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失的魔法
天色已近黄昏,天上悬挂的烈日已疲态尽显,巨大高耸的城墙,成群的士兵举着火把在城墙上巡逻。他们有着红色崭新的盔甲,腰上的武器也是细长的法兰克佩剑,脑袋后面拖着鲜艳的蓝色尾羽。
不过和他们崭新的盔甲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有人甚至捂着鼻子。抵挡着空气中的臭味。
臭味来源不言而喻。
在城墙上,每隔一百步,就悬挂着一个黑色的铁笼,铁笼里满是尖刺,尖刺被干涸的鲜血染成了赭褐色,每个铁笼中,都蜷缩着一个赤裸的男女尸体。
他们诠释在方寸大小的笼子里,在烈日曝晒下变得干枯,牙床裸露,眼珠清一色的被乌鸦啄食而走,身体腐败不堪。
教会的牧师拖着长长的牧师袍,跟在手持火把的士兵后面,他们脸上蒙着白布,嘴里念念有词,每路过一个铁笼的时候,都会往笼子里的尸体上撒几滴水,希望净化他们罪恶的灵魂。
队伍的最末尾。
神父马尔斯克的目光从头顶的笼子里收回,他脸色苍白,身材瘦高,穿着红色修道袍,眼中没有多少情感。
这些都是这些天被他处死的巫师巫婆,在马尔斯克眼中,他们皆是生性凶残蛮横、杀人放火的偷盗之徒。他们与狼人,食尸鬼狼狈为奸,趁黑夜诱拐童女,以磨亮银杯的啜饮鲜血,死有余辜。
945年—
伊比利亚半岛—
阿拉贡—戈拉戈萨。
正是天主教会势力鼎盛的时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城墙上的日常,身背十字架盾牌的士兵停下了脚步,牧师也停止了念念有词。
神父马尔斯克扭头一看,又一群士兵从城内的街道急匆匆的赶到城墙上,这些士兵穿的衣服和城墙上的士兵大相径庭,他们每个都扣着圆柱形的头盔,腰间别着一把十字剑。背后有着铁制盾牌,盾牌上画着粗大的双头老鹰和红色十字架。看起来彪悍异常。
是宗教裁判所的士兵,也是马尔斯克的属下。
裁判所士兵七手八脚的押着一名男子走上了城墙,那男人只有一个人,却被那些士兵密密麻麻的捆成了粽子,腰,腿,胳膊,就连嘴巴里都塞着好几根粗大的绳子。
城墙上的士兵齐刷刷的围了过去,有人面露不忍神色。
“马尔斯克神父!”
身背十字架士兵高声喊道:“我们又抓到了一名巫师!”
巫师...
巫师!
神父马尔斯克鼻翼骤然扩大,他就像闻到鲜血的猎犬一般兴奋起来,他从胸口取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圣经》,有了它,他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他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士兵猛的拽开了男人嘴里粗大的绳结。
“我不是巫师,我不是巫师...放开我!”
男子惊恐万状的看着头上吊死在铁笼中的人,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不是...我不是,我是虔诚的信徒,上帝可以为我作证。”
“我当然会让上帝为你作证。”
为首的神父面无表情的耸耸肩,“不过在此之前,你要证明自己的纯洁。”
说着,他打开了《圣经》哗啦啦的翻到了马太福音,读道:“掩盖的事,没有不露出来的,隐藏的事,没有不被人知道的。两个人的事情就不是秘密,一个人的事情真神知道!!”——啪!他重重合上书页,对一旁的士兵说道:“动手!”
士兵娴熟的上前一步,抽出腰间的长剑,作势欲刺。
“啊!!”
被捆住的男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身体迅速缩小,捆住他的绳子很快就松掉了,男子变成了一只花斑猫,试图夺路而逃。
神父冷哼后退一步,士兵抽出长枪,纷纷刺去,很快,那只花斑猫就被固定在了地上,不停扭动。
夕阳隐没平原。
月光接替大地。
神父踏着坚决的脚步走到花斑猫面前,极度厌恶的问:“渎神者,变形术谁教你的?”
花斑猫扭动着身躯,重新变回了人类,他一只腿被长枪刺断了,血流不止,不能动弹,只能看着把自己团团围住的士兵,表情惊恐不已,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出你的教导者,说不定你能少吃点苦头。”
神父从旁边的士兵手里取下一根火把,蹲了下来,将火把送到独腿男巫的额头边,烧焦了他的头发。
“如若不说,小心我把你挂在火刑架上,慢慢烧死。”
独腿男巫挣扎的扭动着,试图里滚烫的火把远一点,但神父不依不饶的把火把压在他的额头上,他终于惨叫起来。
“我说...我说,我说!”
神父微微一笑,收起了火把。
但这时,远处的平原传来了马蹄声。
神父扭头一看,只见一列骑兵方队从远处跑了过来,停在了城墙门口,数量大概一百多人,他们的盔甲在月光下熠熠生壶,骑手举着的旗帜上是飘舞的康乃馨。
队伍里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年纪三十九岁左右,有着灰色的头发,饱经风霜的深陷眼窝,脸上有几道伤疤。一身轻甲覆盖了全身,身上披着缟素的黑白长袍,胸前还挂着一枚十字架。
????那男人的目光有些涣散,他的视线焦距并没有停留在城墙等待的士兵身上,他看着徐徐打开的大门,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不耐。
神父认得他。
是阿拉贡伯爵,拉米罗。
纳瓦拉国王桑乔三世的私生子。
一个不受神灵赐福的男人,相传他的母亲只是纳瓦拉的一个妓女,被醉酒的国王桑乔三世带去林子里和寻欢作乐时不慎怀上的后代。
在以天主教立国的纳瓦拉,这种事情即便是王室,也是奇耻大辱。作为私生子,他自然不配背负王室的姓氏,甚至出现在公共场合。
可不知那位伟大的桑乔三世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在那个私生子成年后,将王国最重要的东北一带平原阿拉贡,交由他来管理。
看见城墙外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城墙上众人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态,背负着十字架的教会士兵面露轻蔑。他们并不受雇于王室,只服务于教会,对私生子自然心生鄙夷,哪怕是国王的私生子也不行。
而另一边治安署的士兵则面露尊敬的神色。
米拉罗伯爵,在任十五年,励精图治,轻徭薄赋,鼓励生产和生育,本人更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在这片乱象丛生的土地上,基本上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统治者了。
城门打开。
私生子伯爵昂首阔步的走上了城墙。
神父举起手指,示意手下冷静。
当他走近之后。
背负着十字架的士兵和他的近卫军,全部齐齐单膝下跪,无论他们是否待见这位国王的私生子,但他的确是阿拉贡的实际掌权人。
“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神父马尔斯克看着伯爵身上的缟素的长袍,表情阴晴不定。
一个月之前,阿拉贡的管理者米拉罗伯爵蒙国王恩召前往纳瓦拉王国的首都潘普洛纳,不知所为何事。原定计划是在两个月后过来,不曾想,只去了一个月便回来了。一个月...他甚至都没有认真在阿拉贡搜查出多少巫师。
“国王驾崩了。”
米拉罗伯爵简短的回复了神父,随后目光便转向了倒在地上的独腿男人。
“发生了什么?”
他问治安署的头目。
“我们抓到了一个巫师,大人。”
治安署的头目回答。
“我不是!我不是!”
独腿男人前滚带爬冲上前去,抱住了男人的大腿,“我不是...尊贵的大人,我不是...”
他很快就被成群结队的士兵重新拖了回去,按在地上。
“巫师?”
伯爵有些涣散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在这片土地上,盗窃,劫掠,强奸,甚至杀人都可以罪不致死,但是渎神除外。
在教会的定义中,一切带有超凡不可知力量的人类,都是地狱恶魔的化身,存在即是极恶。最关键的是这群人的力量和学说违背教会认可的正统教义,或挑战教会的权威。一经发现或者证实,都要被立刻处死。
他接着问:“可有证据?”
“这人刚刚变成了一只猫,我们都看见了。”
士兵七嘴八舌的回答:“是的,是个非常危险的变形者,我们怀疑他和三个月前的婴儿失踪案有密切的联系.....”
米拉罗伯爵不再多言,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长剑,来到了被制服的男人面前,沉声说道:“就在七天前,伟大的桑乔三世,神圣的纳瓦拉国王,也是我的父亲,荣归天国,他在临死前,将这片土地交由我来管理。
在上帝的荣光下,我,拉米罗一世,不允许有任何异端的血液流淌于此,一切渎神的巫术都将销毁,一切邪恶的仪式都将被禁止,一切异端的存在,终将被净化—阿门。”
说完,他在自己脑门和肩膀上各点了三下。
“阿门。”
身后的牧师在火把下齐齐祷告。
米拉罗伯爵举起了长剑,独腿男子惊恐的目光定格在了火把的烈焰之中。
新登王位的拉米罗一世将手中的利剑重重往下一刺。
伴随着一声惨叫。
乌鸦拍翅飞起。
男巫即刻身首分离,鲜血从他断掉的脖颈处喷涌流淌而出。无头身体在城墙上抽搐了几下之后,渐渐不再动弹。
神色肃穆的处决完犯人,新上任的拉米罗一世利剑归鞘,他转身看着身后臣服的众人,面无表情。
几名治安署的士兵走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将尸首抬走。
他的幕僚立刻从胸口取出一份卷轴,上前一步,在火把下当着一排士兵和牧师的面宣读了国王桑乔三世的遗诏,并简单的宣读了加冕的确切日期。
不过读完之后,城墙上的气氛却没有融洽多少。摇曳的火把下,肃杀依旧。
神父马尔斯克上前一步,在身上点了一个三位一体,冷冰冰说道:“伯爵大人,刚刚那巫师肯定还有其他的同伙,你就这么杀掉了他?”
他身后背着十字盾牌的士兵齐齐上前一步。
拉米罗一世面露疲惫之色,他叹了口气:“国王刚刚驾崩,等我处理完内务,马尔斯克,我会给你颁发全境逮捕令,帮助你彻查阿拉贡境内的所有巫师。”
全境逮捕令!
马尔斯克的脸色好了不少,他点点头,向拉米罗微微颔首:“愿上帝保佑你,尊主。我会通知主教,让他择日为你主持加冕仪式。”
“万分感谢。”
拉米罗微微颔首弯腰,向神父举了一躬。
直到这时,拉米罗一世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国王桑乔三世刚刚离世,整个王国处在动荡不安的年代,国王的四个子嗣都得到了自己的领地,身为私生子的自己在合法性上少不得要遭受质疑。
精明的拉米罗自然不会让自己有正统地位的哥哥们继承王位之后再来觊觎自己的领土。更不愿阿拉贡大权盘落,彻底沦为教会的附庸,他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统治力,以及合法性。
在欧洲这片土地上,没有比得到教会支持更重要的东西了。
无论是国王,还是领主,无论是骑士还是普通百姓,只能在宗教的框架内思想与生活,绝对不能够超越。
只要能得到教会的支持,他的政权便有了合法性,那么以他的能力和手腕,他便可以四处征战,打败他那群脓包兄弟,成为一统整个伊比利亚半岛乃至整个欧洲大陆,将地中海变成他的内湖,成为亚历山大大帝一般的人物。
想到精彩处,拉米罗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不过,他刚刚和神父结束对话。
城墙一侧,一名灰色衣服的老仆人挤了上来,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拉米罗一世立刻认出他来,他是自己城堡的管家。
管家的跑到米拉罗一世身边,他耳边低声诉说了另一个消息。
而这个消息,让刚当上阿拉贡国王的拉米罗一世脸色骤然大变,心情沉到了谷底。
????消息是来自家里的。
就在他前往参加国王桑乔三世的葬礼的途中,自己的临产的妻子为他诞下了一名男孩。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新出生的儿子。
竟然是一名巫师。
2,受训者
拉米罗一世脸色骤变只持续了零点五秒。
随后他就恢复了正常,在神父和士兵的注视下,他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从注视他的人群中走了出去。
一直等他坐上了仆人带来的马车,他才勃然大怒道:“妄议未来王储,不怕死么?”
他冷厉的质问自己的管家:“哪有刚出生就被被断定...断定成巫师的?”
米拉罗的质疑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半辈子和教会的人打了无数次交道,也帮他们处决的巫师有十几个之多,男巫也好,女巫也好,确有其事也好,招摇撞骗也好,但他们大多年纪都在二十岁朝上,最年轻一个的也有十五六岁。
他尚且不知道巫师这东西的具体成因,但他知道自己那尚未见面的儿子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用“巫师”来称呼一个一个月的孩子,未免也太疯狂了。
老管家已经快要哭了:“主人,我没跟您开玩笑啊,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呀。”
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管家一脸凄惨,拉米罗一世的心脏直直的沉到了谷底。
“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拉米罗沉声说。
管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把拉米罗离开的一个月,伯爵城堡里发生的事情交待出来了。
当时,拉米罗刚走没多久,他临盆的妻子就诞下了一名男婴,伯爵夫人给他取名为西泽维尔,这是她很早就和拉米罗伯爵商量好的。
西泽维尔刚出生时,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哭声洪亮,饿了吃奶,饱了就睡觉。
但是很快,别人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头。
伯爵夫人一天夜里去上厕所,醒来的婴儿发现母亲不在,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从卧室到厕所的墙壁就全塌了,塌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从卧室到厕所,当时差点就把孤零零坐在马桶上如厕的伯爵夫人吓的掉进马桶里。
侍女们七手八脚的把吓坏的夫人从马桶上扶了起来,扶去了卧室,那婴儿还沿着塌出来的走廊不断爬行,直到把他们母子二人重新摆到了一起,男婴才不再哭闹。
当天晚上城堡灯火通明,鸡飞狗跳,侍卫们认定有什么人闯进了城堡,所以才把墙壁弄塌了,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罪魁祸首,最后只能把责任归咎于建造城堡的工匠偷工减料,把负责督造城堡的师傅给鞭打了二十鞭子,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事情还没结束,又过了一周,这一天,城堡外有几个果农送来了新采摘的樱桃,樱桃红艳欲滴,伯爵夫人十分喜欢。吃樱桃之余,她又用樱桃去逗自己的孩子,那红红的小樱桃在西泽维尔面前晃来晃去,西泽维尔对那红红的小玩意很是喜欢,很想吃樱桃。
可夫人也只是逗逗他,没别的意思,毕竟那么点大的孩子不能吃水果,只能吃奶水。于是逗了一会儿之后,就把樱桃给拿了回去。
谁料刚拿回去不到一会儿,西泽维尔就不高兴了,他又开始哭,于是夫人赶紧给他喂奶,又吩咐侍女把自己的樱桃给收拾走。
但这下可就闯了大祸,摇篮里的西泽维尔哇哇大哭,于是,成百上千颗樱桃从城堡外面飞了进来,砸碎了玻璃,堆积在了夫人房间里。不到一分钟,那樱桃就像洪水一样,从夫人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冲碎了木门,把走廊里的几个侍女从楼梯上冲了下去,把前来护驾的侍卫冲的翻到在地。
“那一天,整个阿拉贡地区所有的樱桃果农都几乎破产,他们树上的水果不翼而飞。而当侍卫用盆把山那么高的樱桃捞走的时候,您的孩子正坐在...坐在樱桃里哈哈大笑呢...”
管家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拉米罗脸色煞白,心脏冰冷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呢?”
“然后...”
管家惊恐的看着拉米罗:“自从那一天之后,夫人斥退了所有的护卫和侍女,将他们封锁起来,随后寸步不离的和您的孩子呆在一起,哪里都不敢去。”
听管家这么说,拉米罗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主仆二人回到了伯爵城堡。
拉米罗离开马车,跺跺脚,甩开护卫独自朝宫殿深处走去。只有他的幕僚和管家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没过多久,他就穿过了严加封锁的城堡外庭来到了城堡内庭。
在这里,他叫停了自己的副手和管家,没让他们跟在自己身后。
米拉罗一人沿着通向妻子卧室的漫长走廊朝前走去。
走廊中火盆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可他在进入这地方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感到温暖。
那一个个火盆就像一个个眼睛,每经过一个火盆都会有一个眼睛睁开,冷冷的注视着他,那无形的压迫难以形容,仿佛被神灵注视,他心底的所有秘密都一览无遗的显露出来,无论是他曾经密谋杀人,还是和侍女在厕所私通,亦或是幼时掉入粪坑,事无巨细,被看的清清楚楚,再无任何隐私可言.....
拉米罗自幼遭遗,摸爬滚打数年才有了如今这地位,可在这诡异的压力之下,他竟罕见的打起了退堂鼓,可一想到那不过是自己的儿子和妻子,他咬咬牙,强行顶着那怪异的压力,直直的朝前走去。
压力越来越大,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粗壮的喘息声,甚至连眼前的火盆都似乎扭曲了,脚下的地面也变成了蠕动的血肉,让他难以前进。
但拉米罗顶住了压力,虽然每走一步,都像跨过十米以上的台阶,但他终究是顶住了。
等到他最终来到自己妻儿的卧室门前时,他已大汗淋漓,周身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打开门,他看见自己的妻子抱着一个幼子,在四柱床上,微笑的看着自己。
妻子在微笑,她怀里的婴儿则呼噜噜的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那婴儿粉雕玉琢,看起来可爱极了。
“米娅!”
他虚脱的喊了妻子一声,目光死死的盯着妻子怀里的男婴。
“拉米罗...”
妻子温柔的呼唤他,抱紧了幼子,那无形的压力减弱了一分,国王拉米罗一世紧了紧身上的轻甲,咬牙来到了四柱床边。
婴儿对他渐渐的失去了好奇,也可能是肚子饿了,他伸出小手在母亲的胸前抓来抓去的找奶喝。
在婴儿移开目光的一刻,压力陡然消失了,拉米罗一世的肩膀顿时松懈下来。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来,让我抱一下。”
他伸手抱向自己素未谋面的孩子,将他从母亲的怀里夺走了。就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导致婴儿嚎啕大哭起来。
婴儿一哭,拉米罗就感觉自己被看不见的狂风击中,庞大的力量推着他,将他向门外推去。他死死抱紧的婴儿,没有让他脱离自己的怀抱。
丁零当啷轰隆隆......
在自己妻子凄厉的喊叫声中,他后退着,撞碎了花瓶,撞倒了桌子,撞塌了房门。
但米拉罗依然没有松手,婴儿哭的更大声了,他小腿乱蹬,手臂乱划,伴随着他的动作,整个伯爵城堡都摇摇晃晃起来,灰尘石子簌簌直掉。好像处在八级地震的中心一般。
拉米罗大为惊骇,他路过走廊的时候就想过这小子很可能十分可怕,但万万没想到会可怕到这种程度。
噼里啪啦....
走廊里的火盆砸翻在地,头顶的吊灯摔碎地面,疯狂后退中,他撞到了一个倾倒的火盆,自己也摔倒在地,脸上被碎石切出了一道深深的刻痕,他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男孩,以免他被掉下来的石块砸伤。
终于,经过了令人绝望恐惧的十几秒,男婴大概是想喘口气,哭声中断了一下。于是地面不再震动,狂风停止下来。
灰头土脸的米拉罗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浑身破破烂烂,那件从纳瓦拉首都潘普洛纳穿回来的素袍被烧的全是破洞。
鲜血从他脸颊留了下去,滴在他怀中婴儿的手指上,那婴儿吮吸了一下手指上的鲜血,咂巴咂巴了几下嘴,看着拉米罗的眼神逐渐平和,甚至要伸手摸他的下巴。
拉米罗一世气喘吁吁,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婴儿,天知道自己抱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察觉到异常的幕僚和管家匆匆从外面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惊慌失措的侍卫。
管家看见抱着婴儿站在走廊里的拉米罗一世,赶紧张开双臂把其他人拦在了外面。
而幕僚则急匆匆的来到了拉米罗身边,难以置信的看着襁褓之中的婴儿,震惊道:“我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强大的魔力波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打了个寒颤:“一般的巫师子嗣会在十岁左右完成觉醒,但也远不及您的孩子的程度,如果让他活着长大,他必然会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巫师。”
阅历丰富的幕僚这么说,拉米罗一世头上也是冷汗直冒。
阿拉贡乃至整个纳瓦拉王国,都是以天主教立国。天主教是他们最核心的信仰,是他们立足的根基。
而教会最反感的就是异端邪说,其中最严酷镇压和打击的莫过于巫师和巫婆,对待巫师和巫婆就和对待魔鬼没有区别,但凡发现一个巫师,都要就地格杀。
如果让人发现了自己生出来的婴儿是一个巫师,一个恶魔,那么...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自己本就是私生子出生,合法性就存在质疑,如果再扣上一个巫师父亲的帽子,那么这个国王怎么想都是坐不下去了。
越想,拉米罗一世越是不安,他看着怀里婴儿肥嘟嘟的脸颊,另一只手掌缓缓的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这时,伯爵夫人捂着胸口冲走廊外冲了进来,劈手将婴儿从他怀里夺走。
“你...你想干什么?”
伯爵夫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警惕的看着拉米罗,尖叫道:“我警告你,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主人,”幕僚上前一步,当机立断的说道:“不能留啊,教会的势力无处不在,他必然要接受洗礼,如果被主教知道,那您......”
幕僚没有说下去,拉米罗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方是深不可测的,完全不可撼动教会势力,另一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看着拉米罗变幻莫测的脸孔,他的妻子不由的尖叫后退:“停止你的想象,拉米罗!!”
“主人...!”
幕僚焦急的催促。
噌!
利刃被拔出鞘。
咔擦!!
