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杀手罗伞下,紫衣公子笑
readx;一瞬间,细雨至少想了十多种原来很有效的杀人方式,最后全都统统被她推翻否定。
“若是雷彬在,连绳也在,一定能稳杀此人的,但是此时我单人独剑,至多与他平分秋色。”
细雨微不可及地蹙眉,开始提气,心神已经牢牢地锁定了面前这个紫衣男人。
“唔,又有任务来了。”
“剑雨世界主线任务,覆灭黑石组织,当前进度0。”
苏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失神,风卷着他手里的黄绢,咧然作响,直往桥下河里去了。
画面,好似突然由极动转作极静。
一滴滴雨珠斜斜打下来,穿成了一道线,他原本抬着头好像在空中看着什么,一滴雨珠流进他的眼里,似乎略微有些不适涩痛。
这时,紫衣男人终于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机会!”
机会,就意味着敌人的破绽,也是自己最佳制敌之机,请务必趁此良机,杀了他或他们。
这句话自她懵懵懂懂入门以来,那个全身罩在黑暗里的老人就说过,也是黑石组织的不容忽视的铁则,细雨也牢牢记了十十多年。
于是几在同时,细雨冷目如冰,辟水剑一声呛然清鸣,一剑如碧水横空,直刺苏留心口。
先到苏留面前的,却不是她化作一泓碧水的四十一路辟水剑法,而是剑身上的一杯酒。
酒杯附着了内劲,“叮”地一声响,激射苏留面门,已经快逾寻常暗器,若他不防这一着,给这一杯子嵌中,一双眼里,只要也要瞎一只。
不过苏留眉头一挑,身子一旋,已经先快一步避过了这直取心肺的一剑。
右手随意一探,就生生地硬接住了化作暗器的这一杯酒,手肘再一曲,酒杯已经到了嘴边,一倾,绿蚁新酒,已经全倒进了口中,虽然不复温热,不过还是一等一的美酒。
“没有红素手,倒是有大冰山一枚,也好下酒。”
细雨冷目如电,心神集中,浑不知这紫衣男人在说些什么奇怪的话,辟水剑陡然又加快三分,一剑刺空之后原本应该势尽,但她内力运转,辟水剑好似有灵性一般地如蛇一般弯曲,剑尖翻折,追刺苏留脊椎。
“好剑法!”
苏留双目一亮,双手未动,足下一连踏出了十数步,躲过了如跗骨之的的连绵剑势,正是神行百变这一路神奇的步法,他脚步变化虽多,身子或伏低或拔起,人却还未离开桥延之上,只是神乎其技地从这一端,滑身到了石桥石栏的那一端。
辟水剑法虽然又急又密,剑势连绵后招变化莫测,但是苏留神行百变何等之妙,内力又高了细雨一筹,四十一路辟水剑法使完之后,细雨心里的惊骇已经不足以用言语来表示。
这怎么可能!?
这绝无可能,纵横江湖杀场二十余年,手里不知杀过多少成名高手,武林名宿。
但是细雨从未见过这样变化的轻功身法,这人到底是谁?
细雨心里惊疑不定,手里剑招衔接微不可觉地慢了半分。
苏留一声清啸,腰刀呛然在手,两人身形空中交错,贴面而过,苏留都已经闻到了细雨身上那一股极好闻的幽香,同时背脊也是一凉。
“这人练了金刚不坏神功么!?”
“这一剑刺中他肩背,原能挑了他细脉,此时竟然难得寸进!?”
细雨的眼神已经凝成了冰,实在难以置信,若是常时,无论说什么也要在他身上再刺十多剑,试试是不是真的金刚不坏。
“你要这罗摩遗体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
细雨冷冷地看了自己落在地上的衣角,又冷冷地看了他腰间入鞘的刀,心知既然此人没有杀了自己,目前来看是没有多少恶意的,不过他得到了这半截罗摩遗体,难免灭口。
她心思急转,一运真气,想要晃动身子,变幻身位,能离紫衣男人远一些,却发现竟不得动!
“方才近身之时,自己身子一麻,竟然被他点了诸身要穴!”
