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换庄
三颗骰子,此前听出来的点数,分别是一点和两个三点,正好是七点。
罗飞羽听得出来,在场落注的高手中,沈落雁不太清楚,香贵肯定是听出来了的。
可是现在,杜伏威露了这么一手,立时通杀所有人,震慑全场。
他能仅凭输入的一道真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那样,掀开骰盅,自然就能先一步把已经停稳了的骰子翻个面,把三点翻成六点。
这点轻微的声音,在场众人能听得出来的,自然能听得出来。听不出来的,也就无法看透这其间的奥妙,就是属于只能看到表现热闹的外行。
只是能做到像罗飞羽这样,直接撤回已经下注的赌资,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沈落雁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动手,现在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香贵也是噤若寒蝉,罗飞羽则更是摆明了不凑这个热闹。杜伏威长袖袍一拂,把赌桌上的两锭金腚,还有寇仲和徐子陵投注的两枚银锭,卷进长袖里,说道:“你们的银子收起来吧,别再学人赌了。”
寇仲装作无知一样嚷道:“可惜老爹你没有下注,要是下他娘的十多腚黄金,那我们就发达了。”
杜伏威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着说道:“我就早下注了,注码就是你们两个不肖儿。不过还好我来得及时,你们两个才没有连人带骨头被饿狼给吞进肚子里去。”
说这话时,他看着罗飞羽,眼角斜乜着香贵以及沈落雁,当然是意有所指。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杜叔真是小看了两位小兄弟。令郎们气宇轩昂,智计百出,如何会被饿狼给吃掉呢。当日在丹阳墟集,我跟两位令郎有过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后来问起李大哥,才知道两位就是闹得宇文阀灰头土脸的少年英雄。”
“李大哥?”寇仲和徐子陵反应如出一辙,齐声惊问。
罗飞羽答道:“就是李靖啊,他说你们两个喊他李大哥。当时他身受重伤,身边只有个弱女子照料,被一帮地痞流氓缠上了,我凑巧给他们解围了而已,然后就结伴到丹阳,回到扬州安定下来。”
“哼!你想干什么?”杜伏威冷冷地看着罗飞羽,面色不善。
罗飞羽连忙举起双手,回应道:“杜叔别误会,我并不是想跟杜叔抢人,只是扬州与两位令郎颇有些渊源,这样我也就跟杜叔更多了些渊源啊。”
寇仲和徐子陵听明白了罗飞羽的话。两人对望一眼,眼神中露出欣喜来。杜伏威冷哼一声,对两人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孩子哪怕再如何顽劣,也该回家了!”
话音未落,杜伏威就倏然转头。
恰在他转头时,中间大堂方向走来两人,边走边娇笑着说道:“杜总管啊,你这两个孩子如此顽劣,不服管教,不若交给我们来管教好了。”
哈哈哈……
杜伏威还没回敬两句,罗飞羽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两人看着罗飞羽,满脸愕然,而杜伏威也是转头看着罗飞羽,双眉紧缩。
“真是好笑得很,”罗飞羽恍然未察一样,说道,“东溟派不是回到琉球了么?怎么又偷偷折返回来了?哦,原来是因为两位小兄弟在余杭帮了东溟派一个大忙,让飘香号免遭海沙帮和宇文阀的火烧之苦。只是东溟派这个派头能否改一改,不要动辄就强行派两位护法仙子强邀他人上船好吗?”
哼!
杜伏威冷哼一声,脸色稍缓。罗飞羽这么突然插话,倒不是在笑话他,而是在笑话东溟派。
单秀和单玉蝶怒瞪着罗飞羽,满脸的煞气。
“你倒是胆子不小,敢这么在东溟派面前说话,难道不怕东溟派不做你的生意了?”杜伏威冷笑着问道。
罗飞羽耸耸肩,答道:“东溟派早就不做江都的生意了。不过也没啥,我在岭南招募了大批工匠,准备自己打造兵器自用,该当足够了。”
此言一出,立时就透漏出足够多的信息。再加上杜伏威一看到罗飞羽的时候,就说他得到岭南天刀宋缺的器重。如今看来,这份器重,可真不是说着玩的。
而罗飞羽身边的两位年轻高手,眼尖的人已经认了出来,那是岭南宋家的年轻高手,竟然充当他的护卫!
再加上宋阀二号人物宋智坐镇江都。
凡此种种加在一起,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而这位年轻的江都总管,崛起之快,完全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一战而败李子通,强势崛起,成为南方诸雄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人物。搅动得天下大势,也纷纷扰扰起来。这次下邳郡通守秦叔宝率军北上,意图与东平郡隋军会合,实也是拜眼前的这位年轻江都总管所赐。
本来就没有人敢轻视于他,现在再加上岭南宋阀的鼎力支持,就更是声势不凡。
沈落雁身为瓦岗军的军师,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还知道,如今下邳已经被这位年轻的江都总管收归囊中,势力范围已经伸过淮水,直指中原。
她盯着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江都罗总管大驾光临,落雁真是万万没想到。江都军进入下邳,不知意欲为何呢?”
罗飞羽拱手抱拳四周一礼,说道:“隋军放弃下邳诸城,江都军只是不忍看这里被战火荼毒,所以才入驻,保一方安宁罢了。罗某此番前来,也是拜拜诸雄的码头,看看有没有精诚合作的可能,解救万民于昏君之手。还得请三当家和俏军师为罗某引见引见,拜见彭梁会大当家的,以及瓦岗军大龙头和密公。”
他说得这么客气,任媚媚和沈落雁就没话可说,只得谦逊几句。论身份,罗飞羽如今是一方诸雄,可不是她们能平起平坐的。
这么一来,东溟派的两位护法仙子单秀和单玉蝶,反而被晾在一边,插不进去话。
杜伏威冷眼旁观,冷笑连声,“你倒是滑头得很,手都伸过淮水了,还说要来拜码头。远交近攻,你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
“杜叔言重了,”罗飞羽答道,“李子通来攻,江都军才不得不与他一战,除他之外,江都军可没有主动惹事生非啊,而是与杜叔的江淮军相安无事,何来远交近攻一说。我也几次三番派人去历阳,想与杜叔一唔,可惜杜叔忙于大事,一直未曾得见呢。”
“好小子,这倒是老夫的不是了。”杜伏威哈哈大笑起来,叹道,“当日在丹阳墟集,惜乎没有坚持让你加入江淮军,以致错过了将帅之才。”
罗飞羽笑着拱手谢道:“多谢杜叔赞誉!”
杜伏威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单秀和单玉蝶,说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请回吧!这两个不肖儿再怎么顽劣,也是杜某的劣子,轮不到外人前来妄言管教!”
话音未落,罗飞羽抬起头,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东溟公主在屋顶上呆了这么久,也该下来了吧。”
213 一起骂了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杜伏威冷眼如电,抬头看上去,冷哼一声。
单秀与单玉蝶两人则是震惊莫名,摸不清罗飞羽此举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罗飞羽是如何知晓东溟公主单婉晶的动向。
东溟公主单婉晶的确就在屋顶上,这是策划好的策略。只要单秀和单玉蝶一动手,她就能出其不意地从天而降,杀杜伏威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现在,这个策略却被这个可恶的家伙一口道破,就再也无法凑效了,反而成为多此一举的举动,显得有些可笑。
整个厅堂里,一片沉寂。众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沈落雁,任媚媚,香玉山,还有香贵,都是心中剧震,震惊于罗飞羽这一句话中展现出来的实力。
他们却是没想到,罗飞羽不是真的听到了单婉晶上屋顶的动静,而是他“知道”这个情节,喊破了而已。
不过他也是很不解,按说这个由《大唐双龙传》衍生出来的世界,时间线走向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会聚到彭城来,爆发在一起呢?
除非是东溟派还是带着账簿到处跑,只是换了一艘染香号。海沙帮有意无意让寇仲和徐子陵知道这一点,让他们主动来这里,寻求偷出账簿,扳倒宇文阀,报仇雪恨。而香家则是率先发现两人的踪迹,由香玉山筹划出与两人偶遇的把戏,诱两人入瓮。
沈落雁是追着两人而来的,杜伏威也是追着两人而来的,东溟派则是凑巧在彭城,并且主动搅和进来的。
至于任媚媚,那只是无意中因为香玉山而卷进来的,她在此之前,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寇仲和徐子陵。身为彭梁会三当家的,竟然连瓦岗军俏军师沈落雁都不认识,这个彭梁会上上下下只怕都是忙着寻欢作乐,前景就实在堪忧。
罗飞羽知道得毕竟更多,很快就能理清头绪。
这个时候,众人震惊过后,无人吭声,大厅里一片沉寂。
屋顶上,响起一声冷哼,旋即砖瓦碎裂,一道白色身影飘落下来,正是东溟公主单婉晶。
她俏脸生寒,狠狠地盯着罗飞羽,手中长剑一指罗飞羽,娇喝一声:“无耻之徒,还不出来剑下受死!”
罗飞羽满脸困惑不解的样子,讶然问道:“咦?我对公主做了什么无耻之事吗?怎么就成无耻之徒了?!”
单婉晶气得七窍生烟,就是单秀和单玉蝶,也是满脸生煞,似乎是恨不得扑过来,把他给碎尸万段。
罗飞羽却根本不在乎她们,而是气鼓鼓地对外面喊道:“还是请东溟夫人出来评评理吧,公主如此污蔑于我,太让人寒心了哩。”
他摆出这么一副委屈的模样,让众人忍俊不住。杜伏威哈哈一笑,森然道:“原来东溟派是有备而来。夫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与故人一唔?”
“杜总管这是何苦由来?”东溟夫人没有现身,声音柔和悦耳,低沉带有磁性,从外传来,“他两人于敝派曾有示警之恩,是敝派免去被宇文士及偷袭之祸。如若杜总管肯高抬贵手,敝派必有回报。”
以东溟夫人的身份,说出这番话,非常客气,可谓是给足了杜伏威面子。
可是东溟夫人对罗飞羽和东溟公主单婉晶之间的言语之争,却恍若没听到似的。
杜伏威冷哼一声,直接一口回绝:“恕杜某办不到,夫人请回吧!”
就在这般剑拔弩张之际,罗飞羽突然打了个哈哈,朗声说道:“杜叔,夫人,恕我直言,你们这么唇枪舌战,挣来抢去,可曾有问过这两位小兄弟的意愿?如此用强,颇为不妥啊!”
这番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觉得荒缪绝伦。
江湖之上,胜者为王,什么时候还需要问被争抢者的意愿了?可是罗飞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似是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杜伏威看着罗飞羽,冷笑斥道:“真是小儿无知之言!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两个顽劣小儿说话?”
罗飞羽面不改色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别动刀动枪,伤了和气呀。这里是赌场,动起手来,必有损伤,还会砸坏香家的产业。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不大家坐下来,赌桌上见个真章,买定离手,愿赌服输,如何?”
“如此甚妙!”香贵抚手赞道,“瓦岗军的沈落雁姑娘,还有彭梁会任三当家,以及两位小兄弟,当是对此无异议了。就看杜总管和夫人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美仙久闻杜总管袖里乾坤大名,赌技更是出神入化,如能赌桌上见个高低,的确是解决此事的良途。杜总管意下如何?”东溟夫人人随声至,戴着高帽,薄纱垂下,遮住面容,如水云寒雾一样,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荡。
杜伏威脸色沉凝,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打算。虽然他武功高强,可是现在情势却对他极为不利。本来他一出场,就完全掌控局面,震慑得香贵、沈落雁和任媚媚都不敢稍动。
可是东溟派横空插一条腿进来,还是高手尽出,东溟夫人单美仙,东溟公主单婉晶,两大护法仙子单秀和单玉蝶,在面对杜伏威时,一点也不犯怵,显是既有信心。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也好,既然夫人没有异议,杜某自是奉陪。”
话音未落,他看向罗飞羽,说道:“既然这是你的主意,你倒说说看,准备怎么赌法?”
