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是你?
次日一早,罗飞羽没事人似的,用过早膳,处理完几件要事,就在书房里写起字来,显得很是悠然自得。
尤雨晴这几天身子有些不适,来到书房的时候,看到罗飞羽在写字,不由得大讶,问道:“咦,总管今天不去见云帮主么?”
“不急,”罗飞羽说道,显得很是有些莫测高深,“等会儿独孤凤会来。”
“啊?独孤阀的人已经到了?”尤雨晴惊讶万分。
罗飞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招呼尤雨晴过来,说道:“我这字写得怎么样?是不是大有进益了?”
尤雨晴走过来细看,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罗飞羽哈哈一笑,正要说话,书房外传来禀报声:“禀总管,独孤阀来人独孤凤前来拜见。”
尤雨晴大吃一惊,罗飞羽只是一笑,没有说破,就让人带着独孤凤到厅堂等着。
总管府里的陈设,罗飞羽没有做什么大的改变。厅堂里,独孤凤落座,四处一看,立即就紧盯着屋顶不放。
厅堂主位上的屋顶,明显是新修缮的,与其他地方颜色有着细微的差异。
独孤凤一时看得入神,身后带来的两名族中年轻护卫,轻声提醒了两句,她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吃了一惊。
罗飞羽带着尤雨晴,已经进来,就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们两个进来的时候,都是落地无声,口鼻呼吸隔绝,无声无息,以至于独孤凤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到来。
罗飞羽微微一笑,伸手指指屋顶上,说道:“那就是影子刺客留下来的痕迹……”
“是你?!”独孤凤脱口而出。
一出声,独孤凤就认出来,这个大喇喇坐到总管主位上的年轻人,正是昨晚上带她去见过独孤策和独孤鹏棺椁的那个人。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凤姑娘来得很准时。”
独孤凤盯了他几眼,酥胸起伏几下,就平静了下来,说道:“总管年轻有为,令人敬佩。我这次前来,是为了两位兄长的事。”
“嗯,应该!应该!”罗飞羽点头应道,“在下讲究以理服人,凤姑娘远道而来,是先歇息几天,还是……”
独孤凤微微摇头,说道:“多谢总管好意。只是我无暇歇息。”
“好!”罗飞羽说道,“凤姑娘是爽快人,咱们就直入主题吧。人可以带走,只是有两个条件。”
“两个条件?!”独孤凤秀眉一蹙,问道。
罗飞羽点头道:“是的。第一个,就是令兄独孤策前来时,在天玉阁打死打伤民众数人,一应抚恤费、医药费和善后费用,加上令兄独孤鹏的身后事费用,俱列在这张账单了里,请凤姑娘过目。”
尤雨晴恍然大悟,原来一大早罗飞羽在书房里,就是在写这个!那个长度,足足有好几尺长!
独孤凤俏脸转冷,默不作声地接过尤雨晴递过来的厚厚账单,冷冷地问道:“还有呢?”
罗飞羽伸手指指她手里的账单,微笑道:“不急,凤姑娘先过目账单,我们再说第二个条件。”
这个态度,让独孤凤一时也无法翻脸。她冷着脸,展开账单,看了第一行,就不由得再次秀眉一蹙。
这份账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是心里以为罗飞羽这是要狮子大张口,敲诈独孤阀一笔。可是这份账单,事无巨细,一条条罗列得十分详尽,可是这个价钱,就很是……公道!
独孤凤心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公道”。
她草草看了几行,索性直接拉到最下端,果然有一个汇总的数字,账单总额十六两黄金,还很“贴心”地抹去了零头!
看到这里,独孤凤有些困惑,抬头问道:“这就是……所有的账单?”
罗飞羽点头说道:“这就是所有的账单,抹去零头,十六两黄金,童叟无欺。”
独孤凤舒了一口气,不置可否,说道:“好吧,第二个条件呢?”
罗飞羽说道:“久闻独孤家传的《碧落红尘》,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学秘籍,我也不敢奢求太多,就请凤姑娘施展一下《碧落红尘》身法,让我开开眼界,即可。”
独孤凤再次秀眉微蹙,不敢置信地问道:“就这个要求?”
“咦?难道我还能要求翻阅一下《碧落红尘》?”罗飞羽惊奇地说道。
“那当然不能。”独孤凤很肯定地说道,“我只是……不太理解,总管既然想看看“碧落红尘”,那就只得下场指点几招才行哩。”
罗飞羽哈哈一笑,摆手道:“我是以理服人,动刀动枪,未免伤了和气,传出去也不好听。凤姑娘就当是练功走步,走上一遍,也就是了。”
独孤凤实在想不明白,罗飞羽为何会有这么一个要求。她总觉得,罗飞羽的这两个条件,大有深意,可是却又很难让她拒绝。
她沉思片刻,还是放弃了思前想后,缓缓起身,说道:“也好。总管提的这两个条件,我也无法拒绝。寒家的《碧落红尘》,也只是被江湖朋友缪赞罢了。”
她说得比较慢,从起身说第一个字开始,她就如在厅堂中闲步而行一样,走了一圈下来,话音刚落,她也就刚好回到起始的地方,缓缓坐下。
啪啪啪!
罗飞羽拍掌赞道:“好!《碧落红尘》,果然是名不虚传。在下真是大开眼界啊!”
独孤凤展示的“碧落红尘”身法,比之独孤策,那是高明了不止一个档次。步法轻盈,流转自如,一气呵成,真正是甚似闲庭信步!
独孤凤看着罗飞羽,问道:“请问总管大人,这算是谈成了?”
“当然!”罗飞羽站起身来,双手一拍,说道,“凤姑娘请!”
门外进来几人,独孤策昂首挺胸,脸色阴沉,对走在身旁的云玉真连眼角余光都不瞧一眼。
独孤策脸上的淤青,早已经复原,只是走路时,足音沉重,显是没有了内息。
独孤凤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了独孤策一眼,就转身对罗飞羽说道:“总管言而有信,多谢总管了!”
进来的众人中,有人捧着一个小盒子,送到独孤凤身前。
独孤凤揭开来一看,里面是十来颗小指头大小的浅绿色药丸,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是解药,”罗飞羽解释道,“一共十二颗,每人一颗……”
“哼!解药?”独孤策恨恨地说道,“毒药吧!”
罗飞羽没有吭声,走了过来,瞥了独孤策一眼,对独孤凤说道:“凤姑娘拣一颗。”
独孤凤依言拈起一颗,罗飞羽伸手接了过去,看也不看,塞进嘴里,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183 碧落红尘身法
这个举动,就是独孤策,也都看傻了眼。
独孤凤微微一笑,收起小盒子,转身就走。独孤策紧随其后,还没走到门口,罗飞羽喊道:“等等,凤姑娘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独孤凤转头说道:“我来带走的是独孤家的人,没有忘。”
她自然知道罗飞羽指的是巨鲲帮的云玉真,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看过云玉真一眼。至于巨鲲帮其他的人,就更是不在她的眼中。
云玉真一直微微低着头,脸色如常,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的情形,是罗飞羽意料之中的事。他也是要让云玉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独孤阀对她和巨鲲帮,只是当做一个用过就可以扔的工具而已,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罗飞羽给尤雨晴使了个眼色,让她陪着云玉真,他自己则送独孤凤一行,直送到码头上船,才折返回来。
总管府里,云玉真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尤雨晴陪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解药已经给她服用,她就这么懒懒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尊汉白玉石雕像。
侍女前来禀报,说总管已经回来,就在厅堂里,让两人前去。
云玉真神情木然,跟着尤雨晴,来到总管府厅堂。一进去,就见到罗飞羽在厅堂中缓步而行。
尤雨晴伸手掩嘴轻呼,脸现讶色。
罗飞羽走得比较慢,每走一步,就会思索一下,再迈出下一步。可是尤雨晴已经看出来,这正是独孤凤展示一遍的“碧落红尘”身法。
罗飞羽竟然只看了这么一遍,就学会了?
云玉真的眼力和经验,比之尤雨晴更要强上许多,一看就知道这套身法十分玄奥。每一步,看起来似是随意而行,却暗藏玄机,但一定是要有内功心法相配合,这样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功效。罗飞羽浑然忘了两人的存在,一遍接一遍,完全沉醉于其中。
直到不知道多少遍之后,他踏出最后一步,恰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独孤家的“碧落红尘”,果然绝妙!”罗飞羽状甚欣喜,说道,“更难得的是,我还能把碧落红尘与龙象微步糅合在一起,创出一门身法来!”
尤雨晴欣喜问道:“总管……什么时候学会碧落红尘的?”
云玉真却是心里极为震惊,波翻浪涌,无法平静下来。独孤家的《碧落红尘》,这么轻易就能被人学会?还能糅合别的功法,创出一门新的身法来?
罗飞羽丝毫不介意她的存在,答道:“你以为我就只是为了看看独孤凤施展一遍身法?这几天,我可是每天都去找独孤策,跟他切磋招式身法的!”
尤雨晴再次惊呼一声,云玉真则是眼前一黑。
跟独孤策切磋招式身法?!她立刻就想到罗飞羽在她身上做的事情,哪里还不知道,罗飞羽一定是以同样的手法,窥探到独孤策体内穴窍脉络的底细,然后再加上从独孤策和独孤凤展示出来的身法,拼凑在一起,就是完整的《碧落红尘》身法!
眼前的这个人,太可怕了!云玉真心里震惊得如五雷轰顶,第一次认识到罗飞羽的可怕之处。
就在她失神落魄之时,罗飞羽的声音响起:“云帮主已经服用了解药。解决了独孤阀的事,现在可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了。刚才让你来,就是要让你清醒一下,独孤家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你和巨鲲帮的死活。”
“玉真如今非常清醒。”云玉真低头答道。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多说废话。你和巨鲲帮,对我来说,很有用处。只要对我忠心耿耿,我也断然不会亏待你和巨鲲帮的。行还是不行,你现在一言可决。”
云玉真抬起头,没有多想,盈盈拜倒,答道:“是!玉真和巨鲲帮,愿凭总管差遣!”
刚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昨天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才对罗飞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罗飞羽却要到今天,解决完独孤阀的事情之后,才问出这个问题,实则就是斩断了日后她和巨鲲帮再次被独孤阀拉拢招揽的可能。
一日之间,却是有主动加入和被动纳入的云泥之别,意义不一样。
但是这个问题,云玉真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她说出一句“不行”,罗飞羽立刻就能捧出一个新的巨鲲帮帮主来。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云帮主没有让我失望。巨鲲帮其他的人,很快会带过来,你先坐下来,我帮你把散功丸的毒药祛除干净。”
“啊?!”云玉真有些不解,“不是已经有服用过解药?”
“给你们的解药没问题,只是多少会有些毒性残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清除干净。”罗飞羽解释道。
云玉真和尤雨晴一下子听明白了,尤雨晴问道:“难道说……”
罗飞羽狡黠一笑,说道:“给独孤凤的解药也没大的问题,只是多了点特殊的佐料罢了。唉,希望独孤阀的坐船上,有足够数量的茅厕,不然,十多个人轮番上阵,凤姑娘可就要不得不忍受满船臭烘烘的气味儿了!”
两女伸手掩着嘴巴,双眼瞪得溜圆,震惊得无话可说。
这个画风,可真是让人不得不忍俊不住。尤其是独孤凤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名门闺秀,如此优秀,又如此骄傲,在船上不得不忍受着满船臭烘烘的气味儿时,脸上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良久之后,两女才回过神来。云玉真内心震惊,尤雨晴惊叹道:“这……独孤凤岂不要……恨死总管了!”
罗飞羽嘿嘿笑道:“我就是要让她记忆深刻点,这样下次去找她讨账时,她才不会忘记我啊。”
云玉真无话可说。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罗飞羽的节奏。明明已经跟独孤阀和气收场,临走却又要搞出这么一处。以独孤策的脾气,此生只怕会视罗飞羽为生死仇敌。
她在罗飞羽的示意下,盘腿而坐,保持着运功的心境,却没有在运转内息。
片刻之后,罗飞羽伸掌抵住她的后背,一道柔和真气透体而入,汇入到她的经脉之中,游走运转起来。比起她自己运功,显得还要更加的顺畅。
她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只是如同一瞬间,这股暖洋洋的感觉,就随着罗飞羽撤回手掌,而缓缓消失。
“毒素祛除干净了,从双足的涌泉穴驱出。”罗飞羽说道。
云玉真骤然一惊,正在疑惑,为何双脚如同汗涌一样,如此湿漉漉的一大片。
她睁开双眼一看,厅堂之中,已经多了二十来人,正是巨鲲帮的主要成员,都正在看着她,沉默不语。
184 巨鲲帮
厅堂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抑。
罗飞羽说道:“你这帮手下,倒是个个忠心耿耿,没有你的首肯,就连解药都不肯吃下去。”
云玉真站起身来,礼道:“玉真谢过总管大人!”
