下,继续他的江南之行。在码头送行的人群之中,既有当地官吏,也有陈圆圆和李香君等秦淮八艳,还有钱谦益和黄宗羲等人。他们看着罗飞羽站在大船船头上,心情各不相同。
118 东林不再
太师罗飞羽乔装便服,邀秦淮八艳,与江左三大家、四公子以及富商一起夜游秦淮河,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普通人只是看热闹,但是在有心人眼里,这次的夜游秦淮河,就有着不一样的意思。
众所周知,魏忠贤掌权时,阉党把持朝堂,东林党人遭到排挤打压,一帮子正直朝臣,也纷纷远离朝堂,眼不见心不烦。
比如孙承宗,袁可立,杨鹤和杨嗣昌父子俩,算不上是正儿八经的东林党人,但是也都受到牵连打击,赋闲在家。
太师罗飞羽诛杀魏忠贤后,天下人还以为朝堂会大变更。结果却大跌眼镜,朝堂上,还是那么一些人。东林党人对此非常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民间发出自己的声音,批评朝政,
如今十余年过去了,朝政一反常态,渐渐变得政通人和起来,以至于江南越发的富饶繁盛,东林党人批评朝政的一些理由,都被现实给打脸,再也不复成立。
这些年来,钱谦益为首的这些东林党人,已经有些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们为了表示不满,故意不去参加朝廷的科举,结果却发现朝廷根本不在乎,无异于是以现实昭告天下,这个大明帝国,有没有东林党人,一样可以政通人和。
这一次无意中与太师罗飞羽同船同游,本来是个极好的机会,可惜整晚都只是在谈诗论文,不谈国事。
在码头上目送太师罗飞羽的大船沿江而下,钱谦益跟着柳如是,回到影楼。
柳如是亲自为钱谦益端上一杯香茗,柔声问道:“老爷可是有些不舒服?”
钱谦益年纪比柳如是大不少,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唉!”
柳如是噗嗤轻笑。
钱谦益问道:“怎么?有何好笑之处?”
“老爷,”柳如是轻声说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爷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此话怎讲?”
柳如是收起笑容,正色答道:“老爷,太师诛杀魏忠贤,总揽朝政,如今已有十余年。世人只盯着太师的三桩不世之功,忽略了太师所做的其他事,这才是奠定如今政通人和的根基。”
“嗯,”钱谦益微微点头,“你且说说看。”
“是!奴家就大胆说一说。”柳如是答道,“太师诛杀魏忠贤,掌锦衣卫,信王自缢,圣上驾崩。而后太师尽收崔呈秀等人,为他所用,总揽朝政。启用孙承宗,袁可立,袁崇焕,整饬京营,赶赴关中扑灭民变,绕道张家口诛杀八大家,这才有两年之后,大败皇太极,立下不世之功。”
“推恩令,赋税法,太师所为,得到天下人的拥戴。如今藩王宗亲,勋贵世家,也都只能乖乖就范,各地豪绅大户,就更是无力抵抗。”
“十年来,他数下江南,一点一点推行他的赋税法,却少有在张家口诛杀八大家那样,大开杀戒,以至于现在江南富商,终于明白过来,规规矩矩纳税,勤勤勉勉赚钱。”
“老爷,朝堂上,已无阉党。太师身边,既有崔呈秀、周应秋这样的阉党旧臣,也有孙承宗、袁可立和袁崇焕这些与东林有关之人,也有杨嗣昌、洪承畴、卢象升这样的才俊。无一例外的,都是能干实事之人。”
“这就是太师的用人之道。就连当今皇上,如今也不能左右朝堂,随意启用罢黜废免大臣,更无力左右朝政,宫中内监,更是再无干政之途。内阁,六部,九卿,两京十三省的封疆大吏,边镇督师总兵,掌控着朝政。如此前无古人之朝堂,老爷,东林党人再这么以东林党人自居,只是会离朝堂越来越远。”
柳如是一口气说完,钱谦益都听呆了。
他只是知道柳如是素有才情。但是不知道柳如是竟然能如此长篇大论,还能说得如此有说服力!