众人也都看向罗飞羽。
罗飞羽自信满满,说道:“两位小兄弟不是货物,也该当有公平参与赌局的机会。不然,今日之事传出去,江湖众人该怎么看待诸位呢?诸位的所作所为,与昏君杨广予取予夺,与宇文化及助纣为虐强取豪夺,又有什么分别?”
这番话,这是把所有人都给骂进去了,还骂得大义凛然,气势磅礴。
杜伏威脸色古拙,没有什么变化。东溟夫人有薄纱遮面,也看不出来表情。瓦岗军俏军师沈落雁就面色一紧,显得十分不豫。
瓦岗军一直很注重人心向背,此番被罗飞羽类比为昏君杨广和助纣为虐的宇文阀,这番话传出去,可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可是杜伏威没有吭声,她反而不敢强行出头,反驳罗飞羽。
罗飞羽接着说道:“所以赌局第一条规则,各方各出赌资10两金子,参与赌局。诸位意下如何?”
没有人表示反对。
只有寇仲说道:“我和小陵是算作一方?”
“你们两个又不是连体儿,自然是各算各的,有什么问题吗?”罗飞羽说道。
“那岂非我们得拿出20两金子来?”寇仲立刻叫起撞天屈来。
214 买定离手
其他人都没有吭声。都在看着罗飞羽和寇仲一问一答。
罗飞羽瞅瞅众人,说道:“你们没有金子,可以借啊。这里是香家的赌场,你们又是香公子带来的,各找他借10两金子,对富甲天下的香家来说,区区20两金子,就算是白送给你们,又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都是沉默着,被罗飞羽这番话给绕得云里雾里,搞不清楚他这是在帮谁。
一开始说寇仲和徐子陵可以借金子,众人心里都是冷冷一笑,以为罗飞羽接下来会说自己借给他们两个。可是罗飞羽话锋一转,直接绕到香家身上。
这个时候,香家如何敢说借的事,又如何好意思说借的事。
香贵哈哈一笑,说道:“鄙人未能尽地主之谊,已是羞愧万分。两位小兄弟的赌资,自然是算在鄙人头上。”
他一挥手,立刻有人过来,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面前摆上十颗金豆子,每颗一两。
寇仲很不顾形象的,拿起一颗,送到嘴里轻轻一咬,立即喜笑颜开,对徐子陵小声说道:“小陵,这是真的金子!”
“别丢人啦!”徐子陵伸手肘撞撞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让江湖之人笑话我们扬州双龙没见过世面!”
众人都是心里哭笑不得。偏偏又没法真个儿笑出声来。
罗飞羽没管他们两个,转向众人说道:“参与赌局的各方,东溟派,杜叔的江淮军,沈落雁姑娘代表的瓦岗军,富甲天下的香家,还有任三当家代表的彭梁会,以及两位小兄弟,诸位没有异议吧。”
“嗯?你不参与?”东溟夫人很奇怪地问道。
罗飞羽摇摇头,答道:“我们只是来赌场玩乐而已,只是适逢其会,不凑这个热闹。”
“哼!”东溟公主单婉晶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倒是狡猾得很,摆出一副公正中立的模样,好赢得这两个小子的好感。你倒是打的好长远算盘。”
罗飞羽长叹一声,“公主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只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已。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对两位小兄弟,并无任何的企图染指之意。因为……《长生诀》和杨公宝藏,很稀罕么?”
众人无语,东溟公主单婉晶更是气得脸色发白。
罗飞羽接着说道:“你们觉得很稀罕,你们尽管去争去抢好了。人弃我取,我只是捡起被你们丢弃践踏在地的仁义信义道德,就足够了。”
众人心里再次塞满荒缪绝伦的感觉,总觉得这番假大空的话,怎么在这个罗飞羽嘴里说起来,反而变得如此的凛然,如此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还真是一种奇怪地感觉。
“大家没有什么异议,那这一条也就没问题了。”罗飞羽接着说道,“赌局第三条规则,就赌这个,只有三局,各方可以选择不下注,下注就需得至少一两金子,多不限。三局完结,金子最多的一方获胜。”
众人默然,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任媚媚皱眉问道:“那如若有两方甚或多方金子一样多,又如何算?”
“这一条看来诸位也没有什么异议了。”罗飞羽说道,“任三当家的担忧很有道理。两位小兄弟不是货物,诸位赌的,也不是他们的归属,而是诸位追捕他们的优先权。简单来说,赌局过后,两位小兄弟自行离开,两个时辰后,胜者即可去追捕他们,余者就必须再多等两个时辰,才能去追捕他们。这样愿赌服输,诸位又都是各凭实力办事。传出去了,江湖中人也就不会认定诸位是恃强凌弱,自然也就不会把诸位与昏君杨广和助纣为虐的宇文化及相提并论。”
东溟夫人呵呵一笑,说道:“这么个赌法,倒是新颖有趣得很。杜总管意下如何?”
她的心目中,也就只有杜伏威一个人而已,其他各方,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杜伏威冷冷一笑,说道:“江湖之上,很久没有这么新鲜的事了,杜某也是心痒得很。”
罗飞羽笑道:“夫人和杜叔没有异议,其他诸位呢?都没有异议,那就成了。”
“等等,”寇仲嚷嚷道,“那要是我……或者小陵赢了呢?我们就可以自由离开了?”
“不,你们两个或其中一个赢了,你们先行离开,三个时辰后,诸位就可以各显神通,来追捕你们了。谁追上抓到你们了,你们就是谁的。”罗飞羽答道。
东溟夫人赞道:“嗯,这么个新颖的赌法,倒是公平的很。”
难得的是,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赞同。
唯有杜伏威仍旧冷冷的,既不反对,也不点头。
罗飞羽拿起骰盅,一颗接一颗,拈起三颗骰子,扔进骰盅里,说道:“既然如此,那赌局就正式开始了。这是第一局,诸位准备了。”
他一出手,任媚媚立时双眼一亮。罗飞羽摇骰盅的手法娴熟,举轻若重,十分老练,显是也是个中高手。
只不过她心里就有些疑惑不解。
在场的,可都是赌场老手,更有杜伏威这样超越赌场高手的绝顶高手在,以罗飞羽这般摇骰盅的手艺,摇出几点来,不说杜伏威,就是任媚媚,也自觉可以听得出来。
骰盅扣在赌桌上,三颗骰子仍在里面翻滚着,没有最终落定。任媚媚立时凝神倾听,细细辨认骰子翻滚的细微声响。
三颗骰子翻滚越来越慢,眼看着就要最终落定,骰盅突然发出一声嗡鸣,声若洪钟。
这当然是错觉。这只是因为任媚媚在侧耳凝神倾听,所以骰盅突然发出如此声响,显得特别大声而已。
任媚媚愕然抬头。在这声嗡鸣声中,三颗骰子翻滚落定的声音,完全被掩盖过去,无从分辨。
“诸位,请落注!买定离手,不可反悔!”罗飞羽朗声说道。
没有人动手。
大家都猜到罗飞羽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可是没有人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只有香贵身边的香玉山早就见识过罗飞羽这一手,没有感到意外。
东溟夫人看着罗飞羽,沉声说道:“罗总管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实属难得!这一手出其不意,出人意料。这一局,我就不落注了,杜总管请!”
杜伏威打了个哈哈,面容波澜不兴,说道:“杜某也正是这个打算,这个先手,就留给你们晚辈吧。”
215 胜者
杜伏威这话说得很堂皇,有几分高深莫测,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是自恃身份呢,还是也跟其他人一样,被这下嗡鸣声给干扰了,没有听明白。
任媚媚直接放弃。她是真心没有听出来。
剩下就是沈落雁,凝神沉思片刻,也放弃了落注。香贵哈哈一笑道:“在下本就只是凑个热闹,既然诸位都不落注,在下就碰碰运气,一颗金豆子,押小!”
罗飞羽揭开骰盅,开的是大。
香贵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了之。
罗飞羽把香贵的这颗金豆子往身前以一扒拉,顺手一抄,骰盅一掠而过,抄起三颗骰子,在骰盅里骨碌碌滚动。
这一次,他的手法又大不一样。
而众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骰盅落地,就会凭真本事,控制骰子的翻滚!
骰盅落地的同时,罗飞羽小指在骰盅上一扣,发出嗡鸣之声,同时说道:“诸位,可以落注了。”
表面上看,风平浪静。
可是围绕着骰盅所在,实则已成了几个人争锋的风暴区。杜伏威,东溟夫人,还有香贵,各输出一道真气,如灵蛇一样,就要往骰盅里钻去。沈落雁和任媚媚也不甘示弱,只是她们两个的实力就差了一筹,输出的一道真气完全还没到骰盅所在位置,就偏散得不成样子,只得在心里哀叹一声,就此作罢。
可是这个时候,香贵“咦”了一声,面露惊讶,东溟夫人和杜伏威就看不出来表情,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
可实际上,他们的眼神,却显露出端倪。杜伏威看向罗飞羽时,双眼中精光一闪,显得十分讶异。
他输入过去的一道真气,迅如闪电,灵动如蛇,可是在骰盅里,却有着一股旋转不休的风暴。这道真气完全无法透入!他操控真气强行探入,结果却令他心神一震,这股螺旋风暴,直接把他的这道真气给带偏了,完全无法探知到骰盅里的情形,更遑论去控制骰子的翻滚了。
嗡鸣声余音缭绕,骰子已然落定。
东溟夫人再次讶然叹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罗总管的实力!罗总管年纪轻轻,修为了得,更兼真气操控如此自如,看来这真的是一个公平的赌局,我想不下注也不行了。”
任媚媚和沈落雁芳心剧震。东溟夫人这话,等若是直接承认刚才这一局,她是无功而返,不知道骰盅里是什么情况。
既然连她也不知道三颗骰子是多少点,那下注就完全是凭运气,押大押小,输赢机会各占一半。
她伸出手,拈出两颗金豆子,在大和小之间作势欲投,双眼却紧盯着罗飞羽,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门道来。
罗飞羽哈哈笑道:“夫人过奖了!落注就是,买定离手,我脸上是看不出来三颗骰子的点数的。”
东溟夫人轻声一笑,手一松,两颗金豆子落在大上。
杜伏威一声不吭,身前的两颗金豆子自动滚了过去,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落在小上。
东溟夫人押大,他就押小,这是对赌。
香贵哈哈一笑,也两颗金豆子押小,沈落雁和任媚媚也不例外,也是很谨慎地拿出两颗金豆子,也是一个押大,一个押小。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仍旧选择观望。
罗飞羽揭开骰盅,开大。
东溟夫人打了个哈哈,说道:“看来运气不错,杜总管承让了!”
杜伏威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这一局,东溟夫人和任媚媚押中,押一赔一,金豆子为12颗,杜伏威和沈落雁各为8颗,香贵连输两把,只剩下7颗。
寇仲和徐子陵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注不落,这样他们可得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外加20颗金豆子,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众人自觉不自觉地,就把他们两个给忽略掉了。
第三局,就是决胜局,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唯有寇徐和徐子陵没事人似的,在那里嘻嘻哈哈地看着。
罗飞羽也丝毫没受影响,手法再次一变,摇盅片刻,猛然把骰盅往赌桌上一扣。
的一声闷响,骰盅竟然没入赌桌足足半寸有余。
“诸位,请下注!”罗飞羽说道。
他这一次,甚至都没有尾指敲击骰盅,发出嗡鸣之声。可是任媚媚根本就没听到骰盅的翻滚之声,而是只听到骰盅的然大响。
这一次,就是杜伏威也是微微动容,盯着罗飞羽,双眼精光闪烁。
“怎么,杜总管可是起了爱才之心?”东溟夫人问道,“实话实话,我也是起了惜才之意。只是想到要面对岭南的那位,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场赌局,公平公正,各凭运气,我还是押大!”
东溟夫人下的是四颗金豆子,押大。
杜伏威仍然与她对赌,四颗金豆子,押小。
香贵也是四颗金豆子,这一次却是押大。
沈落雁和任媚媚就像是一对冤家对头似的,也是四颗金豆子,一个押大,另一个就毫不犹豫押小。
“好了,买定离手。”罗飞羽说道。
他转向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还没吭声,就只见寇仲一声不吭地把金豆子全部推了过来,很是豪迈地说道:“全部押了,大!”
