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个弱点
霍法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的某些身份就像附骨之蛆一样,完全无法摆脱。
他是认识这个家伙的,伊森.多米尼克。
法国的巫师,半巨人,巫师杀手。
最早投靠德国并成为格林德沃曾经的学生之一,在半年前他刚踏上法国土地的时候,曾经被这个男人追杀过一次,不过那一次战斗被老奸巨猾的诺伯避开了。而现在,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个所谓的师兄,未知的冲突似乎避无可避。
“这事和你无关,多米尼克,我不想和你作对。”他低声说道。
扛着巨剑的男人仰头哈哈笑了两声:“我想,备受宠爱这件事,也可以习以为常。难道你以为我会像老师一样疼爱你么,巴赫。”
“**的狂热污染了你的思维,格林德沃谁也不爱。”
“是么?当他把破碎之握教给你的时候,我却只能在他的巫师塔里打扫卫生。当他亲自去英国见你的时候,我却被安排在巴黎围捕犹太麻瓜。当他在你体内种下虚无之龙的力量的时候,我却被派来看管这片枯燥无趣的海域,猎杀那些毫无存在价值的垃圾走私商贩。”
多米尼克绕霍法而行:“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是必备的代价。我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获取了他的关注,而你,只用了三年不到。”
“如果你把这些称作是宠爱,我无话可说。”
“不是宠爱是什么?告诉我,他赐予你不死的力量了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多米尼克。”
地面的寒冰缓缓生长,化成一把冰刀出现在霍法手边,他拿起冰刀,缓缓后退和多米尼克拉开了距离。
三米多高的巨人松了口气:“真可惜,看来他还不够宠爱你。”
他后退一步,用了一个防御的姿势,异常谨慎的看着他。
“你想要成为他的宠儿,但是他的统治不会长久,未来不会站在他那一边。”
“一个个说的都好像知道未来的发展一样,真是可笑。”多米尼克从肩膀上取下他那把巨大的十字剑,“不过既然是学弟你,我倒是可以和你聊聊我对于未来的看法。”
半巨人轻松的晃了晃手中的大剑:“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某种可能性。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比如我杀了你,证明自己的力量,老师从此对我另眼相看,然后赐予我永恒不死的生命。”
霍法谨慎的表情松动,他差点笑出声:“你可以试试。”
“说得好,那就拭目以待吧。”
半巨人戴上了头盔。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好快!
霍法眼珠一转,立刻举手格挡。
当啷!
随着一声巨响。
两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冰刀片片粉碎,
霍法握刀的虎口被崩出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他的拇指整个的弯折过来。
全身甲胄的多米尼克爆发出了完全不逊色于他幽灵漫步时的速度,如同狂奔的魔暴龙一样冲撞在他的身上。直接把他砸退了近二十米。
他连续几个翻滚爬了起来,死死握住了自己的手掌,用力一掰,鲜血淋漓拇指恢复了正常。
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肉体力量,即便是巨龙也比不上对面这个家伙。
“名不副实。”
冰面上的多米尼克轻巧的挽了个剑花。
那把无匹的重剑被他像武士刀一般晃出了幻影。
他再度消失在原地,这一次霍法不敢硬接。魔力转化为生命,他在冰面上狂奔起来。
而他的对手则直接幻影移形,再幻影显形,现身的瞬间一记侧砍,速度快逾闪电。
眼见自己被腰斩在即。
霍法腰肢发力,强行利用腿部肌肉一个侧身空翻高高跃起,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在空中还没有落地,他从口袋取出一把炼金手枪,瞄准了多米尼克的头盔,扣动扳机。火光熊熊照亮盔甲,却在击中之前被透明的护盾咒完全挡了下来。
“你的魔法呢,巴赫!”
撤去护盾,多米尼克大声嘲笑:“还是说,你并不擅长使用魔法?”
回答他的是反手又一颗隐蔽而灼热的子弹,这颗子弹击中头盔的螺栓,将他的头盔打的偏斜了过去。
丝毫没有破防。
兔起鹘落的瞬间,两人擦身而过,霍法一个翻身闪电般爬起来。
多米尼克却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摸了摸自己被子弹击歪的头盔,轻笑出声,随后这轻笑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讥讽的狂笑。
“霍法.巴赫,史上最年轻的变形大师!传奇护盾的释放者,格林德沃最看重的学生!?上一个这么说的家伙被我扔进了海里喂鲨鱼,要我说,应该叫你只会打手枪的小屁孩才是。”
说完,他拖着巨剑,重重把巨剑往冰面上一插。
“冰狱重重!”
天空密集的冰针如同下雨一般落下,每一根都锐利的如同刀刃一般。而冻结的海面也成长出密集的针林,几乎无法落脚。
霍法翻腾跳跃,再落地旋转。
他总能在冰针触碰到自己之前精准的躲开,不过即便如此,他的衣服和脸庞上还是被划出了数道伤口。
每次躲开冰棱,他就会抬起手,抽空拿出炼金枪械,对着多米尼克一枪崩去。
子弹崩在盔甲上,擦出一长溜到火花。却总也不能突破防御,只能在他身上留下浅浅的白印。
两人你追我赶的在冰面上狂奔。
远处两个躲在救生船里偷看的女性都看呆了,在那绝对的危险之中不断腾挪闪避的少年,步伐竟如舞蹈一般优美,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化作死亡之舞。
很快,多米尼克就不耐烦了。
“喝!!”
他咆哮着一剑横斩。
震荡的魔力裹挟着锐利的空气在冰面上犁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冰屑横飞,霍法膝盖一弯,侧着身子倒挂金钟,抓住了一个空档,牢牢吸附多米尼克的后背上。
又一把冰刀在他手中出现,这一次,冰刃变形成了钢铁。
他狠狠的将钢刀砍向多米尼克头盔上被子弹打出来的缝隙。
铛!一声巨响。
金属相交,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多米尼克的头盔松动了一些。
他高高抬起手臂,又是一次重击。
咚!
一声闷响,刀刃卡进了多米尼克头盔的缝隙之中。
他踩在半巨人的肩膀上用尽十分力量,刀刃粉碎,多米尼克的头盔伴随着晶莹的金属碎片翻腾而起。
“妄想!!”
多米尼克咆哮着反手提起了霍法的脖子,重重把他往下一按,冰面被砸出了蛛网状的裂缝。
按下之后拖行数十米,撞碎无数冰刺才停了下来,头破血流。
咣当!
头盔落在了霍法的手边。
紧随其后的便是多米尼克大开大合的利刃。
他一个翻滚,消失不见。
利刃斩碎冰面。
战斗进入了彻底的白热化。
两人如同鬼魅一般,在冰面上四处闪烁。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剧烈的金属撞击声。每次撞击,他手中的冰刀都会被砸的粉碎,但很快他就会重新凝结出一把。
轰!!
伴随着多米尼克狂暴到顶点的一次攻击。
铛啷!!
变形成金属的冰刀再度被一砸两断。
巨大的力量将单薄的少年如图秋风下的落叶一般扫起。他飘在空中,脚尖一点利刃,飞速向后闪烁。
“面对我!!!”
多米尼克暴躁的抡起大剑,旋转两周,竟直接将十字剑抛了出去。
大剑在空中直接化作流星,贯穿了空中的人影。
嚓!
剑刃透体。
远处的救生艇内,两个女人惊恐的尖叫起来,在她们的视角中,那把巨型十字剑直接穿透了跃起的灰发少年的身体,如同飞刀杂耍者击中脑袋上的苹果一样,牢牢的将他钉在了冰面上。
“霍法!”
救生船内。
虚弱的克洛伊挣扎的站起身,向他遇害的方向冲了过去。
......
......
多米尼克粗重的喘息着。他摸了摸脖子处的碎铁屑,有看了看远处那个一动不动被钉牢在地面的身影,忍不住露出开怀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施施然的迈步来到了十字剑落地的位置。
只见那个灰发少年整个人半个身子都被砸进了冰面里。硬生生的被砸成了一个嵌在冰里的萝卜,动弹不得。
他抱着插在胸口的巨剑,手掌处血肉模糊,出气多,近气少,一副濒死的模样。
多米尼克居高临下的轻蔑说道:“跑,接着跑啊。这就是一个传奇的极限么?巴赫,打掉了我的头盔!?
“不跑.....咳咳.....你会放过我....么....咳咳.....”
“那倒不会,小朋友,你的脑袋会让我证明自己,我会拿它来盛酒递给格林德沃。”
他理了理因为战斗而变得散乱的头发,满脸嫌弃的蹲下来,握住剑柄:“真不知道老师究竟看上了你什么?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半嵌在冰面的霍法抬起眼皮,重重喘息着:“你......你这么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亲自问他?咳咳......说起来,我并未对你做过什么......你,你怨恨的不该是我,而是自己.....咳咳.....”
他一边说话嘴里还一边喷血。
多米尼克露出胜利者宽容的微笑,“说的不错,但那毫无意义。”
他直起身,剑刃升腾起红色的火焰,“salut。”
然而,就在他手臂用力,打算终结敌人之际,那剑刃却像插进了石头里一样,动弹不得。
他用力了两下,没有拔出来。
这让他微微愣神了一秒。
随后,半嵌于地的霍法突然松开了手掌,背后安了弹簧一样,以一种完全反重力的姿势从地面弹了起来。
惊变让多米尼克面色一变。
只见刚刚被击倒的少年鲜血淋漓下的伤口竟然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支撑他的,是背后两对未长羽毛的铁色骨翅。
那骨手如同翼手龙一般,将他高高撑起,直面多米尼克那张难以置信的脸庞。
“只要你有一个弱点!”他狞笑道,丝毫不见刚刚的虚弱。
该死,人体变形!?
多米尼克意识到了什么,生死一瞬间,他扭头向几米开外的头盔扑了过去。
冰面变形蠕动,头盔沉了下去。
多米尼克见势不妙,举剑格挡。
仓促举起的剑刃被一下弹开,两人脸贴着脸,不到几厘米的距离。
霍法左手捧住了多米尼克的脑袋。
右手手指变形成了五只极长的金属利刃,闪电般从多米尼克的下巴插了进去,又从他的天灵盖刺了出来。
呲啦!
刀刃拔出!
鲜血飙射。
背后用于支撑的双翼消失,霍法一脚踹在多米尼克的胸口,一个后跳和被偷袭的男人拉开了距离。
多米尼克手足无措的摸着自己的下巴,还有天灵盖,舌头被刺穿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捂着伤口,摇头晃脑。
他双眼急速充血,他跌跌撞撞的冲上前去,拔出了自己插在冰面上的巨剑。如醉酒的疯子一样,毫无章法的挥动着。
海面凸起的冰刺被他一块块打碎,他自己绊倒了自己,又爬起来疯狂的挥击。
霍法只是后退,捂着小腹的伤口,冷漠的看着他。
血越流越多。
剑越挥越慢。
他找准破绽,直接冲进了剑弧之中。
“去......去.....死......”
多米尼克死死的盯着霍法,用破风箱般的声音说道。
铛!!
戴着黑色金属手套的手掌握住巨剑。
他架住了多米尼克的垂死一击,“看来格林德沃的眼光的确不咋样!”
说完,他一把夺过多米尼克燃火的巨剑,将它劈手夺了过来,高高挥起,随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剑斩下。
咔嚓!
鲜血喷涌而出。
焦臭弥漫。
无头男人重重砸倒在地。
那个中年男人的脑袋就像皮球一样,咕噜噜的滚出老远。
......
......
冰冻的海面上,寂静无声。
看着无头尸体,霍法气喘吁吁,鼻子不断的呼出一股又一股白雾。黑色手套中,燃火的大剑在失去主人之后,逐渐熄灭。
剧烈喘息之后。
他扔掉了手里的巨剑。
摸了摸小腹的伤口,黑色机械手套上,魔力刻度迅速下降,在活化状态下,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刚刚只差一点,他就被这家伙刺穿了心脏。好在他大脑足够清醒,用胳膊夹住了剑刃,避开了要害部位。
稍事恢复,他扭头返回。
半路上,他看见克洛伊瘫坐在冰面上,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我.....”她呆愣愣的看着全身浸透着红色的霍法捂着小腹站在自己面前,牙齿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刚刚宽恕他,我自己就死了。”霍法淡淡道:“不好意思,我的命也是命,这次就算了吧。”
“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
克洛伊指着身后,身体不断的颤抖着,她脸色苍白,嘴里说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话。
霍法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更不想弄懂,他拉起克洛伊的胳膊:“回去吧,趁其他巫师还没有追上来。”
克洛伊表情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指着远处的救生船,“她.....玛丽.....”
霍法察觉到一丝不妙。
太安静了。
他挽着克洛伊,迅速冲回救生船,眼前的一幕让他知道了克洛伊颤抖惊恐的缘由。
那个和自己相处了三天不到的小寡妇,此刻倒在了救生船的甲板上,手掌上握着自己交给她的手枪,惨白的脸上带着茫然和无助,和她平时的表情一般无二。
只是她的额头上,却多了一个红点,鲜血从她的脑门缓缓流下。
25,未知的歌声
看着甲板上那个女人空洞的眼神,霍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罕见的失语了。
玛丽居然在自己诈死反杀的瞬间选择了开枪结束自己的生命。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声音低不可闻:“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我以为......我想和他谈判,可是,等我听到枪声再回头,已经....”
说着,克洛伊掩面而泣:“你不该和她说那些话,我告诉过你,别乌鸦嘴!!”
“......”
霍法喉结上下耸动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能保证自己百分百能战胜多米尼克,一个成名三十多年的巫师杀手?
完全不能。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无数手下,只是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多米尼克没有传唤他们罢了。
咔嚓。
脚下的冰面传来碎裂的声音。
在回头一看,此前那些离开的黑袍们,现在如同幽魂一般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他们早已在战斗的时候就将救生艇团团围住。
没有任何办法,他抱起玛丽,将她的尸体放在了破碎融化的冰面上。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对克洛伊说道。
但克洛伊没动。
霍法劝说:“快点啊,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还不动,紧咬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霍法焦灼:“你和她才认识三天,总不至于为了她自己命也不要了吧!”
这话令克洛伊抬起头,她情绪有些失控,“你不在乎。”
“什么?”
“你不在乎她的死活,你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你只在乎能不能去英国。”
霍法看了看远处越来越近的快艇,心想自己真是撞上铁板了:“.......先走可以么,等我们回去了,你想怎么怪我都行。”
“我不怪你,但我要救她。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去英国的。”
“她已经死了,克洛伊!”
“不。”克洛伊站了起来,“我没来得及阻止,只因为我分身乏术,但我可以用我的能力,我可以回到过去,我可以在她自杀之前阻止她。”
霍法惊的嘴巴都没有合拢,他完全没有料到,克洛伊居然要在这种时候做出如此危险的决定。
冰面片片粉碎,远处的黑袍巫师们解除了冰冻海面的魔法,霍法一脚踩空,失去平衡,半个身子都跌落海水之中。
他扣住了冰面,才没有完全掉入海中。
温度迅速回升,眨眼便从寒冬变回了盛夏。
他满身的鲜血在海水中晕染出了一层红色,海底的鲨鱼蠢蠢欲动。
冰面上,克洛伊抓住了霍法的手臂。他以为对方要拉他起来,但她居然是解开了他胳膊上黑色的金属手套。
霍法大惊失色,“勒梅,我警告你,别节外生枝!你背后的伤口还在流血,我现在状态也不好,如果再做一次,万一你在时空乱流中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克洛伊拿着手套,直勾勾的看着霍法眼睛,“我想知道,你这么迫切的要把我送去英国,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这样的家伙,应该压根不在乎我的死活才是。”
“我......”
“说话啊。”
克洛伊趴在冰面看着他,那姿态就像杰克看着萝丝一样。
“.......”
霍法哑口,难以启齿,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克洛伊说起以前的事。
面对他的沉默,修女的眼神中带上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哀伤,她自嘲的笑了笑,低声说道:“可怜的人只注意自己,生活会丧失名声,双重的死亡,将从他出现的地方,坠落到污秽的尘埃中,无人哀悼,尊崇,歌颂。”
咔啪。
机械手套套上了克洛伊的手腕。
指针迅速转动。
魔力涌入她的身体,她眼睛变成了纯白色,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这痛苦甚至比霍法挖她背上的眼睛时来的更加惨烈。
剧烈的魔力波动席卷了海面。
不过这一次,霍法却没有感受到那种类似门钥匙的力量,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压迫感。好像有人用大锤重重的砸了胸口一下,他胸闷气短。
“可恶!”
他顾不上时间耀斑带来的可怕死亡威胁,艰难的扣着冰面,从海里爬了出来,直接伸手拉住了克洛伊的手腕,强行将她拖到了救生艇上。
即便是坠入时间乱流,也不能放她一个人走。
刚上甲板,一道剧烈而深邃的精神威压凭空而至,他一下摔倒在甲板上。耳朵里充斥着一种奇特的回声,遥远而寂寥,如同次声波一样低沉。
“呜呜......”
海面上,不知从何处飘起了浓浓的白色水雾,这浓雾好似后世北京最严重的雾霾,让人什么都看不清,就连克洛伊近在咫尺的脸也看不清。
有什么东西凑近,巨大得无法形容,来自他所知或能想象的最遥远的边缘之地,那东西在触碰他的灵魂,入侵他的精神。
“呜......”
声音高亢了一些,如泣如诉。
霍法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只能下意识的牢牢抓住克洛伊的手腕,祈祷等时间乱流结束之后,她还在自己身边。
......
......
海面的浓雾弥漫,曼斯.穆勒站在沙恩霍斯特号巡洋舰的甲板上,眉头紧锁,突如其来的大雾让他始料未及。
他回头握起传呼机,“发生了什么?”
“多米尼克被杀了,脑袋都被砍掉了。”传呼机里有人喊道。
“别管多米尼克,优先找到勒梅。”
“我明白,可是,可是我们......我们遇见了迷雾。”传呼机里传来呲呲的电流噪音,信号异常不稳。
“勒梅呢,你抓到她了么?”
“她和那个巴赫消失在迷雾里了,我们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你在想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勒梅抓回来。”曼斯罕见的神情激动。
“是.....等一下,你听到了么?上校。”
“听到什么?”
“奇怪的声音,好像....好像是鲸鱼在歌唱.....呃......啊!!”
伴随着一声惊呼,传呼机里的声音彻底变成了无序至极的电流声。
“喂!”
“喂!?”
叫了两声。
没有回答。
曼斯眉头紧锁的放下传呼机。
一旁的黑袍满脸担忧:“发生了什么,上校。”
他没有说话,思考片刻后,他开始语气极稳的发布指令:
“多米尼克死了,现在占领这艘船,如有反抗,格杀勿论。还有,把前面那艘小货船里所有人都挟持起来,一个人都别放走。”
......
......
海风吹拂过珊瑚和岩石的孔洞,发出奇特而又怪诞的声音,扭曲的阳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照射在海滩。
救生船船斜斜的卡在沙子里,一个少年握着拳头,倒在救生船的甲板上。由一动不动,到身体微微抽搐,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此期间,天空中的太阳一点落山的痕迹都没有。
这一次昏迷了有多久,霍法也说不清楚。
但他觉得时间非常长,因为醒来之后,他全身就像被轧路机碾过一样,全身骨骼噼里啪啦作响。
他没有敢乱动,先静静的躺着,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手脚还有身体的各个部位是否受伤,然后才一点一点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脑袋还有些晕,空气中弥漫着海藻腐烂的气息,耳边充斥着海浪拍击甲板的声音,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感官上的知觉。
他只记得晕倒之前的最后的记忆是:克洛伊要拯救自己刚认识的朋友玛丽,不惜再度发动了扰乱时空的能力。
又穿越了么?
他解开衣服查看了自己的胸膛和胳膊。
不出意外,自己的魔力手套被克洛伊拿走了,不过并没有之前那可怕的透明耀斑出现,这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迷惑起来。
身体没有晶化,难道克洛伊并没有带他进入时空乱流么?明明自己在昏迷前用吃奶的力量抓住了她的手.......
