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疗伤
夜色之中,罗飞羽沉吟着。
独孤凤这个提议,倒是不错的。只是罗飞羽还是有诸多顾虑。
“罗兄可是还有担心?”独孤凤说道,“寒家虽不才,但在洛阳,说话还是算得了数的。”
罗飞羽轻笑一声道:“我倒不是担心安危,而是担心有负凤姑娘的厚望啊。也好,既然来到洛阳,怎么着也得去拜见老太太,凤姑娘看什么时间合适?现在么?”
独孤凤喜道:“那就现在动身。这个时辰,祖母尚未歇下。罗兄随我来!”
话音刚落,独孤凤就展开身法,在夜色中窜了出来。罗飞羽从树上跃下,紧随其后,不疾不徐。
奔出一段路,独孤凤放慢速度,等着罗飞羽跟上来,低声提醒道:“洛阳城里,高手如云,切记跟紧我,以免节外生枝。”
“好!”罗飞羽答应下来。
夜色之下,明月当空,独孤凤带着罗飞羽,两道人影在屋顶上窜高伏低,兜兜转转。
独孤凤对洛阳城里防卫兵力布置十分熟悉,了然于胸,提前避开夜里巡逻的士卒,还有在屋顶上把哨的禁卫高手。
到了独孤阀府邸所在的西城,独孤凤轻车熟路,带着罗飞羽从屋顶上窜了下来,穿街过巷,没过多久,就来到一座大宅院的后门。
独孤凤伸手敲开门,带着罗飞羽入内,把门的护卫足有好几人,低头轻唤:“小姐!”
他们对罗飞羽不闻不问,仿若没见到似的。
穿过后花园,来到后院一栋独栋小楼,独孤凤对着忙不迭施礼的婢女问道:“祖母可有歇下?”
“是凤儿吗?这么晚了,才想起来带着人来看看祖母?”小楼后面,传来一个温和而又苍老的声音,丝毫没有责备之意,反而带着几分爱怜。
独孤凤给罗飞羽打了个手势,边往小楼后走,边答道:“祖母安好!凤儿是带了个人来拜见祖母。”
里面那个声音扑哧笑道:“人都带到这里来了,才跟我这个老骨头说一声。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如此急吼吼的。”
出了小楼,后面是一个院子,树荫掩映下,是一座草庐精舍,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早有婢女进去,点灯,然后又一声不吭地退了出来。
独孤凤这才带着罗飞羽,进到草庐里。
坐在蒲团上的老太太,后背佝偻,身量却极高。白发斑斑,眼皮半掩双眼,像是已经失明,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身穿黑袍,外面披着白绸罩衫,贵气派头派头十足。
眼帘里两颗眼眸正在审视着罗飞羽,也许是因着独孤凤的缘故,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赏识的意味。
她的前额耸突,两颊深陷,脖颈脸上肤色苍白中透出一种不属于她那年纪的红润。
这就是尤楚红,按辈分计,只怕已足有百来岁!
独孤凤到她的身边,屈膝坐下,低声道:“祖母,凤儿这位朋友,也许能治好祖母的旧疾,所以……”
尤楚红只是在盯着罗飞羽看,罗飞羽微笑躬身道:“晚辈罗飞羽,拜见老太太。”
“果然是你!”尤楚红叹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她的声音比起独孤凤来,显得尖细阴柔,如夜枭在鸣叫,很不耐听。
罗飞羽答道:“晚辈是悄悄地来到洛阳,偶遇凤姑娘,才能前来拜见前辈。洛阳城里,能认得晚辈的人没有几个,故而倒是不太担心。”
“凤儿说你能治好老身的顽疾,可当真?”尤楚红问道。
罗飞羽沉吟道:“凤姑娘认为可以,晚辈并无十足把握。”
“哈哈,你个小家伙倒是很有信心。”尤楚红笑道。
“祖母,就是他助翟让疗伤,大败李密,致使李密退出荥阳的。”
“哦,”尤楚红动容道,“翟让,李密,功夫都不错。你为翟让疗伤,用了多长时间?”
罗飞羽答道:“也就是东拉西扯,拉着李密闲扯了十来句话的工夫吧。”
“怎么可能!”尤楚红脸色一沉,沉声问道。
“实情的确就是如此,”罗飞羽答道,“以翟让李密的为人,他们如何会放心让晚辈疗伤?翟让遭李密暗算,早就有伤在身,一直压制着伤势,不为李密所察。那天夜里,翟让设宴,荥阳城内火起,李密和翟让决裂。李密硬拼一招,致翟让旧伤迸发,晚辈为自保,迫不得已,出手为翟让疗伤,并合二人之力,与李密拼掌。晚辈偷偷捅了李密一刀,致李密后退,受伤,在与翟让拼杀时,不敌逃走。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尤楚红越听,就越是惊讶,震惊。
翟让和李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高手相争,没有花假可言。翟让本来就是受伤待死,竟然能在罗飞羽疗伤之后,杀得李密不敌逃走?
这也太神乎其神了!
如若不是罗飞羽亲口所述,听到的传言也大致如此,结果也的确是这样,尤楚红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她长吁一口气,点点头说道:“你倒是有几分能耐。难得凤儿一片孝心,你个小娃娃也坦诚相告,老身虽然尤自不大相信,不过试一试,总归没有坏处。你是如何疗伤呢?”
罗飞羽盘腿坐下,伸出手,说道:“晚辈还没有把握,不过既然老太太是练功落下的旧疾,那就是内伤,请伸出手,容晚辈探查一二。”
尤楚红伸出右手,罗飞羽探手,三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咦!你倒是真的令老身大吃一惊!”尤楚红动容道。
罗飞羽微笑着说道:“老太太切莫运气,不然晚辈这三缕真气,就要泥牛入海,消散无踪了。”
尤楚红点点头,没有吭声。以她的功力,想要逼出罗飞羽入体的这三道真气,只是易如反掌。
她也能感受到三缕真气在体内经脉游走,如同三条灵蛇,灵动非常。过不多时,三道真气返回到手腕,回到罗飞羽的手指中。
独孤凤紧紧盯着罗飞羽,神情中透着紧张。
罗飞羽笑道:“老太太这是练功伤了肺上经脉,以致气血逆转所致。晚辈可以疗伤,只是老太太得信任我才行。”
“你果真能治好老身的旧疾?”尤楚红大喜过望,说话太急了些,话音未落,就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独孤凤忙伸手到她后背,为她轻抚。
过了好一会儿,尤楚红咳嗽稍轻,深吸一口气,脸色一阵红润,咳嗽喘气立止。
罗飞羽摇头叹道:“老太太是功力深厚,如此强行压制住伤势,日积月累,反而伤势渐深。疗伤时间晚辈要坐在老太太身后,以手掌渡过真气,老太太需要信得过我,不要运气调息,只需放松就是。”
“就这么简单?”尤楚红很是不相信地问道。
罗飞羽点头答道:“是的,就是这么简单。不过疗伤之后,三个月内,老太太切记不可动手,每日运功温养经脉穴窍,自可痊愈。”
243 三个要求
在尤楚红面前,独孤凤就乖巧得很,知道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该好好听着。
这个时候,她就是在好好听着。
尤楚红看着罗飞羽片刻,点头说道:“好!既然你如此有信心,老身自然是要试一试。你尽管放心施为,数十年来,老身尝试过各种法子,失望过很多次,也不在乎再失望多一次。”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了声“得罪”,就坐到尤楚红身后,对着一双妙目看过来的独孤凤微笑点头,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伸出左手手掌,抵到尤楚红的后背。
他的动作轻缓,行如流水,别有一番韵味。
手掌贴上尤楚红后背,尤楚红身躯一颤,而后轻出一口气,双手下垂,搁在双膝上,依罗飞羽所言,全身放松。
一道真气漫浸过来,如春雨滋润大地,润物细无声。在尤楚红经脉中,缓缓凝聚成束,淌流过去。
尤楚红的旧伤在肺脏部位,手太阴肺经受损,累及手阳明大肠经和足厥阴肝经两条经脉。她的功力深厚,强行压制住伤势,以至于另辟蹊径,强行连通这三条经脉,导致的后果就是气血逆转,伤了肺脏,以至于咳嗽喘气不止,无法痊愈。
这不是药石所能治疗的,什么名医都没用。由内功高手来治内伤,又没有人能强得过尤楚红。强得过的人也有,尤楚红又拉不下这个脸,也放不下这个心,所以可以说,就是束手无策。
罗飞羽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打通尤楚红体内三条经脉盘根错节的穴窍所在,恢复真气循环的正常通道,再温养三个月,受损的肺脏气血,也就能恢复痊愈。
罗飞羽控制着这股真气束,一路淌流,一路壮大,循着手太阴肺经,来到淤塞的经脉区域,轻声说道:“老太太做好心里准备,我会打通淤塞的经脉,可能会有些难受,千万不要运功行气,以免真气冲激,导致伤上加伤!”
“嗯!”尤楚红答道,“你的真气中正纯厚,倒是与宁道奇那个牛鼻子老道有些相似,莫非你跟他有些渊源?”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道:“老太太还是别分心,准备好了吗?切记不要行功运气,保持心神清明,放松就是!”
“好!”尤楚红缓缓长吸一口气,回应道。
话音刚落,罗飞羽就缓缓抬起右手,也抵上尤楚红的后背,那束真气温养蓄势已久,此时无风自动,从里而外,缓缓旋转起来。只是片刻工夫,就形成一连串的螺旋劲气,首尾相接,如完成排兵布阵的士兵,往前缓缓逼去。
尤楚红全身颤抖。独孤凤脸色一变,伸出手,拉住尤楚红的手,满脸担忧。
她心里十分忐忑。在听说罗飞羽在激战之中,助翟让疗伤,令得翟让在危急时刻,转败为胜,逼退李密,所以才想到邀罗飞羽来为祖母疗伤。
可是现在竟然真的开始疗伤,她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又帮不上手,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十分担忧。
好在尤楚红虽然全身颤抖,手上却没有使劲,也就是遵循着罗飞羽的叮嘱,没有行功运气,这至少说明一点,疗伤是有成效的。
罗飞羽微闭双眼,全神贯注,脸上仍旧是轻松写意的样子,没有一点紧张吃力。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尤楚红颤抖渐渐平缓下来,直至止歇。呼吸平稳绵长,面色如常,神情放松,犹如睡着了一样。
独孤凤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是苦于不知道进展如何,只能心里干着急,看看祖母脸色,再瞅瞅罗飞羽的神情,暗自猜测。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罗飞羽突然睁开双眼,正与独孤凤眼神交接在一起。独孤凤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听到罗飞羽说道:“幸不辱命!”
“啊?!”独孤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罗飞羽说道:“老太太可以缓缓运气,依晚辈指引,搬运周天,切记莫要操之过急,真气所到之处,现在穴位处温养蓄势,然后再运气到下一穴窍。如同流水行云,自然舒展,讲究一个舒缓不急。”
独孤凤心里欣喜过望,呆呆地看着祖母,过不多时,罗飞羽撤回左手手掌,站起身来,到尤楚红身前几步远处的蒲团上坐下,笑吟吟地看着尤楚红。
“祖母的旧疾,真的治好了?”独孤凤尤自有些不敢相信。
罗飞羽微笑点头,叮嘱道:“真的治好了,不过完全痊愈,还需要至少温养三个月,不可动气,以我刚才说的法子,温养穴窍,搬运周天,如此就不会旧疾复发了。”
尤楚红长吁一口气,睁开双眼,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抓着独孤凤的手,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躬身道:“困扰老身数十年的旧疾,今日终于祛除,老身感激不尽!”
罗飞羽连声谦逊。
尤楚红伸手,邀罗飞羽坐下,笑道:“妙手回春,罗总管这手绝技,堪称神医了!”
罗飞羽哈哈笑道:“多谢老太太赞誉!有这门手艺在身,异日不怕没饭吃了。”
尤楚红也是哈哈大笑,转头问独孤凤:“凤儿可有与神医说好酬劳?”