众人无不脸色一变,立刻就意识到,刚才只顾着相互算计,把寇徐和徐子陵两人给忽略了。
果然,寇仲刚押完,徐子陵低着头,也是把所有金豆子往前一推,押到小上,只是一声不吭,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无需揭盅,众人也就明白了过来,这一场赌局,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赢定了。
不管开大开小,两人总是一输一赢,一个金豆子归零,另外一个就是20颗金豆子,无人可以超越。
而此时已经买定离手,也就没人好意思再追加投注。
罗飞羽揭开骰盅,三颗骰子深深地嵌入到厚实的香木赌桌里,怪不得骰盅落地,东溟夫人和杜伏威就齐齐一惊。这个样子,即使他们能输入一道真气,也没法把骰子给翻个面。
开的是小。
徐子陵赢。
杜伏威面无表情,看了两人一眼,淡淡说道:“你们两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爹就在这里看着,没人敢违背承诺,提前来追捕你们两个。快去吧!”
寇仲和徐子陵嘻嘻一笑,不约而同地说道:“多谢老爹!”
只不过下一刻,寇仲就笑逐颜开,扒拉过来20颗金豆子,兴奋难耐,说道:“小陵,快收好!这可是金豆子啊!一颗一两金子,都是真金啊!”
216 就这么说定了
这般贪财的模样,让人忍俊不住。
可是两人却像是没事人似的,一点也没有急着离开的迹象,反而坐在椅子上,磨磨蹭蹭的,做着一些毫不相干的事。
其他人都不吭声,刚才杜伏威已经提醒过两人时间紧迫,,现在其他人根本连提醒一声也欠奉。
罗飞羽看着他们两个,笑道:“两位小兄弟,还不抓紧时间离开么?你们可是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啊!”
“不急,不急,”寇仲大大咧咧地说道,“三个时辰,足够我们离开了。”
罗飞羽说道:“那可不一定啊。你们从海沙帮手上逃出来,足足有两三天的工夫,诸位不还是追到彭城来,堵住你们两个了么?”
寇仲张目结舌半响,尤自强撑着说道,“这只是个意外,我们扬州双龙想要离开,谁能抓得住我们啊!”
这话说得大言不惭。
众人莞尔,罗飞羽问道:“对了,海沙帮的韩盖天等人,可是已经被杜叔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也许可能是吧。”寇仲答道,“当时我们只顾着逃走,没看到具体情形。不过以老爹的心狠手辣,韩仆地还有他手下的那个美艳尼姑,只怕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罗飞羽动容道:“那就是海沙帮已经被连根拔起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沿海三帮,去了个海沙帮,咱们巨鲲帮和竹花帮就可以去把海沙帮的地盘尽数给接收了。”
一直坐在那里,像是个木雕一样的杜伏威,此时微微睁开双眼,精光如电闪,冷冷说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不错,韩盖天还有他手下的那些个护法,一共二十余人,都被杜某杀了个干干净净,扔在那里喂饱那些饿狼。”
“多谢杜叔!”罗飞羽拱手道,“多了海沙帮的地盘,江都终于也就可以喘口气了。”
“喘口气?”寇仲不解地大声问道。
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江都上上下下,数万军士,还有竹花帮和巨鲲帮上上下下这么多帮众,光是吃喝,都够我愁白了头发啊。每天早上一醒来,睁开双眼,我就在发愁,要去哪里找点银子来,才能让这么多人吃饱穿暖呢。”
众人听得张目结舌。这么些话,在这个年轻的江都总管嘴里说出来,总是多了些荒谬绝伦的感觉。可他偏生还说得如此像真的一样。
沈落雁说道:“罗总管既然如此烦恼,何不把肩上的这个重担交给能者去担着呢?”
罗飞羽郑重其事地点头应道:“是啊,我也一直有这个想法。所以这次来,也就是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值得托付如此重担啊。”
杜伏威微闭双目,入定了一样,对罗飞羽这些话充耳不闻。众人之中,他跟罗飞羽接触算是最多的了,心里自然清楚得很,这只是鬼话连篇罢了。
这一点,沈落雁并不是不知道。她看了罗飞羽几眼,也就没再吭声,继续这个话题。
寇仲和徐子陵则呆呆地看着罗飞羽,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问道:“如此说来,竹花帮的帮主,已经不是殷开山了?”
“殷帮主被尉迟胜活活打死在大牢里,就因为尉迟胜搜罗江都美女,要献给昏君杨广,其中一个就是玉玲姑娘。”
“扬州总管也不是尉迟胜了?”徐子陵低声问道。
“尉迟胜也死了。”罗飞羽答道,“昏君杨广让独孤家的人来接任扬州总管,被尉迟胜下毒给杀了。”
“那尉迟胜又是被谁杀了?”寇仲追问道。
杜伏威睁开双眼,淡淡地瞥了一眼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说道:“三个时辰,你们两个不肖儿还在这里东拉西扯。怎么,你们对争霸天下感兴趣?老爹就把衣钵和江淮军交给你们两个去操心,如何?”
“老爹你是在说笑吧?”寇仲大讶说道。
罗飞羽摇头说道:“不,杜叔是认真的。以杜叔的为人性子,更喜傲啸江湖,而不是在沙场上与人争雄。两位小兄弟要是真有争霸天下之意,这倒是个不错的起点。”
其他人再次大为惊讶,就是杜伏威,也不解地看着罗飞羽。
罗飞羽恍然不察,对着寇仲说道:“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尉迟胜是被影子刺客杀死得差不多了,我再上去补了一刀,就这么死透了。”
“那影子刺客又是什么人?”寇仲接着问道。
罗飞羽转向杜伏威,问道:“杜叔知道这个影子刺客是什么人么?”
杜伏威摇头。罗飞羽劝道:“两位小兄弟还是赶紧逃命去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些个疑问,你们只要活着,终究有一天能够搞清楚的。”
寇仲看样子还想要开口说话,徐子陵一扯他的衣袖。两人离座,对着杜伏威道声谢,而后老气横秋地,对着众人拱手一圈,说道:“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再在江湖上相遇,我们再把酒言欢!”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伦不类。
也没有人真个儿当真。只有罗飞羽正儿八经地拱手回礼,没有因为两人的身份低微而生出轻视之意。
两个人终于走了,看寇仲的这个样子,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被徐子陵拖着衣袖,一溜烟儿地走了,惹人发笑。
赌场里进厅堂里,屋顶上破开一个大洞,一束月光照射进来,投下一片圆形光斑,明晃晃的,正照在赌桌上。
众人都如同相互不认识那样,彼此不说话。以至于气氛很是有些怪异。
“怎么?罗总管也准备在这里等着?”东溟夫人突然出声问道。
罗飞羽苦笑着答道:“我也想走啊。只是担心诸位以为我是有什么图谋,所以只好在这里陪着诸位干耗着。”
“敝派与罗总管之间,有些误会。罗总管如若有意,不妨前来敝派船上,贵我两方冰释前嫌,商讨下合作的大事。”
“好啊好啊!”罗飞羽喜形于色,连声应道,“只是公主别再动刀动枪的,我这人可是最怕别人动刀动枪的了。上次飘香号来江都,我事先都跟智叔说了,尉迟胜的那些欠款,不是不可以谈。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东溟公主单婉晶站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怒目圆瞪。罗飞羽却像没看到似的,继续自顾自说道:“尉迟胜到底有多少欠款?要不就在这里,我与公主在赌桌上把这个事给解决了?”
东溟公主单婉晶紧抿着双唇,东溟夫人笑道:“见识过罗总管的赌技之后,小女又如何能在赌桌上轻言输赢。尉迟胜已然身死,他的帐自然也就烟消云散,又如何能算到罗总管的头上。要怪,也只能怪敝帮看走了眼而已。罗总管意下如何?”
罗飞羽哎呀一声,看起来很是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这样……可多不好意思。夫人果真是女中豪杰啊,如此宽宏大量,在下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娘!”东溟公主单婉晶喊了一声。
东溟夫人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罗总管答应了,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217 仇恨深埋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东溟公主单婉晶明显很不高兴,俏脸生寒,看着罗飞羽的眼神里,满是杀气。
不过她已经无力改变这个事实。
在场众人中,都早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位年轻的江都总管,是个厉害角色。
即使是今天这场龙争虎斗,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也都隐隐约约意识到,罗飞羽才是最后的那个赢家。虽说他口口声声不凑这个热闹,这种超然中立的态度,反而令得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对他的观感最佳。
更何况,因着江都扬州的缘故,寇仲和徐子陵本身就跟江都军有着颇深的渊源,再加上江都军大将军李靖,又是寇徐二人口中的李大哥,这份渊源,就更深了一层。
东溟夫人老谋深算,主动提出与罗飞羽握手言和,就更是体现出她对罗飞羽的看好。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香贵说话时,脸上的肥肉随之抖动着,很是夸张,“罗总管年纪轻轻,就已是一方豪雄,还是竹花帮帮主,果真是年轻有为啊!”
罗飞羽抬手谦逊道:“香家主谬赞了。与香家遍布各地的赌场青楼相比,在下这点微末小事,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令郎年轻有为,老成持重。在下与他在江都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曾对人说,此子拿得起,放得下,他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哼!
杜伏威冷哼一声,声音不甚响亮,却足够所有人耳膜一震。
香贵只是打了个哈哈,就此结束他对罗飞羽的试探。他本意也是想跟罗飞羽套套近乎,结果却被杜伏威这声冷哼所搅,只能把话闷在心里,等待日后有机会再说。
场中气氛又变得有些诡异沉凝起来。罗飞羽更是左瞅瞅,又看看,索性眼观鼻,鼻观心,闭上双眼,假寐养神。
三个时辰,就这么一点点熬了过去。夜色渐渐深沉,亥时一过,三个时辰的承诺,也就随之解除。
众人一声不吭,立时作鸟兽散。
罗飞羽等人回到泊于码头上的飞云号,一时还没法歇息。
云玉真忙着去传回消息,让巨鲲帮和竹花帮去接收海沙帮的地盘。
这一次,海沙帮帮主韩盖天带着帮中好手,押解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北上,点儿背,被杜伏威获知行踪,率人追杀,死了个干干净净。
海沙帮地盘不少,盐场,商铺,商船,还有帮众,都是一块块肥肉,没有人嫌多的。
罗飞羽则来到尤雨晴的客舱,看着她坐在床边,闷闷不乐。
“怎么,看到香家的人,勾起了心中的仇恨。”罗飞羽问道。
尤雨晴“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罗飞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道:“仇恨这个事,并不需要时时刻刻挂在脸上,而是要深埋在心里,时刻不忘。香家有昏君杨广撑腰,这么多年来,产业势力遍布各地,暗地里的实力更是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没有那么容易。”
“那个香贵,看样子似乎想跟总管搭上线,总管会怎么做?”尤雨晴仰起头,轻声问道。
“我会伪与虚蛇,尽量去摸清香家的人和事。”罗飞羽坦然答道,“我理解你的心情。香家的事情,不是沙场争雄那么简单,而是要更为隐秘和复杂。香贵这个人,别看他笑呵呵的,人畜无害,实际上可不简单,属于吃人不吐骨头那种。论起心狠手辣,杜叔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对付这样的人,你就得比他还要更狡猾,更心狠手辣才行。”
“总管说得对。”门口传来云玉真的声音。
她款款走了进来,站在尤雨晴身后,劝慰道:“这个事,急不得,也急不来。你一心急,反而让仇人有机可乘。”
尤雨晴长吁一口气,叹道:“我知道。我只是……唉,想起了以前的事,不堪回首而已。还有小阴和小纪两个,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怎么样了……”
说话时,尤雨晴双眼泪珠滴落,犹如断线的珍珠。
恰在这时,云芝进来禀报,说有人上船来拜见。罗飞羽留下云玉真在这里陪着尤雨晴,去见来人。
过不多时,罗飞羽就回转来,尤雨晴已经在云玉真的劝慰下,平静下来。
云玉真问道:“来的可是香家的人?”