她扫了一眼手下这些人,俏脸一沉,说道:“自今日起,巨鲲帮唯总管大人马首是瞻,与独孤阀再无任何瓜葛。”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以眼光交流。
为首的锦袍大汉站起身来,沉声问道:“帮主,这是……怎么回事,请帮主赐告。”
“这位是……”罗飞羽坐在那里问道。
云玉真还没有吭声,锦袍大汉朝着罗飞羽微微躬身,答道:“在下卜天志,现为巨鲲帮副帮主,见过总管大人。”
卜天志长相粗犷,颇为丑陋,左脸颊一道两寸来长的刀疤,显得很是有些狰狞,双眼有神,举止沉稳,颇有些气度。
云玉真补充道:“卜副帮主是巨鲲帮的老人,随家父多年,为巨鲲帮立下汗马功劳。现在主管帮内的战船和盐场。”
“嗯,卜副帮主坐下说话。”罗飞羽点头说道,“独孤阀派了独孤凤前来,与我握手言和,带走了独孤策等人,以及独孤鹏的棺椁。临走之时,她说了,她此行前来,只带走独孤家的人。我也跟云帮主说了,云帮主和巨鲲帮,对我大有用处。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云帮主和巨鲲帮。云帮主被我说服了,转投到我的门下。整个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卜天志看看云玉真,端起身前的酒杯,双手捧着,说道:“卜某生是巨鲲帮的人,死是巨鲲帮的鬼。老帮主弥留之际,卜某立誓誓死辅佐帮主。帮主能与独孤阀一刀两断,卜某相信,老帮主在天之灵,定会万分欣慰。”
话音刚落,他一仰脖子,喝了这杯解药酒。
其他人这才纷纷伸手,喝了身前的解药酒。
罗飞羽拍掌赞道:“好!云帮主有如此一帮忠心耿耿的手下,足可见巨鲲帮能够名列八帮十会之列,是有些真材实料的。你们静坐!不要运功,我来助你们祛除毒素。不然,就需要白白多耗费好些时日才行。”
“总管,这……”云玉真说道。
罗飞羽答道:“无妨,二十一人,费不了多少功夫。”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其他人可就内心十分震惊。以内劲帮人疗伤祛除毒素,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一下子帮二十来人祛除毒素,这就颇为惊世骇俗了。
云玉真不再多说,对着众人点点头,众人也就纷纷依言坐下。
罗飞羽从卜天志开始,为这些人祛除毒素。云玉真看了一会儿,无事可做,想起刚才的情形,也就坐好,静下心来,开始运转内息。
只是一开始,她就心头一颤。
内息运转得如此丝滑顺畅,平和中正,与此前相比,这才知道,此前的内息运转得自以为很顺畅,却原来是带着些凝滞的。
这还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一开始,云玉真就完全停不下来。她从来没有想到,静坐练功,竟然是如此的快意。
时间瞬息而过,当云玉真练得有些心绪浮躁时,她就停了下来,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罗飞羽正坐在那里喝茶。巨鲲帮的二十一人,包括她的贴身侍女云芝在内,都在静坐练功,还没有“醒”过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众人纷纷“醒”了过来,个个面露喜色,喜不自禁。
罗飞羽心里也是欣喜得很。
这段时间,他接连窥探过独孤策、云玉真以及这帮人体内穴窍脉络的情形,收获满满。
《长生诀》的神奇奥妙,让罗飞羽咋舌不已。练成了《长生诀》,并不是从此以后,就只有功力日渐深厚这么一个途径,而是可以随着更多的穴窍被发掘出来,把体内的经脉脉络拓展到一个更为庞大的程度。
《长生诀》上七幅图,标注出来的穴窍数十分之多,足足有三百六十一个。可是罗飞羽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把体内穴窍数目拓展到四百零九个!
这就意味着,他体内的经脉脉络,比起刚练成《长生诀》时,要更加的庞杂繁复。
而随着每拓展出一个新的穴窍,他就发现,功力就能得到一次提升。
故而如果能做到,他是希望能通过输入一道真气,窥探到所遇到的每个人的体内穴窍脉络。
罗飞羽一边很有耐心地等着,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这些事。
最后一个“醒来”的,是巨鲲帮众人里年纪最大的。身形佝偻,颌下留着灰白长须,脸色神色惊疑不定,不住伸展着右肩。
罗飞羽放下茶杯,说道:“以我之见,你们练功时,不要急着搬运周天,而是让内息在每个穴窍处温养鼓荡,然后再到下一个穴窍,不急不躁,顺其自然。这样虽然看起来慢,实则裨益良多。”
众人七嘴八舌地谢过。那名佝偻老者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深深一揖,说道:“老朽右肩处的旧疾已困扰多年,现如今竟然不翼而飞,不知总管大人是以何手法做到的,老朽感激不尽。”
“哦,这样啊。我只是察觉你的右肩天宗穴处有些淤塞,就顺手帮你打通了筋脉。既然是多年旧疾,那你就得更加以内息温养穴窍才行。”罗飞羽淡淡地说道。
他说得漫不经心,可是听在众人耳里,却不啻于是晴天霹雳。
穴窍淤塞,顺手就帮打通了!就跟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这完全就是神乎其神啊!
罗飞羽倒真没有觉得,这是个多大的问题。这也是因为他没有师承,所以不知道很多已经成为常识的东西。
云玉真就更是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一直记得,罗飞羽曾经说过,能够给她解决功力再也无法精进的问题。
她一直把这个当做夸大其词的话来看待。
可是陈老谋右肩的旧疾,她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当年就连父亲云广陵在世时,多次尝试,都未能解决。
既然罗飞羽能够“顺手”就帮陈老谋解决这个大问题,那么他曾经说过的话,就肯定是有几分把握的才对!
她瞅瞅罗飞羽,目光再转到尤雨晴身上,心里立时有了主意。
罗飞羽很坦然地受了陈老谋的一再致谢,这才转向云玉真,说道:“这些人,就是巨鲲帮的得力干将了。来,云帮主替我引介一下。”
185 地剑宋智
云玉真欣然起身,为罗飞羽一一引介。
副帮主卜天志,负责巨鲲帮的盐场和水运,也等同于是负责水军战船。手下五名堂主,五名副堂主。
陈老谋身形佝偻,就是帮中元老,专责帮中的新人训练,以及技术和器具打造。
余下就是云玉真的随身侍女云芝,以及亲手打造的风花雪月四堂,也是巨鲲帮如今大力打造的情报网络。四位堂主,四位副堂主,都是貌美如花的妙龄美女。
罗飞羽没有厚此薄彼,一一见过,这才说道:“我已经让人在天香楼摆宴,你们跟竹花帮和各位领军大将见一见,这样有什么事,也好相互配合。”
……
一入夜,天香楼就灯笼高挂,热闹非凡。
不过今日的天香楼,却不对外,而是只对内。新任扬州总管罗飞羽在天香楼大摆筵席,邀请扬州城内的豪绅富商赴宴。
然而眼尖的人很快就发现,赴宴的人还包括丹阳通守周儋,以及江都附近郡县的官员。
在掌控江都的第一时间,罗飞羽就任命历阳偏将马骐利率军一万,在丹阳通守周儋反应过来之前,进驻丹阳。还任命历阳偏将齐遂笠率军五千,进驻山阳,接管那里的防务。
等到丹阳通守周儋发现尉迟胜已经身死,扬州总管换人了的时候,他已经无力反抗,只能俯首听命。
如今他还是丹阳通守,不过兵权已经掌控在罗飞羽的手中。
一夜宾主尽欢,曲终人散,罗飞羽回到总管府,管家立即禀报,说有个客人一直在厅堂等着。
罗飞羽很是惊讶。到底是什么人,会来到总管府等着自己呢?
跟着他回到总管府的,就是尤雨晴,以及云玉真和侍女云芝。云玉真主住在总管府,是尤雨晴邀请的,罗飞羽也不知情。
厅堂里,坐着一个人,四十许间,身材修长,颌下一缕长须,脸庞瘦削,双眼灵动,透着满满的智慧光芒。
一身文士装束,兼且肤白如雪,毫无皱纹赘肉,长相儒雅英俊,就更是风度翩翩,十足武侯诸葛再世下凡。
在他身后,站着七八个人,其中就包括罗飞羽认识的宋强,乃是岭南宋家在江都的负责人。
在历阳见过宋鲁和宋师道宋玉致三人之后,罗飞羽就是从宋强那里得到宋家从各地搜集来的情报。
见到罗飞羽进来,来人长身而起,面带微笑,开门见山说道:“在下宋智,听闻总管正在大宴宾客,老夫不便去搅扰,就在这里等着总管。”
罗飞羽回过神来,上前礼道:“智叔大驾光临,怎么能让智叔在这里久候……”
“无妨!”宋智说道,“是老夫让管家不要去打搅总管的。总管万勿因此而责怪。”
坚持让宋智落座,罗飞羽才回到主座坐好,问道:“智叔这是……”
“老夫一接到消息,就立即从岭南赶来。”宋智抚须笑道,“这位可是巨鲲帮那位大名鼎鼎的粉红帮主云帮主?”
云玉真没有坐下,而是与尤雨晴一样,站在罗飞羽身后。她十分恭敬地回道:“玉真见过宋二爷。”
罗飞羽解释道:“云帮主和巨鲲帮如今也在为我做事。这位是尤雨晴,现在是竹花帮翠竹堂堂主。这位是云帮主的侍女云芝。这些是智叔带来的高手,宋强大哥可否引介一二,我也好结识一下。”
宋智伸手抚须,饶有兴致地看着罗飞羽,直到宋强一一介绍完,他才哈哈一笑,说道:“三弟在传回岭南的话中,对总管大加称赞。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名不虚传。”
罗飞羽微微欠身,答道:“智叔和鲁叔过奖了。如今也不早了,智叔一路舟车劳顿,你看是去书房喝杯茶,还是先歇息,明日再聊?”
“老夫在岭南时,就最喜夜深人静之际,品茶静思了。”宋智答道。
罗飞羽会意,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礼道:“那智叔不妨来品品总管府里的珍藏,请!”
两人来到书房,尤雨晴为两人准备好茶具热水,退了出去。
宋强等人就在书房外候着,云玉真留下云芝在这里候着,她和尤雨晴进到书房旁边的厢房里,也没有歇息。
罗飞羽为宋智斟茶,说道:“没想到是智叔亲自前来,我就放心了。”
宋智微微一笑道,“三弟说总管心直口快,十分好相处,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今日入城,老夫可是大为惊讶。短短的时间里,总管就能掌控到这个程度,实属大出老夫和三弟的意料之外。”
“我只是乘势而起,然后为大家指明一个前进的方向罢了。”罗飞羽很是有些谦逊。
“这已经是非常人所能为了!”宋智赞道,“总管下一步准备如何打算?”
“等!”
“等?”宋智微微蹙眉问道。
罗飞羽解释道:“江都四战之地,海陵有李子通。江淮有江淮军,占据历阳。毗陵通守路道德。都对江都虎视眈眈。我就在等哪一个最先反应过来,挥军来抢江都。”
宋智完全听懂了罗飞羽的这句话。心里默默地为这几人捏了一把汗。
赶来江都的路上,他听到的传言纷纷扰扰,什么江都如今是竹花帮在主持大局,历阳守军投奔丹阳通守周儋,巨鲲帮也分得了一杯羹之类的。
如今见到罗飞羽,他才十分确信,这些传言只怕都是这个年轻的总管大人故意散播出去的,为的就是要吸引周围的人来攻打江都。
他轻叹一口气,笑道:“总管放出去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遮人耳目,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老夫此来,本来还想着提醒总管,如今看来竟然是杞人忧天了。”
“哦?可是李子通蠢蠢欲动了?”罗飞羽问道。
宋智点点头,答道:“据可靠的消息,李子通派伍云召、伍天锡为先锋大将,率精锐三千,已经出了海陵。”
“伍云召?伍天锡?”罗飞羽大为惊讶。
这些个名字,他听得十分耳熟。但是这两个人,难道也能在这个《大唐双龙传》衍生出来的世界里出现?
