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警觉
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就是这个样子。
罗飞羽原本是带着云玉真和尤雨晴北上历练。可是在东平郡郓城拜见过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见到过二当家“神算”唐仲,他就发现彭梁会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之所以还能控制彭郡和梁郡,不是因为彭梁会多么强大,而是因为瓦岗军腾不出手来。
前来荥阳拜会瓦岗军大龙头翟让,和蒲山公李密,也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两位枭雄,体会下二者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哪个程度。
现在遇上沈落雁搞出的这么一出,罗飞羽一下子警醒起来。
沈落雁这么做,很大的可能,只是要给罗飞羽一个下马威,让他意识到,这里是瓦岗军的地盘,而不是南方,更不是江都。
只是沈落雁万万想不到,罗飞羽所站的高度,思维的广度和深度,都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罗飞羽是由此意识到,他也许高估了岭南宋家对瓦岗军的震慑和影响力。
飞云号一驶离码头,就不是做做样子,而是驶入通济渠,张起风帆,速度全开。
罗飞羽就站在船舱窗前,抱着双手,看着大运河两岸的风景,凝神沉思。
启程之前,宋智就已经派人知会李密。飞云号抵达荥泽城外的码头,沈落雁没道理不知道他的行踪。她派出一队小兵上船来刁难,这个行为就很是值得深思。
如若李密知情,默许沈落雁这么做,那么他们所谋求的,就更是值得深思。
在他们看来,如若能软硬兼施说服罗飞羽依附,或者在罗飞羽不愿意依附时,直接控制乃至于将之诱杀,就能转而控制住江都军。
到那个时候,岭南宋家即使震怒,也不得不选择与瓦岗军合作。
至于牺牲品,那当然就是罗飞羽个人了。
自从修炼《长生诀》后,罗飞羽真正做到了把过往的经验和精气神融合在一起,看待任何事物,能看得前所未有的透彻。
这一次,他就是从细微的细节里,推测出后面的许多东西出来。
他当机立断,令飞云号转头转头就走,一方面是打沈落雁一个措手不及,也是给她和李密一个强烈的信号。而即使沈落雁追上来,邀请他继续进入荥阳,飞云号载着云玉真等人继续返回下邳,也等若是给沈落雁和李密等人一个警示,不管他们想干什么,罗飞羽都已经有准备,让沈落雁等人有所顾忌。
飞云号船行甚速,一点也不耽误。
午后时分,就到了大梁城。
大梁城是荥阳郡控制大运河的最后一道关口,一过大梁,就是梁郡,瓦岗军就鞭长莫及。
前方水道船只渐多,航速减慢。不少船干脆就在两岸抛锚,停了下来。
飞云号继续往前,在过瓦岗军的水道关口前,就再也走不动,停了下来。
所有过关船只都在接受盘查。
“这是沈落雁搞的鬼?”云玉真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是的。她如果不是已经在这里等着,就是在赶过来的路上。”
云玉真看着前方的水道关口,摇头叹道:“瓦岗军这是完全截断了大运河的水运。”
一道木寨横跨在大运河上,中间是一道闸门,只够一艘船缓缓通过。木寨上,瓦岗军士卒身穿青色劲装,严阵以待。
这种情况,跟江都完全不一样。
罗飞羽控制着江都,以及四周的郡县,并没有截断大运河和水道,而是在码头上,收取过往商旅的税费。
江都是鼓励商船停靠,鼓励商旅以江都等城为商品转运和集散地,只要照章缴纳税费,就不会受到任何阻挠。
水道畅通无阻,十分自由。
这也是因为江都军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军,足够在江面上,控制住任何商船。
瓦岗军这么做,就跟拦路收取买路钱的山大王,没有什么两样。
排队半个时辰,终于轮到飞云号。
罗飞羽就呆在船舱里,交涉的事,有船老大去出面就足够。
过不多时,云玉真进来,轻声说道:“总管,沈落雁来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罗飞羽要是真的就这么回到江都,李密虽然不会因此而降罪于沈落雁,责骂肯定是少不了。
事情一旦传出去,李密无容人之量的形象,也就十分强烈。
故而沈落雁必须挽回这件事,让罗飞羽再次回到荥阳。
罗飞羽头也不回地说道:“告诉沈落雁,我正在入定修炼,让她请回吧。”
云玉真掩嘴轻笑,心领神会,出门而去。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罗飞羽睁开双眼时,日头已经西斜。飞云号仍旧停在这里,把水道关口堵得紧紧的,过往船只都没法通过。
下到船舱,还没现身,罗飞羽大声嚷嚷道:“怎么回事?还没过这道关口吗?”
蓦然间,他双眼一瞪,盯着沈落雁,讶然道:“这不是“俏军师”沈落雁姑娘吗?你怎么……在船上!”
沈落雁娇笑道:“罗总管走得如此快,让落雁好生难追。”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荥阳么?”罗飞羽明知故问。
“这都是这几个蠢才闹出的误会,”沈落雁挥手道,“落雁把他们也一路绑了过来,任凭罗总管发落。”
水寨上,立时有人押着一队十二人进来,正是在荥泽码头上刁难的那队人。个个五花大绑,神情却很是平静。
罗飞羽心里暗自冷笑,瞥了他们一眼,说道:“沈军师从荥阳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事?他们做得没错啊,严查过往船只,江都军那边也是如此要求士卒的。”
沈落雁笑道:“落雁得到禀报,就立即查清缘由,赶了过来。密公军务在身,他早就吩咐落雁,定要好好款待罗总管,不得有任何怠慢。这几个蠢才,致使罗总管有所误解,落雁当然要带过来,任凭罗总管发落。”
罗飞羽笑道:“原来是这个事。在下是江都急报,有事要赶回去。他们是蒲山公营麾下将士,在下怎敢越俎代庖。沈军师请回报密公,还有瓦岗军大龙头,在下改日再前来拜见,请!”
他站起身来,这是下逐客令了。
沈落雁似是早有预料,慢条斯理地说道:“罗总管看来是积怒难消。来人,带他们下去,行刑!把首级端上来,请罗总管过目!”
其他人都是吓了一跳,罗飞羽讶然道:“沈军师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冲撞罗总管,死有余辜。罗总管只需一句话,十二颗首级,就会呈上来,给罗总管过目。”沈落雁面不改色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沈军师客气了,久闻蒲山公营军纪严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军师要代蒲山公行刑,在下如何敢置言,妄自干涉。只是请沈军师莫在船上动手,请了!”
沈落雁面容一变,其他人更是心下骇然,脸色大变。
228 瓦岗军
沈落雁这是在玩道德绑架,逼着罗飞羽松口,饶恕这些士卒。
可是罗飞羽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一个劲地强调这是蒲山公营在严肃军纪,撇开与他的关系。即便沈落雁摆出一幅要杀人问罪的姿态,罗飞羽不但不出声阻止,反而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沈落雁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骑虎难下。
话已经说出去了,不杀,就是要收回这个话。可是真的杀人,还一杀就是十二人,这个决断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十二名士卒被推将出去,他们保持着沉默,可是脸上却积蕴着激愤,都在盯着沈落雁。
沈落雁则在看着罗飞羽。
“总管!”尤雨晴突然低声出声。
罗飞羽转头,看着尤雨晴。她的脸上,满是不忍。可是在罗飞羽的逼视下,尤雨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这是蒲山公营的内部军务,我们这些外人,如何敢说三道四。”罗飞羽沉声说道,“沈军师,关口查验结果如何,可以放行了吧。”
沈落雁神情一黯,微微低头,对着身后侍立的随从轻轻一挥手,说道:“罗总管稍候,密公常言,军令如山。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得罪罗总管,落雁就只得代密公严肃军纪,以致歉意。密公一再交待落雁,务要好好款待。罗总管就此离去,是落雁御下不严所致,万望罗总管恕罪。”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在下也是想跟密公和大龙头见见面,商量大事。密公是在荥阳?”
沈落雁脸色稍缓,答道:“密公正在率军与隋军大战,故而还得劳烦罗总管在荥阳多等几日。”
说话期间,一队人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托着托盘,上面放着一颗首级,正是刚才押出去的那十二人。
尤雨晴看得脸色发白,罗飞羽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神态自若,沉吟说道:“也好,沈军师在外稍等,我交待几句就来。”
沈落雁面露讶色,问道:“罗总管的意思是……”
“飞云号返回江都,我去荥阳拜会密公和大龙头。”罗飞羽解释道。
沈落雁一愣,旋即回过神来,率人出去。
其实罗飞羽没有什么要交待的,该交待的,在路上都已经交待过云玉真和尤雨晴。
他只是看着尤雨晴,沉声说道:“在外人面前,你即使有什么话要说,也要闷在心里,待没有外人时再问!刚才你那么一句,沈落雁还会以为我连内部都无法掌控,必定会以为有机可乘,随之而来的暗中争斗,死的人,可就不是区区十二个那么简单!”
尤雨晴伸手掩嘴,满脸震惊,眼中噙着泪水。
云玉真看看尤雨晴,轻声说道:“总管,雨晴妹妹也只是一时心软……”
“心软如何能报仇雪恨?”罗飞羽说道,“大乱之世,既要有菩萨心肠,更要有霹雳手段!吃一堑,长一智,你们回去的路上,也许就会有人前来拉拢蛊惑你们,委与虚蛇,小心应对,万事由玉真定夺。”
话音未落,宋杰上前一步说道:“总管这是要孤身前去荥阳?”
罗飞羽点点头。
“在下两人奉智叔之令,要保护总管安危。”宋杰说道。
罗飞羽沉吟道:“也好,你们就随我去一趟。”
宋杰和宋涛跟在罗飞羽身后,离开飞云号,登上木寨。飞云号缓缓通过关卡,升帆加速,迅快往下游驶去。
沈落雁没有催促,直到罗飞羽目送飞云号远去,转过身来,才笑着招呼道:“罗总管请!”
已有人准备好战马,在木寨外等候。沈落雁带来的这些人,甚是彪悍,从荥阳一路狂奔,才算是在大梁追上罗飞羽乘坐的飞云号大船。
如今歇息一个多时辰,就又要骑乘赶回去。照这个时辰天色,只怕要到入夜时分,才能赶到荥阳。
众人都在看着罗飞羽,显是想看看,罗飞羽这些南蛮子,到底会不会骑马。
罗飞羽翻身上马,干净利落,一拉缰绳,动作十分娴熟自如。
沈落雁讶然道:“还以为总管不善骑马,没想到总管骑术了得。”
罗飞羽哈哈笑道:“北人善骑,南人善舟,的确是如此。我也是练过许久,才到这般程度,与北方善骑者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沈落雁娇笑着上马,身手利落得很,说道:“总管请!”