罗飞羽点点头,“香贵和香玉山,两人没有说明来意,看来只是探探口风,拉拉交情。他们想要做的,就是把赌场和青楼开到扬州。”
“这可就是一块肥肉。”云玉真说道,“扬州远离战火,日渐繁盛,香家肯定是垂涎三尺。只是很奇怪,香贵身为巴陵帮龙头老大“烟杆”陆抗座下四大高手,为何会离开巴陵,到彭城来?”
罗飞羽沉吟道:“巴陵帮三当家萧铣现在何处?”
云玉真摇头,茫然不知。
江都军的情报网络还没有把巴陵帮作为重点,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萧铣等人的动向。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罗飞羽说道,“想办法给巴陵帮二当家传个话,就说让他当心影子刺客。”
“小心影子刺客?”云玉真大吃一惊。
罗飞羽点点头,“影子刺客有可能会出手,刺杀巴陵帮龙头老大“烟杆”陆抗。我在历阳的时候,就已经跟巴陵帮二当家见过面,提醒这事。”
云玉真沉吟问道:“总管的意思是,担心这事背后是萧铣和香贵在主使?”
“是的。”罗飞羽答道,“这种可能性很大。一旦萧铣掌控巴陵帮,他势必会挤压江淮军和沈法兴的势力范围,图谋往大江下游扩展。”
现在巴陵帮在“烟杆”陆抗的把控下,明面上还是效忠于昏君杨广,并没有举起反旗。萧铣和香贵一旦有这个动作,就说明两人准备起兵,脱离昏君杨广的控制,自立门户。
传递消息给巴陵帮二当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也不是绝无可能。云玉真问清楚原由,即去安排,贯彻落实罗飞羽的这个指令。
各路消息也在相继传回来,寇仲和徐子陵离开香家的赌场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影踪。各路人马各显神通,在彭城内外折翻腾了一夜,却都一无所获。
第二天早上,飞云号仍旧停泊在码头上,罗飞羽听完云玉真所说,综合各方面的消息,突兀地问了句:“东溟派的染香号呢?还在码头上吗?”
云玉真摇头回道:“今日一早就启航离开,顺着泗水往微山湖而去。”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只怕就在染香号上。”
218 账簿
说这话时,罗飞羽坐在木圈椅上,手里端着茶盏,正在品茶。
他是猜测,基于寇仲和徐子陵当前最为想做的事,就是去偷东溟派的账本,想要去扳倒宇文阀。
只是他心里的念头还不止于此。
东溟派去而复返,账簿也没有送回到琉球,还是随身携带,只是换了一条船而已。
这么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方便讨账记账?
难道东溟夫人没有其他的深层次用意?
比如说,故意让人来偷盗账簿,暗地里推李阀阀主李渊一把,让他赶紧兴兵反隋?
罗飞羽啜饮一口热茶,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只怕可能还挺高。
船舱里,只有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她们不知道罗飞羽心里此刻在想着什么。
云玉真问道:“总管要不要追上去?”
罗飞羽沉吟着。
追上去,即使能抢到东溟派的账簿,于他也没有什么用处。如他所猜测的,东溟派只要有人来偷抢账簿即可,并不用管是谁拿到账簿。
这样即使拿到账簿,去阴宇文阀一把,反而是有利于李阀,对江都军没有任何好处。
他放下茶盏,长叹一声道:“算了,我们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还是按原定的计划,前去拜访彭梁会大当家的。”
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坐镇在梁郡梁城。从彭城沿汴水而上,就是彭郡。
船停泊在这里,是为了等彭梁会三当家“艳娘子”任媚媚的消息。
早餐过后,任媚媚终于来了。
飞云号客舱里,罗飞羽与任媚媚分主宾就坐。任媚媚伸手掩嘴,打了个呵欠,眉宇间难掩疲态。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三当家昨晚辛苦一夜,怎么,还是没有抓到那两个小子吗?”
任媚媚掩嘴吃吃娇笑道:“罗总管这话,话中有话啊。”
云玉真还好,尤雨晴不由得微微蹙眉。任媚媚这个“艳娘子”的称呼,还真是人如其名。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是说话就像是在打情骂俏一样。
罗飞羽当做没听懂,解释道:“昨晚各路人马大索彭城,闹得鸡犬不宁,看样子是一无所获。寇徐二人,的确是不简单,能够一而再再而三逃脱各路英雄的追捕,实属难得。”
“罗总管对此二人,果真是毫不心动?”任媚媚终于正经起来,不经意般问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我还没这个闲情逸致去对他们两个动心思。贵帮大当家的,可是在梁郡?”
“我就是为这个事而来的,”任媚媚说道,“大当家此刻不在梁郡,他应当今大儒王通之邀,前往东平郡王通宅邸赴会。”
“东平?”罗飞羽不由得一愣,心里泛起荒缪绝伦的感觉。
巨野泽就在东平郡,东溟派的染香号去的就是巨野泽,既是会李阀的人,只怕也跟这个王通广邀宾客有关。
任媚媚不知道罗飞羽的心思,解释道:“王通有着天大的面子,请动箫艺天下无双的石青璇前来,大当家的也就欣然赴会。”
“石青璇!”尤雨晴失声惊呼。
任媚媚十分诧异,转头看去。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东平拜见大当家的好了,顺便也能去凑凑热闹才是。”
他心里也是感慨不已,本想不管东溟派账簿之事,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左右着,往这个方向走下去。
任媚媚再寒暄几句,辞别而去。飞扬号一震,缓缓驶离码头,换了个方向,顺着泗水而上,追随着东溟派的染香号而去。
……
隔着半日的路程,飞云号尾随着东溟派的染香号,驶入巨野泽。
是夜天高气爽,月朗星稀,半阙明月映在水面,波光粼粼,十分宜人。
东溟派的染香号驶往巨野泽湖心小岛,罗飞羽站在船舱里,远眺湖心小岛,沉默不语。
他穿着紧身水靠,带着两把尺许长分水刺。
“总管此行还是太过行险了些!”云玉真仍然没有放弃说服罗飞羽。
罗飞羽回头看了她和尤雨晴一眼,拉上蒙面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地说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东溟派的账簿,与其落在别人的手中,不如抓在我的手里。”
话音刚落,他对着两人微微一笑,穿窗而过!灵巧得如一只灵猫,无声无息。
云玉真和尤雨晴相视无言,不约而同轻叹一声,十分无奈。
“啵”的一声,罗飞羽入水,溅起依稀一起水花。
除了知情的云玉真和尤雨晴,没有人知道他已离船入水。
他修习《长生诀》日深,在水中无需浮出水面换气。月光映在水面,从水下看过去,整个世界如同一块凝胶,底下颜色渐深,直至漆黑一团,头顶上渐渐发亮,波光琉璃,十分奇妙。
十多丈外,罗飞羽在水面露出头来,认准方向,双脚上下摆动,手臂划动,如一尾游鱼,迅疾往湖心小岛游去。
染香号大船的阴影横亘在水中,如一堵墙。
罗飞羽靠过去,耳朵贴上船壁,船上诸人走动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半阙明月渐渐西斜,一群人下船后,船上的声响稀少,无人走动。
猛然间,罗飞羽心中一动,看了过去。一道黑影在水中高速游来,贴着船壁,浮出水面,爬了上去。
罗飞羽潜伏在船底,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很有耐心,静静地潜伏着。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船上突然传来蓬蓬两声闷响,然后一声惨哼,接着一声怒吼响起,震天动地。
整艘船立时沸腾起来,脚步声,喊叫声,纷杂沓至。
罗飞羽早换了个位置,静静地等着。
扑通!
一声响,有人从船上跃入水中。
就在他入水的一刹那,猛然察觉到不对,腰间一疼,直入骨髓。
他还没来得及张嘴惨叫,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拖进水里,张开的嘴立时被湖水灌入,喊声也就被淹得个干干净净。
这个时刻被人暗算,他立时身受重伤。可即便如此,他的反应还是甚快,身躯一扭,双臂横扫,试图扭转极端不利的局势。
罗飞羽右手快如闪电,抓住横扫过来的手臂,左手抽出分水刺,噗嗤一声,自他后背捅了进去,螺旋劲猛然爆发,直攻其心脉。
那人连番遭受重创,身子后仰,竭力想要挣脱罗飞羽的禁锢,可是只是挣扎了几下,就骤然动作一滞,僵在水中。
219 借刀
罗飞羽是守株待兔,闪电出击,一出手就是狠辣无比,深得快准狠的精髓。
特殊境地之下,又是此人入水刹那这个特殊时机,即使此人功力深厚,遭袭反击无果,无法脱身脱离险境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直到此人完全没有动弹,罗飞羽才拖着他,在水底迅速游走。
游出十多丈之后,身后传来扑通两声,那是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从船上跳下水来。
两人只顾着逃走,已经看不到罗飞羽的身影,也不知道水底下刚才发生的事。
整个行动,堪称完成得十分完美。
罗飞羽游出老远,把此人沉入湖底,搬来石头掩埋,然后带着从那人怀中掏出来的账簿,回到飞云号上。
船舱里,云玉真和尤雨晴正在悄声说着话,一边等着罗飞羽的消息。罗飞羽悄然穿窗而入,两人同时看过来,秀眸一亮,正要说话,罗飞羽竖起手指头,做了噤声的姿势。
两人上前来,帮着罗飞羽脱下水靠,擦干身上的水,换上干净衣服。
“总管去了有些时候了。”云玉真还是忍不住悄声说道。
罗飞羽嘿嘿一笑,指着放在案桌上的账簿,道:“那是,东西到手了,你们检查下,有没有什么可堪大用的地方。”
账簿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打开油布,账簿扉页上写着“琉球东溟派”几个大字。尤雨晴轻轻翻开账簿,第一页页顶写着:“陇西李阀第一”。下面则是黑色和红色账目。黑墨写的是兵器种类及数量,对应右侧的朱砂写的银码数目,注明是黄金,最大的一笔,竟然高达三千两黄金!
账目上,还对应着交收日期地点和交收人。
一页一页翻开来,光是李阀购买的兵器,就写了三大页。
怪不得东溟派跟李阀关系如此密切,如此大的主顾,当然是关系非同一般。
云玉真带着担忧,感慨道:“李阀囤积如此之多的兵器,却还给世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之感!李阀这是把世人都给瞒骗过去了!”
罗飞羽也是大为震惊,长叹一声道:“李阀暗地里做了这么多准备,超出我的意料之外。北方诸雄里,李阀是最为深藏不露的。今趟东溟派账簿被偷,消息传开,李阀起兵,也就是在旦日之间。怎么得想个办法,给李阀搞点麻烦出来才是。”
“把账簿交给昏君?”云玉真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是的。不过没有人知道账簿在我们手上,所以……”
“暗地里交给某个人,这个人得有办法,也有动力,把账簿交给昏君!”云玉真补充到。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我想到一个人了!开船!去郓城!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在郓城王通宅邸赴会,那里就有我们要找的这个人!”
“谁?聂敬吗?”尤雨晴问道。
“不是。是王世充!总管想到的,可是他?”云玉真说道。
罗飞羽答道:“雨晴还是欠缺些江湖历练。不错,就是他!”
云玉真一笑出门,去吩咐开船。尤雨晴神色黯然,低声道:“我……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罗飞羽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你长于心思缜密,做事细致入微,玉真则长于情报搜集分类整理和归纳。这次历练回去,竹花帮、总管府还有江都军的一应账务后勤,都会交给你去打理,到时有得你大显身手的地方,如何说你帮不上忙?”