他意在江都,自然对江都周边的势力,都有些了解。李子通拥兵两万,能够在扬州总管尉迟胜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盘踞海陵,只能说明两点,一是李子通的确有其过人之处,二是李子通与宇文阀之间,肯定是有着某些默契的。
可是罗飞羽还真没留意到,李子通手下大将里,还有伍云召和伍天锡这两号人物。
他深吸一口气,对宋智道:“多谢智叔指点。李子通背后,是否与宇文阀有关?”
186 深夜论天下大势
罗飞羽如此问,自然是因为他并不完全是猜测,自是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足够可靠的信源,来完全证实此说。
宋智面带微笑,微微点头,说道:“总管为何如此说,千万别告诉老夫,你只是推断出来的。”
罗飞羽苦笑道:“三分连猜带蒙,三分略有证实,剩下四分就是空白。总管府里,我找到一封宇文化及的信,虽然语焉不详,但我判断与李子通有关。”
宋智说道:“大业十一年(615),李子通不相容于齐郡长白山贼寇左才相,率部众万人南下淮南。起先屈服于杜伏威之下,后见机可乘,率众发难,重挫杜伏威。隋将来整率军清剿,先后击败杜伏威和李子通。李子通率余众投奔海陵,自称将军。”
那个时候,尉迟胜已经是扬州总管。以他手中的兵力,想要剿灭李子通,根本没有什么问题。
宋智接着说道:“李子通盘踞海陵后,从海路北上,再据盐城,东海,沐阳,与海沙帮配合默契,觊觎余杭。独孤阀积极拉拢巨鲲帮,却因独孤阀手中无兵权,势力难出东都洛阳,故而区区一个巨鲲帮,阻挡不住海沙帮在东南沿海一带的坐大。”
“水龙帮呢?也无法阻挡海沙帮?江湖不是传言水龙帮是依附于岭南宋家的?”罗飞羽问道。
宋智坦然答道:“水龙帮与寒家之间,颇有些渊源,不过只是生意上的合作,水龙帮帮主张任,并未依附于寒家。”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罗飞羽却能感受到宋智这番话背后的广阔深远,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水龙帮的背后,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宋智微微一笑,没有搭话。
罗飞羽话题一转,问道:“前不久,宇文阀的第三号人物宇文士及亲率高手,出现在余杭,混在海沙帮里,攻击东溟派的飘香号大船。这一次李子通出兵,是否宇文士及在背后所推动?”
宋智摇头道:“宇文士及事后即已赶回东都洛阳。不然,他一定会来到江都,找你的麻烦。”
“东都洛阳,又出了什么大事?”罗飞羽一惊,双眼微缩。
如今虽然天下豪杰烽起,杨广应接不暇。可是杨广的一举一动,还是牵动着天下人的目光,实际上也深深地影响着天下大势。
“嗯!”宋智点点头,很满意罗飞羽这般的敏锐,“宇文阀低估了朝中算计他们的势力。这一次,是因为朝堂重臣,纷纷上柬,要杨广移驾大兴(长安)。”
“嘿,移驾关中,始作俑者是什么人?”罗飞羽晒然道。
宋智微微一愣,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罗飞羽点头答道:“朝堂上各家势力在暗中较劲。最先提出这个话头的人,动机十分值得考究啊。”
“此话怎讲?”宋智问道。
罗飞羽解释道:“如若是真心诚意为杨广和大隋着想,且心里明白的,必定会力主杨广留在东都洛阳。移驾江都,是宇文阀所力主,自然是因为这样宇文阀等若掌控了朝堂。而移驾关中,这个图谋就大了。”
“嗯。有道理。可是这一次,宇文阀是赞同杨广移驾关中的。”
“他们当然赞同。”罗飞羽说道,“表面上看,杨广移驾关中,各方都能得利,故而乐见其成。东都洛阳面临着瓦岗军的攻击压力,杨广为安全计,移驾关中能稳固皇位。宇文阀可摆脱东都洛阳王世充等实权大将的掣肘。杨广皇位稳固,独孤阀也就稳固了。朝堂重臣也认为关中可安枕无忧。然而果真如此么?”
宋智沉思一会儿,沉声答道:“最先上柬的,是晋阳宫副监裴寂。他是杨广的人。”
“晋阳宫副监?”罗飞羽沉吟着,“那晋阳宫监是谁?”
宋智再次一愣,耐心地解释道:“太原留守李渊,就是晋阳宫监。”
罗飞羽眉头大皱,豁然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赞道:“李阀这果真是好算计啊!”
这次轮到宋智皱眉,问道:“此话怎讲?裴寂上柬,李渊却上柬力主杨广驻驾东都洛阳,并说什么天子守国门,天下可定。”
“为什么说裴寂是杨广的人?”罗飞羽岔开话题,问道。
宋智有些摸不清罗飞羽的思路,答道:“杨广留下裴寂在晋阳,就是为了监视李渊。”
罗飞羽摇头苦笑,说道:“我已经大致明白了,这果真是一番好算计。这个裴寂,明面上是杨广的人,只怕暗地里,早就倒向李阀了。”
“此话非同小可,总管可不能妄下判断。”宋智面容一肃,正色说道。
罗飞羽点头道:“这当然完全是猜测,尚需证据和时间去证实。但是现在,却不妨碍如此假设,然后往下推演。朝堂上,可有反对者?”
“有。”宋智答道,“护国大将军来护儿和东都通守王世充,都力柬不可移驾关中。”
“王世充只怕是不得不如此故作姿态。这个护国大将军来护儿,只怕是杨广身边,唯一对他忠心耿耿毫无二心的人了。”
宋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早就凉透了的茶,眉头微蹙。罗飞羽歉然一笑,端起茶具,正欲出声唤人。宋智摆手道:“无妨,谈得正兴起,无需唤人前来打断了总管和老夫的兴头。”
“好。”罗飞羽就为他斟了一杯冷茶,说道,“杨广如若移驾关中,宇文阀掌禁卫大权,弑君作反,将会是极有可能的事。如此一来,独孤阀只能东逃洛阳,或是北上晋阳,依附李阀。宇文阀作乱是把好手,却一心想要复辟旧朝,又德不配位,不知天下人心思变。那时,李阀登高振臂一呼,率大军攻入关中,大义名分有了,实利也得了,雄据关中,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还有谁能阻挡。”
宋智眉头紧缩,却又心里觉得,罗飞羽此说并非全无可能之事。虽说李阀要走到这一步,有重重难关要过。可是杨广移驾关中此举,对李阀来说,却也是有益无害。
杨广在世一日,李阀就不敢公开举兵。但是杨广在东都洛阳,对晋阳的掌控威慑,比在关中时当然是要强得多!
他轻叹一口气,说道:“裴寂是否暗中投向李阀,尚不得而知。只是总管的这番推论,这番谋划,不像是出自李渊之手。李渊此人,给世人的印象是胆小怕事,优柔寡断,却又出了名的贪恋美色。以裴寂之位,除了李渊,何人能说服他上此柬书?况且李渊虽为太原留守,晋阳宫监,杨广也并没把兵权尽数托付给他,而是另遣虎贲郎将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为副,密加钳制。”
罗飞羽却是知道,裴寂这个举动,只怕是李世民在暗中推动,然后还让裴寂以为是自己的主意,心甘情愿,欣然上书的。
这事李渊没道理不知道。但是他却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并且还反着来,力柬杨广驻驾东都洛阳!
只有这么推测,才能解释得通这么些自相矛盾的事。至于虎贲郎将王威和虎牙郎将高君雅,一旦李阀起兵,这两人要么归顺,要么就是身首异处,刚好杀了祭旗。
罗飞羽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口喝干了,才反问道:“李渊这人吧,给世人的印象,也许只是他的韬光养晦之举。可是身为当今天下四大门阀阀主之一,李渊必定有其过人之处。按我的看法,这个人必定是城府极深,却又能宽仁容众;有远见卓识,行事小心谨慎,却又任性率真,偶有天马行空乃至于癫狂之举。要是因此而轻视了李渊,恐怕是极为不明智之举!”
宋智不可置信地看着罗飞羽,愣愣地说道:“总管此语,老夫只听到一人如此说过。”
“哦?是跟李渊有过交往的人所说的吗?”罗飞羽问道。
187 东溟派来人
宋智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反问道:“总管可有听说过“霸刀”岳山这个人?”
罗飞羽摇摇头。
“霸刀岳山这个人,与李渊年岁相差颇大,却结拜为生死兄弟。”宋智缓缓说道,似是在叙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因着霸刀岳山的缘故,大兄与李渊也有过几面之缘。他就曾说过,李渊这个人,大智若愚,城府极深,贪恋美色,任性率真!”
罗飞羽明白过来。
天刀宋缺对李渊的评价,与他对李渊的评价极为相似。但是实际上,罗飞羽对李渊的这些看法,一小部分是来自于自己的推测,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历史那条时间线上的史学结论。
一个坐上李阀阀主之位,执掌太原留守兵权,又一手开创李唐盛世的人,怎可能是史书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个贪恋美色、胆小怕事、优柔寡断之辈?
但是天刀宋缺的看法,则是来源于他对李渊的了解。由此可见,宋缺看人很是有一套。
在罗飞羽沉吟之时,宋智长叹一声,说道:“总管这么一说,老夫倒也是以为,裴寂上柬杨广移驾关中一事,是李阀在背后推波助澜。以此而推之,李阀这是把天下豪杰都给算计了。”
罗飞羽笑道:“杨广巡幸江都,才是李阀最为乐见的。可是杨广最后却被一个刺客给吓得返回东都洛阳。不管怎么说,杨广呆在东都洛阳,是李阀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另外一个最不愿见到的,恐怕就是李密了。”
宋智狡黠一笑,说道:“老夫也刚好想跟总管说说李密。李密的确不希望杨广待在东都洛阳。为了促成此事,他正在聚集兵力,准备攻打兴洛仓。一来也是为了瓦岗军的壮大,另一方面,也就是要摆出兵逼东都洛阳的态势,促成杨广移驾关中。”
“嘿,随驾护卫大军都会西进关中,李密一定以为,如此一来,他就能攻进东都洛阳了。”
宋智有些奇怪地看着罗飞羽,问道:“总管对李密不是很看好?”
罗飞羽答道:“正是。”
“咦,这是为何呢?”宋智好奇地问道。
“一山不容二虎!”罗飞羽答道,“对李密而言,成也瓦岗军,败也瓦岗军。反之亦然,对瓦岗军而言,成也李密,败也李密。”
宋智微微点头,“此说倒也颇为新颖,照总管如此说,李密这是没有出路了?”
罗飞羽答道:“出路倒是有,只是李密舍不得瓦岗军这个金子招牌而已。”
宋智双眼一缩,大讶道:“总管的意思是……李密离开瓦岗军,自立门户?”