独孤凤微微低头答道:“还没有,罗兄有何要求,尽管提就是。”
尤楚红笑眯眯地看着罗飞羽,罗飞羽说道:“不敢,在下倒是有三个不情之请。”
“好!”尤楚红说道,“但说无妨。”
“我来到洛阳,是为了看看洛阳的气数。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我的行踪,想要杀我的人却不在少数。这第一个要求,就是老太太和凤姑娘莫要泄露了我的行踪,包括阀主等人在内。”罗飞羽说道。
尤楚红点点头,神色一凛道:“这是自然,老身在这个家,说话还是管点用,神医大可放心。”
“多谢老太太,”罗飞羽说道,“这第二个要求,久闻独孤家传《碧落红尘》乃盖世绝学,在下斗胆一观,就在这里翻阅一遍。”
这个要求一提出来,独孤凤不由得微微蹙眉,小巧的鼻翼都微微皱了一皱。尤楚红沉吟道:“凤儿,去取来。”
“祖母!”独孤凤喊道。
尤楚红说道:“答应的事,岂可反悔。再说了,《碧落红尘》又不是什么四大奇书那样的存在,有何敝帚自珍的!”
独孤凤起身,出门。尤楚红问道:“江湖传言,神医身法与碧落红尘颇为相似。”
“是。”罗飞羽答道,“这该当是李密放出来的消息。”
“李密功夫不错,眼光也自不差。”尤楚红说道,“你曾让凤儿展示过碧落红尘身法,也曾在策儿身上探究碧落红尘的心法,如今已经掌握了几成?”
罗飞羽老老实实答道,“约莫六七成吧。”
尤楚红悚然动容,叹道:“如此难为可贵了!神医看来是天纵之才啊!也好,《碧落红尘》能在神医手上发扬光大,也不至于宝珠蒙尘!”
244 碧落红尘原版
独孤凤尚未返回,尤楚红看着门外的夜色,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神医的第三个要求,也与凤儿无关,对吗?”
罗飞羽一愣,转念间明白了尤楚红的意思,答道:“是。不过晚辈与凤姑娘之间,也只是朋友而已。”
尤楚红露出欣慰的微笑,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说道:“前次凤儿从江都回来后,对你是气得牙痒痒的。老身旁敲侧击,还是从策儿等人那里问出来端倪。唉,也真亏你能想得出,在解药里掺泻药,此举不是为了让策儿难受,而是捉弄凤儿,对吧。”
罗飞羽不好意思地回道:“是!”
“策儿因此对你可是恨之入骨!一听说你在荥阳出现,他立刻就赶了过去。”尤楚红说道,一边说一边摇头。
“策兄太骄傲了。”罗飞羽答道。
“还没有自知之明,”尤楚红坦然说道,“这些小辈里,鹏儿过于稳重,不知变通,策儿太过浮滑,沉不下心,只有凤儿像个样子,偏偏又是个女儿身。唉,独孤家还是人才凋零了些啊。”
罗飞羽无法接话,尤楚红这话,透出一股沧桑来。
尤楚红出神了一会儿,看着门外的夜色,轻声说道:“你这三个要求,凤儿心里怕是会失落得很。”
罗飞羽低头说道:“这个……除非晚辈能让阀主等人认为有短期攻进洛阳的可能,否则即使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尤楚红长叹道,“如你果真有攻进洛阳的可能,也已经有人抢占先机,跟你去达成类似的东西了。”
她指的,自然是岭南宋家。
罗飞羽微微一笑,笑而不答。
说白了,这就是政治投资。岭南宋家投的是李密。一旦李密攻入洛阳,宋玉致就将下嫁给李密之子李天凡。
宋家如此落注,当然是因为当今群雄里,就属李密最有可能率先攻入洛阳。
而如果罗飞羽有这个可能,按尤楚红的意思,他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尤楚红看着门外的夜色,陷入沉思之中。罗飞羽问道:“独孤家眼下就控制着洛阳,似乎无需去以其他方式,再来谋求扩大影响力。”
尤楚红幽叹一声,回过神来,看着罗飞羽的眼神里,似是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光芒。
“洛阳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也许看到比老身还清楚。你认为独孤家,能控制得住洛阳吗?”
罗飞羽微微摇头。
“你当初在江都,是如何控制住局面的?”尤楚红突然问道。
夜色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独孤凤从门外进来,把手里的锦盒交给尤楚红。
尤楚红看着罗飞羽,笑道:“你是先看看碧落红尘,还是回答老身刚才这个问题。”
罗飞羽笑道:“先回答问题吧。江都当时的情形,我也曾跟凤姑娘详述过。尉迟胜下毒,所有人都被他毒倒。”
“也包括你?”尤楚红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我装作醉倒,实则是在桌子底下驱毒。终于等到尉迟胜与影子刺客两败俱伤,我才出手,杀了尉迟胜。”
“江都军都是尉迟胜一手把控多年,你即使杀了他,又如何能如此快就掌控局面?”尤楚红问道。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罗飞羽答道,“中毒的统兵大将,我一个个解毒,当我控制的兵力超过任何一个人的时候,他们自然就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尤楚红听完,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长处一口气,叹道:“可惜啊,独孤家里,即使是风儿,也无法做到你这样杀伐决断,更遑论其他人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独孤家没有争霸天下的能力和人选,就可以择一良主而栖之,以免他日兵败灭门之祸。”
罗飞羽心里感慨万千。
独孤家这可谓是拿了一手好牌,却没有好的牌手。既然在宇文阀被驱逐出朝堂时,都没能把宇文阀连根拔起,彻底掌控洛阳,现在宇文阀又重返朝堂,这个可能性就更低了。
当然在洛阳,除了宇文阀之外,还有其他的实权大将,比如护国大将军来柱儿,还有王世充这样的实权大将。独孤阀既然连宇文阀都搞不定,就更无法搞得定这些握有实权的带兵大将。
“如此看来,洛阳是气数已尽。”罗飞羽感慨道,“宇文阀重掌大权,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独孤家了。”
“为何这么说?”尤楚红问道。
她这是明知故问,也可能是心里有自己的答案,只是想要听听罗飞羽的意见罢了。
罗飞羽答道:“宇文阀是要扫清障碍,然后,自然就是弑君自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宇文化及做事,可就手段狠辣得很。只是宇文阀,德不配位,迟早是覆灭的结局。”
尤楚红愣了一下,哈哈一笑,把手里的锦盒递给罗飞羽道:“你要的碧落红尘,就在这里头,你慢慢翻阅,老身就在这里静坐片刻。”
罗飞羽接过锦盒,轻巧巧地揭开来。
里面放着三本书册,书页泛黄,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第一册,赫然就是《披风杖法》,正是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尤楚红所创。
罗飞羽小心拿起来,放在一边,没有翻看。
第二册,显得更古老些,上写着《碧落剑法》四个字。
最底下的那册,才是《碧落红尘》。
罗飞羽也依约,只翻看这一本。翻阅得比较慢,但也不是那么慢。他不是记住所有的内容,而是阅读一遍,就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沉浸《碧落红尘》很是有些时日,此刻再来看这份原汁原味的原版,只是更全面更系统一些,理解得也就更深一些。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罗飞羽就翻阅完。合上最后一页,他闭上双眼,沉思片刻,把书册依序放回到锦盒里,再恭敬地递还给尤楚红,赞道:“《碧落红尘》果然是盖世绝学,名不虚传!创下此功法的独孤老前辈,真乃是惊才绝艳,人中豪杰!晚辈拜服!”
他这倒真是由衷之言。
《碧落红尘》与《长生诀》相比,那自然是又要逊色一筹。但是这并不是说,《碧落红尘》就不值一提!
尤楚红随手把锦盒交给独孤凤,说道:“这乃是独孤家先祖所创,也是独孤家的家传功法。”
“晚辈有幸得见,万分荣幸!”罗飞羽恭敬道,“时候已经不走,晚辈就此告辞!”
“好,凤儿代老身送送神医!”尤楚红也站起身来,笑着吩咐道。
待得独孤凤与罗飞羽出门离开,尤楚红才沉声唤道:“来人,去请老爷来!”
245 也可以改进
罗飞羽回到落脚的客栈,已经是三更时分。
今日偶遇独孤凤,本身就是个意外。再见到尤楚红,还为她治好旧疾,得以翻阅《碧落红尘》,就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了解得越多,他就越发感觉到,情势发展差强人意。
独孤阀人才凋零,不似宇文阀那样人才济济。以至于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们愣是没能把宇文阀彻底打倒在地,再无翻身机会,反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宇文阀再次站起来。
这种情况下,独孤阀即使有人能杀伐决断,也很难完全掌控住洛阳的禁卫军。
独孤阀去意已现,能去的地方,多半就是盘踞太原的李阀。
这也为宇文阀掌控洛阳弑君自立,保全实力,提供了一些便利。
最好的结果,就是宇文阀实力保全,弃洛阳而入关中长安,成为李阀进入关中的最大障碍。
罗飞羽来洛阳见独孤凤和独孤家的人,这也是其中一个目的。他做这些事的目的,都是为了给李阀制造麻烦,不让李阀入主关中,或者至少也要让李阀不那么轻松地入主关中。
洛阳城里,暗流汹涌,表面上却平静如常。
罗飞羽照旧居无定所,四处闲逛,在酒肆客栈里探听各种传言。洛阳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各方势力汇聚之所,各种流言广为流传,十分迅快。
这一日,临近午时,流云在空中飞掠而过,时不时遮住太阳。罗飞羽坐在酒楼二楼,正在唤小二前来点菜,临街大道上,一阵急促而又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鼓点一般急促。
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领头者身穿甲胄,体型高大,十分威猛。
罗飞羽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就收回目光,不再盯着他看。
那是宇文化及。
饶是如此,宇文化及在纵马掠过酒楼时,还是抬头扫了一眼过来。幸好此时罗飞羽已经目光转到他处,不然就要与他目光相遇了。
待这队人马驰远,罗飞羽才咋舌问道:“真是好威风,这是什么人?”
嘘!小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都左右张望一下,低声说道:“客官是外地人吧!这位就是宇文大老爷,他在家赋闲这些时日,这是又复出了!”
酒楼临街这条大道,直通皇城。宇文化及带着随从,纵马御道,一点也不避讳,可见宇文阀即使被逐出朝堂,仍然是在暗中掌控着洛阳。
单是这一点,就不是独孤阀所能比拟的。
罗飞羽心里再次感慨,独孤阀这一次,要遇上麻烦了。
用过餐,罗飞羽沿着大道,走到离皇城不远的地方,才折返回来,饶走一大圈,在太阳堪堪落土时分,回到客栈。
进门没多久,客栈小二就敲开门,递给罗飞羽一个小包裹,说是有人送过来的,交待要亲手交给他。
罗飞羽有些奇怪。洛阳城里,知道他的行踪的,除了独孤凤,也就只有宋家的人。这个小包裹,多半就是独孤凤送来的,只有她有这个资源和人力,能够找到他的落脚地。
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幅画轴,画得很是传神,正是天津桥的景色,明月初升,在树梢上露出半边脸,沿岸柳枝无风自动般,十分生动。
没有落款,没有文字。
罗飞羽却是知道,这就是独孤凤的手笔。
他收好画轴,出门离开。
天色蒙蒙黑时,罗飞羽就来到天津桥头,漫步在桥上。此时行人稀少,马车寥寥,大道两侧亮起来的灯笼,也挡不住夜色的浸染。
在上次见到独孤凤的地方,罗飞羽早早就隐身在树上的树荫中,闭上双眼,静静地等着。
时光悄然流逝,明月升起,虫儿鸣叫,夜风轻拂。夜风之中,送来几声微不可察的衣衫掠过拂起的风声,然后倏然而至,停在离罗飞羽十多远的地方。
“你来了!”罗飞羽轻声说道。
“是的,”独孤凤说道,“你来得很早。”
罗飞羽从树上跃下,微笑道:“天色未黑时,我就在这里了。”
独孤凤沉默着,罗飞羽在夜色中走过去,说道:“我今天看到宇文化及前往皇城,可是他重又得到重用了?”
“是的,”独孤凤轻叹道,“他重新出任禁卫总管一职。”
“禁卫总管?这不是独孤阀主担任的要职?”罗飞羽问道。
“现在不是了,圣上决意移驾长安,克日启程,故而才召宇文化及率禁卫军护驾随行。”
“那就是独孤阀主留守洛阳?”罗飞羽半猜测着问道。
“王世充为洛阳留守,父亲为洛阳宫监,百官群臣,随驾前往长安。”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大致搞清楚状况。
不得不说,杨广也不全然是昏昏霍霍的。如若宇文阀、独孤阀和王世充等人都是没有二心的,这么一手人事安排,的确是化解他们之间冲突的神来之笔。
但是现在,却是杨广把自己的脖子往宇文化及的刀口上送。
不过说白了,在宇文阀,独孤阀,王世充等等都各怀心事的情况下,杨广把身边的禁卫军交给谁,都是这个下场。
夜色中,罗飞羽沉吟道:“你和老太太也要随驾前往长安?”