鲜血飞溅。
伯爵夫人的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
只见拉米罗一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十字剑,一剑刺死了自己的副手。随后,他毫不留情的拔出利刃。将跟了自己五年,现在还一脸不可思议的幕僚活活刺死在原地。
他面色冰冷的说道:“不管你有多聪明,都不应该来挑战我的底线!”
说完,他拔出利刃,任由幕僚尸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一片寂静中,唯有婴儿咿咿呀呀。
拉米罗一世擦了擦剑刃,走到管家面前,说道:“但凡是知晓那两次魔力暴走的仆人,全部辞退掉,如果有敢嚼舌头多嘴的,格杀勿论。”
“是。”
管家看了眼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松了口气,深深的弯下腰。
管家走后,拉米罗利剑归鞘。
他走到婴儿面前,俯身看着他。
即便刚才在这男婴面前杀了人,但男婴却丝毫不见恐惧,反而嘻嘻哈哈的笑着,伸出柔嫩的小手捏着拉米罗一世的胡须。
看着婴儿嘻嘻的笑脸,拉米罗脸色柔和一些。
他用手指捅了捅孩子的脸,低声说道:“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
婴儿抓住他的手指,他脸上被石子擦出来的伤口竟自动愈合了。
拉米罗一世神色肃然的对自己妻子说道:“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魔法天赋,在他成年之前,我要他得到最好的王室教育,让他完全忘掉自己是一个巫师的事实。”
3,出逃
拉米罗一世没有对妻子撒谎,此后的十年,他没有对任何人透露出关于那天夜晚城堡异动的消息。
而在教会主持的洗礼上,他过继了一名农户的孩子,成为了自己的养子,而年幼的西泽维尔,则被他秘密送去了妻子父亲的家中。
他在自己岳父的封地修建了一所秘密的古堡,将自己的妻儿放在里面,用五百名侍卫看护起来,不允许西泽维尔见到其他任何人,而西泽维尔的起居,则由三十个贴身女官来负责。
好在那一夜过后,西泽维尔身上那强大的近乎疯狂的魔力波动逐渐减弱,再也没到那么夸张的地步了,虽然有时候他的哭声依然能震碎玻璃,或者让玩具凭空飞到手里来,但好歹不像从前那般耸人听闻,这对日理万机的拉米罗一世来说是个好消息。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拉米罗一世开始为自己儿子的教育伤起了脑筋,小王子一天天长大,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健壮,学起骑马射箭来,一个能顶五个。但拉米罗一世并不想让自己儿子成为一个武夫或骑士,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成为一个王者,日后执掌权柄。
从小吃过苦头的他深知文化和知识的重要性,可在当时,最有名的那些学者都或多或少的跟教会有一些瓜葛。
这么说或许保守了一些,应该说,绝大部分学者都信仰上帝。
而拉米罗一世又不能直接让教会的人去教育西泽维尔,因为那样很容易就暴露西泽维尔的能力,虽然这些年,年幼的王子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古怪的力量,不让它暴露在众人面前,但是国王的担忧还是于日倍增。
十岁那年,拉米罗一世终于给年幼的王子找到了一个勉强合适的讲师,来自法兰西王国的大学士,雨果.扎克雷。
这位年迈的老头因为说话又臭有直而得罪了教会高层,被开除出了西法兰克大学,可性子却依旧耿直,到处数落天主教会的不是,导致境遇每况愈下,但他的学问在当时仍然是一等一的。于是拉米罗一世便将他秘密请到了阿拉贡的秘密庄园,请他来教导小王子知识。
一开始,小王子和这位雨果.扎克雷大学士相处的相当愉快,无论是天文,地理,还是文学,诗歌,他都学的有模有样,对老学士身上那些稀奇古怪的毛病也是视而不见。
可当雨果教授开始教授宗教课程的时候,问题就慢慢浮现了。
那一天,雨果开始教授西泽维尔《圣经》,当讲到上帝用六天造了日月星辰,七天造了人之后。
西泽维尔问道:“为什么上帝可以造出日月星辰和人类?”
雨果回答,“因为上帝全知全能,具有变化的能力,造物的能力,所以可以创世纪。”
于是西泽维尔又问道:“那为什么上帝有这种能力,他什么时候有这种能力的?”
“上帝天生就有这种能力,从一开始就有。”
雨果回答。
西泽维尔又问:“那天生是什么生的?是更大的上帝么,一开始是什么时候,有多早?是创世纪之前的创世纪么?”
雨果大学士无法回答,他有些尴尬,只能用圣经没有记载来搪塞过去。
而后,雨果大学士又和西泽维尔讲了失乐园,讲到亚当夏娃在蛇的引诱下偷吃禁果被赶出伊甸园。于是西泽维尔又问雨果:“为什么人有了智慧就不可以呆在乐园之中。”
“因为有了智慧就会贪婪,就会觊觎生命树上的可以使人永生的生命果,上帝不希望他们去吃生命果。”
“为什么上帝不希望他们吃生命果?”
西泽维尔又问。
“因为吃了生命果就会变得和上帝一样,永生全知。”雨果得意的回答,自认答案无懈可击。
“那么上帝自己吃了生命果和智慧果么?”西泽维尔又问。
雨果大学士有些迟疑,他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当然...应该...可能是吃过吧...”
“他很后悔吃了这两个果实么?所以才会那么愤怒亚当和夏娃偷吃了其中一个?”
“这...”
雨果大学士无法回答,他有些不高兴,只能用圣经里没有记载来搪塞过去。
而后,雨果又和西泽维尔讲了诺亚方舟和大洪水的故事。
西泽维尔问:“为什么上帝要把人类毁灭呢?”
雨果回答:“因为他们堕落了,罪大恶极了,无药可救了,这是对人类不听话的惩罚!”
雨果大学士用恐吓的语气说,希望西泽维尔引以为戒,好好听话,但西泽维尔不为所动,他接着问:“为什么上帝又要留下诺亚一家呢?”
雨果回答:“因为诺亚一家心地善良,信仰上帝,遵从上帝的教诲。”
西泽维尔又问:“上帝希望人类听话么?”
“当然希望的啊!!”
雨果大学士恼火的说道。
“既然上帝是全知全能,那为什么不造出一开始就听话的人类呢?”西泽维尔不依不饶的追问。
雨果无法回答,他越来越不高兴,但只能用圣经没有记载来回答。
西泽维尔又问:“那心地善良的诺亚一家生出来的后代就不会堕落,不会犯罪了么?”
雨果:“...”
可西泽维尔又问,“既然上帝全知全能,知道人类不可避免的堕落,那为何上帝一开始要把人造出来?”
雨果大学士再也无法忍受,他愤怒的问西泽维尔:“那你认为上帝为什么要造人?”
西泽维尔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很显而易见不是么,他一定是个可怜且无聊的傻子。”
那一天,一直克制且古板的雨果大学士掀翻了桌子,因咳嗽而吐血三升,他冲出了王子的庄园,把这一切汇报给了拉米罗一世,拉米罗一世很害怕自己儿子说出什么渎神的话,又害怕他巫师的一面暴露在雨果大学士面前,于是赶紧找了个借口辞退了大学士。
好在小王子已经过了启蒙阶段,可以自己看书了,拉米罗一世便给他在庄园里修建了一座图书馆,让他坚持每天自学。
可是雨果学士的离开给了西泽维尔很大的打击,他性格开始变得不再活泼,经常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呆在庄园的角落。
又过了三年。
在西泽维尔十三岁那年,他身体开始发育,渐渐的有了一些男女意识。
一次,庄园举行的春季郊游之中。
他看见自己的侍女笑嘻嘻的围着一个高个子的侍卫,对他大送殷勤,而对另外一个矮个子的侍卫不闻不问,他问自己的贴身女官:“为什么她们不喜欢那个矮个子的侍卫啊。”
“瞧那个高个子侍卫,他可真是英俊啊。是我我也会喜欢他的。”
女官捂着心脏说道,随后她又觉得不对,于是赶忙贴在西泽维尔耳边:“别担心,殿下,等你长大了,你会比那个高侍卫英俊一百倍都不止。”
可西泽维尔并没有因为贴身女官的话而好受多少,回去的路上,他想到路上那个矮个子的侍卫,想到他一直在人群中强颜欢笑,闷闷不乐,想到自己以后也可能变成这样,沉郁了一整天。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侍卫都变得一模一样高了。
这件事把那个矮个子侍卫给吓坏了,因为他早已经过了发育的年纪,他身边的人也吓坏了,因为这家伙几乎是一晚上就长了两个头那么高。
贴身女官把这件诡异的事情报告给了国王,拉米罗一世感到很害怕,他害怕自己儿子曾经那可怕的魔力又开始觉醒,更怕这件事被外面人知道。
于是他赶走了所有的男侍卫,亲自挑选了365个身高差不多的侍女,让她们一年365天不间断的轮流看护,希望可以让西泽维尔不再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方法奏效了,很长一段时间,西泽维尔都没有再看见不一样的东西,他面对的都是差不多的侍女。
可有一天,这群侍女在庄园里偷偷打架被西泽维尔看到了,原来是365个侍女其中一个相貌丑陋的因为容貌不如别人,而遭到了同伴的排挤,她们把她的衣服给撕掉了,并于此为乐。
西泽维尔看见那个偷偷哭泣的侍女,想到自己可能有一天也会因为相貌不如别人而遭到别人的耻笑,沉郁了一整天。
结果第二天,负责照顾他的365个侍女都变成了一模一样相貌,这件事当天就引发了巨大的恐惧,有十几个侍女照镜子当场昏死过去,有三个侍女选择了跳井自尽。
绝望的贴身女官把这件可怕事情哭泣着告诉了国王拉米罗一世,当时国王拉米罗一世正在享用午餐,听了这件事后,他差点没把嘴里的酒给吐出来。
于是他下令,今后所有照顾西泽维尔王子的人都必须要戴上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具。并且让国内的礼仪官代替那些365名侍女前去庄园,负责王子生活起居的同时,教授他最得体的王室礼仪。
方法奏效了,所有的礼仪官都戴上了面具,西泽维尔见到的人再也没有身高的差异,也没有外貌的差异了。
可他本人却日渐消瘦下去。
因为他再也见不到身边人的真实样子,听不见他们的真实想法,所有看见他的人都战战兢兢,保持着距离,他感到无比的孤单。
两年后的一天。
庄园负责看管的佃户来城堡交租子。
正好西泽维尔带着自己的贴身女官在庄园散心,遇到了他们。
西泽维尔此前从未见过王室以外的人,看见佃户和管家,他很好奇的驻足观望。
他看到了那些衣衫褴褛,佝偻着背,扛着粮食的佃户和奴役,也看到了挥舞着鞭子,站在粮草堆上的管家,于是他问贴身女官,“那些是什么人?”
女官回答:“那些是奴仆。”
“那些呢?”小王子指着拿鞭子的。
“那些是管家,负责收租的。”
那天下午,阳光刺目,小王子站在远处,看着空地尘土飞扬中,那些汗流浃背的奴役还有唾沫飞溅的管家,一时间竟然痴了。
贴身女官害怕西泽维尔又在想什么东西,于是便赶紧把他拉回了寝宫,用最温柔的办法服侍他睡下。
深夜,女官严加看管着睡着小王子,害怕发生和此前一样可怕事情,但那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农户还是农户,管家还是管家。
女官松了口气。
可一周后,西泽维尔便从庄园偷跑了出去。
前来给他准备晚餐的贴身女官发现城堡中不见了王子的踪影,她吓坏了,发疯似的发动侍女和仆人,在庄园周边四处寻找起了王子。
最终,在经过地毯式的搜寻之后,他们在附近一个村庄的小广场上找到了西泽维尔。
此刻,那村庄的小广场上正在表演马戏节目,几个小丑在用嘴巴喷火,老虎和狗熊从燃烧的火圈中跳了过去,猴子踩着独轮车,敲锣打鼓。
农户们围着马戏团,哈哈大笑,快乐极了。
西泽维尔也混在人群里哈哈大笑,十分快乐。
女官不由分说将西泽维尔拉了出来,要把他带回去,可人群中,西泽维尔快乐的问贴身女官:“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但这一次,贴身女官不敢回答他,因为那些都是被禁止的娱乐,她只想让西泽维尔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西泽维尔不依不饶的问:“他们是什么人?”
贴身女官只能回答:“他们是一群变戏法的人!”
西泽维尔高兴的赞叹:“真是快乐啊,我以后也要成了这样的人。”
惊恐万分的贴身女官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国王拉米罗一世。
拉米罗一世极度震怒,处死了当天晚上所有表演戏法的人。这还没完,他十分害怕自己的儿子意识到自身的能力,更害怕他对那些可怕的戏法感兴趣,于是就将庄园之内方圆二十公里内的所有人都驱逐掉了。并且在庄园之内建造了一座二十米的高塔,将西泽维尔关在一座高塔上,让他直到成年之前都不可以走下高塔。
4,流浪者
夜晚的高塔中,西泽维尔一动不动,这是他被锁在这里的第二个秋天,这时,他刚满十六岁,离父亲给他定下的成年之日,还有足足两年。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王子从专注的冥想中醒了过来,黑暗中亮起了一点烛火,尽管只有一点光亮,却让西泽维尔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面前是一个端着银色餐盘的女人,她身婀娜苗条,梳着整齐的金色头发,脸上带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面具,但依然不能掩盖面具下红艳欲滴的嘴唇,刀刃般挺拔的鼻梁。
是他的贴身女官。
陪伴自己十几年,从小女孩时就开始照顾自己的贴身女官。
“殿下,晚餐时间到了。”
“我不饿。”
西泽维尔说道,他真的是一点都不饿,事实上,他已经一年多都没有怎么动弹过了,身体消耗的能量少之又少,如果可以,他一天只想吃一顿饭,但王室的规矩是一天吃三次,他无可更改。
贴身女官无视了他的请求,将银盘放在他面前。将精致的晚餐食物摆好,帮他收拾掉了桌边散落的书籍和羊皮纸,在他身后跪坐下来,揉着他的肩膀说道:“要不我先帮你活动一下?”
感受着背后的温暖和柔软,西泽维尔却没办法提起任何兴致,他摇摇头,“不用。”
肩膀上的手顿了顿,随后又轻柔的捏了起来,“要换个人么?女官温柔的说道:“今天我又帮你物色的几个新的侍女,你要不要和她们见一面?”
“是你帮我找的还是我父亲帮我找的?”
“有什么区别呢?”
女官捏肩膀的手移到了王子的大腿,轻轻按摩。
“的确没有区别。”
西泽维尔自嘲的笑了笑:“看什么,看面具么?”
“我把蜡烛灭掉不就行了。”
女官笑着在他耳边说,“都一样。”
“不一样。”
西泽维尔冷冷的说道。
他很爱身后这个女人,但他知道,对方对自己父亲对忠诚远远高于对他的忠诚,为了让他老老实实的呆在塔楼里不出去,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走吧,不要打扰我休息。”
他想起身赶走女官。
不过女官总有办法,她亲了亲西泽维尔的耳朵,轻驾就熟的把他轻轻的推在了地毯上。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
“该死,你能把那见鬼的面具摘下来么?”
西泽维尔躺在地上,无力的骂道,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多少次让她取下面具了。
“不能,”女官吻了吻他,“等你以后做了国王,就可以随意更改命令了。”
西泽维尔被压在下面,皱着眉头说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
女官咬着他的耳朵,有些心不在焉。
“我梦到一道白光,淹没一切的白光,白光中,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我想杀了他。十分想,十分想!”
回忆起昨夜的梦境,西泽维尔死死的抱住了女官,某种野性的呼唤响彻他的心底,令他激动的浑身颤栗,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天花板上的黑暗,罕见的主动了一次。
女官回答:“等你~等你~做了国王...想杀谁...呃啊...想杀谁都可以~”
又是相似的回答,又是相似的一天。她终究不能理解西泽维尔在说什么,也许没人可以理解。
短暂的运动之后,女官温柔但不容任何辩驳的,将食物喂到了王子口中,随后熟练的穿衣服,收拾房间,离开了高塔。留着西泽维尔,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层不变的尖塔房间。
长时间的孤独给了他清醒的力量,但他越是清醒,就越认识到这一切并非是他想要的,那远在天边的父亲,国王拉米罗一世,他对自己的期望和西泽维尔内心的搅动背道而驰。
“国王...国王都是这么过来的么...还真是吃力的职业啊...”万籁俱寂中,他自言自语着。
不知为何,他又回忆起了昨晚的那个梦,梦中,他哈哈大笑着,灵魂在极乐的边缘颤抖着。那是来自野性的呼唤。
太美妙了。
呱!呱!呱!
一阵嘶哑的鸟鸣撕裂了夜晚的宁静,西泽维尔王子猛的翻身坐起,他发现窗外竟有一只夜枭,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
它有着圆圆的脑袋,尖锐的喙,尖尖的脚爪,黑白相间的羽毛,看起来煞是威风。
嘎,呱,呱!
夜枭冲着他叫了三声。
这下,西泽维尔竟出奇的理解了夜枭的语言。
它在问自己有没有水,它口渴了。
西泽维尔举起自己桌上的玻璃杯,好奇的问道:“你想喝水么?”
嘎!
夜枭扑棱扑棱翅膀,抖落几根羽毛,从高塔唯一的窗户外飞了进来。
虽然它尖尖的喙并没有发出人类的声音,但西泽维尔就是通过它的眼神,肢体语言,精准的捕捉到了夜枭想要表达的意思。
是的,它要喝水。
这感觉让西泽维尔十分新奇,比刚刚女官给他带来的短暂快乐刺激百倍,千倍,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他给夜枭倒了一杯水,甚至还给它倒了一杯红酒。
夜枭立刻把脑袋伸进了装水的玻璃杯中,如饥似渴的喝了起来。
“你饿了么?我...我有很多吃的...”
西泽维尔在夜枭身边有些手足无措的问,他从没有跟猫头鹰说过话,他相信对方肯定能听懂自己讲话,这感觉太奇妙了。
“呱,呱...(你怕什么?)”
“我怕你飞走了。”
西泽维尔想用手摸摸夜枭的羽毛。
“嘿,臭小子,把你的手拿开。”
夜枭呱呱说道:“吃的呢,拿出来,不然我马上就飞走。”
西泽维尔赶紧飞扑到房间的箱子边,打开了箱子,把里面的食物一头古脑的倒了出来,果脯肉干蜜饯面包什么的,全拿了出来。
夜枭只对肉干感兴趣,它也不客气,用爪子扒拉了几下之后,就在他的桌上大快朵颐了,一边吃还一边拉了一泡白白的粪便,毫无顾忌。
西泽维尔在旁边盯着这只神奇的动物,问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过来?”
“我不是人,我从很远的地方路过。”
夜枭头也不抬的说:“去年这里还没有塔,今年就有了,我好奇的过来看一看。”
“你跟谁都可以交流么?”
西泽维尔很好奇。
“当然不是。”夜枭奇怪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想,我当然只和可以交流的人交流。”
“你为什么可以听懂我说话?”
“我谁的话都能听懂,只是大部分普通人听不懂我的话而已——走开!”猫头鹰跳过西泽维尔的胳膊,把脑袋插进了红酒杯里痛饮一口:“绝大部分人已在尘世中失去了灵性。”
“那我,那我这样...算正常吗?”
西泽维尔问出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十几年来,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哪里和别人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
“你.....?”
那黑白相间的大鸟转过头看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后知后觉的惊讶起来:“呀,等一等,你一个可以和动物交流的巫师,为什么呆在这里!?”
“等等!你说什么?巫师!?”
西泽维尔一跳三尺高,然后又猛的捂住嘴巴,侧耳倾听——他的贴身女官大概已经睡了,没有听到声音上来再找自己。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呆在这里。”
夜枭问。
“我为什么不呆在这儿?”
西泽维尔反问。
“你为什么呆在这儿?”
夜枭继续问。
“我为什么不呆在这儿?”
西泽维尔重复。
“你为什么呆在这儿?”
夜枭也重复。
.....
.....
“我为什么不呆在这儿?”
“你为什么呆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呆在这儿?”
“你为什么呆在这儿?”
.....
.....
“我为什么不呆在这儿?”
“你为什么呆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呆在这儿?”
“你为什么呆在这儿?”
......
......
“我为什么不呆在这儿?”
“你为什么呆在这儿?”
.....
.....
一人一鸟重复着同样的问题重复了至少一百遍,直到西泽维尔王子口干舌燥,头晕目眩,觉得再也不能重复下去,这只猫头鹰似乎打定主意要奉陪到底,终于,他改口了,不再问为什么。
“那你说我该去哪儿?”
夜枭低头从他的红酒杯里啜饮了一口,说道:“西边有一个城市,名叫潘多拉,那里有最顶尖的巫师,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人,要我说,你这样的人应该在那里。”
“巫师...”
西泽维尔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即是惊恐,有隐隐蕴含着愉悦和兴奋。
“怎么了?”
“我的女官告诉我,巫师都是凶残可怕的怪物。”西泽维尔用压抑的声音说。
“她是这么说的?”
“是的,她还说巫师狡诈蛮横,个个是贩卖人口、杀人放火的偷盗之徒。他们与巨人族、食尸鬼狼狈为奸,他们的男人趁黑夜诱拐童女,将她们切碎煮熟吃掉,以磨亮的兽角啜饮鲜血。他们的女人则在深夜里与妖魔媾合,繁衍半人半鬼的恐怖后代。”
夜枭没有回答,它似乎被王子进献的美食迷住了。
“她说的是真的吗?”