昨夜至今,钱谦益就有些郁郁寡欢,就是他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今日听柳如是这么一席话,他确信柳如是说得没错,他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东林党人再这么以东林党人自居,就只会离朝堂越来越远。
他沉思良久,转向柳如是,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庙堂之高无阉党,江湖之远无东林!”柳如是轻声说道。
钱谦益沉默着,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十年一觉,今日方醒啊!东林与阉党,相杀相缠,如今既无阉党,东林也就无以为继。可叹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想着朝堂不可一日无东林。如今看来,这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一厢情愿罢了。没有东林,朝廷一样可以政通人和。”
“老爷!”柳如是柔声说道,“太师……也并没有拒江南才俊于千里之外啊。”
她心里其实能理解钱谦益的痛苦。当理想破灭,剩下的就是痛苦。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沉浸在痛苦之中,无可自拔。
钱谦益谓然长叹一声,强颜一笑,说道:“我已经老了,没有这个心劲儿再去朝堂上折腾了。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绛云楼已经盖好了,就在虞山之上,如今万事皆备,就欠缺佳人了。”
“老爷!”柳如是感动得双眼泛红,轻唤一声。
钱谦益握住柳如是的柔荑双手,回应道:“如今大有太平盛世再临之势,你我何不不再理会世事纷争。每日醉情于山水,埋首于诗书琴画,两相厮守,岂不快哉!”
“嗯!”柳如是双眼蕴含着热泪,看着钱谦益两鬓的斑白,答应一声。
三个月后,太师罗飞羽回到金陵,再到秦淮河,登上沅楼。
距离上次他夜游秦淮河,也就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可是这里已经是物是人非。
秦淮八楼,已去其五。
柳如是下嫁钱谦益,回到虞山。顾眉生跟着龚鼎孽,卞玉京跟着吴梅村,李香君嫁给侯方域,董小宛嫁给冒辟疆,都离开了秦淮河。
她们都通过陈圆圆,给罗飞羽留下了一封书信。
当然不是诉说衷肠,而是为各自的如意郎君表明心迹。
钱谦益携美归隐山林,醉情于山水诗画之中。龚鼎孽,吴梅村,侯方域,冒辟疆,则各自归家,闭门读书,为秋后的科举大试做准备。
他们绝口不提东林,而是每个人该干嘛的就去干嘛,显示这是个人的选择。
罗飞羽当然也看得清楚明白,继阉党覆灭之后,东林党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自行解散了。
119 大军压境
崇祯十四年,甫一开春,京师就变了个样子。
春风化冻,柳树抽芽,太师罗飞羽亲率锦衣卫精骑,出京师北上,抵山海关。
大军云集,名将荟萃。这一次,大明可谓是举全国之力,挥师辽东。
东路大军统帅袁可立,以皮岛督师毛文龙为先锋,卢象升所率京营将士十万为中军,会同高丽联军,从东路进发。
西路大军统帅袁崇焕,以大同总兵满桂为先锋,率精骑会同蒙古诸部精骑,从大草原绕道出击。
中路就是关宁锦一线大军,孙承宗为统帅,手下大将曹文诏为先锋,兵锋直逼沈阳。
罗飞羽就是随中路大军出发。与他一起同行的,就是洪承畴。留守京师的,除内阁六部九卿之外,还有杨嗣昌。
他以太师之尊,与孙承宗的中军一起,却不干涉孙承宗的军令。如此三路并发,都是在这之前,他召集这些人反复商议之后,拟订下来的。到了具体执行阶段,各路大军统帅就可以根据拟订的方略,相机行事,灵活应变。
各路大军的目标,都很清楚。至于怎么达成这个目标,统帅,甚至是前锋大将,就可以在自己的权限内,灵活处置。
十二年前通州一战,皇太极兵败如山倒,后金精骑十二万,全军覆没。自此之后,辽东督师孙承宗就不断派军出击,一点点收复失地,建堡垒,筑城,把防线推进到义州、广宁和十三山一带。
登莱巡抚袁可立则收复金州、复州和盖州。如果不是罗飞羽一再约束他们不要太过冒进,他们的推进防线,还不会止步于此。
后金在多尔衮即位后,改后金为满清,仍以盛京为都城。拱卫盛京的,就是辽东和海州两城,以及定辽后卫所在的凤凰城。
这次的出兵,满清多尔衮完全没有预料到。毕竟十多年来,明军只是在边境小打小闹,没有大举出兵的意思。其中有几次,也闹得满城风雨,结果却一次次发现,这只不过是狼来了的叫喊声而已。
海州和定辽后卫的凤凰城被明军攻破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入盛京。
多尔衮这才惊觉过来,这次是真的狼来了!
可是此时,太师罗飞羽和辽东督师孙承宗所率大军,已经逼近辽东城。
这里是满清拱卫盛京的最后一座坚城。攻下这座城池,就打开了盛京的门户。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罗飞羽和孙承宗并缰立马辽东城外,看着高耸的城墙上,满清的杏黄色旗帜,在城头上飘扬着。
“多尔衮还真是在这里下了血本!”罗飞羽说道,“这座城,算得上墙高城深了。”
“是的!”孙承宗答道,“皇太极定都沈阳,就在大力经营辽东。如此看来,多尔衮这一次,会选择在沈阳,与朝廷大军决一死战了。”
罗飞羽摇摇头,说道:“此时尚不可定论。满清自恃精于骑射,长于野战,不善攻城,也就不善于守城。即使多尔衮想要守城,只怕八旗旗主也会想要退回到赫图阿拉,与朝廷大军周旋。”
“萨尔浒!”孙承宗说道,“他们也许会想要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是的!萨尔浒之战,是后金崛起的关键一战。但是这一次,萨尔浒就将是满清八旗的葬身之所!”