细雨默然,紧紧地看着在苏留手里穿梭缠绕的辟水剑,心情复杂的很。
这一把名剑自她加入黑石以来,黑石首领转轮王亲自赠予她,也是她在江湖上盛威杀名之始,现在,这也是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拿在手中把玩。
苏留手一颤动,辟水剑便铮然清吟,在细雨听来,似在低泣哀鸣一般。
“尊驾武功实高,若要杀我,请快动手。”
细雨闭上了双眼,感受扑到斗篷上透过来的一阵斜斜雨丝,忽然感到一阵阵轻松,她自夺了罗摩遗体之后,无时不刻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现在受制于人之时,反而如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才生起这种自加入黑石之后从未有过感受。
细雨死于细雨,她心里自嘲道。
“你抢夺罗摩遗体,只有两种可能。”
细雨睁开了眼眸,因为她突然感受不到清润的雨丝了,看见了头上的一顶罗伞。
只听得那个身着紫衣的男人继续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分析:“第一,你对罗摩遗体上的武功动心了;第二,你想以此跟转轮王换取你脱离黑石之机。”
细雨突然感觉身子一松,穴道似被解开,登时目光一冷,劈手一掌,直劈那紫衣男子的天灵盖。
下一刻,她双手举起,顿在空中。
“啧啧,真是凶的紧,还是继续点住好了,眼下你只要答应我三个要求,我就不杀你。”
“说说看。”
细雨咬着牙,细雨敲在顶上罗伞,发出沙拉沙拉的声响,她忽然抬头恨恨地看了苏留一眼。
“第一件事情,我帮你脱离黑石,答不答应?”
还有人会这样提要求?莫非这人竟是傻子?
细雨只想了一弹指的功夫,就应答一声:“好。”
“第二件事,跟着我三个月,无论我找什么人,你都要帮我指路。事完之后,你的辟水剑还你。”
苏留弹一弹辟水剑,锵然作响,于是他微微笑道,脸颊上漩涡,依旧浅浅绽开,只是笑意在细雨看来实在是有着说不出的狡黠,像一只狐狸。
“也行,不过,这三个月中你要当心你这双手,若是敢无故碰我,我一定会叫你后悔,左手......”
“接下来是不是左手碰到砍左手,右手碰到斩右手?你都失手为我所擒,哪来的这些想法?”苏留颇觉有趣地看着细雨。
忽然之间,沉默的细雨便觉得自己忽然从阴影里出来了,原来是斗篷被这个紫衣男子解了下来,因为不安,她嘴唇紧紧地抿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当然,给人也是冰冷的感觉,杀机暗伏。。
“姑娘家家,老是带着个老气横秋的斗篷作甚?这样,岂不是好看了很多?”
苏留捏了捏细雨高挺的秀气很好看的鼻子,忽觉的心里冰凉的很,便嘿然一笑收回了手。
细雨眯着眼睛,眼神冰冷地看着站在她身前这个打着伞抱着她心爱的剑的男人,那男人此时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还不时地发出一两声由衷的惊叹。
真恨不能杀了他!
那紫衣公子轻笑起来脸上看起来十分温柔放佛能让人沉醉其中的浅涡,忽然也变得十分的碍眼可恶。
朦朦细雨渐渐转作滂沱大雨,一把伞,两个人。
第四十五章 医人医鬼李鬼手
readx;“可惜了。”
“可惜什么?”苏留依旧抱着天下名剑辟水剑,有些好奇的问道。
“只可惜你不知死活,要去招惹黑石!”
细雨冷声道,她果然遵循她答应过的事,跟着苏留,透着伞延雨幕,看了看夜尽天明,她又道:“还剩下二十九天!”
细雨在伞里,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平静地放在前方路上。
苏留倒是湿了半边身子,紫衣也沾湿贴在身上,看起来很有些狼狈。
他进入这个剑雨世界,倒是吸取了鹿鼎世界里一袭白衣的惨痛教训,白衣动手之后见血极明,那时候动不动就变成了血人,对一个有轻微强迫症的人来说,白,不是一骑绝尘的白,自然无法忍受。
自那时候起,他再不信小说里少侠白衣翩翩走江湖的美传,心里也有个问题想问西门吹雪。
一年到头也白衣胜雪,要换多少套衣服?难道他的功力已经达到外尘不不侵的境界了?