“是的。”独孤凤轻声答应道。
“宇文化及也许还没到长安,就会忍不住下手。”罗飞羽叹道,“你……要小心些!”
独孤凤轻轻地“嗯”了一声。
罗飞羽听了,心里都是一动。他也是默然片刻,才轻叹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天津晓月美景在前,我们去走一走,看一看,如何?”
独孤凤没有异议,与罗飞羽一起,走出幽暗的树林,来到堤岸大道上。
月亮在云层中穿行,时而露出半边脸来,洒下银白色辉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梦幻迷离。
两人并肩而行,独孤凤轻声问道:“祖母对你赞誉有加,说你能看明白《碧落红尘》的奥妙,果真如此吗?”
罗飞羽轻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在翻阅《碧落红尘》之前,就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的。独孤老前辈创立的《碧落红尘》,的确是盖世绝学。如果我说其中有三处可以改进完善之处,你一定会斥我是个骗子。”
“不可能!”独孤凤惊呼道,停了下来。
银白色月光下,罗飞羽耸耸肩道:“实情的确如此,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展示你看一看。”
话音未落,他就迈出第一步,信马由缰似的,左一步,右一步,然而在独孤凤眼里,一下子就认得出来。
这的确就是《碧落红尘》身法!
她越看,就越是惊讶,越是震骇。罗飞羽施展出来的《碧落红尘》身法,如同自小就浸淫其中一样,挥洒写意,流畅自如,娴熟无比!
246 天津桥的约
罗飞羽展示出来的身法,从第一步到六十四步,刚好绕着独孤凤走了一圈,回到起步的地方。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完美得恰到好处,如同用尺子量过的那样。
这是按顺序走下来的《碧落红尘》身法,在实战中,当然可以灵活应变,施展出变化多端的身法来。
这也就是《碧落红尘》的强大之处。
可以从之间的任何一步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步,也都有很多选择,足够应对各种挑战。
独孤凤看得目瞪口呆。
良久之后,她才喃喃说道:“原来江湖传言……是真的。”
“也就只是李密放出来的消息吧。”罗飞羽说道。
“但是宇文化及可不会管这个消息的源头和真假。”独孤凤沉声说道。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说到底还是因为当今圣上并不完全相信独孤家。没有他的扶持和默许,宇文阀如何能掌控禁卫军,野心勃勃?”
“唉,说得也是。”独孤凤轻叹道,“你施展出来的《碧落红尘》,的确有三步有些不同,这就是你认为可以改进完善之处?”
“当然。”罗飞羽答道。
独孤凤皱眉道:“这样改,内功心法也得有所调整才行。”
“是的,需要打通几处经脉穴窍,调整运气法门,如此才能做到流畅自如。你要不要试下?”罗飞羽问道。
这一点,罗飞羽很确信。他修炼的《长生诀》,足够他修炼各种功法,然后还能举一反三,对这些功法进行改进完善。
《碧落红尘》是盖世绝学,但是与《长生诀》相比,就还是相距甚远。在罗飞羽眼里,《碧落红尘》与其他的功法相比,也就只是改进完善的空间大小区别而已。
独孤凤有些踌躇,罗飞羽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打通几处经脉穴窍,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不过改变练功运气的经脉途径,需要些适应的时间,仅此而已。”
“好!那我就来试试!”独孤凤终于下定决心。
她跟着罗飞羽走进树林中,依罗飞羽所说,盘腿坐下。罗飞羽坐在她的身后,伸出手掌,抵上她的后背,说道:“准备好了吗?”
独孤凤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道真气透体缓缓而入,浸润进去,一点也没有侵略性。独孤凤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能够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让人输入真气到体内经脉,需要极大的信任才行。对练武之人来说,这样做,无异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中。
只要对方劲力迸发,如此重要的部位,在猝不及防之下,即使不死,也是重伤,成为废人一个。
这也就是为什么罗飞羽在为尤楚红疗伤时,独孤凤如此忐忑不安的原因。现在,则是她把自己交到罗飞羽的手中,旁边还没有人在看着,没有任何防护。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在罗飞羽面前,剔下所有衣衫那样,让她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
“收摄心神,不要胡思乱想,放松就是!”罗飞羽立刻就察觉到独孤凤体内真气在蠢蠢欲动,当即低声吩咐道。
为独孤凤打通几处经脉穴窍,过程就跟为尤楚红疗伤没有什么两样。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罗飞羽收手说道:“大功告成!”
“这么快?”独孤凤吃了一惊。
罗飞羽说道:“疗伤和打通经脉穴窍,没有什么两样。你祖母旧疾过久,所以打通起来要费时费力些。”
无需罗飞羽告知打通的是什么经脉穴窍,独孤凤自己就能感觉得到,她缓缓运转真气,立即就发现,新打通的经脉通道与原来的经脉通道并行不悖,但是更顺畅一些。
如同弯曲的河道,打通一条贯通的直道之后,两条河道都可以流过水流,但是直道就要更顺畅便捷些。
真气循环运转更为快捷,施展出来的招式当然威力更大,这是毋容置疑的事。
独孤凤功力深厚,只是略一检视,又走上一遍,就知道罗飞羽所言不虚。她欣喜过望,连声道谢,心里对罗飞羽的信任和好感,自是又更进了一层。
“奇怪,这些经脉穴窍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走出树林,来到堤岸大道上,独孤凤忍不住问道。
罗飞羽与她并肩而行,说道:“人体奥妙无穷,武道博大精深,到底有多少经脉穴窍,从来就没有一个定论。再加上各家各派,都把内功心法视为珍宝,轻易不会示人。故而才会有如今这般的情形。”
“说得也是,”独孤凤叹道,“我从小修习的,就是这些家传心法。家父谆谆教导,切不可贪多嚼不烂,是以从未去看看别家的内功心法,到底有何独到之处。”
罗飞羽答道:“这也是对的。专注于一心,才能勇猛精进。不过到了一定程度,不说改为修炼别家内功心法,博采众家所长,才能发现短板,推陈出新,更上一层楼。”
“咦,你这口气倒是大得很,博采众家所长,推陈出新,这可是开宗立派的难度啊!”
罗飞羽哈哈笑道:“难度当然很高,即使做不到推陈出新,也能加深对自身功法的进一步理解,修为更进一步啊。”
“这倒还差不多。”独孤凤笑着回道。
两人边走边说,并肩而行,步调一致,偶尔肩膀触碰到一起,似有意,若无意,令人十分心动意驰。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走到离天津桥不远处。罗飞羽止住脚步,拉着独孤凤的手臂,避到树影之下。独孤凤不解其意,满脸红晕,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听到罗飞羽说道:“桥上那个人,好像是在等人?”
独孤凤闻言抬头,娇躯一颤。
罗飞羽叹道:“原来是独孤策,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等我?”
虽然隔得远,只能看到个朦胧的身影。但是独孤凤对自家兄长,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事实上,银白色月光下,罗飞羽视力非同寻常,能看得更清楚些,只是看起来像是独孤策,不敢十分确定罢了。独孤凤如此反应,他当然立即就能证实自己的猜测。
“他……”独孤凤很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无妨,我这就去会会他。”罗飞羽答道,“来洛阳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啊?!”独孤凤惊呼一声。
罗飞羽顺手轻轻一揽,独孤凤没有抗拒的,就顺从地被罗飞羽搂在怀中。罗飞羽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蜻蜓点水一般,说道:“你去长安的路上,多加小心。如我所料不差,只怕还没到长安,宇文化及就会动手。”
“嗯。我知道。”独孤凤轻声答道,“我是担心祖母,她又得静养,不能动气……”
罗飞羽嘿嘿一笑道:“我这么说,只是要让她别动气罢了。只要不是散人宁道奇和天刀宋缺这样的绝顶高手,需得她一动手就必须全力以赴,等闲动动手,没有什么大碍。”
“啊!那我就放心了!”独孤凤再次惊呼一声,声音中带着欣喜。
罗飞羽正要松开手,告别独孤凤,去会会独孤策,突然“咦”了一声,说道:“今晚天津桥上,还真是热闹得很!”
天津桥这头,有道人影缓缓走上桥,身影妙曼,步伐轻灵,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样。
“这是什么人?”独孤凤依偎在罗飞羽怀中,轻声问道。
247 遇险
刚开始,独孤凤还是有些抗拒,现在则很是依顺地靠在罗飞羽怀中。
其实独孤策出现在这里,就很明显地提醒两人,不管如何,两人都不会有可能走到一起的。
知道这一点,反而让她心里更坦然了一些。过了今夜,两人就要各奔东西,今后能否再见面,都是个未知数,也就没必要考虑到那么多。
罗飞羽一直在看着那道人影,隔着这么远,不豫对方能够感应得到。况且两人沿着堤岸大道一路走来的时候,又都是走在树影里,即使是站在天津桥上的独孤策,也是没法看到的,更别提看清,也不会发现两人。
对独孤凤的问题,罗飞羽轻声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不过看这个样子,功夫应该不弱。”
走上天津桥的那道身影,可以看到背上背着一把剑。
她走到天津桥上,距离独孤策也就几步远的地方,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就见到独孤策躬身一礼,转身往天津桥那头走去。
独孤凤和罗飞羽同时轻“咦”一声,大觉惊奇。
以独孤策的为人,如何会如此彬彬有礼,主动避让?!
独孤策走得很快,消失在天津桥那一头。罗飞羽轻声说道:“走,我们离近点,这个人看来是跟人约在天津桥决战的。”
独孤凤当然也有此意。两人展开身法,在树影中往天津桥潜去。独孤凤怪不得能称之为独孤阀里年去一辈的高手,踏地无声,呼吸也已经完全不可闻,晋入到先天高手的境地。
途中她频频扭头看过来,显得很惊奇,显是对罗飞羽隐匿行迹的表现十分震惊。
站在天津桥上的那道身影,静立在银白色月光下,飘然如世外仙子。
到距离天津桥还有百来步,两人不约而同止步,并肩而立,隐身在树影中,看着天津桥上的那道妙曼身影。
没有等太久,天津桥那头,又走上来一道身影,一袭白衣,在银白色月光下,显得身影淡淡得,如同离地三寸,飘行而来。
“这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独孤凤悄声问道。
罗飞羽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悄声答道:“这只怕是武林中传说的两大神秘门派的传人现世了。慈航静斋,代表着白道武林的神秘门派。还有代表着魔门的两派六道。可惜我也只知道个大概,详情不甚了了。”
独孤凤甚是惊讶。侧头看着罗飞羽,欲言又止。罗飞羽转头看着她笑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些。其实你回去问问你祖母,她知道的该当详尽得多。”
天津桥上,两道身影在中间相遇,没有剑拔弩张,倒像是两个人约在这里看看风景一样。
离得这么远,罗飞羽和独孤凤低声说话,不用担心桥上的两人能够听到。相应的,她们说什么,罗飞羽和独孤凤也听不到。
只是夜风送过来一连串笑声,轻微可辩,如同银铃一般清脆。
随后两人分开,如同只是在天津桥上偶遇。一个往那头走,一个往这边来。
明月当空,月光如水,天津桥上,杳无一人,只有洛水水面波光粼粼,无声流淌。
刚才的一幕,仿若根本不存在似的,两道妙曼的身影,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该回去了!”独孤凤幽幽说道。
罗飞羽伸手轻揽,在她额上轻柔一吻,说道:“保重!他日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嗯!”独孤凤双臂一紧,紧搂一下,轻轻答应一声,松开手,展开身法,掠身而起。
衣袂飘飞,形如夜风吹拂,一路远去。
突然间,一声惊呼隐隐传来,罗飞羽不假思索,身形一晃,往那边飞掠而去。
刚才的惊呼声,是独孤凤的声音。
她显然是遇到险情了。
相距还有二三十步远,罗飞羽就放慢速度,缓步走了过去。
树林边缘,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透射在树林中,蒙上一层朦胧的微光。
独孤凤挺剑而立,遥对着挡住去路的一道身影。那人身形高大雄伟,散发披肩,手长脚长,手中拿着一支长矛,冷哼一声道:“咦?怎的没有你的相好前来救援?莫非你是一个人形只影单,何不跟着我一起,去天津桥上好好看看风景?”