旋即一抖缰绳,“驾”的一声,策马疾冲出去。
罗飞羽策马跟上,其他人纷纷上马,紧随其后。只听得马蹄连声,尘土飞扬,一队人顺着大道,往荥阳疾驰而去。
夜深人静之时,众人抵达荥阳,人困马乏。沈落雁亲力亲为,安顿好罗飞羽三人,这才辞别而去。
……
荥阳十分兴旺繁盛,只是城内的规模格局,比起江都来,就还是逊色一筹。
最为热闹的,当属荥阳到荥泽一带,宽敞的官道两旁,铺满商铺民居,一路蔓延开去,大街小巷,行人不绝,市集里人流络绎不绝,喧闹连天。
更有那些高院大宅,佛寺高塔,掩映在树荫之中,偶尔才能一瞥得见。
罗飞羽白天没事,就带着宋杰和宋涛两人,在沈落雁派来的两名护卫陪同下来在荥阳城内城外四处闲逛。
他看起来是在闲逛,实际上也是在通过细节之处,窥探察看瓦岗军的底细。
瓦岗军内部,俨然如有两个套各自独立的系统。即使是在荥阳,也是如此。蒲山公营士卒都是身穿青色劲装,其他的瓦岗军,则是黑色劲装。
即使是在在一起执行军务,两者之间也是彼此区隔开来,相互不通气。
虽然还没到双方彼此看不顺眼,动辄大打出手的境地,但也隔阂相当之深了。
这种情况,也许在瓦岗军内部看来,是见惯不惯,熟视无睹,但是在罗飞羽这样的外人看来,这就很奇怪。
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瓦岗军大龙头翟让,与蒲山公李密之间的矛盾,在江湖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说杜伏威这样的高手,就是李靖这样有自己的见识的人,也都看得很清楚,李密如何与翟让相处,就是他最大的难关。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罗飞羽需要亲眼见到,才能确信李密与翟让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境地。
而现在,从沈落雁的言谈举止,以及麾下兵卒的反应看,蒲山公营上上下下,已经俨然凌驾于瓦岗军之上。
这足以说明,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
现在欠缺的,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229 大龙头府
几天的闲逛之后,罗飞羽终于像是想起来似的,跟沈落雁说了一声,前往大龙头府,去拜见瓦岗军大龙头翟让的独女翟娇。
翟让毕竟还是瓦岗军名义上的大龙头,虽然翟让不在,前去拜见他的独生爱女,也是应当的。
沈落雁亲自作陪。
大龙头府位于荥阳城中心,本来就是太守府,占地颇广,飞檐挑梁,气象万千。
当然比起罗飞羽位于江都的总管府,那就还是要逊色一筹。
沈落雁与罗飞羽并肩而行,沿途为他解说,言笑晏晏,十分融洽。
在两人身后,就是宋杰和宋浩,以及沈落雁带来的随从,其中就包括她派来护卫罗飞羽的两人。
主堂前,一名灰衣大汉垂手而立,站在石阶前等着。
“这位是大龙头府总管屠叔方,”沈落雁笑着介绍道,“大龙头委他负责府内一应安全事务。”
“沈军师过奖了,在下就是为大龙头处理府内杂务的。”屠叔方说道。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很是恭敬,却带着一股生疏。相貌平平,脸色却很是奇异,是紫红色,五官端正,双眼半开半阖,像是没睡醒似的。
在他的腰间,斜插着一支烟杆,长两尺有余,黄铜锻制而成,看来该当就是他的独门兵器。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真是巧,在下也是总管,不过也是处理些杂务的,以至于大家都暗地里说我整日价游手好闲,但我真要去做点事吧,他们又嫌我越帮越忙。”
屠叔方惊愕抬头,双眼中精光似有若无。沈落雁哈哈笑道:“罗总管真是谦逊了,扬州总管罗飞羽的大名,可是传遍大江南北的。”
“原来是扬州总管大人!”屠叔方深深一揖,说道,“屠某这个总管,如何敢跟罗总管相提并论?”
话音刚落,他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抬起手,道了声:“罗总管,请!”
很奇怪的是,屠叔方竟然只是请罗飞羽,根本就没有请沈落雁的意思。
沈落雁双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在罗飞羽看过来时,低垂眼帘,娇笑道:“落雁俗务繁多,就此告辞,罗总管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罗飞羽谦逊两声,与屠叔方入内。沈落雁则带着一众随从转身离开。
蒲山公营一系人马,与大龙头翟让的部属,矛盾已经到了如此公开化的程度!
罗飞羽转头看着沈落雁及其随从的背影,问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屠叔方装傻,说道:“罗总管别介意,请!”
“屠总管与沈军师似是颇有些芥蒂?”罗飞羽继续说道。
屠叔方干咳两声,不好再怎么打马虎眼,只得含糊其辞地答道:“这是小姐的吩咐,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主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屠叔方请罗飞羽落座,有侍女前来奉茶,带着歉意说道:“屠某已经派人去请小姐去了。不知道罗总管要过来,多有怠慢,请罗总管恕罪。”
“无妨,无妨,”罗飞羽连声道,“屠总管跟着大龙头有些年头了吧。”
“是,大龙头在东郡任法曹,犯事入狱,屠某时为狱吏,就拜服于大龙头的风采气度,与大龙头一同逃亡至瓦岗,落山为寇。”屠叔方答道。
罗飞羽赞道:“屠总管真是好眼光啊!当时的情形,只怕很多人唯恐避之不及,屠总管却反其道而行之,怪不得大龙头对屠总管如此信赖有加。”
能把大龙头府如此放心地交给屠叔方,这当然是翟让极为信任的人才行。
屠叔方哈哈大笑,倏然笑声止歇,看向后堂方向。
罗飞羽听到那边传来的脚步声,是有人往走来,走得比较急。
一道窈窕的身影转了过来,一身劲装,走路风风火火,脚下带风。
罗飞羽眉头一皱,这就是翟娇?
《大唐双龙传》原著里,翟娇是五大三粗的女汉子,脾气火爆,一点不像个大小姐。
可是眼前的这个翟娇,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算不上倾城倾国,却也是个美人。只是她的步伐,带着十足的男子气概,完全不像是个美女。
在她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一个个小跑着,娇踹细细,才能赶上翟娇的步伐。
“你就是那个江都总管?”翟娇大喇喇地坐上主座,大喇喇地问道。
屠叔方对着罗飞羽无奈地苦笑着,却没有吭声。
罗飞羽答道:“是,我就是那个江都总管罗飞羽。今日来拜见大小姐……”
“就是你救过素素?”翟娇打断罗飞羽的话,旁若无人地问道。在跟着翟娇进来的侍女中,素素赫然就在其列。
罗飞羽心里暗自苦笑。
这个翟娇,还真是自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十足。丝毫不懂得眼前的罗飞羽,是足以与她父亲翟让平起平坐的一方枭雄。
也有可能是因为罗飞羽面带微笑,看起来十分温和,没有翟让那么威严,所以翟娇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即使有这么些开脱的理由,但也足以说明翟让对这个宝贝女儿,是缺乏足够的管教和引导的。
“小姐,就是罗总管救过小婢的。”素素柔声答道。
“我没问你!”翟娇一瞪眼,不悦地斥道,“你多什么嘴!”
素素低下头去,不敢吭声。
罗飞羽答道:“是,就是我救过素素。素素离开扬州时,是说一定要回来看到大小姐安然无恙,她才安心。她的这条命是我救的,也在竹花帮里尽心做事,是我江都军的人。”
“那你让她回来做什么!”翟娇怒道。
罗飞羽一愣,答道:“素素坚持要回来见到大小姐,尽到主仆之谊,才能安心呆在扬州。”
这话说得没毛病,翟娇转向素素,问道:“是这样的吗?”
素素低着头,喏嚅半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罗飞羽笑道:“大小姐如此咄咄逼人,素素如何敢说什么。”
翟娇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道:“那你就带她走好了!”
“小姐!”素素一下子急了,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哽咽无声。
“多谢大小姐!”罗飞羽拱手道,转向屠叔方道,“大小姐已经发话,屠总管你看这事……”
屠叔方笑道:“这是小事,大小姐的话,就是这么定了,屠某知道怎么办。”
罗飞羽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搞不清楚素素与虬髯客张仲坚之间的事,现在又不好问,只得压在心里,再找机会。
230 夜探
素素跪在那里,也没有人叫她起来。
翟娇转向罗飞羽,很是大喇喇地问道:“你到这里来,就是为这个事?”
罗飞羽答道:“大龙头军务繁忙,我来到荥阳,理所当然要来拜见大小姐。至于此事,也只是见到素素姑娘,才想起来的。”
哼!
翟娇鼻子里发出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满,还是不屑。她腾地站起身来,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抬脚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那些侍女,忙不迭地跟上去。
唯独素素跪在地上,都不起身。
屠叔方悄然长吁一口气,对罗飞羽悄声道:“唉,大小姐就是个这么个脾气,她又在外受了些委屈,前不久才刚刚回府,罗总管海涵。”
罗飞羽笑道:“大小姐颇有男儿气概,巾帼不让须眉。素素姑娘的事,我带着身边多有不妥,还得劳烦屠总管把她安安顿在大龙头府上,我返回江都时,再带她一并离开。”
“好说,好说,罗总管尽管放心就是。”屠叔方满口答应下来。
翟娇刚才的举止,在罗飞羽面前,甚为失礼。可是他也拿这位大小姐没办法。罗飞羽没有因此而动气,屠叔方也算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此刻这么个小事,他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屠叔方出去安排,罗飞羽走到素素姑娘面前,低声说道:“素素姑娘起来吧,大小姐已经走了。”
“小姐!”素素哭喊一声。
罗飞羽问道:“张大哥呢,在哪里?”
“张大哥!”素素似是一下子想起来,抬起头,脸带惊恐,一把抓住罗飞羽的手,连声说道,“总管,救救张大哥!”
罗飞羽心里一震,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他在哪里?”
虬髯客张仲坚的事,终于让素素从被翟娇赶走的悲痛中回过神来,说道:“张大哥!被关押在城东的监牢里。他……他……是为了我,才……才……”
素素说得结结巴巴,磕磕碰碰,罗飞羽连蒙带猜,关键地方一再追问,终于听清楚个大概。
只是他没来得及细问,屠叔方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响起。
罗飞羽咳嗽一声,说道:“这个事我知道了,素素姑娘你就暂时在大龙头府好好待着,到时再随我一起返回江都就是。”
话音未落,屠叔方走了进来,笑着说道:“罗总管,素素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多谢屠总管!”罗飞羽喜道。
虬髯客张仲坚的事,罗飞羽沉吟一下,还是放弃找屠叔方打探打探的打算,而是准备靠自己。
告别屠叔方出来,罗飞羽一出大龙头府大门,沈落雁安排的两个人就迎了上来。
罗飞羽也没跟他们多说什么,而是信马由缰,往城东行去。
原来虬髯客张仲坚陪着素素来到荥阳,素素回到大龙头府,虬髯客则在城外客栈落脚。
一开始,素素还与虬髯客保持着联络,后来素素不知道什么变故,没再联系。虬髯客则闯进城内,被抓之后,关押在城东的监牢。
整整一天,罗飞羽都在城东闲逛,锁定监牢所在。城东除了监牢,就是瓦岗军办理政务之处,沈落雁也就是在城东处理荥阳城内的大小事务。
好在监牢所在地距离政务厅有些距离,无需担心戒备太过森严。
……
夜深人静,罗飞羽做好准备,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悄然翻出窗外,窜上屋顶,爬高伏低,借着朦胧的星月辉光,往城东摸去。
星月辉光很淡,他屏住呼吸,视野不受影响,可以先一步发现瓦岗军的巡逻士卒,以及在高处的岗哨,先一步避开。
城东的戒备要更严一些,但也局限在政务厅一带。罗飞羽特意绕了个大圈子,避开这个区域,赶到监牢所在的地方。
这里地处偏僻,孤零零的一片建筑,高墙大院里头,就是一栋栋的独楼。
这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监牢,而更像是软禁关押重要人物的地方。
罗飞羽在暗处潜伏,观察四周。
此地防卫力量外紧内松。
即使是外围,也不是戒备森严,只是来回巡逻的士卒更多一些而已。
一栋栋独楼,散布在树林之中,十分幽静。罗飞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栋这样的独楼,也不知道虬髯客张仲坚被关押在哪里。
大门入口,一队人走了进来,领头的事赫然是沈落雁。
在她身后,还陪着几个人,最为显眼的,就是只落后她小半步的中年男子,白面无须,长相俊美,带着一股阴柔的女子之风。
罗飞羽只是在暗处拿眼光一扫,没有盯着某个人看。大凡高手,都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能够感知到被人盯着。
这个人,罗飞羽在彭城香家赌场时,见过一面。是蒲山公李密麾下的得力干将。虽然罗飞羽没有听沈落雁介绍过,却知道他就是祖君彦,是李密麾下与“俏军师”沈落雁齐名的人物,博闻强记,武功高强,是李密的得力部属。
隔着比较远,罗飞羽却仍能听到他在低声说道:“小姐,这个家伙很是嘴硬,关押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有开口。我们何不从大小姐那个婢女身上入手?”