“是的。”罗飞羽点点头,“只有这样,李密所面临的诸多问题,方可迎刃而解。”
对罗飞羽这个说法,宋智显然不是十分认可。
但是罗飞羽心里却是知道,对李密来说,继续呆在瓦岗军里,无法跨过大龙头翟让这个坎。继续在翟让之下,有功高震主之隐患。杀了翟让,瓦岗军从此就只剩下下坡路可走了。
最佳的时机,莫若在攻下兴洛仓之后,向翟让提出要求,率军自立,离开瓦岗军的地盘,去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如此既显出高远志向,又成全了与翟让之间的知遇之恩,赢得天下人和瓦岗军将士的敬仰之心,异日如若瓦岗军兵败,他就能尽收瓦岗军旧部,令其心服口服,可谓是一举多得。
至于地盘,天下之大,除了瓦岗军的地盘,还有足够多的地方,可供李密立足。
两人在书房里纵论天下,不知不觉之间,东方既白,书房外,天色也渐渐放亮。
既然已经知道李子通出兵,罗飞羽自然也不能等闲视之,在送宋智前去歇息后,罗飞羽就紧急召集诸将,开始做相应的准备。
……
事情全凑到了一块儿。
宋智一来,就带来了李子通出兵江都的消息。
就在罗飞羽紧锣密鼓备战,李靖率大军在江都城外与李子通大军对峙之时,东溟派的飘香号巨舶,也出现在江面上,驶进江都码头。
很难说,东溟派飘香号这个时候来到江都,仅仅只是个巧合。
总管府里,罗飞羽与手下诸人议事完,留下李靖和红拂女等人,反复审视此次的战备情况。
宋智闻讯而来时,罗飞羽刚刚得到禀报。码头上的留守偏将,还不知道这是东溟派的船,只知道如此一艘巨舶,肯定不寻常,故而紧急遣人禀报。
厅堂里,只有几个人,李靖,红拂女,尤雨晴,云玉真,以及邵令周和沈北昌。
“东溟派来江都,可是应总管之邀?”宋智已经摸清了罗飞羽的脾性,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她们恐怕是来讨账的。尉迟胜把持江都多年,宇文阀只怕也通过他,买了东溟派不少兵器。”
“原来如此。”宋智明白了,“总管准备如何应对?”
“我会跟她们谈谈。”罗飞羽答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这个人也讲究以理服人,谈得好,皆大欢喜。谈得不好,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宋智摇头苦笑,提醒道:“东溟派所在的琉球,孤悬于东海之外。东溟派也一向不参与中原之争。但是东溟派实力强大,尤在八帮十会之上。尤其是如今的东溟夫人,来历不凡,功力深厚,与诸多顶尖高手都有些渊源。总管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为好。”
罗飞羽点头称是。就在这时,管家前来禀报,说东溟派来人求见。
东溟派的人来得这么快,众人都是颇为惊讶。
片刻之后,一高一矮两名女子进来厅堂,高的那人说道:“琉球东溟派护法单秀、单玉蝶,见过罗总管。”
单秀高而瘦,犹如干枯的竹竿,脸上手上,都是皮包骨头。单玉蝶却矮胖,年纪看起来比单秀年轻十多岁,脸如满月,一团和气。
这两个人形象迥异,令人很难想象,她们竟然是东溟派的护法高手。
在两人腰间,缠着几圈节节相连的软钢索,每一节细若手指,显然就是两人的奇门兵器了。
“琉球东溟派?”罗飞羽微微皱眉,朝向左右问道,“我们跟东溟派有什么来往吗?”
李靖等人默然摇头。
宋智则是啼笑皆非。众人刚才还在谈论东溟派,罗飞羽这个时候却故作不知。
单秀脸上如枯骨,没有任何表情。单玉蝶目光从宋智身上挪开,笑着说道:“罗总管不知道敝派不打紧,夫人遣我二人前来,就是请罗总管去一唔。”
188 请去一唔
罗飞羽脸上表情可就丰富多了,大讶道:“东溟夫人请我去一唔?”
单玉蝶笑答道:“是的。”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说道:“东溟派专做兵器买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江都换了个人?我现在正在焦头烂额,忙着江都的大大小小诸事。对了,咱们钱库里头,现在还有多少银钱来着?”
“启禀总管,江都钱库,已经空空如也了。”尤雨晴会意,欠身答道。
罗飞羽失望地“哦”了一声,转向单玉蝶说道:“东溟派的兵器生意,可否赊欠?”
单玉蝶眉头微蹙,一团和气地答道:“罗总管何不去问问夫人?”
“唉……”罗飞羽长叹一声,语甚惆怅,“东溟夫人可否在江都多待些时日?我这几天,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其他那些杂七杂八的事。请两位仙子回去禀报东溟夫人一身,一待在下忙完了正事,就会立即前来登船拜访,生意做不成没关系,与东溟派攀个交情也好啊!”
他这是把自己摆在无比低微的地步,说的话,虽然很有礼貌,实际上却堵住了东溟派的说辞。
宋智如同重新认识了罗飞羽一样,这才明白过来,罗飞羽不是对所有人都是那么直截了当的。至少现在,他感受到的,就是罗飞羽实则狡猾得很,抢先一步,堵死了东溟派讨账的说法。
而他拒绝东溟派的邀请,也让东溟派无话可说。没钱,现在也没有求东溟派的地方,更没有这个时间,这每一个理由,都是十分充分。
单玉蝶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眼前这位年轻的总管,竟然是如此的油盐不进。
单秀冷冷地说道:“夫人差我们两人前来,就是请罗总管现在前往一唔的。”
“现在就去?为何呀?”罗飞羽自动忽略了单秀语气中的威胁,大讶问道。
“因为罗总管的账尚未还清。”单秀冷冷地说道。
罗飞羽哈哈大笑,说道:“如此说来,东溟派的兵器买卖,是可以赊欠的了。就是在下从来没有高攀上东溟派啊,如何会有账未还清呢?两位仙子请回吧,这事只怕是东溟夫人搞错了。”
这一次,就是单玉蝶,都是面色一变。
单秀更是声音冷得如寒冰,说道:“罗总管慎言慎行!欠钱的是扬州总管,罗总管现在可不就是扬州总管?!”
罗飞羽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就是说嘛,这是东溟夫人搞错了。扬州总管是尉迟胜,我这个总管,可不是扬州总管。”
“不是扬州总管?”单秀冷冷地说道,“罗总管这是在消遣东溟派么?!”
“在下哪敢消遣东溟派啊!”罗飞羽叫起撞天屈来,脸上表情却很是夸张,“在下只是个小小的江都总管而已,离扬州总管之位,还差着一大截哩。”
宋智一直在旁观,这个时候,他心里泛起一股无力感来。罗飞羽的这番狡辩,就连他也觉得无懈可击。因为他在前来江都的路上,早就不止一次听到过,罗飞羽对外宣称的,的确是江都总管,而不是取尉迟胜的扬州总管而代之!
可是世人眼里,江都可不就是扬州?!
单秀也是目瞪口呆,无话可说。她与单玉蝶对视一眼,冷冷都说道:“罗总管如此说,我二人只得回去如实禀报夫人定夺。只是罗总管确定要如此么?东溟派最重恩怨,有恩必报,有怨必还,与东溟派结下梁子,于罗总管大业有害无利。”
罗飞羽“啊”的一声,站起身来,大为讶异道:“莫非在下言语有何冒犯?让两位仙子觉得结下了怨恨?”
这番话说得单秀和单玉蝶心头火气,可是却又发不出来。如若说罗飞羽这就是结怨东溟派,那传了出去,反而会让天下人觉得东溟派睚眦必报,气度狭隘。
单秀和单玉蝶碰了这么个软钉子,带着一肚子怨气,无奈离去。
李靖等人也各自散去,罗飞羽和宋智来到书房坐定。宋智带着几分担忧,说道:“总管如此对待东溟派护法高手,似乎不是很妥。”
罗飞羽嘿嘿一笑,答道:“我只是杀杀东溟派的锐气罢了。来找我要尉迟胜欠下的账,还如此盛气凌人,强迫我去见东溟夫人,还真当我是予取予夺的对象了。”
“嗯,说得也是。”宋智点头道。
罗飞羽问道:“这个东溟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东溟夫人单美仙,乃是阴后祝玉妍之女,他的父亲,就是那位霸刀岳山!”宋智娓娓道来。
这些秘闻,罗飞羽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他需要得到这方世界人物的证实而已,以防万一衍生出来的这个世界,与他记得的原著有些偏差。
比如说李子通的先锋大将伍云召和伍天锡,就是《大唐双龙传》原著里没有出现的人物,但是这个世界却有这么些个人物。
顺带着,罗飞羽也问了很多关于祝玉妍和阴葵派的事。
魔门分为两派六道。
阴葵派为其一,镇派绝技天魔秘,练成之后神秘莫测。花间派就是比阴葵派还要更加的神秘,少有传人在江湖中现身。
六道为补天阁,邪极道,天莲宗,真传道,灭情道,魔相道,也是神秘得很,江湖中少有人知晓。
宋智知道的江湖秘闻极多,从阴葵派祝玉妍谈起,到相关联的魔门高手,以及正道高手,还有他们之间的恩怨,都一一道来。
只是谈兴正浓时,单秀和单玉蝶两人又来了。
在宋智的劝说下,罗飞羽再次在总管府厅堂,见到两人。
这一次,单秀一言不发,单玉蝶满脸和气,话也说得委婉和气了许多。但是主旨不变,就是请罗飞羽到飘香号上去。还没等罗飞羽回答,她就转向宋智,恭敬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名满江湖的地剑宋智宋二爷了,我二人有眼无珠,夫人责我二人前来,请总管和宋二爷上船一唔。夫人还说了,倒不是东溟派架子大,实则是在余杭时,海沙帮贼子偷袭,让夫人不敢稍离。”
这当然也是睁眼说瞎话。
东溟派的坐船,即使东溟夫人离船上岸,船上肯定也是有高手坐镇的。她们这么说,显然就是现学现卖,学罗飞羽刚才的说话策略,摆低姿态,但别人一听就知道是睁眼说瞎话的。
宋智看向罗飞羽,说道:“总管你看呢?”
他这是给足了罗飞羽面子,罗飞羽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智叔请!”
189 砸船
一行人出城,来到码头,宋智心里暗自吃了一惊。
码头上,比起他来的时候,少了很多人,却多了很多军士。
江面上,更停泊着近十艘五牙大舰,巍峨的舰身,比之东溟派的飘香号,还要高大许多。
更为惊人的是,这些五牙大舰,以及为数更多的黄龙战船,隐隐然封锁住江面,把飘香号包围起来。
再加上码头上的众多军士,一旦合围,东溟派高手武功再高,也无处可逃,只能力战到底了。
宋智心里暗自心惊,搞不懂罗飞羽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如果真的想对东溟派动手,该当不会应邀上船才对啊。
飘香号高达五丈,无上船踏板。单秀和单玉蝶来到船前,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请”,就不约而同地飘身而起,升腾起两丈有余,身形一滞时,足尖在上船绳梯上一点,身形如大鸟般,再次腾空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船头甲板上。
“智叔先请。”罗飞羽仰头看着飘香号,说道。
宋智哈哈一笑,没有什么动作,旱地拔葱,姿势比起单秀和单玉蝶,还要优雅轻松得多。
罗飞羽却没有动,而是转身上了停泊在码头的黄龙战船。
黄龙战船驶向近处的一艘五牙大舰。
飘香号上,单秀,单玉蝶,宋智,都搞不清楚罗飞羽这是要干嘛,看着他从黄龙战船上,登上五牙大舰。然后五牙大舰那庞然大物一般的船身,朝飘香号驶来,停在飘香号前头。
罗飞羽站在船头。就在众人以为他是要从五牙大舰上跃身而起时,却猛然见到五牙大舰船头上的拍杆猛然放下,无不骇然失色。
砰!
拍杆高五丈,顶系巨石,重重地砸在飘香号甲板上,立时木屑横飞,整艘飘香号都猛然一震,在水面上摇晃起来。
船头上的另一拍杆,仍旧高高竖起,其上的巨石,蓄势待发,令人胆寒。
飘香号上,喊叫声四起,一片混乱。
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顺着拍杆,施施然走了过来,踏上飘香号的甲板。
“什么人如此大胆!”船舱里传来一声怒喝。
旋即一朵白云飘飞而出,冉冉落下,显出一位绝色美女。
她一眼就看到砸烂甲板的巨石,站在巨石旁边的罗飞羽,以及五牙大舰那巍峨的舰身。俏脸含煞,怒容满面。
即使是如此动怒,罗飞羽仍能感受到她那动人心魄的美艳,即使是尤雨晴和云玉真这样的角色美女,比之这位来,仍要稍逊那么一点点。能够跟她相媲美的,就是尚秀芳和宋玉致。至于陈圆圆,罗飞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认比之这些绝色美女,还要更加的妩媚娇艳美貌动人些。
罗飞羽并没有被她的美貌给镇住,更没有被她美秀双眼中的怒火给吓住,脸上微笑不改,问道:“这位仙子是……”
宋智脸上亦是愕然,完全没有料到,罗飞羽竟然是用这种方法上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单秀和单玉蝶则是满脸怒容,怒目圆瞪着,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把罗飞羽给生生给撕碎了。
“你就是那个扬州总管?!”绝色美女恨恨问道。
罗飞羽纠正道:“在下是江都总管罗飞羽,仙子是东溟派哪位高人?”