西泽维尔有些不确定的问。
“很显然,你的女官在认识上存在一些偏差。”
夜枭抬起头,冷静说道。
“哦...”
西泽维尔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嘟囔:“我就知道...”
“巫师比她说得要可怕多了。”
夜枭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小王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在西边,更西边,在我迁徙的路上,三万公里以外,巫师正在和教会的十字军开战,那里,平均每个巫师每天要杀死十六的普通男子。
而在南边,更南边,一群巫师自己内部也在开战,他们用火焰将自己的同类烧成灰烬,每天都要死五百人以上。
在东边,更东边,一个邪恶的死灵巫师把他的亲眷和他的邻居尽数屠戮,整个小镇没有一个活口,空气到处弥漫着死亡的腐臭气息。”
夜枭说完,西泽维尔已经惊呆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为什么...是这样...”
“很正常啊,你会觉得吃牛肉是错么?”
夜枭叼着肉脯,把它咕噜一口吞掉:“要我说,生死本来就是世界循环的一部分,重要的不是生死本身,而是生死之间你做了什么。”
不知为何,西泽维尔觉得夜枭的话甚至比曾经的老师雨果大学士的话还要更动听一些,他赶紧坐直了身体。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潘多拉女王,这一带最了不起的巫师。她给了我不少好处,唔,她最喜欢喂鸟和年轻男子了,你要是去找她,肯定能得到不少好处。”
“潘多拉女王...潘多拉女王...”
西泽维尔站起来,大踏步的在高塔房间里转来转去,某种久违的激情燃烧在在他心中,他迫切的想做点什么,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她是巫师么?”
“巫婆。”
猫头鹰纠正了他。
“那她也是国王么?”
“应该算吧,我不知道你们人类政权怎么算的,不过我对它也不感兴趣。”
猫头鹰酒饱饭足,看起来打算重新出发了。
“等一下。”
西泽维尔来到了高塔的窗户边,探头探脑的往下看了一眼。
深夜,万籁俱寂,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侍卫们睡着了,他的女官睡着了。只有远处黑森林中,不知名的虫类在轻声歌唱。
他缩回脑袋,神情恳切的问猫头鹰:“你能带我去一趟么,带我离开这里。”
夜枭歪着脑袋:“一顿饭,带一次路,这个交易很公平。”
西泽维尔欣喜的笑了起来,他走到自己的四柱床边,撕裂了自己的床单,将床单绑成了一个绳子,从高塔的窗户里扔了下去。
夜枭提醒他:“你可能会死的哟,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可是恐怖的难以想象。”
“我不怕。”
西泽维尔说道:“总比混吃等死来的强。”
“真不怕。”
“不怕。”
“嘿嘿,”
夜枭展翅高飞,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发出愉快的鸣叫。
草地上,赤脚的王子飞奔着,他穿着简单的睡袍,跳过了河岸,爬出了庄园,跳进了未知的命运。
5,新造型
“如果他让世界陷入沉睡。”
霍法抬头看着沉沉的雨幕:“那么他必然要实现什么目标才对。”
钢筋混凝土的世界是反乌托邦的社会丛林,破旧不堪的老式霓虹灯管在街道上闪耀,脚下的雨水映照出少年高挑的身影,他低头看着街边的玻璃窗,镜子里黑发黑瞳的脸冷硬且坚决。
“全球性睡眠必然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他的目标难道你不清楚?”
噩梦之神轻笑着问:“你是他最重视的对手,他即便是费劲心思,也要把关押在时间牢笼之中,我觉得你可能会对他的目标有所了解才对。”
“抱歉,我不知道。”
霍法坦然的说,对噩梦之神有些挑衅的态度视而不见。
一个月前,他从五十年后的世界重新返回属于自己的年代,时间已经来到了1945年,他在未来度过的时间被扣除了。
如果说五十年后的世界只是受到波及,大部分人陷入小憩的话。那么现在看到的世界,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此前的战乱不见踪影,同盟国没有了,轴心国也没有了,果然如尼可.勒梅曾经告诉他的一样,没有人赢,所有人都输了。
暴雨哗啦啦的直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水雾迷漫中,几个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带着铁质的黑色笼子,脚步迟缓却稳定。他们笼子后面的脸上,带着甜美且满足的笑容,对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雨水却恍若未闻。
从回到世界之后的三十天以来,霍法一直试图找到西尔比.斯宾塞尔的踪迹,但却一直无果。世界那么大,他完全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到那个男人,噩梦之神的力量几乎完全被西尔比架空,除了在他耳边用一些激将法之外毫无作用。
霍法咬咬牙,抬手把一个梦游的行人击倒在地。
“你要做什么?”噩梦之神惊呼,“你疯了,我们不能去梦里面找他,如果你在美梦世界里迷失了,就彻底没希望了。”
“我不会的。”
霍法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那么容易。”
说完,他强行掰下了行人头上的笼子。
摘除掉笼子之后,那人胸膛剧烈起伏,就像离开了水的鱼儿一样疯狂挣扎起来。他睁开眼睛,瞳孔涣散着哀嚎起来。
“瞧,梦境依赖,这些人已经做梦成瘾了。”
噩梦之神担忧的说道:“这就是美梦的可怕之处,一旦陷进去,比噩梦更难出来。”
“还...还...给...我...”
说话间,地面的那个人扣着地砖,枯瘦的手臂青筋暴起,把十个指甲全扣掉了。而后,他打了个滚,用双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抓的如此用力,以至于他从嘴里喷出一股鲜血。
“不把笼子还给他的话,可能他会自残而死。现实世界的粗糙,经历了美梦的人是不可能忍受的。”噩梦之神唏嘘的看着他。
“他有多少时间?”霍法冷淡的问。
“可能三分钟吧,也许两分钟。”
“足够了。”
这一瞬间,现实世界的时间流动速度减慢了成千上万倍,掉落的雨滴成了空气中的固定装饰品,其中混杂了红宝石般的红色液体,霓虹灯管半天都不变一点颜色,地面扭曲挣扎的男人像一株枯萎的根雕一般,吐着舌头。
“你不再想想么,在现实世界里毁灭他的肉体一定更容易,你知道的,他被诅咒了。”
“诅咒...”
霍法自嘲的笑了笑,他至今都记得当年他制造出来的那场惨绝人寰的爆炸,以及他从爆炸中爬出来的坚决。
说起来,他觉得自己其实挺了解西尔比,可正是因为了解,他才一刻都不敢耽搁,这家伙心思缜密,做事果决狠辣,后手源源不断,和他短暂的两次交锋之中,自己没有任何一次讨到了好处,事实上,他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
第一次是魔杖,第二次是法蒂尔的生命。
这一次,他的情报甚至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更少。他究竟在干什么,在想什么,霍法一无所知。
“他没那么脆弱,我知道,他肯定在密谋着什么,决不能跟这种人耗下去。一定要找到他。”
他说完,毫不犹豫的把笼子戴在了自己头上。
......
好像被人推进水中,扑通一声后开始坠落。
......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一刻,眼前的世界全部变了。
刚刚阴冷,逼仄,潮湿,钢铁丛生的世界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暖阳光从天空照在霍法脸上,他站在一片极度梦幻的王国之中。树上的树叶闪耀着晶莹剔透的绿色光亮,结出来的果实是一根又一根五颜六色想冰激凌,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味。
道路两旁喷泉中喷的都是乳白色的牛奶,每隔十来米远就摆着金光闪闪的桌子,桌子一眼看不到尽头,上面摆放着人类从古至今想得到的所有美食,烤乳猪,烤全羊,烤全牛,甚至烤美女,烤帅哥,有些食物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穷奢极欲。
霍法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红酒杯,一口喝完,喝完之后,那酒杯便自动注满。
他又把酒杯往下倾倒,倒出来的酒液变成精灵,嘻嘻哈哈的手拉手跑掉了。
这感觉就像后世的上网,但比上网还要真实百倍,千倍,万倍,他是把自己的意识完全沉浸在了一个彻底的乌托邦之中。
霍法心想,如果说有什么地方真正实现了共产主义的终极理想,即物质极大丰富的话,那应该就是这里了。
“渎神。”
轻微的冷笑从身后传来,霍法回头一看。
噩梦之神从凭空出现,变成了曾经变成的那个在五十年后找过他的金发绝美女人象,它身体包裹在黄色的丝绸内,呈完美的S形,找不出一丝缺点。
“看到没有,那家伙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
噩梦之神咬牙道。
“这里的食物吃不完~”
“这里的时间花不光~”
“这里的风景最漂亮~”
“这里的歌声最悠扬~”
远处传来激动人心的歌声。
原来是一个个男女在舞台上高歌。
他们打扮的各式各样,有人穿着古埃及法老的衣服,有人穿着中世纪的百褶裙,有人打扮的像个文艺复兴的画家,甚至有人愉快的一丝不挂。
他们男的英俊,女的美丽,仿佛每个人都顶着最顶级的美颜摄像头。
舞台下,是一群为表演摇旗呐喊的观众,再为他们粗制滥造的歌舞欢呼。
“这是他们共享的梦境世界。”
噩梦之神恨恨说道,“他们在这里彼此分享各自的幻想,完成自己在现实世界完成不了的愿望。”
“那些是什么人?”
霍法看着那群狂热的观众,他们打扮的好像很朴素,和这个世界里梦幻光洁的一面格格不入。
“他们不是真人,他们是群体潜意识。”
噩梦之神把声音压到极低的说道:“演出必须要有观众才会精彩,但每个人都渴望站在舞台中心,没有人愿意当观众,于是做梦者就幻想了一批观众出来了,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这样么。”
霍法了然。
可就在这时,那些原本在喝彩欢呼的群体潜意识停下了鼓掌,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阴沉,而后,他们齐刷刷的转过头来,看着霍法和噩梦之神,氛围立刻变得阴沉肃杀。
不仅如此,几个身穿警服的男人从街道的四个角落缓缓走出,他们他们眯缝着眼,目光牢牢的锁定在霍法的脸上,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花来。
霍法心里咯噔一下:“有人盯上我们了。”
噩梦之神也看见了那几个警察打扮的家伙,脸色变得苍白:“啊哦...被发现了。”
它稍一思索:“快吻我。”
“什么?”霍法还没反应过来。
噩梦之神立刻抱住了他,脸贴脸的吻在了霍法的嘴唇上,这个吻倒是真实无比。柔软细腻,呼吸吹在霍法脸上还有些痒。
但这不仅仅是一个吻那么简单,霍法僵硬着肩膀,缓缓抱住了噩梦之神的腰肢,越过噩梦之神的肩膀向后看去。
群体潜意识的眼睛就像一双双探照灯一样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审视,足以让最勇敢的人心底发慌。
过了漫长的二十秒。
扑通扑通.....
霍法心脏高悬。
那几个警察手按在警棍上,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煎熬之中,霍法不由得想倒了五十年后等着自己的阿格莱亚,肩膀稍稍放松了些,闭上了眼睛。
注视着他们的群体潜意识逐渐放松下来,脸上的警惕和阴沉烟消云散,而后,他们又像刚刚一样,为舞台上载歌载舞的梦游者摇旗欢呼。
嘴唇缓缓分开,噩梦之神低声责备道:
“你刚刚太平淡了,一点都没有享受的感觉。群体潜意识是这片土地的执法者,只要你表现的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就会暴动起来杀掉你。”
“就像白细胞和细菌一样?”
霍法冷静的问。
“很精妙的比喻,我也不能形容的更好。”
噩梦之神说。
“哼,有点东西啊,西尔比。”
霍法冷笑。
这刚一冷笑,没走几步远的警察闪电般的转过头,眼睛直勾勾的吸在了霍法脸上,看的他心底一毛。
这一下,所有的群体潜意识都不鼓掌了,转身大踏步向他们围了过来,霍法暗呼不妙。
这下他不需要噩梦之神提醒,抱着噩梦之神结结实实的来了好几个法式湿吻,啃西瓜一样。
但是这下没什么用了,那些警察打扮的人表情愤怒起来,就像被戏耍了一般,他们变走为跑,越跑越快,一边跑他们还一边抽出腰间的警棍。
噩梦之神劈手将狂啃自己脸的霍法推开,脸色微变:“傻站着干嘛,跑吧!”
“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霍法不理解,他明明亲了噩梦之神,表现的和路人差不多。
“你没有用心享受!”噩梦之神责备霍法:“你不爱这个地方,也不爱我,群体潜意识很敏感,他们察觉到了你的不同!”
“我怎么会爱你?”
霍法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只把我当成工具人。”
“别废话,快跑。”
噩梦之神一把抱起霍法,狂奔之中,它变成了一只有六只腿的雄性人马,刚刚它还是一个美女来着。
即便是这种时候,霍法依然忍不住想吐,刚刚它是美女像,亲起来好歹没什么心理抵触,可变成了人马,还是只公的。这就有些不能忍了。
二人这一跑,原本安静下来的群体潜意识就像炸了锅一样,纷纷跟在他们身后跑了起来,有人跑动之中变成了警犬,汪汪狂吠,于是画面变成了几个警察带着一群警犬追逐两个人,好不热闹。
舞台上载歌载舞的几个人停了下来,困惑的看着狂奔而过的霍法和警察。
他们穿过露营野餐的古典主义享乐人士,又穿过疯狂qunp的前现代主义朋克大佬,又穿过了一群专注着捏泡泡的后现代主义处女座年轻人。
围观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群体潜意识也就越凶猛澎湃。那几个警察的跑动速度就像没有上限一样,腿都甩出幻影了。
“十万静滞!”
霍法抬手一指身后,打算用时间之力来延缓那群人的追击速度。
可令他惊讶的是,自己刚刚获得不久的强大能力,此刻竟然失效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要知道,这能力可是连黑巫师格林德沃都击败了。
“没用!?”
霍法问噩梦之神。
“那是你现实中的血脉力量,这里不是现实,你要怎么改变时间规则。”
噩梦之神大声说。
“可恶。”
霍法很快就想通了这里面的区别:“那我们该怎么办?”
“想点你可以用的东西,越具体越好!”
噩梦之神大声提醒霍法,“这里是美梦世界,你的美好愿望都会实现。”
“想就可以了么?”
“快点!”
霍法闭上了眼睛,想...想...
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一把AK47出现在手上。他面色一喜,当即哒哒哒的用机枪扫射起来。
火舌喷吐,可子弹叮叮当当的落在那些警察身上,他们不紧不慢的从身后抽出防爆盾牌,毫发无伤。
“胆子大一点,这里是做梦。”
噩梦之神大声责备霍法:“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
6,临终嘱托
胆子大!?
好嘛!
霍法于是又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AK47变成了手持榴弹炮!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行,于是他再度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榴弹炮变成了巨大的喷火枪。
这还差不多...
他满意的点点头。
扣动阀门,喷火枪喷出长达几十米的火龙。
将追击的警犬和警察吞没,连带着旁边两个优雅野餐的中世纪少女的裙子也被他烧了个干净。
“哈哈哈~”
霍法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他觉得有点好玩了。
不过还没等他为自己的大胆庆幸三秒。
轰隆隆!
熊熊烈火中冲出了数十辆虎式坦克。
身后的几个警察居然开着坦克追了上来!
没过多久,霍法就被密密麻麻,近十万个的群体潜意识给堵在了街上,其中大部分是狂吠的猎犬,少部分是轰隆隆驶出的坦克。
他心想果然西尔比就没让自己失望过,没了魔法都这么能折腾,要是没有斯莱特林的诅咒,只怕自己早就可以躺在赫尔海姆的桥面上享受退休时光了。
他调转马头,想从街道的小巷中离开包围圈。
然而,就在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家伙从小巷里冲了出来,雄赳赳气昂昂的用播音腔说道:“站住,你已经被我们包围啦!”
他穿着黑色的紧身衣,骑在一匹马上,身后还披着一条复古的斗篷,既复古又骚包。
“你是什么人?”霍法看出他不是群体潜意识,于是礼貌的问。
“好问题!”
男人喜悦的说道,他酷酷的一甩头发,眼睛上出现了眼罩:“我表面是上是迪亚哥,假装胆小害怕——”从腰间蹭的一下抽出花剑——“但是在深夜里,我化妆出发,举起锋利的剑来主持正义,劫富济贫。要问我是谁?佐罗!”
佐罗舞剑一指霍法,改换戏剧腔:“受死吧,冈萨雷斯中士!”
原来又是一个在做美梦的家伙,霍法警惕放松了些,不过,这还没完,又有一个戴着绿帽子英俊的男孩从天空飞过,落在了“佐罗”身边,“哦嗨,佐罗,需要帮助么?”
“走开,彼得潘,这是我的对手!”
佐罗说道,他举着剑,站在坦克上,叉着腰:“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们来一场一对一的生死对决吧,冈萨雷斯中士!”
霍法还没回答。
那个长得跟彼得潘的男孩子看见他之后同样惊呼:“胡克船长,是你,我找你很久了!”
而后,他也拔出了一把剑,不过那把剑是木头剑:“快把小仙女交出来。”
佐罗不高兴了,他收回了剑:“彼得潘,如果你一定要抢我的风头,那我们只有先一分高下了。”
“你连马都没有,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彼得潘说道。
佐罗冷笑,他利剑一划,“傲慢无礼,是该给你点苦头吃吃了。”
“来吧,蒙面侠客,我早有和你一较高低的意思了。”彼得潘挥舞着木剑冲了上去。
叮叮当当。
那两个做梦的人不知不觉中就扭打到一块去了,霍法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把这理解成梦境的怪诞不经罢。
他加速驱使着马匹,想称这两人打架的时候偷偷溜走,可是,第三个人从天而降,轰隆一声落在地面。
那是个**上身的肌肉男,肌肉发达的和世界健美冠军一般夸张,他满脸络腮胡子,一手举着一个盾牌,一手举着锤子。
“我终于找到你了,耶梦加得!”
壮汉狂喜的喊道。
“什么鬼!你又是谁?”
霍法问道。
“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索尔啊!”
壮汉竟然委屈了起来,眼泪在眼眶打转。
那表情让霍法一阵恶寒。
身前是三个做美梦的傻吊,身后,群体潜意识越包越近,坦克轰隆隆的分开,炮管不由分说喷出了火焰。
他抱住了噩梦之神的马脖子,大声说道:“好像我们无路可走了。”
“你胆子只有这么大了么?”
噩梦之神变成的人马责备他:“如果在这里“死掉”,你现实世界的身体也会成为一具植物人的。”
“你先变小一点!”
霍法在人马耳边吼道。
人马变成了一只麻雀,落在霍法手中。
炮火中,霍法闭上了眼睛,他变成了人行直升机,脑袋上冒出了螺旋桨,直直的向上飞去。躲开了第一轮地面的炮火。
地上打架的彼得潘和佐罗一看这架势不乐意了。
“站住,胡克船长!”彼得潘飞起来追着他。
“嘿,冈萨雷斯中士,你跑不远的!”佐罗扶着帽子大喊道。
“耶梦加得,等等我,我们还没分出个胜负呢!”索尔从地上拾起锤子,电光闪烁,他竟然飘了起来。
看着追上来的彼得潘和雷神索尔,霍法冷冷一笑,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他的身体变成了最优美且流畅的三角形。
这看着自己的模样,他哈哈一笑,愉悦的对身后几个龟速的群体潜意识比了个中指:“吃屁去吧,臭弟弟!”
说完,伴随着巨大的音爆声,只用了一秒,他消失在了所有群体潜意识的视线之中。狂风把彼得.潘从半空吹落地面,它绝望的喊道:“哦不,我的宿敌,我的人生。”
佐罗恨恨的丢掉了自己的帽子:“可恶,不带这么抢风头的!”
雷神索尔扔出了锤子,大声喊道:“等着我,耶梦加得,我会找到你的!”
......
......
那锤子终究是没有追上霍法。
高空中气流划过,远远的把三人甩在了身后。
“我收回我的话,你胆子比我想的还要大。”
噩梦之神忍不住夸了他一句。
“谢谢。”变成黑鸟侦察机的霍法回答。
“这是什么?”
噩梦之神变回了美女,好奇的坐在机舱里东摸西摸:“五十年后的麻瓜飞机么?”
霍法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自然不会告诉噩梦之神他变成了美国黑鸟侦察机,速度高达三马赫每秒,一秒就能飞出去一公里,自然不是彼得潘或者二战的老古董飞机能追上的。
他发现了美梦的好处。
这里他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完全无拘无束,如果在现实世界,他想要变成一台黑鸟侦察机,那无疑是痴人说梦,太不现实了,哪怕他变形术比现在厉害一百倍都不行,因为他完全不理解黑鸟的构造,更不理解它的运作原理。
但在美梦之中,他就这么轻易做到了,原因只是因为他想变成这样。
难怪那么多人深陷于这个世界中无法自拔,现实世界,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有几个又能真正承受的来呢。
甩开那堆群体潜意识之后。黑鸟侦查飞机划过天空,重新变成人类,降落在地面。
这一带比先前刚进入梦境的地方要安静不少,地面长满了柔软的青草,草地里结着不知名的红色果子,晶莹剔透。高大的树荫下,一群肤色雪白的少女正在野餐,看见站在远处的霍法二人,她们捂着嘴巴,娇滴滴的笑了起来。
霍法坐在了地上,抓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果塞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一阵风吹过,惹的远处几个少女娇笑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
“你在想什么?”