“这样做不妥。”沈落雁头也不回地答道,“大小姐那边,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也好,就让她再这么嚣张跋扈几天。”祖君彦呵呵笑道。
罗飞羽心里一震。
他知道瓦岗军内部,大龙头翟让与蒲山公李密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半公开的程度。可是无意之中听到的这么一句对话,却赫然揭示出来,李密已经在布局动手,就等着最后掀桌子的最佳时机。
罗飞羽在黑暗中,微闭双眼,屏息静气,待沈落雁一行人走过去,这才远远地缀上去。
在沈落雁等人进入其中一栋小楼时,罗飞羽就隐身在大树上的树荫中静静地等着。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沈落雁一行人就走出来,没有任何异常,就顺着大道,转过弯,消失在夜色中。
罗飞羽耐心地等着,没有立即进去。
他只是心里隐隐觉得,沈落雁不至于这么疏忽大意。这是他的直觉,时准时不准。不过他还是决定再多等等,小心驶得万年船。
约莫小半个时辰,罗飞羽心里一凛,闭上双眼,整个人隐身在大树浓密的树荫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轻微的脚步声,在四处响起,有人在这一带游走,搜索。
过不多时,祖君彦那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小姐,看来我们是多虑了。这里没任何异常。”
沈落雁幽叹一声,答道:“希望是我多虑了。这位扬州总管,可不是个等闲角色。他的种种举动,我看不透他到底有何意图。”
231 再见虬髯客
罗飞羽听到沈落雁和祖君彦在谈论自己,心里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他们两个就在距离小楼不远的地方。
祖君彦沉默片刻,问道:“他也许只是想要与密公谈谈合作的事。江都军崛起甚快,兵势不俗,但无路北上,在江淮江南又多有掣肘。除了依附或联合之外,他无力插手北方战势。”
夜色中,沈落雁再次幽叹一声,说道:“江都军已经北上,进入下邳。还与秦叔宝来往密切,以致秦叔宝一再拒绝归附于密公。现在,江都军只怕开始图谋彭梁二郡。一旦让其得逞,他就能插手了。”
祖君彦再次沉默下来。这显然也是他担心的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说道:“可惜现在我们要事缠身,腾不出手来,不然,如何会让聂敬那个老色鬼把持着彭梁二郡!我也做好准备,只需发动,就能铲除彭梁会,把彭梁二郡收归密公麾下。”
“此事要从长计议,待处理完手头上的这些要事之后再动手。以免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是。”祖君彦答道,甚是恭敬,显示沈落雁深得李密器重,大权在握,地位甚高。
两人踏遍这座小楼四周,确认无人潜伏,这才放心大胆地谈论起这些隐秘的大事。
他们万万没想到,罗飞羽就隐身在大树树荫之中,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稍微一沉思,罗飞羽就大致摸清李密当前的几件要事。
居于首位的,当然是攻下兴洛仓。为了此事,大龙头翟让和蒲山公李密正在暗地里较劲。谁能先一步拿下兴洛仓,声势自然就能水涨船高,更上一层楼。
这一战,也有可能被翟让定位为最后的翻身一战。如若李密先攻下兴洛仓,翟让在瓦岗军内部的争斗中,已经没有获胜的希望。
此乃明面上的争斗,暗地里,两人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各自筹谋。从祖君彦和沈落雁的对话里可知,李密已经在出手。
而翟让也有所警觉。这从翟娇对待沈落雁的极端恶劣和不信任态度,可见一斑。
这两件要事之后,才是轮到彭梁会盘踞的彭梁二郡。
罗飞羽隐身在树上树荫中,琢磨着这事,确信沈落雁和祖君彦都真的离开了,这才溜下树,绕着小楼游走一圈,爬上二楼,从敞开的窗户钻了进去。
小楼里很安静,很整洁干净,还散着淡淡的香味。
一楼里有人,是两名护卫。二楼有间房亮着灯。罗飞羽悄无声息地贴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道:“老爷,床已经铺好了,可以休息了。”
“嗯,你去吧,我还要看会儿书。”
这是虬髯客张仲坚的声音,很平稳,带着自信,却没有以前那么的中气十足。
散功药丸!
罗飞羽眼前浮现出栽在他手底下的独孤策、云玉真还有左孝友和白起等人的模样,当初他们服下散功药丸之后,都是这个样子。行动如常,但就是无法凝聚真气,说话中气不足。
灯光往门口移来,罗飞羽早一步隐藏到阴影中。房门嘎吱一声,婢女举着油灯,走了出来,再回身掩好房门,款步而去,进到走道尽头的睡房。
吹熄灯后,那边传来的声响,过不多时,就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声响。
四周万籁俱寂,就连楼下两人的呼噜声,都清晰可闻。
罗飞羽很有耐心地等着,约莫小半个时辰,他才听到里面传来虬髯客张仲坚的一声幽叹。
噗的一声,里面的灯光也熄灭,没有任何声音。
罗飞羽悄然来到门前,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顺手再关上门。
“你终于来了。”黑暗中,响起虬髯客张仲坚的声音。
罗飞羽一愣,轻声问道:“你不是失去功力了么?还能知道我要来?”
“猜的。”虬髯客轻声说道,“除了你,不会有其他人这个时候来这里。”
“好。”罗飞羽说道,“你吃下去的散功药丸没有让你变糊涂,我就放心了。坐好,我来帮你祛毒,不过你今天不能离开。”
“时机未到?”虬髯客问道。
罗飞羽答道:“是的。明天晚上就是时机,我会想办法让沈落雁离开荥阳,这样你才能有机会带素素离开。”
虬髯客在黑暗中沉默着。罗飞羽坐到他的背后,伸出手掌,抵在虬髯客的后背,自顾自说道:“素素在大龙头府,是她告诉我你的消息,让我来救你。”
虬髯客长叹一声。罗飞羽真气透过手掌,透入他的体内,他刚要说话,心神一收,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你不需要运气!”罗飞羽轻声叮嘱道,“保持心神清明!”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罗飞羽收回手掌,站起身来,轻声笑道:“好了!”
只是稍微一运气,虬髯客就大喜过望道:“困扰我的大问题,竟然这么轻轻巧巧就迎刃而解!”
“你得掩饰好,”罗飞羽叮嘱道,“明天晚上,你自己择机行动就好。”
“好!”虬髯客信心十足,“我会带素素离开。可是她……唉……”
“她会跟你离开,我已经跟大龙头府大小姐说过此事。具体方位么,是在大龙头府西南角处的庭院,那里有棵大樟树。”
“不在后院?”
“不在后院!”罗飞羽答道,“此前沈落雁来看你,她想要你做什么?”
“当然是江都的内幕,”虬髯客说道,“她以素素相要挟,让我投附于李密,回到江都,为李密效力。”
罗飞羽嘿嘿直笑,摇头叹道;“沈落雁颇有智计,却不知道你的为人,以至于闹出这样的笑话来。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也许要回到江都,才可再见。”
虬髯客连声谢谢都没说。只是说了声:“多加小心!”
罗飞羽在黑暗中拱手,与虬髯客张仲坚道别,开窗钻了出去,无声无息。
黑暗之中去,虬髯客轻叹一口气,闭上双眼,运起功力,感受着久违了的力量,重又回到身上。
四周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房门前,停了下来,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走开。
这是沈落雁派来服侍虬髯客张仲坚的婢女,前来查看虬髯客的动静。每天如此,今夜也不例外,在她看来,虬髯客仍与往常一样,就在书房里歇息,不会踏足她所在的睡房。
232 蒲山公李密
夕阳余晖斜照,晚霞绚丽多姿。
时隔一日,罗飞羽再次踏足大龙头府。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前来赴宴的。
瓦岗军与隋军精锐大军在兴洛仓的大战陷入僵局。隋军精锐大军一反常态,龟缩不出,无论瓦岗军如何挑衅,如何叫阵,如何辱骂,如何设计,就是死守着兴洛仓四周的堡垒,坚决不出战。
罗飞羽本来向沈落雁提出不能久等,要去兴洛仓前线见见翟让和李密,结果还没动身,就得到消息,大龙头翟让和蒲山公李密正在赶回荥阳的途中。
计划不如变化快,罗飞羽无法可想,无法把这个变化通知到虬髯客张仲坚那边。
大龙头府里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
门口把守的,是一溜儿十六个挎刀的士卒,虎背熊腰,神情悍然,十分彪悍。
一进门,大龙头府总管屠叔方就匆匆迎了上来,腰间仍旧别着那杆精钢打造的烟杆,脸上却没有那种懒散随意,而是多了几分肃然。
寒暄集聚区,罗飞羽与屠叔方并肩而行,低声说道:“屠总管,素素姑娘可安好?”
屠叔方转头瞥了罗飞羽一眼,低声道:“罗总管放心,很好。”
“今日大龙头设宴,拜托屠总管不要让素素姑娘出来。”
“罗总管放心,素素姑娘已经不是大龙头府的婢女,这点道理在下还是懂得的。”屠叔方沉声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连声道谢。
李密及其部属还没到,屠叔方引着罗飞羽,直趋后院。
大龙头府后花园甚是宽广,假山乱石,曲径通幽,拾级而上时,一步一景,几个转折,眼前就豁然开朗。
这里是假山山顶,建有一座六角凉亭,翟让负手而立,正在远眺着整个后花园。
把罗飞羽带到这里,屠叔方只是微微躬身,就转身离去。
翟让体型高瘦,后背挺拔,站在那里,凝立如山。
“大龙头忙里偷闲,实属难得啊。”罗飞羽走进凉亭,轻笑一声道。
恰在罗飞羽开口说话时,翟让转过身来。
“罗总管孤身北上,就不担心江都有变吗?”翟让问道。
他的声音雄浑,低沉,带着嗡嗡的余韵。相貌堂堂,可惜硕大的鹰钩鼻,加上他的双眼眼窝深陷,给人一种阴森自负的感觉。两鬓已然斑白,看着罗飞羽时,脸上似笑非笑。
罗飞羽哈哈笑道:“如若江都有变,在下也就刚好甩了身上的这付重担,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好了。”
翟让一愣,笑道:“罗总管倒是洒脱得很。”
罗飞羽笑而不答,换了个话题,说道:“瓦岗军拿下荥阳,再下兴洛仓,洛阳就指日可待了。”
翟让苦笑着道:“哪有如此简单。兴洛仓隋军龟缩不出,强攻无益,洛阳隋军按兵不动,东平王世充率军西进,这一仗,不好打啊。”
“王世充是要西返洛阳?”罗飞羽皱眉问道,“莫非洛阳发生了什么变故?”
翟让全身一颤,猛然抬头看着罗飞羽,双眼中精光闪烁。
罗飞羽心里暗叹一口气。
怪不得在瓦岗军内部,翟让的声势实权如今已经隐隐然被李密给压制住。李密善于笼络人,麾下人才济济,沈落雁一手打造的情报网络,翟让都无法从那里得到任何消息。
如此情势下,用兵遣将,当然是李密的胜算更大。几场仗下来,此消彼长,翟让的声势,自然就比不上李密。
这就是一种恶性循环,李密声势大涨,就越发能吸引人才投附,如此李密的实力进一步壮大,声势也就更盛。
翟让恢复平静,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蒲山公该到了,罗总管请!”