“宇文无敌,你莫不是吃了豹子胆了?”独孤凤沉声说道。
“是又如何?你想要在床榻上尝一尝么?”宇文无敌口出不逊,自顾自地嘿嘿笑着,十分淫邪。
独孤凤冷哼一声,凝立不动。
罗飞羽知道原因。在树林之中,在宇文无敌的左侧,还隐着一人。以罗飞羽的目力,极力搜索之下,也只能看到一道淡淡的身影,模糊不清。
罗飞羽屏息静气,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开,绕了个大圈子,从后面悄悄接近。
宇文无敌一直在大言不惭,淫言污语不断,试图激怒独孤凤,让她强行出手。
独孤凤却识破了他的险恶用心,就是一声不吭,严阵以待。
修炼《长生诀》后,罗飞羽隐匿行踪的身法,极为强悍。口鼻呼吸完全断绝,纯以真气流传,也就是进入先天境界的内呼吸境地,毫无痕迹。
他一点点接近,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带起,形如鬼魅一般。
接近到数步开外,那人还是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刹那间,罗飞羽身形暴起,绣春刀出鞘,人刀合一,一刀劈了过去。
整个动作行如流水,完全是在瞬间,精气神就从静止攀升到巅峰。简简单单的一刀,却刀锋发亮,斩破空气时,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甚是令人心神巨震,毛发竖起。
独孤凤早就蓄势待发,罗飞羽一出手,她就长剑一转,凌空一剑飞刺,剑尖幻化成几朵花似的,剑意笼罩住那人所有的退路。
那边厢里,宇文无敌怒吼一声,飞身驰援。只是他离得远,反应也慢了半拍,显是来不及了。
隐身于此的那人反应甚是迅快,在转头看到罗飞羽身形暴起,刀光闪现时,整个人就飞身倒退,同时长剑倒转,从肋下倒刺而出迎上独孤凤的长剑。
!嘭!
剑尖交击,气劲鼓荡。
刹那之间,那人与独孤凤硬拼几剑,然后对拼一掌。独孤凤闷哼一声,显是受伤不轻,硬是没有被他逼退。
那人想要再出手,已然来不及,罗飞羽的刀光已经如一片匹练一般,从天而降。
他只能舍弃独孤凤,不退反进,长剑挽起剑花,迎上雪亮的刀光。
嘭!
刀剑相交。
罗飞羽身躯一震。
绣春刀如同劈砍到漩涡里头,千百股奇怪的力道,从各个方向撕扯着,有的反弹,有的扯前,还有劲道往旁边拉扯,让人摸不着头脑。
转念之间,罗飞羽没有想着如何去应对这种奇怪的感觉,而是螺旋劲猛然爆发,循着绣春刀,如摧枯拉朽一般,疯狂涌入。
那人闷哼一声,声音中透着痛苦。整个人在刀光及身前,如一条游鱼,倏然横移,而后身形冲天而起,就欲逃窜。
气机牵引之下,绣春刀刀光迅疾而至,劈砍而去。
249 变乱
独孤凤一回到后宅,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歇口气,就被尤楚红给喊了过去。
尤楚红就盘腿坐在草庐精舍里的蒲团上,闭着双眼,那根碧绿的碧玉拐杖,就横放在她的身前。
“祖母!”独孤凤小嘴一撇,带着几分委屈,怯生生地喊了声。
尤楚红双眼都没有睁开,淡淡地问道:“怎么?受委屈了?”
“嗯。”独孤凤答道。
尤楚红冷哼一声,声音冷得如寒冰迸射,问道:“是宇文家的什么人如此大胆?”
独孤凤犹豫了一下,答道:“是宇文无敌,还有那个影子刺客。”
尤楚红倏然睁开双眼,透出一道寒芒,正要说话,却惊奇地上下打量着独孤凤,脸色转为柔和,变成那个心疼孙女的老太太,柔声说道:“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独孤凤不敢隐瞒,把遇到宇文无敌和影子刺客的事叙说一遍。只是她隐去了与罗飞羽之间的事。
“你受过伤?”尤楚红一下子就抓住关键,“是那个罗神医为你疗伤?”
独孤凤脸上一红,点点头。
尤楚红招呼独孤凤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闭目把脉片刻,幽然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祖母,我……”独孤凤怯怯地说道。
尤楚红睁开双眼,看着独孤凤,伸手轻抚她的长发,柔声说道:“凤儿,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那个姓罗的小子,的确是惊艳之才。如若……他能有几分攻进洛阳的可能,把你嫁给他,也不算是辱没门庭。只是他在江淮,鞭长莫及啊。”
独孤凤红着脸,低声说道:“他……救了我,我与影子刺客交手受伤,恰好又适逢修炼关口爆发,危在旦夕,是他……为我疗伤……”
尤楚红看着独孤凤,满眼都是爱怜之意,柔声说道:“唉,我又如何不懂得。我们独孤家,本就是胡人血统,又不像那些汉人那样,那么拘泥于礼节。只是这个样子,便宜了姓罗的那个小子,委屈了你罢了。”
“祖母!”独孤凤满脸通红,连脖子根都羞怯得粉红一片。
她才明白过来,祖母早就看穿了她的底细,看穿了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没事,你没事就好,”尤楚红说道,“只是这事,就你我知晓就是了,不要让他人知晓。”
独孤凤当然不会告诉其他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待得脸上红晕消退,她抬起头说道:“在天津桥上,有两位女子相约会面,她们的功力,犹在我之上。罗神医说,那可能是慈航静斋和魔道传人现世了。”
“她们是什么模样?不要有遗漏,仔细回想一下!”尤楚红脸色沉凝,皱眉问道。
独孤凤细细描述一遍,尤楚红长吁一口气,沉吟道:“罗小子眼光不错。那个背剑的女娃,只怕就是慈航静斋派出来的传人。如此说来,与她见面的,只怕就是魔门两派六道中的阴葵派传人!两派传人现世,天下大乱将至啊!”
就在这时,草庐精舍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婢女在门外禀道:“启禀祖母,老爷请祖母过去,二老爷身受重伤……”
话音未落,尤楚红直接从地上飘飞起身,身形一晃,就手提碧玉拐杖,窜了出去。百忙之中,她还没忘了扔下一句话:“你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独孤凤不敢耽误,也是展开身法,回到绣楼,换了身干净衣服,急急赶了过去。
偌大的房间里,已有不少人,都是独孤阀里的有头有脸人物。阀主独孤峰和三弟独孤霸分左右,扶持着身受重伤的独孤盛,让他勉强坐好。在独孤盛背后,尤楚红伸掌抵着他的后背,正在运功为他疗伤。
独孤盛脸色一点点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平稳缓和。一屋子的人都悄然松了一口气。
尤楚红收回手掌,睁开双眼,站起身来。独孤凤忙抢上去,伸手扶着尤楚红。
有她在的地方,这份殊荣就是属于她的,没有人能代替她在尤楚红眼里的地位。
“霸儿,扶你二哥去榻上躺着,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尤楚红手扶着碧玉拐杖,忧愁满面。
这么一屋子的子孙,她却看不到一个人能挑起大梁来。
独孤峰小心地说道:“母亲先歇着,小心你的旧疾。”
尤楚红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死不了!我的旧疾,已经好了!”
独孤峰还没反应过来,满屋子的人也都懵逼中,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份量。独孤凤扶着尤楚红,到木圈椅上坐好,尤楚红说道:“凤儿找到的神医,为我治好旧疾,当也能治好盛儿的伤势。”
“祖母,只要神医没有离开洛阳,我一定能找到他,请他来为二伯疗伤。”独孤凤连忙说道。独孤策有些狐疑地看看独孤凤,欲言又止。
尤楚红点点头,转向独孤霸,说道:“霸儿,你陪着策儿去一趟太原,为老姑奶奶祝寿,也见见李阀的人,为独孤家多留条后路!”
“是,准备好寿礼,我和策侄就出发。”独孤霸说话如铜锣在敲,中气十足。
尤楚红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寿礼连夜准备好,明日一早就出发!路上小心些!还有,一路上收敛些,莫要到处沾花惹草!”
独孤霸在尤楚红的目光逼视下,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说半个不字。
独孤凤微微低头。心知肚明。祖母这么安排,也的确是要办这些事,但也是为了支开独孤策,这样才方便罗飞羽入府为独孤盛疗伤。
不然独孤策和罗飞羽碰上面,终究不太好看。
……
洛阳一夜纷纷扰扰,全城无眠。
直到天明,这股纷乱还没有止歇下来,反而愈演愈烈。宇文化及点燃了这把火,拉开乱局的帷幕,却没那个能力约束住手下,无力掌控东都!
快马在驰道上来回疾驰,马上骑士纵声高呼:“昏君杨广已死!”
这本来是个大好的消息。
可是这个时候,洛阳城里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没有人有这个心情出来庆贺。
宇文阀控制下的禁卫军,在夜色的掩盖下,在皇城发动兵变,杀死昏君杨广后,就失去约束,在城里肆意烧杀劫掠。
罗飞羽站在客栈二楼房间窗口,看着窗外,洛阳城里,到处冒起浓烟火头,处处传来惊叫惨呼。
宇文化及还是太残暴短视了些,心太急了些。昨天他才刚刚复出,当夜就大肆展开报复,杀了昏君杨广,谋求自立。
现在洛阳这个样子,他肯定是保不住的。等到了长安,只怕长安老百姓能逃的事也都逃得差不多了。
客栈一楼,也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在大吼大叫:“钱拿出来!给我搜!”
250 仗义
很是凶巴巴的声音,凶神恶煞似的。衬以客栈老板低声下气地哀求声,就更显得落差明显。
这种时候,个人的力量其实是微不足道的。除非是带着一支大军,赶走这帮失去约束的禁卫军,否则整座城都会在他们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罗飞羽默然站在窗边,听到喊叫声从楼下传到楼上,逐间房传过来,心里虽然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隔壁房间门被哐当一声踢开,响起一声女子的惊呼,还有孩童的哇哇大哭声。有人在嘿嘿笑着说道:“咦,这个娘们还不错,细皮嫩肉的,老刘头,有没有兴致玩一把?”
“废话!”另外一个声音说道。
他们不顾孩童的大哭声,自顾自地说着话,肆无忌惮。
罗飞羽再也坐不住,打开门。
两人连房门都不关,就在房间里头,嘿嘿淫笑着,往那个女子扑去。
有人进门,他们也都没有注意到,眼里只有那个瑟瑟发抖不住哀求的女子。
罗飞羽快步上前,手掌如刀,在两人后脑勺上一拍,两人立即如软面条一样,瘫了下去。
女子失声惊叫,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女童,哇哇大哭。
要不是罗飞羽眼明手快,抓住两人的后衣领,他们就会瘫软到女子和孩童身上。
扑通两声,罗飞羽随手把两人扔在地上,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好了,没事啦。我住在隔壁房间,你家男人呢?”
女子是个居家主妇,长相尚可,肤白细腻。脱离两名如狼似虎士卒的魔爪,她脸上的惊恐更为明显,紧紧搂着怀里的孩童,结结巴巴说道:“他……他……去找亲戚去了。”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不用惊慌,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探身拎着两人,轻松毫不费力,往外走出门,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声,让女子关好门,带着孩子躲好。
楼下的喧闹声一直不断,哭喊声,呵斥声,哀求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罗飞羽还没走到楼梯口,那边就蹬蹬蹬直响,又有两人爬了上来。一看到罗飞羽,就大吃一惊,提刀喝问。
罗飞羽振臂一掷,提在手上的两人如两块大石头,呼的一声,飞了过去,正正砸中那两人。
四人滚做一堆,顺着楼梯,骨碌碌滚落下去。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楼下立时传来一连串的喝问声。
可是却没有人再爬上来。
罗飞羽拾级而下,空着双手,一脸平静。
楼下还有三人,另外还有两人在挨个房间搜查,为首的是个什长,怒目圆瞪着罗飞羽,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你们是宇文阀的私兵?”罗飞羽淡然问道。
“好胆!”什长怒喝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两个跌倒的家伙摇头晃脑地正要爬起来,罗飞羽走过,有意无意的,抬脚给了他们一下。两人连声哎呦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又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你……”
罗飞羽如此淡然,骇得提刀对着他的三人齐齐后退两步。那个什长自觉不能如此窝囊,喝问一声,却猛然感觉到身前压力剧增,剩下的一句话也就无法说出口。
“我再问你们一声,你们是宇文阀的私兵?”罗飞羽凛然说道。
三人面对的压力骤然一轻,什长结结巴巴答道:“我们……是……禁卫军……”
“禁卫军,”罗飞羽自言自语一般,“昏君都被你们杀死了,还什么禁卫军!外面是正在召集你们么?”