噩梦之神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刚刚就在想,如果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认知程度越高,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就越多。”
“的确如此。”
“但这并不是无拘无束。”霍法轻松的说道:“就在刚才,我总结出了这个世界的两点规则。”
“你说。”
“一,我只能想象我认知范围以内的东西,超出我认知范围的,美梦无法帮我实现。
二,我必须用心享受这片梦境,否则群体潜意识就会来找我的麻烦,把我作为异类清除出去。”
“不错。”
噩梦之神点点头,“可这和你找西尔比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了。”
霍法说道:
“我们看到的美梦只是假象,如果西尔比.斯宾塞尔定下了这些规则,那么我们只有进入规则的世界,才可以接近西尔比最真实的位置。”
噩梦之神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肯定找不到他。”
说完,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面带微笑的走到树底下野餐的几个少女身边。少女看见有男孩过来,立刻娇羞的格格笑了起来。
这几个人肯定是那种在现实世界十分注重仪式感的人,霍法可以看见,她们在地上铺着整整齐齐的格子桌布,把精美的蛋糕切的整整齐齐的小块,放在餐盘之中,餐盘后的刀叉摆成了标准的八字。
“哦,嗨。”他友好的打了声招呼。
几个少女立刻叽叽喳喳的笑了起来,纷纷捂住了嘴巴。
霍法在她们身边蹲了下来:“你们都住这里的么?”
“是呀,”一个胆大的女孩说道:“我和我的小姐妹们住在那个城堡里。”
她手指指着远处,霍法看了看,那里有一个朦胧的城堡,并不真切。
“你是人,骑士,男爵,还是侯爵?”
那个话多的少女接着问。
“我什么都不是。”霍法说道,“无产者。”
“切诶,”
那个胆大的女孩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抱着胳膊不说话了。倒是其中有一个女孩,一直用害羞而闪躲的眼光看着霍法。
“真好看。”
霍法指着蛋糕赞叹了一句:“是你们自己做的么?”
“是....是的,是我自己做的。”那个偷看他的少女举起手,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显得十分娇羞。
“真好,我可以吃一点么?”霍法指着蛋糕问。
“吃吧~”
害羞少女赶紧用雪白的双手托起雕花小盘子,放在他面前。
霍法用银叉子叉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咀嚼起来。害羞少女握拳在胸口,期待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夸奖。胆大少女则依旧抱着胳膊,不耐烦的看着他。
蛋糕入口十分美味,松软可口,甜度适中。
但霍法却闭起眼睛,仔细的在头脑里想象着一坨狗屎,果然那块蛋糕在他嘴里变成了一坨狗屎,变得又哭又涩又恶心。
“呕!”
他面色铁青,哇的一声吐出狗屎,厉声喝道:“你给我吃了什么,这么恶心!!?”
等待夸奖的少女定睛一看,他吐出的那滩烂泥状的东西,粘在了精美的桌布和蛋糕上,顿时愕然的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惊恐尖利的叫声。
“啊!!!”
而后,她们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哭叫着,惊慌失措的,连滚带爬的四散逃开,其中有一个踩到了裙子,甚至摔倒在地。
噩梦之神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
少女刚走,就有大批全副武装的中世纪士兵骑着马冲了过来,他们眼神肃杀无比。就像重度洁癖的家庭主妇看到墙上的污渍一样,势要把破坏梦境美好的异端分子赶尽杀绝。
霍法来不及擦嘴巴,立刻冲回噩梦之神身边,拉着她躺在草地上就开始狂吻。
他不仅吻,还尽全力把对方想象成阿格莱亚,想象着自己现在正在和她躺在草地上。
活了几十万年的噩梦之神差点没吐出来,但是看见远处冲过来的那群士兵,它立刻收敛心情,陶醉的开始享受当下这一刻。
哒哒哒!
马蹄声如潮。
全副武装的潜意识士兵赶了过来,剑拔弩张的抽出了利刃。结果只看到有两个人在树下你侬我侬,顿时显得十分困惑。他们调转马头,绕着那堆狗屎打起了转转。
他们失去了目标。
转了几圈之后,他们没有找到究竟是谁破坏了美梦,只好收起了利刃。兜起地上那堆狗屎,重新调转马头,沿着原路返回。
余光看见潜意识士兵立刻霍法立刻爬起身,赶紧说道:“走走走,跟上去!”
噩梦之神这才明白了霍法想干什么,它趴在地上,变成了一匹马,而霍法则变成了一个士兵,翻身上马,跟在了那群执行规则的士兵身后。
7,储藏室
夜幕降临,暮色渐沉,无云的天空转为淤青般的深紫色,然后没入黑幕。
霍法和噩梦之神跟随着士兵来到了他们的兵营之中。相比于外面的那群做梦者,士兵这一带就显得非常安静了。
连绵起伏的帐篷里亮着无声的篝火,一堆堆士兵左右三三两两成组,有的在烤火,有的在做饭,还有一些在喂马。
他们大致分成三种,一种是穿警服的便衣警察,一种是之前看到的背着遂发枪士兵,还有一种则是神圣罗马帝国士兵,那些士兵背上的盾牌都带着十字架和双头鹰,看起来年代要更为久远。
通过军营里的士兵,霍法可以大致判断出西尔比生存的年代,神圣罗马帝国应该是他年轻时候的事,有遂发枪的士兵则是他老了之后的,而穿警服的则是现代执法者。
西尔比把这些人安排在这里,用于维持美梦的稳固,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由于这些士兵彼此之间没有交流,霍法也套不出什么信息,他也不敢贸然讲话。
由于害怕露馅,他就跟在那群士兵身后滥竽充数,士兵吃饭他就吃饭,士兵操练他也操练,士兵睡觉他也睡觉,当然,不是真睡。
等他一个帐篷的所有士兵都睡着之后,霍法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向帐篷外做了个手势。
接着火光,他可以看见自己的马儿身躯缩小拉长,最后变成了窈窕的S形身材,变成噩梦之神重新由马变回人形,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霍法不明白它为什么日常要化作美人相,明明它可以变成任意一种模样。
“你就不能换个样子?”他笑着问。
噩梦之神不说话,她面色冰冷,步伐逐渐加快,而后扑到了霍法身上,把他压在床上,手掌毫不留情的掐住了他的脖子,神色凶残的说道:“下次你出主意之前,最好和我商量一下,我和你合作可以,但你最好不要渎神。”
“呃....”
霍法一下被掐住,呼吸都呼吸不了,在梦境世界中,他的体力并没有现实世界那么强,绝大多数情况,他都和一个正常成年人差不多。
窒息的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不停的掰着噩梦之神的胳膊。
吃了屎的噩梦之神想必是压抑了很久,它先前不敢发作,但并不代表它并不在意。
在霍法即将失去意识前的一秒,他的脖子被松开了,他顿时委顿在床上,摸着脖子压抑的喘息起来。
“想...想击败...西尔比那种人...你不....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好啊,付出吃屎的代价,你想做什么呢?”噩梦之神冷笑着问:“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外面那个人真的要死了。”
“咳...咳....”霍法颤抖低语:“我要进入群体潜意识的梦境中去,你.....你有没有办法。”
噩梦之神被他的想法惊到了:“再进一层?那可是双层梦境,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么,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都会成倍的放大。”
“这很重要么?”霍法恢复呼吸。
“很重要,事关你的生死。你真的要进去?”
“当然,这些士兵都是西尔比.斯宾塞尔制定规则的化身,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西尔比,只有进入他们的梦境,我才能知道西尔比究竟想做什么。”
噩梦之神却显得有些迟疑。
兵营里的一个士兵翻身打了个呼噜,两人默契的闭上了嘴巴。
沉默片刻后,霍法:“怎么,你做不到么?”
“不是做不到,那可是双层梦境。”
噩梦之神警告,“在那里面发生什么都不会奇怪,而且,这一层梦境就已经很难出去了,外面那个家伙已经快死了,如果你在他死之前还找不到出去的办法,那后果就是世界上又多了一个植物人。”
“那你能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么?”
霍法反问。
“太冒险了。”噩梦之神摇头:“我的建议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用物理上的方法毁灭西尔比的肉体。”
霍法叹了口气:“我再也不想和我不了解的敌人战斗了。
老实说,自从我二年级认识他开始,我就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他当年爆破霍格沃茨为的是什么,活这么多年为的什么,解开诅咒为的是什么,人生目标究竟是什么,我全然不知。”
“你已经有了时间的力量,还需要了解他干嘛,只要找到他,现实中他必然不是你的对手。”噩梦之神建议。
霍法自嘲的笑了笑:“恕我直言,他拿时间当武器可比我早了五十年,也许是三十万年,要说他没有后手等着我,我不信。”
噩梦之神沉吟思考良久,最后它妥协了:“这样吧,我帮你进入第二层梦境,但是我自己是不会进去的。”
可以,意料之中的答案,霍法心想,这很神灵。万一他死了噩梦之神还可以想办法找下家。
不过在经历了六千次生死的循环之后,他已经看开了很多东西了,也领悟到了很多东西。
神灵代表的只是规则,本身并没有太多情感,世界需要噩梦,所以有噩梦之神,世界需要死亡,所以有死神,世界有夜晚,所有有夜神,它们每一种都不能独霸天下,噩梦之神不会因为吃屎的愤怒而杀掉自己,而他也不能借助时间之力为所欲为。噩梦之神不想把赌注全部压在自己身上,换做是他也会同样这么做,体内那神性的血液告诉他,世界高于一切。
“来吧。”
霍法闭上了眼睛。
噩梦之神一手按住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按着士兵的额头。
好像被人推进水中,扑通一声后开始坠落。
这一次的下潜时间更长了,眼前没有一丝光线,耳朵里轰隆隆的全是水流的声音,四面八方的压力压迫的他有些喘不过来气,渐渐的,黑暗的深潭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那东西拽着他,向上游去。
......
哗啦,伴随着出水的轻松。
......
他可以呼吸了。
睁开眼睛时,梦境再一次改变。
他穿着厚重的皮毛大衣里,站在一处焦黑胡烂的雪地里,四周寒气逼人。
如鹅毛一般的大雪从暗无天日的天空飘下,落在他的肩膀上,鼻尖上。
哗啦哗啦哗啦!
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
他抬头一看,原来自己正站在一座城墙下面,城墙上布满着粗木横梁搭建的楼梯,被牢牢钉在石壁上,长长的楼梯蜿蜒曲折,如一记闪电,弯弯曲曲攀上城墙。
一排排士兵整齐的从楼梯上跑上来,手里拿着各种制式武器,长斧或弓箭。大概是在准备战斗或者演习。他们每个人背后都背着纹着双头鹰和十字架的盾牌。
和刚刚的兵营没有太多区别,只不过气氛要更紧张了。
“火油准备好了么?”
“马上就到!”
“滚石还够不够?”
“不够了。”
“不够就让工匠快点去采,另外,那三万支箭上来!那些该死的家伙随时都有可能过来!”
嘈杂的吩咐和命令声回荡在霍法耳边,他不禁站在城墙下自言自语:“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朝城墙走去,靴子踏破寒夜的覆冰,积雪在脚下嘎吱作响,呼吸如旗帜般在眼前凝结成霜。他两手抱胸,走得更快了。
“喂!你!”
有士兵看见了他,并且大吼道,“干什么的?”
呼啦啦,几个发现他的士兵扔掉手里的箭捆,迈开步伐,加快脚步,穿过城墙,将他团团包围,有人甚至抽出了利刃,指着他的脖子:
“你是谁,这么面生,是不是那群巫师派过来的探子?”
巫师派来的探子?
霍法微微瞪大眼睛,难道这些麻瓜士兵,是在和巫师开战么?他怎么不记得历史上还有过这么一出。
这时,一个穿着红袍的神父从城墙的梯子上快步走下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大声质问:“发生了什么,在这里喧哗?”
“马克斯克神父,有陌生人闯进来了,我们怀疑他是潘多拉那边派过来的奸细。”士兵回答道。
“奸细?”
红袍神父立刻把鼻子伸到霍法面前,脸贴脸问:“你是奸细么?”
“不是。”
“那你告诉我基督的生日是哪一天。”神父阴测测的说。
“啊?什么?”霍法被这个问题弄的猝不及防。
“不知道!”
神父的鼻孔骤然放大,“果然是个异教徒,”
他立刻从腰间抽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圣经》,翻开之后大声朗读道:“行在黑暗中的人,魔鬼与恶灵的仆人,必将得到世界之光的净化,现在,屈服在真理之灵下吧,异教徒——”神父猛的合上书本说道:“动手!”
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利刃。
“等一下!”
霍法举手大喊,阻止了那群莫名其妙的士兵。
“你有什么想说的?”
红袍神父冷冷的问道。
“我是后方来的情报员,负责交接情报的,你们敢这么对我!”霍法理直气壮的喊道:“幸幸苦苦跑了几百公里来拯救你们就落得这么个下场么!你们负责人在哪儿,我要见他!”
“情报员?”
士兵面面相觑起来。
神父狐疑的看着他:“你可有证据?”
霍法闭上眼睛,取下手套,在胸口摸索片刻,等他睁开眼睛时,他正的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封用红印泥封死的信件,往前一递:“诺,自己拿去看!”
红袍神父劈手夺过手里的信件,顺着字迹读了起来。
霍法屏住呼吸,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封信上会有什么东西,一切都是自己临时观想出来的,反正这里是美梦,在他认知范围里的愿望都可以被实现。
红袍神父读完信件之后,脸色变得捉摸不定,他合上信件,显得很是犹豫。士兵在一旁屏住呼吸,默默的等待着神父的命令。
“信是没问题,可是为什么你连基督的生日都不知道呢?”神父还是不放心。
霍法面色不改,“因为我记着他的忌日,从那天起,世界才得以改变。”
神父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他有些不甘心的哼了一声,“算你走运,我带你去见教皇,看你会不会露出马脚。”
士兵纷纷露出懊恼的神色,将霍法松开。
神父带着霍法走上了城墙,来到了高处,他才发现这里和上一层梦境相差巨大。
上一层梦境就是一些美丽的梦幻泡影,充满了滑稽和不真实,但这一层梦境的事,应该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城墙外,战壕挖的一条又一条,拒马刺整齐朝外,狰狞尖锐。刺上穿着各种各样的尸体,尸体在火焰中被烧成了焦炭。一些失去主人的受伤马匹一瘸一拐的在火焰中行走,有的拖着肠子,没走多远便倒地而死。
而在极远处,在狂舞的雪花中,依稀可以看到对手的营帐,它们在黑暗中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庞大而静谧。
战争。
巫师和麻瓜的战争。
霍法很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敢问,害怕自己露馅。
他默不作声的跟在那名红袍神父后,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神父带着他来到了城市中间的一处教堂里。
教堂已经被改造成了医疗中心,无数穿着白袍的神职人员在这里跑来跑去,他们按着病床上的伤员,有的伤员腿上被烧的血肉模糊,只剩下漆黑的骨头,而那神职人员拿着一个锯子在帮他锯腿,空气中回荡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哀嚎。
和第一层梦境完全是反着来的,霍法开始疑惑,西尔比那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在噩梦之上建立一场美梦。
他不能理解。
神父带着他穿过惨叫连连的大厅,穿过幽深的走廊,来到了教堂深处的一间卧室门外,推开了门。
“进去吧,跟教皇大人去交割任务。”
红袍神父说道。
教皇!?
霍法越过红袍神父的肩膀向卧室内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
卧室里有一张四柱床,四柱床上躺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头,那老头霍法很熟悉。他有着雪白的呼吸和头发,歪歪扭扭的鼻子。
竟是阿不思.邓不利多。
8,器官掠夺者
945年,伊比利亚半岛—阿拉贡平原。
溪流沿着森林蜿蜒流淌,溪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颇为年轻的男子,此刻正蹲在河边洗脸,他一头灰色的短发上粘着树枝,衣摆上也有很多被荆棘割裂的豁口,显得十分的杂乱。
正是出逃的王子,西泽维尔。
连夜奔跑了一整天后,他逃离了庄园的掌控范围,也爬过了好几座高山和好几片森林,他不相信这会儿他的女官还能追上来。
不过就算追上来西泽维尔也不是很担心,因为他有夜枭,夜枭可以在高空中帮他放哨,任何接近他一千步的人,他都可以接到警示。
连续飞了一天,夜枭也累了,他此刻正在树枝上梳理自己的羽毛。现在是白天,它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你叫什么名字?”西泽维尔问夜枭。
夜枭专心梳毛不理他。
西泽维尔鞠了一捧溪水丢向夜枭,它跳着躲开,不高兴的呱呱叫道:“你干嘛?”
“你叫什么名字呀?”西泽维尔又问。
“没有名字。”夜枭无精打采的回答。
“为什么你没有名字?”
“因为不需要。”
夜枭冷淡的说。
“为什么不需要,我们都有名字。”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
夜枭没好气的呱呱说道:“即便有,我也不会把真名告诉你。知晓了一个事物的真名,你就能完全掌控它,作为巫师,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没人教过我。”
西泽维尔老老实实的说。
“诺,现在你知道了。”夜枭呱呱的说,继续梳毛。
“虽然你说的很深奥,不过...”西泽维尔眼珠一转:“不过...你说话总是呱呱叫,我叫你青蛙吧。”
“呱!?”
夜枭没好气的跳了一下,表示抗议。
“青蛙青蛙,呱呱呱呱~”
“闭嘴,蠢家伙。你还想不想去潘多拉找巫师?”
“想啊,”西泽维尔说道:“不然我跟你出来做什么?”
“我饿了,”夜枭理直气壮的说:“你去帮我找吃的,如果你能帮我找点食物来,我会很乐意提早出发带你去潘多拉。”
食物...
夜枭这么一说,西泽维尔也觉得饿了。连续跑了一整晚,他没注意,现在停下来,他才听见肚子在咕咕叫。
自幼在无数人看护下的他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由于害怕女官带人追上来,他几乎没有带任何行李,独自一人轻装上阵。这导致他身上没有任何储备食物。
“青蛙兄,你想吃点什么?”
“蛇,老鼠,兔子,只要不是蘑菇就行。”
“青蛙吃么?”
“呱!”夜枭扑棱扑棱翅膀,凶狠的伸出爪子飞扑向他。
西泽维尔哈哈一笑,躲开了夜枭的钩爪,轻松的跑了出去。
夜枭不想理会他,把脑袋插在翅膀里开始睡觉。
没跑多远,饥饿再度上涌。
咕咕咕...
西泽维尔肚子叫的更凶了,他不敢玩闹,赶紧起身掰断一根树枝,用贴身小刀削的尖尖的,起身往树林内走去。
森林里的资源并不算丰富,足足找了十分钟后,他才在树林中发现了一只正在地上啃食浆果的小动物。
这只小动物看上去很像一只兔子很类似,但是却没有兔子的三瓣嘴和长耳朵,只有一对看上去像老鼠一样的圆耳朵和两只骨溜溜的黑眼睛。
西泽维尔平日里在庄园里跟随侍卫长学过骑射和打猎,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
他屏住呼吸,向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脚下是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枯枝落叶,踩上去有些柔软,甚至还有些弹性,将他脚步声彻底吸收,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而后,等他距离接近五米左右的时候,他猛然跃出,发动了攻击。那小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棍子的尖头刺伤了腿。
它挣扎抽搐着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西泽维尔扑上去,压着它,抽出小刀,按住了动物的静脉,说道:“对不起。”
随后,他一刀结果了那只挣扎的猎物。
鲜血渗透在树干上,西泽维尔提起自己的战利品,不由的咧嘴露出一丝微笑,这是他第一次杀生,但他并没有任何抵触。
一个小小的成就就让他感觉非常棒,靠自己的双手获取了生存的资格,过去的庄园可不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正当他打算回去和夜枭一起享用午餐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旁边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低头一瞧,原来是一条黑绿色的蟒蛇,正躲在草丛里嘶嘶的吐着信子。
“嘿!”
西泽维尔提着猎物凶了蟒蛇一眼:“这是我先找到的!”
蟒蛇吐了吐信子,转身缓缓离开。
不知是不是西泽维尔的错觉,他总觉得那蛇走之前的眼神中带着讥讽。
腹中的饥饿冲淡了他的其他念头,他提着猎物屁颠屁颠儿往回赶,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百多种烹饪它的办法,虽然他对烹饪完全一窍不通。
往回走了大概有半小时左右,西泽维尔的脚步逐渐放缓,他记得来时自己只用了十分钟左右,可回去却花了三倍时间都不止。
不仅如此,自己洗脸的那条小溪此刻也不见踪影,明明刚才就在这附近的。
周围的景色和自己刚刚路过这里的时候很像,除了树就是树,可又不完全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奇怪。”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了想,还是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小踏步的前进。
又走了十分钟。
和夜枭分离的小溪还是不见踪影,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而后,他猛地停下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在他左手边有一棵山毛榉,山毛榉乌黑的树根处,有一滩红色的血迹。
当他看见那株山毛榉上的鲜血时,他眉头深深皱起,原因无他,这正是他刚刚刺死猎物的地方,血迹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明明自己刚才是在往回走,可是怎么走着走着又回到原地了呢?西泽维尔不理解。
再看看四周,天气渐晚,太阳逐渐落山,阴森北风吹得树影幢幢,宛如狰狞活物,他觉得自己受到一种冰冷且对他毫无好感的莫名之物监视,这让他无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
在哪儿,怎么走?
方向感有点混乱。
而且还稍微有些怕...
可再转念一想,自己就是个巫师啊,还能跟夜枭说话,同样是神秘,他为什么要害怕神秘呢?