或许这些时间用来练剑悟剑,而不是换衣服,是不是能在紫禁城上破了天外飞仙那一剑?
“你去哪里?”
细雨高昂着头,用眼角微不可及瞄了辟水剑一眼,问道。
苏留抱着剑,腰畔挂着刀,眯眼说道:“帮我找一个人,李鬼手。”
细雨身为黑石王牌杀手,心思智计都是一流,对人反应变化的感应也十分敏锐,忽然察觉到苏留的气息变的有些沉重,心里登时明悟:此人多半是患有难言绝症,要借助罗摩遗体参悟生残再造之秘,抑或是此人身具称霸江湖野心,意图一窥罗摩内功的奥秘。
老鱼头缩在船舱,拿着苏留的换洗衣服,有些畏惧地偷看了细雨一眼,但是心里很是诧异,怎么江湖上说的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竟生的这般的美貌?
这个冷血杀手为什么这么乖地跟着苏公子?
李鬼手,武功稀松平常,看起来也是个普通老头子,但他有一样很了不得的手段,医术。
他是当今江湖毫无争议的第一神医,所以江湖之中不管是大派掌教还是绿林巨擘,任何一人都对他十分客气,给足他面子,因为有一天,你,或者你的家人,难免会生这样或是那样却让人束手无策的毛病。
而李鬼手,当然就有办法,因为他能医人医鬼。
李鬼手人很独特,他的诊所也很独特,一艘大船,泊在海天之间,若天气好,或真的是能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意境。
不是细雨带路,苏留根本找不到这样一个绝妙的地方。
于是这一日天还没亮,李鬼手的船屋里便来了不速之客。
“李先生,你好,我叫做苏留。”
苏留很有礼貌地行礼,细雨站在他背后,这本是个出手良机,但她却完全没有出手的心思,只是冷眼看着,心里默念几声,倒是记住了这个紫衣男人的名字:苏留。
“苏留?”
李鬼手面容清隽,眼眶深陷,颔下微须,此时的他并不觉得意外,但还是有些踌躇,他扫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江湖上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基本都见过,像坐着的紫衣公子这样恳恳切切很有礼貌的不知有多少。
当然,他并不认识苏留,但是乖乖站在他背后的这个冰冷的姑娘他倒是印象很深,黑石转轮王手下第一杀手,细雨。
“你肯定不认识我,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只为问你一个关于医理问题,五万两白银。”苏留说了这句话,气息浑然一变,大有不答应就拆了他屋子的架势,细雨却微惊,原来那天交手,他还没有使出全力。
“你说。”李鬼手瞳孔遽然收缩,面色却十分倨傲。“若是医理,在下无所不知,无不能识。”
“好,我问你,有一个患者,身上有一股子极阴气息,捉摸不定,游离即逝,患者已失明十年,如何重见天日?”苏留目光炯炯地看着李鬼手,这个号称医人医鬼的神医。
李鬼手皱眉思索半响后,深深吸气,问了三个问题:“你确定是阴力封闭萦绕导致失明?是不是你亲身感受到那股阴气?确定是先天的阴气?”
苏留一连答了三个“是”。
“你的功力怎么样,且度些内力进来。”李鬼手伸出了拢在袖里的一双手。
苏留毅然握住了他枯槁双手,炼铁手真气如江河决堤,轰然导入他的经脉。
“够了......”李鬼手倏然抽手,脸色有些灰败,他沉默了半响,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惊诧。
苏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鬼手调理内息,等他又想了好一会,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一眼苏留。
“你这样的内力,或许......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什么办法。”苏留心里一动,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修炼的内功,走的该是极阳极霸的路数,对不对?”