罗飞羽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以及马上骑士声嘶力竭的大喊声。可是三人却摆摆头,不知道罗飞羽在说什么,显然还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呜!
低沉的号角声,隐隐传来,三人脸色一变。
马蹄声离得近了些,马上骑士在大喊着:“禁卫军立即到皇城前集合!”
罗飞羽微笑着,说道:“听到了么?宇文化及这个禁卫总管,在紧急召集你们这些禁卫军到皇城前集合。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三人呆呆地摇着头。
“那是因为王世充的大军要入城了!”罗飞羽自问自答,“你们唯一的活路,就是赶紧回到关中!不然,嘿嘿,你们会死在洛阳,再也回不到关中,再也见不到你们的父老妻儿了!”
三人骇然色变。
罗飞羽继续说道:“别说王世充的大军,就是洛阳城里的百姓,哪个不想着砍你们的头,喝你们的血!还不快滚?再迟一点,你们就连洛阳城门都出不去了!”
他如此敦敦教诲,当然不是好心,而是要借着这些士卒的口,煽起这些来自关中的禁卫军返回关中的情绪,让他们逃回关中。
在如此说话时,罗飞羽抬起脚,在躺倒在地的四人身上一踢,四人立时悠悠形状,哎哟叫着,摇头晃脑的,爬起身来。
“我们走!”什长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收起长刀,大喝一声。
刚才在面对罗飞羽时,他感觉到如有千钧的力量在压着他似的,让他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现在这股压力骤然消失,他哪敢再多停留,转头就走。
其他人立即跟上。
片刻功夫,一队十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客栈掌柜走过来,连声道谢,脸上却愁云密布,显是很担心这些人会去而复返,带着更多的士兵过来。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罗飞羽察言观色,沉声安慰道:“没事了,这些禁卫军很快就会退出洛阳,回到长安的。”
“唉,要是真这样,那就谢天谢地了。”客栈掌柜唉声叹气说道。
“你们都赶紧收拾一下,去找个地方躲好吧。”罗飞羽说道,“给我来坛酒,我就在这里坐着,他们要是敢再来,我来对付就好。”
围在罗飞羽身边的,足足有十来人,忙不迭地各自散去。只是这里是客栈,能躲着的地方,也就是客栈后面的柴房和伙房什么的。
客栈掌柜还很仗义,吩咐伙计为罗飞羽端来几坛好酒,还有几碟下酒菜,同时招呼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到客栈后面躲避。
住在二楼的客人也都急急忙忙下来,那个女子带着包裹,抱着孩童,也跟着大家一起,从楼梯上下来。看到罗飞羽正面带微笑,站在那里,看着众人,心里头不由自主地安心许多。
不一会儿工夫,所有人走得一干二净,这里也就寂静下来。
罗飞羽大马金刀坐下,自斟自饮,旁若无人。
一坛酒还没喝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道客栈前停下。
罗飞羽眉头一皱,仍旧坐在这里。过不多时,有人走了进来。罗飞羽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愣,惊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251 筹谋
即使是穿着男装,只是看第一眼,罗飞羽就认了出来,这是独孤凤来了。
独孤凤嫣然一笑,回头摆摆手,让跟在她身后的两名护卫高手到外头等着,走到罗飞羽对面坐下,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坐在这儿?”
“刚才有禁卫军来这里,我忍不住出手了。”罗飞羽无奈谈一口气说道,“住在我隔壁的是对母女,他们要奸淫人家。”
独孤凤一愣,脸色一沉。
“要喝碗酒吗?”罗飞羽问道。
他顺手就倒满一碗,递给独孤凤。
这是罗飞羽用过的酒碗,桌子上只有几碟下酒菜,没有空碗可用。
独孤凤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咕噜噜一口气喝完,低声说道:“我不能再喝了。”
罗飞羽微笑着点点头,问道:“宇文化及正在紧急召集散布在各处的禁卫军,在皇城前集合,可是王世充的大军入城了?”
“是的。”独孤凤答道。
“你们和王世充达成了协议?”
独孤凤点头。
罗飞羽给自己斟满一碗酒,一仰脖子,一口喝光,笑道:“独孤家自保有余,却进取不足。相比宇文阀,王世充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即使你们能捧出一个都认可的傀儡皇帝来,与王世充之间的亲密关系,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独孤凤看着罗飞羽,蹙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
罗飞羽沉声答道:“你们如果没有争霸天下的雄心,就只能择一方势力依附,莫贪恋太大的权力,只需要能自保不受人欺负就足够了。”
这是衷心之语。独孤凤轻叹一声,说道:“王世充本来就是洛阳留守,宇文化及所率禁卫军,皆为关中骁果,一得知王世充大军入城,就蜂拥而逃,往长安进发。宇文阀也已经在收拾家当,准备退往长安。父亲与王世充已达成共识,拥立越王杨侗登基为帝。”
“新朝的禁卫大权,就是阀主了?”
这是很显然的事情。独孤凤默认。罗飞羽沉吟道:“这样也好。不管王世充能否守得住洛阳,能否成得了大事,你们还是能够掌控着洛阳,在幕后看着天下群雄逐鹿。异日如若王世充兵败,你们也可以拿洛阳为筹码,换得富甲一方。”
独孤凤还没吭声,罗飞羽接着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得能沉得住气,不要轻易中了觊觎洛阳的人的离间之计,在大战尚未分出胜负时,就与王世充决裂翻脸,以免一个不小心,满盘皆输。”
听完罗飞羽这番话,独孤凤蹙眉问道:“那……如若兵临城下的,是你呢?”
罗飞羽咧嘴一笑道:“如若真有那么一天,王世充会比你们更快认清现实,开城门归附的。”
他说得很有自信,实情也的确是如此。江都军如若能在洛阳城下摆开决战的架势,那就说明罗飞羽已经扫平江南,以及现时由瓦岗军占领的荥阳一带。以那个时候的军锋之盛,根本就不是王世充所能抵挡得住的。
那个时候,王世充明智的选择,就是率军依附,而不是硬抗。
独孤凤勉然露出一丝笑意,低声说道:“你……倒是很有自信。”
罗飞羽伸手轻拍独孤凤的手背,低声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王世充如若提议阀主把你嫁入皇城,你们可千万莫上当,反而可以提议王世充把自个儿的侄女董淑妮嫁进去。”
“啊?为什么?”独孤凤娇躯一颤,低声问道。
“保持平衡,让王世充放心。”罗飞羽答道,“你们所要做的,就是牢牢把控着皇城禁卫大权,与王世充保持交好,不参与他的对外战事,也不要试图在他背后捅刀子,当然也不要放任他一家独大,静静地等着能够入主洛阳的人的出现即可!”
如此发自肺腑之言,极为少见,独孤凤说道:“好,我会跟祖母分说的。”
罗飞羽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老太太一听,就知道是我的主意,你也不必瞒她。我这番筹划,一方面,也的确是站在独孤阀的立场上,最为稳妥的自保之法。另一方面,也是为我争取时间。北方一日没有出现能够入主洛阳的人,我就有机会由南主北,兵临洛阳城下。”
独孤凤看着罗飞羽半响,扑哧一笑道:“你倒是真老实。”
“只有态度诚恳,才能让人相信。”罗飞羽笑道。
脸上的笑容只是持续了不一会儿,独孤凤就又有些愁容满面,罗飞羽问道:“你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独孤凤轻叹一声,说道:“是。二叔昨夜被宇文化及重伤,祖母亲自出手,才稳住伤势。只是想要疗伤,就得请你这个神医出手才行。”
“原来是这个事。”罗飞羽说道,“你放心吧,这个包在我身上。只是我先要去办个事,约莫傍晚时分才能赶过来。”
独孤凤脸上愁容一扫而空,连声道谢,不敢多待,以免惹人生疑,再说几句,即带着护卫离去。
洛阳城里的喧闹,一直在持续,直到午后,才渐渐止歇。再过不多久,大街小巷又有骑士纵马疾驰,来回大喊,说宇文化及所率残军已败退,洛阳留守王世充大人已率军入城,维持秩序。
罗飞羽放心出门,前往宋家所在的产业,山城客栈。
大街上,一片劫后余生的感觉。随处可见烟熏火燎的痕迹,以及被砸得稀巴烂的大门,还有女人的哭喊声。
街上多了不少人,不过更多的,是一队队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一队队来回穿梭。
这个军纪,比起宇文化及所率的禁卫军,那就强的多了。
来洛阳这么多天,罗飞羽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宋家的山城客栈。
宋家产业以客栈和酒楼为主,也是遍布各大城市。山城客栈位于城南,临近洛水,交通便利,占地颇广。
这里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只是大门紧闭,没有人声。
罗飞羽上前去敲门,却无人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心里暗自纳闷。他后退几步,纵身一跃,翻上三丈高的墙头。
院子里完好无损,可也是一片沉寂,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心里暗自称奇,跃下墙头,往里走去。
刚刚走进后院,里头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旋即从里头,涌出一群人来,个个背着长刀,手里弯弓搭箭,散开来,对准罗飞羽,蓄势待发。
从人群后面,走出一个儒雅年青人,淡然中带着一股凛然之势,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山城客栈?”
罗飞羽张大双眼,哈哈一笑喊道:“怎么回事?一别这么长时间,宋二哥竟然没认出我来?”
252 宋家
宋二哥自然就是宋家二公子,天刀宋缺的独子,宋师道。
罗飞羽在历阳去见尚秀芳时,就见到宋智和宋师道、宋玉致等人。那时杜伏威正准备攻打历阳,尚秀芳随着宋家船队前往巴蜀,罗飞羽则留在历阳,加入到守军中。
此后形势风云变幻,罗飞羽成为江都总管,就一直没有再见到宋师道。
这一次,罗飞羽一直留着满脸浓密络腮胡子,修习《长生诀》日深,整个人变得更高更壮了一些,气质却更内敛些,看起来就跟江湖上的粗豪汉子没什么两样。
宋师道一眼没有认出来,也不算奇怪。
只是宋师道就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这么一幅儒雅随和的模样。只不过此时带着一股威势,冷冷地看着罗飞羽,眼里闪过几分讶异。
铿锵一声,罗飞羽拔出背上的绣春刀。
嗡嗡声连成一片。弯弓搭箭的宋家年轻护卫高手,反应甚快,不约而同地松手放箭。与此同时,又迅快地反手抽出背上的羽箭,再次弯弓搭箭。
宋师道脸色大变,大喝一声:“住手!住手!赶紧住手!”
羽箭带着尖啸,破空声大作,罗飞羽身形一晃,快如闪电,旋风一般绕了一圈,左手随抓随扔,只见得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射向他的十来支羽箭尽管角度不同,方向不同,都被他抓扔到地上。
喊声恰在此时结束,罗飞羽也走了一圈,回到原本站立的地方,哈哈笑道:“宋二哥没认出我来,看来是认出我这把绣春刀了。”
宋师道哈哈大笑着,快步上前来,与罗飞羽紧紧相拥,说道:“原来是总管大驾光临!刚才一时没认出来,致多有误会!总管功力大进,练成的是什么身法,怎么有些像独孤阀的“碧落红尘”?”
“宋二哥好眼光!”
罗飞羽赞道,“这的确是糅合了碧落红尘的身法,我取名为“凌波微步”。只是你们不是在巴蜀么,何时返回洛阳了?”
宋师道陪着罗飞羽往里走,叹道:“一言难尽,我们从巴蜀取道关中返回洛阳,已有些时日。倒是总管如何会到洛阳来?”
“这也是一言难尽。”罗飞羽答道,“三叔和玉致也在洛阳?”