他用手比划了两下,决定还是朝同一个地方前进比较好。
重新出发,这一次他步伐坚决果断,脚下用力,每走几步就要回过头来,看一眼自己在地上留下的脚印,确保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
可是十分钟后,他依然没能回到最开始洗脸的那条小溪边,不仅如此,他的面前甚至出现了一排脚印,他瞠目结舌的跟着那排脚印往前走,没一会儿,他又回到了那株沾血的山毛榉的位置。
山毛榉上血迹的形状和十分钟前的一模一样,就是有点干涸。
一阵阴冷的寒风吹过,空气好像凝固了,风中有某种近似魔法的低语:“嘶...嘶...你拿走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嘶嘶嘶嘶嘶.....”
哪怕再勇敢的人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西泽维尔嘴角抽搐了两下,他打了个寒颤,撒腿就跑。想要快点逃离这个怪异的地方。
这一下他再也不选择方向了,相反,他左扭右扭不断的变换方向,树木飞快的被他甩在身后,他跳过了所有可以拦住他的障碍物。
可是,狂奔五分钟之后,他急刹车般停下脚步。原因无他,西泽维尔依旧回到了相似的位置,那棵粘血的山毛榉就像附骨之蛆,怎么甩也甩不掉。
“哇!发生了什么啊?”
他独自大叫起来。
想到贴身女官曾经和自己一起读过的故事,想到雨果大学士曾经告诉自己的一些神秘现象,西泽维尔不由脑门冒汗,难道是那只兔子的鬼魂找上门来了?
于是他解下了腰间挂着的猎物,看着它沙哑说道:“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要吃你因为我肚子饿啊,我不吃你就会死啊,这是必然的,我也道歉了,你为什么要怪我啊?”
猎物没回答,吐着舌头,眼神空洞,一副死样,毫无生气,完全不像是能造成风浪的样子。
“好吧,算你狠.....”
西泽维尔放弃了猎物,把猎物的尸体放回了山毛榉下面。
自己则后退着,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山毛榉。
后退到十米左右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他闪电般的转过头去,只见一只黑绿色的蟒蛇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叼住那只放在山毛榉下的猎物,扭头就跑。
“我就知道是你在捣鬼!!!”
西泽维尔勃然大怒,他立刻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举着匕首大喊。被戏耍的屈辱直冲顶门。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次又一次返回原点的,但他可以肯定,一定是这条蛇在捣鬼。自己堂堂一个王子居然被一条蛇给耍的团团转。真是岂有此理。
那蛇看他来势汹汹,叼着兔子嗖嗖的就从落叶中游走了,速度飞快。
“站住!
西泽维尔牢牢的跟在蟒蛇后面,越跑越快。
最后快出了一道幻影,但他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快。
想到自己刚刚被那怪异的现象吓的到处乱窜,他就免不了的为自己的恐惧感到羞耻。雨果大学士自幼就教导过他,真正的王者应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深以为然,但他却没有做到。
好在雨果大学士同样告诉过他,永远不要轻易宽恕自己的对手,只有在胜利之后,才会有所谓的仁慈。这一点,他还有机会做到。
现在,他要把那只羞辱自己的爬虫给大卸八块。
蟒蛇扭头看了他一眼,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它当即不敢和那少年赛跑,找了个地缝就往里面钻。
西泽维尔扑了过去,在蟒蛇进洞前一秒,牢牢的抓住了它的尾巴,随后,他脖子青筋暴起,想要把蟒蛇从洞里给拉住来。
蟒蛇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而后,地动山摇。
地面狂震不止,树叶和树枝簌簌直掉。
西泽维尔倒异常专注,他压根就不管什么地面的震动,他今天就要把这个羞辱自己的蛇给拖出来宰了。
“呱呱呱!”
这时,一只夜枭从空中拼命的飞了过来,一边飞一边大喊:“快走,傻子,别拉了!”
西泽维尔一抬头,看见夜枭,顿时高兴的说道:“你来了,快点来帮我!”
“帮个屁啊!”
夜枭呱呱声都快哭了,它焦急的喊道:“快走呀,我们来错地方了,这里有蛇!”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里有蛇!”
西泽维尔表示蛇就在自己手里握着呢。
但地面晃动的越来越厉害了。
狂震之中,西泽维尔专注的喊道:“喂,青蛙兄,你别光说话,倒是过来帮帮忙啊!用爪子抓它,咋们的晚饭就在它嘴里呢。”
“我不帮你,傻子你自求多福吧!”
夜枭呱呱叫道,它疯狂的向上飞去。
“喂,什么!?你就自己这么飞走了么?”
西泽维尔愤怒的喊道,对夜枭不义气的行为感到不满。
不过,夜枭也并没有飞多远。
它飞着飞着,远处的地面就抬起了一个大山包,那大山包遮天蔽日,挡住了所有的光线,不仅如此,那山包整个的反转了过来。轰隆隆的,大块大块的泥土和树木掉落地面。
“耶稣在上!”
西泽维尔瞪大眼睛。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迷路了。
一条蛇,一跳庞大到极点的大蛇,究竟有多大他都不敢想。
这蛇盘在地面,身上覆盖着泥土,长满了森林,蛇背就是一座森林。它苏醒之时缓缓挪动身躯,导致森林不停旋转,也导致了在其中行走的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回到起点。
只见那硕大如山峦的蛇头在落日余晖中缓缓张开,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落下。
轰隆!!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一击。
夜枭,西泽维尔,还有他抓在手里的蟒蛇,全部被那条硕大无比的巨蛇吞进了腹中。
9,危险
轰!!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震动。
西泽维尔整个人被高高的抛起,震进了大蛇的喉管之中,被撞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而后,就是一阵趴在滚动车轴上的疯狂体验,上上下下,天旋地转。蛇口中无尽的树枝和碎石砸在西泽维尔的脑门上,令他晕眩不已。
还没等他的大脑对当前的处境作出评判,巨蛇闭上了嘴巴,最后一丝光亮迅速消失。他从巨蛇的喉管中一路向下,直至重重的摔在地面。
一片漆黑中,那剧烈的震动终于回归平静。
石子和树叶哗啦啦落下,淹没了西泽维尔。
同时淹没他的,还有潮水般悲观的情绪。
完了。
他想。
彻底完了。
全他妈完了。
自己还想着去找巫师,发现自己的真实。
没想到半路就被一条大的出奇的蛇给吞进了肚子里,和这东西相比,自己那个欲求不满的女官都变得可爱起来。
究竟是多大的蛇,才能让自己如此顺畅的一滑到底,阿拉贡境内居然有这种可怕的庞然大物,它究竟是吃了多少牲畜,甚至是活人,才长到了如此体型?
他都不敢想。
本能让他屏住呼吸,他觉得就算是窒息而死,也好过把巨蛇黏糊糊的胃液和消化液给吸进肺里,那未免也太恶心了。
然而趴了一下,西泽维尔感觉有些不对头。
太安静了。
那条巨蛇将自己吞下去之后,就再没了一丝震动,而且,他手掌接触的地面,也异常干燥,干燥的出奇。这让西泽维尔困惑起来。
他一开始屏住了呼吸,觉得蛇腹之中必然会有胃酸和粘液。
可憋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他试探着吸了口气,蛇腹中的环境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相反,他呼吸的空气凉爽干净,和外面没有区别。
这...?
他颤抖着摸随着站了起来,周围一片漆黑。
且空旷。
他往左走,走了几十步,在摸到了坚硬的蛇腹,它几乎和石头一样硬,表面还凹凸不平。
顺着那凹凸不平的起伏摸了半天,他冷汗唰的下来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能摸到那起伏的纹路,那分明就是一排肋骨,还有眼窝鼻孔之类的东西。
有骸骨镶嵌在蛇腹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西泽维尔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恐惧在黑暗的加持下,有如指数般增长。掉到蛇腹里就算了,蛇腹里还有骸骨,说明进来的不止自己一个,还有他的前辈,但是他的前辈们都已经死了。
是被消化掉的么?
西泽维尔不知道。他往右走,足足走了上百步才来到了蛇腹的另一半。他忍不住把耳朵贴在肉壁上,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啊...”
他试探的喊了一声。
一阵阵的回音冲击着他的耳膜,空旷非常。
“青蛙,青蛙兄?”
他呼喊着夜枭的名字,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回应:“你还好么?”
可惜没有,那只夜枭不知所踪,抢走自己猎物的那条蟒蛇也不知所踪,漆黑一片的蛇腹中,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西泽维尔打了个寒颤,立在黑暗中想了想,他从腰间抽出匕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哪怕是给蛇肚子上开个口子,他也要从里面爬出去。
咄咄咄!
他用匕首在蛇腹上凿了起来。
也不知那巨蛇太大,还是它身体不敏感。
西泽维尔凿了半天,那蛇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咄咄咄!
他咬紧牙关,凿的更用力了。
凿的间隔,他用手擦了擦鼻尖上渗出的汗液。
就这个小小的动作过后,当他再去摸墙壁时,自己幸幸苦苦凿出来的小凹坑不见了踪影。
他赶紧在蛇的腹壁上摸了起来,可摸来摸去,只摸到了几具骸骨,就是没摸见自己凿出来的洞,未知和恐惧继续放大。
不过恐惧大到一定程度之后,西泽维尔却又出奇的冷静下来,如果结果都是一死,那么与其悲观等死,还不如工作至死。
想清楚了这一点,西泽维尔深吸一口气,举起唯一的匕首,打算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会这么干。”
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笑声。
西泽维尔猛的转过身,但是身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魔力粘土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和恢复力,即便是划开了它,它也会很快的合上。”
渐渐的,一对幽绿色的光点从黑暗中缓缓浮现,刚开始时有萤火虫那么大,而后变得有小指粗细,像鬼火一般在黑暗中闪烁不止。
“除非你杀了我,或者我魔力消失了,魔法自然也就解除了——荧光飞舞。”
那人说道。一丝银色的光芒从黑暗中飞出,照亮了漆黑一团的甬道。
西泽维尔猛的后退一步,原来那幽绿色的鬼火是一双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一个身穿绿色长袍的矮个青年,他有着黑色的头发,比自己要矮一个头左右,但身材健硕,眉毛浓重,嘴唇上有一道竖直的伤疤,给他平添了几分彪悍和神秘的气息。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他那双眼睛,西泽维尔从没见过那种眼睛,它绿的像一团火,其中闪动着的,是旺盛的欲望,这是一个精力极为旺盛的男人。
后退一步后,他立刻又上前两步,因为那个矮个绿袍青年手里捏着一只夜枭,正是自己的青蛙兄,它此刻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西泽维尔呐。
“放开他。”
西泽维尔沙哑说道,虽然对方身上有种深不可测的气势,但出人意料的他并不害怕了。也许是有了光线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有谈判的余地。
“你刚刚叫他什么来着?”
矮个男人举起了手里的夜枭。
“青蛙。”西泽维尔说道。
那名矮瘦的绿袍青年哈哈大笑起来:“你为什么叫他青蛙,这明明是一只猫头鹰。”
西泽维尔:“因为他说起话来呱呱的。”
说完西泽维尔就后悔了,这么说话是不是显得自己太幼稚了。
果然,那个青年歪着脑袋:“你多大?”
“十七。”
西泽维尔故意夸大了一岁,并决意未来绝对不说任何听起来幼稚的话。
“是么?”
绿袍青年笑了笑,“在你这个年纪,居然第一时间想到要钻洞出去,有点意思。”
他指着腹壁的上的一具骸骨,“这里来过很多人,有被吓尿裤子的,有绝望哀嚎的,有祈祷上帝的,还有撞墙自尽的,你倒是和他们都不一样。”
“啊,你说的那些我都想过。”
西泽维尔也咧嘴笑了笑。
“啊哈哈哈哈~”绿袍青年笑的更开心了,不过笑着笑着,他神色逐渐冷漠,他卷起袖子,一手抓住了夜枭的脑袋,一手抓住了它的脖子。
“抱歉,闲聊结束。”
它手臂用力,夜枭脖子拉长,疯狂的挣扎起来。
察觉到了夜枭眼中的绝望,西泽维尔猛的抽出了匕首,冷冷说道:“放开它。”
绿袍青年不为所动。
西泽维尔向前踏出一步,厉声说道:“放开它!”
“放开它?”绿袍青年眼神冰冷的说道:“你刚刚就是这样抓住我的宠物的——祖玛!”
一条黑绿色的蟒蛇缓缓从他身后游了出来,它昂起脑袋,嘶嘶的吐着信子,用仇恨和怨毒的眼神盯着西泽维尔。
西泽维尔可以看见那只蟒蛇的尾巴断了一小截,断口处的鳞片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陷,正是被他扯掉的,鲜血流了一地。
“这是你的宠物?”
西泽维尔强自镇定的问。
“没错,”绿袍青年懒洋洋的说:“就是那条可怜的蛇,哦对了,它叫祖玛,陪了我十五年了。瞧,它的鳞片和花纹我很喜欢,但是你几乎把它的尾巴给抓烂了。”
一边说,他手臂一边用力,夜枭的脑袋被扭成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弧度,“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我的信条,哥们。”青年冷酷的说。
夜枭眼珠因窒息而充血,脖子几乎被扭成了麻花,西泽维尔冷汗从头顶流了下来,他脚背弓紧,心脏疯狂跳动,他咬牙说道:“它...抢走了我的猎物。”
“如果我没有记错,明明是你自己被吓坏了,把猎物放回去的,然后祖玛才叼走它的吧。”绿袍青年反唇相讥。
“我道歉!”
西泽维尔立刻举起手,扔掉了匕首,因为他看到夜枭已经不行了,再让那个青年扭下去,它的脖子肯定会断掉的。
“我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宠物,如果知道,我绝不会跟它抢东西。”
他诚恳的说着,但青年不为所动,只用残忍而冷酷的眼神看着他。
眼见道歉无用,西泽维尔的火气蹭蹭的上来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绿袍青年的脸上:“你若是杀了他,我必会发下牢不可破的誓愿,只要我活一天,就必杀你,也包括你的宠物。”
杀气腾腾。
那蛇本来恶毒且仇恨的盯着西泽维尔,可被他眼神一扫,它嘶嘶的缩回头,躲在了绿袍青年的身后。
绿袍青年咧了咧嘴,漫不经心的露出讥讽的笑容。“就凭你?”
而后,他手臂瞬间青筋暴起,力量用到最大,就要把夜枭暴力的处决。
眼看身首分离在即,但几乎就在血光乍现的前一秒,西泽维尔双目暴睁,他死死的盯着绿袍青年。
咚!!
绿袍青年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巨锤集中,他硬生生后退了一小步,的衣服和头发疯狂向后翻滚了好几圈,似被狂风吹过,但实际上并没有一丝风吹过。
他微微一愣,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少年坚决的眼神,再看着自己手下的那只夜枭,自己的手掌抓在夜枭的脖子上,但又不是真的抓在夜枭脖子上,在手掌和脖子中间,还有一层看不见的透明结界,包裹着夜枭的脖子,那结界虽薄,但却强硬似最坚固的铁片,阻止他把那只可怜鸟儿的脖子拧断。
“有点意思...”
矮个青年表情变幻莫测,他缓缓收起手。
拣回一条命的夜枭落在地上,像落水母鸡一样,狼狈的扑棱着翅膀,又蹦又跳的飞到了西泽维尔的肩膀上,不断甩动脖子,颤抖的咳嗽起来。
此刻,西泽维尔依然牢牢的盯着矮个青年,眼中是熊熊沸腾的战意,对夜枭的逃脱不闻不问。
“哼哼...有点意思...”
矮个青年从怀里抽出了一根细长弯曲如蛇的黑木棍,缓缓绕着西泽维尔转起了圈圈,他眼神碧绿明亮,其中燃烧着隐秘的火焰。而西泽维尔的眼神也牢牢的锁定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脚步转动。
在两人身体中间的地面上,石块微微颤抖,悄无声音的裂开,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直至完全化作齑粉。
黑蟒蛇畏惧的躲在了角落,夜枭把头插进了翅膀。
突然,绿袍青年把黑木棍重新塞回了怀里,哈哈一笑:“等一下,你刚刚说你多大来着?”
他又问了一遍。
“十八。”
西泽维尔冷冷回答,再度将自己的年龄提高了一岁。
“哎呀呀,可以啊,没学过魔法是么?”
绿袍青年表情变幻之快,哪里还能看出先前的半分肃杀。
但西泽维尔不敢放松警惕,他点点头:“是的,没学过。”
“好...好...好...”
矮个青年连说三个好,那绿眼中的火焰更旺盛了。如同在看一看稀世之宝。
终于,他停下了转动,站在西泽维尔面前哈哈一笑,“嗨~多大点事呢,不就是为了一顿晚餐么,瞧我们这样剑拔弩张的。”
说着,他愉悦的拍了拍西泽维尔的肩膀:“好啦,别这样看着我呀,一只猫头鹰而已啦,你抓伤了我的宠物,我吓了它一跳,这不,扯平了。”
西泽维尔觉得它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后退一步,点点头,抬起手:“行,我们扯平了,猎物归你,你现在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吗?”
“嗨~别这么见外啊,来都来了。坐坐在走吧。”
矮个青年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走,你不是饿了么,我们来一起吃顿饭~”
10,夜莺的歌声
说完,矮个青年将地上那只黑蟒蛇踢开,潇洒的一个转身,顺着蛇腹通道向深处走去,把自己的后背露给了西泽维尔。那黑蛇游动着跟在主人身后。
短短的几分钟接触,他已经确定了面前这家伙是个喜怒无常且危险异常的人。和这样的人相处,西泽维尔觉得压力非常大。
他不相信这人会善待自己,更不相信他是真心想请自己吃顿饭,但他还是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因为他没得选。
他此刻身处巨蛇腹中,如果巨蛇不张开嘴,那么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
他跟在矮个青年身后,摸了摸肩膀上因恐惧而颤抖的夜枭,低声说道,“没事了。”
夜枭低声咕了一声。
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借着青年身边盘旋的银色光点,西泽维尔可以看到这巨蛇的腹壁中,每隔四五米远,就镶嵌着一个死者的骸骨。
若是一路看过去,则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他们就像某种独特的收藏品一样,被挂在蛇腹内壁,从他们的姿势可以看出那些人临时前的挣扎,扭曲异常。
毫无疑问,这个神秘的矮个青年正是夜枭口中的巫师,西泽维尔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和自己相似的气息。对于那股气息,他并没有太多好感,因为其中混杂着太多的冰冷,让他并不像一个人,反倒像一条直立行走的蛇。
路过通道拐角时,他甚至看到有一个尚未变成骸骨的人在卡在蛇腹里。
他还没死,眼珠还在转动,但他的身体却深陷泥沼一般陷在蛇腹内,一动都不能动。这大概是某个和自己一样的倒霉鬼,误入了蛇腹内,无法出去。
只不过他没有自己的好运。
矮个青年并未和自己一样,和那人多言。
他在那个尚未死亡的人前面停了下来,伸出手指在蛇腹上轻轻的敲了两下,一条条细小无比的幼蛇从腹壁中钻出,像筋脉一样,从男子身体的各个角落钻了进去。
深陷蛇壁的倒霉鬼身体内游动着无数小蛇,他眼珠拼命转动,却无法发出丝毫声音。
最终只能绝望死去。
画面惨不忍睹。
西泽维尔心有戚戚的看着那人死亡,无能为力,对那个矮个青年越发的警惕,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才会形成这样可怕的嗜好。
察觉到少年警惕至极的眼神,矮个青年笑了笑:“免费的第一节课,不论你去问哪一个伟大的巫师,他们都会告诉你生死本身一文不值,唯有生死间的行动才有价值。”
他淡淡说道:“认识不到这一点的人,就是一堆肉,既然是一堆肉,那么被食用便是他们最大的价值。”
西泽维尔摇了摇头:“那你为何不干脆利落的杀掉他。”
“哦~”
矮个青年用指尖划过蛇壁上的骸骨,脸上带着愉悦的微笑:
“我个人很喜欢观赏人真实的一面,坚强,软弱,傲慢,卑屈,这些都是我所喜欢的。”
“临死的时候还能保持真实?”西泽维尔不以为然。
“唯有临死时,人方可真实。”
矮个男子说道。
西泽维尔没有回话,他暂时无法认同矮个青年的言辞。
二人一路向前,终于,蛇壁上的骸骨终于消失了,他们来到了蛇腹中最宽敞的一块地方。
火光照亮了西泽维尔的脸。
原来,这巨蛇肚子里什么都有,火堆,火堆上的坩锅,餐桌,厨房,书架,木头楼梯,木梯上的床,地毯,蜡烛,壁炉,甚至还有一块用来洗澡的池水。
他终于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一条蛇,而是这个男人的家,他住在蛇肚子里面。就像自己被父亲关在高塔里一样,吃喝拉撒都在高塔里解决。
“你是巫师么?”
虽然西泽维尔自己心里早就有了肯定的答案,但他还是想得到亲口确认,因为这是他人生中遇见的第一个巫师。
“废话。”
那绿袍青年放松的靠在垫子上,“瞎子也能看出来,不是么?”
他打了个响指,地面再度震动起来。
即使看不见,但西泽维尔知道,这应该是那条巨蛇开始游动了,不过他现在可不会蠢到认为外面那蛇是一条真蛇了,自然界当然长不出那种巨型生物,太夸张了。
如果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一只——蛇形的马车,被巫师造出来的蛇形马车。
果然,矮个青年说道:“外面总是有很多不长眼的家伙想跟我斗一斗,尤其是基督教会那些家伙,整天打着异教徒的口号,想把巫师赶尽杀绝。我暂时没空和他们动手,于是就造了这玩意,可能是我设计的有点大,总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掉进来,不过算你最走运一个,成了我的客人,哈哈哈哈哈哈~”
他爽朗的笑起来,待他笑完,西泽维尔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萨拉查.斯莱特林。”
绿袍青年轻松的问:“你呢?”