“你为何要砸船?”绝色美女已经是银牙紧咬,动怒到极点了。
罗飞羽神色自若,答道:“东溟夫人不是请我上船么?船这么高,在下武功低微,没有东溟派诸仙子这么高飞来去的本事,只能出此下策,才能上船啊。”
单玉蝶脸上的一团和气也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扭曲着的满月,咬牙切齿地说道:“船上备有绳梯,你可以爬上来!”
罗飞羽竟然面带愧色,答道:“在下只会走,不会爬。”
“你……”单玉蝶被气得全身肥肉发抖,右手摸到腰间,看样子是恨不得下一刻就抖出腰间的软钢鞭,把罗飞羽给碎尸万段。
绝色美女恨恨地看着罗飞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下去!”
罗飞羽大讶道:“啊?!东溟夫人请我上船,你要我滚下去……”
话音未落,绝色美女身前剑芒暴涨,凛冽的剑气,笼罩住罗飞羽的所有进路,竟然是要逼着他跳海离船。
“婉晶不可!”
“小心!”
船舱里传来一声娇喝,与宋智的提醒同时响起。
罗飞羽还在说话,却像是提前预见到单婉晶会动手,脚下一滑,如同一条游鱼一般,自单婉晶剑气纵横之间,硬是找到一条缝隙,游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嘴里却没有停,继续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咦?我可是讲究以理服人啊,别动刀动剑的,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单婉晶剑气纵横,可是不管她的剑招如何凌厉,罗飞羽却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在甲板上东走一步,西走几步。虽则看起来他在单婉晶的追击下,大呼小叫,险象环生,但实际上,在宋智这样的高手眼里,完全是单婉晶被他牵着鼻子走,没法奈何得了他。
宋智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如此一来,他就看出来些端倪,越看心里就越是充满了疑惑。罗飞羽的步法身法,怎么隐隐有着熟悉的味道?
就在这时,他心有所感,转身回头,正看到东溟夫人缓缓走出船舱。
“婉晶!住手!”东溟夫人说道。
在东溟夫人出声的同时,罗飞羽大喊大叫着:“夫人!救命啊!仙子公主这是要干吗?!杀了我,飘香号可就保不住了!”
他喊得惊天动地,单从他在单婉晶的剑气纵横之中,仍能这么大呼小叫,就知道他尤自游刃有余,并不是他喊得这么凄惨。
东溟夫人的话还是很有效,话音刚落,单婉晶就收剑而立,气得俏脸通红,双眼中的恨意,犹如两把利刃,直射罗飞羽。
恰在她住手之后,罗飞羽刚好说出最后那句话。这本来是句威胁的话,可是在这个时候喊出来,就带着一股很荒谬绝伦之感。
但是没有人胆敢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围绕在飘香号外的五牙大舰,可不是吃素的。码头上,一队队军士正在列阵,长枪如林,弓箭手手持长弓,严阵以待。
罗飞羽这是真的做好了跟东溟派动手开战的打算!
东溟夫人一身浅绿华服,高髻云鬓,无论是身段还是体态,都透出高雅优美来。面上覆着一层轻纱,如同迷雾一般,把她的样貌隐藏起来。
“总管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东溟夫人声音柔和,与单婉晶的声音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要平和得多。
190 账簿
“就是为了防止东溟派有人要杀我呀!”罗飞羽叫得十分响亮,“在下武功低微,万一被东溟派的仙子一剑给杀了,那岂不糟糕透顶?!这些安排,唉,也只是聊胜于无,给在下壮些胆子而已。罢了罢了,东溟派这船已经是龙潭虎穴,在下还是回去的好,再见!”
他是真的说走就走,关键是动作还挺快,话音未落,他就已经踏上拍杆,真的走了回去。
宋智心里直冒冷汗。
眼前的这个罗飞羽,跟他彻夜长谈的那个罗飞羽,完全判若两人啊。关键是,罗飞羽这会儿的举动,让他完全看不透,如此出人意表,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五牙大舰上,拍杆收了回去,巨石从砸开的甲板破洞里升起,飘香号都随之摇晃起来。
单婉晶气得俏脸发白,东溟夫人脸上覆着的轻纱纹丝不动,忽然幽叹一声,十分动听,问道:“宋兄,这位总管大人,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宋智苦笑答道:“夫人这个问题,老夫也不知道答案。”
就在两人说话时,五牙大舰最上层的甲板上,蓦然传来一阵大笑声,罗飞羽站在那里,比飘香号上的众人都要高出一大截,大声喊道:“哎呀,这里可就安全多了。请问夫人邀我上船,所为何事呢?东溟派两位护法仙子说,是为了原扬州总管尉迟胜购买兵器的欠款一事,对吧。”
扬州总管尉迟胜购买兵器一事,当然是十分隐秘的事情,可是这会儿,罗飞羽却这么当众喊了出来。
宋智双眼一缩,隐隐把握到罗飞羽的真实用意所在。
那天彻夜长谈,论及天下英雄,罗飞羽坦然相告,他只认为盘踞太原的李渊父子,才是最为强劲的对手。余下的,哪怕是如今正如日中天的李密,都比不上李渊父子。
现在罗飞羽跟东溟派这么一闹,难道是要把东溟派的兵器买卖一事公诸于众,这样消息传到东都洛阳,一旦引起杨广的猜忌,就会给李阀造成极大的困扰,让李阀起兵举事的时间再往后拖延一段时间?
东溟夫人仰头看着五牙大舰上的罗飞羽,心平气和地说道:“总管大人何不上船来细谈?”
“还是不了,我的小命要紧。”罗飞羽坦然答道,“东溟派两位护法仙子还说,尉迟胜在东溟派的账簿上有签字画押,这笔账现在要我来偿还。可是尉迟胜购买的兵器,我都没有看到啊,莫非他是为宇文阀购买了大量兵器不成?”
单秀和单玉蝶面色大变,她们两个可没说东溟派的账簿一事啊。
东溟夫人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单玉蝶慌惶答道:“夫人,我们……没有……”
罗飞羽继续喊道:“东溟派两位护法仙子还说,跟东溟派大量买入兵器的,可不止一个原扬州总管尉迟胜,还有更大的主顾,像什么宇文阀啊,太原李阀啊,出手都是千两黄金之巨,还说每个主顾都有一本账簿,上面详细罗列兵器数量、总额,还有签字画押的人,所以我是赖不掉这笔账的,只能乖乖付钱。不付钱,东溟派就是最重恩怨的了。还说宇文士及率高手混入海沙帮,攻打飘香号,就是为了得到这些账簿!”
所有这些话,罗飞羽都是假托东溟派护法高手单秀和单玉蝶之口,显得不是他信口开河之语。
单秀和单玉蝶有口难言,东溟夫人更是无法辩驳。因为罗飞羽所说的,句句属实。东溟派手上,的确是有这么些账簿,独孤阀,李阀,宇文阀,乃至于岭南宋阀,以及各地有实力又有野心的实权大将,地方帮派,多多少少都跟东溟派有生意往来。
可是这个东西,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都是在桌子底下进行。没有哪个人会像罗飞羽这样,当众喊出来。
各路起兵反抗杨广的豪杰,自然不担心这些账簿。可是对那些隋军大将来说,这些账簿一旦坐实,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比如独孤阀,宇文阀,李阀,这些账簿,无异于就是扼住他们咽喉的一根绳子。
东溟夫人抬头看着五牙大舰上的罗飞羽,朗声说道:“总管大人这是不想跟敝帮做生意了吗?”
罗飞羽答道:“我当然想跟东溟派做生意啊。可是东溟派仙子动辄就是喊打喊杀,我实在是怕落得个人财两空啊!”
语气之中,透着满满的无奈和委屈。
单婉晶此时气得娇躯发抖,咬牙切齿地说道:“娘,女儿要杀了这个小鬼!”
东溟夫人头也不转,淡淡说道:“你杀得掉他么?他能在你的剑下游走自如,尚未出手,就已有这样的能耐,即使你能逼得他出手,仅凭这般身法,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话音刚落,她就转向宋智,问道:“江湖传言这位总管大人出刀有宋家天刀的影子,如今身法却又隐隐有着独孤家“碧落红尘”的影子,这是怎么回事?”
宋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他刚才看到罗飞羽的身法时,觉得阴影有些眼熟。原来是独孤家的不传之秘,碧落红尘!
可是独孤家的“碧落红尘”,又如何会在罗飞羽的身上出现?
宋智深吸一口气,苦笑叹道:“夫人的这个疑问,其实也是老夫心中的疑问。老夫赶到江都之前,独孤家的人就已经先一步离开,竟然吝于一见。”
“原来如此。”东溟夫人淡淡说道,“宋兄上船来,美仙未能尽地主之谊,宋兄莫怪!宋兄见到阀主,请代美仙问好!”
这就是向宋智下逐客令了。宋智爽朗地哈哈一笑,寒暄两句,转身跃下船去。
“开船吧!”东溟夫人淡淡地吩咐道。
“娘!”单婉晶喊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东溟夫人看着单婉晶,淡淡地问道:“十艘五牙大舰,二十六艘黄龙战船,码头上还有数千军士,怎么,你是想让东溟派断送在这里?”
单婉晶一愣,无言以对。
区区一艘飘香号,真要动起手来,肯定是无法幸存。即使飘香号上,顶尖高手都有好几人,可是在这般绝对的军力面前,顶尖高手最多也就是在死前多拉点人陪葬而已,扭转不了形势。
东溟夫人转身往船舱走去,边走边吩咐道:“请尚公把所有账簿拿来,商议下如何处置。”
“夫人,去哪里,请夫人明示。”
东溟夫人头也不回地答道:“回琉球!中途去余杭补充物资就是!还有,传讯给太原,取消彭城会面之约。”
单婉晶“啊”的一声惊叫,不解母亲为何会突然取消接下来的所有行程。这次到中原来,正是做兵器买卖生意的最佳时候。行程刚刚开始,就这么返回琉球,竟然是连生意也都不做了吗?
可是她不敢去问,东溟夫人这个样子,显然是动了真怒的,此时去问这个事,岂不是自找苦头吃么。
她站在甲板上,看着五牙大舰上的罗飞羽,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飘香号,就气不打一处来。
飘香号一震,缓缓,数艘五牙大舰在罗飞羽坐舰左右摆开,看起来是护送,其实更像是押送。
甲板上的人都进到船舱,单秀和单玉蝶也不例外,唯独单婉晶倔十分倔强,不肯进去,就在甲板上与罗飞羽隔空相望,恨不得跃身过去,把他一剑给杀了。
只是相距太远,以她的功力,可没法跃身而过,只能这么恨恨地盯着罗飞羽,银牙紧咬,怒火升腾。
191 偷城
宋智一直在总管府书房里等着,可是一直到夜幕降临,城门关闭,罗飞羽还没有回来。
尤雨晴进来,为宋智奉上精致的点心和茶水。
“总管大人还没有回来吗?”宋智忍不住问道。
尤雨晴答道:“禀宋二爷,总管大人尚未回来,他该当是去海陵了。”
“海陵?!”宋智悚然一惊。
“是。”尤雨晴答道,“总管大人曾说要去偷袭海陵城,他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想必就是去偷城去了。”
宋智震惊无语。
当前的情势,罗飞羽并没有瞒他,他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也没有隐瞒罗飞羽。
李子通派大将伍云召和伍天锡为先锋,率军三千,再加上他自己亲率大军一万,前来攻打江都。只是他得到的江都情报有误,与独孤策一样,以为江都在尉迟胜死后,各军头各自为战。
当李靖率江都大军四万,出城迎战,李子通就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一万三千人对阵四万大军,本就没有什么胜算。再加上江都迎战的四万大军,还是原扬州总管尉迟胜麾下的精兵,兵器甲胄齐备,士卒训练有素。如此一比较,就更是没有什么胜算了。
可是此时退军,无异于是把后背留给敌军,只怕还没撤回到海陵,大军就会溃败。
江都大军按兵不动,让李子通抱有一线希望,判断江都内部是有什么问题的。于是他抽调海陵守军五千,前来增援。留守海陵的守军,就只剩下两千人,还是些老弱病残。
李子通判断江都是倾巢而出,虚张声势,所以准备行险博一把大的。赢了就通吃,输了就跑路,固守海陵。
这些情况,宋智是知道的。可是罗飞羽在码头上与东溟派闹出这么一出,还率五牙大舰和黄龙战船押送,却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袭海陵城去了?