这消息似乎比进入时空乱流要来的更可怕,如果自己和她走丢,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天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她。
他立刻从船上爬了起来,动作不小心撕扯了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
果然,救生船上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26,巨大虫类
就在沙恩霍斯特战舰在海上搜寻失踪的修女之际,千里之外的英国,某处黑暗的地穴之中。
三个男性巫师背靠背的跪在地上,他们双手举起,被扭曲成了诡异的姿势,膝盖下是一圈又一圈的献祭法阵,法阵闪耀着绿色的微光,不断的从三个被献祭者的鼻孔中汲取着生命能量。那生命能量飘舞在半空中,不断的一团旋涡状的影像碎片吸收。
一个闪烁的人影坐在椅子上,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一块透明漩涡状的影像碎片。
那影像碎片中,是一处弥漫着蒸汽和齿轮的工业大厅,大厅中,随处可见的是无数钟表和沙漏,在大厅的中央,陈列着一个巨大的金色星象仪,那星象仪缓缓旋转,每旋转一次,就会有一道白色的电光在大厅中闪烁。
无数穿着制式长袍的巫师站在旋转的巨型星象仪的下方,挥舞着魔杖。每挥一次魔杖,就有一块钟表或者齿轮变幻它的位置。他们仿佛在举行某种神圣的宗教仪式,亦或是在进行什么不可知的魔法试验。
“宏伟的计划…哼哼。”影像碎片后,闪烁不定的人影嘀咕着。
脚步声响起。
另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黑影身边:“利维坦已经就绪,不出意外,你永远也看不见他了。”
“不出意外?”
黑影冷笑:“不,一定会有意外。”
“我见识过那怪物的实力,没人可以逃出来。”女人低声说道。
“你想让我麻痹大意么?姐姐。”黑影用冰冷的语气说道。
“没有,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天你都没合眼,也许你需要休息一下。”
“真正的巫师从不休息,我相信巴赫一定可以找到破绽,去执行备用计划。”
沉默片刻,女人低声问道:“可如果他真的出不来呢?”
“那就说明,他也不过如此,不配做我的对手。”
......
......
“克洛伊!?”
霍法慢慢的从船上站了起来,不安的呼喊着同伴的名字,可同伴却没有回应。
眼前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雾气,雾气扭曲了太阳,如同一堵墙一样横在荒岛的树林和沙滩中间,能见度不过五六米,但唯一可以看清的是,脚下并非是纯粹的海水,而是泛白的沙滩。
沙滩上有一些圆形的巨石,巨石上挂着一些被太阳晒至腐烂的海藻。无数海鸟在天空不停飞舞着、盘旋着,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一点儿也不怕人。
昏迷之中,救生船竟然被冲到一个未知的小岛上来了。
多米尼克给他留下的伤口依然阵痛不止。他顾不上身体酸痛,他有些吃力地爬上湿滑的巨型石块,一步步踩着海水走到了沙滩上。这里的沙地寸草不生,路面坎坷不平,不时出现些坑洞,走起来非常困难。
他在海滩上走走停停,有时叫喊几声,有时仔细分辨着海上除了海鸥和鹭鸶的尖叫声外还有没有异常响动。在他看来,如果克洛伊已经登岸,那总该让自己知道位置才是。
于是他小心倾听着,可是除了海水拍岸声,除了偶尔夹杂着几声海鸥的尖叫声外,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时,他看到海滩上有一排脚印。
他以为是克洛伊留下的,可仔细一瞧,脚印很大,是成年男人留下的,后面还带着拖拽的痕迹,他谨慎起来,一声不吭的顺着脚印追了上去。
没走多远,他看到另外两个陌生的家伙,他们穿着黑色湿漉漉的巫师袍,其中一个体格壮实,站在涨潮的海滩上,一身的沙子,纤夫一样。
另一个瘦小一点的被他从海水里拖了上来,他瘫软无力的靠在同伴臂弯里,不停咳嗽。
正咳着,拖行的巫师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霍法,猛的松开同伴,从腰间抽出魔杖,哆哆嗦嗦的指着他。
被拖的巫师扑通一声掉回海水里,呛了好几口海水,随后跌跌撞撞从沙地上爬了起来,也抽出了魔杖。
是那几个德国黑巫师,他们竟然也跟着自己被冲到这个小岛上来了。
霍法闪到了礁石后,死死的靠在礁石上。魔力手套被克洛伊带走,身上的伤口也没有愈合,这会儿可不是打架的好时候。
“出来。”
沙滩上两个黑袍状态也不是很好,他们平举魔杖,晃晃荡荡的呕吐着海水,用德语吼道。
他从礁石后探出脑袋瞧了他们一眼。
两个黑巫师看他冒头,大开大合的甩动魔杖。
“统统粉碎!”
“钻心腕骨!”
霍法赶紧缩回脑袋,靠在礁石后。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魔咒撞击礁石的声音。更没有察觉到任何魔力震荡,有的只有单调的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于是他又探出脑袋,那两个黑巫师正一脸纳闷的在阳光下检查着自己的魔杖。就像麻瓜在检查浸水的枪支一样。
见他又把脑袋伸出来,两个检查魔杖的德国巫师紧张的魔杖甩个不停:“除你武器,阿瓦达索命,昏昏倒地......”
无数咒语不要钱一般从他们嘴巴里冒了出来。
霍法把头又缩了回去。
绷紧心脏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任何魔咒出现,海浪拍击着礁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好似整片天地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不对劲。
那边的两个巫师不知为何一点魔法都没释放出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敌人出了问题,作为对手的霍法自然不会心慈手软,他当即从岩石后跳了出来,五指握爪向前。
两个黑袍看他这个起手,认为他要释放变形咒,当即后仰摔倒在地,狼狈的翻滚后退,也躲到了一块礁石后面。
可他们躲好之后伸出脑袋一看,地面并没有变形,什么都没有发生。
海风吹过礁石上的少年,他抬着右臂,左手还抓着右臂的手腕,看起来就像个某个中二病的麻瓜。
礁石后两个黑袍也举着魔杖,警惕的眼珠直转,双方陷入了沉寂的对峙,场面诡异的好像默片时代的喜剧。
大概过了三秒。
一丝冷汗从霍法脑袋上流了下来。
事情的不对头,他的魔法竟然无法使用了,与其说不能使用,倒不如说他感觉身体被掏空。这和喝下禁魔药水后的体验完全不同,禁魔药水是阻绝了自己魔力的使用,而这就像魔力从自然流入身体,再从身体流进自然,他的身体仿佛一个泄露的气球,一点都不能存储魔力。
是克洛伊拿走了自己魔力手套的缘故么?
他联想到了这一点,虽然这和魔力匮乏完全是两码事,但他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奥尔多,那小子不行了,先下手为强!”
“好!”
远处两个黑巫师看出了那个少年也不能使用魔法的事实,他们对视一眼,收起了魔杖,从地上抄起一块被海水冲上沙滩的木头,晃晃荡荡的就对霍法冲了过去。
见两个成年巫师就这么冲了过来,手里还提着有自己大腿那么粗的大棒,霍法当即跳下礁石,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跑去。
“该死的神棍,不要让我找到你.....!!”
一边跑,他还一边恶狠狠的诅咒着克洛伊,顺带施展了一下幻身咒,护盾咒,或者是其他的变形咒。
没有任何一项可以施展。
“站住!”
“小东西!把勒梅交出来!”
追击的巫师其中一个摔了一跤,另一个把他从沙滩上扶起来,继续追。
霍法捂着小腹的伤口,狼狈的一瘸一拐的跑在沙滩上,眼珠咕噜噜的直转。我需要一把武器,我需要一把武器...该死!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祈求,远处的沙滩上传来了金属的反光,他定睛一看。
多米尼克的那把超大十字剑居然没有沉到海底,也被冲到了海滩上,半埋于泥沙之中。
他大喜过望,啪嗒啪嗒的踩着海浪冲进了浅滩之中,握住了十字剑的剑柄,一点点的将巨剑从沙滩里抽了出来。
好在他平日里从来没有松懈过对身体的锻炼,这把极沉的武器关键时候没有压垮他。
手里有了武器,底气立马就足了,他不再逃跑,狞笑的看了回去。
两个黑袍看他撅着屁股跪在海滩里,以为他走投无路开始祈祷。接近后举起大棒,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双方距离不超过三米,跪地的霍**圆了十字剑,剑弧一闪,那烂木头被铁锋削成了两半,几只船蛆从断处挂了下来。
这时,两名黑巫才发出霍法手里多出来的武器。
“安克尔…”
“走!!”
他们倒也光棍,一看对面武器厉害,立马把木棒一扔,头也不回的向远处的树林冲去。
“想跑!”
占据上风的霍法不愿放虎归山,拖着重剑追了过去。
十字剑有近三十公斤,他身体还受了伤,跑的速度很慢。好在那两人刚刚从海里爬出来,状态奇差,脚步左扭右扭,速度也快不起来。
三人两前一后以龟速冲进了树林之中。
森林里的植物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多半是些奇特古老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蕨类植物,空气中飞舞着一些巴掌大小的飞虫,景象仿若外星。
追红了眼的霍法并没有发觉身边景色的异样,他咬着牙,一副要把对面两人斩于马下的表情。
穿过茂密且奇特的森林,他们来到了一处干涸的沙地河床,冲下狭窄的河岸,眼前骤然开阔起来,地面变成了一眼看不到头的黄沙。
两个黑袍一边逃跑,一边从地上拾起沙土,向后掷去。
烟尘滚滚,霍法视线受阻,他暗道不妙,地形如此开阔,如果这两人选择分头跑路,他究竟该追哪一个呢?
正当他担心对面分头跑路之际。
前方的烟尘中,那两个黑袍竟然去而复返,直直的对着霍法冲了过来。
这不要命的姿态倒把他唬了一愣,他以为对面突发其想想要鱼死网破,当即抡圆了十字剑。
可立刻,他就明白了这两人去而复返的原因了。
滚滚烟尘中,在那两个黑袍巫师的身后,居然盘旋着冲出几只巨大的蠕虫,它们的体长数米,非常骇人。
轰隆隆!
不仅如此,干枯的河岸上,突然破开了无数坑洞,一只只巨大的沙地蠕虫和多足生物从坑洞中爬了出来。它们彼此蠕动着,交缠着,多层的口器密布着利齿,分泌着令人倒胃的酸性唾液。
“我靠!”
他破口大骂,顾不上那两个德国巫师,掉头就往远处的森林跑去。
很快,两个黑袍就从霍法身边擦肩而过,将他抛在了身后。霍法咬牙看了看手里那把超大十字剑,忍痛将它扔在了地上。
减去三十多公斤的重量之后,他的脚步也轻快起来,于是,他又追上了前面那两个黑巫师。
两个黑巫师一个长着红头发,一个长着金头发。
那个长着红头发的家伙一看那少年扔掉武器后很快就有超越他们的趋势,于是突然斜插一腿,试图把他绊倒。
逃跑中还不忘给自己使绊子!!
霍法跳起来,一脚踹在那红头发的巫师的腰上,将他踹翻在地。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森林。
“安克尔!!”
金头发的巫师连忙把红头发的巫师扶了起来。
红发巫师捂着腰部,“走,快点!”
霍法率先跑进了森林,此刻,那潮湿阴暗的森林的各个角落,也钻出了各种大小不一的虫子,其中数量最多的是一种和成年人一般大小的巨型昆虫,它们长相介于蜈蚣或是蚰蜒之间,钩状鄂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该死,掉虫窝里来了?
他并不害怕虫类,但也被那惊人的数量给骇到了。于是他铆足了劲向海滩冲了过去,那些虫类敏锐且精准的跟在他的身后,数量越来越多。
很快,就形成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多到连这片森林原本的样貌都看不清了。
回到海滩之后,他的目光率先锁定了位于浅海中的一块礁石,那礁石位于立在波涛汹涌的潮水之中,看起来很是安全。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占据海滩的虫子,霍法毫不犹豫的跳进浅海之中,游向了礁石。那些追他的虫子纷纷停在了海滩上,或是挥舞利爪,或是喷吐酸液,但毕竟没有下水。
他松了口气。
不过还没等他细想一下这岛究竟是怎么回事,远处又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原来是那两个德国黑巫师,他们也逃出了遍布巨虫的海岛,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向自己看中的那块礁石游了过去。
这让霍法大惊失色,他立刻加快了自己划水的速度,那二人自然也作出了和他相似的举动。
最后,几乎是霍法站在礁石上的同一秒,两个黑巫师也站在了礁石上。
27,邪恶的队友
霍法和陌生的两个德国巫师同时站在一块狭窄的礁石上,彼此的距离大概只有半米不到,近的可以听见对面的呼吸声。双方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却又警惕万分的采取着极端保守的姿态。
两个黑袍巫师状态不大好,面色苍白,彼此搀扶着,身上被虫类喷吐的酸液灼烧出了好几个大破洞。
霍法也没好哪儿里,他浑身湿漉漉,手里举着一块晒开的贝壳,这是他当前能找到的最好武器了。
他举着手里的贝壳,和两个黑巫对峙在礁石两侧。
“滚下去!”他说道。
“该下去的人是你,巴赫,我们有两个人。”红发巫师说道。
“安克尔,别和他废话,直接干掉他。”金发巫师用无力的口吻说道。
“你先把身上的虫子拿掉再说话。”霍法讥讽的对金发巫师说道。
没想到那金发巫师听到他的话之后脸色大变,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他一跳半米多高,手掌在身上疯狂的摸来摸去,“虫子…哪里有虫子,哪里有虫子!?”
自己摸还不够,他死死的拉住自己的同伴:“安克尔,我身上哪里有虫子?”
红发巫师不看他,死死的盯着霍法。
霍法好心提醒了一句,“在你耳朵后面。”
他从耳朵后面那起那只手指长,红绿相间毛毛虫,发出一声令人耳鸣的尖叫后,软软的昏厥了过去。
霍法傻眼了,他本来只是嘴硬的讽刺对方一句,却没想到这个看似高大强壮的男人,骨子里居然对爬虫畏之入骨。
“喂,奥尔多,你他妈是女人么?”
红发巫师骂了一句。他脸色阴冷,用脚踢了自己的朋友一下,发现那家伙倒地不起后,他一言不发的后退到礁石边缘,
“看来,你们也只有一个人了。”
霍法慢吞吞的说道。
红发巫师冷哼一声,竟盘膝而坐,不再理会他。
霍法放下了贝壳,也坐了下来,开始冥想。
他虚张声势只是吓唬对方。即便是1v1,在没有魔力的情况下,对方也是个壮年男人。好在他投鼠忌器,害怕自己有什么未知的底牌,并不敢马上撕破脸,转而开始尝试恢复魔力。
不得不说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在当前形势下,谁可以率先恢复魔力,谁就可以获得对局势的掌控。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夜晚,月球高升,潮水涨了起来,逐渐淹没了浅滩上的礁石。留在岸上的那些巨型食肉昆虫放弃了猎杀海中三人的计划,悄无声息的隐没消失在了黑暗的丛林中。
霍法和红发巫师一直冥想到那个怕虫的黑巫师从晕眩中醒来,他们身上的魔力也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
月光下。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一只螃蟹从礁石坑洞处爬了出来,从霍法裤腿爬到了两个黑袍男中间,溜达了一圈后,跳进海里。
“你的魔法可以用了么?”
红发巫师警惕的问。
“你猜呢。”霍法模棱两可的回答。
“喂,格林德沃的学生,你究竟站在那一边?”金发巫师说道:“要不干脆加入我们协会算了。”
“上一个用这个称呼叫我的,脑袋已经没了。”
金发男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腰间的魔杖,却被旁边的红发男拦了下来:“现在你也没了武器,还要这么猖狂么?”
霍法往海里吐了口唾沫,冷笑道:“怎么,一个连虫子都害怕的家伙,还要威胁我不成?”
“说的像你一点弱点都没有一样,我怕虫子可不怕你。”
“你们为什么不试试,光说有什么意义。”
他掰着自己的指关节,胳膊和肩膀的肌肉棱角分明的撑起了衬衫。
“你.....!!”
红发男显得要冷静一些,他按着金发男,“现在我们还没到见生死的时候。巴赫,勒梅呢,她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么?我怎么没有看见她。”
霍法不回答。
“你把她藏起来了么?我们的目标是勒梅,和你并没有关系。只要你把勒梅交给我们,我们不会对你有丝毫的为难。”
“真不巧,”霍法用讥诮的口吻说道:“勒梅也是我的目标,只要你们离她远点,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金发男勃然大怒,挣扎着就要从礁石上坐起来,“小屁孩,别逼我替你老师教育一下你什么才是尊敬!”
红发男却重重把他按了回去。
“奥尔多!冷静!”
“你还在等什么,他只有一个人!”
“不是现在,别给我添堵!”
眼睛泛着红色血丝的奥尔多在同伴的拉扯下终于冷静下来,他拽了拽自己的衣领,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霍法看着那名叫安克尔的红发,心生警惕。他不害怕冲动的敌人,但他更忌惮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冷静的家伙。
“你还算能说话,不过很不巧,勒梅并不在我的身边,她和我走散了。所以你问我也没用。”
“这样么......?”红发狐疑的眯起眼睛,慢吞吞的说道:“那既然如此,你有什么打算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红发并不气恼:“我倒有个提议,巴赫先生有兴趣听一下么?”
“没兴趣。”
红发自顾自的说:“我们现在都没有魔力,这个岛你也看到了,光怪陆离且危机四伏,我想我们可能要彼此合作才能在这个岛上生存下去。”
“合作么?”霍法笑道:“万一我们合作到中途你们先恢复了魔力呢?”
红发坦然说道:“我们可能会杀掉你,也可能把你送去柏林的协会总部关押起来,交给你的老师格林德沃处理。怎么做都是要看情况的。”
“这样的合作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我想,如果是你先恢复魔力,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杀掉我们吧,可能在巴赫先生的选项中,甚至没有关押这一说法。”红发男平静的近乎残酷的分析道。
霍法微微动容,红发男人的冷静让他出奇的手痒,想快点除了这个祸害,但他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因为他说的没错,现在他们状态极差,缺少食物,缺少淡水,就连生存所需的遮蔽都没有,只能躲在礁石上。
如果这时候再来一次你死我活的较量,就算结果他能胜出,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被岛上凶恶怪异的食肉虫吃掉,或者枯坐在海岸上,被白日扭曲的阳光烤成鱼干。
“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红发说道。“既然我们的目标都是勒梅,不如先找到她,然后再计算我们之间的这点小事,如何?”
“我可不敢保证勒梅就在这个岛上。”
“撒谎,她明明和你呆在同一条船上。”奥尔多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你们到处找她,我还以为你会对她的能力要更了解一些才是。”霍法讥讽。
“这......”
红发眉头紧锁的摸着下巴。
“勒梅在这座岛上。”奥尔多笃定的说道。
“你说什么?”
“我说,勒梅就在这座岛上。”他重复道。
这下就连他的同伴都困惑起来:“你见过她么,奥尔多。”
“没有,但我就是知道,她躲在这个岛的某个角落。”
“哪个角落。”
“我不知道。”
“奥尔多,别开玩笑好么?”
“我为什么要和你开玩笑,这是一种感觉,就像我确定自己很讨厌虫子一样,她就在这个岛上。”
“巴赫,你怎么看?”
霍法的眉头微皱,他想到岛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巨大虫子,还有闻所未闻的植物,心头有了一丝朦胧的明悟,但他并不敢确信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是真是假。他晃了晃脑袋,把那丝怪异的感觉压了下去。
“行,那就合作吧。既然我们的目标都是勒梅,那我们的矛盾就暂且放一放,她如果真的在这个岛上,那处境想必会相当危险。”
……
……
克洛伊并没有觉得自己身处险境,实际上,她只是觉得自己呆的地放有些怪怪的。
玛丽因恐惧而死后,她再度选择了魔力暴走。然而她出现的地方,却和自己料想之中的位置,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觉得自己醒来后大概会出现在海上,实际不然。
自从她有记忆之后,她便不知为何来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白石广场上。
广场三面是筑有尖锐石板屋顶的房舍,第四面是一栋雄伟建筑,墙上仅有的几扇小窗比房舍的烟囱顶端还要高,那建筑采用坚实的灰岩建造而成,看起来像是碉堡或城堡。它底下的广场区搭了些市场棚架,棚架之下有人群来往。
好一派安静祥和的氛围,丝毫不像战火纷飞的世界大战时期。
没等她在广场上站多久,远处就有一群扎堆成群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出于对未知环境的好奇,她选择过去一探究竟。
好不容易挤倒人堆里之后,她发现原来人堆中间的是一个倒地昏迷的中年女人,她的身边散落着一堆劣质传单。
“要死了么?”