两人并肩而行,走下假山。
假山底下,有人在等着,没见到屠叔方。
翟让为罗飞羽介绍,等在这里的,是翟让的得力谋士王儒信,也就是沈落雁之于李密的重要性。
有罗飞羽在,王儒信有些欲言又止。翟让淡淡问道:“洛阳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王儒信答道:“洛阳那边,只怕有大事发生。宇文阀兵权被昏君尽数剥夺,独孤阀如今掌禁卫大权。大将军来护儿率大军渡河,进驻河内,尚不清楚来护儿大军将兵指何处。”
翟让皱眉沉思,罗飞羽则是心里敞亮。
这是东溟派那本账簿发挥效用了。王世充得到账簿,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呈交到昏君杨广的手中。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宇文阀,然后就是李阀。
大将军来护儿率军进驻河内,是震慑盘踞太原的李阀。而不是想要沿黄河而下,经修武、新乡,攻击瓦岗军的发源地瓦岗城。
瓦岗城是瓦岗军改的名,本是东郡滑台城。隔河相望,就是汲郡卫县。从这里的确是可以威胁到瓦岗城的安危。
这个事,罗飞羽自然不会说破。他心里隐隐带着得意。这一切的剧变,源头就是他得到的那本账簿!如今宇文阀想要东山再起,也许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只是李阀那边,只怕会提前起兵反隋,而不会坐以待毙。
那么长安呢?如今各路枭雄的注意力。都放在东都洛阳上,忽略了长安。李阀一旦起兵,瞄准的目标,必定就是长安!
也许通过独孤凤,可以去提醒一下独孤阀?
罗飞羽边跟着翟让往主堂走去,边在心里琢磨着。冷不丁翟让在他身边笑道:“怎么,罗总管可是从中找到了战机?”
罗飞羽苦笑摇头道:“大龙头说笑了,在下僻处江南,洛阳发生如此变故,在下也是鞭长莫及啊。”
哈哈哈……
翟让哈哈大笑起来,声若洪钟,嗡嗡作响。
罗飞羽心中一凛。翟让这个举动。不是做给罗飞羽听到,而是做给李密听的。
果不其然,翟让陪着罗飞羽一进入主堂,就有一群人进来,为首的李密身形雄伟,哈哈大笑着说道:“大龙头笑得如此畅快,可喜可贺啊!”
李密的声音却带着几分阴柔,与他的雄伟身形有些不匹配。翟让也是如此,高瘦的身形,偏向阴柔,偏生声音却雄浑低沉。
两个人要是互换一下,就都完美了。
在李密身后,跟着他的得力部属。主堂门外,还有一队十多人的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都是高手。
在大龙头府赴宴,李密还带着自己的护卫,戒心丝毫不减。
233 两虎相争
翟让与李密一见面,就像是针尖对麦芒,直接对上了。
没有人介绍,罗飞羽也就像是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在相互试探。
李密这么一问,翟让也是哈哈大笑着说道:“也就是谈到一些好笑的事罢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哪些好笑的事,大龙头何不让我等也跟着笑一笑。”李密说到。
“,这个就有些为难了,”翟让说道,“诸位且先入席,边说边谈。”
翟让坐上主座,李密就在他的左手边,跟着李密而来的人,都沉默不语,在李密那边落座。
而在翟让的右手边,显然都是翟让的人。
如此泾渭分明,显是大家都早就习惯了。
没有人招呼罗飞羽。
按常理来说,得到如此轻慢的礼遇,对主人来说是十分失礼的事,而对罗飞羽来说,则是令人十分愤怒的事。
沈落雁一直在看着罗飞羽。翟让不出声介绍,李密也就当做不认识,沈落雁也不出声提醒。
罗飞羽没事人似的,施施然走到最末位的位置上,坦然坐下,一点恼怒的神情都没有。
婢女鱼贯而入,端上美味佳肴,奉上美酒,摆在每个人面前的案桌上。
待婢女相继退下,翟让端起酒杯,说道:“今日是设宴为扬州罗总管接风洗尘,因军务在身,翟某未克远迎,万望罗总管海涵!”
“不敢!”罗飞羽端起酒杯,连声说道。
翟让端着酒杯,遍示诸人,李密哈哈一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名动江湖的江都罗总管!真是少年有为啊!为何罗总管来到荥阳,我都没有得到禀报?”
沈落雁笑着解释道:“是落雁未来得及向密公禀报,请密公治罪。”
大家都在看着罗飞羽,而不是看着说话的沈落雁。罗飞羽转向翟让说道:“在座诸位都是人中豪杰,瓦岗军的中流砥柱,大龙头可否为在下引介一二?”
他没有顺着沈落雁和李密等人的意思谦逊几句,而是没听到似的,在李密那边,立时有好几个人面显不豫之色。
李密麾下,还真是兵骄将狂,竟然在罗飞羽没有顺着他们的意思往下说时,就流露出如此这般的不耐烦表情。这些人,挟裹着李密走上如今的这条路。当然这些人的骄狂,更大的可能,也是李密刻意引导的结果。
就在翟让端着酒杯,尚未出声时,李密哈哈大笑着,抢先说道:“罗总管远道而来,李某来为罗总管引介一番。这位是大龙头的兄长……”
罗飞羽是跟翟让说的,李密抢着跳出来,为罗飞羽介绍在座诸人。
坐在翟让右手侧首位的,是翟让的兄长翟宽。长相与翟让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壮实一些。
翟宽之下,就是王儒信,翟让最为倚重的左臂右膀。罗飞羽已经见过。
第三位是单雄信,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是员猛将。
单雄信下首,就是徐世绩,与翟让和单雄信乃是同乡关系。李密介绍到徐世绩时,还特意提到这一点。只是三人之中,徐世绩更英俊些,体型挺拔。
李密话刚落,罗飞羽就笑道:“这位可就是沈军师的如意郎君?果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何时大婚?在下怎么着,也得备上一份大礼才行。”
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罗飞羽为何突然会这么说。
李密哈哈大笑道:“罗总管果真消息灵通。”
“在彭城时,在下就与沈军师见过几面,印象深刻,故而才知道得多上一些。”罗飞羽坦然答道。
李密那边,能够入席的人也不多。王伯当,祖君彦,沈落雁,罗士信。
这当然不是两人全部的实力,还有领兵大将在外,没有赶回来。
经过李密这么一搅和,翟让手上的酒杯,就这么一直端着,提议的第一杯酒,竟然就一直没有喝。
罗飞羽举杯说道:“今日得见各位,荣幸之至,大龙头请,密公请!”
翟让倒是很爽快,与罗飞羽同时一饮而尽。可是李密那边,都学着李密的样子,只是举杯做做样子,实际上滴酒未沾。
在翟让这边,徐世绩也是如此,酒杯沾唇,就放了下来。
大家放下酒杯,个个沉默不语,堂中气氛,就很是诡异。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道:“密公下次赴宴,看来还得自带美酒才行啊。”
对面的诸人,都是面显怒色,瞪视过来。
李密说道:“罗总管说笑了,蒲山公营上下,严禁饮酒,违令者斩!”
“哦,原来是这样。”罗飞羽说道。
他索性也就不再开口,就这么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心里大觉有趣。
翟让和李密不吭声,他们的人也就不吭声。李密这边的人,酒不喝,筷子不动。倒是翟让这边的几个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毫无顾忌。
两边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唯一的例外,就是徐世绩。
人坐在翟让这边,行为却跟李密那边保持一致。
在罗飞羽这个外人面前,瓦岗军两大首领之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彼此之间的猜忌和决裂,就这么**裸地展现在罗飞羽面前。
罗飞羽心里悚然一惊。
这是个什么情况?要么是李密和翟让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要么就是他们认定罗飞羽“不再是”外人!
如果是后者,鉴于荥阳城防是控制在沈落雁手中,那就是李密已经认定罗飞羽逃不出这里。
这还真是有意思。
罗飞羽心里暗自冷笑。
一片诡异的沉默气氛中,王伯当突然开口说道:“大龙头府中美婢如云,属下请大龙头遣她们出来,歌舞一番,以助酒兴。”
“王将军可是念念不忘上次那个叫素素的美婢?”祖君彦呵呵笑道。
他说这话时,却是有意无意地看着罗飞羽。
可惜的是,罗飞羽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王伯当哈哈大笑起来。
罗飞羽还是没有吭声。
翟让这边,王儒信问道:“江都军大败李子通,庆功宴上,罗总管是如何犒劳麾下将士的?”
“当然是不醉不归。”罗飞羽答道。
“难道没有总管府的美婢助兴?”祖君彦追问道。
罗飞羽说道:“江都总管府中,没有美婢如云。想要美女助兴的,可以去天香楼花银子找乐子。”
“天香楼?”祖君彦呵呵笑道,“罗总管这是把大龙头府比做窑子?”
翟宽,王儒信,还有单雄信,倏然色变。翟让却老神在在,什么反应都没有。
罗飞羽回道:“大龙头府当然不是窑子,只是王将军和祖将军,来大龙头府赴宴,是把自己当成了逛窑子的嫖客啊!”
王伯当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桌上,啪的一声大响。其上的杯杯盏盏,砰砰乱跳,掉落在地,一片狼藉。
罗飞羽恍若未见,接着说道:“在下前来荥阳之前,听到很多流言,说瓦岗军内部,已是一山不容二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在下当时是不信的。今日一见,方知道江湖流言,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无风不起浪啊。”
“罗总管这是什么意思!”沈落雁皱眉问道。
234 兵骄将狂
罗飞羽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密公对大龙头,恭敬有加。可是奈何麾下是一群骄兵狂将,不识大体,不懂进退。难道你们以为,你们挟裹撺掇着密公杀了大龙头,瓦岗军就能唯我独尊,雄霸天下么?”
堂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没有人料得到,罗飞羽竟然如此说话。
把本来在台面底下的话,就这么放在台面上挑明了。而且还是等同于指名道姓地当面斥责李密麾下的这些人。
沈落雁娇笑着道:“罗总管喝醉了……”
“我有没有喝醉,你沈落雁莫非心里不清楚?”罗飞羽凛然道,“你们妄称智勇双全,却一叶障目而不自知。瓦岗军现时声势鼎盛,密公杀大龙头之时,不会是如你们所愿那样唯我独尊,一统天下。而是会因此盛极而衰,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为天下英雄所耻笑。”
这一下,就连沈落雁和李密也是铁青着脸,不知道如何应答了。肯定不是,否认就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不回应,又可以算是默认了。
这个事情,是王伯当引起的,王伯当盯着罗飞羽的冷冷地说道:“罗总管是用刀?莫非你的刀也如你的辞锋一样,如此尖牙利齿?”
罗飞羽冷冷地回敬道:“怎么,王将军是想要再试一试?”
王伯当长笑着,站起身来,对着翟让和李密拱手道:“漫漫长夜,无以助兴,在下不才,与罗总管比划一二,以助酒兴。”
李密脸色阴沉,沉声说道:“罗总管远来是客,点到即止也就是了!”
罗飞羽淡然一笑,站起身来。他刚才这番话,完全是无所顾忌,看样子是把李密也给惹恼了。
这是很显然的事。罗飞羽这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地说这些话,挑破李密和翟让之间的这层膜,当然不是单纯的想帮翟让一把。而是要让李密心里有所顾忌,在真个儿动手杀翟让时,心里只要那么嘀咕一声,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就足够他付出沉重的代价了。
当然如果两人斗个两败俱伤,相互奈何不了对方,那就效果更佳。
两人一旦掀桌子,瓦岗军立刻就会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彼此攻伐,无暇他顾,给予洛阳的压力也就会减轻,昏君杨广也就能喘口气,专心对付盘踞太原的李阀。
天下大势,本就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瓦岗军就处于天下大势的核心地带,影响就更大了。
王伯当离席来到堂中,赤手空拳,没有拿着兵刃。
罗飞羽问道:“王将军的刀呢?”
“王某不用刀,”王伯当答道,“这里是大龙头府。不是沙场。有在下这双拳头,足矣。”
“王将军信心十足,怪不得如此骄狂。”罗飞羽晒然笑道。
不过他也没拔刀,而是同样赤手空拳。
王伯当面带冷笑,心里着实不大看得上眼前的这位扬州总管。虽然罗飞羽声名鹊起,名动江湖,但是却没有什么骄人的战绩,反而尽是些用毒的下三滥手段,才让独孤策在江都铩羽而归。
不然的话,江都如何会落到他的手中。
在李密等人的秘密商议之中,他们最为看重的,是江都军的数万精锐,而对罗飞羽这个扬州总管的武功,就颇不以为然。
他们本来就有在宴席上出手试探罗飞羽的打算,现在罗飞羽这番话惹得李密众人内心极为恼怒,此番出手,就更是出师有名。
王伯当拱手道:“罗总管请!”