“我叫西....”西泽维尔欲言又止。
“西什么?”
斯莱特林好奇的问他。
不知为何,西泽维尔突然想到夜枭和自己说的话,不可以把真名随便告诉别人,这样会让自己被别人控制住。
“西尔比.斯宾塞尔。”
西泽维尔自己胡诌了一个名字,他决定自己以后就用这个胡诌的名字来和外人进行交流。
“哈~没听说过。”
斯莱特林坦言,“嘛,不过算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有名气的家伙,可能我在这里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来给你报仇。”
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西尔比肩膀上的夜枭吓的一哆嗦。但斯莱特林并未对西尔比怎么样,他来到了厨房的位置,取下了从西尔比手中夺来的猎物,熟练的开始剥皮清洗。
斯莱特林去准备食物,西尔比站了起来,更加仔细的看着这神奇的蛇腹小屋。
坩锅里咕嘟咕嘟沸腾着不知名且粘稠的绿色液体,西尔比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觉得那一定有毒。
贴靠腹壁还有一块透明方形鱼缸,那浴缸里游着几条蛇,色彩斑澜,不过等西尔比走过去,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几条蛇,而是一条长相怪异的七头蛇,其中一只蛇头甚至把另一只蛇头给吞了下去。
还有那一排书架,西尔比在书架上看到了整整一书架的书,那些书一本比一本厚,看起来都是手抄本,脊背上写着潦草的字迹——《剧毒物质》,《黑魔法详解》,《强力咒语一百道》,《一千种木材和它们的魔力属性》《日记:与蛇共舞》,《蛇怪养成手册》,《蛇,论癞蛤蟆和公鸡的关系》,《论如何得到女人的心》《控制心灵的二十种操作手法》,《女巫也是女人》.......
他一路看过去,这书架上的书总共就几类,一类和魔法有关,一类和蛇有关,而另一类则和女人有关。
西尔比对女人不太感兴趣,他自幼被几百个侍女看护长大,他贴身女官的存在更是让他从十三岁开始就对女人彻底失去了好奇。
对于蛇,他也本能的不太喜欢,那种动物就像蠕动的食道,让他觉得肮脏和危险。
但是那些魔法书籍,西尔比恨不得立刻坐下来读。特别是那几本夹着厚厚笔记的黑魔法和咒语书籍,简直让他心痒难耐。
但他知道不可以,这是别人的地盘,而且他的习惯依然让他保持着王子的矜持。
“怎么,你对我的书感兴趣?”
斯莱特林洗完了猎物,笑眯眯的问。
“的确,我很感兴趣。”
西尔比老老实实回答,“这些都是我没有读过的。”
“那~想看也可以。”
绿袍青年笑着说:“不过先帮我烤个肉。”
他提起手中被剥了皮的猎物,扔给了西泽维尔:“火堆旁有调料。”
西尔比接过猎物,心想自己被一只大蛇吞进了肚子里,又在肚子见到了一个穿绿袍的巫师,还被要求在蛇肚子烤肉,这种事要是发生在一天前,他肯定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他竟然能坦然接受。
内心想法不断涌现,不过,当他坐在火堆旁的那一刻,他便立刻专注下来,全神贯注的开始烤肉,刷蜂蜜,涂酱料,撒盐巴。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烤肉一件事情。
而在他烤肉的时候,斯莱特林就拿着一个苹果,坐在地毯边,一边吃苹果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过了寂静的三十分钟,肉烤好了。
金黄酥脆,外焦里嫩,往下滴着滋滋的肥油,香甜的气息弥漫在蛇腹之中,让人食指大动。
“不错啊!”
斯莱特林赞叹不已的坐在了火堆对面,他看着烤好的兔子:“看来你很有经验,不是第一次烤么?”
“对啊。”
西尔比淡淡道。
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烤肉,贵为王子的他从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很奇怪,西尔比只要自己愿意做一件事,那么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会做好,这是他的天赋。不过他并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别人,雨果大学士很早就告诉过他,谦逊是最基本的美德,特别是在陌生人面前,要示弱,要谦虚。
果然,斯莱特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家里是做厨师的?”
“是的。”
西尔比不动声色回答,顺着别人的话总比重新解释要方便,他撕下一根热气腾腾的兔腿递给了斯莱特林。
“好,很好。”
斯莱特林很是满意,他舒舒服服的找了个垫子,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兔腿,陶醉的坐在垫子上享用起美食。
共享食物之后,按理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缓和一点才是,但是西尔比始终无法放松警惕,因为他觉得对面那家伙的绿色眼睛中,总是跃动着某种贪婪——他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西尔比:“你也是阿拉贡境内的人么?”
“我不是,我从英格兰过来。”斯莱特林回答。
“那可是相当远的一段路呢。”
西尔比微微惊讶,英格兰,那可比雨果大学士的家乡还要远:“来这里做什么呢?”
“哈哈哈,”斯莱特林打了个哈哈,摇了摇头:“你别光问我啊,像你这样的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要知道,这种黑森林可是很危险的。碰到我算你好运,要是碰见了什么狼人或者吸血鬼,他们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西尔比喂了夜枭一块兔肉,说道:“我在找潘多拉。”
矮个青年嘴里的咀嚼一顿,而后,他直起腰来,微微诧异道:“你也收到邀请函了?”
“什么邀请函?”
“当然是潘多拉女王的红色邀请函啦。”矮个青年嘿嘿笑道,眼神却不自觉的凝重起来。
“不知道。”
西尔比淡淡道:“我没收到什么邀请函,但是我想知道巫师是怎么一回事,我想找到自己的同类。”
“原来目标是求知,怪不得。”
斯莱特林似乎松了口气,他重新盘腿坐下:“那潘多拉的确是个好去处,那里有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最大的魔法图书馆,想来求学的巫师络绎不绝。至少比英格兰要繁华多了。”
“你呢?”
西尔比问斯莱特林:“你要去哪儿?”
斯莱特林咕嘟一声吞掉了兔子骨头,舔了舔嘴唇,“嘛,告诉你也无妨,我也是去潘多拉,倒是和你同路。”
“那你准备带我过去呢,还是准备吃完饭杀了我?”西尔比平静说道,他肩膀上的夜枭吓的一哆嗦。
看似宁静温和的氛围被直接挑破,西尔比将两人脆弱且不堪一击的关系摆到了台面上,那是冰冷的丛林法则,对此,他身体绷紧,在火堆旁坐的笔直。
萨拉查.斯莱特林咬兔肉的姿势停止了,他慢慢的从食物身上抬起眼睛,绿色的眼中跃动着莫名的光泽。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
突然,他俩都绷不住了,西尔比微微一笑,斯莱特林则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傻小子。杀你嘛,那倒不至于,要杀我早就杀了。”
顿了顿,他笑眯眯的说道:“不过嘛,我缺一个仆人。”
“仆人!?”
“没错,”斯莱特林说道:“一个忠心耿耿,为我洗衣做饭,打理闲杂事务,能让我安心钻研魔法的仆人。”
11,约克郡
“你愿意做我仆人么?”
蛇腹之中,斯莱特林盯着西尔比。
绿色眼睛中,隐秘的火焰静静的燃烧着。
西尔比内心开始不爽,他好歹可是一国之君的儿子,现在居然要被人换去当仆人。十六年来,他从没落入过如此艰难的处境,这要是被别人知道,脸可就丢大了。
不过只过了大概零点五秒,他就放弃了自己那可笑的尊严。原因无他,他再也不想回到那座高塔,回到他的女官身边,回到他父亲给他安排的国王之路上,他必须要找到自己真正的价值。
想到自己的目标,那这点折辱就算的了什么呢,而且这家伙背后还有相当丰富的魔法书籍。
“好啊。”西尔比平静的点点头,“我不介意。”
这下,轮到斯莱特林惊讶了:“等等,你这么好说话的么?你知不知道做仆人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但作为回报。”
西尔比说道,他指着斯莱特林的书架:“我想阅读你的书籍,也希望你能教我一些魔法入门的知识。”
沉默片刻,斯莱特林发出咂巴嘴的声音:
“啧啧啧...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不可以么?”
嗯...可以倒是可以,但如果是你的话....斯莱特林盯着西尔比,犹豫起来,他那是什么表情呢。时而兴奋,时而冷酷,时而傲慢。
但最终,还是傲慢占据了上风,他站了起来,矮小的身影在蛇壁上投射出蜿蜒庞大的阴影,他昂首笑到:“何妨,尽管看,只是你要记住,你无论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我的仆人。”
看着他那自信到霸气侧漏的模样,西尔比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下心情,站了起来,在火堆前微微弯下腰:“如您所愿,主人。”
“哈哈哈哈~”
萨拉查.斯莱特林发出爽朗愉快的笑声,而后他猛的上前一步,抓住了西尔比的胳膊,伴随着一阵钻心的刺痛,西尔比发出一声闷哼,他后退一步,猛的甩开手掌。
这时,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多出了一道环状绿蛇图案,它缓缓游动,露出三角脑袋,盯着西尔比眼睛,不动了。
“这...?”
西尔比愕然的瞪大眼睛。
斯莱特林笑眯眯说道:“给你打个印记,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亮这个给他看。”
而后,斯莱特林笑容消失:“你要是背叛我,它也能瞬间取你性命。”
......
......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西尔比都再也没有见过白天的太阳,他呆在了蛇腹之中,成为了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贴身仆人。
每天,他早早起来,为斯莱特林准备早餐,帮他清洗因魔法实验而污渍斑斑的衣服,等斯莱特林吃过早饭之后,他又开始拖地,擦桌子,收拾魔法废料,他任劳任怨,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将这蛇腹中的小屋整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是挑剔的斯莱特林也找不出任何毛病。
收拾干净之后,他又为斯莱特林准备午餐,无论斯莱特林为他准备什么食材,他都能专注的将它变成一盘珍馐美味。
下午的时候,斯莱特林会做一些魔法实验,推敲一些咒语或魔药药方,而这种时候,西尔比就在他身边帮他做记录,一言不发。
晚上的时候,斯莱特林会读一会儿书,他又会提前泡好茶,整理好桌子,将蜡烛点到最适宜阅读的光线。
甚至在睡觉之前,斯莱特林都能感觉到被子被整整齐齐的梳理了一遍。
从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斯莱特林每天都想找对方一些缺点,对他加以批评或者挑点毛病。这是每个做主人都会做的。
可真实情况却是,这家伙就像个精准的钟表一样,干起事来完全不知疲倦,语言得体,彬彬有礼,让斯莱特林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挑刺,甚至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只觉得自己每天一醒过来,想要任何东西,对方都能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递过来。
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又觉得自己走大运捡到了宝,可又觉得这家伙的工作能力着实可怕,偶尔甚至会让他产生了一种,我配不上自己仆人的错觉。
不过斯莱特林也没有食言,每当他心情不错的时候,他都会教授西尔比一些基础魔法修行技巧,以及巫师之间秘密的文字。
这些东西,西尔比几乎是一学就会了,几乎没有任何滞碍,那些知识好像原本就在他的脑中,而他所做的不过是重新将它们记起而已。
甚至当斯莱特林故意将一些私人理念注入知识中时,他几乎瞬间可以分辨出来,那些是好货,那些是私货。
比如,当斯莱特林教他七大魔法学科时,告诉他只有黑魔法才是世界上最强力,也最高效的魔法时,西尔比点头称是,但内心却不以为然。
萨拉查.斯莱特林对黑魔法有独特的偏爱,但他没有,他对每一门学科都极其感兴趣,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未知的。无论是魔药,魔咒,草药,还是黑魔法,变形,占星,甚至是魔法史,他都极感兴趣。
不过,他并未将自己的天赋和能力真实的展现在萨拉查.斯莱特林面前,他每天都拿着巫师字母四十音这种最简单的东西背来背去。偶尔还会问斯莱特林一些“艰深”的问题,满足一下他的人师欲。
不过,在每天都辛苦劳作之后,在萨拉查.斯莱特林睡着之后,他都会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将斯莱特林的藏书翻阅一次。
那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在那一段时间内,他可以彻底的忘我,浸泡在魔法的海洋之中,感受精神得到开发的愉悦。
就这样,时间飞速流逝。
一个月过后,蠕动爬行的巨蛇停了下来。
这一天,斯莱特林带着西尔比,离开了生活了一个月之久的巨蛇之腹,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这是一天清晨,斯莱特林带着西尔比和夜枭站在蛇口,巨蛇缓缓张开嘴巴。等他们离开蛇口之后,巨蛇在他们身后合上了嘴巴,和周围的丘陵合为一体,变成了一个小山包,再也看不出来。
“走,带你去潘多拉。”
斯莱特林呼吸着林间的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
“潘多拉,这里么?”
西尔比四处看了看,光线照亮面前的景色,他和斯莱特林站在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到处都是起伏的丘陵。还有密密麻麻的藤蔓,完全看不出一点有活人存在的痕迹。
“是这里,不过,为了防止教会那些探子找到,我们还得借助一下可爱的魔法朋友。”
斯莱特林说完,从怀中抽出黑色的木棍。经过一个月的学习,西尔比已经知道,那玩意叫魔杖,是用来增幅魔力,帮助巫师施法的道具。
只见斯莱特林举起魔杖,在空气上敲了一下:“速速显形。”
空气就像一扇透明的窗帘一般向两边拉开,露出后面两座低矮的山丘。
两丘之间,坐落着焦黑的残垣断壁、倒塌的巨大圆顶废墟和紧闭了不知道多久的青铜大门。
看见那扇大门,西尔比顿时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澎湃魔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门后,让他无比兴奋。
“欢迎来到潘多拉。”斯莱特林笑着说道。
他带着西尔比穿过了那扇紧闭的青铜大门。
西尔比看呆了,他曾秘密被带往阿拉贡的首都戈隆戈萨,参加父亲让人为他举行的割礼。
那一次,他震撼于戈隆戈萨随处可见的尖顶教堂,那高耸的十字架和受难耶稣的雕像。还有阴雨结束后,阳光破开云层的那一霎那。
他当时认为那便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但此刻,他觉得那城市与这里一比便相形见绌。
在五六公里之外,一座高达千米的陡峭山崖似屏风一般的深插入海,似巨人强有力的臂膀一般的揽住了整个城市,也抵挡住了外侧可能涌来的狂风巨浪,从而鬼斧神工一般的营造出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天然深水良港。
依山傍海的城堡如利剑高耸,直插云端。
城堡下,有高耸于壮丽灰蓝峰峦间的黑石巨塔,有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还有飘舞着红色三角旗的船队。
远处随传来了地中海白鸥的叫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苏格兰风笛凄伤的曲调,尽管它们被海风撕得七零八落,却还是给人以惆怅空旷的错觉。
城堡以下,街道笔直如箭,坚实的围城高墙则环绕在外。百余座码头罗列水滨,港口里停泊着无数船只。深水渔船和河流渡筏络绎不绝,船夫撑篙往来,商船则源源不断卸下来自英格兰、法兰西和阿拉伯的货物。
而顺着码头往里看,则能看到无数谷仓、砖砌仓库、木屋旅店和市集摊位,酒馆、货铺和妓院,一座接着一座。即使距离尚远,他仍可听见渔市里的喧闹。宽阔的林荫大道,蜿蜒的曲折小街,还有窄得无法容纳两人并肩通行的巷弄穿梭在建筑物之间。
好一座雄城。
“潘多拉。”
萨拉查.斯莱特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陶醉说道:“魔法的味道,生活的味道,无论来几次,都是这么令人难忘。”
这时,地面震动起来,一群大象从西尔比和斯莱特林身边擦肩而过,发出昂扬的叫声。
每一只大象身上雪白的牙齿上镶着黄金,披着红布。
每一块红布上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操着听不懂的语言,发出粗野的哈哈大笑声。怀里搂着好几个同样皮肤黝黑的女人。
一边走,其中有几个黑人还从大象上抓起一把金币,往下撒去,豪奢极了。
大象队伍轰隆隆的走了过去,引得无数路人驻足哄抢金子。
异邦人。
西尔比多多少少也听雨果大学士说过,在大陆的西南部,有一群黑色皮肤的土著,早年统治过阿拉贡,不过已经被赶尽杀绝了,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
“哼,富有的黑鬼。”斯莱特林不屑的晃了晃脖子。
“他们都是巫师么?”他问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却冷笑:“巫师?巫师敢这么招摇?一群饲料罢了。”
相处一个月,西尔比已经习惯了斯莱特林一些极端的思想,虽然他对异邦人不感兴趣,但他还是弯下腰:“我知道了,主人。”
突然,港口那一边又传来了骚动。
西尔比瞥见在宽广的码头上,有一艘华丽的徐徐驶来,从一艘吃水颇深、船身涂满黑色焦油的捕鲸船旁边经过,缓缓驶向城内,它周身涂着金光闪闪的黄金涂料,高高的桅杆上挂着用蓬盖布经纬纱精心缝制的拉丁帆,几十条灰色粗大的帆索在夕照里面交错着,像蜘蛛网那样有一种要捕捉一切。船帆卷起,铁制撞锤轻轻拍打着水面,船头雕刻着一只巨大的金色狮子头,看起来霸气绝伦。
“这么招摇,肯定不是巫师的船,对吧。”
西尔比打趣道。
可他当他转过头时,却发现斯莱特林的脸色变得铁青,变得愤怒,变得屈辱。就连他脸上的那道竖长的伤疤,都明亮起来。
西尔比从来没有在斯莱特林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
只见斯莱特林看着驶来的黄金狮头船,把拳头握的噼里啪啦直响。
“该死的家伙...”
他声音极低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察觉到斯莱特林状态不对头,西尔比识趣的没有在这时候打扰他。
脸色变了数变之后,斯莱特林冷静下来,他面无表情的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钱袋,扔给了西尔比:“去,在贝壳与海螺酒馆预定一个头等间,然后自己去采购点东西,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分开人群,头也不回的往人群中走去。
见他走的如此干脆,西尔比忍不住问道:“你去做什么?”
斯莱特林没有回答,挥了挥手后,就消失在了密集的人流之中。
“哼,你对我还真是放心。”
西尔比掂量掂量钱袋,嘟囔了一句。
斯莱特林的离开让西尔比如释重负,那家伙虽然平日里没对自己怎么样,让他总能察觉到那双蛇一样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伺机找他麻烦,他还不知道手上那个绿色的蛇纹有什么用,但想必这肯定不是什么用于赐福的魔法。
那个没事就欣赏活人被万蛇吞噬的家伙可没多少善良可以。
天空一只飞鸟落了下来,落在了西尔比的肩膀上,正是夜枭。
西尔比摸了摸它的羽毛,轻声说道:“青蛙兄,这段时间幸苦你了。”
在蛇腹的一个月时间,他每天在没有太阳的地方精准如钟表般的工作,全部仰仗于这只夜枭的生物钟,它每天准时提醒自己睡觉,准时提醒自己起床,让自己在高强度的奴仆工作中,依然保持足够的睡眠和休息,如果不是它,他早就因为昼夜不分而疲惫不堪了。
对于夜枭,他十分感激。
“西尔比,我要走了。”
夜枭亲昵的啄了啄他的肩膀:“很伤感的说。”
“什么?”
西尔比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帮手,完全没想到刚到潘多拉它就要走。
夜枭叹了口气,“我这次出来,只是给我主人送一封信,送到了,我便还要回去。”
“你不能待在我身边么?”
西尔比的内心受到了搅动,在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淫威之下,他俩可以说是难兄难弟,彼此支撑着在牢房般的蛇腹中度过了一个月。
如今刚刚脱困,夜枭就说要走,这让西尔比很是难过。
“我会好好对待你的,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世上最了不起的巫师。”他摸着心脏说道。
“这点我不质疑,西尔比。”夜枭摇了摇头,咕咕说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有天赋的人,从来没有过。”
“那为什么.....?”
“可是不行的,西尔比,我有主人了。这份契约是终生的。”
西尔比悚然一惊:“我和斯莱特林的难道也是么?”
夜枭难过的叹息:“巫师的契约是神圣的、毁约的话,你会受到命运的责罚。西尔比,当时在蛇肚子里我没办法提醒你,但我现在不得不说。
萨拉查.斯莱特林,来自沼泽和阴暗之地,是这几年最风头无两的黑巫师,若不是情非得已,没有人想和他打交道。”
“难道我不是情非得已么?”
西尔比举起手臂上被斯莱特林种下的绿蛇纹路,叹了口气,“在蛇肚子里,我们都没有办法呀。”
“我明白。所以,哎,你自求多福吧。”
“是么.....”
西尔比很是失落,不过他很快收拾心情,重新振作,“谢谢你带我走出城堡,一路顺风。”
夜枭扑棱扑棱翅膀,飞上了高空。
西尔比看着他越飞越高,难过的低下头,转身向潘多拉城里走去。
突然,肩膀一疼,刚刚离开的夜枭却去而复返。
“青蛙?”