“不错。”苏留点点头,炼铁手心法,总纲旨在一个“霸”字,也算是阳刚到了极点的内功路数。
“你既然说,萦绕在病人体内的真气你根本无法探知,那么,就是你的内力远不如对患者施加阴毒真气的那一位,若你能将你至霸的这一路心法推演到前所未有的最高境界,定是极阴极邪内力的天然克星,阳生阴消,两气交融,或许能驱除阴气,使患者再度光明,也未可知。”
苏留沉默了,这个办法,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炼铁手,得传的也不过是到第五层的顶端,之后的心法口诀,已经遗失不再可得知。
“又或者......我能不能见见那位患者?”李贵手有些迟疑道。
“现在不能,多谢李先生。”
苏留得到答案之后,就自转身,重新上了小舟,毫不停留,不一时,便已漂泊而去。
等到小舟远去的影子都似变成了豆丁点大。李鬼手船屋里,屏风后走出一个罩在黑暗里的人,冷笑道:“极霸极阳,好大的口气。”
李鬼手听着他如夜枭一般尖锐的笑声,并不以为意,只是摇了摇头,叹道:“你没有体会过那种内力的冲击,不会知道这种内功有多么可怕。”
那人在李鬼手对面坐下,数着细雨留下来的银票,说道:“他既然有这样的内功,还要罗摩遗体做什么,也不见得真能夺天地造化,参悟出绝妙神功来。”
“夏虫不可语于冰。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懂他要的是什么。”
李鬼手眯着双眼,眼神越过了桌上五万两银票,越过了黑衣人,似乎飘向了不知道哪里的远方,双手无意识地捋了捋短须,兀自喃喃念着:“可惜,他的内功心法,阳气霸烈,却不疏导,肯定也是残缺的。罗摩遗体,说能失明得复,残缺再生,能夺天地造化,真的有这么神奇么?”
“江湖多风雨,有好戏看喽。”
......
苏留长身而立,衣袂飘飞,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越离越远的大船,幽幽地叹了口气,细雨可以很直观地感觉到他不开心,这对于一个能将自己表情控制的十分得当的人来说,已算是十分难得。
“你为何叹气?不是还有半边罗摩遗体在手么?”如今剑不在手,细雨浑身不自在,双手抱膝,尖俏的小巴搁在了修长的腿上,曲成一个夸张诱人的弧形,坐在船边注视着水面鱼跃波动。
“你真的以为罗摩遗体能够功参造化?你真的信么?”
“江湖传言,夺到罗摩遗体,残肢重生,失明得复,还有玄理神功,都不在话下。”细雨抬头坚定道。
“说的倒跟真的一样,只是......还有半具啊。”
苏留看着随手弃在船舱中的半截罗摩遗体,喃喃念着,忽然大声道:“老鱼头,烫一壶酒来。”
船舱登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响应:
“好咧,公子,红泥小火新温的绿蚁酒,马上烫好,这就来咧!”
细雨抽回了视线,抿了抿嘴,低头说道:“你,欠我五万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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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亡命一杀
readx;“五万两!?”
苏留依旧坐在船首,惊愕回头。似不敢置信地再问了一遍:“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姑娘你是说我已欠你五万两了。”
细雨玉容一肃,冷冷道:“不错,方才我已经替你付了钱了。”见苏留摇头苦笑的样子,她柳眉一挑,叹道:“我早知道你必然是个穷光蛋,只是一个穷光蛋却能喝着几百两一壶的酒,穿着洛阳薛家大娘亲手缝制一尺一金的衣服,那这个穷光蛋,也绝不是个好穷光蛋。”
苏留坦然承认:“第一,我真的很穷,需要壕救济,第二,你也说对了,我本就不是个好人。你真是个极聪明的好姑娘。”
他说的十分诚恳,细雨却只当做没听过这句话。
细雨冷眼看着窜出水面的鱼,噗通一声,又复掉了下去,溅起几点水花,摇曳着尾巴游开了,她放平了修长的双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那你跟我们杀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是。”
苏留答应的也十分爽快,一副脸面声名于我如浮云的模样。
细雨又待再讽刺苏留几句,但很快地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苏留作死一般径直横躺在了她那一双长腿上,还闭着眼睛,嘴里哼着一种不知名却旋律更加奇怪的小曲:
“无风云不动,云动心如风。狂风卷,奔云飙,情义相许,生死相交。豪情征万里,豪气震九霄。樽中月,笑里刀,莫问恩仇,且把酒浇,浮沉虽难事欢歌趁今朝......”
“真的是,奇怪的旋律!”