“可能快死了吧。”
“谁家的。”
“伯克利家的女人,孩子没了...哎,我们不要管了。”
人群围着她,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但无一人敢扶。
克洛伊心头一凛,这些人说的都是德语。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也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但出于职业习惯,她还是蹲下来拾起传单。
传单上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有个小男孩,看不出颜色的浅色头发。
“奥尔多.伯克利。”
她读出了传单上的名字,没什么收获。于是她又俯下身,将那个晕倒昏迷的女人抱了起来。
摸了摸她的脑袋,体温很高,皮肤灼热,但四肢湿冷,面色苍白。这个女人中暑了,并不像人群说的那样,已经没救了。
她把女人扶了起来,推开了围观的人群,把她带到了稍微阴凉的树荫下。
随后又去旁边的商铺讨要了一杯冰水和一点盐,得益于她姣好的面容和修道院的长袍,她很容易就借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将水带回去喂给了那个中暑的女人,不多时,她便幽幽的醒转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
克洛伊问道。
“唔...”
中年女人刚一醒来便迷迷糊糊的:“你看见我的孩子了么...?”
“你孩子怎么了?”
“我的孩子走丢了,我在这里找他。”
她在身上上下摸索了一下:“我的传单呢?”
克洛伊将身后那叠传单递给了她。
女人接过传单,送了口气,“是你救了我么,你真是太善良啦。”
“没事,”
克洛伊谦虚问道:“请问,这是哪里?”
“你问什么地方?”
“就是这里!”克洛伊指着脚下。
“柏林啊,你糊涂啦,孩子。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柏林...
克洛伊半晌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虽然她听到这些人说德语时,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她还是免不了心头震颤。
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发动的时间能力为何会带着自己跨越地理上的空间,直接来到了万米之外的柏林,霍法呢,此时此刻,他又在哪里。自己还能救得了玛丽么?
一时间,无数的疑问和困惑交织在她心头。
“发生了什么,孩子,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忙呢?”
她身边的中年女人用温和的口吻问道。
克洛伊苦着脸:“我迷路了。”
“迷路了么?”
中年女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同情说道:“可怜的孩子,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先去我家呆一会儿。”
克洛伊此刻一头雾水,她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做的只有茫然的点头。
女人把克洛伊带到了市区的一栋小屋子里,给她准备了一些点心和饮料,但修女一点食欲都没有。
中年女人坐在她身边安慰着她,顺道给她出着主意:“你是哪里人,我可以帮你联系国民警卫队,到时候,你可以让他们帮忙把你带回去。当然,要是能联系到修道院,那就更方便了。”
克洛伊心里乱糟糟的,不吃也不喝也不搭腔。
女人忧愁的唠叨着:“我那孩子比你还要小一些,真希望他在外面不要遇到什么坏人。哎…我那该死的丈夫没离婚之前,一天揍他揍三顿,喝醉酒了也揍,赌钱输了也揍,心情不好还是揍。
这下好了,孩子跑了,能怨谁呢?离婚都迟了,1911年的时候,我家里人都劝我不要嫁给他,可当时我年轻,一头热的就和他结婚了,现在,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女人的嘴巴就像喷泉一样,没完没了的往外喷吐着她对于这个世界的怨念。
克洛伊还在想着玛丽和霍法的事情,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陡然站起身。
“您说什呢?”
“嗯?我的那糟糕的丈夫么?”
女人被克洛伊的一惊一乍吓了一大跳。
“不是,前一句,您是几几年嫁给你丈夫的?”
“11年啊…”
“那现在是几几年?”
“1922年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28,不可思议的小岛
次日黎明,扭曲的阳光再度从云层中闪耀而出,仿佛不需要经历日出日落的过程一般,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霍法再度进入了森林,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两个男人。一个有着金色的头发,长相粗犷。名叫奥尔多,他脾气暴躁,但看见虫子时,就害怕的和小孩子一样。
而那名有着红发的男人名叫安克尔,他长相阴柔,有一双狭长的眼睛。他就是那个当时一起在虫海中跑路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使绊子的家伙,可以说是蔫儿坏了。
和不同阵营的敌人达成协议合作虽然令人不情愿,却也是形势下的无可奈何。这让他想到了五十多年后巫师界的霍格沃茨大战,如果没有伏地魔的出现,也许格兰芬多无论如何也不会和斯莱特林合作吧。
重新进入森林后,三人因为有了昨天的遭遇,神经可以说都是绷紧到了极致。他们手里握着木棍,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树林中,昨天见到的节肢类昆虫隐藏了起来,一些巨大的蛞蝓盘旋的蠕动在树干上,留下鼻涕一样的黏糊糊的液体,闪闪发亮。
霍法和安克尔还算好,只是时刻警惕着可能会到来的危险。
而奥尔多却有些受不了,他一边走一边牙齿打颤:“真是恶心透了...这该死的岛,每种生物都让人如此厌恶。”
“振作点,奥尔多。”
安克尔说道:“只是一些腹足纲。”
“什么虫子都不行。”
奥尔多嘟囔道。他话音刚落。一只半米多长的蛞蝓从树上脱落下来,向奥尔多张开了黏糊糊的齿舌,他神经反射一般抽出棍子重重的拍了下去,将它拍死在地面。
看着那还在蠕动的身体。
奥尔多直接吐了出来,吐完后他沙哑说道:“这么大体型可真是不寻常,难道是什么魔法生物么?”
安克尔蹲了下来,翻了翻虫尸体,再吮吸了一下手指之后,吐出一口唾沫。
“没有魔力波动,这不是魔法生物。”
他恶心的动作几乎让奥尔多昏厥过去。
霍法则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关于这座岛的位置。”
“你有什么看法?”
安克尔问。
“英吉利海峡应该是全世界最繁忙的海峡之一,这种海峡里别说岛了,只怕每寸海底的地形都被发掘的一干二净了,怎么可能出现这样一种完全未经开发的原始岛屿。”
安克尔立刻反驳:“你怎么确定这座岛就是自然形成的,也许是某个古代巫师开发出来的秘境也说不定呢?它被释放了麻瓜驱逐咒,让那些麻瓜无法发现。”
“不是秘境。”
霍法肯定的说道。
“你怎么确定这里不是秘境。”
安克尔说道。
“我分辨秘境有自己的手段,无需向你解释,你只要知道这里肯定不是秘境就够了。”
“抱歉,巴赫先生,我还是保留自己的观点。如果不是秘境,自然环境下是不可能诞生这些千奇百怪的生物。”
“你们能别争论了么,到底还找不找勒梅?”
奥尔多不耐烦的杵着棍子说道:“再磨蹭等我们找到她,说不定只剩一副骨头了。”
霍法和安克尔停止了争论这座岛的来源,继续向丛林深处走去。
安克尔走在最前面开路,霍法走在最中间,奥尔多走在最后面。在徒步穿过一道阴森的,遍布动物尸骸的河沼之后,走在最前面的安克尔突然抬起手臂,示意队伍停下来。
“你们看,那里有一栋房子。”他说道。
霍法和奥尔多闻言走到他身边,果然,在前方的河床处,孤零零的耸立着一栋三层小木屋,那屋子歪歪扭扭,窗户上遍结着蛛网,烟囱塌了一半,墙壁上布满苔藓。它孤零零的矗立在落叶成片的森林里,看起来分外诡异且格格不入。
“果然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安克尔信誓旦旦说道:“这一定是创造这个秘境的巫师留下来的建筑。”
看着那栋怪异万分的建筑,霍法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难不成这里真的是什么巫师秘境,明明自己系统一点提示都没有。
“走吧,去看看。”
安克尔招呼奥尔多,打算进入屋子。
“别进去。”
奥尔多突然说道。
“怎么了?”
“没怎么,别....别进去就好。”
他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道。
安克尔不解的问:“奥尔多,怎么了,你从昨天开始就不大对劲。”
“这是我童年的房子。”
奥尔多脸色煞白的说道。
奥尔多一句话话说出来,霍法和安克尔立马不动了。
安克尔:“你家的房子,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柏林人么?你家的房子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我没和你开玩笑,安克尔,这墙壁,这烟囱,这院落,再过五十年我也不会忘。”
“我干你的怪兽滴水嘴,”安克尔骂道:“失心疯了么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也可以认错?”
“他没撒谎。”
一直沉默的霍法发言了,“是这个岛不对劲,全部都不对劲,这砖石,还有风格,一看就是二十世纪初魏玛共和国时期生产的房子。这房子只可能出现在柏林的街头,不可能出现在原始森林里。”
安克尔脸色暗沉,一言不发的听着。
霍法转动脚步,缓缓的绕着屋子转了一圈。
“如果说这地方是巫师创造的,那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留下一栋麻瓜制式的居民楼?怎么想都是毫无意义,除非...这栋房子放在这里的目的,就是给某个人看的。”
安克尔:“奥尔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们走吧。”
奥尔多双腿打颤。
“为什么要走,勒梅是不是在这栋屋子里?”
“我怎么知道!?”
奥尔多神情有些激动。
“那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霍法说道。
“不可能在的,你看这房子都破成这模样了,像是有人呆的样子.....呃.....!”
他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怪物掐住了脖子,猛的发出一声颤抖而短促的声音。
只见那间破旧不堪的屋子内,突然亮起了橙黄色的烛火。那烛火温馨明亮,但在这场景下却让人毛骨悚然。
霍法和安克尔对视了一眼,奥尔多大腿抽搐,面色煞白,如石化一般呆立在原地。
“这里有人。”
安克尔缓缓后退:“继续呆在这里不是好主意。”
霍法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刚刚还问同伴为什么不进去,结果一看里面真有人,想的立马便是后撤。
不过鄙视归鄙视,他也往后挪着步子,在事情明朗之前,他觉得还是和这栋怪异是屋子保持距离为妙。
可就在他和安克尔一起后退的时候,奥尔多却像魔怔了一般,顶着一张汗津津的脸,缓缓向那间破屋子走去。
“奥尔多,我刚刚开玩笑的,先勘测一下再进去不迟。”安克尔在他身后轻声喊道。
然而奥尔多恍若未闻,他一步步的走向前去,离那亮着烛火的破屋越来越近。
门突然打开。
一个戴着头巾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相貌淳朴,大手大脚,一副典型的欧洲家庭妇女的打扮。
“奥尔多,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奥尔多沙哑说道。
“快进来,我刚做好了午饭。”
“我...有两个朋友。”
奥尔多指着身后。
“朋友,那太好了,一起进来吧。”
女人站在门口热情的招呼霍法和安克尔,这诡异的画面让霍法头皮发麻,发现屋子里的人不是克洛伊之后,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片诡异的地方。
然而,莫名的雾气从森林的各个角落里翻腾着涌现出来,所有的森林都模糊了下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那栋破旧的小屋。
霍法脸上冷汗直冒,他看了看已经快进屋子的奥尔多,咬咬牙:“该死!”
他大步流星的上前,赶在奥尔多之前,试图拦住他,却没想到被那个中年女人拉住了手腕,她笑眯眯的一手拉着霍法,一手拉着安克尔,将他们拉进了屋子。
远处的安克尔已经虚的不行,他想要离开这里。但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那能看见的都只有白雾,无论他跑多远,一回头,屋子纹丝不动的就在那里。
最后,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霍法和奥尔多身后,钻进了那栋诡异的屋子。
进屋之后,那个中年女人热情的招待着霍法三人,又是倒水又是弄点心。
但除了她本人是发自真心的笑之外,屋子里的氛围古怪到了极点。
奥尔多神色复杂,又是怀念又是痛恨又是感慨。安克尔眼珠转来转去,时而阴沉,时而不安。而霍法则低着脑袋,转着桌子上的杯子。
三人谁也没有对当前的形势发表任何见解。
女人将一盒水果硬糖放在桌子上,弯腰搂着奥尔多的脑袋,柔声说道:“你父亲已经和我离婚了,今后没有人再揍你了,奥尔多,以后别乱跑好不好。”
奥尔多机械的点点头。
女人开心的松开了他,转向霍法。
“你看起来和奥尔多差不多大,是他的同学么?”
霍法心想自己怎么看也不像和奥尔多差不多大,安克尔才和奥尔多差不多大。
但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他也不愿去想这些细节上的错乱了。
他点点头:“是。”
“你呢?”女人又问安克尔:“是你找到他的么?”
安克尔强颜欢笑:“是,是我找到他的。”
“太好了,你们真是太善良了。”
女人竟然流下了感激的泪水:“我就知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偏多,一起吃顿饭吧。我煮了牛肉和土豆,虽然很简陋......对了,奥尔多,昨天还有一个很善良的姑娘,陪我在柏林发传单找你。”
奥尔多目光呆滞,语气沙哑:“是么?”
中年女人抬起头,对着楼上喊道:“克洛伊,亲爱的,下来一起吃顿饭,我的孩子回来了。”
听见她的喊话,二楼咚咚咚的跑下来一个红色长发,淡紫色眼睛的女孩。
她还没走完楼梯就看见,坐在餐桌旁的霍法,顿时捂住嘴巴,惊愕的呼喊起来:“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霍法触电般站了起来,安克尔也站了起来,两人同时瞄准了厨房里的菜刀。
刚刚努力营造出来的和平表象在转瞬间被撕扯的粉碎,他们脑子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谁先抢到菜刀谁就是老大。
奥尔多却暗中拉着安克尔的手掌低声说:“别在这里......”
他的声音居然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恳求意味。
安克尔丝毫不为所动,他甩开手掌,石柱一样站在原地,阴鸷的眼神不断在克洛伊和霍法之间转来转去。
最终霍法放弃了抢菜刀的想法,率先坐了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喃喃道:“我明白了。”
中年女人端着一个锅子从厨房中走出来,热情的招呼三人。
“来,都坐,克洛伊,等吃完饭,我带你去附近的警察局。”
克洛伊咚咚咚跑到中年女人身边,诧异道:“谁是你孩子?”
中年女人一指奥尔多:“你看,和传单上的一模一样,是不是很可爱。”
克洛伊惊呼出声:“他几乎和你一样大!”
女人困惑的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奥尔多:“闭嘴,勒梅!!”随后他又对中年女人说道:“可以让我和我的朋友们单独说几句话么?”
女人稍稍有些惊讶,随后便释然:“当然,亲爱的。”
她转身走出门去,带上了房门。
中年女人刚一离开,小小的厨房里就像吹起了混乱的号角。一切都处在了失控和混乱的边缘。
安克尔首先吼道:“该死,奥尔多,那是你妈?你不是说你妈早就死了么,所以那女人是什么东西,鬼魂么?”
29,噩梦
中年女人刚一离开,小小的厨房里就像吹起了战斗的号角。一切都处在了失控和混乱的边缘。
安克尔首先吼道:“该死,奥尔多,那是你妈?你不是说你妈早就死了么,所以那女人是什么东西,鬼魂么?”
霍法:“克洛伊,你又是怎么跑到这房子里来的?”
克洛伊:“你还问我,我还没问你怎么和他们混到一起去了?”她声音罕见的带上了仇恨。
安克尔:“看来你对你的同伴一点都不了解,他和我们其实是一伙的。”
克洛伊:“你以为我会听你胡扯!?”
安克尔:“哼,奥尔多,你还在等什么?帮我先把勒梅控制起来。”
“够啦!”
在这混乱的时刻,竟然是奥尔多一声怒吼,让小小的餐厅安静了下来,“我们还没离开这座岛,顺便说一句,这里好歹是我曾经的家,你们要吵出去吵。”
只见他胸膛起伏,肩膀颤抖,情绪显得异常不稳定。
寂静片刻之后。
奥尔多:“我有种预感,如果我们不了解这里的环境,我们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
“岛,你们在说什么?”克洛伊问霍法。
“噩梦。”霍法突然说道。
“什么?”安克尔阴冷的斜着眼睛。
“我说,其实我们不在任何现实的地方,也不在任何一个时空。我们的精神被困在了在一场噩梦之中,我们看见的一切都是假象。”
“证据呢?”安克尔问。
霍法一言不发的指了指窗外,众人顺着他手指看过去,除了克洛伊,其他人都惊呆了。
好家伙,屋外的一切都变了,原本诡异而危机四伏的多虫海岛,此刻变成了熙熙攘攘的街道。黑色的马车和汽车同时在街道上穿梭,路边也出现了一些老旧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居民,祥和商业之风浓郁。
霍法:“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可以解释这怪诞多变的场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怪物,还有我们莫名消失的魔力,这在现实世界中是完全办不到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正处在一场人为编织的梦境之中。”
梦境。
“只是梦境么?”
奥尔多反倒松了口气。
“这是你的梦,奥尔多。”霍法说道。
“我!?”
“我和安克尔对于巨型蠕虫和节肢类动物并无特殊的恐惧,而且你还能感觉到勒梅的存在,这里又出现了你最熟悉的房子,这不是你的梦境,是谁的呢?”
安克尔却说:“如果这真的是噩梦,那为何在意识到这是梦境之后,我们还没有醒。还有......”
啪!
他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拍在了奥尔多的脸上。
奥尔多捂着脸一跳三尺高,“你干什么,混球!?”
安克尔:“看,如果是梦,为什么还不醒。”
“他是这场梦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精神的投射,但他一定不是梦境的源头,你打他当然没有用。”
“梦境的源头?”
“没错,我还记得在昏迷之前,海面上曾飘起白雾,似乎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哼唱,那声音并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我想,那声音的主人,才是梦境的源头。”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可源头究竟是什么呢?到底有什么目的.....”安克尔冷静下来,陷入了沉思。
三人都在思考的时候,克洛伊举起手臂:
“我...有一个问题。”
霍法看着她。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先前你们是在一个海岛上,然后还遇到了很多虫子。”
“是的。”
“那我想,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这应该不会是什么美梦吧,这应该是场噩梦才对。”
霍法:“必然是一场噩梦。”
“如果是噩梦,可我并没有见到什么虫子,也没经历过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从昨天到现在,一切都很平静。”
平静么...霍法看向奥尔多,只见他捂着脸,脸色苍白,和平常的暴躁易怒的样子大相径庭。
“喂,奥尔多,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事还没有发生,在这个房子里?”
奥尔多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猛地站了起来。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声剧烈的脆响。
砰!!
大门被猛的踹开。
此前离开屋子的女人去而复返,只不过她身边多了一个男人,那那人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破汗衫,提着酒瓶站在门口,满脸络腮胡子,脸上有两片坨红。强烈的阳光在他身后,他看起来甚是高大。
桌子边的奥尔多颤抖起来。
醉汉醉醺醺的问道:“奥尔多呢,那个小混账在哪儿!?”
“伯克利,滚开,我...我已经和你断绝来往了!”女人站在他身边,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
“闭嘴,臭婆娘!”
醉汉一胳膊把女人击倒在地:“你还想护着他,我,嗝,我丢了一个手表,奥尔多,是不是你把它偷掉了?”
他摇摇晃晃的往屋子里走来,“臭小子,我问你话,你是不是把我的手表偷去卖钱了?”
屋内三人目光却集中在了奥尔多身上,在霍法为他们解释完梦境理论之后,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一切不是真实的,而是这个叫奥尔多男人的噩梦。
“你哑巴了!?”醉汉站在奥尔多身边,唾沫星子横飞,他伸手向奥尔多衣领抓去:“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我从没拿过你东西,都是你,自己赌博输掉的。”奥尔多牙齿打颤,艰难的说。
“撒谎!”
醉汉咆哮着把酒瓶扔到一边,“你在嘲笑我技不如人么,我告诉你,这两天,我可一直都在赢!”
他高高抬起右手,一拳砸了下去。那拳头离奥尔多鼻子只有一厘米的时候,他被猛的推开,中年女人拦在他面前:“奥尔多,快...快走,离开这里。”
奥尔多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后退两步。
醉汉:“都是你惯的,你看他,现在像什么,都已经会做贼了!”
“够了,伯克利,你的手表是我拿走的!”
女人尖叫道:“你输掉了那么多东西,总得留下来点什么,手表我已经卖了,要找你去旧货市场找吧!”
醉汉气的浑身颤抖起来,“好啊,好啊,好啊,你拿我的东西,买这些食物,来招待这些一文不值的陌生人!”
他一巴掌重重的掼在女人脸上,将她打出一米多远,撞在墙上。
霍法眼皮抽搐了一下,克洛伊猛的捂着嘴巴,惊恐的瞪大眼睛。安克尔贴着墙准备往外开溜。奥尔多缩在墙角,一动都不敢动。
“我在家的时候,你每天只给我吃腌黄瓜!”
醉汉拾起酒瓶,一酒瓶砸在女人头上。
“隔壁的多尔科和你滚床单之后,你他妈还给他做三明治!!”