罗飞羽却仍然满不在意的样子,往前迈步。
“得罪了!”王伯当低喝一声,双拳一错,势如下山猛虎,气势迸发,铺天盖地的,笼罩住罗飞羽。
数步的距离,王伯当倏然即至,看这个样子,罗飞羽竟然是连闪避都没有!
沈落雁眉头微蹙,心里大觉不对劲。
在彭城时,罗飞羽虽然没有出手,但是在赌桌上的表现,却是连杜伏威和东溟夫人单美仙都大出意料之外的。他的武功修为到底如何,沈落雁心里也没底,但是此刻的这个表现,肯定是不至于的。
就在转瞬间,王伯当的双拳已经一前一后,攻到罗飞羽身前。
罗飞羽身形陡然一晃,往侧面踏开一步,完全就像是算好的那样,自然而然,毫无痕迹。
也就是这么倏然之间,罗飞羽以毫厘之差,避过王伯当的双拳拳锋,竟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整个情形,如同王伯当在水中刺鱼,尖刺一到,鱼儿一个摆尾,就乘着水流,避开在一边。
沈落雁心中的不安悄然扩大。
“碧落红尘?”李密沉声喊道,甚是惊奇。
沈落雁心中倏然一沉。罗飞羽则哈哈笑道:“密公果然是好眼力!”
独孤阀的“碧落红尘”,如何会在罗飞羽手上施展出来?莫非江都军与独孤阀之间,已有某种默契,甚至是盟约?
沈落雁心中千念百转,心中的不安再次扩大,让她甚为担忧。
如若江都军与独孤阀联手,天下情势就陡然生变了。如今独孤阀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夜之间扳倒了宇文阀。独掌禁卫军大权,也可以说掌控着整个朝堂。而江都军兵势不俗,二者联手,前后夹击,瓦岗军就是被围困期间!
就在沈落雁蹙眉沉思时,王伯当呼喝连连,拳风呼呼,笼罩住整个堂中。可饶是如此,罗飞羽却犹如一尾灵活的游鱼,在拳风激流中,四处游走。
关键是,罗飞羽虽然一招未出,看起来是被王伯当追着打,却丝毫没有窘迫之态,而是如风中的精灵,随风而舞,御风而行,显得轻松写意,胜似闲庭信步。
就是李密,也紧皱着眉头,坐在主座上的摘日期,也是屏息静气,心中大为惊奇。
不管罗飞羽实力如何,他凭这套步法,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你这不是独孤阀的碧落红尘!”李密沉声说道,“这是……”
罗飞羽在百忙之中,哈哈笑道:“密公果然是好眼力!”
235 火拼
同样的话,再次说出来,就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李密脸色一沉,竟然无话可说。
一开始,他似曾相识,看得眼熟,脱口而出就说这是独孤阀的“碧落红尘”。可是现在看了这么久,他越看就越发确定,这不是独孤阀的“碧落红尘”。
但是跟独孤阀的“碧落红尘”,肯定大有渊源。
关键是罗飞羽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显得神秘莫测,让人十分费猜。
王伯当双拳功力了得,可是却都是击打在空气上,毫无着力之处。
不管他如何竭力变招,如何佯装真气不支,露出破绽诱敌,罗飞羽都像是没看到似的,铁了心满场游走,不与他正面交锋。
他的心里,窝着一团火,熊熊燃烧着。
中堂外,有人飞奔而来,到沈落雁身边,低声禀报。
沈落雁眉头紧锁,低声说了几句,来人就一路小跑着,领命而去。
过不多时,又有人狂奔进来,俯首到王儒信身边,低声耳语。
王儒信似有若无地瞥了沈落雁几眼。
场中的激战正酣,门外走马换灯似的事不停有人狂奔进来,分别向沈落雁和王儒信禀报。
如此诡异之事,让人摸不清头脑。偏偏李密和翟让恍若没事人似的,看着场中的争斗,沉默不语,十分能沉得住气。
只是情势,随着飞奔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而显得越来越紧张。
门外,陡然响起一阵喧闹,隐隐约约有人在大喊:“起火了,起火了!”
喊杀声,几乎是骤然而起,席卷而来。
沈落雁脸色一变,祖君彦大喊一声,“伯当!不要再纠缠。”
话音未落,祖君彦就长身而起,双手在案桌上一按,整个人如老鹰腾飞,往场中两人扑去。
罗飞羽长声大笑:“现在才想起来,太晚了!李密,你中计哩!”
铿锵一声,绣春刀刀光大盛,往空中劈去。
更为骇人的是,绣春刀刀锋如同被点亮了似的,隐隐带着光芒,映着灯光,划过一刀妙曼的弧线,就等着祖君彦把自己送上刀光最盛处。
偏生在罗飞羽拔刀之时,刀势是朝向王伯当的,以至于王伯当拳势一收,往后收步,蓄势待发,准备应对罗飞羽的刀势。
祖君彦心中大惊,百忙之中,不惜体内气血翻涌,强运真气,双腿连踢,整个人在空中强行止进为退,往后倒飞。
他的人尚在空中,心里暗叫侥幸,可是陡然间,他就双眼圆瞪,心中骇然。
刀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如同一道匹练一般,朝王伯当席卷而去。
什么!祖君彦心中大叫不可能,劈向自己的这一刀,怎么可能是虚招,实际取的是王伯当?!
但眼前所见,的确是如此!
王伯当眼前一花,也是大惊。
几乎是转瞬间,刀光就尽在咫尺。
“伯当小心!”李密大叫一声。
任谁都看得出来,罗飞羽隐忍这么久,一直避免与王伯当正面交锋,现在陡然出手,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还显现出超卓的实力。
与此同时,罗飞羽则大喊一声:“大龙头,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王伯当悚然一惊,只有再次飞身后退,避过刀光,双手在空中变幻手势,施展空手夺白刃的擒拿手法,扣向罗飞羽的手腕。
刀光来势汹汹,却如此虎头蛇尾,轻而易举地就避开过去。王伯当心中大喜,以为罗飞羽不过尔尔,整个人不退反进。
罗飞羽身形骤然一紧,往前一扑,右手竟然松手,弃刀,手法变幻,五指如轮,起伏不定,整个手臂如同一条灵蛇,缠上王伯当的手腕。
王伯当手腕一紧,被罗飞羽三根手指扣住。
三道螺旋劲气钻进他的手腕经脉,霸道绝伦,一路势如破竹,循着经脉往王伯当心脉攻去。
王伯当闷哼一声,右手手臂已然酸麻无力,运转真气,迎上三道螺旋劲气的攻势。左手握拳,一拳击出。
可就在左拳堪堪击中罗飞羽的腰际时,罗飞羽身躯一扭,转过半身,拽着王伯当的右手,拉着他往前踉跄半步。左手一伸,轻轻巧巧抓住扔在空中的绣春刀。
王伯当脚下用劲,使出千斤坠,稳住身形。
轰!
王伯当惨呼一声。两腿之间被罗飞羽抬起一脚,踢个正着。
沈落雁和罗士信身形一晃,飞扑上来驰援。
可是已经迟了。
王伯当整个人腾空而起,不是自己窜起来的,而是被罗飞羽又狠狠来一脚给踢飞起来的。
与此同时,罗飞羽左手一挥,绣春刀再次飞起一片刀光,破空劈中王伯当的后背,带起一片血雾。
祖君彦身形一动,凌空接住王伯当。
罗飞羽倏然后退,退出罗士信和沈落雁的合击圈。
翟让没有动,李密也就没有动。哪怕李密此时心中已经是恼怒异常。
在罗飞羽身边,两道身影掠过,正是翟宽和王儒信,分别截住罗士信和沈落雁,厮杀成一团。
翟让这边,还有个单雄信。而李密那边,祖君彦扶着王伯当。如果他要出手,就只能扔下王伯当而不管不顾。
另外还有个徐世绩,不知道到底是属于那边的。坐在那里,满脸错愕。
罗飞羽则手提绣春刀,站在场中。虽然没有出手,却时刻能出手的架势,给罗士信和沈落雁以极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不得不分心戒备。
没有人想得到,罗飞羽如此强悍,一开始的满场游走,只是个幌子,一出手就逼退祖君彦,然后一个照面,就重创王伯当。
以此推之,他的实力,只怕已经摸到李密和翟让这个级数。
这是沈落雁等人的心思,实情却并不是如此。
先前他们是低估了罗飞羽,如今则是高估。
罗飞羽对上王伯当,凭身法就已立于不败之地。而后则是抓住外面起火让李密一方大惊的机会,又无中生有地喊出“李密中计”这句话,搅乱李密等人的心神,这才籍由一刀逼退祖君彦的强大心理优势,出其不意,给王伯当一记重创。
李密缓缓起身,看着翟让,沉声问道:“大龙头这是要置李某于死地?”
翟让与他四目相对,沉声说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是大龙头有伤在身,李某胜之不武!”李密说道。
翟让神情一变。
李密身前的案桌,连同其上的杯杯盏盏,无声无息地激飞而起,射向翟让。李密如同散步那样,跟在腾飞的案桌之后,朝翟让走去。
如此似慢实快,如此举轻若重,罗飞羽看得心中一凛。不过他的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旋即身形一动。
他一动,单雄信和徐世绩也跟着一动,双双扑了上来,直取堂中激战在一起的罗士信和沈落雁。
祖君彦则脸色大变,放下王伯当,也扑了上来。
236 对决
所有人都扑了上来,再没有人置身事外。
徐世绩终究以行动证明,他还是翟让这边的人,虽然他是沈落雁的情郎,也对李密甚为看好,可是在这个站队的时刻,他还是没能弃翟让而去,没有转投李密的门下。
不过罗飞羽的目标,不是加入战团,而是通往后堂的门。
他要离开这里。
可是其他人不这么想,都认定他是与翟让联手,共同对付李密。
如此一来,李密一方就处于下风。李密要一对二,而场中混战在一起的,则是翟宽、王儒信、单雄信和徐世绩四人,对阵李密那边的罗士信、沈落雁和祖君彦三人。
堂中一片混乱,劲气碰撞,轰轰声不断爆响。
罗飞羽身形晃动,在场中穿过,堪堪要避开战团,来到中堂后门,猛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然后一道身影飞退过来,尚在空中时,就喷出一口献血。
翟让被李密逼着,硬拼一记,受到伤势拖累,不敌李密,败下阵来。
李密哈哈大笑,翟让落地,怒声问道:“是你!”
罗飞羽也被卷入其中,在翟让落地时,就伸出手掌,抵在翟让后背,真气渡入。
如若不是他及时伸手,翟让这一下就会跌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李密的确是杜伏威这个级数的高手,全力一击,就让翟让伤上加伤。
尚在空中时,翟让就心如死灰,自知今日无可幸免,势必会死在李密的手下。他一旦身死,瓦岗军当然就会被李密全部接管,忠心耿耿的手下,不愿意归降的,都会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可是当罗飞羽的手掌按上他的后背,渡过来一道纯和中正的真气,神奇般收拢他体内散乱四处乱窜的真气,他的心里顿时如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一线光亮。
这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只要今趟不死在李密的手上,他就有翻盘的机会!
只是他需要的,是时间。
故而他在一落地,察觉到一线转机,立刻就发问,争取时间。
李密站在中堂主座处,正是翟让的主位所在地方,威风凛凛,志得意满,哈哈笑道:“大龙头好记性,终于明白过来了。没错,那天的确是我。大龙头难道不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没有那天的一击,今日大龙头倒真的可能有机会翻盘。”
““双枪将”颜里回,“悍狮”慕雄,东突厥始毕可汗麾下高手,”翟让沉声说道,“李密,你勾结外族,跟突厥人狼狈为奸,以我爱女为诱饵,作为要挟,诱我跳进陷阱,你则躺在棺材中,暗算于我。你答应了突厥人什么好处?让突厥人饮马中原?”