好小子,竟然把自己都给瞒过了!宋智喝着茶,心里如此想着,只能无奈起身,回去歇息,等罗飞羽回来后,再做打算。
……
一牙弯月升起来,淡淡的月光洒在江面上,映出五牙大舰巍峨的阴影。
罗飞羽亲率五牙大舰和黄龙战船,押送东溟派的飘香号出海,这才返航。
不过他没有回到江都码头,而是在中途停下,换乘黄龙战船,沿着引江河,往海陵驶去。
引江河是海陵城通往大江的人工河道,窄且浅,五牙大舰无法通行。不过黄龙战船没有问题。
一共三十艘黄龙战船,每艘战船上装载士兵一百,在淡淡星月辉光下,首尾相连,犹如一条巨龙,往上游驶去。
李子通当然不是没有任何防备。
海陵城的探子,就在引江河入口处,目睹成群五牙大舰往入海口驶去,哪里想得到一入夜,舰队就杀了回来。
罗飞羽卓立在黄龙战船船头,指引着方向。
每艘船的船尾,都点着好几盏灯笼,以黑布笼罩住三面,只留下朝后的一面空着。这样只有后面船上的人可以看见灯笼光亮。
第一艘黄龙战船上,集中了竹花帮和巨鲲帮的好手。云玉真就在罗飞羽身后,看着船头上的罗飞羽,芳心剧震。
这个时候的罗飞羽,一改她此前见到过的那个罗飞羽,背负长刀,手持硬弓,身边还立着一杆长枪,威风凛凛,肃然而立,极有大将之风。
这杠长枪,长七尺,三棱尖刺枪刃,就长达两尺,与枪杆一样,都是精钢锻制而成。就是枪纂,也足有尺许长,同样是三棱尖刺,十分锋利。
淡淡月色笼罩在引江河两岸的原野上。沿着引江河,是两条小道,两边都是肥沃的良田,被一片片疏林隔开。
黄龙战船上,无人说话,肃然一片。
蓦然之间,云玉真秀眉一蹙,看向右前方。耳畔传来嗡的一声响,嗤的一声尖啸,一支羽箭划破夜空,激飞而去。
云玉真吓了一跳。
竟然是在她蹙眉转头的时候,罗飞羽就已经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如流水,根本就没有什么瞄准,十分果决。
啊!
静夜之中传来一声惨叫,分外响亮。
云玉真呼吸立止,心跳都漏了一下。她尚是第一次见到罗飞羽弯弓射箭,这个箭术,十分不凡啊!
船上的这些人,竹花帮的一众堂主,邵令周,包百有,沈北昌,左丘弼,罗贤,还有巨鲲帮的副帮主卜天志等人,个个都是心中一震,信心大增。
黄龙战船根本没有减速,一路往前。
十多里水路,罗飞羽三次开弓,每一次都是在云玉真等人刚刚察觉到有人时,罗飞羽就一箭射出,然后就听到一声惨叫,再没了声息。
再行几里,就是一座拦河木寨,也是通往海陵城的关口。
罗飞羽转过身,正欲出声,猛然间又反手抽出一支羽箭,正要开弓,云玉真已如一朵黑云飘起,低声说道:“总管且慢,这个交给玉真!”
云玉真的轻功身法十分不凡,罗飞羽还帮她打通了几个穴窍之间的脉络,让她的内息流转得更加顺畅些。此刻就更是如一朵云飘飞上岸,倏然掠了过去。
片刻之后,一声惊呼,几声兵刃交击声传来,两声闷在喉咙里的惨叫,一切就又归于平静。
罗飞羽抓起长枪,沉声道:“前面就是关口木寨,出手快准狠,攻其不备,各位,动手吧!”
黄龙战船上,四十余道身影纷纷腾空而起,落在岸上,往前掠去。他们很自觉地分为两边,左侧是竹花帮,右侧是巨鲲帮,犹如是在比赛一样,相互暗中较劲。
罗飞羽仍旧卓立于船头,没有上岸。这样的星月微光之下,他视物如晨早黄昏时那样,虽没有白昼那般纤毫可见,但也足够看得清楚。
三十艘黄龙战船,三千兵卒,他就是领头的,不能稍离。
再驶出两三里,前方隐约可见一堵墙,高约两丈,扼守在引江河上。
蓦然间,兵刃交击声大作,有人在慌惶大叫,叫声旋即戛然而止,如此反复持续了一会儿,一切就又归于平静。
黄龙战船抵达时,木寨大门已经打开,黄龙战船长驱直入,闯了过去。
出击的众人纷纷跃回船上,一个个默不作声,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前方数里,就是海陵城。
城墙高耸,宛如巨兽在月光夜色下沉睡。而黄龙战船组成的舰队,就像是要一口吞下这个巨兽的长龙,趁着夜色,悄然游来。
192 杀
海陵城比起江都来,自然是不能比的。
可是城墙,也足有十丈高。在县城这一级,算得上是中规中矩,并没有特别出彩。
整个大隋天下,县城城墙一般高十丈,少数一些特别重要的地方,城墙则高达十二丈。郡城城墙一般高达十五到十八丈。
至于江都扬州、东都洛阳和大兴长安这样的重镇,分布有三层城墙。最外层的外城墙,均高达三十丈!即使是轻功最为高明的顶尖高手,在不借助器械工具的情况下,也无法攀上城头!
罗飞羽对这些,早就有所考察比较。比起历史那条时间线上的城池,这方世界的武力值高出一大截,相应的城墙高度也高出一大截。
引江河就是护城河,夜深人静,墙头上有人在提着灯笼巡逻。黄龙战船排成一排,铺上木板,就是一条坦途。
罗飞羽当先上岸,往城墙掠去。
在他身后,云玉真等人紧紧跟上,在淡至如同没有的微弱辉光下,如同一朵朵淡淡白色云朵,迅快飘到城墙跟下。
一到城墙底下,罗飞羽就提气纵身,往上一跃。
长生气蓬的一声,流转开来,他整个人身轻如燕,冲上两丈左右,冲势减缓。
他再提一口气,旧力未消,新力又生,如同一片树叶一样,身形又往上拔高丈许,这才手一伸,手中的半丈许长钢叉刺进城墙。
噗嗤声响,钢叉如刺进豆腐一样,三分之一没入到城墙之中。
有此借力,罗飞羽再次往上升腾而起,到三丈多高的地方,左手钢叉再次插入城墙,借力拔高三丈,手一翻,轻轻巧巧地就落在城头上。
云玉真等人仰头看着,却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看不清罗飞羽的身影。以云玉真的轻功身法,她能够轻松跃上三丈多高的地方,可是她却无法看清插在城墙上的钢叉,难以借力。
啪的一声响,罗飞羽扔下长绳。底下众人立即上前,把绳梯绑在长绳上,轻轻拉扯几下。
长绳带着绳梯,迅快收起。
就在众人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城墙上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什么人?”
众人立时心中一惊,面面相觑。
云玉真一咬牙,提气轻身,身形冲天而起。
她是顺着绳梯和软绳往上升腾,果然,尚在空中时,她就看到三丈许高处的钢叉。当即心中大定,伸手一搭,借力再次升起两丈,就看到淡淡星月微光下的第二柄钢叉。
再次借力之后,她升腾而起的势头,却没有在地上时那么强劲,更糟的是,她的一口真气已经衰竭,即使她有空中换气的绝技,此时也只腾起两丈左右,就开始力竭势减。
云玉真心中一阵惊惶。她以为罗飞羽能做到,她也能做到。可是还是低估了十丈城墙的威力,高估了她的空中换气绝技。此时她距离城头还有一丈多高的距离,绳索就在眼前几尺远的地方,看起来伸手可得,实际上却咫尺天涯一般。
从这里掉落下去,即使不会摔死,也会身受重伤,双腿看起来是保不住了!。
“抓住绳子!”城墙上,响起罗飞羽的声音。
与此同时,身前几尺外的长绳一荡,云玉真应声伸手,一把抄住长绳,紧紧拽住,立时心中大定。
陡然之间,她就如腾云驾雾一样,被长绳拽着升腾而起,借力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地翻上城墙。
双足踏上实地,云玉真心中立时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城墙前头,一队士兵大呼小叫着,提刀冲了过来。
“绑好绳梯!这些士兵我来对付!”罗飞羽沉声说道。
云玉真立即接过长绳,双手交替,迅速拉起。
罗飞羽拔出长刀,身影一闪,迎着那队兵卒,冲了过去。
云玉真心无旁骛,刚刚把绳梯拉上来,就听到那边喊杀声大起,惨叫声不断。
绑好两具绳梯,云玉真立即转身,顺手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剑,可是刚刚迈出一步,她就停了下来。
罗飞羽那边,已经结束战斗。
一队十多人的兵卒,连带队的队正在内,被他一口气劈飞好几个,剩下的吓破胆,转身就跑,嘴里惊呼大叫,完全止不住。
城墙更远处,城墙下,喊杀声大作,守城的守军已经发现城墙上的动静,正有大队人马杀了过来。
罗飞羽冲到城墙入口处,手提绣春刀,挡在那里,看着冲上来的大队兵卒,神色冷峻,蓄势待发。
云玉真一咬牙,也冲了过去。
领军杀来的,是一员年约四旬的高瘦汉子,满脸风霜,双眼精光闪闪,瞪着罗飞羽,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杀!”
他双手各持一柄铁锏,上面镶着十三枚铜环,振臂一挥,叮当作响。
罗飞羽晒然道:“来的可是左孝友?”
左孝友脚下不停,傲然答道:“正是!你是何人,竟敢来袭我海陵城!”
他离着罗飞羽尚有数十步,在马道上健步如飞,仰攻而来。
罗飞羽哈哈大笑,答道:“在下江都总管罗飞羽。左将军现在放下兵器归降,还来得及!”
“放肆!”左孝友怒喝一声,脚下陡然加速,显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务要把罗飞羽逼退,才能保住海陵城。
话音未落,云玉真出现在罗飞羽身旁,罗飞羽则手提绣春刀,脚踏玄妙的步伐,迎了下去。
他是居高临下,手中绣春刀如同慢动作那样,在他踏步时抡了个大圆,恰在他在冲到左孝友身前一步时,劈落下来。
这个把握,恰到好处,既考虑了左孝友不断加速,又与他的步伐相配合,妙到巅毫,又显得如此自然而然。
左孝友冷哼一声,举起左手铁锏格挡,右手铁锏护在身前,进可攻,退可守,可谓是打的如意算盘。
砰!
刀锏相交,左孝友脸色骤变,右手铁锏急忙举起。可是已经迟了。绣春刀上,螺旋劲气迸发,他只觉得一股大力如千层浪涛般,层层席卷而来。他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顺着马道,噔噔噔倒退回去,双脚挪动不及,身躯一矮,如同葫芦一样,滚了下去。
云玉真大吃一惊。
左孝友声名在外,一对十三铜环铁锏,一旦施展开来,可谓是威猛刚铸,势不可挡。可是现在竟然甫一见面,就被罗飞羽一刀给劈飞了?
罗飞羽一摆绣春刀,傲然而立,大喝一声:“杀!”
他一个人的声势,竟然都盖住了冲上来的这数百敌军!
193 强迫疗伤
罗飞羽心里倒是清楚得很。
他能一刀劈飞左孝友,是因地制宜,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再加上左孝友不清楚他的底细,有些贸然托大,所以才能有此战果而已。
但是这一刀,他也掂量出左孝友的真实实力。即使是在平地,双方过招,他也有信心,能够凭手中的绣春刀,击败左孝友。
最先出现在云玉真身边的,是包百有和卜天志。他们刚好目睹左孝友滚落到士卒当中,引起一阵混乱。
罗飞羽一声断喝,当先向下冲杀。云玉真也娇叱一声,手持短剑,脚不沾地般,飘飞下去。
包百有和卜天志见状,立时不约而同怒吼一声:“杀!”