女人抵抗尖叫,武力逐渐升级,酒瓶砸碎又换成了桌上的陶锅,陶锅碎掉后又变成了厨房的菜刀。没一会儿,中年女人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克洛伊颤抖的站起身,想要上前阻止。霍法拉住了她:“这些都不是真的,快跟我离开这里。”
醉汉放开女人,摇摇晃晃狞笑着向奥尔多走去。走着走着,体型越来越大,由一米七五涨到两米,又涨到三米,再有三米涨到四米,他撑破了衣服,顶破了天花板。
奥尔多哆哆嗦嗦的抽出魔杖,他平举魔杖,想要释放法术,却连咒语都念不出来。
“奥尔多。”霍法提醒他,“别胡思乱想。”
他的话没什么用,男人越来越大,肌肉甚至都撑破了皮肤。他轻轻一勾就把桌子给掀飞出去。安克尔试图从男人身旁溜走,却被他罗马柱一般的手臂直接砸了回来。
他倒地吐血怒吼:“奥尔多,你在干什么,别乱想,先让我们离开这里!!”
“你的存在毫无价值,你的生命毫无意义!”
巨人醉汉咆哮着,无数巨虫从他嘴巴里涌了出来。他变得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怪诞。
霍法想要砸窗带着克洛伊逃生,可这间屋子也变得极为坚固,玻璃竟然泛起了花岗岩的色泽,一切都不再以常理来衡量。
巨人首先抓住了离他最近的安克尔,它捏着他的脑袋,对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安克尔抓着巨人的手指,气急败坏的悬空蹬腿:“奥尔多,混账...你敢这么对我!?”
然而奥尔多已经扔掉魔杖跪了下来,他缩在客厅角落抱头痛哭,丝毫没有一点成年巫师的风范,脆弱的就像一个孩子。
他们身处奥尔多的噩梦之中,无法离开。
克洛伊咬咬牙,对霍法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你给我拖点时间。”她看着奥尔多说道。
“你确定?”
“快去!”
“我信了你的邪!死神棍!”
霍法嘴里咒骂着修女,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他撸起袖子举起墙角的圆板木桌,大声嘲讽道:“嘿,傻大个!”
举着安克尔的巨人看了过来:“你说谁?”
无数虫子簌簌从他嘴巴里掉了下来,下雨一样,霍法举起大圆桌挡在头上。
“你知不知道你老婆卖手表的钱在哪儿?”
“哈?在哪儿?”
霍法邪魅一笑:“在旅店,你老婆拿你的钱和别人开房。”
“去死!”
轰!!
被扎心的巨人抬手将霍法手里举着的圆桌砸了个粉碎。霍法就地狼狈一滚,躲开了这暴躁一击:“说不定杜蕾斯也分了一杯羹,你光在这里生气有什么用?”
吼!!
巨人扔掉了安克尔,追着霍法把屋子里的楼梯和家具砸了个稀巴烂。可怖的虫子爬满了整个屋子。
就在霍法疯狂口嗨巨人之际。克洛伊跑到在缩在角落里痛哭的奥尔多身边蹲了下来,抱住了他的脑袋,轻轻的哼起了儿歌。
挥臂重击的巨人动作一顿,身体一点点的缩小下去,连带着他的表情也迷茫起来。
“有戏!”
霍法连滚带爬挪到克洛伊身边:“继续,不要停。”
克洛伊脸上汗涔涔的,她极力保持着语调的稳定,巨人不再喷吐巨虫。他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大小,窗户上的花岗岩纹路也逐渐消失,变得正常起来。
“走!!”
霍法对克洛伊喊道,克洛伊拖着神智不清的奥尔多站了起来。
“让开!”
嘴角吐血的安克尔毫不犹豫的撞开了三人,头也不回的跳出窗户,向外跑去。
这时候霍法也没空计较这些,他把克洛伊和奥尔多推了出去,自己最后跳出窗户,跳出窗户后他用力一拉,玻璃窗被重重封死。
四人跑到离屋子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
安克尔捂着胸口站在原地喘了几口粗气,随后抓着奥尔多的衣领将他重重砸在路边垃圾桶上:“废物!你差点害死了我!”
安克尔厉声咒骂奥尔多,“要知道真实的你是这样的脓包,蠢材都不会和你组队!”
奥尔多没有反驳。
克洛伊刚喘口气,一听安克尔气急败坏的诅咒奥尔多,脸色都吓白了。
“你别刺激他!”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远处那栋小木屋被巨人直接撑爆,它从废墟中站了起来。直接变成了一只长达数十米的巨大蜈蚣,它全身盔甲黑的发亮,腹部是血腥的红色,最前面还顶着一张异常可怖的人脸。
“我靠!”
霍法爆了粗口,他在魔法世界混迹了这么些年,也从没见过这么妖异的生物。
30,洞窟
“梅林胡子.....”克洛伊呻吟,已经说不出话了。
安克尔一如既往的谁也没管,拔腿就跑。
其他三人紧随其后,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此刻街道已经被迷雾吞噬,几乎什么都看不见。那变身蜈蚣的男人以极度诡异的姿势扭动着追在霍法身后。
“我们该去哪里!?”克洛伊焦急的问。
“我怎么知道该去哪里?”霍法要抓狂,他在狂奔中指着奥尔多:“问他!这些都是他潜意识的投射!”
“喂,你振作点!”克洛伊给奥尔多打气。
奥尔多呼吸急促,想看身后。
克洛伊却牢牢的把他的脑袋按住,不让他往后看:“快,快点想,对你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
克洛伊的话似乎有着极强的镇定作用,奥尔多的情绪再度稳固了一些,浓浓的迷雾顷刻间散去不少。
这一次,迷雾中出现了一座四五十米高的丘陵山包,山包中间有一个老旧废弃的坑洞,坑洞上铺着铁轨,大概是曾经产煤矿坑的矿道。
不需多提醒,四人前前后后的冲进了矿坑。
刚一进去,身后那半人半虫的巨大怪物便重重的撞在了坑洞上。整座山摇摇晃晃,碎石直掉。
洞内堆放着大量的木料和石块,霍法不敢犹豫,直接拉断了矿洞门口用作支持的木制横梁。失去支撑,更多碎石在猛烈的撞击下,簌簌直掉,直到彻底封死了狭小洞口,才堪堪恢复稳定。
山洞里没有丝毫光亮,他气喘吁吁的后退,不知道踩到谁的腿,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累的动弹不得,一点都爬不起来。
“嘶!!”
山洞外的怪物发出令人心惊的虫鸣,无数腹足从石壁的各个角落刺了进来,如同一根根锐利至极的金属标枪。
不折不扣的噩梦。
“嘘!嘘!嘘.....都结束了,都是过去,都是不存在的。”
克洛伊按着奥尔多肩膀,语速极快的在奥尔多耳边说着。终于,他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之后,洞外的怪物声音平息了下去,那些腹足也缓缓消失。
克洛伊停止了抚慰对方,她一头靠在墙壁上,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他三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安克尔喘着粗气,刚刚就数他跑的最快,奥尔多由于过度惊吓,呼吸还有些不畅,霍法则抓紧一切时间冥想,尽一切可能试图恢复魔力。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山洞中亮起一丝火光。
是安克尔点起了一个火折子。
霍法发现自己靠在奥尔多的腿上,厌恶的挪开身子。
山洞里摆放着很多陈旧而腐朽的木箱,安克尔摸索着收集了一些,在四个人的中间生起了一堆火焰。
火光照亮山洞,山洞里居然还盘踞着一个巨大的阴影,几个人看见那阴影,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不过那阴影一动不动,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台锈烂的蒸汽火车头,长达十几米,估计是奥尔多儿时记忆的一部分。
虚惊一场。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霍法:“奥尔多,这洞里安全么,要是那怪物再闯进来,洞里这么狭窄,我们可没地方可以躲。”
“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奥尔多声音细若蚊蝇,“我小时候所有的宝物都会藏在这个洞窟中,我被...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经常会来这个山洞里坐一会儿。”
“切,”安克尔不屑冷哼,“别说这些有的没得。看你在协会中也深得高层的重视,没想到真实的你如此不堪,连这点心魔的摧残都经受不起。”
奥尔多没有反驳,在角落里坐着不说话。
“等这次回去了,可别怪我将这件事书面上报,你的状态太不稳定,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通过考核的。”
安克尔数落不停,霍法阻止了他。
“行了,别说了,再说他情绪不稳定,那怪物又会变强。”
安克尔一肚子意见,但他也相当忌惮噩梦中的怪物,硬生生选择了闭嘴。
四人不再说话,他们围着火堆坐成一圈,某种悲观的情绪在他们中间开始传播。
在黑暗的加持下,大脑犹如插上了幻想的翅膀,开始止不住的去勾勒黑暗中可能出现的东西。
霍法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他忍不住的想到其他人,想到自己一年级的时候和两个朋友在霍格沃茨草地上起玩牛仔和印第安人的游戏。自己的两个朋友会躲起来,偷偷地往外瞅,然后偷偷跑到另一棵树边,再次躲起来。
这时,霍法就能看见她们的裙子或长袍在林中斑驳的光影中摇曳,随后他就会拿魔杖对着她们“开火”。但是即使打中了她们。她们也不愿意把衣服弄脏了,总是拒绝躺在草地上装死。
至于霍法,他每次都会死得既惨烈又真实。在他看来,这场游戏目的就是自己两个朋友想看到自己以各种方式死掉,然后看着他在地上打滚变脏。
回忆往事让霍法不由得想,自从他从英国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后,他没有寄过任何一封信给他的朋友或者导师。他所有的行动对他们而言都是秘密。
所以,他并没有收到来自米兰达,邓布利多,或者奥西维亚的信或者明信片。这跟未来哈利在五十年后的探险全然不同。也许在他冒险的时候,他的猫头鹰会衔着信在世界各地往来,让他不间断地跟外面的世界保持紧密的联系。
如果他写下求助短信,说他想要吃巧克力蛋糕,应该几个星期后就能收到。
霍法心想,如果自己死在这片黑暗中,大概没人会知道。也许对那些朋友来说,在他决定失联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或许克洛伊说的没错,双重的死亡早就降临在他的身上,他已经腐朽,已经堕落。
“霍法,我们究竟要怎么离开这里?”
克洛伊的问话打断了他的幻想,他抬起头,发现那两个德国巫师也眼神炯炯的看着自己。
没有人希望继续呆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他们希望自己能再给出一些重要讯息。
霍法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可以观测的信息太少,完全不足以解开这噩梦的本质。”
片刻的沉默之后,安克尔站起身,“够了,这黑咕隆咚的地方真是讨厌,光坐下去和等死无疑,我觉得还是主动出击来的好。”
“没有魔法,你拿什么出击?”
霍法嗤笑,“外面那怪物就算有魔法也可能打不过。”
“如果奥尔多失去意识呢?”
安克尔说道,奥尔多悚然一惊,面色苍白的看着自己表情冷酷的同伴。
随后,安克尔陡然从屁股后面抽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好的一块木棒,重重的敲在了奥尔多的脑袋上。
咚!!
一声颇具质感的闷响,奥尔多应声倒地。
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了一个大包。
克洛伊倒吸一口凉气,往后一缩,霍法立刻站起身,一把抄起火堆里的一根火把,站在克洛伊身前。
安克尔却扔掉了手里的木棒,摊开手,微微一笑。把手背在身后,绕着火堆转了一圈。
“刚刚修女唱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奥尔多情绪越稳定,怪物就越弱,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如果奥尔多失去情绪,那怪物就会消失。”
霍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但就因为这种猜想便一棍子把同伴敲晕死过去,这家伙未免也太无情了一些。
“做个交易吧,巴赫。”
“什么交易?”
“我来收集观测信息,你来想办法带我们离开这里。作为报酬,等出去之后,我可以放你和勒梅小姐离开。如何?”
“你不怕你上面的人怪罪下来?”
“老实和你说吧,我不在乎。穆勒.曼斯不过是个只会画饼的麻瓜,我在他手下工作只是帝国巫师协会的安排。他的任务我就算完不成,他也不能把我怎样。”
霍法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奥尔多,缓缓说道:“可明知要被出卖的交易还要做,那我未免也太蠢了。”
“别这么急着下定论,我亲爱的巴赫先生。这只是观察的一环,如果外面那怪物消失,说明噩梦已经结束。你稳赚不亏,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
霍法打断了他。
“如果没有,我们只要继续实验了。”安克尔笑了笑:“直到找到离开梦境的办法。”
克洛伊低声说道:“别答应他,霍法。”她走到奥尔多身边,按着他的颈部动脉:“他只是想利用你。”
“相互利用罢了。”安克尔自信的说道:“看来勒梅小姐对男人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霍法点点头,走到被堵上的洞口,把耳朵贴在上面。安克尔瞥了愤怒的克洛伊一眼,露出一丝讥讽且嘲弄的微笑。
听了片刻之后,霍法转过头:“没有任何声音,你的做法似乎有点作用。”
“太棒了,果真噩梦结束了么?”安克尔振奋的拿起火把来到洞口附近,也把耳朵贴在上面。
外面没有一丁点声音,静谧的就像宇宙真空。
“有效果。”
安克尔说道:不过光听没用,我们得出去看一看,才能确定那怪物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你说的很对,真他妈对极了。”
霍法不咸不淡的说道,他让开一个身位:“那你来给我们开条路吧。”
“你可真够意思。”安克尔淡笑着抱怨了一句,伸手想把之前被怪物撞落的碎石搬开。
然而他伸手一摸,脸色就变了。因为不知何时,那掉落碎石组成的障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光滑而完整的石壁。
他不敢相信,又仔细的摸了一遍。
毫无疑问,这石壁完整到连最精美的仪器都找不到一丝缝隙,仿佛它从天地诞生之初便如此完整。
“这是怎么回事?”在火把的照耀下,安克尔面色带着困惑和惊恐。
霍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如你所见,我们已经被彻底困在洞窟里了。”
31,黑洞
英吉利海峡。
沙恩霍斯特战舰的甲板。
一排船员和一群小孩抱着脑袋跪在地面,而在他们身后,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持枪士兵。强劲的海风过,士兵头顶钢盔上的绳带和铁片撞击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双黑色的短靴从他们面前踩了过去。他一边踩一边数,数到结尾,又从尾到头的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
甲板中间。
穆勒曼斯坐在一张椅子上,面无表情,眼神阴鸷的看着那些跪地的水手还有他数数的手下。那漫不经心数数的声音让他头疼。这些该死的巫师竟如此愚蠢,排成两队一眼扫过去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要拉成一个长队,天知道他们有没有学过数学。
“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声音把他拉进了记忆的漩涡之中,他想起那条从自己面前沙沙拖行的黑色长袍,还有长袍主人那苍白的头发。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寒冬,他奉命从慕尼黑的精锐部队出发,前去柏林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他依稀记得自己从欧宝卡车上下来后,看到的那长达几百人的队伍。
以及在那个黑暗的大厅之中,格林德沃也是如此,漫不经心的清点着人数,他依然记得对方那冰冷刺骨的手指从自己脑门上划过去,就像一把冰刀,边划边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从头数到尾,没人愿意直视他的脸庞,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飘荡在黑暗的夜空中。
“...我不在乎你们是麻瓜,还是巫师。不过,在选人之前,我想知道你们灵魂的品质如何。”
那家伙漫不经心的说道:“小偷,强盗会说灵魂。挑夫,船工会说灵魂,富商,政客会说灵魂,战士,杀手会说灵魂,麻瓜和巫师都会说灵魂。可究竟什么才是灵魂呢,谁能回答我?”
漫长的队伍在他寒冷的手指下寂静无声。
“无人回答,那看来离觉醒为时尚早,温室中生存的花朵不会明白什么是灵魂,更不需要灵魂。唯有当人一无所有之际,方能明白何为灵魂,唯有生命痛苦卑微之际,方能触摸灵魂本质。我想,每个人都拥有觉醒自己灵魂的潜质,而激发这潜质的钥匙便是痛苦,没有痛苦,没有灵魂,所以.....为了找到我想要的那一个.....”
他摸出了黑色的魔杖,微微一笑。
“钻心腕骨。”
红光一闪而过。
“大人。”旁边的呼唤将曼斯从回忆中唤醒,他慢吞吞的抬起头:“数清楚了?”
“三十七个人。”
他低声说道。
“只有三十七个人。”
“是的。”
“他们呢,找到了么?”
“没有,我们搜遍了方圆二十海里所有的地方,包括海底,但没有发现勒梅和巴赫的任何踪迹。”
“这样啊......”他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道:“付出两名协会巫师的代价,就抓到三十七名麻瓜,我是有多么愚蠢。”
“之后怎么办?”旁边的手下不安的问。
“直接去英国本土,防止勒梅先我们一步潜逃。”
“不,我是说奥尔多和安克尔怎么办?”
黑袍的问话让曼斯眉头紧锁,他站起身,来到甲板边缘,看着远处浩渺的海洋还有翻卷的白云,沉默不语。那群被俘虏的麻瓜在他身边微微颤抖,如同海浪里的木板,不知命运在何方。
“随他们去吧。”曼斯终于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就算真找不到,也要把损失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
他说完,身边的黑袍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怎么,我的吩咐你没听见么?”
“曼斯先生,我有句话必须要提醒你。”黑袍俯身说道,“奥尔多倒还好,但是安克尔,安克尔隶属克莱斯特家族,那是欧洲最著名的巫师豪门之一,他们家族不仅在巫师界,即便在麻瓜领域,是非常有名。安克尔的父亲,更是协会高层之一,如果找不到他,只怕......”
“只怕我会性命难保,是么?”
“很有可能。”
......
......
梦境的诡异多变再一次超出了安克尔的意料之外,刚刚的山洞还是碎石嶙峋,转眼便是完整如璧。上面甚至都找不到一丝缝隙。
他摸着墙壁,喃喃道:“还讲不讲点道理?”
霍法心想做梦还要讲道理就有鬼了。
虽然看安克尔吃瘪他心里莫名有些暗爽,但心底真实的那抹不安却怎么也无法驱散。
这已经过去快两天了,他压根就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实体在什么地方,可能在大海上飘着,可能被别人抓过去了。
最糟糕的是,他的依旧没有办法储存哪怕一丁点的魔力,对当前糟糕的局势没有丝毫的掌控力。
身后的克洛伊突然喊道:“喂,你们两个,看这边!”
两人转身一看,只见克洛伊指着地面,一脸的困惑。他们走到奥尔多倒下地方,看到五米开外出现了另一条小径。
那条小径呈一个洞口形状,里面是一路往下的残破阶梯,它黑洞洞的,幽深的仿佛直通地狱的狗洞。一丝微风从里面吹了出来,吹在三张茫然的脸上,让山洞里三个清醒的人一头雾水。
安克尔吞了口唾沫,“地底为何会往外吹风?这,这是几个意思。”
霍法:“你问我,我问谁呢?不过看情况,是有什么东西想让我们下去吧。”
他抓去一个石子丢在里面,那石子发出叮叮咚咚愉快的声音,一去不复返,丝毫没有触及底端的意思。
“我拒绝下去。”安克尔想也不想,“天知道下面有什么。”
“没人逼你下去。”霍法后退着坐在克洛伊身边,他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哼。”
安克尔也坐了下来,他心事重重的看着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洞口,又阴测测的看着一旁的霍法,眼珠转来转去。
在这三十平米不到的洞穴中,克洛伊忍不住抓住身边那个少年的胳膊,她实在是害怕的不行了。
感受到胳膊肘子上那紧张的手掌,霍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是平时,他很高兴克洛伊终于认怂,愿意和自己和解,可是现在,和解还有什么意义呢。
坐了一会儿,安克尔焦躁不安的站了起来。他恨恨的看着依旧昏迷的奥尔多,“光坐在这里是没有出路的。”他重复说道:“我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
霍法盘膝坐在火堆边,平静说道:“我也没逼你留在这里。”
“这就是你的合作态度么?”
“我也没逼你和我合作。”
“好啊,好啊。你和这位勒梅小姐就打算坐在这里等死么?”
“那倒也不错,我想至少她还挺漂亮,给我陪葬不亏。”
(胳膊上的手放开了)
安克尔恨的牙痒痒,因为洞中黑暗,霍法看不清他表情,只能听见他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但他估摸着对方额头已经青筋毕露了,不过,他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想法。
“安克尔,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主动下去为你卖命探路的。”霍法轻声说道:“况且,我记得,我们刚刚的协议是你来收集信息,我想办法带你出去,对么?”
“你...!?”
“还是说你只是随口一说。”
安克尔脸色变了又变,终于,他伸出一个拳头、龇牙咧嘴的说道:“猜拳,这样最公平,谁输了谁下去探路。”
霍法笑了:“不要。”
“你他妈的......”安克尔大步朝霍法走去。
“安克尔。”
“干嘛?”