西尔比惊喜的看着它。
咕咕。
夜枭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脸,用喙从自己的翅膀上啄下一根羽毛,放在西尔比手中,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麻烦,可以呼唤我的真名,我叫龙雀,那时,无论我在什么地方,都会听到你的呼唤来找你。”
12,骑扫帚的男孩
夜枭终归是离开了西尔比,虽然他很喜欢这只能跟他说话的鸟,但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人家已经有主人了。
对于夜枭的临走前的警告,西尔比也没有多少办法,他现在毫无反抗斯莱特林的资本。就算知道他很危险也没啥办法。不过西尔比对自己的天赋相当自信,他认为只要假以时日,斯莱特林绝不会在魔法一途上超越他。
他把那根羽毛珍惜的揣在了胸口,毕竟,这是他第一个朋友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而后,他便带着斯莱特林给他的金币,在潘多拉城里逛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神奇而又崭新的体验,十六年来,他一直被父亲拉米罗一世关在一个小小的庄园中,不准外出,见到的人也只有打扮的一模一样的侍女和护卫,而且那些侍女和护卫甚至还戴着面具,整天盯着他。
但现在,在潘多拉。
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从西尔比身边擦肩而过,他们有人头顶着巨大的箩筐,箩筐里装满了从海里捞起来的鱼。猎人在地上陈列着各种从山间捕获的猎物,木头店面里的香料五颜六色,街边的妓女叉着腰,剥着橘子,肆无忌惮的展露着自己的身体。
甚至还有一些巫师打扮的家伙,推着小推车,贩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悬空转动的眼球,有会说话的鹦鹉,装在瓶子里的闪电。
集市上的香料味,鱼腥味,染料味,以及商人的叫卖吆喝,孩童玩耍的笑闹喧哗,还有船帆鼓风的声音,水手粗豪的笑声。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有遮脸。更不在乎西尔比的存在。
这种和人群融为一体的体验让西尔比兴奋的几乎浑身颤栗,即便是看到一盒胡椒籽,他都会兴奋的将它捧起,放下阳光下端详。
每一种商品的价格他都会详细去问,每一种奇特的魔法道具他都会去摸,去看。
不过任凭商家如何吹嘘,西尔比都没有掏出一分钱来买。他并非不想买,事实上,他倒很想来每样都买一点试试看。
了他没有钱,虽然斯莱特林给了他钱,但那毕竟不是他自己的,还是乱花,只怕那个可怕的巫师会挑他的毛病。
集市虽好,可他也不敢逛太久,毕竟他还有工作在身。
逛完集市之后,他开始寻找斯莱特林口中的贝壳与海螺酒馆。
在港口当中最不缺的自然是酒吧了,这些酒吧无一例外都破破烂烂,顶端蹲着雕刻出来的海洋之神之神尼普顿雕像,就连那些千奇百怪的招牌上也充满了雨蚀风吹的裂痕,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很快,他就找到了贝壳与海螺酒馆,这处酒馆里面有些昏暗,顶棚也颇为低矮,支撑的柱子似乎连树皮都没有剥掉,从房顶上面悬挂下来了一些绳索,上面系着的东西千奇百怪,有酒瓶,罐子,木头,未雕刻好的雕像,石头等等。
看起来不像是高级的地方,但却很像是巫师住的地方。
在其中订好一间客房后,他又去集市上购买了一些蔬菜和食物,准备在这里长时间的居住下去。
可做完这一切之后,斯莱特林依旧没有回来。这可是相当罕见的情况,在蛇腹之中的时候,斯莱特林是个相当专注且懒散的人,正如蛇一样,他不喜欢运动,有时候一天都会呆在方圆不足十平米的地方不挪窝。
西尔比左等右等,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也没有等到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归来。
他莫不是死了吧!
这个念头刚从西尔比脑海出现,他就立刻兴奋起来,那家伙若是死了,那么自己便可以毫无挂碍的恢复自由之身。
不过兴奋了不到两秒,他就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荒唐,那家伙的危险程度远超自己见过的任何人,只怕这座城市里的人死光了,他估计都不会死。
左想想右想想,他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出去找他。
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自己就不用呆在酒馆里浪费时间,如果他没出事,这也显得自己对他这个主人的重视。
夜晚的潘多拉是女人的天下,白日里蛰伏的妓女此刻三三两两的站在街边,她们扭动着腰肢,穿着薄纱裙子,裙下修长的双腿闪动着隐秘的光泽,她们像一朵朵曼陀罗,盛开在神秘的月光下,又像歌唱的塞壬般勾引着路过的水手。
西尔比英俊且娇嫩的面容吸引了众多女人的目光,立刻就大群大群热情的女人前来搭讪他,有的甚至露骨的将手掌覆在他的腰部。
一开始西尔比还能保持镇定,但最后不堪其扰的他从店铺里买了一块异邦萨满的水牛面具戴在了脸上,为此他花了一块不属于自己的银币,肉疼不已。
好在骚扰他的女人纷纷散去,给他留出了空间去寻找斯莱特林。
然而他找了半天,始终没有看见人群中找到萨拉查.斯莱特林,甚至都没有看见穿绿色衣服的家伙。而这时,一天没有进食的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远处有一个阿拉伯人在卖烤章鱼,散发出浓烈的胡椒味。
西尔比花了几个铜币买了一条烤章鱼,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如果一直找不到斯莱特林,他明天还是不回来的话,那么自己可能要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获取魔法知识了。
忽然,旁边有两人隐秘的交流隐隐约约传入了西尔比的耳中。
“你听说了么?今天格兰芬多也过来了。”
“格兰芬多,哪个格兰芬多?”
“还能是哪个格兰芬多,自然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啊。”
“嚯,”
一人发出惊叹:“这下有好戏看了,那家伙可是个不甘寂寞的男人。”
“不过他来了,说明那些顶级的巫师都来了,只怕我们是没什么希望了。
“没希望也说不准,我们可以找一些同盟,这么想的肯定不止我们两个。”
“谁会是格兰芬多的对手,你见过有人抢走妖精的财宝后还能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么,那家伙就做到了。”
胖巫师悲戚戚的说道:“和那种人争,我们肯定是没戏。”
“那么悲观做什么,你知道么,我今天,看到斯莱特林了。”
在路边吃烤章鱼的西尔比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他听到了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名字,于是扭过头去。
聊天的是两个坐在阴影中饮酒的男人,一个大腹便便,而另一则身材瘦削。
只听瘦男人报出斯莱特林的名字后,胖子的声音立刻下降了三度,好像那名字自带降声功能一般:“什么!?斯莱特林?他来了?”
西尔比不得不往他们的方向挪了几步,才勉强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胖子:“你真的看见斯莱特林了?萨拉查.斯莱特林。”
“千真万确,绿袍子,绿眼睛,矮个子,如假包换。”瘦子说道:“我早上看见他从圣女街那边进来的。”
“嘶!”
胖子巫师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很快他就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
“这下好了,本来我还有点慌,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之间打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坐收渔利。”
声音越来越低,西尔比不得不悄无声音的越挪越近,才能勉强听清他们的对话。
“你怕是想的太美。”瘦巫师理智的说道:“斯莱特林三年前在一场决斗中输给了格兰芬多,你不是不知道,那一次,格兰芬多刚刚拿到妖精的宝剑,连续斩杀了好几个黑巫师,虽然过去了这么久,斯莱特林现在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该怎么办?”胖子悲伤的仰头咕嘟喝下一杯酒:“如果斯莱特林不能敌,还有谁能挫败格兰芬多?”
“不清楚...”瘦子沉思片刻担忧说道:“只怕我们得站队了,跟着格兰芬多,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跟着斯莱特林,我们倒可能还有一点机会。”
“别吧...”胖子有些犹豫,“会坏名声的,斯莱特林可是臭名昭著的黑巫师啊!”
“废话,黑巫师又怎样,你究竟想不想和潘多拉女王结婚.....”
谈话戛然而止,因为那二人发现一只耳朵离他们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耳朵的主人是一个灰发少年,他手里拿着一串烤章鱼。具体样貌看不清楚,但他戴着黑人萨满的水牛面具,看起来煞是怪异。
“你是谁!?”
瘦巫师当即跳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悄无声息的靠他们这么近还没有被发现,这简直难以置信。
被发现偷听的西尔比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他取下了水牛面具,灿烂一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呀,谁和谁结婚?”
那笑容就像夜晚的星光一样,让人精神放松,两个巫师当即也露出了笑容。
可是转眼瘦巫师就一个机灵反应过来,他的抓着胖巫师的胳膊,从酒桌上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西尔比:“走走走。”
胖巫师也醒转过来,他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西尔比,跟在自己同伴身后。
西尔比见自己从斯莱特林那里学来的精神影响术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不由相当懊恼,他在书里明明写着这种魔法只要使用得当就可以让四方臣服,纳头便拜的说,结果这两人一秒眼就清醒了。
眼见两个巫师越走越远,西尔比脑子动的飞快,自己刚来潘多拉,两眼一抹黑,夜枭走了,斯莱特林也不见踪影,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他必须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
“等一下!”他叫住了两人。
一胖一瘦两个巫师转过头来,面色不善的看着他,瘦巫师把手伸到腰间,摸着一根粗大的魔杖柄:“你想说什么,窃听者,我给你十呼吸的时间。”
“你想不想认识萨拉查.斯莱特林?”
西尔比当机立断的抛出了自己的重磅消息,直接炸的那两个巫师站直了身体。
瘦巫师的警惕表情渐渐变得惊愕,他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西尔比笃定的说:“我有办法让你认识萨拉查.斯莱特林。”
“开什么玩笑,”瘦巫师立刻把头甩的和拨浪鼓一样:“萨拉查.斯莱特林天性孤僻傲慢,怎么会是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可以认识的。”
“这个嘛,”西尔比笑嘻嘻的说道:“我是他的管家。”
“管家?证据呢?”
瘦子巫师还是心存疑惑。
“没有。”
西尔比叹了口气:“如果你想认识斯莱特林,可以坐下来聊聊,如果不想认识,大可直接就走啊。”
说完,他静静的等待着。
沉默了大概三秒后。
瘦巫师阴沉沉的看着他:“小朋友,我劝你不要骗我,若是让我发现你在说大话,可不要怪我们嗜血双子心狠手辣了。”
“原来是嗜血双子!”
西尔比露出恍然大悟且崇敬的神色:“难怪我觉得有点熟悉,哎呀哎呀我老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
他毫不脸红的大放厥词:“你们比传闻中的模样,可是要伟岸多了呀。”
一通马屁拍上去,瘦巫师有些绷不住了,胖巫师早就乐的牙齿都咧到耳根了。
“别讲那些没用的。”瘦巫师脸色虽然缓和,但依旧理智:“我们的确有认识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想法,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们过去?”
“别急...我还没吃晚餐呐。”
西尔比坐在了露天餐桌上,他相当阔绰的把斯莱特林给的金币扔了一个出去。娴熟的对酒馆老板打起了招呼,“两瓶十年份的安达卢西亚雪利酒。”
拿到金币的女老板笑嘻嘻的收起他的金币,热情的为他端来了两瓶陈年佳酿,还有一些下酒冷盘。
看着那瓶陈年佳酿,胖子巫师立刻舔了舔嘴唇,有些意动。
“坐呀。”
西尔比热情的打开雪利酒,给两个巫师分别倒了一杯:“引荐也是需要代价的,我想听你们把话说完。”
这不,在美酒的勾引下,胖子巫师把先前的那点不快抛在了脑后,快乐的坐了下来。瘦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勉勉强强的坐了下来。
胖子仰头将杯子美酒咕嘟一口喝下,咂巴咂巴嘴:“你想听什么,年轻人。”
西尔比立刻热情的又为他倒了一杯:“谁和谁结婚,这座城市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你的主人没有告诉你么?”
瘦巫师狐疑的问。
“他痴迷魔法,经常忘记世俗的事情。”
西尔比淡淡说道:“你知道,像他那种强大的巫师,总是会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费在学习魔法上。”
“哎,那是自然啦,巫师嘛。”
胖子大咧咧的又喝了一口,侃侃而谈起来:“两年前,伊比利亚半岛最有名的咒术师安东尼奥五世突然死亡,死后把王位留给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现在的潘多拉女王,贝娅特丽克丝一世,可惜两人生前并未诞下子嗣。
安东尼奥去世一年后,年轻的贝娅特丽克丝一世发出邀请函,邀请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最有声望和能力的巫师来到潘多拉,参加一场争霸赛,最终胜者,可以成为潘多拉女王的丈夫,也可以....”
说着,胖子巫师咕嘟嘟一口气把一瓶酒喝了个干净,脸红脖子粗的将酒瓶往桌上一顿,喷着酒气说道:“拥有这座城市。”
13,野兽(上)
西尔比瞪大眼睛,呼吸也瞬间粗重了三分,他深呼吸好几下,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你...你是说,潘多拉的女王拿一整座城为嫁妆、想要找一个丈夫?”
“不错。”
胖子巫师醉醺醺的说道,他满足的打了个酒嗝,“听说,贝娅特丽克丝一世是远近驰名的绝世美人,但凡见到她的人,没有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说着,他嘿嘿淫笑起来,好像在幻想什么下流的东西。
瘦子巫师稍微冷静些,他说道:“还有小道传闻,说潘多拉前任国王,咒术师安东尼奥,就是因为欲求不满,过度疲劳而死,死在了贝娅特丽克丝一世的肚皮上。”
胖子巫师不满的嚷嚷起来,他抬头把一瓶酒灌完,说道:“死在那样美人的肚皮上,换成是我我也愿意,人生苦短,天知道明天会不会死,天杀的教会越来越强了,要我说,该及时行乐才是。”
“哼,”瘦子不屑冷哼:“她要找最了不起的巫师结婚!你是么?”
“我不是,你又是了?”
胖子乐了。
“我们两个加起来就是了。”
瘦子说道:“否则我们怎么会收到红色邀请函?”
胖子:“那我们怎么分女王?”
瘦子警惕的说:“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一三五归我,二四六归你。”
胖子猛的喝了一大口酒,红着眼问:“那星期天怎么办?”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随后便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用最侮辱和轻蔑的话侮辱着对方,仿佛他们此刻已经在潘多拉女王的争霸赛中胜出,抱得美人归了一般。
西尔比赶紧劝阻了两人无谓的争吵,问道:“既然你们都想要娶潘多拉女王,可是筛选标准是什么呢?总不能来一场大乱斗,最后打的只剩一个人吧。”
瘦子巫师说道,“潘多拉女王在决定把自己重新嫁出去之后,往全欧洲境内分发了二十张红色邀请函,分别发给那些最有潜力的巫师。”他面色得意:“我们两人会收到一张,是不是很厉害?”
红色邀请函?
他想到斯莱特林和自己见面的第一天就提到了这玩意,只不过当初他没有注意。
瘦子巫师继续说道:“最要有谁最快速度拥有二十张红色邀请函,就可以进入山巅最高的宫殿,也就是潘多拉女王的寝宫,与她共渡良宵。”
拥有二十张红色邀请函就可以娶到女王么?
西尔比目光禁不住再次飘到了山巅宫殿。
从字面上,他都能闻出这条规矩中所蕴含的血腥味。
只有一个人可以娶到潘多拉女王。
难怪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聚在潘多拉,斯莱特林也好,这胖瘦两名巫师也好,还有那什么格兰芬多也好,原来都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不过...
这嫁妆也太丰厚了,一整座城。
自己今天一路看过来,已经完全确定这座城的价值不可估量了,无论是它的地理位置,战略位置,还有它的经济价值。
难道潘多拉女王是傻子么?就这么便宜了外人?
西尔比很快就产生了新的疑惑。
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困惑讲给新认识的两个巫师朋友听。
他结束了关于潘多拉城信息的询问,频频开始劝酒,将关注点放在了这两个巫师身上,很快,他就把这两人的信息摸了个大概。
胖子名叫多多罗,瘦子名叫拉泰,二人都是来自阿奎丹地区的巫师,在当地一所名为血疗隐修会的组织工作,以帮别人放血治疗为生,外号嗜血双子,收到红色邀请函之后来到潘多拉。
胖子是个酒鬼,平日里嗜酒如命,那瘦子精明些,但也架不住西尔比热情频频的劝诱,在午夜时分,二人因为喝了太多的雪利酒,昏昏沉沉的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等二人睡着后,西尔比殷勤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坐在杯盘狼藉的桌子前闭目沉思起来。
从多多罗和泰拉的消息中,他大概知晓了现在巫师社会的基本构成。
他们东一片西一片,分散在世界各地,各自为不同的组织效力,或者躲在森林之中隐修。由于天主教会的严重打击和搜查,这些年外出活动的巫师已经越来越少了,就算出来,少不得也要经过各式各样的伪装。
而在现今这种环境下,还敢在外面闯荡,并且抛头露面的巫师,已经没有多少了。
而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他是传奇巫师三兄弟佩弗利尔家族的后代。天生武力惊人不说,而且还有着极高的魔法造诣,不仅如此,他还经常驾驶着自己的黄金狮子船,四处为流浪巫师发声,声讨神圣罗马帝国,是世界上最有声望的几名巫师之一。
想到白天见到的那艘黄金狮头船,再想到斯莱特林那又气又恨的表情。西尔比大概能猜出那家伙为什么这么晚不回来了。他一定是看到格兰芬多后,心生芥蒂,却又无可奈何,所以跑去寻找外援了,如果他的目标也是迎娶潘多拉女王,成为这里的主人话,就一定要击败怀有相同目标的格兰芬多。
他的目光聚焦在了远处的山峰最高的塔楼上。
潘多拉女王,贝娅特丽克丝一世。
还真是诱人的条件啊。
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西尔比心想。
如果他想做国王,只需要乖乖的呆在父亲给他修建的塔楼里等待成年即可,何必跑到这种地方来,从高贵的王子变成低贱的奴仆。
何苦呢?
西尔比陷入沉思。
某种隐秘而热切的愿望出现在他心头。
他又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一场梦。
在梦中,他看到了一片白光,以及白光中的那个男孩,他瘦弱的身躯像高山一般立在平原之上,让他忍不住想将它踩在脚下,俯瞰世界。
某种狂野的呼喊再次响彻他的心底,他颤栗的睁开眼睛,眼神变得无比坚决。
他还不明白那梦境和那白光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他一定要找到它,为此,他必须爬到足够的高度。
......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冰冷的问话将他从热切的狂想拉回现实。
如冷风扑面,温暖的地中海夏季夜晚顿时成了零下四十度的西伯利亚冰原。
西尔比打了个寒颤,转过头去。
自己找了一晚上的便宜主人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呢,他风尘仆仆,那绿色的眼中此刻充满着愤怒。
“挺能喝啊。”他目光锁定在餐桌的空酒瓶上:“我之前怎么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喝?”
西尔比暗呼糟糕,自己太渴求巫师社会的消息,导致听多多罗和泰拉讲话入迷了。这不,斯莱特林肯定是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作为仆人来说,他完全失职了。
斯莱特林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么?整整一个小时,我在蛇腹中的时候,还觉得你挺得力的,可现在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说话间,斯莱特林在西尔比手臂上种下的那条绿蛇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它缓缓的游动,游到了手臂的肌肉里,一口咬住了骨头。
嘶!!
剧烈的疼痛让西尔比一个哆嗦,捂着手臂站了起来,额头当即就开始冒汗,这喜怒无常的家伙,居然二话不说就开始实施惩罚。
这一刻,诸多想法和借口涌上心头,但话到嘴边,却又被西尔比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他捂着手臂,深深鞠躬:“抱歉,没有下次了。”
疼痛没有减缓。
萨拉查.斯莱特林冷冷一笑,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一脚踢开了沉睡的多多罗,厌恶道:“这两人是谁?”
肥胖的多多罗一头栽到在了瘦竹竿似的泰拉身上,两人一个激灵爬起来,借着酒兴大骂道:“谁!?谁这么不长眼?”
可当他们看见面前那个穿着绿色巫师袍的男人,还有那双冷冰冰的绿色眼睛,顿时酒醒,脸色煞白,从头冷到了脚底。
“斯...斯莱特林大人...?”
想到此人的名声和事迹,他们的额头开始冒汗。
“多多罗...泰拉...”
西尔比微微上前一步,沙哑说道:“他们想成为您的朋友,这也是我招待他们的原因。”
“哦?”
斯莱特林拉长了声音,看西尔比的眼神要稍微缓和了一些:“自己找上门来的?”
“我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是我主动找他们的。”
“你这么主动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在酒馆等我么?”斯莱特林咄咄逼人的问。
疼痛立刻加剧,西尔比的指甲都快卡进肉里了,他心中大骂斯莱特林是个变态,但面上不能反驳,只有把腰弯的更深。
他低着头,手背上的筋脉突突直跳,这种近乎残酷的盆问令他十分不悦,且十分屈辱。夜枭走后的第一天,他觉得自己需要力量——迫切的需要力量,专业的力量,魔法的力量。
“抬起头来。”
斯莱特林嗓音沙哑,带着奇特的魅惑。
西尔比抬起头。
心中所想的念头竟像字句一样在眼前浮现,逐渐清晰。
他悚然一惊,萨拉查.斯莱特林是掌控黑魔法的大师,同时也是掌握心灵的大师,在他面前如果有杂念的话,会瞬间被他感知到。
他立刻屏心静气,心中默念,封闭你的大脑...封闭你的大脑...
从蛇腹中偷师的大脑封闭术起了效果,眼前的字句逐渐模糊,最终消散。
同时消散的还有他手臂上的痛苦,斯莱特林大概是没看出他内心真实所想,于是冷哼一声,撤去了法术。
他看起来愉悦了不少,而后,他拿起桌上的雪利酒喝了一口后扔掉了杯子,“想赢格兰芬多是不是?”
这话是对嗜血双子说的。
多多罗和拉泰对视一眼,眼中的恐惧瞬间转化为不可思议的惊喜,“您有办法?”
“这个先不急。”
斯莱特林揶揄的说道:“正好我今晚有一场狩猎,如果你们可以成为我的鹰犬,我可以考虑带你们战胜格兰芬多。”
“好!”