“是!”宋师道答道。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后院的一栋小楼。这里守卫的人明显就多了许多。想必是洛阳剧变后,宋家在这里的人手不足,故而集中到后院这里,加强防卫。
上到三楼,进到大厅,罗飞羽就正迎上“银须”宋鲁的目光。在宋鲁身边,就是他那个体态神情撩人的小妾柳倩。只是没有见到宋玉致。
宋鲁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原来是总管驾到。还是三当家赵宇来到这里,我才知道总管已到了洛阳。”
罗飞羽连声道歉。
宋鲁哈哈一笑置之,招呼罗飞羽就坐。
宋鲁的小妾柳倩一直笑吟吟地看着罗飞羽,罗飞羽笑道,“历阳一别,柳姨更见年轻靓丽了,果然是巴蜀的山水更养人些?”
柳倩笑得花枝招展的,双眼弯成月牙,喘不过气来一样,娇喘着说道,“哎哟,总管已经是一方豪杰,嘴巴还这么甜,怪不得号称江南武林的第一英雌云帮主都委身于你哩。”
罗飞羽哈哈笑着落座,说明来意。宋师道唤人喊来山城客栈掌柜,罗飞羽说道:“我需要传几道消息到江都和下邳。宇文化及率禁卫军杀死昏君杨广,退出洛阳,前往关中。独孤阀与王世充联手,拥立越王杨侗登基。让云玉真与秦叔宝联系,告知秦叔宝洛阳之变,并做好出兵彭城的准备。”
在罗飞羽说这些的时候,宋鲁和宋师道就在一旁听着。掌柜听完,转头看向宋鲁。宋鲁点头说道:“这些消息,同时也急送一份到岭南。”
“是!”掌柜躬身,就欲出门。
罗飞羽喊住他,说道:“对了,还请为我准备一套疗伤的针具,我有大用。”
掌柜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宋鲁正色说道:“昨夜至今,洛阳城里一片混乱,这些消息……”
昨天白天的时候,宋鲁等人才得到消息,昏君杨广重新启用宇文化及为禁卫总管,率禁卫军护驾到长安。结果到了夜间,就风云突变,整个洛阳城也一片混乱,各种消息满天飞,不知道真假。
可是罗飞羽这么一说,显是这些消息十分确凿,毫无可疑之处。
罗飞羽说道:“这些消息是从独孤阀那里得到的,没有任何问题。”
更多的详情,罗飞羽没有透露。
宋鲁从这句话里,已经听出来足够多的信息,点点头说道:“那就是确凿无误的了。寒家在北方一带,影响力没有在南方那么大,消息来源也都不够及时。”
“阀主对如今的情势变化,如何看?”罗飞羽问道。
宋鲁沉吟道:“天下情势天翻地覆,变化太快,大兄恐怕还得好好评估一番,才能做出决断。”
“嗯,四大门阀,如今李阀已经公开举旗。宇文阀弑君,返回长安后,恐怕也会拥留守长安的代王杨侑为傀儡皇帝。独孤阀在洛阳。也就只剩下岭南宋阀,还动向不明。”
“如果依总管之见,寒家该当如何自处?”宋鲁问道。
在他身旁,小妾柳倩和宋师道也都在凝神看着罗飞羽,想要听听他的答案。
罗飞羽说道:“这就要看阀主的目标是什么?”
“咦?这话怎么说?”柳倩茫然不知的样子,问道。
罗飞羽摊开手,说道,“以我之浅见,四大门阀中,就属李阀目标最为明确,最为远大,那就是一统天下,取杨家而代之。宇文阀有此心,却德不配位,一心只想着复辟早已灭亡的宇文氏北周。只有独孤阀和岭南宋阀目标不明,故而才进退之举皆有所见。”
宋鲁无奈苦笑着,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瓦岗军内乱时,总管就正在荥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罗飞羽心里有一丝不快,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笑道:“李密那边,应该有给阀主一个说明吧。不过李密所说,一定有所隐瞒,没有把他们把我视为笼中鸟的谋划如实相告。”
“这是什么意思?”宋师道惊讶问道。
恰在此时,大厅门打开来,宋玉致走了进来,对着罗飞羽礼貌地一笑致意,就走到一旁坐下。
罗飞羽跟宋玉致打过一声招呼,这才解释道:“我在荥阳,李密一行摆出吃定我的架势,大有不让我离开荥阳的打算。那天夜里,李密也说出此话,不让我离开荥阳,即使阀主有可能会为此震怒,但最终还是只能履行婚约,选择支持他,而不会为我讨个公道。”
宋鲁眉头紧皱,宋师道和宋玉致都是脸色一变。
253 大势
宋阀与李密的秘密婚约,并未泄露出去。
但是现在,罗飞羽却是知道这个事。
再联系到罗飞羽来到洛阳,虽然通过宋家办事,却未来到宋家的山城客栈,且与独孤阀保持着联络,无不说明他对宋阀已经有了一些不满。
即使不是不满,也至少心生间隙了。
宋鲁长叹一口气,问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罗飞羽说道:“李密和翟让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到了掀桌子的程度。在此次决裂之前,李密就利用翟让爱女外出未归的机会,勾结突厥人,设下圈套,暗算翟让,致翟让身受重伤。”
以此为开头,罗飞羽详细叙述当时的事,从初到荥阳,到沈落雁追上来相请,再到当天夜里大龙头府的夜宴,所有的经过,都讲了一遍。
只是他略去去而复返杀死王伯当的事,也没提自己救出虬髯客的事。
说完之后,罗飞羽带着几分苦笑说道:“我此次北上,到荥阳,本意是想与瓦岗军商讨结盟合力的事,结果却没想到,李密谋划的,却是觉得我武功低微,可以借此一口吞下江都军。如今李密败退瓦岗城,与翟让势同仇敌,声势、名声和威望均大跌,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咎由自取吧。”
这个时候,他矢口不提宋阀与李密之间的秘密婚约,反正只要让宋家的人知道他已经知道这个事,也就足够了。
宋鲁长吁一口气,叹道:“二哥尝说,你与他彻夜长谈,论及天下群雄,独独对李密并不如何看好。总管的眼光,还真是精准。李密与翟让之间,即使不是此次决裂,也势必会决裂翻脸。只是这一次,李密元气大伤,想要攻进洛阳,难上加难了。”
“是,李密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他下一步的谋划,也许是彭梁会盘踞的梁郡。”
“彭梁会?可你是准备进军彭城?”宋鲁皱眉问道。
罗飞羽点头说道:“是的。”
在场的宋家三人,都是心里大为震惊。
如若果真如此,李密进入梁郡,罗飞羽进军彭城,再加上翟让盘踞荥阳,还有淮阳、颖川两郡的隋军旧将,这一带的局势,就是盘根错节,极其复杂了。
而更为关键的是,罗飞羽所率江都军,以下邳为跳板,稳步挺进到中原地带,把势力触角伸到北方战事之中。
宋鲁沉吟着,再次长吁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从巴蜀来到洛阳,一个原因,是因为江湖传闻,和氏璧现身洛阳。另一个原因,则是玉致要去荥阳见李密,试图说服瓦岗军南下,给江淮军一点压力。只是还没动身,就听闻荥阳之事,就只得就此作罢。”
“江淮军?可是杜叔扣押了宋家的商船?”罗飞羽问道。
“总管一点就明,”宋鲁点头赞道,“杜伏威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与宋家过不去。扣押商船不说,大兄派人去交涉,几次三番都不得要领。另外还有一事,杜伏威与铁勒人勾结,也有势力北上的打算。”
“铁勒人?”罗飞羽皱眉问道。
“铁勒人与突厥为死对头。铁勒王已密令“大盗”曲傲率人进入终于,寻找可以合作的势力。他们的第一个合作对象,就是杜伏威。”宋鲁解释道。
罗飞羽不解地问道:“江淮军想要北上,如何能借助铁勒人的势力?”
宋鲁问道:“总管可听说过“青蛟”任少名?”
罗飞羽点头道:“可是名列八帮十会的铁骑会帮主?”
“正是。”
“莫非这个任少名与曲傲和铁勒人有什么关系?”罗飞羽问道。
“任少名乃是铁勒“大盗”曲傲的儿子,势力遍及九江附近诸郡,与盘踞鄱阳湖的鄱阳派会主林士弘号称“江南双霸”。两人联手,东抗沈法兴,与长江上游的巴陵帮相抗衡。有曲傲在中间穿针引线,江淮军即可将势力沿大江往上扩展,从竟陵、襄阳到南阳北上,威胁洛阳。”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哈哈笑道,“江淮军这么做,完全就是舍近求远。从历阳沿大江西上,除非是走水路。可是江淮军缺少船只,杜叔扣押宋家商船,也许是为了一举两得,既得到盐货物资,又筹集船只,以作运兵之用。既然这样,他当然不会理会阀主的交涉。”
宋师道和宋玉致对视一眼,露出震惊的神情。宋鲁说道:“嗯,看来的确是这么个理。”
罗飞羽接着说道,“江淮军如若真如此西进,意图打通北上的通道,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也许我这次回去,该跟杜叔好好聊聊,让他能放心调集大军西进。”
宋鲁微露惊讶,蹙眉问道:“总管的意思是,在这件事上,总管能与杜伏威有所合作?”
“当然,”罗飞羽答道,“天下大势风云变幻,主战场在北方,在中原,围绕着洛阳和长安的归属而展开。能占据长安或洛阳之一,即可得半壁江山。江淮军想要打通北上的通道,江都军又何尝不是。否则的话,我和杜叔在江淮拼个你死我活,反而白白耗费了兵力和时机。”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宋鲁一时无话可说。宋玉致蹙眉问道:“如此说来,被江淮军扣押的三艘商船,是要不回来了。”
罗飞羽哈哈笑道:“其实阀主可以换个思路,送几条船给杜叔,默许江淮军西进北上的战略,换来他不再为难宋家的船队,也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这么一说,宋玉致也没话可说了。
对岭南宋家来说,与巴蜀之间的商路交通,十分重要。故而一直以来,宋家对长江水道上的各方势力,都打点到位。实在有不长眼的,也就会展示武力,再打点就是了。
譬如盘踞九江的铁骑会,会主任少名就曾因此而被天刀宋缺找上门,揍了一顿之后,就变得老实了。
只是现在江淮军和杜伏威占据历阳后,有点油盐不进的架势,让宋阀上下甚是恼火。
宋家三人都没有吭声,罗飞羽接着说道:“如果阀主和二叔三叔认可这个策略,不妨交给我去办这个事就是了。”
宋鲁深吸一口气,问道:“敢情总管不担心江淮军先一步攻进洛阳?”
254 把脉
听到宋鲁这个问题,罗飞羽的回应是哈哈大笑。
宋师道和宋玉致都是一脸茫然,宋鲁也是蹙眉不解地看着罗飞羽。只有宋鲁的小妾柳倩嫣然一笑说道:“总管是对杜伏威和江淮军一点都不担心哩。在历阳时,总管就敢对杜伏威拔刀。”
这个倒是实情。
罗飞羽点头说道:“柳姨说的没错。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江淮军和杜叔。”
“为什么?”宋师道问道。
“因为江淮军成不了气候!”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在历阳与诸位分别之后,我加入守军,在历阳城头与江淮军血战三昼夜。然后又在码头,被杜叔击伤坠江。逃到丹阳附近,又与杜叔在墟集酒楼偶遇。那个时候,杜叔邀我加入江淮军,还答应让我独领一军,我直接拒绝了他。”
宋师道极力思索,说道,“总管是嫌江淮军军纪松弛?”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这是其中一个理由。还有一个原因,杜叔乃是黑道枭雄,心狠手辣,与江湖高手争勇斗强,是一把好手。可是争霸天下,他就缺乏足够的谋略和耐心。一味地逞强斗狠,放纵部属烧杀劫掠,乃是流寇做法,初期能迅速坐大,但是却走不远。以此江淮军去争霸天下,根本就是不够的。”
宋鲁会心而笑,扶须说道:“嗯,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几分道理。”
宋玉致则问道:“总管这些话,也是当面与杜伏威这么说的?”