绳梯上,不断有人爬上城头,加入到战斗之中。
左孝友带来的这批人,才是守城的主力,也是他在蹲狗山时的得力部下。总数一千人,分为四队,把守四方城门。
他止住滚落之势,就立即爬起身来,大声吼叫着,发出一道接一道的军令。
这个时候,还能亡羊补牢,从城内调来精兵,把这些摸进城里的人赶出去,确保城门不失,就可以守住城池。
如果能再抓住这个江都总管罗飞羽,那就是大功一件!
他刚刚发布完几道军令,耳边传来一阵惊呼惨叫,愕然转头,正见到罗飞羽如天神下凡一样,杀进人群之中,直奔他而来。
绣春刀劈砍之处,看起来像是随意而为,可是中刀者,不管是提刀格挡,还是身上中刀,结果都是一样,噗嗤声响,血箭飙飞,整个人抛跌在空中,撞倒一大片的人。
罗飞羽如果只是一个人,他这样做无异于是自寻死路,很快就会被兵卒一层层围住,无力脱身,只能力战而死。
可是他不是一个人,云玉真之后,是包百有和卜天志,迅速沿着罗飞羽撕开的缺口,加入战圈。而在后面,还有更多的人冲了下来,个个武功高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士卒所能抵挡的。
左孝友心里叫苦不迭。
这些人他认得不少,正是竹花帮和巨鲲帮的好手!这个江都总管,竟然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前来偷城?!
没有人能预料到这一点。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罗飞羽的绣春刀就已经杀到跟前。左孝友大惊,这一次再也不敢托大,猛吸一口气,运聚全身功力,双手举起十三铜环铁锏,交叉在身前,架住劈落下来的绣春刀。
绣春刀砍在铁锏上,发出然一声大响。
左孝友脸现愕然,绣春刀上空荡荡的,预期中的劲气冲击,并没有出现。他运聚全身功力,却落了个空,这种感觉,犹如是举起铁块去架住棉花棒,十分难受。
就在左孝友劲力回卷之时,猛然间,他不由得骇然色变。
绣春刀上,那股狂猛霸道的劲气猛然爆发,循着他的劲气回卷途径,迅猛袭来。
噗!
左孝友喷出一口鲜血,再次身形往后抛飞,双手握不住铁锏,颓然落地。
罗飞羽劲力一发即收,不然这么一下子,他就完全可以要了左孝友的老命。
《长生诀》的神奇奥妙之处,就在这里。全身劲力收放自如,不像左孝友,在劲力回卷的仓促间,运劲抵挡,急剧的攻防转换,自己就把自己给伤着了。
“左孝友已死!杀!”罗飞羽放声高呼,声震夜空。
想要顺着马道攻上城墙的守军,立时就斗志全无,抵抗力大降。外围那些不是左孝友麾下的精兵,惊惶失措,率先转身逃跑。
兵败如山倒,更何况是在遭受如此猛烈攻击的情况下,溃败更是在瞬间就发生。
一行人气势如虹,掩杀下去。左孝友落地之时,撞翻了好几个人,此时想要站起身来,却力有未逮,他看着走过来的罗飞羽,声音沙哑道:“杀了我!”
罗飞羽微微一笑,手提绣春刀,突然大声喊道:“左孝友献城归降,降者不杀!”
云玉真等人立时跟着大喊大叫,从罗飞羽身边涌过,追着那些败兵,前去争夺城门。
这句话的威力可不小,左孝友麾下的这些精兵,不少人抛下兵器,就地蹲下求降。他们也发现了,只要抛掉兵器,就地蹲下,就真的不会被杀。
城外,喊杀声震天响。城门一打开,成群兵卒就涌了进来。
没过太长时间,海陵城里的喊杀声,就慢慢平息下来。能够逃出去的守军,也就不过两三百人,可谓是十不存一。
这些是李子通留下的人,既是守城,也是监视左孝友的。至于左孝友麾下的一千人,还真的以为左孝友献城归降,直接就投降了。
李子通的府邸厅堂,罗飞羽身边只有云玉真和她的侍女云芝,其他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左孝友被带上来时,罗飞羽放下他的那对十三铜环铁锏,说道:“左大将军请坐!伤势如何了?”
左孝友满脸不屑,瞪着罗飞羽,一声不吭。
他被抓住后,喝了一杯酒,然后就发现内息凝滞了一般,无法运转。
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是以对罗飞羽的这句问话,报以万分鄙夷。
“我也是为了你好,”罗飞羽接着说道,“现在这个样子,你就不会想着去逃跑。实话告诉你吧,李子通从出兵的那刻起,就没有丝毫胜算,他也许能逃回东海,但是这一战,他是输定了。”
左孝友仍旧倔强地一声不吭。罗飞羽微笑着摇头,走向左孝友,说道:“左大将军坐下吧,我来给你疗治内伤。”
“哼!”左孝友冷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用如此假惺惺!”
罗飞羽晒然道:“其实这只是一句客气话,实情是你如今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
话音未落,他就伸出手,在左孝友后退半步伸手格挡时,手腕微抖,轻轻巧巧地就扣住左孝友的手腕,身子一转,就把左孝友压得坐到地上,动弹不得。
他一只手扣住左孝友的双手,扭到左孝友背后,左手伸掌,抵在左孝友后背,不由分说,一道柔和的真气透体而入,进去到左孝友体内经脉脉络之中。
左孝友根本就无法拒绝,无法抗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飞羽以真气为他疗伤。而他不知道的时,疗伤只是个幌子而已,罗飞羽真正想要做的,其实是窥探左孝友体内真气运转的穴窍和脉络。
云芝有些不解地看了云玉真一眼,云玉真则是含笑旁观,沉默不语。
194 夜深偷营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罗飞羽放开左孝友,收工起身。
左孝友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罗飞羽说道:“不用感到疑惑,你是内劲转换过急,致经脉受伤,我已经帮你疏通受损淤塞的穴窍脉络,再修养几日,也就无碍了。至于归降一事,你好好想想吧,即使不为你自己想想,也为那些跟你多年的部属好好想想!”
没等左孝友回答,他就唤人进来,把左孝友带了出去。
“总管,左孝友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人,他可是出了名的固执。”云玉真说道。
罗飞羽答道:“无妨,等李子通兵败的消息传来,他会改变主意的。实在不开窍,那就多关他一段时间。”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云玉真掩嘴吃吃轻笑,娇声说道:“总管这么说,李子通可要后悔死了,贸然出兵,以为捡了个大便宜,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罗飞羽哈哈一笑。
的确如他所说,李子通决定出兵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眼前的败局。可是李子通没有抵挡住江都的巨大诱惑,不然的话,他拥兵两万缩在海陵城里头,罗飞羽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没办法。
大军入城,稳住海陵城里的局势之后,罗飞羽留下邵令周和沈北昌几人守城,自己带着云玉真等人,乘着夜色连夜出发。
海陵城到江都之间,也就不到一百里的距离。快马加鞭,海陵城失守的消息,估摸着也就可以在两个时辰内送到李子通的手中。
那个时候,也就刚好是在寅时时分,天亮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候。
罗飞羽这一次带的人不多,也就云玉真等三十六人,都是武功高手。每个人都带着装满火油的皮袋,点火的火绒。
微微星月辉光洒在大地上,如镀上一层银白色粉末。一行人骑着马,马蹄上包裹着厚厚的棉毡,踏地无声,只有微微的震动声响。
罗飞羽领头带路,速度控制得非常好,在寅时三刻,刚好赶到李子通大营外数里的地方。
众人翻身下马,把马匹拴在疏林里,展开身法,往李子通的大营摸去。
罗飞羽视物如白昼,带着众人绕道而行,从斥候岗哨的间隙间穿行而过,顺利潜入大营。
大营里一切如常。
这里是后军的营帐,攻城器械,粮草物资,都用布遮挡,盖得严严实实的。
罗飞羽要放火燃烧的,不是这些物资,而是住满人的营帐。
三十六人分为几组,散开来,沿着营帐倾泼火油,然后点火。
火油一点就燃,风助火势,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大营里火头窜起,烈焰熊熊。
巡逻的士兵立即就发现不对劲,警讯四起,喊声大作。烧起来的营帐里,正在睡觉的兵卒慌不择路,大喊大叫着,四处逃窜。
混乱如同恐惧一样,迅速四处扩散。
偏生在这个时候,江都方向战鼓如雷,喊杀声震天动地,黑夜中亮起一片片火把光亮,一直绵延开去,就连天上的繁星,也黯然失色。
混乱之中,有人在大喊着:“左孝友献城投降,带着江都军杀过来了!”
这当然都是谣言。罗飞羽要的就是乱上加乱的效果,让李子通大军迅速崩溃。
不过片刻工夫,整个大营就彻底沸腾起来。
燃起大火的这个区域,就更是混乱的源头。
罗飞羽等人混杂在四处逃窜的兵卒之中,暗中推波助澜,加剧混乱。
李子通还是试图聚集兵力,力挽狂澜。号角连声,李靖率领的江都大军,步骑并进,发起全面攻击。
这本就是约定好的。李靖率大军挡住李子通大军的去路,却又避而不战。直到罗飞羽偷袭成功,这才全面出击。
不动如山,一动就是地动山摇!
夜色下,火光冲天,火把汇聚成海洋,犹如狂涛骇浪,席卷而来。大地在震颤,呼应着低沉的战鼓闷雷声,让人无法惊恐万分。
火光之中,一名壮汉带着一队骑兵疾驰而来,高声大呼:“列阵!迎敌!不要惊慌!”
云玉真来到罗飞羽身边,低声说道:“总管!那就是李子通麾下大将白信,功力与左孝友相当。”
左孝友,白信,秦文超,就是李子通麾下的三员大将。在云玉真看来,三人功力在伯仲之间,都是顶尖好手,巨鲲帮里头,堪堪也就是云玉真和卜天志可以一战,且胜负难料。
但在亲眼目睹罗飞羽一刀劈飞左孝友之后,云玉真才只知道,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是这个样子。她认为的顶尖高手,在罗飞羽手里,却是不堪一击。
罗飞羽“嗯”了一声,淡淡说道:“这个白信交给我,你们继续去制造混乱!”
制造混乱,就是阻止那些试图把兵卒重新组织起来的军头队正或者校尉,见到有人挺身而出,就将之击杀。
李子通派白信前来,就是要强力镇压这里的混乱,试图力挽狂澜。
罗飞羽在火光熊熊的背景中,十分显眼。白信一眼就看到他,一拉缰绳,手持长槊,策马冲来。
嗡!
罗飞羽迅速开弓射箭,两支羽箭几乎是首尾衔接,连环飞去。
白信一声怒喝,探身挥动长槊,砸飞射向战马的第一支箭。轻而易举的事情而已,他不由得冷哼一声,信心十足。
他刚刚坐起身子,松了一口气,就双眼猛缩,身子伏低,猛挥长槊,竭力想要挡住第二支羽箭。
砰的一声响,长槊挥舞之处,羽箭改变方向,自白信左肩上三寸处掠过。
可是白信手臂酸麻,这一箭的力道,完全不是第一箭那样虚虚荡荡的,而是势大力沉,威猛异常。
啊!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是随行的手下中箭,坠马落地,发出怦然一声大响。
白信窝着一肚子火,双眼如欲燃烧起来。火光掩映之中,他双眼中掠过一抹阴影,心中大惊。
噗嗤声响中,胯下战马悲鸣一声,一头栽倒在地。白信猛然身子一空,连人带长槊抛飞在空中。
连环两箭之后,还有第三支箭。这一次,白信再也无法格挡,等到反应过来时,战马已然中箭倒地。
一时间,人仰马翻,疾奔而来的这队精锐骑士,也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
咚!
白信在空中一扭腰身,稳稳落地,长槊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身旁两侧,手下骑士策马避过倒地战马,分左右急驰而过。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白信手拄长槊,紧盯着罗飞羽,大声喝问。
195 大败李子通
面对白信的问话,罗飞羽却笑而不答,放下手里的强弓,长枪摆在身前,枪尖着地,反问道:“你就是白信?”