“你想过一个事么?奥尔多如果待会儿醒过来,会怎么看你呢?出不出去暂且两说,但至少现在,在我们这个不算大的小团体里,你可能会变得孤立无援哦。”
安克尔停下脚步,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杀机几乎要迸发出来。
“你赢了,巴赫。”
他伸手从火堆里拽出一根火把,大步朝洞口走去,走到洞口时,他冷冰冰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路,但愿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依然安全的苟活在山洞里。”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顺着黑洞洞的阶梯往下走去。
霍法趴在洞口边缘,目送着那家伙举着火把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松了口气。
“走了。”他对克洛伊说道。
这是他好几天来第一次和克洛伊单独坐在一起,如果不算那个晕死过去的奥尔多话,他认为他们需要好好谈谈。
克洛伊坐在火堆边,冷冰冰的看着他,“算计来算计去很好玩么?”
他刚刚关于陪葬的话触怒了修女,即便是在这样诡异多变的环境下,她也没有好脸色,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和解。
霍法:“你还在生我的气?”
克洛伊:“我有什么理由不生你的气?”
霍法:“不觉得惭愧么,如果当时不是你那么冲动,我至于这样费尽心机?”
“行啊,这也是我的错,统统都是我的错。”克洛伊别过脑袋,气鼓鼓的。
“你能这么想真棒。”
霍法不咸不淡的顶了一句,不想费劲和她拌嘴,只是看着安克尔消失的洞穴。
不知为何,他内心隐隐的担忧起来。
若是在正常世界,那他是巴不得帝国巫师协会的黑袍去死,来多少死多少,这些人都是格林德沃的走狗。
特别是安克尔,这家伙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抱着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态度。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想的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这一刻,他多多少少却期盼安克尔能安然无恙的归来,然后告诉自己这是一条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
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真傻,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就和汤姆.里德尔长大后做慈善,克洛伊成为电锯杀人狂差不多。
32,四只动物
黑暗的地道中,安克尔举着火把一路向下。他扶着墙壁,走的异常小心谨慎,生怕下一脚踩空就掉进了无底深渊之中。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记下自己走过的阶梯,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无论他怎么走,这台阶永远也看不见尽头,仿佛那末尾链接着地球的另一端。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手里的火把开始摇曳起来,燃料快用尽了。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袭卷过来,那是最原始的未知,最原始的恐惧。
安克尔站定不动了,这感觉让他想起了儿时去爬山时,站在很高的地方往上看,两脚发软。
他回头看了一眼。
洞口已经看不见了。
他咬咬牙,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后退去。
可刚退两步,却又不动了。
他嘴角抽搐了两下,一丝不甘和羞恼从他内心狂涌而出,转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后退?
回到那个洞穴?
“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吓到我?”
想到那个灰发少年讥诮的眼神、他的声音如毒蛇嘶鸣一般在甬道内响起,激起阵阵回响,他冷笑重复:“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到我?”
他陡然抬头咆哮起来:“你以为这样可以吓到我?你以为我是奥尔多那种泥巴种?我父亲是德意志最伟大的资本家,我的祖父是欧洲最著名的奴隶主。我,安克尔.冯.克莱斯特!三十年来杀人无数,我的敌人尸体足以在莱茵河上筑起高坝,区区黑暗可以让我感到害怕?休想,我才是黑暗!”
呼!!
说完,他竟一口吹灭了火把,将木棍砸在阶梯上,周围彻底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毫不在意,大踏步的朝下走去。
起先他因为看不见,还摔了几跤,但很快他就爬起来,怒气冲冲的向下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冷笑着自言自语:“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来啊,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在漆黑中行走。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一小时。
两小时。
三小时。
十小时......
十五......
或许更久。
黑暗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斗志渐渐散去。
他脚步看似坚定,但背后却被冷汗浸透。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已经走到莫霍面,也可能走到了古登堡面,甚至可能已经越过了地幔,直接走进了地核也说不准。
终于,安克尔累的不行了,他气呼呼的不甘说道:“算你赢我一次,等我休息一会儿,我们再来过,看是你深还是我能走!”
说罢,他躺在黑暗中的台阶上。闭上眼睛。地面凹凸不平,又冷又硬,但没过多久。安克尔竟真的睡着了。
或者说,他从另外一层黑暗中清醒了过来,面前依旧是一层不变的甬道,所谓的休息和睡眠不过是一种幻觉。
他终于彻底慌了。
一时的妥协与后退换来的是气势飞速衰退,在高涨斗志后的一天,他认清了这可能是一个无底洞的事实,转而向地面爬去。
可怕的是,他再也感受不到重力的存在,往上爬的感觉竟然和往下爬没什么区别。外加上四周一片漆黑,压根没有任何参照物可言,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往上走还是在往下走。
黑暗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他的神经,无数情绪在他脑海中轮番上场。
他后悔亲自进入地底,开始痛恨和他做交易的巴赫、害怕虫子的奥尔多,还有该死的任务目标勒梅。
这洞里的一切,这梦境中的一切,没有一件不让他讨厌,被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中,更是让他万分屈辱。如果可以走出这个梦境,找到梦境的源头,他一定要将它碎尸万段,无论它是什么。基于这股屈辱的仇恨,他向神灵祈祷,即便付出灵魂的代价,也要摆脱这片黑暗。
一丝光亮出现在他眼前。
不可思议!
安克尔像沙漠里行走了一个多月的旅人看见泉水一样狂奔过去。
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厉害。
会是什么?
会回到现实世界,还是看到梦境的源头,再不济,回到先前的山洞也不错。
他来到的亮光的位置,眼前豁然开朗。
竟然是个半球形的房间......
房间里陈设非常古怪,堆满了骸骨。
骸骨中央有一张惠斯特牌桌,牌桌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筹码,牌桌四周有四个打牌的动物。
它们分别是一只狐狸,一只狗熊,一只老鹰,还有一只乳白色的鸽子。
“哦,嗨,你好啊。”
狐狸的位置正对着他,率先和他打起了招呼。显得很是彬彬有礼。
其他三只动物也同时扭头看了过来。
面对三个野兽脑袋,安克尔心脏砰砰直跳,一切都被混乱和不可思议接管了。
察觉到自己的恐惧,他暗中死死的握住了自己的拳头,他是巫师,只有别人可以畏惧他,他不应畏惧任何怪异。
“你来的正好。”狐狸说道。“我就要输了,你可以帮我把牌打赢么?”
安克尔看着狐狸笑眯眯的脸,吞了口唾沫,心里憋了一万个问题愣是一个都没问出来。
在狐狸微笑的注视下,他双腿不受控制一般走到了牌桌前,拿起了被狐狸扔下的那副牌。
“这牌太烂了。”安克尔说道:“我不可能赢。”
“我相信你。”
狐狸把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他肩膀上。
“看了牌,就要玩。”老鹰说道。
狗熊和兔子盯着他。
安克尔暗地打了个寒颤,拿起那副烂牌,开始打。
第一局,他在慌乱之中,绞尽脑汁,每一步都谨小慎微,可最终,他还是输掉了。
狗熊哈哈大笑,老鹰发出一声嘶鸣,从牌桌下探出锋利的钩爪,一把抓住狐狸面前的筹码,抓了一大把拖到自己面前。
安克尔面如死灰的看着狐狸。
狐狸摊开手,无奈的笑道:“还剩一点筹码,能不能翻盘就看你了。”
说完,四只动物继续开始洗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张张扑克牌被扔到安克尔面前,他不知道这究竟在干嘛。
发完牌,狐狸用毛茸茸的爪子把牌推到他的面前。“这次的牌不错。”
“你们是什么东西?”他牙齿打颤。
“我们是打牌的赌客。”狐狸说道,“来吧,帮我赢下这场赌局,你应该经常玩牌的才是,就当娱乐好了。”
娱乐?安克尔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的确经常玩牌,但那是在最高等的俱乐部里,和最上流的人抽着雪茄,心态放松的娱乐。
在这种地方,他如何能放松下来,又如何能找到快乐。
“我翻方块,该你了。”狗熊说道。
......
第二局。
牌运不错,在他全神贯注的操作下,他为狐狸险险扳回一局,但狐狸面前的筹码并没有变多。
“五局三胜。”狐狸说道。
“还要来?”安克尔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要怎么离开?”
“打完这局再说,瞧,这么多好宝贝,你不想赢么。”它指着桌上的筹码,“有了它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离开这里也可以?”
“只要你愿意的话。”狐狸笑眯眯的说话声被洗牌声淹没了,三只动物重新洗好了牌,把牌码放在他面前。
只要打牌赢了就可以离开么?
又一局,他紧绷着神经,全神贯注。
这一次的牌比上一次的好,他又赢了。
狗熊懊恼的拍着桌子,老鹰不高兴的把牌扔在桌子上,鸽子咕咕咕的叫着不停。
连续两次的胜利带来给安克尔带来了某种奇特的爽感,高压下的胜利和平日里那些平淡无奇的胜利不同,他找到了一种类似走钢丝的快乐。
这快乐犹如十三岁的初吻,让他浑身颤栗,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狐狸说的没错,他不仅找到了快乐,甚至还想要再来一次。
第三局,他状态更佳,再度胜利。
狐狸开心的拍起了手,“瞧,我就说你能赢,不是么?”说着,它开始的将其他几个动物桌上的筹码拿了几片,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这些筹码是什么?”
安克尔好奇的问狐狸,他心情还不错。
“这些是时间,赢的玩家可以获得输家的时间,瞧。”狐狸用毛茸茸的爪子把筹码摆在他面前,安克尔仔细一瞧,那筹码黄灿灿的,和金子差不多,不仅如此,每个筹码中间还有各式各样的美人,她们搔首弄姿,和活人一模一样。
“是不是很棒。”狐狸问道:“有了时间,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是挺好的。”安克尔诚心诚意的嘟囔了一句,他把狐狸手里的筹码摸了一圈,摸到中间那个女人图案的时候,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咯咯娇笑起来,害羞极了。
“是挺好的。”他笑着重复,“对了,如果没有筹码会怎样?”
“你可以把输的没有筹码的玩家吃掉。”
狐狸收回爪子,笑眯眯的指了指屋子里那圈骨头:“看,这里本来有很多人在玩,但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了。如果你吃掉足够多的玩家,你就可以获得无穷无尽的时间。”
“无穷无尽的时间?”
“没错,独一无二的永生。”狐狸说道。
“太棒了。”安克尔看着其他几只动物面前的筹码,舔了舔嘴唇:“我必然会赢。”
他彻底忘记了自己来这里是来作什么的,全心全意的扑在了牌局上,一局,两局,三局。此后的牌局不再像最开始的两局一样,轻松获胜,它变得正常起来。有输有赢。
但正是这种输赢之间的轮回让他倍感刺激,他不停重复着牌局,牌技在不断磨练中,迅速提高。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面前的筹码也越来越多。
在一场旷日持久的牌局之后,狗熊率先输掉了所有筹码,他发出一声哀嚎,扔掉牌就向远处跑去。
它的嚎叫激发了安克尔体内的某种原始的冲动,他踩着牌桌就跳了过去,野兽一般重重的把狗熊压在身下,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
狗熊皮糙肉厚,他使用了全身的力量才撕开了它的喉咙。奔涌而出的鲜血没有任何异味,如琥珀一般剔透,如红酒一般甘醇。
在鲜血的洗礼之下,安克尔一直以来躁动不安的情绪得以平复,他确认了自己在食物链中的地位。闭上眼睛,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如同享用大餐一般,将狗熊吃的只剩白骨。
他进食的时候,其他三只动物都保持着绝对的缄默,如同顶级餐馆里侍者,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吃完狗熊,他慢条斯理的坐在位置上,把三个动物挨个挨个的看了一遍。
“你们不怕么?”他问。
回答他的是洗牌的声音。
“很好。”
安克尔露出满意的笑容,开始抽牌。
规则他越来越熟悉。
不到二十分钟,鸽子面前的筹码被他一赢而空,还没等鸽子逃跑,他劈手就将那只白色的鸟握在手中,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它的脑袋。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致于鸽子直接被他捏成了肉酱。
吃完鸽子,他淡漠吐掉嘴里的羽毛。
“再来。”
老鹰和他面对面,突然,老鹰把牌一扔。
“你赢了,我认输。”
“为什么?”
安克尔惊讶。
“你已经和规则融为一体了,没人可以击败你。”
“原来如此。”
安克尔无所谓是耸耸肩,“随你,反正结局也不会改变。”
他抓住老鹰的翅膀,直接把他撕成了两半。
鲜血淋在他的身上,但这一次,他却又有些索然无味,老鹰和鸽子都没怎么反抗。
“没意思,一点都不刺激。”
他皱眉四处看了一圈,看到了笑眯眯的狐狸,有了想法。
“你来,你来陪我玩。”
狐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我?”
33,巨人之口
“安克尔呢?他去哪里了?”
霍法听到有人在问自己,他停止了冥想,原来是奥尔多醒了,此刻正趴在火堆边四处张望。
“一醒过来就找他。”霍法讥讽道:“在他身边比在我们身边要更有安全感么?”
奥尔多:“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办法。”
“你这口气就像被丈夫家暴的妻子事后还要袒护他一样。”霍法讥讽更甚,他瞄了一眼克洛伊,以为她会笑一声。但她没有,只冷冰冰的看着两人,指着地上多出来的那个洞窟,“诺,你朋友进去了,你要想找他,请自便。”
奥尔多趴在洞口对里面看了半天。“这也是我幻想出来的么?我怎么不记得曾经见过这种东西.......”
盯着黑洞洞的地道看了半天,奥尔多并不打算进去,他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些豆子烤了起来,那些食物不知道他从哪里捣鼓出来的,可能是行军粮,也可能是他凭空变出来的。
霍法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也没有喝过水了。但奇怪的是,他竟一点也没觉得饿,也不觉得渴。
烤好了豆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奥尔多捧着豆子转身来到了克洛伊的身边。
见他过来,克洛伊抱住膝盖。
奥尔多没有做任何事情,而是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在那间屋子的时候,真的没想到您会帮我。”
他语气带着诚恳和愧歉。
克洛伊摇摇头,不说话,也不看他。
奥尔多叹了口气,竟单膝跪了下来,奉上了手里的豆子,“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勒梅小姐。”
这家伙居然良心发现了么!?霍法暗自吃惊,他怎么看奥尔多的神态都不像是在撒谎。
啪!
烤豆被克洛伊陡然拍散,其中几个咕噜噜的滚到霍法脚边,他偷偷拾起一个丢进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仿佛失去了味觉。
“帮你只是神灵对我生命的要求。”克洛伊厌恶的说,“但在私人角度,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的作为,以及你们对泰尔拉修道院所犯下的恶行。”
她声音冷的就像寒风一般刺骨,奥尔多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坐回了火堆边。
嚼豆子的霍法眉毛一挑,哪怕在克洛伊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有用过这种厌憎冰冷的口吻。这让他不禁好奇起来,在修女认识自己之前,似乎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洞穴微震了一下。
他以为是奥尔多醒了,先前那只怪物又回来了,赶紧把耳朵贴在身后岩壁上。事实却并非如此,那震动微小,几乎不可查,和先前的怪物猛攻完全是两码事。
“你有没有觉得洞好像变小了一点。”克洛伊突然说道。
经过修女一提醒,霍法意识到问题的所在。自己藏身的洞穴,面积在不知不觉中缩小了五分之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真的变小了。”奥尔多也说道。
地面再度微不可查的震了一下。
霍法仔细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地面纹路,那纹路正在某种力量下,不断收缩蠕动。洞在变小,它就像某个生物的胃壁一样,一点点的向中间挤了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迹象还很微弱,但没过一会儿,变化就越来越剧烈,洞中央那台腐朽老旧的火车车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它正因为山洞的收缩而被疯狂挤压,如同一个无助的铁皮罐头。
洞内的三人则更加不堪。
奥尔多慌张的说道:“这不是我想象的,我发誓,我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
“别吵!”
霍法喝止了他。
他心脏剧烈跳动,目光牢牢的锁定着地面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并没有收缩。
果然,他恨恨的想,如果有什么东西在操控这场噩梦,那它一定是想让自己进入这个通向未知的狭窄地道。
火车头被挤的只有正常大小的三分之一,情况容不得三人过多犹豫,他们手忙脚乱的收拾出几根火把,钻进了地道之中。
刚一进去,外面挤压之声大作,无数锈蚀的螺丝和零件四处乱蹦着撒了下来。
可想而知,如果他们晚进来一点,此刻就快被挤成肉酱了。
“请你停止想象,还嫌我们的处境不够惨吗?”修女厉声责怪奥尔多。
奥尔多赶紧道歉,“抱歉,勒梅小姐,我努力不去想。”
“等等,你怕黑吗?”霍法问。
“什么?”
“我问你怕黑吗?”
“不怕,”奥尔多仔细想了想:“真不怕,我倒觉得黑漆漆和狭小的地方,能给我安全感。”
“不是他的噩梦。”霍法对克洛伊说道:“你怪他没用,噩梦的主人换了。”
“换人了?”
“没错,内容完全变了。从可怕的虫子换成了纯粹的黑暗,我想,我们四个人中间,一定有一个人是幽闭恐惧症或者天生怕黑。”
克洛伊:“.......”
“安克尔。”奥尔多喃喃道:“这是安克尔的噩梦,怪不得他进入山洞后就变得很奇怪。”
“你对他很了解么?”霍法问奥尔多。
“我宁愿一点都不了解。”奥尔多苦笑,“他使唤人惯了,整天一副天下无敌的模样,不过他有魔法的时候的确比我优秀,谁知道他会怕黑。”
在经历了让人崩溃的噩梦之后,奥尔多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变化,虽然没有对克洛伊那样的恭敬,但已经可以说上话了。
霍法:“那你知道这片黑暗中可能会出现的怪物么?”
奥尔多:“我不觉得会有怪物,安克尔从不看故事。”
霍法:“......”
说话间,顶上的空间已经被完全封死。他们除了往下走,再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霍法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火光无法驱散黑暗,只能照亮脚下那一小块。他能听到某种隐秘的呼吸声,但他确定那呼吸声不是自己的,也不是奥尔多和克洛伊的,而是从墙壁上传出来的,宛如活物。
奥尔多在黑暗中离克洛伊很近,似乎是想保护她。但克洛伊并不领情,奥尔多举着火把走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她加快脚步,走到霍法身边,才觉得稍稍有了一些安全感,可这甬道只有一人半宽。
霍法:“别挤我。”
克洛伊不高兴的放慢了脚步。
走了三十分钟之后,这甬道也没有到底的迹象,黑暗的环境一点变化也没有,仿佛他们一直都在原地踏步踏。
走在最前面的霍法停止脚步。
“你们有人在害怕么?”他问道。
“谁,我没怕。”克洛伊立刻说道。
“你呢?”他问奥尔多。
奥尔多挠挠头,“我觉得还好。”
“那就说不通了,这里不是真实物理上的甬道,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所以不可能有什么无底洞。”
“可我们明明一直在走。”
克洛伊说道。
“只是感觉一直在走,霍法说道:“其实寸步未进,有什么东西蒙蔽了我们的感官,利用情绪。在上一次的梦境中,奥尔多情绪越激烈,梦境就越可怕。就像博格特那种生物一样,会寻找我们的弱点,不断的变换外形。如果心态平和静止,这里的环境肯定会发生变化。所以,我们之中一定有人在怕。”
两人不说话了,霍法转过身。
他举着火把,凑近看他们的脸,奥尔多有些呆呆的看着他,一张阔脸上写满了懵逼。
他又把火把举到了克洛伊面前,盯着她的脸。
这一次注视的时间比奥尔多的久多了,一开始,克洛伊很勇敢的抬头挺胸看着他的眼睛,可看着看着,她的脸就红了,背也慢慢的弓了下去,如同泄气的皮球。
“你在怕。”
他笃定的说道。
“你怎么光问别人,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在怕。”克洛伊不甘心的嚷嚷。
“因为我知道未知没什么好怕的,都是自己的想象。”
“说的好听,你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克洛伊激动起来,“我们再走下去,离地面也就越来越远,万一永远都回不去。万一前面再有那种大蜈蚣.......”
霍法:“人类需要情绪的张力和宣泄来确认自身的存在感,而其中最古老也最强烈的情绪无疑的恐惧,畏惧恐惧,同时也被它深深吸引。
不可否认,你在恐惧这片黑暗的时候,内心也是满怀期待前方会不会出现吓你一跳的东西,如果没有,你甚至会隐隐感到失落,失望......”