“我只是在利用他们而已。”李密晒然道,“我执掌瓦岗军,统一中原,指日可待。到时区区一个突厥人,何足道哉!”
“哼!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你今日杀我,你可知道天下人会如何看你!”翟让冷冷说道。
他心中暗自惊讶。
罗飞羽声名鹊起,重创王伯当,的确很令人惊讶,可是在他的眼里,罗飞羽毕竟还是年轻,修为不够看。
可是此刻,在罗飞羽渡过来的真气之下,他体内已经四处散乱游走的真气,竟然被一一收拢,沿着大小周天循环不休。更为惊人的时,罗飞羽渡过来的真气,竟然正在为他打通淤塞的经脉!
这正是上次受的内伤,翟让一直在强行压制着,这才没有显露出来,不然的话,李密一旦看出端倪,早就动手了,而不是等到现在,还在那里犹豫不决。
这些受损淤塞的经脉一旦被疏通,他的内伤,也就是等于好了个七七八八,只需要过得眼前的这个难关,再休养一段时日,即可恢复如初。
翟让现在就是希望李密能再跟他多嗦嗦一段时间。也就能多点时间疗伤。
罗飞羽一言不发,全力运转真气,为翟让打通体内淤塞的经脉。
翟让一死,他就得想办法立即逃离荥阳。而现在最为理想的情势,莫过于翟让和李密斗个两败俱伤,谁也奈何不了谁,然后不管谁掌控荥阳,谁从这里退出去,瓦岗军都从此分崩离析,公开决裂。
李密胜券在握,正在品尝着猫抓到老鼠后玩弄老鼠的畅快感觉,哈哈笑着说道:“天下人如何看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莫非大龙头不懂得这个道理?”
他没有理会堂中的激战。
沈落雁在激战之中,提醒一声:“密公小心!他在疗伤!”
“疗伤?”李密一愣,旋即哈哈一笑,很自信地说道:“罗总管的确令人惊讶,只是你选错了人!这个时候疗伤,难道你还没死心么?”
罗飞羽探头说道:“是吗?你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让我再离开荥阳吧!这是沈落雁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有什么分别吗?”李密反问道。
罗飞羽很认真地说道:“有分别。如果是沈落雁的主意,那说明我的确是看走了眼。只是你们莫非忘了,想不让我离开荥阳,你就不担心宋阀主会找上门来?”
“罗总管还是太年轻了些,”翟让冷笑着说道,“宋阀主早就跟李密有约在身,一旦李密攻下洛阳,宋阀主就会把幼女宋玉致下嫁给李密的儿子李天凡。”
“这是真的吗?”罗飞羽大为震惊。
李密冷哼一声,说道:“如果你最有可能率先攻入洛阳,宋阀主自然就能跟你立下盟约。”
罗飞羽苦笑着摇头道:“攻入洛阳,我就不作此想了。这是你和大龙头考虑的事。只是瓦岗军如此决裂,还能如何攻入洛阳?杀掉大龙头,取而代之,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沈落雁的主意?”
李密冷冷地看着罗飞羽,没有吭声。沈落雁在激战之中,再次高声娇呼:“密公小心有诈!”
“看来这是沈落雁的主意,不过你心里本来就是如此想,故而就是顺水推舟而已吧。”罗飞羽说道。
李密缓缓抬起手,晒然说道:“你们难道以为李某看不出来你们是在拖延时间?李某也只是在调息,好能一击必杀而已。大龙头,你如若能听从劝告,主动让贤,何至于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哼!主动让贤,你难道会容忍我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翟让冷冷说道。
李密哈哈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让李某送你上路吧!”
话音未落,李密身形陡然加快,破空声如霹雳,噼里啪啦作响,与他的人同时抵达。
李密说话阴阴柔柔的,可是手上的功夫,却是刚烈威猛。与翟让刚好相反,翟让说话低沉雄浑,手上功夫却是阴柔至极。
翟让不敢移动脚步,双手十指成爪,在噼里啪啦的破空声中,迎上李密的双拳。
嘭!
气劲交击,两人头发衣衫无风而动,如在狂风中飞舞。
一交手,两人就是硬碰硬,翟让手掌抓住李密的拳头,比拼功力。这样毫无花假可言,而是简单直接粗暴。胜者为王,败者身死。
李密“咦”了一声,大为惊讶,翟让则是信心大增,罗飞羽大笑着说道:“李密!你中计了哩!”
237 手刃
在李密眼里,翟让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可是这一下,翟让竟然还能跟他比拼功力,而不是一触即溃。
罗飞羽如此大笑。李密隔着一个翟让,冷冷地瞪过来,冷哼一声,催动劲力,攻势如狂涛骇浪,循着拳头,攻入翟让的手臂经脉之中。
即使刚才翟让的表情让他大为惊讶,这一波攻势,他也有足够的信心,一举击溃翟让的抵抗。
就在这时,李密心中一惊,一股寒气冒起。一道刀光从翟让腋下刺出,如出洞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扑过来。
李密双手被翟让抓住,无法格挡反击,正在比拼功力,无法闪避。
刀光十分阴险,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处于李密发动攻击的一刹那,让他欲罢不能,进退维谷。
电石火光之间,李密只能在绣春刀及身的一刹那,身躯微微一扭,避开胸腹要害,硬捱罗飞羽一刀。
他满心以为,拼却着捱这一刀,先把翟让给收拾了,剩下罗飞羽这个小家伙,还不是手到擒来。
陡然间,李密脸色大变,怒吼一声,整个人往后倒飞,尚在空中时,就喷出一口鲜血,跟翟让当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翟让就没有那么多废话,一声不吭,大踏步往前,如影随形,追在李密身前,一点身受重伤的迹象都没有。
罗飞羽手提绣春刀,刀尖滴血,长声大笑:“恭喜大龙头伤势尽复,大发神威,诛杀李密!”
话音未落,他就飞身往后堂退去,一路大喊着:“大龙头诛杀叛贼李密!”
如此巨变,场中激战在一起的诸人心情各异,最为心焦的,当然就是沈落雁。
翟让追上李密,在李密刚刚落地时,就状若天神,攻势如潮。只听得气劲交击声砰砰直响,不绝于耳。
沈落雁心急如焚,现在唯一能扭转乾坤的机会我,就是李密能诛杀翟让,不然,今夜势必一败涂地。
尤其是罗飞羽冲出去这么大喊,对整个荥阳的局势发展,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场中激战的众人,沈落雁三人是处于下风的,只是对方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三个而已。可是刚才罗飞羽这么一喊,此消彼长之下,情势就更是艰难了。
陡然之间,李密再次怒吼一声,然后蓬的一声巨响,李密撞破墙壁,没入到外面的夜色之中。
翟让紧追其后,追杀出去。
沈落雁心中苦涩,高呼一声:“走!”
她攻势一紧,逼退实力最弱的王儒信,以退为进,退出战圈,钻进刚才李密撞出来的破洞。祖君彦和罗士信很有默契地殿后,两声闷响,分别与单雄信和徐世绩硬拼一记,借力退了出去。
双方都没有顾得上躺在地上的王伯当。
中堂里一片狼藉,一片死寂。
外面,大龙头府中,整个荥阳城内外,到处燃起大火,喊杀声震天响。
一道身影从破洞中钻了进来,正是罗飞羽。
他率先退出去,大声喊叫着“大龙头诛杀叛贼李密”,效果卓著。可是他没有即刻逃离荥阳,而是隐身在大龙头府中,亲眼看到翟让追杀着李密,其他人也一路追逃着,尾随而去。
这里没有人,所以罗飞羽又折返回来。
王伯当躺在地上,努力靠自己,挣扎着半坐起身。当他看清进来的人是罗飞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王将军,你没有想到吧!”罗飞羽施施然走了过来。
“你……”王伯当怒道。
罗飞羽摇着头说道:“怎么,现在骄横不起来了?”
王伯当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双眼,不再理会。
罗飞羽可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走上前,扣住王伯当的手腕,输入一道真气!在王伯当体内经脉中游走。
“你要干什么!”王伯当怒气冲冲。
罗飞羽笑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你不用多想了,没有人来救你的,李密已经完蛋了,你更完蛋了!”
他这是以真气窥探王伯当的功法经脉奥秘。修炼《长生诀》,体内连结起来的经脉穴窍越多,所能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大。
只要有机会,罗飞羽就会以此手段,窥探他人体内的经脉穴窍,每找到一处他未曾联结起来的穴窍,于他就是一桩极大的收获。
王伯当动弹不得,无力反抗。
没过多久,罗飞羽收回手,站起身,长吁一口气,用轻松地语气说道:“好了,我完事了,你准备好了没有?我这就送你上路!”
“你要杀我!”王伯当抬头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
“为什么?”王伯当问道,“是为了那个叫素素的婢女?原来她是你的女人?”
王伯当这么说时,脸上带着胜利的笑意。
罗飞羽说道:“她不是我的女人。她与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义同姐弟,所以你知道你做的是什么好事吗?沈落雁处心积虑想要笼络他们两人,拿到杨公宝藏,可是你却为了一时欢愉,与他们两人结下死仇。你说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李密手下的骄兵狂将!”
王伯当大张着嘴,震惊得无以复加。
罗飞羽一掌印上他的胸膛,劲力一放即收。王伯当张开嘴,喷出一口血,如一支血箭射出。
……
天色大亮,荥阳城中的喊杀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翟让回到大龙头府中的中堂,身边只有王儒信跟随。
他一回到中堂,双脚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就跌倒在地。王儒信眼疾手快,伸手扶住翟让,低声唤道:“大龙头!”
“扶我坐下!”翟让说道,声音虚弱,“我的伤势,需得立即运气疗伤。”
“是!”王儒信心中凛然,立即照办。
翟让盘腿而坐,运气调息,脸色苍白,呼吸粗重。
王儒信奔到门外,吩咐护卫严密把守,不准任何人进入,这才奔返回来,到王伯当身前,伸手到王伯当鼻端一探,眉头不由得紧锁。
王伯当已经死透了。
下手的人,除了罗飞羽外,没有其他人。
他走到翟让跟前,低声禀报道:“大龙头,王伯当已经死了,心脉尽断,下手的,只怕就是罗总管。属下要不要发散人手……”
翟让闭着双眼,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这才开口说道:“收拾残局要紧,不要管他!”
“是!”王儒信答应一声,不再说话。
这一战,完全就是出人意料。虽然双方早就水火不容,可是都还在暗地里准备阶段,没到彻底摊牌的时候。
结局十分理想,李密率残军逃出荥阳,大龙头虽然受伤,却消除了李密这个大隐患,可谓是大获全胜。
这个时候不去管罗飞羽,以免节外生枝,方是正途!