尤雨晴“啊”了一声,迟疑着说道:“这……我……”
云玉真已经回来,笑着说道:“妹妹莫担心,你能做得来的,这个位置至关重要,总管当然得找个信得过的妥当人担此重任才行。”
飞云号微微一震,乘着夜色。从这里到郓城,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天亮前即可抵达。
……
东平郡郡治郓城,就矗立在巨野泽边。城东就是码头,即使是黎明前夜色最为深沉的时候,码头这一带仍旧灯火通明,有大大小小船只进出。
飞云号靠岸停泊,下来一些人之后,除了船头船尾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晃着,船舱就全部黑灯瞎火。
天色微亮时,这些人分纷纷返回,带来城内的情况。
整个郓城,客栈爆满,到处都有士卒巡逻。
王通的生日宴会,就是今天。
他邀请的人,都是临近郡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中就包括屯兵东平郡的王世充。
王世充落脚处,就在城南的悦来客栈。
这是宋家的产业。
罗飞羽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带着宋杰和宋涛,悄然上岸。来到悦来客栈,从后门进入。
掌柜宋浩,闻讯立即赶过来,连声陪着不是。
罗飞羽很随和,与他说了两句,开门见山问道:“王世充是住在这里?”
“是,”宋浩答道,“总管可是有事?”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他,但是又不能让他知道是谁交给他的。”罗飞羽说道,“我想来想去,只能在他离开的时候,偷偷地把东西放进去。”
宋浩脸上带着微笑,耐心听罗飞羽说完,这才笑道:“阀主尝说,大道至简。总管之事,在下琢磨着,也许交给在下,直接送到王世充面前,也就是了。”
“对啊!”罗飞羽伸手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惊叹道,“这的确是大道至简的道理啊,最简单,反而最为有效。”
他从怀里掏出油布包好的账簿,递给宋浩。
宋浩双手恭敬接过,起身拿来笔墨,说道:“还得劳烦总管写上几个字,就写“王世充亲启”,在下就说有人夜间放下这个东西,不敢擅动,立即来交给他。王世充即使多疑,也无话可说。”
说话间,罗飞羽已经写好。
等到墨汁完全干了,天色也已大亮,宋浩告罪一声,拿着账簿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过不多时,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如此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宋浩赶了过来,笑着说道:“禀总管,这事已经办妥。王世充拿到东西,匆匆忙忙地就带人离开,看来这事非同小可。”
“那当然。”罗飞羽微笑着答道,“你也赶紧给阀主去个信,告诉他,李阀起兵造反,就在旬日之间!”
“啊?!”宋浩惊呆了。
愣了片刻,他才如梦初醒,根本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跳起身来,告罪一声,立即出门前去安排。
220 冤家路窄
天下不靖,起来反抗昏君杨广的义军,已经是前赴后继,遍布各州郡。
可是四大门阀,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宋阀避处岭南,一直遭受昏君杨广和其他三姓门阀的打压,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势力,现在也只是在江湖上活跃起来,暗地里半公开支持各路义军,没有第一个扯起反抗昏君杨广暴政的大旗。
如若李阀起兵,这就绝对是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比之扬州总管罗飞羽在江都强势崛起,还要更加震动天下!
如此大消息,又是罗飞羽亲口说的,再加上王世充一拿到那个东西,就急匆匆地离开东平,连大儒王通的寿宴都没空参加,就知道这事非同小可。
宋浩哪敢怠慢,立即以最紧急的方式,送出这个消息。
王世充急匆匆离开,腾出来的住处,罗飞羽就毫不客气地住了进去。他把账簿交给王世充,是希望能延缓李阀起兵的时间,如果能给李阀造成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那就更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南王通宅邸张灯结彩,视如白昼。
位于街角的大门,很是气派。三十多名青衣大汉,一溜儿排开,在门口维持秩序。
大门外的街道上,挤满看热闹的人。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个好几百号人。
没有请柬,就没法入府赴宴,这些人难说仅仅是在这里看看热闹的,还是真的想一睹石青璇的芳容,就不得而知。
罗飞羽背着绣春刀,与宋杰和宋涛一起,身穿宋家年轻高手的衣衫,跟在云玉真和尤雨晴身后,往大门走去,看起来就是两人的护卫。
云玉真和尤雨晴面纱遮脸,拿着的是正儿八经的请柬,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就进到宅邸。
主宅后的大花园里,灯照如白昼,宾客满堂,婢仆成群,来回穿梭忙碌。
进入主堂,气氛更是热烈,男女宾客聚成群闲谈,时不时爆发出欢声笑语来。
主堂一侧,摆着一溜儿酸枝椅,却只有两人就坐,其他人都站在两人身边,凸现出两人的身份地位。
罗飞羽低声说道:“你们在这里随意,我去转转就来。”
这里到处都是人,宾客相互也不认识。罗飞羽转出几步,如游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梭,走出主堂。
在他离开的同时,就好几个有年青男宾客主动上前来搭讪,不过一会儿工夫,尤雨晴和云玉真身边,,也就围拢了一圈人。
罗飞羽不确定东溟公主单婉晶和寇仲徐子陵是否也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石青璇。
石青璇身份特殊,父亲是魔门的邪王石之轩,母亲则是慈航静斋的碧秀心,背后就跟罗飞羽志在必得的目标牵连在一起。魔门的《天魔策》,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都跟石青璇有些关联。
他在大花园中四处走动,看起来漫无目的,实则是在走遍整个宅邸,寻找石青璇可能出现的地方。
《大唐双龙传》原著中,石青璇没有公开露面,吹箫一曲后,就玩起消失。这意味着她身法独特,功力深厚,还有着易容的特殊手段,所以才能在宾客如云的大花园里,来去自如。
他走遍大花园,连屋檐角落都没有放过,仍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大花园里,罗飞羽站在一株盛开的不知名花木前,仔细审视着石青璇可能出现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人在看着他,回过头一看,不由得讶然。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正在不远处的石阶前一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罗飞羽左右一看,迎着两人过去,轻声说道:“两位小兄弟不是在东溟派的染香号大船上么,怎么也来到这里了?”
“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寇仲抢先说道,说话显得老气横秋的,“咦,总管怎么知道我们在染香号上?”
“猜的。”罗飞羽淡然说道,“不过也是第二天东溟派的染香号启程后,我才猜到的。那天夜里,整个彭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惜大家都是白忙乎整整一夜。”
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笑,说道:“哈,那是当然!任他们奸似鬼,也只能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
罗飞羽跟着寇仲哈哈笑了两声,徐子陵赶紧抓紧时机问道:“总管是来抓我们的?”
“不是,”罗飞羽摇头答道,“我要真来抓你们两个,李大哥和素素也不答应啊!”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对视,眼中显露出兴奋的光芒。徐子陵接着问道:“素素姐……在扬州?”
罗飞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猛然抬头,然后听到一声低喝响起:“好哇!你们三个小贼,果然是一伙儿的!”
说话的是东溟公主单婉晶,满脸怒容,双目怒瞪着三人,刚从主堂里走出来,就看到三个最令她咬牙切齿的人。
寇仲和徐子陵齐刷刷看向罗飞羽,罗飞羽则愕然看向他们两个,问道:“怎么回事?公主为何会认为我和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寇仲和徐子陵齐齐摇头,很是惹人发笑。
东溟公主单婉晶怒气冲冲地走下石阶,在她身后跟着尚明等人,个个手按剑柄,同仇敌忾的气势。
寇仲干咳两声,挤笑说道:“公主也是来看表演吗?”
“卑鄙小人!”尚明低声怒斥道。
“啊?”罗飞羽惊呼一声道,“你们两个老实交代,对公主做了什么卑鄙无耻的勾当?”
这么一说,东溟公主单婉晶立时转过头,狠狠地瞪着罗飞羽,双眼如欲冒火。其他人更是手按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误会,误会,”徐子陵连连摆手道,“我们两个只是误打误撞,碰上有人摸到飘香号上偷东西,公主就……”
“闭嘴!到底是是不是他指使你们来打我们的主意!”单婉晶玉脸生寒,冷冷道,“怪不得在彭城时,他一个劲为你们两个争取逃脱的时间!”
罗飞羽连声道:“公主别误会,我也只是在这里偶遇两位仁兄罢了。是谁这么胆大,敢到高手如云的飘香号上去偷东西。咦?不会是东溟派的账簿被偷了吧!”
他演戏演得很到位,愕然惊呼,十分逼真。
寇仲嬉皮笑脸道:“正是账簿被偷了,不过不是我们两个,而是一个黑衣人,我们也不认识是什么人。”
单婉晶瞪了罗飞羽一眼,冷哼一声,冷冷说道:“如若不是有人指点,你们两个又如何知道有这么一本账簿!哼!还说你们三个不是一伙的,今趟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押他们出去!”尚明接话说道,“跟这种小角色说话,只是浪费时间!”
221 煮鹤焚琴
话音未落,寇仲和徐子陵立时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那么懒散无赖,而是变得全身戒备,气势沉凝。
罗飞羽摆手道:“等等!等等!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讲究以理服人!到底是什么人偷走了账簿?”
单婉晶怒瞪着他,低喝一声:“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啊!”罗飞羽叫起撞天屈来,“你又污蔑我跟这两位仁兄是一伙儿的,现在又不告诉我到底是谁偷走了账簿,这不是很荒唐好笑吗?”
“放屁!”尚明低喝一声,五指箕张,朝罗飞羽肩膀抓来。
尚明一动手,另两人立时上前一步,肩并肩,挡住进出主堂宾客的视线。
罗飞羽右腿往后退开半步,左手在身前扇着,低笑着说道:“好臭!好臭!”
他的右手却五指如波涛起伏,迎上尚明抓过来的手掌,在方寸之间,手掌五指灵动,似慢实快,后发先至。
与此同时,单婉晶则一指点出,迅疾无伦,点向徐子陵腰眼。
尚明五指一抓,罗飞羽手腕微抖,手掌微微一沉,尾指自尚明手腕寸脉间掠过。
“啊!”尚明惊呼一声,脸色大变,侧踏半步,右手酸麻,僵在空中。
罗飞羽手腕一翻,五指如钩,扣住尚明的手腕,顺势往侧面一拨。
尚明站立不稳,往单婉晶歪去。单婉晶此时手指一滑,徐子陵则探手往她脸蛋摸来,尚明则整个人合身扑来,令她不得不身子滴溜溜一转,避过徐子陵的轻薄,顺手一扶一带,拉着尚明站稳脚跟。
寇仲双眼发亮,紧盯着罗飞羽的手。
“这叫天山折梅手!”罗飞羽收回右手说道,“一共九式,功力愈深,威力愈大。”
寇仲随口问道:“这是第几式?”
“这还只是起手式的前奏,还没到正式的招式,”罗飞羽一本正经地说道。
尚明脸色铁青,双目怒火冲天。
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再次动手。
就在这时,有人娇喝一声:“两个小狗好胆!竟然还敢来这里!”
数道人影奔过来,领头是个妙龄女子,长相不俗,但是与单婉晶一比,还是差了一些。
众人愕然转头,寇仲和徐子陵脸上表情丰富,十分震惊。寇仲瞠目结舌,结结巴巴说道:“无……无双妹……”
“谁是你的无双妹!无耻之徒!”沈无双怒斥道。
罗飞羽沉吟故意打趣道:“两位小兄弟怎么回事?到处拈花惹草,惹是生非?”
沈无双一下子把仇恨撒到罗飞羽身上,怒目圆瞪,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滚开!”
她这是把单婉晶一行人也给划进去了,当做是一伙的。单婉晶本就在气头上,脸色一沉,尚明冷笑两声,出声斥道:“哪里来的臭丫头,在这里大呼小叫!”
“好胆!”沈无双身后的两位师兄孟昌和孟然为师妹出头,齐声怒喝。
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都是不服输的主,越骂越是上火,彼此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这般动静可就小不了,惹得过往宾客纷纷侧目。罗飞羽微笑着旁观,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也是识趣地闭上嘴,乐得让两拨人吵起来。
主堂里出来几人,领头的沈乃堂看了众人一眼,脸色一沉,呵斥道:“你们干什么?知否这里是什么地方?!”