克洛伊捂住耳朵:“打住打住打住!”
霍法:“所以,停止恐惧的办法就是停止期待。不指望这个世界能给你更多的惊喜,接受这个世界其实很无聊的设定,你就不会感到恐惧。”
克洛伊受不了了,她猛地将霍法按在墙壁上:“别一副什么都懂的自负模样可以么,霍法.巴赫,可以么!?”
她话音刚落,甬道的墙壁蠕动着开始收缩。两侧的石壁迅速向中间挤压过来。
克洛伊勒住霍法衣领对着他吼道:“瞧!你的话起作用了,这还不如刚才呢!刚才只是黑,现在可是要命了啊!”
霍法脸色不好看,他没料到变化来的如此之快,如果真的死在噩梦里,那是醒过来,还是真的死掉呢?
他不知道,更不敢赌。
奥尔多把克洛伊从霍法身上拉了下来,“别吵了,勒梅小姐,找出口要紧。”
克洛伊甩开奥尔多,不要命的向前方跑去,霍法追在两人身后。通道越来越窄,从两人宽变成了一人宽,从一人宽变成了半人宽。
三人本来正面朝前,到后来只能侧着身子走,很快,他们便被挤的死死贴在通道内壁,寸步难移,那冰冷的内壁不断蠕动,给人带来无比压抑和惊悚的窒息感。
霍法像肉饼一样被挤的趴在墙壁上,意识都模糊了,迷迷糊糊之间他突然想,如果魔法还在,也许他可以变成一只虫子,只可惜......
就在通道变窄到极限的时候,它忽然又再度打开,重新变回了原样。差点窒息的三人全部趴在地上,急促的喘息咳嗽着。
命不该绝,霍法心想,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前方出现了一抹亮光,那亮光不断的变换着外形,时大时小,时而闭合,时而出现。
跑到亮光的位置,他抬头一看。
结果看到了一排方方正正的牙齿,那牙齿每颗都有自己脑袋那么大,再低头一看,看到了脚下是一块蠕动的红色地毯。
牙齿!
舌头!
嘴巴!?
他惊呆了。
难道自己刚刚居然在什么生物的肚子里!?
来不及想,眼见嘴巴又要闭上,他们三个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从那个生物的牙缝里挤了出去,掉落地面。
无数巨大的石柱上是燃烧的火盆,整个世界明晃晃的刺眼。终于站在坚实的地面上,还未等三人稍微感慨一下自己的遭遇,他们便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冲天火光照耀之下。
面前盘踞着一个高达百米的巨人,他满身血污,断了一臂,身上到处都是残破的伤口。但依稀可以看出一些原本的相貌。
是安克尔。
他们之间的比例发生了惊人的反转,并且还从安克尔的嘴巴里钻了出来。原来刚才那收缩蠕动的地竟是他的肠子和咽喉。
此刻安克尔正拿着一根没了手的断臂,大口的啃食着,看见地面上蝼蚁般的三人,他扔掉断臂,弯下腰,饶有兴致看着他们。
34,轮番危机
“他们肯定要来了。”
沙恩霍斯特战舰上,灯火通明。
一个黑袍巫师盯着面前的桌子,颤抖说道。
那桌子上摆放着一根湿漉漉的棍子,那是一根黑刺梨木魔杖。其他几名巫师在桌子旁边不安的转来转去,如同暴雨前的雏鸟。
远处的椅子上,曼斯冷漠的坐着,他手里捏着一封信纸。那封信刚刚从柏林的帝国巫师协会寄来,协会高层已经知道三名巫师失踪的消息。
时间虽然是中午,但大西洋的海面上漆黑一片,浓墨般的云层阴沉的盘旋在低空,夏季最后一场暴雨即将到来,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他们若是来了。”
黑袍大声重复,他咬牙切齿的看向曼斯:“安克尔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明白么?”
曼斯瞥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会。
这群乌合之众如果许以好处,他们便会蜂拥而至。但遇到问题,他们也会一哄而散,特别是生死之交的大问题。
他无意去谴责这些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吸引到他身边的人,自然是和他相似的人,谴责他们无疑就是谴责自己。不过看起来,他必须要解决完当前的危机,才能继续之后的计划。
“我就知道这个计划不靠谱。”
又有一名巫师说道:“我不想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我退出,之前的事和我没关系,之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曼斯挑眉,“放轻松,我的朋友。你连安克尔的尸体都没找到,就这么急着判决他死亡么?”
“但是我们找到了他的魔杖,已经一周了,在大海上漂一周,没有魔杖,只怕是神灵也会渴死在大海之上。”
“没有食物,他可以抓鱼,没有淡水,他可以喝自己的尿液,求生的办法多了去,连麻瓜都可以在一块船难木板上活上一个多月,巫师做不到么?”
“这些话你留着对克莱斯特家族的人说去吧!”
那巫师把信件扔在曼斯面前,“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说完,他噼啪一声,幻影移形消失在了房间内。
阴森海风吹得船舱内的吊灯晃来晃去,他们身后的阴影宛如狰狞活物。剩余的那些巫师纷纷看着彼此,一时间人心惶惶。
“还有人要走么?”
曼斯指了指外面:“要下雨了。”
又有一个巫师站出来,咬咬牙。
“虽然您的计划非常诱人,但是这么久了,我们一点成效也没有看见,不仅没抓到勒梅,反而失去了两名队友,所以,抱歉。”说完,他也幻影移形消失在空气中。
这个举动就像是推倒了多诺米骨牌一般,几乎所有的黑袍都转瞬间幻影移形消失在了船舱中。最后只剩下一名女性黑袍留在原地,十分为难的看着曼斯。
队伍分崩离析,曼斯却并无表现出任何惊慌,他慢条斯理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那名女黑袍说道:
“既然没有信心,离开好了,为什么还要磨蹭。”
“你为什么不走?我是说,你不害怕么?”
女黑袍问道:“那可是阿陀斯.克莱斯特,他只要随便一个命令,你可能都会被发配至最偏远的殖民地,这辈子都别想回到帝国的政治中心。”
“因为我觉得情况还在可控的范畴之内。”
曼斯淡淡道。
女黑袍摇摇头。
“你高估自己了,曼斯,无论如何,你只是一个麻瓜,虽然格林德沃大人欣赏你的做事方式,给予你很高的权限,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在协会为所欲为。
现在多米尼克战死,奥尔多和安克尔失踪,我想,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和我们一同回到柏林,主动承认错误来的好。”
最聪明的做法......
曼斯看着面前透明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嘴角微不可查的咧出一丝讥讽。但那讥讽转瞬即逝,他温和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欧莉,不过我还是决定呆在这艘船上。”
“那你多保重。”
女黑袍叹了口气,幻影移形消失了。
刚刚还人声嘈杂的船舱内,转眼只剩下了曼斯一人。
窗外的海浪一波高过一波,即便是这艘传奇的沙恩霍斯特号,也在波涛中晃晃荡荡,不停摇摆。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走到酒架边,给自己倒了两杯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果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那你们又能跑的掉么?”
话音刚落。
船舱大厅内再度响起了幻影移形的噼啪声。数道黑烟消散在空气中,此前离开这里的黑袍巫师,竟然全都去而复返。
只不过他们每个人的衣领后面,都站在一个身穿红袍的巫师。
最前方的一个红袍巫师甚至左手抓着一个,右手抓着一个。
他修剪整齐的胡子里冒出有几缕白丝,胸口挂满勋章,灰色眼瞳严厉无情。看起来五十岁左右,正是巫师的黄金年龄。
落地之后,他松开手,那两个被擒的黑袍一下瘫倒在地。
他看也不看他们,跨过黑袍。大步走到大厅中央的桌子上,低头看着桌上那根湿漉漉的黑刺梨木魔杖,沉声说道:
“在找到我儿子之前,一个人也不允许离开。”
......
......
梦境空间广袤无际,中间亮着如森林和高楼一般的烛火,那些烛火的亮度足以刺瞎人类双目。安克尔双目红肿,他不得不贴的极近才能看清眼前的三人。
“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摸样?”奥尔多错愕万分的看着面前高达百米的巨人。
“哈,畏惧我了么?”独臂巨人安克尔笑道,“那并不羞耻,因为我就是噩梦!”
“那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我和它融为一体了,它再也不能伤害我分毫。”
奥尔多傻眼了:“打不过就加入,你也太真实了。”
“我不介意你也一起来,奥尔多,等我干掉这家伙,我会让你和我融为一体,看来过去的情面上。至于你嘛...”他硕大如山峦的头颅转向霍法:“你......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讨厌黑漆漆的地方?”他趴在霍法面前,声音饱含无限的憎恶,“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应该合作离开这里?”
口气如飓风般吹过他的头发,霍法一头冷汗,脸色苍白的靠在一座高耸的火炬上。巨人硕大的瞳孔离自己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他能给在其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希望看见安克尔死掉,因为这家伙清醒的时候无疑是一个极度难缠的对手,但他怎么也想像不到,他在进入黑暗的地下后,竟然选择了自我灭亡,和噩梦融为一体。
“是的,你告诉过我。”
噩梦安克尔:“我告诉过你,你竟然还迫使我独自进入黑暗,你这残忍,无情,冷血的野兽,你这自私,傲慢,狠毒的杂种!”
“说你自己么?”他咬牙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们有什么区别?”
轰!!
身后三人合抱的巨型火炬被巨人拍断。碎石飞溅,木炭如陨石一般从天空划落。克洛伊再也受不了了,她捂着眼睛尖叫道:“快结束吧,我受不了了!”
“牙尖嘴利!”巨人咆哮,“你胆敢问和我有什么区别?”
轰!!
又是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击,巨人抽出手臂,横扫而来,这空旷空间内所有的火盆都被砸翻在地,橘红的木炭飞舞,熊熊烈火转瞬间燃遍地面。
克洛伊捂着脑袋尖叫,情绪几近崩溃,奥尔多把她拖了起来。
“勒梅小姐,快走!”
他拽着克洛伊朝远处跑去,霍法则往他们的反方向开跑。安克尔毫不犹豫朝霍法方向追了过去,他对霍法的仇恨显然比另外两个人要来的更高。
“麻瓜的元首是我家族的座下宾客,格林德沃和我父亲谈笑风生,我出生时,就连你们的校长都要送来礼物。”
他庞大的身躯轻而易举的就追上了霍法,抬手又是重重一砸,地动山摇的一击。霍法被这堪比十级地震的晃动高高抛起,他只来得及抓住一根空中飞舞的石刺,便被安克尔拦腰抓在了手中。
“你说,我们之间有没有区别?”
他握拳抓着霍法,巨大的力量钳制住了他的下半身,充血让他面色通红,他觉得自己肠子可能都被挤出来了,或者已经挤出来了。
“松一点...不然我要...”
“你要什么,巴赫?”
“我..我要..拉在你手上。”霍法艰难说道。
巨人微微松开手,霍法刚喘口气,他却又收紧手掌,甚至比刚刚还要用力。巨人讥诮的笑道:“今天,你就算是坨屎,我也要把你吃掉。”
“何必呢?”霍法无奈绝望的苦笑“咋俩之前又不认识。”
“每个人都是从认识到不认识,但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做朋友,明明你把勒梅交给我,就一点事都没有,可你偏偏要和我唱反调。”
“我就算把勒梅交给你,你能带她出去么?”霍法艰难的说道。
“你管我?我要你管?我想干嘛就干嘛,我想吃就吃,想杀就杀,想玩就玩,想草就草,你管我要她干嘛?”
“安克尔,清醒点吧,还记得我们的协议么,你探路,我带你出去。现在我已经有一点线索了。”
“去哪儿?”
“回到现实中去,安克尔。”
“哈哈哈哈~”巨人讥讽大笑:“什么是现实呢,巴赫?现实世界可以像这里一样,为所欲为么?”
他一伸手,被自己啃食的掉的右臂转瞬间重新长了出来,他用那只新臂一指地面。
地上的木炭变成了无数闪耀着璀璨夺目光芒的钻石。
他又一指,空中飞舞的烟气变成了成群结伴的果体美女,她们妖娆多姿,妩媚动人,哼唱着好听的歌谣。
噩梦奥尔多再指,那些美人在悦耳的歌唱中变成了一盘又一盘装饰着绿叶的血腥美食。
“在这里,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就是上帝。”噩梦安克尔得意的看着手中的霍法,“想想上帝会如何折磨魔鬼?是把你蛋蛋扯下塞在你的嘴巴里,还是让你在烈火中被焚烧成灰烬?”
他松开手,拎着霍法,将他倒挂在火炬上端。
火舌舔舐着他的后背,烧焦了他的头发。
“不,你不是上帝,”霍法满头热汗的说道。
“你总是这么喜欢唱反调。”
“除非你证明给我看。”霍法说道。
“你想看什么?”噩梦安克尔调戏着把他蘸在火焰上,抖来抖去,“我不介意和你多玩一会儿。”
在自己被烫成光头之前,霍法大声吼道。“你能造出一条自己都钻不进去的走廊么?如果你可以,我才会承认你如今的成就。那样,即便你要杀我,我也心服口服!”
噩梦安克尔将他从火堆中拎了起来,赤红的瞳孔贴在他的脸上:“哦,我当然可以,巴赫!”
他举手一指。
一道走廊出现在浩渺的空间之内,它幽深漆黑,一人来高,通向未知。
“瞧见没有,这下你可以心服口服的去死了。”
霍法摇了摇头:“噩梦腐蚀了你的理智,安克尔,如果你自己都进不去,那又怎么是无所不能的神灵呢?”
噩梦安克尔一愣神,就像石化了一般。
乘着安克尔被这经典的悖论绕糊涂的瞬间,霍法抽出先前捡到的石刺,往下狠狠一压,石刺深深的扎进了噩梦安克尔的指甲盖里。
巨人吃痛狂呼,松开了手掌。
霍法从他指缝中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个胸闷气短。来不及多喘口气,他冲到了躲在角落的克洛伊和奥尔多身边,一把拉起了克洛伊,冲进了安克尔造出来的走廊。
奥尔多心惊胆颤的回头看了一眼狂暴对噩梦安克尔,“真有你的......”
三人消失在走廊后没多久,的噩梦安克尔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
“贱人,你敢耍我!”
整个空间在他的怒火下被尽数点燃,他身体越变越小,可怕的气势却节节攀升。他手脚并用的跟着前方的三人冲进了那条狭窄的走廊。
“快点,跑快点!”
走廊内,霍法焦急的催促着,他偶尔回头看一眼,那家伙在他们身后飞速爬行,时而在墙壁上,时而在天花板上,就像一条追逐苍蝇的壁虎,而在安克尔的身后,是滚滚燃烧的火焰。
35,合作
狭小的走廊没有持续太久,前面出现了一条向上的阶梯,阶梯的顶端是一个可以开合的铁盖。三人推开铁盖从地道中站了出来,身后火光一闪。铁盖砰咚一声合上。
滚滚的浓烟呛的三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地面散落着煤渣和炉灰。他们竟然挤在了一处壁炉之中。三人从壁炉爬了出来,扑倒在光滑的地板上,剧烈的咳嗽着。
来不及稍事休整,霍法重新回到壁炉边,压着壁炉底的铁盖拉了拉,他害怕噩梦安克尔从里面钻出来。可拉了一下才发现,这铁盖其实是焊死的,根本打不开。
噩梦安克尔没有追上来,在那个铁盖合上之后,他疯狂的声音就消失了。他松了口气,软软的瘫倒在地,累的天旋地转,再也不想去想什么缘由。
荒诞不经的噩梦世界,任何规则都是扭曲的。
宁静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身边传来压抑的笑声。
“哈哈哈哈....”
转头一看,奥尔多趴在地上,咳嗽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却看着自己的头顶,止不住的笑。
霍法一摸头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噩梦安克尔居然把他头发烧凸了一半,想也不用想,自己肯定看起来异常滑稽。
“哈哈哈.....”
他还在笑。
霍法强撑着自己爬起来,一脚踹在奥尔多胸口,把他踹翻在地,“笑你爹呢!?”
奥尔多不笑了,他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又开始哽咽:“没了安克尔,出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那么爱他,下去给他陪葬好了。”霍法厌恶的说道,他心情糟糕透了。
“爱他?没人比我更讨厌他,狂妄,自大,冷酷,但他是协会高层的后代,出了事肯定要算在我头上。”奥尔多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说道。
看着他那癞皮狗的姿势,霍法叹了口气,再也不想说什么了。
二战时期的生存,没有人轻松。
再看看克洛伊,她坐在地上,她既不笑,也不哭。而是一脸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他顺着克洛伊的眼睛看去,看到天花板上绘制的彩色圣母玛利亚,墙壁上挂着的耶稣十字架,地面则摆放着一张张空荡荡的白床和铁架,好似医院的输液大厅。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他妈又是哪儿......?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克洛伊低下脑袋,看着霍法身后。
一个陌生男人惊讶的说道:“克洛伊,你怎么弄这么脏兮兮的,掉壁炉里去啦?”
听到声音,霍法扭头一看,来人是一个穿着神父衣服的中年男人,他有着整齐黑色胡子,中等身高,手臂笼在袖子里,显得相当优雅。
霍法看着克洛伊:“这是你的梦境?”
克洛伊紧咬下唇,握拳不语。
老神父走到三人身边,“你们...又是谁?”他看着霍法那被火焰烧掉一半头发的脑袋,嘴角不断的抽搐着。
霍法和奥尔多还未来得及应答。
远处又传来脚步声,这一次的脚步声细碎且密集,显然不止一个人。
大门被推开,一群修女走了过来。那群修女穿着一丝不苟的黑白服,戴着头巾,看起来年纪都和克洛伊差不多大,除了领头的那个之外。
那是一个挽着整齐发髻的中年修女,她穿着朴素,个子高挑,有一双绿色的凤眼,长得很有韵味。只是,她脸庞上那股焦躁和不安却让霍法想到了自己曾经遇到的那个小寡妇玛丽。
“发生了什么,勒梅,你怎么弄成了这幅模样,和谁打架了?”
她很不高兴的看着站在勒梅身边的霍法和奥尔多,兴师问罪,“嘿,是你们把她弄成这样的么?”
克洛伊摇头。
她身后那些年轻的修女也注意到了霍法半秃的脑袋,一个个捂着嘴巴偷笑起来,这让他很不高兴。被奥尔多嘲笑就算了,现在还要被克洛伊的潜意识嘲笑,明明自己是为了就他们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是你的朋友?”中年神父抬手阻止了修女们的窃笑,他看起来要比中年修女好说话一些。
克洛伊点头。
神父松了口气,对领头的中年修女说道:“珊妮莎,别激动,这两个不像是坏人。”
“也没看出来是好人。”中年修女态度并未缓和,她义正严辞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修道院马上要宵禁了,如果有事咨询或者想要祈祷忏悔的话,明天再来吧。”
她不由分说的把克洛伊从地上拉了起来,“就你事最多,还不快去把这层煤灰洗干净,你不会想这么脏兮兮的去祷告吧。”
“不,没有。”她沙哑说道。
“那就快去。”她捏着丝巾皱眉推了推克洛伊的后背。
克洛伊指着霍法:“珊妮莎,他是我的朋友,能让他留在这里么?”
“哦,亲爱的,你在说什么昏头话。这里是修女院,怎么可以在夜晚收留男性。再说了,这两人无需治疗。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呀。”
霍法忍不住问道,“您要让我们去哪儿?”
“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等等,你那脑袋是怎么回事?”中年修女眉头皱了起来,仿佛才看见那半秃脑袋一样。
“理发师和我有仇。”霍法说道。
中年修女嘴角抽搐,一双凤眼眯成了凌厉的弧度,她用不容置辩的口吻说道:“别贫嘴,回去吧,这么晚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说完,她拉着克洛伊往修道院深处走去。
“等......”霍法想让克洛伊别走。
换来的却是中年女人不满的回眸。
“你还想做什么?”
霍法悬在空中的手慢慢的缩了回来,“你能让我和克洛伊单独说句话么?”
中年修女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咳嗽了一下,“想说什么都可以,但在主的光照之下,一切都是透明的。”
她按住克洛伊的肩膀,没让她移动分毫。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中年神父,奥尔多,还有那群年轻的唱诗班修女。他们似乎很好奇他会说什么。
说悄悄话都不让,真是严格的潜意识。霍法叹了口气,看着克洛伊苍白的脸庞还有无助的双眼,明白她的精神已经在这噩梦的折磨下,疲惫不堪了。
“怎么办...”她嘴唇蠕动出几个单词。
“如无必要,勿曾实体。”
他在潜意识的注视下,用暗语叮嘱道。
......