238 《长生诀》的道与术
天下情势,风云激荡,剧烈变幻。
权倾天下的宇文阀,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尘埃,虽然没有被抄家灭族,却也被一撸到底,失去所有的实权。
李阀盘踞太原,起兵反隋,传檄天下,历数昏君杨广的十大罪状,令得天下震动。
瓦岗军声势正在鼎盛之时,大龙头翟让与蒲山公李密却公开决裂,相互恶斗。李密退出荥阳,率部逃往瓦岗城,自立山头。
荥阳城大乱的那天夜里,罗飞羽透过宋家在荥阳的人,先一步把消息传了出去,然后连宋杰宋涛两人都没有带,就连夜出城。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荥阳城里,翟让忙着收拾残局,无暇顾及其他的任何事情。李密就更不用说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被翟让在这种情况下翻盘,可谓是元气大伤。即使心中恼怒异常,也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找罗飞羽算这笔账。
攻打兴洛仓的瓦岗军,也因此而分道扬镳。好在他们没有再大打出手,而是蒲山公营离开,追随李密而去。
兴洛仓的紧张情势,因此也随着瓦岗军撤走,而在一夜之间得以缓和下来。
兴洛仓位于洛口,在偃师之东。拿下洛口,对瓦岗军来说,可谓至关重要。可是现在,这个事情就算是泡汤了。
罗飞羽从荥阳城出来,沿途不时遇到从洛口撤下来的瓦岗军,效忠于大龙头翟让的大军,撤回荥阳休整。而效忠于李密的蒲山公营,则沿着黄河往下,前往瓦岗城。
讽刺的是,瓦岗城是翟让起兵之处,而荥阳则是李密出谋划策,为瓦岗军打下的地盘。控制荥阳,瓦岗军才有足够的粮饷,来扩充兵力。
一路上,罗飞羽走得很随意,不急着赶路。虽然他没有与李密直接交手,但是在为翟让火线疗伤时,等于间接与李密交过手,再加上窥探到翟让体内真气运行的路径和穴窍奥秘,此战可谓受益匪浅。
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吸收。
与翟让和李密这种级数的高手相比,罗飞羽有自知之明,差得还挺远。
如若是生死相拼,罗飞羽能想到的的唯一生路,就是以身法优势,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面对刀法刚烈威猛的跋锋寒,或是面对骄狂的王伯当,罗飞羽有足够信心,去跟他们拼得有声有色,而不至于就落于下风。
但是面对着翟让和李密这种高手,他们一旦不遗余力地出手,任何手段都是没用的,功力深厚就是压倒一切的因素。
一路上,罗飞羽走得很慢,完全是很随意的,就在离开荥阳不到几十里的地方,找个客栈住下来,细心琢磨。
翟让走的是阴柔路线,当日他在罗飞羽的鼎力相助下,逼退李密,然后飞身追杀时,整个人的动作是无声无息,十分诡异。
罗飞羽已经掌握到翟让的大致行功运气路线,只是需要摸清每一个细节而已。
一连好几天,罗飞羽闭门不出,废寝忘食。
夜深人静,明月当空,月光如水,透过窗棂照射在房间里的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罗飞羽静坐在地上,蓦然睁开双眼,长身而起,足不沾地似的,在狭小的房间里,绕着木桌游走。倏然止步,伸出手,一掌拍在木桌上。
木桌碎成碎片,四处溅飞,可是整个过程却一点声响都没有,甚是诡异。
直到碎片撞上墙壁地面,才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罗飞羽抬起手,手掌笼罩在明亮的月光下,如镀上一层朦胧的辉光,熠熠生辉。
手还是这双手,可是刚才的一掌,阴柔掌力吐出,整张木桌立时碎成碎片,却不发出一丝声响!
这种功法,配以“折梅手”九式,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功效大增。
修炼《长生诀》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融合其他的各种功法。罗飞羽算是明白过来,为何《长生诀》上,没有讲如何应用的招数,只讲如何修炼的功法。
这就是只有“道”,不讲“术”,看起来似乎是缺少下半部分,残缺不全一样,实际上却是压根没有必要。
因为练成《长生诀》之后,各种“术”,都能为我所用!
从《龙象微步》和《折梅手》这两本三流功法,到独孤家的“碧落红尘”,以及翟让的这种阴柔功法,罗飞羽都能拿来,化为己有。
这般功法,可谓是匪夷所思,神妙莫测。极难练成,可是一旦练成功,就没有上限的限制!
罗飞羽心里甚为满意。
天色微亮,罗飞羽就留下几两碎银子,结账离开。
……
洛阳,仍旧如此繁荣昌盛。
丝毫没有受到战火侵扰的迹象。就跟江都一样,在天下已然大乱时,仍然如太平盛世那样,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罗飞羽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满脸的络腮胡,头发蓬乱,不修边幅,身背长刀,风尘仆仆,一看就是个粗豪的江湖大汉。
这个形象,他不自报家门,就没几个人能认得出来。
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活动范围就相当有限。一开始就是在扬州,最远也就到过丹阳。
这还是他首次来到东都洛阳。
与江都相比,东都洛阳的规模,还要更庞大一些。还没入城,透过城外成片的店铺民居,可以看到高耸的城墙,矗立在数丈宽的大道尽头,蔚为壮观!
如今天下情势急剧变幻,罗飞羽没有赶回江都,而是来到洛阳,就是要亲眼看一看洛阳的情形,看一看大隋朝堂的气数。
在《大唐双龙传》原著里,或者是在历史那条时间线上,昏君杨广都是死在宇文化及的手中。可是在这个衍生出来的世界里,宇文阀已经倒台,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宇文化及没法再来杀死昏君杨广。
蝴蝶扇动的翅膀,已经引起天下情势的巨变,来自于原著的经验和记忆,已经失效,不再有用。罗飞羽只能自己去亲眼看一看,亲自去判断。
他找到洛阳东城最大的客栈,先落下脚,再信步由缰,准备找个酒楼,好好地吃上一顿,以犒劳下自己。
这段时候,他刻意避开大道,专走小路,一路晓行夜宿,甚是辛苦。
宽敞的大道两旁,店铺林立,罗飞羽看着前面街角“杏花村”酒铺很入眼,也就信步往那里走去。
刚刚走到街角,就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喊叫声,有人在大呼小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239 故人的音讯
一群十来个人,追着三个人,手执木棍砍刀,大呼小叫着,从小巷子里追杀出来。
巷子里不少行人,见怪不怪的,纷纷紧靠在两边,让开通道。
罗飞羽也学着这些人的样子,靠在街角,看着这群人从他身前呼啸而过。
待这些人追逃远去,四周的群众才不住摇头,叹息,低声抱怨。
“黄河帮这些混混,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是啊,越来越乱了!”
……
罗飞羽听着这些议论,转身走进“杏花村”酒楼,在小二的引领下,上到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客官要来点什么?本店上好的杏花村酒,十年珍酿,可要来上一坛?”小二热情洋溢,可着劲儿推销。
罗飞羽点点头道:“好!就来上一坛!再上几样你们掌柜的招牌菜。”
“好咧!”小二精神大振,大声答道,“客官稍候!酒菜马上就来。”
过不多时,小二抱着一坛酒过来,放在桌面上,熟练地打开来,为罗飞羽斟满一碗,好心地提醒道:“客官,鄙店这酒后劲甚足,客官可莫贪杯以免误了事。”
罗飞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问道:“刚才那帮人当街追杀,是些什么人?”
小二“嘘”了一声,左右张望一下,轻声说道:“客官,黄河帮的事,还是莫要打听了。”
“怎么回事?”罗飞羽也压低声音问道。
小二说道:“客官不是洛阳本地人吧。黄河帮老帮主被宇文阀赶出洛阳,现在宇文阀垮了,老帮主的儿子“大鹏”陶光祖带着黄河帮又回来了。这不到处在抢洛水帮的地盘吗。”
说了这么一番话,小二不敢再多待,赶紧离开。
黄河帮的事,也牵涉到朝堂上的争斗,这是很自然的事。江都扬州那边,也是如此,竹花帮这样的本土帮派,当然是要有靠山,才能在那里扎的下根来,发展得起来。
后台一倒,这些帮派也就面临着势力的重新洗牌。砍砍杀杀,也就在所难免。
看这个样子,黄河帮新帮主“大鹏”陶光祖,该当是投到独孤阀的门下,不然也不敢行事如此嚣张。
须臾酒菜上齐,罗飞羽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还没喝上两碗,他就听得有脚步声直往他这里而来。
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喝酒吃肉,直到来人坐到他的对面,他才抬头,不由得眉头一蹙。
“总管好兴致!”来人笑着说道。
只是他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三当家?”罗飞羽皱眉问道。来人有些眼熟,罗飞羽虽然认出来了,但不敢完全确定。
来人点点头,说道:“在下已经不是三当家了。难得总管还记得。”
来人原来果真是巴陵帮三当家赵宇。
罗飞羽在丹阳时,就约他见过一面。那个时候,赵宇是个穿着精致的中年男子。可是眼前的这个赵宇,除了眼神没有什么变化之外,其他的变化就太大了。
两鬓已然斑白,脸上带着憔悴,风尘之色未消。身上衣服也是脏兮兮的,好久没有浆洗更换过。
罗飞羽唤来小二,多添一副碗筷,又多要了几盘肉菜,招呼道:“来,先吃点喝点。”
赵宇也不客气,大口吃喝起来。
直到他歇口气下来,罗飞羽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陆大当家的出事了?”
赵宇默然点点头。
罗飞羽给他斟满一碗酒,赵宇咕噜噜一口喝光,酒从两边滴落下来,滴到他的衣裳上,他也恍若未察。
他放下酒碗,长吁一口气,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陆大当家已经死了,半个多月前,影子刺客出手,刺杀大当家的。当时我不在巴陵,三当家的急召我回去,幸好有总管的提醒,我哪敢回去。一路逃到洛阳,依附于洛水帮下。结果……”
“结果宇文阀垮台,黄河帮杀回来,洛水帮被清理,你也受到牵连?”罗飞羽问道。
赵宇沉默地点点头。
这一连串的事,的确是发展得太快。怪不得赵宇现下落得个这么落魄的地步。现在他待在洛阳,是死路一条。可是逃离洛阳,也是死路一条。
罗飞羽问道:“巴陵帮背后的靠山,不是那个姓杨的么?你逃到洛阳,箫二当家的,不会直接派人来追杀你?”
赵宇摇头答道:“箫宪已经起兵反隋了。”
罗飞羽一愣之下,哈哈一笑道:“他这是跳船,想要洗白上岸了!”
“是的。”赵宇答道,“起兵之前,他和香家就从洛阳撤出势力,留下的,也都是隐藏在暗处。”
这样一来,巴陵帮在洛阳这边,的确是没法再威胁到赵宇。
两人边吃边谈,罗飞羽也就了解到更多的细节。赵宇就是刚才被黄河帮追杀的三人中的一个,他注意到罗飞羽,罗飞羽反而没有注意到他,没有认出他来。
以他的实力,当然不怕追着他们三个的那些黄河帮帮众,而是无法摆脱黄河帮的眼线和追杀。至于洛水帮,已经在黄河帮的攻势下,丢失所有的地盘,再也没法翻身。
罗飞羽没兴趣介入其中,他的触角还无法伸到洛阳这里来。他只是想要给赵宇一条出路,而赵宇熟悉巴陵帮和香家的底细,也正是他想要的。
一坛酒喝个底朝天,桌子上的菜肴,也吃得干干净净。赵宇长出一口气,十分满足的样子。
罗飞羽看着他,说道:“初到洛阳,就遇上故人,不得不说十分有缘。赵兄现在不管有何打算,都欢迎你加入江都。”
“多谢总管!”赵宇松了一口气,说道,“赵某实则已经是走投无路,还有几个老兄弟,以及洛水帮的一些人,无法出城,无处可逃。承蒙总管收留,赵某这条老命,从今日起,就是总管的!”
罗飞羽哈哈笑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黄河帮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帮,却也无法只手遮天。你带着他们悄悄去这个地方,告诉掌柜的,是我让你们去那里的就是。”
“这是岭南宋家的地方。”赵宇说道。
罗飞羽点点头,“是的,宋家能把你们送出洛阳,前往江都。”
“总管你呢?”