罗飞羽这么信心满满,是因为他为了这一战,已经准备了十二年!
在十二年前,通州一战挫败皇太极的雄心,他因为朝廷国库见底,而没有乘胜出击。但是他从来没有放松对后金满清的全方位打击。
一方面,他严令边关诸镇,严查输往后金辽东的各种商队物资,抓住一个,就杀一群,毫不手软。这样就彻底切断满清获取粮草物资的途径。
另一方面,辽东,登莱,一直保持着低烈度的用兵压力,既是练兵,也是在持续不断地打击满清的既有力量,削弱其实力。
更主要的准备,则是在内部。推恩令,赋税法,积累国库,操练兵卒,打造兵器装备,最为紧要的,就是各种新型火器大炮,足以改变骑兵主宰战场的过往经验。
所以这一次的大战,明军根本就不惧野战,根本就不是二十年前的萨尔浒之战那么羸弱,而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更何况,这一次的三路大军,加上依附的高丽和蒙古诸部,合起来足足有四十万之众,任何一路,都是碾压式的兵力优势。
这就是罗飞羽一直强调的,这一战,不战则已,一战就要彻底消除满清这个隐患!要从兵力到装备到将帅战术,全方位的碾压,根本不给满清任何翻盘的机会。
……
大军在辽东城外驻扎,一直等到袁崇焕和袁可立所率大军到达指定位置,这才开始攻城。
天色微亮,大营就开始号斗齐鸣,沸腾起来。一队队精骑从大营各处涌出,汇聚到辽东城外,严阵以待。
随后是步兵,以及一队队车马拉着的炮车,在离城墙不到两里的地方,排列得整整齐齐。
这番排兵布阵,一直到日上三竿,才算是完成。
城上的守军很是奇怪。
怎么明军这么大阵仗,却只见打雷,却不下雨?
就在这时,号角声响,一直严阵以待的精骑,潮水般往两侧分开。城上的守军这才看清楚了,一尊尊大炮,对准着城墙!
明军根本就没有准备去抢城,而是准备用大炮轰城!
轰!
居中的一门大炮轰然一声,开了第一炮。
硝烟弥漫,炮弹飞到城墙,轰然一声大响,砸得城墙都抖了一下。
可是只是震碎了些墙砖,城墙依然屹立不动!
城头上的守军立时欢声如雷。
城外再次号角连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大炮,在明军士卒的推动下,在战马的拖拽下,往前移动。两侧的明军精骑,则压住阵脚,缓缓往前。
轰!
居中的大炮再次一声炮响,硝烟弥漫。
这一次,城墙的抖动就更是明显,大片大片的砖墙四处溅飞,被硬生生轰出一个大洞来。
还没等守军回过神来,城外号角一变,所有大炮都轰鸣起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神灵的怒吼,硝烟弥漫,遮住整个阵地!
如此众多的大炮同时轰击城墙,威力还是如此巨大,守城的满清士兵,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势,一个个完全被吓呆了。
炮声隆隆,持续不断地轰击。
高耸的城墙,如同是豆腐渣堆起来的一样,在轰轰隆隆的炮声之中,迅速消融,垮塌,不复存在!
120 内乱
辽东城,是满清八旗坚守盛京的底气。
当辽东城陷落的消息传来,整个盛京立即就陷入一片恐慌之中。这个消息,是由逃回来的守军残部带来的。驻守辽东城的守军,能够逃回盛京的,十不存一!
而当问到辽东城陷落的细节,就更是令多尔衮震惊万分。
明军在城外扎营,第三天就开始攻城。以大炮辅助攻城,到了中午时分,城墙告破,守军惊惶而逃,出城就遭到明军骑兵的层层截杀,最终能够逃回来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些幸运儿。
这就是说,明军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攻下辽东这座坚城!
多尔衮在后殿来回踱步,心里烦躁不安。
他已经紧急召集诸臣商议对策。这几天来,他已经召集过几次诸臣商议,可是每一次,都是吵成一团,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以至于时间都这么一天天地浪费掉了。
他即位的时候,还很年轻,不像父兄那么有威信。十余年来,他一直在努力树立自己的威信,可惜反对的声音不光是来自八旗之外,而是更多的来自于八旗内部。
八旗旗主,从来就没有同心协力过,而是一年接一年,为了彼此之间的利益,而纷争不断,连他这个皇帝,都无法调停。
这一次,他更是有着强烈的预感,八旗旗主也有自己的心思。
“陛下!”苏雅琴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轻声唤道。
多尔衮立刻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小船。他抬起头来,急急问道:“可是探到了明军的消息?”