罗飞羽点头道:“是的。”
“哦?那杜伏威什么反应?”宋鲁好奇地问道。
罗飞羽说道:“他说发财方可立品,他如此做,是因为没有本钱去收买人心。”
宋鲁和宋师道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柳倩掩嘴笑得花枝招展的,喘着气说道:“所以总管就到江都,做给杜伏威看,什么才叫做没钱也可以立品,是吗?怪不得杜伏威攻占历阳后,一直没敢对江都军用兵。”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我倒真没这么想过。杜叔没对丹阳用兵,是因为我一拿下江都,就派重兵驻守丹阳,杜叔想要攻打丹阳,力所不逮罢了。”
宋鲁笑毕,对罗飞羽说道:“听总管这么一说,倒的确是我们太过拘泥于几艘船的得失了。总管的提议,我会禀报给大兄和二兄定夺,如这样果真能解决问题,也是好事一桩。”
“好,”罗飞羽站起身来,说道,“我在洛阳还会盘桓几日。三叔在洛阳,如若和氏璧有消息了,万望告知我一声,到时说不定我也会来洛阳碰碰运气。”
“好!”宋鲁满口答应下来。
他一站起身相送,宋师道和宋玉致三人也都站起身来。罗飞羽拱手作别,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问道:“三叔可知道慈航静斋和魔门阴葵派的传人已经在洛阳现身了?”
“什么?”宋鲁大吃一惊,“此话怎讲?”
罗飞羽说道:“我是前几天夜里,偶然见到两人在天津桥相约,宛如仙子一般,其中一人背负长剑,另一人一袭白衣裙,未拿任何武器。可惜我离得远,未能看清两人长相。但是即使远观,也知道两人身负高深武功。”
宋鲁沉吟道:“慈航静斋这一代传人名叫师妃暄,倒的确是用剑,据说武功修为已臻达剑心通明之境。至于阴葵派传人,就不甚了了。”
罗飞羽再次拱手作别,出门而去。在楼下,掌柜早就准备好他要的疗伤针具,一套金针,一套银针,还有一套铜针,每套一百零八枚,足够使用。
罗飞羽离开宋家的山城客栈,回到落脚的客栈打了个转,即再次出门,直奔独孤阀宅邸。
独孤阀宅邸守卫森严,前门那边,根本就无法靠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大队的军士穿梭往来。
看这个架势,该当是有大人物来拜访。
罗飞羽来到后门所在小巷,也是还没靠近,就被护卫拦了下来。罗飞羽搬出独孤凤的名头,这些护卫不辨真伪,不敢怠慢,立即一边遣人层层往宅邸里通报,一边看着罗飞羽。
过不多时,独孤凤亲自出来,陪着罗飞羽,径直穿过后门,来进入后宅。
罗飞羽低声问道:“前门那里那么多军士,可是有人前来拜见?”
“是王世充。”独孤凤悄声答道。
“原来如此。”罗飞羽恍然大悟,“这个王世充,倒是长袖善舞得很。”
独孤凤瞥了罗飞羽一眼,欲言又止。
罗飞羽笑道:“王世充是洛阳留守,阀主是洛阳宫监,按理说秩级相当。他第一时间来这里拜见阀主,如此放低姿态,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独孤凤轻叹一口气,说道:“他刚到不久,看过二叔后,就在前堂与父亲说话。”
她带着罗飞羽直接到二叔独孤盛所在的疗伤之处,这里的丫鬟婢女,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生怕惊扰到卧床的独孤盛。
进到屋里,罗飞羽第一眼就见到满头白发的尤楚红,正盘腿而坐在蒲团上,睁眼看着他,满脸笑意道:“原来是神医到了。”
罗飞羽说道:“是,我去办事耽误了些时候。在下现在就去看看独孤大人的伤势。”
“好。”尤楚红扶着独孤凤的手,站起身来,伸手请罗飞羽往里走。
罗飞羽解下针具,交待婢女放到沸水中煮上半盏茶的工夫,才跟着尤楚红和独孤凤进到房间里头。
独孤盛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如金纸,呼吸倒算是平稳,但是比较短促。
更为显眼的,是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寒气。
尤楚红和独孤凤什么都没有说。
罗飞羽从锦被中拿出独孤盛的手,三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关口穴位,不是把脉,而是输入一道真气,在他体内经脉中游走查探。
这种方式,可比把脉准确全面多了。
过不多时,罗飞羽收回手,为独孤盛盖好锦被,在尤楚红期待的眼神中,来到外间坐下,说道:“宇文化及的玄冰劲果然是霸道诡秘。”
“神医可有解决办法?”尤楚红殷切问道。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担忧。
哪怕尤楚红已经年近百岁,对自个儿这个儿子的关切,是真真切切毫无作假的。而独孤盛的伤势,她心里更是清楚。反正以她所见,她是束手无策的。
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罗飞羽能再次创造出奇迹。一如为她拔除困扰三十年的旧疾一般。
罗飞羽很坦率地说道:“我现在还不能说完全有把握,只能说有可能,需得走一步看一步。并且还会有一定的风险。”
255 阴阳
尤楚红松了一口气。
罗飞羽这个回答,已经超出她的预期。毕竟对独孤盛的伤势,她是束手无策的。
“好!好!好!”尤楚红连声说道,“神医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至于其他,神医放手施为就是,无需顾虑!”
有尤楚红的这句话,罗飞羽心里也是一颗石头落地。为独孤盛疗伤,比为尤楚红疗伤还要艰难复杂得多。尤楚红是自己练功出了岔子,而独孤盛则是被玄冰劲给重创,伤势更重,情况更复杂。
过不多时,婢女拿着经沸水煮过的三套疗伤用针进来,罗飞羽对尤楚红说道:“我这就去开始疗伤。需要老太太协助。”
“好!”尤楚红答应下来,把手里的碧玉拐杖交给独孤凤,吩咐道:“你就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罗飞羽拿来金针银针,就不是纯以真气疗伤。扎针时,需要脱下独孤盛的衣衫。独孤凤毕竟是侄女,就不适合在一旁呆着。尤楚红深谙世事,一个简单的小细节,就兼顾到方方面面,还做得不动声色。
到了里间,罗飞羽揭开锦被,立时感受到一股寒气升腾起来。
玄冰劲至寒,但却不是阴柔至极,而是阳刚暴烈。这种看起来像是矛盾的东西,却是完美结合在一起的。
这样也符合道家所谓“孤阳不长,孤阴不生,阴阳转化,相辅相成”的认识。
罗飞羽脱下独孤盛的上身衣衫,扶他坐起来,摆好姿势,拈起一根金针,扎进他的背后穴位。
他出手快如闪电,动作行如流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独孤盛的后背上,就扎满了几十根金针。寸许长的金针,没入到独孤盛体内,恰好与肌肤持平。
“疗伤的第一步,我是先以金针激发独孤大人的潜能,再需要老太太出手,助他护住心脉,待我号令,才输入真气,催动心脉真气循环。”罗飞羽解释道。
尤楚红坐到独孤盛的背后,伸出手掌,抵在独孤盛后背。
罗飞羽则转到独孤盛身前,双手连弹,又是数十根金针没入到独孤盛体内。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说道:“独孤大人,你能听到我的话,眨一下左眼。”
独孤盛依眼眨眼。罗飞羽说道:“很好,你所要做的,就是保持心神清明,不要运气!好了,老太太可以运气了!”
尤楚红缓缓运气,刚刚开始,独孤盛全身就轻微颤抖起来,身上寒气四溢,仿若是身处冰窟之中,寒不可耐。
罗飞羽说道:“不用担心,玄冰劲就是这样的歹毒狠辣之处,老太太继续就是,剩下的交给我。”
尤楚红心中大定,继续催动真气,催动真气在独孤盛心脉中流转。
独孤盛身躯颤抖得越来越强,全身寒气逼人,却又隐隐有汗意。他的脸上,也显出痛苦之色,脸庞扭曲。
罗飞羽伸出手,手掌贴上独孤盛的头顶天灵盖。
一道柔和却又阴寒的真气,从独孤盛天灵盖输入。
尤楚红感受到罗飞羽输入的这道阴寒柔和真气,大为愕然,抬头看过来。
罗飞羽解释道:“玄冰劲不是普通的阴柔寒劲,而是至阳生寒。独孤大人的伤,看起来寒气逼人,如若使用阳刚内劲去驱寒,只会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后果更不堪设想。以阴寒柔和真气慢慢去煨,反而才是疗伤的正途!”
仿若是他这么说的注脚,随着他从独孤盛天灵盖输入这道阴寒柔和真气,独孤盛神奇般地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反而缓缓好转,慢慢平静下来。
尤楚红功力深厚,经验丰富,当然立即就明白过来,罗飞羽这是找准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当即精神大振,依足罗飞羽所说,缓缓催动真气,在独孤盛心脉间流转,防止玄冰劲侵入。
两人全神贯注,极有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个男子的说话声。独孤凤很是称职,拦住来人,说道:“祖母正在为二叔疗伤,请大人和父亲止步。”
那个男子说道:“哦,既然如此,那王某就改日再来探望独孤大人。”
旋即另外一个声音说道:“王大人客气了,请!”
罗飞羽在里间施展水磨工夫,为独孤盛祛除玄冰劲,也听到外间的这番对话。来的显然是王世充,作陪的则是独孤阀阀主独孤峰。
过不多时,独孤峰又折返回来,独孤凤喊道:“爹,你这会儿不能进去。”
“为何我不能进去?”独孤峰的声音很是有些不悦。
尤楚红突然出声说道:“峰儿你有事就去忙,没事就在外面等着!不要搅扰疗伤!”
话音刚落,独孤峰就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没有再出声。
如此再过了小半个时辰,罗飞羽说道:“独孤大人已经有些疲累,在我收功后,老太太再缓缓收功就是了。”
“好!”尤楚红答应道。
在外间坐着等候的独孤峰一脸茫然,震惊地看向独孤凤,可是尤楚红在里间,他又不敢出声想问,只能忍着。
过不多时,独孤凤进屋,扶着尤楚红出来,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江湖汉子。
“母亲,这位是……”独孤峰迎上来问道。
尤楚红心情甚佳,扶着独孤凤的手,笑道:“这位是罗神医,治好困扰我数十年的旧疾,这一次盛儿的伤势,也全赖神医,有望治愈!”
独孤峰一脸震惊,愕然问道:“母亲的旧疾,治……好了?”
尤楚红转向身旁的罗飞羽,微笑着说道:“唉,这就是亲生儿子,连老母亲的旧疾如何,都一概不知。”
这当然是半开玩笑的话。
独孤峰仍在震惊愕然之中,罗飞羽说道:“阀主忙于家国大事,难免有所疏忽,也是有的。”
尤楚红哈哈一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峰儿去吩咐一下,为神医准备个家宴。”
“是!我这就去安排!”独孤峰答应道,跟罗飞羽寒暄一句,即转身亲自去吩咐安排。
独孤阀虽然现今被宇文阀欺负得够呛的样子,但毕竟是当今四大门阀之一。能够劳动阀主亲自去安排家宴,足可见尤楚红对罗飞羽的重视。
服侍独孤盛的婢女进来,罗飞羽吩咐她们不要给独孤盛盖上厚厚的锦被,而是只需要穿上干爽透汗的薄衫,就足够了。
待罗飞羽吩咐完,尤楚红才问道:“这样也是因为玄冰劲似寒实热的缘故?”
“是。”罗飞羽答道,“玄冰劲另辟蹊径,实在是匪夷所思,深谙道家阴阳相生相克的道理。创立这门功法的宇文阀先祖,实也是惊才绝艳的大能之辈。”
尤楚红笑道:“宇文阀乃前朝北周皇族一脉,再往前追溯,则为鲜卑宇文部后裔。文帝宇文泰,就是创立玄冰劲的宇文阀先祖,也是北周皇族一脉的创立者。北周早已为隋取而代之,玄冰劲则是宇文阀的传家之宝。”
“原来如此。”罗飞羽感慨道,“这位宇文泰前辈,也是个雄才大略之人啊。异日有机会,我一定要看看玄冰劲功法的玄妙之处。”
256 杖法
尤楚红和独孤凤不约而同齐齐一愣。
“神医这是要立志阅遍天下功法典籍?”尤楚红愕然问道。
罗飞羽哈哈笑道:“能够阅遍天下功法典籍,当然是人生一大快事!尤其是传说中的四大奇书,如能一阅,此生无憾啊!”
尤楚红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叹道:“神医志向远大,又惊才绝艳,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修为,老身真是敬佩万分。敢情这一次,神医还是不要黄金以作为酬金?”