四周喊杀声不断,烈火熊熊,马蹄声声。混乱早已经波及整个军营,李子通再有通天的能耐,此刻也无法力挽狂澜。
目的已经达到,罗飞羽没必要拿自己的身份去冒险。一旦得知罗飞羽的身份,白信也许会放弃单打独斗的打算,而是会招李子通率军前来围攻。
果真如此的话,这反而会成为李子通翻盘的唯一机会。
白信冷哼一声,怒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军我军大营纵火!受死吧!”
话音未落,他一摆长槊,大步冲了过来。
罗飞羽怡然不惧,提枪迎上前,后发先至,长枪枪头陡然昂起,如毒蛇挺身,扑向白信。
铛!
长槊挡住长枪一击。
白信脸上满是疑惑不解。长枪上劲力虚虚荡荡的,看起来全力出击的一枪,怎么如此华而不实?
劲在力先,出招之时,劲气先至,扑面而来,这才是常见的情形。可是这一枪,完全不合常理啊!
就在白信困惑不解时,然声响中,长枪上虚虚荡荡的感觉,梦然间劲力迸发,犹如迟到的狂涛骇浪,在不经意间袭来。
白信骇然失色,这点时间差,让他难受得心头烦闷,体内真气更是因此而变得紊乱起来。
白信蹬蹬蹬连连后退,双手虎口发麻,差点就要握不住长槊。一道威猛劲气循着经脉冲击而来,白信连退十来步,这才堪堪挡住劲气的侵袭。
这只是第一招,白信就已经是竭尽全力,才没有当场出丑。可这个时候,他一阵阵心烦意燥,血气翻涌。
罗飞羽站在那里,提着枪,好整以暇地看着白信。
他也得喘口气,如若功力再深厚些,他完全可以再出一招,乘势追击,一举把白信击败。
可惜他做不到。只能屏住呼吸,运转内息,准备下一击。
咚!
白信把长槊重重杵在地上,紧瞪着罗飞羽,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罗飞羽晒然答道,“你只需要知道,李子通已经输定了,就足够了!”
“哼!”白信冷哼一声。
他是领军大将,自然看得出来,这里的混乱就是这人带来的人造成的。混乱不能止住,大军难言战而胜之。
这是敌军早就准备好的。江都大军兵力占优,却一直避而不战。此刻倾巢而出,当然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
罗飞羽嘿嘿笑道:“你不用看了,你带来的人不够多,平息不了这里的混乱。李子通还指望你平息混乱,这样才能避免溃败。可是你心里很清楚,你根本做不到!”
白信心里着急,面色却如常,没有任何焦急的神情表现出来。他冷哼一声,一摆长槊,冷冷地说道:“你太低估李大将军了!杀!”
罗飞羽好整以暇地看着白信攻了上来。白信的长槊,势大力沉,挥舞起来,带着呜呜的风声,甚是骇人。
可是罗飞羽已经掂量出他的底细,长枪虚晃一枪,展开改进后的龙象微步,不与白信硬碰硬,而是在他身边游走,宛如穿花蝴蝶一般,甚是自在。
他如今的身法,已经强过攻击力。身法展开,就连东溟公主单婉晶,都无法奈何得了他。可是要是与单婉晶对攻,罗飞羽还是会落败收场。
白信比之东溟公主单婉晶,那是差的不止一点半点,即使竭尽全力,每每长槊看起来就要击中罗飞羽,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的毫厘之距,失之交臂。
烈火熊熊,火光掩映下,白信怒吼连连,却连罗飞羽的衣角都没能捞到,反而一直没有醒悟过来,以为罗飞羽这是不敢跟他正面交锋。
喊杀声震天动地,李靖所率大军,攻入大营。
罗飞羽骤然变招,在闪避的同时,长枪猛然出击。的一声大响,白信再次连连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罗飞羽。
罗飞羽摇着头说道:“李子通和你都太过自信了,还真以为我只是在拖着你?李子通败局已定,你还要这么不识时务吗?”
白信狠狠地盯着罗飞羽,长槊一摆,看起来是要展开攻击,可是罗飞羽却冷笑一声,手中长枪闪电飞出,说道:“怎么,这个时候了,你才想到逃跑?”
长枪后发先至,白信叫苦不迭。
他的确是想转身逃走。可是罗飞羽的长枪闪电一击,让他无法转身逃走,只能硬着头皮,展开长槊,奋力一挡。
枪槊交击,白信再次蹬蹬蹬后退,待到刚刚化解掉侵入体内经脉的螺旋劲气,他就骇然看到,长枪再次击来,直奔胸口。
仓促之间,他再次举起长槊格挡。的一声大响,他再次连连后退,完全止不住脚。
可是罗飞羽的攻势却接踵而来,一招狠过一招。
白信心里叫苦不迭,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势。
喊杀声甚嚣尘上,整个大营却一片混乱,就在白信连连后退时,那边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如同山崩地裂,把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都给盖了过去。
这是大军崩溃,这是兵败如山倒的那一刹那!白信心里充满了苦涩,瞬间变得万念俱灰。
这一战已经失败,海陵已经失守,唯一能够逃走的地方,就是盐城。只是如此一来,两万精兵溃败之后,盐城也是守不住的,最终就只能是退回到东海!
一片茫然之间,白信完全是被动地举起长槊,试图架住再次袭来的一枪。的一声大响,他双手一松,长槊落地,整个人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噗!
白信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这么瘫软在地,又急又怒,晕死过去。
长枪凝立在空中,没有刺下去。
罗飞羽拄枪而立,环顾四周。
整个大营,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李子通的大军刚刚组织起一点有组织的抵抗,就被李靖所率领的骑兵给冲垮,彻底溃败。
四处逃窜的士兵,完全没有方向。罗飞羽猛然大喝一声:“李子通已死!抛下兵刃,投降不杀!”
196 与宋家合作
天色大亮,战斗终于停止下来。
李子通只带着身边数十骑仓惶逃走,紧跟着他逃走的,是前锋大将伍云召和伍天锡,以及手下得力大将秦超文。
这一战,李子通可谓是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两万大军盘踞海陵城多年,一夜之间丢了个干干净净。
清扫战场,有李靖和手下偏将去操持。罗飞羽带着俘虏,回到江都。
如今他已经掌控江都和丹阳两郡,只不过江都郡并不是完全被他所掌控,只包括江都、延陵、句容、曲阿、海陵、高邮、安宜和山阳等城。盐城尚在李子通手中,**等城所在区域,则在江淮军的控制之下。
不过这一战之后,李子通这个威胁得以解除。接下来,他就可以专心对付下邳郡通守秦叔宝和毗陵郡通守路道德,以及江淮军杜伏威。
一回到总管府,宋智就闻讯赶来。在书房中坐定,他看着罗飞羽连甲衣都没有更换,身上尤自带着血迹斑斑,不由得一愣。
罗飞羽连声抱歉,眉宇间,难掩欣喜之色。
“李子通这回是彻底栽了!”宋智感慨着说道,“他身为黑道霸主,盘踞海陵多年,连我宋家的面子都不买账。手底下的这两万精兵,就是他最大的本钱,如今一下子输了个干干净净。”
罗飞羽一愣,问道:“李子通不是以东海郡为根本的么?”
宋智摇头道:“他的家眷宗族在东海,精锐则尽在海陵。总管简直就是宇文阀的克星啊,先是尉迟胜,现在又是李子通,宇文阀暗地里苦心经营多年,今趟接连遭受重创,也算是异数了。”
罗飞羽嘿嘿一笑。
对宇文阀,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宇文化及为了争抢石龙所持有的《长生诀》,对他一个无辜卷入其中的陌生人痛下杀手。
如若他不是有着强悍的自愈再生能力,这会儿早就死得无声无息了。
如今罗飞羽也只是收回来一些血债而已。接下来,他还会收回更多的血债。
宋智长吸一口气,很认真地说道:“总管在历阳与三弟会面时,曾提及在掌控江都之后,可以与宋家谈谈合作一事。现在,老夫就代表岭南宋家,与总管谈谈合作一事。”
“好!”罗飞羽答道,面露喜色,“智叔请讲。”
宋智正色说道:“在谈及合作之前,老夫还是得先说清楚一事。岭南宋家一直为杨家朝堂所忌,杨广即位,更是对宋家多番打压。故而大兄当前的态度,是既不阻止老夫招兵买马,暗中积蓄力量,扶持盟友。也不阻止三弟和师道贤侄的主张,岭南避处中原纷争之外,独善其身即是,不需要也无必要卷进天下间的纷争之中。”
罗飞羽点头答道:“嗯,我明白了。怪不得师道兄对天下纷争一直兴趣缺缺。”
“他是不忍见俚族随我宋家卷进天下纷争,死伤无情。”宋智叹道,“宋家当前仍未公开反对朝廷,故而与总管的合作,只能限于暗地里提供支持。”
暗地里提供支持,就是钱财和物资情报方面,以及在江湖上的影响力,而不会明面上出兵,直接参与天下的纷争。
这些支持,罗飞羽早就在意料之中,并没有什么意外。待宋智说完,罗飞羽沉吟道:“这些支持,并没有出乎意料之之外。只是智叔也看到了江都的情况,欠缺顶尖高手的坐镇,让人觉得很好欺负。故而宋家可否在江都扬州宣示一下存在,让那些自诩武功高强的人,也有所顾忌。”
宋智沉吟道:“老夫这次来,就是准备一旦与总管达成合作共识,就在江都设一宋家公馆。明面上与总管争夺天下没有关系,但江湖朋友都能知道此中用意。”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好!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
“难道总管是有外出的准备?”宋智蹙眉问道。
罗飞羽答道:“是的!”
宋智沉吟不语。罗飞羽接着说道:“消除了李子通这个大隐患,毗陵通守路道德,就没道理再坚持观望了。下一步用兵方向,就是南方的沈法兴,吴郡,余杭,宣城诸郡,以最快的速度,整合江都周边诸郡。”
“那你外出,是要北上。”宋智说道。
罗飞羽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答道,“即使能统一整个南方,争夺天下的主战场,仍然在中原一带,围绕着大兴长安和东都洛阳的争夺。从江都北上中原,无论哪条路,都被人挡得严严实实,故而鞭长莫及。”
宋智沉吟道:“可是总管孤身北上,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罗飞羽点点头,笑道:“那是当然。我只是要去看看北方诸雄的情况,看有没有可供利用的机会。另外一个原因么,则是传闻和氏璧在洛阳出现。这个东西,即使我不能得到,也当然不能让其他人得到。”
宋智长吁一口气,能够理解到罗飞羽的无奈之处。他沉吟片刻,说道:“李密呢?如果总管与李密结盟,又会如何?”
罗飞羽苦笑道:“说实话,我并不看好李密。前次与智叔彻夜长谈,我也是这句话。可问题就在于,等到李密与瓦岗军决裂之时,乃至于兵败之时,关中或者洛阳,必定已经有人坐大。”
旋即罗飞羽话锋一转,接着说道:“然则与瓦岗军结盟,会是我北上要办的第一件事。”
“与瓦岗军结盟?”宋智听得出来罗飞羽话中的差异,不是与李密结盟,而是与瓦岗军结盟。
罗飞羽点点头,很坦然地答道:“是的。我得为李密与瓦岗军决裂那一刻的到来做些准备。”
宋智则是听得心里直冒寒气。
在江湖上,宋智就是诸葛武侯再生一般的人物。可罗飞羽做的事,却每每有出人意表之举。准备与瓦岗军结盟,却是为了李密与瓦岗军决裂而做准备。这个用意如何,宋智当然听明白了,就是罗飞羽到时准备接收瓦岗军内部隶属于翟让的旧部。
说到底,他这个结盟,完全就只是个权宜之计。
宋智无奈地摇着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心里甚至有些隐隐的后悔,不应该提议让罗飞羽去跟李密结盟,这样也不至于将来真的出现问题时,他和宋家夹在双方之间,左右为难。
宋家与李密之间,已经有了盟约,是基于宋玉致与李密独子李天凡之间的一纸婚约上。李密挥军攻入东都洛阳之日,就是宋玉致嫁入李家之时!
而这个婚约,还是宋智与李密前不久才刚刚敲定的!他心知肚明,此刻却无法如罗飞羽这般推心置腹,把所有的事情合盘托出。
宋智心里暗叹一声,看着罗飞羽,难得的带上几分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