众多宾客面前,他可不能顾及侄女沈无双的脸面,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给责怪上了。
罗飞羽和寇仲徐子陵很有默契地同时往后退开一步。寇仲抱拳作礼,打了个哈哈,抢着说道:“不管我们兄弟的事,是她们闹起来的。”
单婉晶狠狠地瞪了寇仲一眼,沈无双脸色铁青,正要反唇相讥,沈乃堂就出声喝止,让她心中气苦,脸上立时显出委屈而又愤怒的模样。
中堂里不住有成群宾客出来,罗飞羽脚下一滑,身形一溜,如游鱼一样,混进人群之中。那边厢里,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也是不约而同的开溜,气得单婉晶和沈无双两拨人四处张望,搜索两人的行踪。
宾客都从中堂出来,散布在大花园各处。最后出来的,正是坐在中堂一侧酸枝椅子上的两名老者,号称“黄山逸民”的欧阳希夷,衣衫褴褛,体态威猛,不怒自威。至于另一看起来面似中年的老者,正是这座宅邸的主人王通,乃是当世大儒。
有人搬来酸枝椅,恭请他们坐下,身边站着不少宾客,显得地位尊崇。
这是石青璇要来了。
罗飞羽在宾客人群中穿梭,来到大花园的外围,找到个不受人注意的角落,就这么看着大花园里的如云宾客,还有欢声笑语。
刹那间,他浑然忘了来到这里的目的,忘掉其他的一切,感觉眼前的一切,近在咫尺,却有远在天涯般的不真切。他置身其中,却又抽身事外,如同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十分熟悉。
罗飞羽眼前一切都在恍惚之中,像是万花筒,在不停旋转。恍惚之间,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微微长叹一声。
“良辰美景,宾客满堂,兄台为何在这里长吁短叹呢?”突然有个声音问道。
声音很轻柔,带着几分小顽皮。
罗飞羽回过神来,转头看过去,笑道:“只是一下恍惚,觉得眼前所见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样,故而有这么一瞬间的感慨罢了。”
“原来如此,”那女子微笑答道,“只是很奇怪,我也时而有这样的恍惚。”
女子身段绝佳,罗飞羽看到的是她的侧面,玲珑起伏,只是面容就有些辜负了这幅好身材,尤其是鼻子高隆,犹如画龙点睛一样,把99分的美好,都给破坏殆尽。
她恰在这时转过头来,迎上罗飞羽的目光,眼中露出促狭的笑意,问道:“怎么,觉得大煞风景了吗?”
罗飞羽咧嘴一笑,答道:“姑娘说笑了!大煞风景的,其实是在那里。”
大门口那里,骚乱骤起,有人倒跌折着飞了进来,然落地,引得周围的宾客惊呼连声,纷纷忙不迭地避让。
显然有人要硬闯进来。
女子也顺着罗飞羽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
罗飞羽接着说道:“宾客满堂,都是慕名而来,想要聆听石姑娘天地无双的箫艺,可偏偏就有人要做出煮鹤焚琴之事!”
大门外,一对男女并肩而入,神态倨傲。
“这是什么人?”女子轻声问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不知道是什么人,看起来不似是中原人士。”
这里距离稍远,看得不是太真切。就在两人轻声猜测时,大花园门口的骚动,已经引起端坐在主堂门口的主人王通和欧阳希夷的注意。
“怎么,你不去那边看看热闹?”女子轻声问道?
欧阳希夷站起身来,手提长剑,走下石阶,竟然是准备亲自出手。
罗飞羽摇头答道:“这里高朋满座,轮不到我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出头。”
女子偏头看着罗飞羽,很是好奇地问道:“你这背刀的样子。倒像是岭南宋家的人,莫非你姓宋?”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回道:“姑娘好眼光,只是在下并不姓宋。”
222 横着走
那女子露出几分不大相信的神色。
“在下姓罗,名飞羽,来自江都,”罗飞羽坦然说道,“这次是拿着宋家的请柬,混进来的。”
罗飞羽自报家门,女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显是并不知道罗飞羽是什么人。她的一双眸子十分醒目,乌油油,明亮如宝石,带着永恒般的神秘风采,盯着罗飞羽看,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宋家的请柬,原来你跟岭南宋家颇有渊源,那我还是猜对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
女子对着罗飞羽也是一笑,挥挥手说道:“我还有事要去办哩。”
她就这么飘然而去,不片刻工夫,似慢实快,就消失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
大花园里的空地上,欧阳希夷已经出手,与闯进来的年轻男子战在一起。
夜色之中,箫声如从阴影中跳跃出来的,在刀剑交击的间隙中,顽强而又调皮地蔓延开来,显得如此活波灵动。
随着两人出手的激烈,箫声也随之扶摇直上,终于盖过刀剑交击声,在夜色下盘旋着,时而欢快飞舞,时而缓释下来,如孔雀漫步,透着一股从容,优雅,令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最后,箫音冉冉直上,越来越高,却又越来越纤细,直至微不可闻,只留下听不见的余韵,在夜色中弥漫。
罗飞羽完全沉醉在箫声之中。
很难想象,石青璇的箫艺竟然拥有如此魔力,令人情不自禁的,就沉醉其中。
直到哐当一声,欧阳希夷弃剑在地,悲声感慨,罗飞羽才从入神境地中回过神来。
石青璇婉拒欧阳希夷的挽留,话音刚落,就走得十分干净利落。
大花园里的宾客轰然炸开似的,往四面散开,想要找到石青璇的身影。刚刚还在与欧阳希夷激战的年轻男子,也是一个闪身,就与同伴女子并肩闯出大门,不见了踪影。
罗飞羽这个方向,也有众多宾客涌过来,冲进夜色中。罗飞羽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仍在回味无穷。
蓦然他转头看去,正见到刚才那个女子,逆着人流而来,面带微笑。
她显然就是石青璇了。
罗飞羽摇头苦笑,轻声说道:“有眼不识,真是近在咫尺,竟如远在天涯。”
“嘘!”石青璇做了个看破不说破的手势,说道:“我真的要走哩。我也终于想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扬州百姓真是有福气。”
“姑娘过奖了!”罗飞羽拱手道。
石青璇微微一笑,对着罗飞羽微微挥挥手,再次转身,片刻之后,就隐身到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
曲终人散。
石青璇来过,只吹箫一曲就走了,连面都没有露,带着十足的神秘感。
大花园里,宾客已经散去,中堂门前,欧阳希夷和王通仍旧坐在酸枝椅子上,小声说话。陪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好几个人,年龄各异。
罗飞羽一直站在花园角落,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似是仍旧沉浸在余音缭绕之中。
大门敞开着,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所有人都齐刷刷看过去,如同就是在这里等着这两人似的。
“咦?他们是在等着我们?”那个女的很惊奇地说道。
哼!
男的冷哼一声,神色间满是满不在乎。
“他们是不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身材挺拔,面容英伟,五官轮廓分明,如大理石雕刻而成一般。眼神凌厉,深具霸道强横之意。只是脸上带着风沙侵袭的痕迹,呈古铜色,反而倍添男儿气概。
他的左右腰际各挂一刀一剑,形态威武。
身边的女子一袭白衣,面貌身材,眉目神态,都美得令人枰然心动。神情冷若冰霜,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汉人女子。
欧阳希夷一声长笑道:“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仲淹(王通)说你等二人还是去而复返,老夫倒时看走眼了,你们果然去而复返!”
英伟青年好整以暇道:“在下跋锋寒,今趟回来,就是问这里的主人一件事,方才吹箫一曲的石青璇,到底是什么人,现在何处?”
王通坐在酸枝椅上,看着跋锋寒,一言不发。
跋锋寒冷哼一声,撩起外袍下摆,双手分别握住刀剑柄,动手胁迫之意,一览无遗。
欧阳希夷长笑道:“怎么?准备动强?”
笑声刚刚止歇,欧阳希夷倏然转头。与此同时,坐在酸枝椅上的王通,跋锋寒,还有站在石阶上的众人中,也有数人同时转头看过来。
罗飞羽微笑着从大花园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神态自若。
“你是什么人?”跋锋寒冷哼一声道。
罗飞羽道:“你们学中原汉人的话倒是学得不错,可是却没有学会中原汉人的礼仪。在王老的寿宴上,动手伤人,求人办事,还如此盛气凌人?即使是三大宗师之一的“武尊”毕玄和“弈剑大师”傅采林亲来,也绝不会像你们这样横着走啊!”
“小鬼讨打!”白衣美女娇喝一声。
“咦,原来这位姑娘是“弈剑大师”傅采林的高足?”罗飞羽讶然道,“那位罗刹女,是姑娘的师姐,还是师妹?”
白衣美女怒瞪着罗飞羽,手按在剑柄处,一字一顿问道:“她现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罗飞羽耸耸肩道,“罗刹女自从与宇文化及大战一场后,好久都没有在江湖上露面了。”
白衣美女神色微变,眉宇间流露出些微担忧之色。罗飞羽接着说道:“不过据传宇文化及在罗刹女手下受了重伤,觅地潜修,反而功力大进。”
“小鬼头你是什么人?”白衣美女神色间的担忧更见浓郁,蹙眉问道。
罗飞羽不以为忤,哈哈一笑说道:“在下罗飞羽,可不是什么小鬼头,傅姑娘年纪轻轻,开口闭口却如此老气横秋,莫非这是你师尊教你的么?”
白衣美女气得冷眉竖起,俏脸生寒。
罗飞羽却只是一笑置之,转过身去,对着王通等人拱手:“在下江都罗飞羽,冒昧来王老府上听得石姑娘天下无双的箫音,在此谢过王老!见过欧阳老,各位前辈!”
他这般彬彬有礼,简直就是以实际行动,告诉跋锋寒两人什么叫礼仪。
王通和欧阳希夷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赞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罗总管声名鹊起,大名传遍江湖,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少年!”
欧阳希夷点头赞道:“早就听说罗总管年纪虽不大,却把江都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只是罗总管北上,这是……”
223 退敌
这个问题,是大家都有的疑问。罗飞羽身为扬州总管,如何会孤身北上,深入到朝廷势力占优的东平郡?
只是欧阳希夷没法问得太细,一来罗飞羽不是应王通之邀,前来赴约祝寿,二来问得过细,又担心罗飞羽不便回答。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欲言又止,就显示出欧阳希夷洞悉人情世故,修炼到世事通达。
罗飞羽笑道:“在下北上,就是为了拜会各路英豪前辈。在彭城时,彭梁会三当家告知大当家聂前辈前来赴会,故而也跟着过来。只是来得匆忙,未能先来拜见王老,只好待宾客散去,前来拜见,万望王老及各位前辈海谅!”
王通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罗总管客气了!”
哼!
身后跋锋寒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冷冷道:“虚情假意!我只是要知道石青璇是什么人,现在哪里,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王通还好,只是脸色一沉,欧阳希夷则是怒容满面,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微笑着转身,说道:“跋兄还真是飞扬跋扈得很,在你在王老寿宴上动刀动枪时,在下恰好陪着石姑娘在花园外看着。你见不到她,就自然见不到她。这个道理,跋兄看来是不懂的了。”
“哼!你也是用刀?”跋锋寒神色冷峻,冷冷说道。
“在下自然是用刀,”罗飞羽晒然答道,“莫非跋兄也是用刀?”
这是明知故问,跋锋寒冷哼一声道:“拔刀!”
罗飞羽怡然不惧,踏上一步,拱手道:“跋兄请!”
刹那间,跋锋寒如出鞘长刀,气势逼人,滚滚而来。但是罗飞羽却没有拔刀,他的气势,没有那么霸道狠厉,却在跋锋寒的气势激冲之下,如礁石一般,巍然不动。
他整个人如同与周围融为一体,跋锋寒气势如潮,却只是大江大河,在周围天地之间,却根本算不得什么。
王通和欧阳希夷同时面露讶异之色,欧阳希夷更是“咦”了一声,双眼发亮。
其他人也都是肃然动容。
实则是罗飞羽如此气势沉凝,从容不迫,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跋锋寒再次冷哼一声,铿锵一声,伸手拔刀。
与此同时,罗飞羽也不甘示弱,反手拔出背上的绣春刀,踏前半步,顺势一刀劈出。
整个人人刀合一,数个动作融合为一体,极为惊艳。
可是王通和欧阳希夷心里却颇为失望。与刚才的气势沉凝如山相比,罗飞羽这一刀虽然气势十足,但是境界,却跌落一个档次,大有从云端跌落凡尘的落差。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哑然失笑。罗飞羽年纪轻轻,就已有这般修为,已是十分难得,如何又能奢求他出刀也能达到这般境界,那也太吓人了。
嘭!