胖子多多罗毫不犹豫的把胸脯拍的砰砰响:“您放心,斯莱特林大人,只要我们兄弟出手,没有扫不平的事。”
“可别会错意。”斯莱特林冷淡的浇灭了两人的热情:“我不喜欢和别人配合,你们是斯宾塞尔先生招的,就先听他安排吧。”
嗜血双子顿时显得很迷茫,他们困惑的看着西尔比和斯莱特林,似乎搞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您要去做什么?”西尔比沙哑的问。
“带你去吃点肉。”斯莱特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怪笑道:“来点巫师都会的娱乐。”
14,野兽(中)
月黑风高,半小时后,斯莱特林带着西尔比还有多多罗和泰拉三人来到了潘多拉城的另外一侧,这里是海湾边的露营地。
隔得老远,西尔比就看到一堆起伏的小山包,在月光下安静的呼吸,那是正在睡觉的大象。
大象身后,是一排排亮着橘黄色灯火的帐篷。
在帐篷内灯光的照耀下,他可以看见一些人影在帐篷内活动着,大多数是在进行生命最原始的活动。
这里,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撞击在细腻的沙滩上,发出轻柔而有规律的撞击声。画面甚至有些唯美。
不过萨拉查.斯莱特林可不是来看风景的。
他冷酷说道:“今天我调查过了,那群从非洲来的家伙很有钱,事实上,他们甚至想用金子把潘多拉女王给买回去。真是太天真了。”
一边说,斯莱特林从怀中抽出了他那柄黑色的弯钩魔杖:“为了防止有其他人跟我抢这堆肥肉,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西尔比悚然一惊,乌云遮蔽了月亮,斯莱特林眼中幽绿色的光芒和火焰般熊熊燃烧,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旺盛。
原来他看上了那群异邦人的财富,一天都在踩点。只不过,想要就在这里动手么?即便用他的眼光来看,这也未免太无法无天了一些。
“你要跟我一起进去么?”
斯莱特林笑着问西尔比。
“要干掉他们?”西尔比问。
“自然。”斯莱特林活动了一下脖子,“我急需一笔财富。”
“杀了那群异邦人固然能获取大量的财富,可如果能驾驭那些人,让他们源源不断的创造财富,岂不是更好?”
西尔比低声说道。
“哈哈哈哈哈”斯莱特林笑出声:“创造财富,谁来,你来么?你一个厨师的儿子懂什么。”斯莱特林不屑的说:“顺便提醒你一句,就算是一只松鼠,也比黑鬼的眼光要长远,他们除了躺在太阳下晒吊就是交配,这种生物活着就是浪费财富。”
西尔比没回答。
看他这模样,斯莱特林冷哼一声。
“要是真不愿去,那你们就在这里呆着,帮我把风,切记,不要让任何一人逃离这里,明白么?”
“明白。”
多多罗和泰拉点点头,看起来并未有任何不适。
西尔比还是没说话。
斯莱特林冷笑一声,走到他身边,踮着脚在他耳朵边用蛇的语言嘶嘶说道:“我还是很生气你没有在酒馆等我,今晚若是跑掉一个人,我就杀了你。”
西尔比听懂了那可怕的语言,他点点头:“我不会让一个人跑掉。”
“很好。”
得到肯定答复的斯莱特林微笑着点点头,大步的走向了黑暗。他一边走,沙滩上一边钻出无数黑蛇,沙沙的跟在他身后。
沉睡的大象没有发现那黑暗中游动的毒蛇,潘多拉城市白天的繁华逐渐散去,夜色中,赤裸的丛林法则正在发挥着它的作用。
西尔比看见帐篷火光中那惊慌失措的人影,那不断喷溅的鲜血,还有不停闪烁的魔咒光芒,以及恶毒而凄厉的咒骂。一切就像皮影戏一般上演。
沙滩上,胖子巫师多多罗咂巴咂巴嘴,感慨,“这就是斯莱特林么?”
瘦子泰拉则带着憧憬艳羡的神色:“真不愧是斯莱特林大人啊。”
“巫师这么做,很正常么?”西尔比问多多罗和泰拉。
“什么?”泰拉又些不理解:“你说什么?”
“巫师都爱这么做么?”西尔比问。
“哪有什么爱不爱的,”泰拉说道:“这不是跟吃饭一样,总要吃的。这些黑鬼进城就炫富,老实说,就算斯莱特林大人不出手,我们也会出手,或者其他人都会出手。”
西尔比听着他的话,心底生出无比强烈的困惑:“那不是和蝗虫一样么?”
“喂,你说话客气点,什么跟蝗虫一样。”
泰拉不高兴了,他怒道:“我们天生就是巫师,天生就是要以凡人血肉为食的,你若是责怪狮子吃绵羊,那你可想过狮子的想法。”
“为什么天生会有巫师?”西尔比问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泰拉生气了,撸起袖子:“你他妈是天主教会派来的人么?”
多多罗赶紧拉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泰拉才冷静下来,他大概是顾忌斯莱特林,恨恨的甩了甩袍子,不理会西尔比。
海浪前,西尔比默默站着。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魔法野蛮疯狂的一面,那其中饱含的原始就像身前的海浪,不断的撞击他的思维,令他感到万分困惑。他开始思索这里面深层次的原因,却怎么也想不到答案。
斯莱特林的屠杀很快就进入了尾声,正当他们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的时候。
忽然,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海滩上冲了出来。
那应该是异邦人招的一个妓女,她穿着薄衫,光光的大腿上缠着好几条毒蛇,她一片跑一边惊恐的呼唤:“救...救命...救命...”
看见有漏网之鱼跑了出来,胖子多多罗立马从腰间抽出一把砍骨头用的屠刀,屠刀上亮起红色的火焰。而瘦子泰拉则原地一转,变身成了一只猞狸,凶残的龇牙咧嘴。
西尔比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拦住了两人。
“让我来。”他沉静说道。
他坚决的眼神让多多罗和猞狸神色微变,他们听话的后退了一步。
“救...救命...”
女人的呼喊声愈来愈近,最后一头扑在了西尔比的怀中:“小哥哥,救救我...”女人哭道,她已经被吓坏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怎么都行...”
西尔比一言不发,他扯掉了女人身上缠绕的几条蛇,将它们扔进了海里。看他这个动作,女人喜极而泣。
不过,很快她的喜悦就凝固在了脸上,只见那个英俊的少年一手按住了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镶着黄金和象牙的匕首,叼在嘴里。
察觉到那个男人要做什么,女人疯狂挣扎起来:“放了我...放了我...!!”
“嘘。嘘,不会疼的。”
西尔比按着那个女人,在她耳边说道,手掌微微颤抖,但却异常坚决。
“放了我,我和你没有矛盾...”女人眼中溢满泪水,“我没有见过你,没有招惹过你,我只是路过而已,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女人的每一句话都撞击在西尔比的心灵,让他的内心受到了搅动。他深吸一口气,面色肃穆的举起了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在女人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圈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内心的声音告诉他就应该这么做。
他把额头贴在女人额头上。
而后,他听到了呼吸声,那是世界的呼吸,亦是一种古老而奇特的指引。
一旁的泰拉着急了,他跺了跺脚,低声说道:“快点动手,斯莱特林大人要出来了。”
帐篷内最后一丝火光熄灭。
“杀了你,我可以存活。”西尔比在她耳边说道:“我们是一体的。”
“不...这不公平...凭什么...凭什么我没有魔法!”女人尖叫道:“不...求求你...”
咔嚓!
尖叫戛然而止。
西尔比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
女人的眼神从惊恐转化为茫然,她最后眨了眨眼,几滴眼泪缓缓流淌出来。
一切恢复了寂静,唯有海浪拍击沙滩,西尔比头晕目眩,有些站立不稳。
沾血帐篷被猛的挑开,斯莱特林施施然的走了出来,他潇洒的转着魔杖,身上挂着成片成片的金银珠宝,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超级暴发户,他手里还拖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精壮男人,那男人大概是那些异邦人的酋长,用大象驮着金银珠宝来娶女王的家伙,就这样被萨拉查.斯莱特林拖在手中。
“有魔法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黑人男子疯狂咆哮:“该死的巫师,你们这些该死的巫师,无神者,总有一天圣灵会将你们统统毁灭!”
“抱歉啊,会魔法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斯莱特林说道,一道咒语结果了惨叫的男人,没有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西尔比刚刚杀死一个人,此刻脸色苍白,还有些反胃。但他依旧强行站在原地。并且决定,无论未来的任何一刻,他都不会再向任何人吐露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斯莱特林看了眼西尔比脚下的那个女人,满意了不少。这一下,他看西尔比的眼神多多少少带上了一些看“自己人”的意思。
他轻松的拍了拍西尔比的肩膀,对他说道:“多来几次,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西尔比淡漠的点点头,扭头吩咐多多罗和泰拉:“你们两个,帮斯莱特林大人把财宝搬出来。边边角角的都搬,一件都不要少,还有,把这些尸体扔进海里喂鲨鱼,不要让别人发现我们的踪迹。”
泰拉和多多罗惊呆了,短短几分钟内,这个少年就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如果说之前他身上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气息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几乎找不到他身上一点少年的感觉。
“听到没有,快点去。”西尔比板起了脸。
“是...是,多多罗和泰拉一个激灵,两人推推搡搡的跑向那些东倒西歪的帐篷,为斯莱特林收集财宝去了。
“呦~”
斯莱特林看着西尔比,眼中充满着激赏。
不过这激赏之下,似乎也涌动着某些不安和忧虑。
15,野兽(下)
那一晚的血腥引发潘多拉城的大规模恐慌,许多人注意到了海边有人死亡和消失,以及凭空多出来的十几头无主的非洲象,潘多拉城的高层增派了大量的守备巫师搜查凶手,但斯莱特林岂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他略施魔法,便瞒过了那些水平中庸的守卫巫师。
不仅如此,从异邦人手中夺得了大量的财宝之后,萨拉查.斯莱特林迅速开始四处招兵买马,成立了一个反格兰芬多的组织。
他用的理由非常之朴素,即格兰芬多在,其他人就没有机会赢得女王,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把他先干掉。
他的理由吸引了很多巫师的赞同,组织迅速壮大起来。
而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西尔比都没有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他恢复了蛇腹中的生活,照顾斯莱特林起居,以及维持新成立的反格兰芬多的组织运行,生活变得很忙碌。
不过,在组织变大,人员变多之后,斯莱特林对西尔比的关注也逐渐变少,他每天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和别人应酬以及密会之上,很少再有时间来找西尔比的茬。
这让他嗅到了机会,一日斯莱特林和新认识的盟友密会之后,他借口采购偷偷溜了出去,跑去了位于潘多拉城中心的魔法图书馆位置。
在这里,他的天赋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即便是每天两个小时的阅读,也让他迅速且系统的掌握了魔法基础理论,并且学会了一系列简单的基础咒语。
那些斯莱特林没有和他讲过的东西,他都在图书馆里得到了大量的补充。
随着生活咒语的日渐娴熟,他每天都会用自己开发的咒语帮斯莱特林处理掉大多数的杂务,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用于阅读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如此良性循环之下,他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就读完了整座潘多拉图书馆近一半的书籍。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一个更严峻的挑战摆在了西尔比面前。他没有在潘多拉图书馆内找到任何有关进攻和防御的咒语,稍加问询后,他便知晓,那些高深的强力咒语或者魔法,都被那些古老的大家族,或者历史悠久的组织掌控,几乎没有任何外泄。
这对西尔比而言有些无法接受,没有这些魔法,便意味着他无法获得强大的战斗力,无法获得战力,他就无法摆脱斯莱特林的控制,从而恢复自由,更无法攀登到自己内心中想要的高度。
一筹莫展的他陷入了又一个困境之中。不过,他暂时也没有其他多余的选择,只能继续工作,闲暇之余再抽出时间去图书馆,以期待能找到打破僵局的契机。
时间就这样又流淌过了一个月,潘多拉由夏入秋,天气变得干燥起来。
那一天,他如同往常一样在斯莱特林和盟友密谈之后来到了潘多拉魔法图书馆,发现门口围着一大群人。
西尔比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
人群中,一个白胡子秃顶老头,穿着多褶巫师袍,打扮的和亚里士多德一般,一脸得瑟的站在一块沉重的黑铁块前,抱着胳膊。脚掌愉快的点地。
“快点,巴鲁费奥,让我们看一看你的漂浮咒。”有围观的人不耐烦的喊了起来。
那个名叫巴鲁费奥的老巫师一脸矜持摇了摇头,咳嗽了一声:“不急,不急。”
西尔比耳朵一动,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图书馆里经常会有巫师聚在一起讨论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而且经常会开发一些此前从没有过的咒语,算是学术研究。
西尔比知道有这么一群人,但从来没有参加过他们的研讨,一方面斯莱特林给他安排的工作太忙,他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少,必须全部放在学习上,而不是试错上。
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些老学究总是有些眼高于顶,看人都是用鼻孔看,有着浓浓的智力优越感,随便问个问题都要装腔作势,引经据典半天,所以他懒得和这些人打交道。
不过,现在居然有人说开发出了漂浮咒,这不禁让西尔比有点感兴趣,他在原地站立不动,抱起了胳膊,想看看这老头到底开发了什么样的咒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又有人喊了起来:“巴鲁费奥,现在可以表演一下你刚发明的浮空咒么?”
“不急,不急,等人再多一点再说。”
巴鲁费奥愉悦的说道,他环顾四周,脚掌点地越来越快。
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听说了有人可以让铁块飞起来,都往这里围了过来,将图书馆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这时候,有人不耐烦的大喊道:“巴鲁费奥!!究竟好没好?”
老头见人挤的差不多了,终于搓了搓手。
“今天,我来教你们,我苦心孤诣十多年研究出来的咒语,浮空咒!”
“你们且瞪大眼睛看好了!”
巴鲁费奥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一脸神圣模样的打开盒子,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粉末,洒在了黑铁块上,撒的过程中,他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弗洛汀!”
粉末发出亮晶晶的光芒,落在了铁块上。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那沉重的黑铁块缓缓飘浮到齐腰的位置,一动不动了。
人群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叹。
巴鲁费奥在惊叹声中捋着自己的白胡子,摇头晃脑,膨胀到了极点,仿佛在大声呼喊—来夸我来夸我。
图书馆里的人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纷纷盯着那漂浮的铁块,啧啧称奇。
唯有西尔比看了眼那个铁块,再看了眼那个得意洋洋的老头,心里有些不屑,那家伙的咒语漏洞百出,完全不符合音律和法则,只是强行用大量的施法材料来驾驭魔力,丝毫没有艺术感可言。
没有在这些老学究身上学到什么东西,他只觉得自己浪费了宝贵的三分钟,当即扭头往图书馆内走去,希望能够读到真正的大师作品。
“能让它飞到更高么?”
这时,身后传来清脆且响亮的问话。
西尔比和围观群众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问话的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高个女人,她全身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脸也被遮住了,看不出长相或身材。
那女子分开人群,站在众人面前指着巴鲁费奥腰间的大铁块:“可以让它飞高一些么?我是说,这种浮空可控制么?”
巴鲁费奥的喜悦消失了,在这种别人都在夸赞的时候,突然跳出来一个挑刺的,这让他有些不悦。
不过,女人的问题让图书馆里的人也颇感兴趣,他们纷纷看着巴鲁费奥,等待着他的回答。
巴鲁费奥咳嗽一下,摇了摇头:“这咒语依然还在开发阶段,离彻底完善,还需要一些时间,等我彻底将它完善,会再演示一遍的。”
“哦。”
人群发出了然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多多少少有些失望的意思。
大铁块掉落地面,巴鲁费奥一脸不悦的收拾收拾东西,打算走人。
“不行么?”
然而那个穿红袍的女人却依旧不依不饶的用响亮的说道:“如果只是浮空到这种程度的话,实用性太低了,而且一次需要耗费大量的施法材料,成本也太高了。”
“我说了,小女孩!”
巴鲁费奥巫师恼火的瞪着他:“这个咒语还在实验阶段,还没有完善!等我彻底完善了,再向你展示不迟。”
红袍蒙面女人摇了摇头,她走到人群面前,张开手臂,手掌吊下来一个沉重的钱袋:“我出三百枚金币,如果有人能让着铁块飞到十米的高度,这三百枚金币就归谁。”
她继续用响亮的语气说道。
“哦!”
拥挤的人群纷纷向前拥挤了一些,发出惊叹。三百金币,足够在潘多拉的下城区买一栋屋子了,这个女人竟然出手这么阔绰。
巴鲁费奥脸色阴沉无比,他冷冷说道:“你是故意来找茬么?”
“我只是觉得这个法术还有提高的空间。”女人平静的说道。
“行啊。”
巴鲁费奥面带讥讽的抱着胳膊停了下来,环顾四周:“谁,谁可以改进我的咒语,我倒要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他们很渴望那装在袋子里的三百枚金币,但想让一个铁块凭空飞到十米高,这的确极有难度,谁也没有办法保证比巴鲁费奥做的更好,他可以图书馆里数一数二的大学士。
这时,人群中举起了一只手,一个清亮的声音问道:“如果我让铁块飞到十米高,那三百金币就归我么?”
人群的目光再度移动,移到了那个举着手的家伙身上,那是个着束腰长袍的灰发少年,他身材修长,脸上戴着一副奇特的牛角面具,看不清容貌。
正是西尔比,他一看有钱可赚,立刻就停了下来。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找赚钱的机会,这不,终于给他逮着了一个。
蒙面女郎的眼神在西尔比脸上的牛角面具上转了一圈,缓缓点头,笑道:“没错,只要你能让它飞到十米,这三百金币就归你。l
“那如果我让它飞到二十米高,你能给我六百金币么?”面具少年从人群中侧身挤了出来,笑眯眯的接着问。
“哈哈哈哈哈哈~”
他有些诙谐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善意的提醒道:“小伙子,你敢把面具摘下来说话么?”
“这里是魔法图书馆,不是街头卖艺,讲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但少年不为所动,他站在女人面前,接着问:“如果我让它飞到四十米,你能给我一千两百金币么?”
女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中出现一丝恼火,不过这恼火很快便消散无踪,她平静的摇了摇头:“我今天只带了三百金币,就算你让它飞到月亮上去,我也只能给你三百金币。”
“好。”
西尔比点点头,他信步走到巴鲁费奥巫师面前,对他说道:“借你的铁块用一下。”
“开什么玩笑!?”
巴鲁费奥巫师惊呼起来,“不给不给,你小子毛长齐了没,来开发咒语?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咒语可是很危险的,别弄伤了你自己。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你试试这个咒语,应该可以让它变得可控。”西尔比不为所动,抱着胳膊淡淡道。
巴鲁费奥依然生气着,他倔强的说道:“开发咒语可是要经过咒语研究协会验证的,你登记过么,你有经验么。戴这个面具装神弄鬼我就听不出来你多大么?随便念咒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年轻人,那三百金币虽好,可也要量力而行,我劝你....”
“你来还是我来?”西尔比有些不耐烦了,他伸出手:“你怕咒语出问题就让我来。”
同样,巴鲁费奥的啰嗦引起了围观巫师的不满,他们纷纷说道:“就让他试试吧。”
“别这么吝啬,巴鲁费奥!”
“试一试又不会少一块肉。”
迫于压力,老巫师巴鲁费奥只得投降,他恨恨从口袋里取出盒子,抓了一把施法材料,洒在铁块上,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羽加迪姆-勒维奥法!”
轰!!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响。
巴鲁费奥仰头倒在了地板上,那大黑铁块变成了一头雄壮的非洲野牛,重重的站在他身上。野牛发出哞哞叫声声,对自己的处境十分困惑。
哄堂大笑席卷了向来严肃的图书馆,惹的一大群静静看书的人从书架后探出了脑袋。那个蒙面红袍女人也捂住了嘴巴。
巴鲁费奥巫师恼羞成怒的一把魔药粉末洒在野牛身上,将它重新变成了铁块,随后,他怒气冲冲的来到了西尔比面前,盛气凌人也面带讥讽的问道:“这就是你的咒语,改良版的漂浮咒?还是变牛术,面具巫师?”
他把音调拉的老长,语气之中极尽刻薄。
西尔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甚至懒得和他争辩。
但那个红袍蒙面女人正眨也不眨眼的看着他,那可是一位金主。
西尔比劈手夺下了巴鲁费奥用来施法的魔药粉末,对他说道,“听好了,呆瓜。”
说完,他用手指沾了点用于魔药粉末,优雅微微一弹,朗声道:“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顿时,铁块飞了起来。
西尔比站在下面,看也不看铁块的用手指动来动来,那沉重的黑铁块此刻就像一只愉悦的飞鸟一般,从众人的头顶划过,飞来飞去,划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弧线,何止飞了十米,一直到了天花板顶,要不是天花板拦着,估计它要径直飞出去了。
这时,图书馆里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那些围观的人一个个把嘴巴张得老大,用看神迹的眼神看着头顶舞蹈的大铁块。
“是萨,不是法,sa!”
西尔比毫不留情的指出了巴鲁费奥的口误,打击道:“若是你连音律都不通,便妄想通过语言也沟通自然,简直可笑。“
巴鲁费奥看着头顶那飞来飞去的黑铁块,当场就在面具少年面前跪坐了下来,震惊说道:“你...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发的这个咒语的?”
“三分钟之前。”
西尔比平静的说。
巴鲁费奥脸色灰如败犬。而后,他老泪纵横的趴在地上,“我输了...阁下的才华,真当是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