“我还会在洛阳待上一段时间,”罗飞羽说道,“看看这里的情势再说。”
“是!”赵宇说道,“属下这就去办妥此事。”
罗飞羽点点头,目送赵宇下楼,伸手召来小二,泡上一壶好茶,看着窗外的夕阳斜照,难得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悠闲自得。
240 凤姑娘
罗飞羽不希望与岭南宋家绑定太紧,现在经历过荥阳的事,他就更是如此。
故而这一次来到洛阳,他不去宋家的客栈落脚,而是自己找个地方,住下来。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宋家在洛阳的地盘,被各方势力严密监视着。他不希望在洛阳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一连好几天,罗飞羽都在洛阳城里城外走走看看,流连于酒肆之间,旁听到很多真真假假无法分辨的消息。
他没有固定落脚的地方,兴之所至,就换个地方住下,可谓行踪不定。
只是他听到的消息,就算不上是好消息。
不过这些消息,他现在也不是那么在意。他来到这里,把争霸天下的事给扔在一边,以旁观者的幸运,欣赏体会着洛阳这座天下千古名都。
洛阳的确当得上千古名都这个称谓。
南临黄河,北靠邙山,东有偃师和虎牢关扼守要冲,西边有函谷关与关中平原相连,四周群山环抱,中为洛阳平原,伊、洛、、涧四水流贯其间,既是形势险要,又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漕运便利。
光是城周就超过五十里,宏伟壮观,乃是天下第一都城。
城里洛水横贯而过,把洛阳分隔成南北两大城区。而城内洛水又与其他伊、、涧三水联接,河道萦绕,风帆在屋顶上缓缓移动,如陆地行舟,大有江南水乡之美。
酷暑已过,秋风渐起,天津桥横跨洛水,彩霞满天,夕阳余晖映照在南北对起的四座高楼,为其蒙上一层金黄色。
桥上车水马龙,桥南的肆市人声鼎沸,桥北沿洛水堤岸遍植槐柳,此刻在秋风吹拂下,就有些萧瑟之意。
罗飞羽沿着河提行步而行。
天津晓月乃是洛阳八景之首,罗飞羽就是慕名而来看看的。只是他来得早了,现在夕阳西垂,天色尚亮,还没到夜阑人静,明月当空,波光粼粼,最为静谧迷人的时候。
他就坐在堤岸边,看着洛水河面上的船只来来往往,看着天津桥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从天津桥方向,走过来一群人,打头的,是一群身着武士劲装的大汉,体型彪悍,眼神凌厉,手按刀柄,左右扫视。
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行人,寥寥几个人,见到这群人出现,立刻就很自觉地避让在道旁。
罗飞羽坐在堤岸下的水边,距离堤岸上的大道还有点距离,也就没有起身避让,继续看他的风景。
这不知道是哪个达官贵人从此经过,他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这个上面。
“咦,这个人坐在这里,是在垂钓么?”堤岸上,有个娇软糯嚅的声音说道。
罗飞羽心里一凛。他无意与这些人打个照面,可是这个声音,听起来却对他独自坐在这里大感好奇。
“也许是吧。”有个声音回应道。
这个声音很熟悉,可不就是独孤阀的那位独孤凤么!罗飞羽心中一震,没有回头去看。心里只是期盼着,她们赶紧走开。
“我们去看看吧。”最先出声的女子提议道,声音里充满好奇。
听得出来,她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声音里透着一股热情洋溢。
衣衫掠起风声,在身后停了下来。从堤岸到水边,都是些杂石,想要走下来,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对练武之人来说,这就不是什么难事。
“咦,这位大叔是在垂钓吗?怎么没看到钓竿?莫非是在学姜子牙,愿者上钩?”热情洋溢的声音在罗飞羽身边响起。
她不是对罗飞羽说的,而是对她的两名同伴说的。两名同伴附和着轻笑,她则自顾自地笑得甚是开心。
罗飞羽心里轻叹一口气,站起身,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笑得花枝招展的美艳女子,答道:“小姐说笑了,在下只是坐在这里,看着洛水上的过往船只罢了。”
美艳女子止不住笑,双眼弯成月牙儿,一双眸子宛如荡漾在一汪秋水里,随着笑声泛起一道道涟漪,甚是美艳动人。
她的个子高挑,身材傲人,内里是劲服,外面罩着的薄纱随风飘曳,稳稳地站立在一块尖石上,如仙女下凡一样。
罗飞羽半转过身,迎上独孤凤的目光,施了一礼,再转向独孤凤身边的美貌女子,同样微笑施礼。
独孤凤很显然认出罗飞羽来。只是她虽然很诧异,很震惊,此时却装作陌生人似的,保持着冷漠的礼貌。
美艳女子咯咯笑着说道,“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人了。坐着看过往船只,这个很好看吗?”
罗飞羽笑而不答。
美艳女子目光转向洛水水面,兴致盎然,看了一会儿,转过头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呀。凤姐姐,小仙姐姐,你们看呢?”
“我可没看出什么来,”独孤凤笑道,“这里要到月上树梢的时辰,才是美景满天。走吧,不要打搅这位大叔的雅兴了。”
罗飞羽心里哭笑不得。此时他的形象,倒真的有些显老。满脸的络腮胡,乱蓬蓬的,像是个江湖粗豪汉子。
只是刚才独孤凤说话时,却是有意无意地看着他,这个月上柳梢头,可不就是约定个见面的时间?
罗飞羽来到洛阳,一个目的也是希望见到独孤阀的人,摸摸这里的底细。更重要的是,怎么增加李阀攻占长安的难度。如果能让李阀拿不到长安,那就更理想。
三女转身离开,展开身法,如三朵白云,在乱石间一点,飘飞到堤岸上,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地走远。
罗飞羽多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往相反的天津桥方向走去。
快到天津桥下,对面快步走过来一人,对着罗飞羽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可曾见到三位美貌女子从此经过?”
这是个年轻人,身型高挺,笔直匀称,相貌英俊,一身儒生打扮,更显得文采风流,智勇兼备。手里拿着一把摺扇,说不尽的倜傥不群,潇洒自如。
即使是拱手问话,就是罗飞羽,也感觉到带着说不尽的魅力,自然而然,毫无矫揉造作。
“三位美貌女子?她们往下游走去,已有好一会儿了。”罗飞羽答道。
“多谢兄台赐告。”儒生面露喜色,身形一晃,掠过罗飞羽身边。在飞身后掠时,他还没忘回身拱手施礼,就这么展开身法,一溜烟儿地往下游追去。
罗飞羽目送他的身影离去,心里暗道:真是有意思,洛阳这里要热闹起来了。
241 月上柳梢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罗飞羽来到天津桥下的堤岸边时,一轮明月才刚刚从东方升起,还没到树梢的高度。
他没有直接在白天见到独孤凤三人的地方等着,而是隐身在不远处的树上,屏息静气,闭上双眼,即使有高手在附近经过,也无法发现他的行踪。
修炼《长生诀》带来的好处,隐匿行踪是其中之一,十分有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一带,寂静得很。
有人掠近,带起轻微的风声,在距离罗飞羽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旋即听到她在低声自语:“咦,怎么没有人在这里等着?莫非是我听错了?”
罗飞羽心里大讶。来的这一位,正是白天那个美艳女子,热情洋溢的,散发着无限的青春活力。她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子好奇,兴致勃勃的,对男人的杀伤力,尤其是大。
她隐身在堤岸边的树林里,虽然刻意隐匿行踪,罗飞羽却仍然可以听到她那轻微的呼吸声。
她来没多久,又有人出现,这一次,就比这个美艳女子要高明多了。从树林里接近时,罗飞羽只能听到像是夜风轻拂的声音,稍不留神,就会以为是风声,而忽略过去。
这个人停在距离美艳女子不远的地方,美艳女子没有发觉,仍然在那里压抑着呼吸声,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啪!
一声轻微的响声,美艳女子立时转头,轻喝一声:“什么人?”
“淑妮小姐真是好耳力,我只是发出点响动,就被你发现了。”来人说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是希白吗?你跟过来做什么?”美艳女子问道。
“当然是来看看能够得到凤小姐垂青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啊。”
“没有人啊,莫非是我误会了?”
就在两人凑到一块儿,低声耳语时,又来了一个人,在相距更远一些的地方停了下来。身法了得,比之后到的男子,不遑多让。
年轻男子就是罗飞羽白天碰到的那个,既然被美艳女子称之为希白,又长得如此英俊风流,那自然就是“多情公子”侯希白。这个美艳女子,莫非就是董淑妮?
第三人出现,又隐身下来时,侯希白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显是已经发现来人,而董淑妮则毫无所察。
如此等了好一会儿,来人还没有现身,侯希白笑道:“淑妮,看来的确是误会了凤小姐。长夜漫漫,明月当空,咱们何不把臂同游,欣赏天津晓月美景去,也好过躲在这么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啊。”
董淑妮扑哧娇笑道:“你这人哩,不早点说,害我在这里白白等了那么久。”
两人小声说笑着,沿着堤岸渐走渐远。夜风送过来董淑妮的娇笑声,甚是欢畅。这个“多情公子”侯希白,还真是很能哄得女子开心,的确是很有一套。
很显然,最后来的那一个,就是独孤凤了。侯希白已经察觉到,猜到独孤凤不希望他和董淑妮呆着这里,故而主动约董淑妮把臂同游,离开此地。
树林中,独孤凤悄然吐出一口气,十分轻微的一声幽叹。
“凤姑娘为何叹息?”罗飞羽轻声问道。
独孤凤悚然一惊,屏息静气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是何时来的?”
“已经有好一会儿了,”罗飞羽说道,“在他们两个来之前,我就到了。那个称为淑妮的美貌女子,可是艳盖洛阳的董淑妮?”
“是的。”独孤凤说道,“你为何来到洛阳?”
“当然是来找你,顺便看看洛阳的情况如何。”罗飞羽答道。
独孤凤沉默片刻,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就不怕来得了,回不去?”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这个倒还真没想到过。不如我们边走边谈?”
“不必了,”独孤凤说道,“你来到洛阳,看样子是不希望别人看到。你确定他们没有发现你的行踪?”
“你没有发现,他们就更不会发现。”罗飞羽很有自信地说道。
“那就好。”独孤凤松了一口气。
“只是白天他就是向我问你们三个的去向,以他的心思玲珑,只怕能猜到你约的是我。”
“哼!都是董淑妮这个小妮子闹出来的事。”独孤凤无奈说道,“不过没关系,她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你不是在荥阳么,策哥一听到你的消息,就赶了过去。”
“他是要去找我的麻烦?”罗飞羽故作惊奇。
“他是恨不得杀了你,”独孤凤轻笑着说道,“我劝不动,也只能由得他去了。”
罗飞羽笑道:“如此多谢凤姑娘了。只是这个时候,独孤阀正是用人之际,他还能抽得开身离开洛阳?”
独孤凤沉默以对,反问道:“为何如此说?”
“宇文阀又开始进入朝堂了?”罗飞羽问道。
“是的。”
“你们难道不担心?”
独孤凤轻叹一口气,说道,“担心也没用。”
在夜色中,罗飞羽微微皱眉,只是他看不到独孤凤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的无奈。
而他也是很有些失望。如同独孤凤此刻话中透露出来的失望一样。
“看来独孤家掌控禁卫军大权的进展不甚理想,”罗飞羽说道,“宇文阀在禁卫军中根深蒂固,让你们无从下手?”
独孤凤沉默着,显是不愿意多说,也相当是默认。罗飞羽心里已经有数,独孤阀在江都接连遭受挫败之后,已经有些进取不足了。
这一次扳倒宇文阀,独孤阀肯定也是出了大力的,可还是无法致宇文阀于死地,反而让宇文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开始重返朝堂,就很是能说明问题。
两人保持着沉默,良久之后,独孤凤突然说道:“江湖传言,翟让和李密决裂时,你就在场,还帮翟让疗伤,这才致李密功亏一篑,退出荥阳?”
“咦,这个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罗飞羽愕然问道。
“这很重要吗?”独孤凤问道。
罗飞羽说道,“不重要,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这个说法,大差不差,只不过翟让早就遭到李密的暗算,身受内伤。那一夜,李密的确一出手,就杀得翟让旧伤复发,无力抵抗。我也只是为了自保,才出手的。”
“那疗伤的传言就是真的了!”独孤凤说道。
罗飞羽心里有股不是很好的感觉,答道:“是的。”
“那太好了!”独孤凤说道,“风儿的祖母练功出了点岔子,旧伤一直未曾痊愈,以致咳嗽喘气。万望罗兄能到寒舍,为祖母疗伤。如若能祛除祖母的顽疾,罗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