罗飞羽微微欠身道:“老太太英明。这一次,在下斗胆要求翻阅老太太自创的《披风杖法》。”
“好,”尤楚红答应得非常爽快,“凤儿,去拿来,也请神医看看,老身这自创的《披风杖法》,可否能入得了眼。”
独孤凤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恰在这时,独孤峰走了进来,刚好听到尤楚红最后这半句。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看情况,丝毫也不是老母亲会出手,让这位年轻神医见识一下“披风杖法”的神妙。
只是在尤楚红面前,他又不敢多问,直到瞥见独孤凤手里捧着那个颜色斑驳的锦盒,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母亲,这……”
“这里没你的事。”尤楚红说道。
她接过独孤凤手里的锦盒,瞅瞅独孤峰的脸,轻叹一口气,有些不忍心把自个儿这个儿子给晾在一边,解释道:“神医这次为盛儿疗伤,已经大有成效,再有些时日,即可痊愈。”
“进展慢些就十来日,快些就七八日独孤大人即可痊愈,功力不损。”罗飞羽补充道。
“这么快?!”尤楚红都大吃了一惊,“老身还以为,怎么着也得一个月有余!”
罗飞羽说道:“这也是因为独孤大人功力深厚,虽然伤势甚重,却未能侵袭到经脉肺腑根本的缘故。但是玄冰劲甚为阴毒,再拖些时日,未能及时祛除玄冰劲的侵袭,最终伤势如何,就不好说了。”
独孤峰大喜过望,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深深一揖,说道:“多谢神医!”
罗飞羽站起身还礼。尤楚红很是有些欣慰,接着说道:“盛儿这条命,就是神医救回来的。神医不要黄金酬谢,只要求翻阅一遍《披风杖法》。”
独孤盛转过身说道:“母亲决定的事,我自然没有异议。”
“那就好。”尤楚红甚是欣慰,“我就怕你心有芥蒂。这些功法典籍,虽然是传家之宝,但是也不必敝帚自珍!如不能在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基础上,发扬光大,有所精进,子孙后代又如何守得住这份家业?所以啊,独孤家里,那些非嫡系旁支里,如有天资卓绝的孩子,也大可让他们修习《碧落红尘》!”
在尤楚红说话时,她示意独孤凤把锦盒交到罗飞羽手里。
罗飞羽揭开镜盒,拿起最上面的那本《披风杖法》,就坐在这里,一页页翻阅。
尤楚红就在那里与独孤盛说着刚才的这个事,边说边等着罗飞羽。
经此巨变,独孤家人才不足的窘状,已经显露无遗。上一代里,还有独孤峰、独孤盛和独孤霸三兄弟,而下一代里面,独孤鹏已然身死,就一个独孤策显得突出些,其他的小辈,都只能说中规中矩,并不是天资卓绝之人。
天资最为卓绝的,还是独孤凤,可惜她又是个女儿身。
故而尤楚红才有如此这番感慨,也与独孤峰商量着,怎么放开禁制,培育出更多的下一代人才出来。
罗飞羽一页页翻阅,速度不快也不慢。但是这是功法典籍,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以这个速度翻阅,能够记得住个大概,已经是十分惊艳了。
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罗飞羽就翻过最后一页,收进锦盒里,递还给独孤凤,才微闭双眼,闭目沉思。
尤楚红和独孤峰也停了下来,看着罗飞羽。
过不多时,罗飞羽睁开双眼,迎着三人的目光,说道:“《披风杖法》招式绝妙,与《碧落红尘》配合堪称天衣无缝!我琢磨着,只需稍作变更,这就是一门刀法,也是一门剑法!”
“剑法?”尤楚红头上的银发无风自动,惊讶问道。
至于独孤峰则是震惊得呆呆地看着罗飞羽,满脸的不可思议。
反倒独孤凤知道的更多,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震撼。
罗飞羽答道:“是,只是我还得再仔细推衍和演练一番才行。”
尤楚红摇着头,叹道:“神医这份天资,着实令人惊讶。凤儿,着人为神医准备一处幽静些的客房,这些天,神医如不嫌弃,就住在寒家,也方便些。”
准备住所,对独孤家来说,都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家宴也早已准备好,独孤峰亲自作陪,能够上桌的,也就只有尤楚红,就连独孤凤,也只能和生母李氏站在尤楚红身旁服侍。
尤楚红说道:“这是款待神医的家宴,你们母女俩也别在这里服侍我这个老太婆了,坐下,一起用餐。”
在独孤阀家里,尤楚红就有着独一无二的至高地位。她这么一说,独孤凤母女俩就谦逊两句,也就坐了下来。
席间独孤凤知道得最多,话说得最少,只是在听着。独孤峰只是问了些独孤盛的伤势。李氏是独孤峰的正妻,举止言谈都带着名门闺秀的风范,不着痕迹地问了一些罗飞羽的个人情况。
用过餐,尤楚红吩咐独孤凤陪着罗飞羽去歇息之处。罗飞羽才有机会低声问道:“你的母亲姓李,莫非就是来自李阀?”
独孤凤点点头说道:“是。”
“怪不得,四大门阀里,你们和李阀关系最为紧密,原来还有这么几层的亲戚关系在里头。”
独孤凤笑笑而不搭话,默然走了好几步,才低声说道:“那幅画,你可收好了,别让人看到。”
“你们家的人一看到就知道是谁的手笔?”罗飞羽明知故问。
“嗯。”独孤凤悄然应道,“再说我画得也不好。”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放心好了,我会收得好好的。不过说到画画,据说年青一辈的高手中,那个“多情公子”侯希白,画得非常不错?”
“你也听说过他?”独孤凤惊讶地问道。
“是,我还没见过他。”
“你见过他,”独孤凤很肯定地说道,“那天我们三个与你偶遇时,侯希白就从后面追上来,他说就是找你问路,才追上我们三个的。”
“哦,原来是他!”罗飞羽惊讶道,“他长得很好看,温文儒雅,很有公子哥的气质,跟宋家二公子宋师道有得一比。”
独孤凤掩嘴轻笑,低声说道:“侯希白正跟王世充的侄女董淑妮打得火热,唉,多情公子,今趟碰上董淑妮,也正是旗鼓相当得很。”
“咦?为什么这么说?”罗飞羽很是好奇。
257 刀法
多情公子侯希白,在洛阳已是大忙人。王世充的侄女董淑妮,青春无敌,活力四射,热情洋溢。罗飞羽碰到过一次,就印象深刻。
两人旗鼓相当,这话从独孤凤口中说出来,就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独孤凤欣然道:“多情公子本无情,侯希白这人,的确是温文儒雅,对女子也非常好,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来没见到哪个女子能够留得住他的心。这一次碰上董淑妮,也许会是个例外呢。”
“原来如此,他的师承来历,可有人知道么?”罗飞羽问道。
“从来没人知道!非常神秘!”独孤凤很肯定地说道,“所以对这位多情公子,我一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就跟胡小仙一样。”
“胡小仙?就是那天跟你一起的那个美女?”
“是,她是关中“大仙”胡佛的独女。胡佛是“胡仙派”掌门,主持的明堂窝,乃是天下第一赌场。”
“哦,原来是他的女儿!”罗飞羽说道,“我对赌场也有涉足,听说过胡佛这位赌门最受人尊敬的老撇。胡小仙来洛阳,可是为胡佛探路子的?”
“是的,胡佛想要到洛阳来开设赌场。”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独孤家的后花园,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荷塘,一应俱全。两人走在宁静的小道上,树上挂着灯笼,灯光幽暗,树影婆娑,十分迷人。
独孤凤转头看着罗飞羽,突然问道:“你的师承来历,也很神秘,跟多情公子侯希白有得一比。只是祖母说,你修习的是道家功法,中正醇和,浩荡沛然。”
罗飞羽苦笑道:“我修习的,的确是道家功法,至于师承来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我是以遗卷修炼的。这个事,我只跟宋家说过。”
“我会保守秘密的。”独孤凤轻声说道。随着她的迈步,香肩时不时与罗飞羽触碰到一起,虽然一触即分,却足以表明她此刻的心境。
如此走出好远,独孤凤突然惊呼一声,低声说道:“哎呀,走着走着就忘掉了,这不是到客房的路。”
罗飞羽跟着她止步,看着小径曲折通往前方不远处的一栋小楼,低声笑道:“这是你的绣楼?”
独孤凤很是有些羞怯,低头低低应道:“是。”
“这地方好,非常幽静!”罗飞羽赞道,“练武场在哪里?我要去练武场琢磨一下披风杖法改为刀法剑法的事。”
独孤凤带着罗飞羽掉头,穿上另外一条小径,问道:“披风杖法真能改成刀法剑法?”
“当然。”罗飞羽很有信心。“披风杖法以碧落红尘为依托,以玄妙的步法,以快打慢,借力击敌,无惧多人群战围攻,攻势可刚可柔,软硬兼备,以碧玉杖发挥出鞭、剑、刀、棍、矛等各色兵器的特色,的确是变化无方,层出不穷。”
独孤凤大为讶异,转头问道:“你只是翻阅一遍,就能把握到披风杖法的精髓奥秘!”
罗飞羽正色道:“天下武学,万变不离其宗,莫不是以心法驱动,才能生出种种变化来。掌握了这个诀窍,自然就能举一反三,一目了然。”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练武场。
说是练武场,其实就是独孤家后花园里的一块空地,一侧立着些木桩,高矮不一,以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而立。
这是给初学《碧落红尘》的独孤家后人使用的。到了独孤凤这个级别,已然完全不需要用到。
罗飞羽拔出绣春刀,以刀为杖,从头到尾展示一边披风杖法。独孤凤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还是不由得狠狠一震。罗飞羽的确是只翻阅一遍,就掌握了披风杖法!
一遍比划完,罗飞羽足不停步,又开始比划,这一次,速度就快了些,每一招每一式,看起来更像是用刀,而不是以刀为杖。
一遍又一遍,罗飞羽完全沉浸在其中。一旁旁观的独孤凤,感受得更为明显,只见场中刀光闪闪,再也没有披风杖法的影子,而是披风刀法!
碧玉杖长,可以发挥出刀的特色。可是绣春刀短,如何把杖法转化为刀法,就没有这么容易的。
可是现在,独孤凤就是亲眼见到罗飞羽做到了这一点!
由刀法转为剑法,想必也不是罗飞羽在说大话,而是更容易一些!
正在独孤凤看得入神时,罗飞羽踏出一步,回到开始的地方,倏然收刀,哈哈大笑起来,收起绣春刀,说道:“真是畅快无比!”
独孤凤感慨叹道:“这个刀法,已经看不出多少披风杖法的影子。”
“嗯,还未能完全脱胎换骨,故而还需得再细细雕琢才行。”罗飞羽答道。
“那剑法呢?”
罗飞羽看着跃跃欲试的独孤凤,答道:“明日早上再来这里,我就会有眉目了。只不过今晚上,还得为你再做些准备。”
“做些准备?”独孤凤不解地问道。
“做些心法的准备,你懂得的。”罗飞羽悄声答道。
独孤凤豁然娇躯一颤,明白了罗飞羽的意思,不由得面红耳赤,连脖子都粉红一片。她低着头,良久之后,才结结巴巴地低声说道:“这个……你……得万分小心些!”
这个意思,就是十分明了。罗飞羽伸手轻拍独孤凤的手背,低声说道:“放心吧,我会的。”
独孤凤转身离去,身影妙曼,瞬间没入到后花园的婆娑树影之中。
罗飞羽大感有趣。
这就像是一个游戏,分外有意思。当今天下,四大门阀就是除坐在皇位上的杨家之外,最为尊崇,势力也最为庞大的四大家族。
可是现在,罗飞羽已经与四大门阀里的宇文阀、宋阀和独孤阀打过交道,杀过宇文阀的宇文成都,与宋阀的宋智和宋鲁打过交道,如今又成为独孤阀的贵宾,还与独孤凤有这般非同一般的关系。
夜色渐深,独孤阀的后花园里,树影深沉,道旁的灯笼,一直亮着,根本没有熄灭,以节省灯油。这也只有独孤阀这样的大家族,才能有这样的底蕴和气魄。
独孤凤所在的绣楼,临湖而建,掩映在树荫之中,灯光也早已熄灭,四周一片寂静。
一道人影在绣楼前停下,只是略一停顿,就一掠而起,如一缕青烟,在绣楼前斜冲而上,整个人影就这么贴到绣楼的阴影中。
片刻之后,窗棂轻微的吱呀一声响,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罗飞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十分低微,完全就是耳语:“唔,好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