苏雅琴微微点头,神色却很是凝重。
多尔衮心里一沉。
“陛下!”苏雅琴心中微微一痛,说道,“明军……这一次,是倾巢而出!”
“到底有多少兵马?”多尔衮怒火升腾,声音陡然提高。
“四十万大军!”苏雅琴答道,“明军兵分三路,东路袁可立统帅,毛文龙为先锋,卢象升所率京营为主力。中路统帅孙承宗,曹文诏为先锋,锦衣卫也随孙承宗大军一起行动。西路统帅袁崇焕,先锋满桂。还有依附明军的高丽和蒙古诸部,总兵力达到四十五万之众!”
多尔衮一下子就惊呆在那里,心里哀嚎一声。
四十五万大军,三路并举。如今的盛京,即使满清八旗同心协力,也无法拼凑出十万精骑来。
十多年前的通州一战,八旗精骑损失殆尽。即使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也无法恢复元气!
更何况,满清八旗就从没有同心协力过!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只怕其他各旗旗主,就要开始打起各自的小算盘了。
“陛下,此战……已无胜算!不出三日,明军就将兵临城下。早就心怀不满的旗主,此刻……只怕已经派人前往明军大营,求见大明太师罗飞羽乞降。”
多尔衮双眼一寒,问道:“是谁,这么大胆?!”
苏雅琴微微摇头,答道:“现在城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陛下……也得早做打算啊!”
“早做打算?”多尔衮问道,“朕……还能怎么早做打算?!难道去明军大营乞降?”
苏雅琴沉默着,旋即下定了决心,说道:“不用去乞降,而是……跟我一起走!这里,已经不可挽回了。”
“跟你一起走,还能去哪里?”多尔衮很是有些心灰意冷。这一战,他实在是没有打下去的信心。
“离开这里!”苏雅琴说道,“至于具体是哪里,你到时自然就知道了。你放弃的,只是一个破碎的世界,得到的,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世界!”
多尔衮听不懂,呆呆地看着苏雅琴,如同不认识她了一样。
内侍前来禀报,各旗旗主已至大殿,就等着多尔衮前去议事。
多尔衮问清楚情况,到了哪些人,结果令他很是意外,竟然各旗各部都到了,无一缺少。
在这一瞬间,他又变得信心十足。二十年前,父亲努尔哈赤在萨尔浒以少胜多,奠定基业。如今,只要各旗各部齐心协力,未尝不可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重建辉煌。
苏雅琴不能与会,她看着多尔衮离去的背影,心里很是有些疑惑。
争来吵去的各旗各部,竟然在这个时刻,变得如此同心协力起来?这个事情怎么看,都怎么不合情理!
这个念头一起来,她就在心里哑然失笑。
都到如今这个时候了,她已经不得不承认现实,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失败了。狼牙公会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的几个人,也都随时准备离开。
她只是还想再看看,也想把多尔衮给带出去。
相比皇太极,多尔衮明显就更言听计从一些。可是苏雅琴还是发现了随着多尔衮的年岁渐长,他也没有刚开始那几年那么言听计从,而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这个可以理解为他的雄心壮志,也可以理解为他不甘于听从一个女人的话。
苏雅琴就这么想着,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上一身衣服。她需要带走的东西不多,也就两个世界结晶。如果多尔衮还是坚决与明军一战,她也就不会再坚持了。
只是那个大明太师罗飞羽,苏雅琴已经把他列进自己的必杀名单,还排在第一名上面!还从来没有哪一次,没有哪个人,让她如此狼狈过!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经没有机会。正如罗飞羽曾经说过的,这里是他的主场,想要杀他,就困难重重。可是离开这个世界,他就什么都不是,而只是穿梭者中的一个萌新!
哪怕已经掌控了这方世界,他也只是个萌新!
在外面,有的是办法,有的是人,能够一刀解决掉他!
苏雅琴暗自下定决心。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阵骚乱喧哗。苏雅琴一惊,心里涌起极为强烈的不安来。
她带着满腹狐疑,走了出去。
整个后宫,已经一片混乱。
有人在问道:“那个女人,在哪里?”
苏雅琴悚然一惊,这帮人这是在找她!
她刚准备走,就正好与那队人对上眼,领头的,赫然是叶赫部首领德尔格勒!德尔格勒是贝勒金台石的儿子,金台石是叶赫部首领布扬古的弟弟,就死在努尔哈赤之手!
苏雅琴立即转身就走,与此同时,她听到德尔格勒大声喝令:“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