刀劲相激,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激起一团飞尘,旋舞着四处飞溅。
众人再次动容。跋锋寒听提刀站立,脸色沉疑不定,冷声问道:“这是什么刀法?”
与此同时,白衣美女神色一沉道:“你见过我师姐!”
罗飞羽的一刀,不是攻向跋锋寒,而是劈在他进击的前路上,一下子就封死他的攻势,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原来罗刹女是姑娘师姐,”罗飞羽呵呵一笑,摇着头说道,“我没有见过罗刹女,一直引以为憾事。”
“你的刀法从谁那里学来?”白衣美女冷冷说道,满脸不相信。
罗飞羽一摆手中刀,沉声道,“此刀名绣春,刀法无名,至于在下的师承,恕在下无可奉告。”
“你的刀法大有奕剑术的影子,”跋锋寒说道,“你说没见过罗刹女,怎么可能?”
罗飞羽哈哈笑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武道也是天下大道,大道至简!“弈剑大师”傅采林能悟出奕剑之术,又不是说别人就不能悟出料敌机先的武道。难道我这一刀,非得在见过罗刹女之后,才能使出?”
跋锋寒耸耸肩,白衣美女冷哼一声,无话可说。
罗飞羽收起绣春刀,说道:“傅姑娘寻师姐心切,在下能理解。但是如若以为中原无人,那可就有悖尊师的教诲。罗刹女初入江湖时,逞勇斗狠,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所以才落得个罗刹女的称谓。她不以为忤,反以为荣,直到遇上真正的高手。宇文化及虽然为人颇为不耻,一身玄冰劲却修为高深。你想知道罗刹女的下落,何不去问问他?”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在情在理,就连王通和欧阳希夷也都抚须连连点头。
白衣美女神色冷如冰霜,冷哼一声,转身就欲走。
罗飞羽喊道:“且慢!”
白衣美女转过身来,没有好脸色,冷冷问道:“怎么?你想留下我么?”
罗飞羽摇头道:“今日乃是王老的寿宴,本就不宜动刀动枪。再加上在下一向不喜动刀动枪,而是讲究以理服人,如何会想要留下姑娘?再说了,我要是真欺负了姑娘,难保尊师不会来找在下的麻烦啊。”
哼!白衣美女冷哼道:“就你这点微末道行,师尊如何瞧得上眼!”
罗飞羽一点也不动气,哈哈笑道:“姑娘言重了。在下只是想问问姑娘名号,也好异日再见,也算得上是一回生,二回熟啊。”
白衣美女冷冷地瞅着罗飞羽,冷哼一声,说道:“我叫傅君瑜,你记住了!哼!汉人巧舌如簧,我算是领教了!”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走,展开身法,如一朵白云,倏然飘散在夜色之中。
铿锵一声,跋锋寒收刀回鞘,看也没有回头看傅君渝一眼,而是盯着罗飞羽问道:“你见过石青璇。”
罗飞羽点头。
“她在哪里?”
罗飞羽微笑着摇头,“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跋锋寒冷哼道:“你们汉人就是这般虚情假意,哩嗦。”
“怎么,莫非你们这些塞外草原上的人,见到中意的女子,直接一刀敲晕,抢回去就是?”罗飞羽反唇相讥。
跋锋寒耸耸肩,答道:“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罗飞羽摇头笑道:“这样倒是快意,可是太过野蛮了些而已。况且你都不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是不是中意。如此做法,与毫无教化的野兽,又有何分别?”
王通和欧阳希夷再次对视一眼,心中都大觉快意,又觉得罗飞羽这番应答,真真是字字珠玑,骂人于无形。
跋锋寒没有动怒,冷哼道:“你要是从小就出生在大草原上,就知道人跟野兽,实无什么两样。”
罗飞羽正色道:“原来如此,倒是在下以己度人,孤陋寡闻了。跋兄请回吧,他日再见,咱们不妨以酒代刀,拼个痛快!”
“好!”跋锋寒答应得很爽快,拱手一礼,也不转身,就这么倒退着,飞身而去。
224 夜谈
跋锋寒和傅君渝同时返回,现在却先后离去,不再结伴而行。
一来也是罗飞羽的出手,让二人知难而退。二来,则是罗飞羽几句话间,就把两人各自目的不同的意图给摸清,然后分而治之。
一场争斗,也消弭于无形之间。
罗飞羽转身,对着王通和欧阳希夷等人带着些歉意说道:“王老的寿宴,偏偏就有这些化外蛮夷前来惹事。他们一走,现在就清静多了。”
王通哈哈笑道:“罗总管手段高明,老夫领教了。夜深人静,罗总管何不随老夫入内品杯清茶。“鬼爪”聂敬的确受老夫之邀前来赴宴,只是他此刻已经不在寒舍。”
“在下明日再去拜访聂前辈也就是了。”罗飞羽说道,“王老乃是当世大儒,名闻天下,今日得以聆听教诲,是在下的荣幸。”
王通哈哈一笑,邀众人一起,移步大花园后面的凉亭。
能够在宾客尽散之后,仍旧留在王通宅邸里的这些人,都是跟王通交情非同一般的人。王通一一为罗飞羽引见。东平郡第一大派青霜剑派掌门陈元致,庐陵沈乃堂,滑州徐盖,以及王通的族亲,王仁和王宇。
最后那人是个中年汉子,其貌不扬,脸带威严之相,双眼平和,在王通带着罗飞羽来到他跟前时,他拱手一礼道:“在下魏征,巨鹿曲阳人士,乃是王老门生。”
罗飞羽心中剧震,哈哈一笑,与魏征见礼,与其他人并无二致。
众人坐成一圈,罗飞羽以年幼辈分为由,几番谦逊,坐在末位,正好与魏征相邻。
婢女封上热茶,沈乃堂率先说道:“宴席之时,鄙侄女与罗总管几人争执,那时沈某竟然还不知道,真是惭愧。”
众人都是哈哈一笑,欧阳希夷打着圆场,说道:“即使老夫在那里,也认不出来。”
罗飞羽抱拳一圈,说道:“是晚辈的不是。与沈姑娘争执的,也不是晚辈的同伴,只是凑巧碰到一起罢了。那位女子,乃是东溟派的公主单婉晶。”
“东溟派?”沈乃堂吃了一惊。
“是,”罗飞羽答道,“晚辈与她有些过节,她责怪晚辈与另两人合谋,去东溟派船上偷取账簿。正在纠缠不清时,沈姑娘也来了。”
陈元致恍然大悟一样,说道:“原来如此,江湖盛传昨夜有人闯进东溟派的大船,原来是东溟派的账簿被偷。莫非李阀来人和王世充将军匆匆离去,也与此有关?”
罗飞羽心中再次一震。
王通淡淡地瞥了陈元致一眼,抚须道:“老夫与李阀阀主李渊素有交情,此次老夫生辰,他遣二子世民前来为老夫祝寿而已。世民临行前,遣人前来带来万般歉意,说太原急招,故而要连夜赶返。至于王世充将军,则是军情紧急罢了。”
陈元致这才知道,他是说得有些过急了。
罗飞羽却心中恍然。
原来李世民来到巨野之前,是为了给王通祝寿。而东溟派,也就正好在这里与李世民见面。至于单婉晶,就是使用李世民的请柬,才进到王通宅邸赴宴的。
这么一说,情况就十分清楚了。
沈乃堂沉吟道:“当时另两人,沈某颇感眼熟,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
罗飞羽苦笑着说道:“那两人,倒是名声不俗。一个是寇仲,另一个是徐子陵。晚辈在彭城,曾与二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彭城闹得满城风雨,竟然跑到东平来了。”
众人都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沈乃堂,更是惊呼一声道:“原来是这两个小子!莫非是他们偷去了东溟派的账簿?”
罗飞羽摇头道:“晚辈不知。不过听东溟公主单婉晶所说,偷盗账簿,还有一个人,只是她没有透露是否认出是什么人来。”
这么一说,众人也就恍然。既然东溟派没有认出偷盗账簿的人,那就说明这个人不是眼前的这位年轻总管。不然东溟派可以认得出他来。
欧阳希夷长叹一声道:“此事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该是昏君气数已尽,如若太原李阀因此兴兵,振臂一呼,必是天下响应。罗总管尝言,此番北上,是为了拜见各地英豪,第一个要拜见的,就是彭梁会大当家聂敬,老夫冒昧问一句劝,罗总管可是有率军北上之意?”
众人齐刷刷看向罗飞羽,魏征也不例外。
罗飞羽沉吟道:“昏君暴虐,失天下民心,晚辈在江都奋起而反抗,也是为了保一方百姓安宁。此番北上,说没有率军北上之意,诸位前辈也是万万不信的。晚辈的确是要先看看北方情势,看能否有机会与北方诸雄合盟,推翻暴君杨广,还天下朗朗乾坤。如若北方诸雄无能成大事者,晚辈说不得也就只能自己扛起这个大旗。”
欧阳希夷连连点头,哈哈笑道:“罗总管如此说,老夫是信了。”
一直未曾吭声的魏征,突然看着罗飞羽问道:“罗总管坐拥江都,虽大破李子通,却仍有杜伏威江淮军和江南沈法兴掣肘,兼且北上路途遥远,江都军无可立足之地,如何能参与到推翻暴君杨广之战中来?”
罗飞羽答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晚辈也甚是苦恼。此番北上,也就是为了找到解决之途。”
魏征深深看了罗飞羽几眼,显是不太相信罗飞羽这话。不过这里人多嘴杂,罗飞羽即使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合盘托出。
故而他也就闭嘴,不再多问。
夜色深沉,小凉亭里围坐成一圈的众人,谈性正浓。从东溟派的账簿被偷,到北方诸雄当前面临的险恶局势,无所不谈。
直到鸡鸣第三次,众人才各自散去。
魏征虽然是王通的门生,此时却在武阳郡丞元宝藏帐下为官,仍然是大隋的官吏。
他住在城中的客栈里,在大门口与王通等人告辞之后,其他人都是乘坐马车离去,他则是步行。
罗飞羽与他同行。
大街上,杳无人迹,冷冷清清的。
“唉……”沉默走出十多步,魏征突然没来由地长叹一声。
“魏兄可是感慨山河不靖,百姓苦难深重?”罗飞羽问道。
“是。”魏征叹道,“大乱已起,塞外异族虎视眈眈,宇内不靖,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啊。”
罗飞羽扭头看着他,说道:“北方诸雄,魏兄最看好哪个?”
魏征扭头看过来,苦笑道:“这个问题,对魏某已经不再重要了。”
“此话怎讲?”罗飞羽问道。
“武阳郡丞元宝藏已决意起兵,依附瓦岗军。”魏征答道。
很是有些答非所问。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所以魏兄这是要去荥阳李密帐下效力?正巧,在下也要去荥阳,去拜见瓦岗军大龙头翟让,以及李密。”
225 魏征
魏征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罗飞羽几眼,欲言又止。
罗飞羽笑道:“魏兄是个直爽人,在王老的寿宴上,魏兄有些拘谨。”
“罗总管观察得很细致入微。”魏征再次苦笑道。
罗飞羽笑而不答。
魏征接着问道:“故而这一次,总管就是北上来探探情势的?”
“是的。”罗飞羽点头答道,“瓦岗军现今声势浩大,俨然为天下义军的龙头。但我得眼见为实,看看李密和翟让之间,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魏征脚下一滞,低声问道:“总管的意思是……”
“你明白我的意思,”罗飞羽答道,“魏兄此去荥阳,是主动请缨,还是元宝藏所遣?莫非是李密相召?”