......
巴黎的夜色一如往昔。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但凡看见他那古怪发型的,大多都捂着嘴偷笑着匆匆走过。
霍法站在泰卡尔修道院门口,看着远处高耸的埃菲尔铁塔。心想自己真是日了狗,这地方自己兜兜转转就是跑不出去。在克洛伊被修道院的人带走之后,他和奥尔多也被修道院的人扔在了外面。
一旁的奥尔多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他捂住了嘴巴,一边咳一边从他指缝中流出一丝丝透明的液体。
咳嗽完,他沙哑说道:“刚刚你干嘛答应那个女人,把勒梅小姐一个人留在里面,万一她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霍法:“你担心她?”
“毕竟她救过我,在我的梦境。”
“想不到**巫师居然还有良心发现的一天。”
“大概巴赫先生并不屑于了解德意志民族的荣誉。”
“我倒希望他们都有你这样的罪感。梦境和情绪有关,我不想做出任何刺激勒梅的事情。那修女不让进,不代表我不能偷偷的进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咳咳...”
他再度猛烈的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吐水。
霍法指了指他的鼻子:“有事没事?”
“没事。”他擦了擦湿漉漉的鼻子:“可能只是感冒了。”
“奥尔多,跟着格林德沃是没有前途的。”霍法突然说道,他看着远处的灯光:“相信我,他压根就不会在乎什么狗屁巫师协会,更不会在乎你们的死活,他活着的目的就是要在世界散播虚无和痛苦。”
奥尔多愕然的看着他,“你说这个干嘛?”
“相比于安克尔,你还算有点良心。跟我去英国吧,再在德国呆下去,你这点良心估计迟早会被屠杀和战争消磨干净。”
“难道英国就没有屠杀了?说的像你自己很干净一样,杀多米尼克的时候,可没见你有一点手软。”
“你自己分辨不出好坏?”
“抱歉啊,我可没得选。”
“你有的选。”
“有的选?哼,我们被困在噩梦之中,生死难保。”他又咳嗽起来,咳嗽完,他说道:“出都出不去就要来策反我,巴赫先生不愧是格林德沃大人的高徒,真会未雨绸缪。”
“倘若我找到线索,带你走出梦境呢?”
奥尔多瞪大眼睛看着他。
霍法按住他的肩膀:“奥尔多,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奥尔多抖掉了他的手,“先说你打算干嘛?”
“我要去调查一些事情,可能要和你们分开一段时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帮我保护好克洛伊.勒梅,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
“你相信我?”
“这件事事关我们生死。”霍法凝重说道:“我有一些猜想,关于这场噩梦,如果你能帮我保护好勒梅,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带你走出这怪异的地方。”
奥尔多看着霍法的眼睛,看了有足足有十秒,终于,他点点头。
“只有这一次,还是看在勒梅小姐的面子上。”
霍法神色严肃:“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这噩梦会千方百计的来撩拨人类的情绪,这是她的梦境,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要保证她精神稳定。你可以做到么,奥尔多?”
“我尽量。”
他说道。
36,隐秘的渎神
“她没出来么?”
门外传来几个女孩子的窃窃私语。
“没有,已经过去一整天了,不吃也不喝。”
“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很是彬彬有礼。
“克洛伊,开门。”
门内,克洛伊焦躁不安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门外其他修女的呼喊,她捂住了耳朵,“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重复道。
回到修道院的二十四小时,她一直枯坐在自己的房间,寸步不离,哪怕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一惊一乍的吓蹦起来。
自打看见噩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怪物之后,她对自己梦境便心存恐惧。泰拉尔修道院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二个家,自从她九岁被送到这里之后,便从未离开过。
她觉得,如果修道院里的人也变成之前看到的那些怪兽,她的精神可能受不了这种摧残。
“克洛伊,开门呀。珊妮莎修女让我们把你的晚饭送来了。”门外的修女又说道。
“你们放在门口吧,我有点不舒服。”她靠在门上说道。
“你还好吧,从昨天开始你就怪怪的。”
“很好,你...你别多问。”
“行吧...”门外的修女犹犹豫豫。
“还有什么事呀?”她问。
“你的家里人,寄过来了一封信。”
沉默片刻。
吱嘎。
门开了,克洛伊站在门口,一手抓着门槛,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抓着一把裁纸刀。
不过,门外站的并不是什么怪物,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女,她脸上有几粒雀斑,个子矮矮,很是淳朴善良。她端着一个餐盘,餐盘上有西兰花和烩红豆。
“你终于出来啦。”
那姑娘送了口气,把一封带着蜡戳的信件递给了她,“瞧,从英国寄来的。”
克洛伊挤出一丝微笑,不留痕迹的把裁纸刀插在腰后,接过餐盘和信件。
“谢谢你,薇薇。”
说完,她内心涌出一抹柔情,低头在同伴脸颊上吻了一下,那触感真实的让她想流泪。
女孩羞红了脸,“讨厌,你干嘛呀。”她小声说道。
“没事。”
克洛伊长叹一口气。
“回去吧。”
修女小小的背影消失,克洛伊关门坐在房间,没有理会食物,而是第一时间拆开了那封信件。
【克洛伊,我找到解决你魔力暴走问题的办法了,不过你需要先回英国一趟,安心,我会派人去接你。】
爱你的,尼可。
信件很短,内容也没有让克洛伊感到丝毫意外,因为在现实世界的时空之中,她也曾收到过这样的一封信。
她来到自己的梳妆台前,手指抚摸着梳妆台上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年迈的老头和只有他腰那么高的小女孩,背景是英国的大本钟。
小女孩笑的很开心,老头也把嘴巴咧的大大的,只是,现在的克洛伊却从自己曾曾曾曾曾祖父的笑脸上,看出了一抹隐藏极深的忧虑和不安。
幼时的记忆对她来说,都已经很模糊了,她只依稀记得伦敦街道上时常溢满雨水,那漫天的白雾让所有人的背影看起来都像是大海中的孤岛。
当然,还有那个沉默寡言的曾曾曾曾曾祖父,他似乎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很奇怪。尽管她也有很多其他亲戚,例如伯伯,叔父,姑姑,但他们看着自己的时候,总会有若有若无的疏离感,甚至她的父母也不例外。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看自己的眼神,那是尊敬和畏惧,却没有多少爱意。
她曾经问过曾曾曾曾曾祖父无数遍,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从不亲吻她,他每次都会笑着告诉她,他们很爱你,只是不善于表达,说罢便会拥抱她,亲亲她的额头。
现在的克洛伊已经不再相信这些鬼话了,她觉得自己的父母大概真的不爱自己,毕竟她来泰拉尔修道院六七年了,他们连一封信也未曾写给自己。
想来想去,她觉得是自己控制不了魔力,总是会给他人带来麻烦的缘故。
克洛伊并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有什么特别之处,她体内也流着巫师的血液,巫师总是能做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许时空旅行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反倒是被祖父送来法国的泰拉尔修道院之后,她才罕见的体会到了家的温暖,这里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并非是表面上的尊敬和爱护。
他们会和她做游戏,陪她开玩笑。这里有严厉且唠叨的珊妮莎,有沉默但不乏温和的雷德神父,有呆萌可爱的同伴薇薇安,还有那些由自己负责照料的婴儿,那些婴儿白天看见自己会傻笑不停,夜里看见自己变哭闹个没完。
神父雷德对她的特殊能力了解的很清楚,他每次都会在她魔力暴走前很准确的来到她的屋子,告诉她放平静,顺其自然,把心灵交给上帝。
虽然她很不喜欢魔力暴走结束后,那种浑身瘫软无力,眼前一片漆黑的后遗症,但她很喜欢魔力暴走当时带给她的那种空灵感觉。在那一刻,仿佛一切障碍都失去效用,她可以看见方圆百米之内发生的一切事情。
一切物体的运动速度都变得奇快无比,人们像闪电一样来来回回,把修道院里的东西搬来搬去。广场的长工不断搬着木柴上上下下,玻璃花园里的厨师提着篮子进进出出,深井边的学徒工时而交谈,时而私语,路边的猫追着狗,明天狗追着猫。
树木哗啦啦的摇晃不停,树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就连教堂顶端那屹立千年的石像鬼,都可以在她的眼眸下发生细微的改变。
在那一刻,庞大的信息在她脑海中流转,她能俯瞰世间百态,仿佛她才是这片天地真正的主宰,没人可以体会到她所感受到的一切,那超越万物的境界。
只不过,即便如此。
她也没能预料到这座修道院最后的命运。
她坐在床边,脑海中闪过一抹红色,那是流淌的鲜血。
“可恶!”
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些冷酷的黑袍巫师,她嘴唇紧咬,十指插进头发,死死的抓住自己头皮。
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重新拿起了那封信件,心想如果自己没有收到这封信,只怕已经直接死在这个地方了。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刚刚还正常的信件,上面的字母竟自己蠕动起来,有的蒸发,有的重组,最后变成了短短一句话。
【改变一切。】
克洛伊一哆嗦,直接把信纸甩了出去。
信纸轻飘飘,晃荡荡的落在地上。
如同将一杯醇美的烈酒放在了酒鬼的面前,梦境直接看穿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不行不行,什么都不能做。”
克洛伊自言自语,她还记得霍法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如无必要,勿曾实体。
那是著名的奥卡姆剃刀定律,那个少年在提醒自己,如果想要什么事都不发生,就什么事都不要做。
她打开窗户,看着夜色下的巴黎,想借用窗外的冷风让自己清醒一下。
窗外并无冷风,有的是天空掠过的战机,还有它们飞行时发出的低沉轰鸣,远处响动的防空警报更让她内心不安。
这一刻,现实和虚幻的边界开始模糊。
那信纸上简单的一句话像病毒一般在她脑海中开始繁殖。
【改变一切】
先是修道院,然后是玛丽。这个世界有太多反常和意外,让她深切的感受到命运的无常和不可控。
能给改变历史么?如果有机会的话。
也许可以尝试一下,终于,她站起来,拾起了信纸。
“我得试一试。”她说道。
推开门,她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快步流星的向珊妮莎修女所在的房间走去。
她不知道修女是不是睡了,但她是这座修道院的领袖,如果自己把德国巫师即将到来的消息告诉她,也许可以改变曾经不可阻拦的事。
夜色中的修道院闪烁着黯淡的人影,那是巴黎街道上的路灯,透过画着耶稣和圣母的彩绘玻璃照射地面形成的阴影。
恐惧像肚里一顿难以消化的饭菜,她只能向上帝默祷,祈求不要遇到那种不知名的怪物。
幸运的是,仿佛这梦境已经改邪归正,打定主意不再玩那些低级的伎俩。
来到珊妮莎修女办公室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想要敲门。不过门内却传来了奇特的呻吟声,让她的手僵在了门前。
“别急,嗯...等一下,那孩子现在还好么?”一个男人低声问道。
“应该没事,我让薇薇安给她送去了晚餐。”
“真是奇怪啊,从昨天回来我就觉得她状态很不对,平时就数她最活泼爱笑了。”男人又说道。
“又要魔力暴走了么?”女声低声问。
“不可能。”男人说道:“我一周前刚给她传递过魔力,现在很安全。”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克洛伊耳中,她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雷德神父和珊妮莎修女。
这让她她有些困惑。
神父雷德向来只是负责弥撒和告解以及驱魔,并不住在这里,可这么晚还在修道院没回去,他应该早下班了才对。
房间内的声音有些压抑,女人叹了口气:“说正经的,亲爱的,她还有多少时间?”
“只怕没多久了,魔力最近暴动的愈发厉害,我担心我再也满足不了这股力量了。”
“连你也不行么?”
“我只是上帝的仆人,但我并非上帝。”男人突然暴躁起来:“该死!如果不清除掉这股力量的本源,她迟早被体内的魔鬼完全吸干。天杀的,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一定是真正的丧心病狂。”
沉默片刻,女人说道:“把她送回去吧,亲爱的,这苦差事你已经做了整整七年,也许她家的人可以自行处理她的问题。”
克洛伊突然觉得害怕极了,此时的她只想赶快循原路回去,再也不想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然而那股好奇却像磁铁一般,牢牢的将她的脚吸附在原地。
“谁不这么说?”男人暴躁的声音软化下来,他长叹一口气:
“若是勒梅有办法,早就做了,但是没有,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多一分那孩子受不了,少一分那怪物又不乐意。”
“算了,不说了,她自然有她的命运。”
“是,不说了,过一天是一天,来吧。”
屋内传来急迫且绵柔的声音,她颤抖的把手伸了出去,握在了门把手上。某种神奇的力量让门锁形同虚设,她轻轻一推,便将门锁推开了一条细缝。
那画面让她眼睛瞪大,呼吸急促。
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怪异的红色,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修女日常忏悔祷告的位置,修女的黑白长袍如流苏一般从桌上垂下。
一个精壮的男人半露着屁股,站在办公桌前,背对着她。
而他的腰上缠着两条长腿,虽然隔着四五米远的距离,但她依然辨认出了那腿主人的脸,她闭着眼睛,环抱着男人的脖子,肩膀上是她痛苦且享受的脸。
克洛伊一定是没有来得及捂住自己的嘴巴,或者即便是她捂住了,也仍旧发出了什么声音。肩膀上那张脸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门口的修女。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狂乱的推开男人,只见水光一闪,她便穿起长袍,快步朝克洛伊走来。
克洛伊一屁股坐倒在地,面红耳赤,心脏跳动如巨鼓,极度不舒服的反胃感不停从她胃里升腾而起。
不,不可能,修道院是神圣的地方,雷德神父和珊妮莎修女都是虔诚至极的信徒,怎么可能在神像下做出这样渎神的事情....不可能!
中年修女捂着长袍站在她面前。
她从没在珊妮莎脸上看见过那种表情,那是混合着尴尬,愤怒,还有羞耻和不甘。
“您听我解释。”克洛伊慌乱无比的说道,“德国巫师就要过来了。你们,你们得,快点...快点离开这里。”
说完,连她都觉得自己的言辞是如此的苍白和无力,她觉得珊妮莎修女压根就没在乎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她只是闭着眼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远处钟声响起,噩梦中的修女睁开眼睛,“关禁闭!”她颤抖说道。“关禁闭,在下个月到来之前,不准出来!”
37,噩梦之源
声音起先是微小的震动,就像指尖敲过木头。并不惹人注意。不过很快,它就扩张到石锤敲击地面的程度。
黑漆漆的教堂高塔微微颤抖,那是爆炸余波的威力。
月光透过墙壁的小窗户照射在地面,形成一道道光斑。
禁闭室内,克洛伊被爆炸声唤醒,她抱着膝盖,抑制着自己不时冒出来的呕吐之意,不时的打着寒颤。
如果这噩梦想要吓她,那它确确实实已经达到目的了。
当某种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信仰遭受巨大的冲击,这几乎是精神上的脑震荡。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的梦境,梦到这种事情,感到羞耻和无地自容应该是自己才是。
可更可怕的是,随着在这地方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感觉自己甚至有些记不清现实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我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她死死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想把那不存在的邪念给拉扯出去。
不知在禁闭室里关了多久,可能有一晚上,可能也只有十秒钟。墙上的小窗外突然传来轻声呼唤:“嘿,勒梅小姐,您怎么了?”
克洛伊慢吞吞的抬起头,看到在禁闭室的小窗外,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的男人正提着马灯,担忧的看着自己,火光下,他脸庞半明半暗。
是奥尔多。
“对不起,吓着你了么,勒梅小姐?”
窗外的人问。
她松了口气后陡然厌恶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受到的惊吓,更是因为那件事给她带来的阴影,尤其是在这个修道院,她忧郁痛苦的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答应巴赫那家伙,要在他不在的时候保护你。奥尔多说道,“我翻墙进来的。”
“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有事去了。”
“那也不用你来操心,离我远点。”她烦躁的说道。
“那可不行,外面已经有人攻打进来了。”
奥尔多叹息道:“再不离开,可能会很危险。”
克洛伊站起身,脸色慢慢苍白下去,“谁攻打过来了?是你!?”
“是的,还有穆勒.曼斯那群人,我很抱歉,勒梅小姐,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他取出一根铁锯,用力的在门外的锁链上锯了起来。没过多久,随着哗啦一声铁链声响,门被奥尔多推开了。她看到奥尔多那张汗津津的脸,还有伸出的手掌。
“走吧,去找巴赫先生。”
昨天遭遇的邪门梦境在真实回忆的冲击下显得无足轻重。她听见守卫室边传来喊叫,以及枪炮轰击的声音,某种极为可怕的事即将降临,她预感到了,但无力阻止。
“不用。”
她绕过对方伸出来的手,走出了禁闭室。站在高处,她看见远处亮着星星点点的火焰,炮击声和枪声连绵不绝,成群结伙的暴徒举着火把,跨过街道,向修道院涌来。
这正是当初她被黛尔菲娜从修道院带走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第二天,她就在报纸上看到了泰拉尔修道院全员惨遭黑巫师毒手的消息。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奥尔多提醒克洛伊。
二人走下楼梯,迅速朝外走去。一路人心惶惶,克洛伊没看到珊妮莎修女和雷德神父,只看到几个慌乱着跑来跑去的修女,她们自顾不暇,根本没在乎克洛伊还有她身边的奥尔多。
轰隆隆!
突然,远处传来剧烈的爆破声。修道院的建筑剧烈震动了几下,灰尘扑簌簌直掉,随之而来的便是惨叫和咒骂。
关心则乱,克洛伊抬腿就向声音的源头跑了过去。
“别去那里!”
奥尔多拉住了她,“这些都是虚假的记忆,你当时不是这样告诉我的么?”
爆破声和惨叫声越发剧烈,潜意识形成的那些修女疯狂逃窜,一丝丝鲜血从地面的石缝中蔓延过来,一点点的流淌到克洛伊脚下。
“尘归尘,土归土。”
奥尔多说道:“你情绪越激烈,这噩梦的环境就会越激烈。”
“说得轻巧,你也是当初参与屠杀的一员,不是么?”克洛伊看着奥尔多,咬牙切齿。
“如果你想要复仇,我不介意。”
奥尔多倒显得颇为平静,“你有那个权利。”
突然,他剧烈咳嗽起来,一些银色小鱼混合着晶亮的液体从他的指缝中掉在地面,活蹦乱跳。
克洛伊看着他,本能的想要关切他,却又强行压制下内心温和的一面,摆出强硬的姿态,扭头就走。
没走多远,她却又停下了脚步。
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身穿黑袍,有着金色的头发,步伐缓慢。他手里还提着一具满是鲜血的躯壳。她面容扭曲,无牙的嘴巴不断张合。前胸裹着血迹斑斑的衣服,不可遏抑地啜泣,哭腔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正是不久前还给自己送饭的修女薇薇安,这惨烈的画面让克洛伊鼻酸不已。她不断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点,但她做不到,因为她知道,这一切,很有可能真的发生过。
高大的身影接近了。
他的五官在走廊的烛火下逐渐清晰,看清来人,奥尔多停止咳嗽,恼火的骂出声。
“见鬼!”
“你是谁?”拖着躯壳的男人看着面前的奥尔多,一脸困惑。
“我不喜欢虐杀,老实说,这所修道院里被我杀死的人,走的没有那么痛苦。”奥尔多对克洛伊说道,但换来的只有她仇恨的眼神。
噩梦奥尔多将手里的残躯弃如敝履,“等等,你身后那个女孩,是克洛伊.勒梅么?”
正常奥尔多拦在了克洛伊前面。
问题无人回答,噩梦奥尔多举起了魔杖,摆出了一副决斗的姿态。
正常奥尔多叹了口气:“不过不得不说,从某种角度来看,我的过去着实不堪。”
一道透明的光束直奔他面门而来,他就地一滚躲过魔咒,随后,又翻身跃起,将另一个自己猛地扑倒在地,两个一模一样的家伙扭打成一团。
他们长相相同,体能相似,可唯一不同的便是一个可以使用魔法,而另一个不可以,噩梦奥尔多倒地后便举起魔杖,一枚红色的信号弹被射向天空。
正常奥尔多预感不妙,他张口咬在噩梦奥尔多的手腕上,毫无形象,但效果颇丰,噩梦奥尔多吃痛松开魔杖。
正常奥尔多夺过魔杖,掰成两段后退到克洛伊身边,推着她的肩膀:“去,离开修道院,去找巴赫。”
话音刚落,黑影一闪,噩梦奥尔多像猎食的黑熊一样扑来上来,重重将正常奥尔多按在墙上:“你是谁,为什么用复方汤剂来伪装我!?”