细雨依旧冷冷地看着苏留,半响没有动作,忽地嘴角一抿,袖子一动。
“我劝你不要动。”
苏留依旧闭着双眼,却似能察觉到外界事情变幻,收住歌声,悠然道:“最好连想也不要想。”
“哦。”
细雨一挑眉,冷笑道:“为什么不能想,你也是一个普通人,我总有机会能杀得了你。”
她的笑,并不算是真正的笑,因为一座冰山是不会笑的,只能算是嘴角勉强的一动。
“因为一动,我就抱着你跳进河里。你肯定不想变成一个落汤鸡对吧。”
细雨冷笑:“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杀了你?”
“你的辟水剑法,很大程度是凭借了辟水剑剑身的剑身的柔软,借力摆动,从而将兵器碰撞的力量转化成剑首弯曲刺击的力量,而你本身注重的是内力的操纵,内力却不算太强,不知道我有没有说错?”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你的不坏神功,真的毫无破绽吗。”
细雨永远不会有动容的一天,乍听苏留将她武功仔细剖析,仍好像是在听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细雨道:“我内力强不强,你可以去问问死在我剑下的那些人,你最好希望自己不是下一个。”
苏留蓦地坐起身子,也睁开了眼,说道:“你袖子里藏着的短剑,可比不上你的辟水剑啊。”说完这句话,他眼里浮现一抹光亮,用一种很容易让人动心的声音道,“我用我得意的一门秘技交换你的辟水剑法,你觉得如何?”
是不坏神功吗,细雨心里只是一动,就冷冷拒绝:“有什么武功,能有辟水剑法厉害,不行。”
细雨用一种很鄙夷的眼神看着苏留,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你骗骗初出江湖的小姑娘,或许能行,对我,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点。”
苏留叹息:“没办法,要杀转轮王,非得了解他武功的套路才行,不过倒也不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仔细考虑考虑,这辟水剑法,也并不是无敌的,至少我就曾击败过你,你随时能拿来跟我换一门绝技。”
细雨没有答话,却又已经回答了。双足飞簇,衣裾飘扬之间,这突然一脚,已殊为难防。
但是苏留却防下来了,他身子一动,双手上阴阳磨的卸劲法门运使,双手一拿一按,如柔絮一般,登时将她这一脚的力道卸下,苏留微笑道:“你看,这就是一门不弱于你辟水剑法的武功。”
细雨没有说话,但她心里早已经微惊,她自十二岁出道黑石,杀人无算,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教派曾着过她的道儿,但此时,对手的武功来历,实在难以捉摸。
反倒是自己内力的劣势被他发觉,况且最叫人难以接受的是,那一天初见之时他的不坏神功,还有使的那一刀,才是最可怕的。
刀法狠、准、辣,虽然他有意收敛了刀法里的杀机,但是流露出来的杀气仍叫细雨心惊,此时他使用的这一手卸劲的法门,更是玄奥异常。
到了这个时候,细雨才不得不承认苏留的武功之多变,不是她所能揣测的。种种神妙武功,在江湖上俱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雨,终于停了。
清晨的竹林里,细长青翠的竹叶上还有一滴滴晶莹的露珠,一种凉凉的清新直侵人心肺。
可以看见前边有一处农舍,老头老太正在院里喂鸡劈竹。
细雨走在前边,忽然止步,道:“我终于知道你的内功为什么这么了得了。”
苏留收了炼铁手运转气息,脚下不停,往前走去,笑道:“其实并不值得不足一提,如果任何人能够日夜苦练不缀,内功都能够登堂入室。快走吧,带我去找肥油陈。”
细雨动也没有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清楚了?真要去招惹黑石?黑石的可怕,可远在你的想象之外。”
苏留双手抱剑,叹道:“很多事情,虽然看起来很艰难,但是却不得不做的,实际上,这些事情做起来,却也容易的很。”
苏留对这些剧情,早都已经烂熟于胸,掌控了这些关键信息节点,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苏留边走边说,却不料竹林外大叫着奔来一个看起来十多岁的小男孩,窜的老高,跑的飞快,他背后还有条狗,正在汪汪狂叫,状貌凶恶,奋蹄狂追。
这个小男孩看见了细雨,双眼一亮,急忙道:“大哥哥,大姐姐,救救我吧。”
然后,他顿住了脚步,抬起了手,急的竟已哭了出来,似乎想用手臂去抹眼角的泪。
任何人,遇到这样无辜柔弱的小男孩,都会忍不住伸出双手去将那个小男孩抱在怀里,好好劝慰再轻轻地帮他拭去眼角的泪的。
然而苏留并没有这样做,他只冷眼一扫,就蓦然拔刀,金锐破空声响,一刀雪亮吻颈闪过,那个看起来可爱的小男孩眼睛里流出来的就不再是泪了,是一种震骇过后有如毒蛇一般亟欲噬人的那种怨毒。
一丝血线,浮现当颈,登时毙命。
辟水剑还在手,端然未动,动的是刀。苏留淡定地将他袖子里的袖箭取下,放进了自己的袍袖之间。
第四十七章 鬼孙鬼婆,人魔双熊(第一更)
readx;“好快的刀!”