“兼而有之。”魏征答道。
看得出来,魏征是个相当谨慎的人,虽然直爽,却不是竹筒子那样的人,而是谨言慎行,有着自己的主见。
罗飞羽说道:“如此甚好。在荥阳时,在下也就能再见到魏兄,那时再来听听魏兄的高见。”
“好!”魏征答道,“只是在凉亭夜谈时,总管言及江都军北上之事,一笔带过。魏某不才,想听听总管的高见。”
罗飞羽说道:“我在静待时机。”
“时机?”魏征一愣。
“江都军已进入下邳,一待时机成熟,沿泗水而上,就是彭城。”
“彭城就是江都军北上的门户。”魏征点头说道,“瓦岗军当也能看清这一点。”
罗飞羽微微一笑。自信满满道,“瓦岗军当然能看清这一点。但在面临东都洛阳而来的隋军精锐大军的压力时,瓦岗军腾不出手来。”
魏征沉默不语。罗飞羽接着说道:“不过实际上,我并不担心瓦岗军,我最为担心的,是盘踞太原的李阀。”
“李阀?”魏征再次一愣。
罗飞羽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这还真是多嘴。此时此刻,何必提醒魏征这件事。
只是既然他已经说了,只得接着说道:“是的,李阀不同于其他各路反隋的义师。李阀如若继续效忠于昏君杨广,大隋就能在风雨飘摇中再多撑几年。如若李阀反隋,北方情势势将翻江倒海。那时,就是我等待的时机!”
魏征再次默然。
第二天,罗飞羽没有再见到魏征。
拜见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是他此行的最主要理由。可惜见到聂敬之后,罗飞羽有些大失所望,证实心中所想,彭梁会占着一个好地方,虽则声势不俗,却是十足的外强中干。
聂敬人如其名,是个干瘦的老头儿,双手干枯如“鬼爪”。双眼铜铃般大,闪着精光,但是甫一见面,罗飞羽就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他很是有些猥琐的意味。
“桀桀桀桀,坐!”寒暄过后,聂敬笑着说道,“久闻罗总管大名,就连巨鲲帮那位红粉帮主,都收入总管府中。桀桀桀桀,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前辈谬赞了!”
“怎么没看到云帮主随罗总管前来呢?”聂敬笑着问道。
他的笑声干瘪,像夜鹰的叫声,笑容中,就带着几分淫邪的意味。
罗飞羽心里纳闷。
这个“鬼爪”聂敬,既然是跟杜伏威同龄的老一辈高手,为何会是这个样子?他是天性如此,还修炼功法的缘故?
罗飞羽当然不知道答案。
聂敬三句话不离本行,话题一直绕着云玉真打转转。在他身边,还有一位中年男子,眉目间很有几分聂敬的模样。颌下留着几缕稀疏的长须,在聂敬说话时,他以微笑点头附和,还不断手抚长须,令得罗飞羽很是担心,他会把颌下这几缕长须给撸没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聂敬一直没有介绍。罗飞羽只知道,彭梁会大当家是“鬼爪”聂敬,二当家是“神算”唐仲,都是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这么一看,如果聂敬身旁的这位就是二当家的,罗飞羽反而在心里隐隐觉得,彭梁会三当家“艳娘子”,反倒是个还算正常的人。
聂敬双眼中的精光,渐渐暗淡下去,中年男子小心地说道:“大当家的,要不先歇会儿?”
不待聂敬回应,中年男子转向罗飞羽道:“罗总管可还有什么事吗?”
罗飞羽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是前来拜见大当家的,并无要事。尚未请教……”
“在下唐仲,彭梁会二当家,罗总管客气了。”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说道。
罗飞羽心里暗自摇头,与他寒暄两句,也就告辞而去。
彭梁会这个样子,能够占着彭郡和梁郡这么好的地方,还没有被人给吞掉,也真是个异数。
不过仔细想想彭梁会所处的位置,罗飞羽也就能够理解。不是彭梁会如何能力出众长袖善舞,而是周边势力相互掣肘,反而没人下手,以免一个不慎,反而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接下来,罗飞羽再拜见东平郡大派青霜剑派,与陈元致相谈甚欢。随后他即连夜离开东平,往荥阳而去。
……
一启程,罗飞羽就在船舱里,闭关不出。
与跋锋寒一战,虽只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过了一招,于他却大为触动。
他得到欧阳希夷和王通的指点,自己也注意到,当日在拔刀之前,他的气势境界,比之跋锋寒还要更胜一筹。可是一拔刀,这个气势境界就跌落尘埃一样,低上一个档次。
欧阳希夷和王通是询问他,罗飞羽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得到欧阳希夷和王通的指点后,罗飞羽才豁然开朗。
高手相争,气势,精神,真气,需得合而为一,才能发挥出完全的实力。
迈入这一步,才是真正的高手。
而修炼《长生诀》,就正是讲究精、气、神三者合一的。这一刻,几个因素合在一起,犹如一把宝库的钥匙,为罗飞羽打开一扇大门,显出一片新的天地。
他在船舱里,没日没夜地静坐,练功,仿佛又回到扬州城外石龙小屋,沉浸在那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浑浑豁豁状态。
直到某一天,月光透过窗棂,射进来,照在罗飞羽身上,他倏然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地转头四看。
船舱里,空无一人。
罗飞羽听到隔邻船舱里传来的微弱呼吸声,若有若无。
分别是云玉真和尤雨晴。
她们两个分别睡在左右隔壁的船舱。
罗飞羽起身,踱到窗边,推开窗棂,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
两边的轻微呼吸声立止。
然后,他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微不可察。
船舱门轻轻打开,两道人影飘了进来。
罗飞羽恰在此时转头,咧嘴一笑,轻声说道:“你们两个倒是蛮警醒的。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226 不陪你玩
荥阳扼守在黄河、大运河和其他河流的交汇处,可谓是进出洛阳的咽喉要地。
瓦岗军攻陷荥阳,立即就以此为根基,聚集大军,威胁着洛阳的安危。
如此重镇要地,自古以来就是驿道必经之地,又是东西水运汇聚之处,是以十分兴旺。
飞云号一大早就停靠码头,瓦岗军立即就有人上船查验。
罗飞羽站在船舱窗前,没有下船。
码头上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一队队士卒在码头间穿梭往来,稳维持秩序。
离码头不过数百步,就是荥泽城,更远的地方,就是更为巍峨的荥阳城。两座城池一主一副,实则合二为一,通过官道相连,两旁就是摊开的店铺、商宅和民居,十分繁盛。
荥泽城高嵩的城墙,上面还带着大片大片的焦黑,还有明显的破损。这是瓦岗军攻打荥阳城留下的痕迹,现在都还没来得及修补。
瓦岗军主力正在图谋兴洛仓,并不在荥阳城内驻扎。
一旦瓦岗军攻陷兴洛仓,声势就势必更为浩大!
罗飞羽站得高,远眺着远处的荥阳城,对船舱底下的声音充耳不闻。
云玉真来到罗飞羽身后,轻声说道:“老爷,瓦岗军要所有人下船。”
罗飞羽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好,去吧。”
荥阳离兴洛仓不到百里,瓦岗军又是刚刚平定这里,来往查验甚严,也是情有可原。
下到船舱,罗飞羽左右一扫,就不由得微微蹙眉。
瓦岗军士卒一队十二人,身穿黑色劲装,明刀执枪,十分严肃戒备。
领头的队正盯着罗飞羽,问道:“你就是这艘船的主人?这艘船运送的是什么货物?可有关防?”
罗飞羽摇头答道:“在下从江都来,是前来拜见瓦岗军大龙头和蒲山公的,烦请通报一声?”
“好胆!”队正手按上刀柄,大喝一声,“蒲山公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江都罗飞羽。”罗飞羽答道。
“罗飞羽?”对正答道,“罗飞羽是什么人?不认识!”
云玉真和尤雨晴沉默不语,其他人也都保持着沉默。这个时候,罗飞羽在说话,他们也就不能插话。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那扬州总管罗飞羽呢?可有听说过?”
“扬州总管?!”队正斜乜着双眼,瞅着罗飞羽,冷笑着说道,“你都是扬州总管,我还是江南道大总管呢!”
一众士卒纷纷符合着大笑起来。
罗飞羽却神色如常,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待他们笑完,罗飞羽才沉声问道:“好吧,你们是需要银子还是黄金,才肯去通报一声?”
“好胆!当面行贿,来人,全部抓起来。”队正大喝一声,唰的拔出腰刀。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冷冷地看着他,包括刚才点头哈腰的船老大,也变了个人似的。
罗飞羽笑道:“现在荥阳城是谁在主事?“俏军师”沈落雁么?你们何不去通报一声?我就在这里等着,又不会跑,怕什么!”
队正再次怒喝一声:“大胆!小姐的名号,其实你能随便称呼的!”
罗飞羽摇头笑道:“那好吧,既然你们不愿通报,那我们离开,不靠岸不进城就是了!”
队正一愣,双眼中闪过一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惊惶。
罗飞羽心里一紧。
玛德,原来这是沈落雁这婆娘故意的!
想来也是,这一带是瓦岗军的核心控制区域,沈落雁又不是彭梁会三当家任媚媚那样的人,而是精明强干,既然在彭城的时候,就知道罗飞羽要前来荥阳,肯定早就在留意罗飞羽的行踪。
这一趟,因为罗飞羽在船舱里闭关练功,飞云号行船甚缓,本来只需要三四天的行程,硬生生走了七八天。飞云号还没到荥泽城外的码头,行踪就肯定早就为沈落雁知晓得清清楚楚。
如今这位队正,显然就是沈落雁故意让他这么做的。
罗飞羽不动声色,很是有些无奈的样子,转头对左右说道:“走吧,准备开船,既然瓦岗军不欢迎,那我们就离开吧。各位军爷,请下船吧,我们不进城了!”
其他人齐声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准备开船。
“且慢!”队正喊道,“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罗飞羽陡然气势一变,整个人如同出鞘的长刀,寒气逼人。
队正脸色大变,噔噔噔连连后退。在他身后的一众士卒,也都骇然色变,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
这到底是瓦岗军的精锐,在罗飞羽强大的气势面前,竟然没有人转身逃走。
罗飞羽森然道:“回去告诉沈落雁,让她转告蒲山公李密和大龙头翟让,就说扬州总管罗飞羽前来拜见,为你等所阻拦,只能离开。滚!”
最后一声,罗飞羽犹如长刀出鞘,气势再次陡然爆发。本就连连后退的一众士卒,再也撑不住,一个个转身就走。
他们也是听出来,罗飞羽这是真的要走。
故而他们也急着回去禀报沈落雁。
云玉真来到罗飞羽身边,娇笑两声道:“总管这下可把他们给吓着了。”
其他人也都站住,等着罗飞羽的号令。罗飞羽叹道:“不是吓他们,开船,转入通济渠,全速行驶。”
“啊?!”云玉真惊呼道,“总管这是……”
罗飞羽晒然道:“你以为这个队正有这么大胆子,在我报出名姓之后,还这么骄横?这多半是沈落雁故意让他如此的。”
“她为何要这么做?”云玉真蹙眉问道。
罗飞羽摇摇头道:“我现在也还没想清楚,她为何要这么做。既然如此,我就不会陪她在她的地盘玩这个游戏。她想玩,那就追上来玩。”
云玉真沉默片刻!问道:“那素素姑娘怎么办?”
罗飞羽也有些头疼。他也不知道素素姑娘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更为头疼的是,素素姑娘看起来性情温柔,可是认定的事,她就是很难听得进去。
罗飞羽和李靖等人一再劝说,让她不要返回瓦岗军,就留在扬州。可是她就是听不进去。而虬髯客张仲坚平时杀伐决断,偏偏在面对素素姑娘时,就是耳根子软,豪气干云地要陪着素素回去一趟,全了主仆之谊。
自从在淮水上分开之后,罗飞羽一直就没收到虬髯客的消息,不知道两人现在什么情况。
他沉默良久。只能那个长叹一声道:“素素姑娘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沈落雁多半会追上来的。我到时还是会去荥阳一趟,你们就不要停船,直接到下邳,带个话给李靖,整顿兵马,准备北上。”
“啊?总管的意思是,不带我们去荥阳?”云玉真惊问道。
罗飞羽摇着头,答道:“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妥当。无论发生什么事了都好办些。你也有个艰巨的任务,去彭城跟彭梁会三当家任媚媚多接触接触。彭梁会的大当家和二当家,都不是能成事的人!我们不能等瓦岗军腾出手来,才有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