“你什么也不是,连个影子都不是。”奥尔多悲哀的说道,“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噌!
噩梦奥尔多抽出一把匕首,顶在对方脸上。
“不说,等我杀了你,我要先揭下你的脸,看看究竟是谁敢冒充我!”
互相角力之中,刀锋摇摇晃晃,异常危险,眼见自己要被尖刀戳瞎眼睛,正常奥尔多艰难说道:“你.....你.....肩膀上.....有一只.....虫子。”
噩梦奥尔多面色一变,他触电般扭过头去,就在这分神的一瞬间,尖刀被夺走,奥尔多翻身将噩梦版的自己压在身下,一刀划过。
好似划破了一个装满鲜血的皮袋,红色汩汩流下。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筋挛的挣扎起来。
奥尔多神色复杂的看着另一个自己,扔掉手中尖刀,来到克洛伊身边:“这让你好受点么?”
“果然,死亡对你们来说什么都不是。”克洛伊麻木的说道。
“至少是要学着习惯的事,勒梅小姐。”
奥尔多说道。他看着克洛伊,眼睛如一泓注满悲伤的深潭。
克洛伊背靠墙壁一点点的划了下去,她眼眶红红,头发乱糟糟,长叹一口气:“也罢,你又不是主谋,主谋是曼斯,你不过是服从命令罢了,我又有什么资格一直迁怒于你。”
......
......
离开修女身边之后,霍法独自一人沿着巴黎城的街道向外走去。由于没有魔法,他进行速度和普通麻瓜没有区别。
他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多,对这里的环境还挺了解,但梦境中的世界和现实中的世界完全是两回事。经过长时间的行进,他深切体会到梦境在空间构成上的吊诡。
在离开克洛伊所在的修道院,他一路往北。穿过那一片人声马嘶、汽车鸣笛的街道,来到了城市近郊。
到了这里之后,他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方圆好几英里内都是这些丑了吧唧的工业用整块石料,以及大量煤渣、矿渣、沙子和废弃物。
他觉得自己可以走出梦境,可好景不长,在穿过一片布满农田,仓库,和货车仓库的城市郊外,他便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车水马龙的市中心。
仿佛梦境读出了他的意图,将地图框死在了二十公里左右的范围,无论他向左,向右,向东,向西,向南,向北。他都会经历城市,工厂,郊区的循环,最终回到原点。
“只有这种程度了么?”
在确认梦境的范围之后,他并未气馁。
而是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开始冥想。但这次却不是为了恢复魔力而冥想,只是提高精神。等再度睁开眼睛的一刻,他眼神变得淡漠且虚无起来。
梦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它就像被打翻的颜料盒一遍,迅速搅动。任何肉眼可见的景观全部融化,它们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滩如墨一般的深潭,潭中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但那影子年迈沧桑。
“过去尚未过去,未来尚未到来。”那影子开口说道:“男巫,请止步于此。”
“巫师之心,从不止步。”
霍法说完,一点都不理睬那影子,他直接起身跨过深潭,直直向下坠去。
有漂浮的美女展开四肢,赤裸裸向他飘来,趴在他身上,舔舐他的脸庞他的胸口,还有他的下体,霍法不理睬她们,她们就变成了蛇群四散开来。
再往前,他见到一场长桌上的盛宴。参与者都一些长着巨大嘴巴,却没有其他五官的怪物。
它们东倒西歪地趴在倾倒的椅子和杯盘狼藉的餐桌边,那桌子上满载着世界各地各式各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美食。最中央甚至有童男童女被活生生的插在铁钎上,供人享用,但他们脸上却闪耀着殉道者的光辉。
坠落之际,身边出现了无数或是美丽,或是珍奇,或是恐怖,或是怪异的东西。有的闪耀着高贵的神性,有的则是彻底的疯魔。
但这些东西都没有阻拦他分毫。他丝毫不感兴趣。
最终,他跨过虚假的梦境。
来到了这未知精神世界的最底层。
这里,他并未看到任何街道,也并未看到任何工厂或者仓库,有的只有一片狭窄的沙滩,还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正如他一开始从沙滩上醒来时一样。
看着那片大海,再看看身后。
那是高耸入云的柜子,柜子里摆放着无数精美的玻璃罐,而自己所经历的荒岛,地底,还有所谓的巴黎就像装在售楼部玻璃柜子里的迷你模型一般,异常的不真实。
“到极限了么?”
他盯着面前的大海,开始思考。
他把从梦境开始,一直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全部都梳理了一遍。
梳理完毕,他不再往回走,而是一步步从沙滩走向海洋。海水逐渐淹没了他的衣服,淹没了他的胸膛,淹没了他的脑袋。
海底突然断裂,他一脚踩空,直直的往下坠去,泡在深蓝色的海水中。
没有鱼群,没有珊瑚,没有海藻,没有生命。但在一片荒芜之中,他看到了震撼心神的一幕。
一只长满倒刺的巨大手臂泡在海水之中,随着海浪缓缓飘动。那手臂直插深不见底的海底,看不见末梢。
霍法继续下坠,越坠越深,终于他看清楚了这个“岛”底部的全貌。这哪里是一个岛,分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生物,它乍一看像是个人,但是有四只手臂,双腿的位置却是幽灵般飞舞的勾刺触须,让人只是看一眼便几乎要尖叫出来。
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它的脑袋,那个脑袋每一根头发都是长达十数米的海蛇,头朝下泡在海水中,没有呼吸,脸庞和乍一看像一个女人,但组合在这具身体上,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恐惧威压。
和相比,漂浮在海中的霍法就像蝼蚁一样。
自己经历的那一切都是这个巨型生物的梦境么?
霍法颤抖的伸出手,把手按在了对方的额头上。那触感仿佛是鳄鱼皮混合着鲸鱼般粗糙。
庞然大物的眼瞳微微睁开。
里面银白色的光芒流转。
这一刻,无数画面从他眼前闪过。
他看到闪耀着金光的大厅中,一个光头女人微笑着扳下扳手。他看到黑暗的地穴中,一个白发老者向自己祈求着死亡,他看到世间飘满火焰,无人生还的末日......
他猛地移开了手掌。
庞大的信息让他的大脑产生了近乎撕裂般的剧痛。剧痛之中甚至和面前的怪物诡异的产生了一种亲密无间的错觉。
这亲密感实在恐怖。
他勉强克制住一波波汹涌袭来的移情作用,调动全部意志力,扑灭那种可怕的,想和它融为一体的冲动。
“到此为止了。”
海水中他暗叹一口气,吐出无数泡泡,奋力向上游去。
那生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无底的深渊中抬起如山峦一般的手臂,想抓住霍法。
伴随轰隆一声水声,霍法游出海面。十分钟后,他重新站在岸上,浑身颤抖不已。
这场噩梦比他想象中的要来的更加深邃,那怪物的脸,居然和克洛伊有几分相像。
“该死的,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喘息片刻,心有余悸的看着那泛着白沫的海水,扭头朝岛内走去。
38,守诺之人
“喂!奥尔多,是你发的信号么?”
燃火的走廊中,克洛伊和奥尔多正打算离开修道院这个是非之地,不料身后有人问道。
“是你的发的信号么?”
克洛伊猝不及防的转身,走廊尽头的尸体上,站着数个手持魔杖的巫师。
奥尔多不由分说,立刻按住克洛伊的肩膀,将她手臂反剪在身后,邀功笑道:“当然,看到我抓到了谁?”
一边说,他一边不留痕迹的挪动步子,拦住了噩梦奥尔多的尸体。
那些黑袍凑近一瞧,喜笑颜开,“好嘛,居然是你这家伙抓到了最重要的人,运气可真够好。”
“这叫实力,怎么能说运气呢。”
奥尔多的声音也变得豪爽起来。
“行吧,别得瑟了。”
巫师说道,“快来吧,曼斯正等着你呢!”
等黑袍转身,他才用微不可查的语调在克洛伊耳边说道:“别冲动,曼斯不会杀你,等熬过了这个坎,我带你偷偷离开。”
克洛伊没有回答,她此刻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该来的总会来,在梦境中,一切只会变得更糟、而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走在前面的巫师举着魔杖,爆破声依旧响着不停,他们快步通过院子,听到远处的防空警报一浪高过一浪。
大厅内点了寥寥可数的几根火把,壁炉的火也在闪动,但厅堂大部笼罩在黑暗中。长椅靠在墙上,无处落座。
噩梦中的穆勒.曼斯高高坐在神父平时弥撒的讲桌前,他已经脱下斗篷,精细的德国军装是精细的怀表,他看了看时间,笑道:“你抓到勒梅了,真是准时,奥尔多,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这些家伙还想保护她,结果被我杀光了。”
奥尔多发出粗野刺耳的笑声:“不自量力。”
“不能怪他们,能支配时空之力的巫师,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自然要好好保护起来。”
曼斯笑呵呵的说道:“把她带过来,让我好好欣赏一下。”
奥尔多依言将克洛伊往前一推,在经过火把阴影之际,他在她身后低声说道,“别害怕,他不会把你怎样。”
克洛伊头脑晕晕乎乎,她看到人们不断被驱进修道院大厅,黑巫师们用魔咒拖着他们,就像拖拽着土豆一样随意,那魔杖尖端喷出的炽烈红光让被缠绕的人疯狂扭动,口吐白沫,欲叫不能。
珊妮莎修女被人从办公室里拖了出来,她的裙服被撕成两半,只能用握紧的拳头拢好它们,跟着前进,每一步都是挣扎。
雷德神父满脸是血,他想要伸出援手,却被一位黑巫毫不留情的击倒在地。
克洛伊被推到神像下、恍惚间,她觉得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嘴角似乎挂在嘲弄的微笑。
噩梦曼斯笑眯眯的说道:“啊,勒梅小姐,我仰慕你很久啦。真是迫不及待的想和你促膝长谈一番。”
“放了他们吧。”克洛伊麻木说道。看着神父还有修女的眼睛,即便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她依然不想看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噩梦曼斯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前提得看看你的配合程度。”他搓了搓手,笑的有些市侩,他在克洛伊耳边狂热问道:“告诉我,告诉我,勒梅小姐,这场战争,最终谁会是赢家?”
克洛伊一愣,莫名抬起头,对上了跪地神父痛苦的眼神,他嘴巴被魔咒牢牢封死,却依然看着她不停摇头。
曼斯:“别看他,看我!”
他死死的抓住克洛伊的脸,脸上带着无穷的渴望和探寻,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黑手套都卡进了克洛伊的嘴巴。
“告诉我,万能的时间掌控者,神奇的女巫,告诉我,谁会是这场战争的最终赢家,希特勒什么时候会死,格林德沃最后会不会死?告诉我,快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告诉我!!”噩梦曼斯像晃动储钱罐的孩子一样,猛烈的晃动克洛伊的脑袋。
“我真的不知道。”
克洛伊惊恐万分。。
噩梦曼斯脸上的狂热逐渐变冷,他泛红的眼睛重新变回了毫无温度的蓝色。
“不说。”
他看着奥尔多。
奥尔多挤出一个异常难看的微笑。
噩梦曼斯抽出手枪,三步两步跨到修女珊妮莎面前,对准修女的脑袋,扣动扳机。枪声回荡,人群尖叫,修女应声倒地。
奥尔多死死的抓住克洛伊的肩膀,不让她做出任何动作。
“说不说?”穆勒.曼斯喝问。
“我不知道,”克洛伊哭喊,“我从未看见过那种东西!?”
“撒谎!这些人关你这么久,我不信他们一点都没有开发你的能力!”
“够了!”
远处传来一声怒喝,满脸是血的神父奋力挣扎着站了出来:“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力量至高无上,我们和她生活,只是在一起生活。并不想玩弄时间。”
“这样啊,那你们可有够蠢的。”
说完,他将手枪顶在了神父的头上。
“既然力量对你们而言没有那么至高无上,那你们就为这种弱者的信条付出代价。”
克洛伊还没来及的喊出一个不字,枪声响起,鲜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确的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便被鲜血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全都杀么?”
有人这么问道。
曼斯说道:“他们都是帝国的对手。施予对手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一个不留。”
绿色的光芒连续闪烁。
克洛伊恢复视线的时候,修道院里的人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这正是她遇到黛尔菲娜之后,所发生的惨剧。当时她没有直接目睹,如今梦境居然将它重新在自己眼前演绎了一遍。
“需要我把她带到车上去么?”
奥尔多恭敬的问噩梦曼斯。
噩梦曼斯不疑有他,“把她带去营地,明天返回柏林。”
“如您所愿。”
奥尔多拉着如行尸走肉般的克洛伊,一路往修道院外走去。
来到人烟稀少的塞纳河畔之后,克洛伊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奥尔多在她身边拍着她的后背,“都结束了,待会儿我找条船、带你离开这里。”
“都是我的错。”
她抹着眼泪哽咽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杀过几百个人都没想过什么对错,这是工作,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我,他们怎么会死。”
“即便没有你,曼斯那样的野心家也不会停止步伐,你怪自己是何苦呢?再说,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为发生过的事流泪,没有意义。”
“那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掉曼斯,如果我是你。”
“我不能杀人。”克洛伊摇摇头:“这是上帝对我的要求。”
“我虽然不信上帝,但我知道,上帝一定不仅仅只有善良,善良不是利剑,战胜不了魔鬼.....咳咳.....咳咳......”
他突然咳嗽了起来,这次持续的时间很久。
咳嗽完,奥尔多沙哑说道:
“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上帝造出了这个世界,是为了让人安稳的在里面生活么?
我觉得不是,如果他想让人安稳的生活,为什么又要把人设定的如此自私,如此野心勃勃,干脆都设定成渡渡鸟那样的生物就好了。后来我想,也许上帝的本意并不善良,他也不需要温和和拯救,他需要的只是无尽的冲突.......”
啪啪啪!!
身后传来掌声,打断了奥尔多的劝慰。
“我和你工作了这么些年,一直没看出来,奥尔多你小脑瓜里想法还挺多。”
奥尔多闪电般回过头去,噩梦曼斯去而复返,他提着枪支,阴森森的说道:“可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会和这种只会夸夸其谈的宗教废物同流合污。”
黑袍巫师重新集结了过来,将河岸牢牢围住。
“你怎么知道!?”奥尔多站起身,难以置信的说道。
“哦,是我提醒了他。”
一个带着阴柔的笑容的男人从人群中钻出,他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漫不经心的啃着。“这么说来,你把另一个自己杀掉了?”
竟是安克尔,他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人大小,但双眼之中依然燃烧着熊熊的噩梦之火。
“安克尔......”奥尔多艰难喊出他的名字。
“你骗的了曼斯骗不了我哦。我早就看穿了你的想法,我亲爱的奥尔多,你爱她,对么?”
噩梦安克尔如毒蛇般对克洛伊笑道:“可惜,只有这种程度的忏悔,你能接受么?”
他带着噩梦中的黑巫师一步步的逼近,笑容中密布利齿。被啃噬的苹果在他手里变成一支锋利的钩爪。
奥尔多叹了口气,对克洛伊说道:“对不起,勒梅小姐,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说完,他奋力一推,将克洛伊推下河岸,推进了汹涌流淌的塞纳河水之中。
......
......
天空浓烟密布。乌黑的烟柱从远方成百火堆中盘旋升起,黑色的手指掩盖星辰。塞纳河沿岸,火焰占满地平线,彻夜燃烧,巨大的火舌仿佛橙色聚光灯的灯光照射到了飘飞而过的雨云之上。即使身处梦境之中,空气中也有灰烬的味道。
再度回到噩梦之中的霍法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里和他离开的时候相比,已然大变模样。
发生了什么?
一阵狂风吹过,空气中飘舞而过一些残破的报纸碎片。他走在街道上,随便从地上拾起一份报纸。
报纸上记录着德军对修道院和教堂发起的搜查,并且大肆捕杀了很多犹太裔的神父和修女。他放下了这份报纸,又抓起天空中另一份报纸的碎片,依然记录的是同样的内容。
当初在巴黎的时候,他的确听闻过一起关于修道院屠杀的事件,矛头直指**黑巫,但很快,那份报道就石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毕竟法国属于德占区,任何抹黑维希政府的报道都会遭到封杀。他也没有在意,毕竟这个年代,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祸乱和死亡发生。
但他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和克洛伊有关。再联想到克洛伊此前对奥尔多等人恶劣的态度,霍法心里凉了半截。
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战胜的心理阴影,更别提只有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女。
如果黑巫师是因为追捕她而将泰拉尔修道院尽数屠戮,而她又是这间修道院内唯一的幸存者,那么她几乎不可能接受奥尔多的任何帮助。
他扔掉报纸,脚步如飞一般向修道院赶去。
赶到修道院之后,这里安静的出奇,夜空下,只有火焰在无声无息的燃烧。
大门破损,里面尸陈遍野,他一个一个看了过去,这里大部分都是死于索命咒,只有少数几个死于枪击。
他心脏紧绷,跳动如巨鼓,生怕某个转角看到修女无神的双眼。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一路看过去,他并未看到修女的尸体,却也并未看到任何活口。
直到他顺着浓稠的鲜血走到塞纳河边,他才听见有人低低的呼唤自己。
“巴赫先生...?”
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一个男人靠在墙壁上,几乎看不出人样。就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
看到那东西的瞬间,霍法吓了一跳。但从他头顶依稀可以辨认出一点原有颜色的金发,他勉强分辨出这家伙的身份。
“奥尔多?”
他试探的问了一声。
“是我。”
霍法缓缓蹲了下来,伸出手,碰他也不是,不碰他也不是。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很感激。”血肉模糊的肉块低声说道。
“什么?”霍法不理解。
“你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问我克洛伊去了哪里。”那模糊的血肉喘息着笑着,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奥尔多。”
“安克尔来过...他吃掉了我。但我把他肚子剖开爬了出来。”他用平静的口吻叙述着一件异常可怖的事情,“我把勒梅小姐推进了塞纳河,如果你想找她,就顺着河流找下去罢,可能还来得及。”
他只剩筋骨的手指颤巍巍的指向河流,霍法却长出一口气:“好家伙,这下你没资格嘲笑我的头发了。”
“呵呵呵...咳咳...你还真是有种残酷的幽默感,巴赫先生。”
霍法把自己衣服脱了下来,试图用衣服将面前的这具躯壳包扎一下。
“坚持住,奥尔多。”
“不用了,霍法.巴赫。”奥尔多唯一一次叫出了他的全名,“已经没救了,我自己清楚。快去找勒梅小姐吧。”
“这是梦境,别在乎受了什么伤。”
霍法说道:“回到现实就好了。”
血肉模糊的家伙微微晃动脑袋,“没用的,过去太久,在现实世界中,我很可能已经淹死了,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大股大股的海水从他身体的各个角落和骨隙中涌出,他血肉模糊的手掌突然抓住了霍法胳膊,“巴赫先生,看着我。”
霍法依言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竟然出奇的明亮清澈,就像夏威夷白色沙滩后,纯净的海水。
“你的事,我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年少离开英国,离开安全的霍格沃茨,十六岁不到就在外面流浪...老实说,我是佩服你的,生活对我们来说从来都是极尽苛刻,只是我却从来没勇气做出更好的选择......”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英国,我们说好的。”
他想挣脱对方手掌,继续替他包扎,但那双可怖的血手牢牢抓住了他。
“没时间了,你听我说。”奥尔多语速飞快,水流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涌出。
“请说。”
“不要伤害勒梅小姐,无论如何。请求你。无论你有何种苦衷,不要伤害她,否则,我一定会在你的噩梦中,缠绕着你,永远跟随着你!”
说这话时,他拼劲全力振作起来。
看着他摄人心魄的眼睛,霍法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奥尔多笑了笑,松开手,重重靠在墙壁上,低声喃昵道:“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选择不同的命运,感觉真棒。对了,你...你见过曼斯,小心他,他比你想象中的要恐怖很多。如果...如果你们可以离开梦境的话。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以试试黑色槲寄生,会有奇效。”
“等我们出去后再说吧,奥尔多。”
霍法低下头,尝试着包扎他的身体。
可最终,对方一动不动,眼神涣散下去。
察觉到男人精神和灵魂的消亡,霍法抬起头,怅然若失。这一年来,他亲历了很多战乱,见证了无数的死亡,唯有这次却罕见的让他有些失神。
对方就像一面镜子,他在他身上看见了一些东西,那些曾经拥有,却在时间之箭中逐渐消亡淡忘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