“看来你这个穷光蛋倒也可以发财的,因为你天生是个做冷血杀手的料。”
细雨双手环抱,冷眼旁观,见苏留那如急电般的一刀,瞳孔微微收缩道:“想不到,连纵横陕西关内一带的杀手鬼孙今日都死在你的刀下。”
苏留方才下了杀手,委实觉得不可思议,问道:“我只知道江湖上有三种人最惹不得,小孩,老人,出家人。却不知道这个孩子才豆丁点大,就是个享誉已久的杀手?”
细雨冷声道:“你不但是个坏穷光蛋,还是个傻蛋,却不知天下间有一种人是永远长不大的,你看他才十二三岁,其实他的岁数,早可以做你的父亲,鬼婆鬼孙,一向焦不离孟,麻烦马上就来了。”
“......”
苏留自己这具身体,实际年龄也不过才十多岁,但是苏留往往就先入为主地算上了前世的年龄......
“细雨说的没错,可惜你们马上都是要死了,年轻人,是你杀了老婆子的乖孙子么?”
竹林外急掠进来一个人,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方才正在喂鸡的寻常农妇,此时手里却拿着寻常壮汉都拿不起舞不动的一根数十斤的奇形铁拐。“我那乖孙子不听劝告,非要独自动手,着了你的刀,现在老婆子我只想一仗敲碎你的脑袋。”
苏留奇道:“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就只容许他杀我,我却不能杀他么?”
“是!”
侧面也脚步轻轻地潜伏过来一个人,这个朴实如寻常农汉,正是方才在在劈竹的农汉,手里那把长柄短刃的柴刀,却变作一把亟欲饮血的凶器。
连竹林上边,也飞落下两个人,一男一女,手里都是一双奇兵钢爪,在初阳之下闪耀着寒光。
前一刻还是农家大院其乐融融的一副画面,下一秒就变的空空荡荡,四人分了四个不同的方向,将两人包围,已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狰狞杀局。
细雨横目一扫,冷冷道:“连杀人熊,吃人熊这一对人魔兄妹都来了么,真是热闹的很。”
那吃人熊姑娘吃吃笑道:“不错,我不但要杀了你,还要活活吃了你们两个,这小白脸的味道,一定是好吃极了。”
那个老实的农汉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老实,他一边绕到了细雨的背后,一边冷笑道:“原来名闻天下的细雨,也找了一个相好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那个头发披散的有若壮熊的大汉颠动手上精钢双叉,戏谑道。
“怪不得要伙同姘头卷了转轮王的罗摩遗体去了,今天能死在一起,也算是一场造化,做一对亡命鸳鸯,也能给我们送上八十万两银子!”最边上这个貌似天真的吃人熊姑娘悠然说完,就一挺手里双刺,堵住了苏留左前方的去路。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过托大了一点?”
苏留慢慢地问着,也缓缓地从剑鞘里抽出了细雨的辟水剑,玄色的剑柄吞口,如一弯浅月,剑身却似一泓碧水,端的是天下名剑。
他看向细雨,却一点还剑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微微一笑,很温和又带着些不解与疑惑问:“为什么,有些人,往往会做一些自以为是的美梦?”
这次很难得连细雨也搭腔:“因为他们绝对想不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杀人了!”
杀人之机,首重地利。
此时四人位置已经站好,众人忌惮的细雨身上连剑也没有带,反而把剑给这个看似很好说说的年轻人了,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此时忽然起风,竹叶沙沙地落了下来,更加显得萧索肃杀。
“杀!”
于是这四个人,从四个不同方位,用四种不同的武器,但是都是一样的致命,同时扑向了场上的两人。
动若雷霆,暴起一击,必杀苏留,必杀细雨。
苏留也动剑了,人动剑动,他先是巧妙地一旋身,脚下步法变化很急很快,身形如一只陀螺旋转,同时也一低头,先堪堪避过了那横扫天灵的劲气狂猛的铁杖,再见他腰身一拧,恨杀他的吃人熊手里双刺就落了个空。
闪躲在霎时之间,反手出剑也几在同时。铁杖来的极快,本是志在必中,却扫到空处,但劲道却收之不住,细雨在背后看见苏留束好的发蓦地一扬,然后自水墨画一般的反身递出一剑,剑快,快的里面又带了几分弯折变化,这种变化,连鬼婆都反应不及,只来得及凄叫一声,就听到嗤地一声轻鸣,正是入肉的声音。
“砰”
可怜纵横关陕一带杀人如麻的鬼婆,死前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出,被铁杖带动扑倒在地,众人就看见了她后心处的一点剑痕,鲜血便如潺潺流水一样汨汨流出。
“辟、水、剑、法!”
细雨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四个字,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异。
她太熟悉这一剑了。
这一剑不会多递进一分,因为这样在拔剑之时就要多使一分力,更不会少进一寸,若少得一点,剑尖就要伤人而不致死了。
正是这恰到好处的一剑,才是那天细雨在跟苏留过手之时使出的那一剑,只不过那一次苏留的步法神奇,又堪堪避过了这一招的后续杀招,而鬼婆虽然天生力大,却没有这样神妙的步法,反应也不够快。
“他这么会这一剑,难道他以前就会的辟水剑法?”
“不对,这一剑是那天我跟他过手时候使的那一招剑法开招,后续变化却没有展开。”
一时之间,许多念头浮现细雨心头,不得其解,但是她的反应并不比苏留慢多少。她虽然没有剑在手,但杀人的意识仍然不是杀人熊能比的,身子一滑动,就避过了老头子拦腰一刀。
双足拔起,一手带着刀身,身子一拧动,如轻絮一般飘起,冷目如电,左手一掌印在了老头后心,老头只觉得心口一痛,浑身气力消散,已经没了气息。
“不愧是黑石组织的第一王牌杀手。”
苏留感叹细雨杀人手法之时,恰好将辟水剑从暴怒的吃人熊喉间拔出,又是嗤地一声响,血流激溅。
“伤我妹子,给我死来!”
杀人熊凄厉嘶吼,如铁铸的双臂上青筋喷张,直欲炸裂,手间精钢双爪却拿的很稳,一上一下,撕咬之间,若给抓到,筋骨也要绞作血泥,简直比巨熊双爪还要凶狠。
这就是他吃饭的家伙,练得比自己的双手还像双手。他跟妹妹两人虽然不是黑石中人,但是也算是江湖里很有名气的杀手。常人若是请他们动手,三千两。
三千两起底,一人三千两。
只是,几剑声响过后,他看了看胸下腹前的一个血洞,杀人熊虎目隐有一种很想落泪的感觉,因为他连一两银子也拿不到了。
苏留收了辟水剑,铮然入鞘,连呼吸吐纳依旧悠长沉静,转身便走,细雨在他旁边,冷眼旁观,但掌中一柄短剑,倏然缩退入袖中。
那凶悍若壮熊的杀手腹腔中剑之后,并没有立即死去,双手一兜腹部,却兜止不住,只觉得腹腔里滚烫的一切都跟着自己的生命力流失出去,久经杀场的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杀手熊汉登时脸色苍白如纸一般,却兀自咬牙冷笑道:“阁下武功再高,一入江湖,也休想全身而退,黑石转轮王,迟早要来杀你,我在黄泉道上恭候大驾!”
苏留走到了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屋外有初升的旭阳、有鸟鸣,连小鸡啄米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竹叶也青青翠翠,此时的一切、看起来都这么的和谐。
他没有回头,只是耸了耸肩,眯着眼,懒懒道:“我为什么要退?”
ps:多谢沙莽的打赏
第四十八章 老死江湖人不知
readx;“既然人在江湖,又为什么要退?”
做任何事,都是不进便退。武功一途如此,连在江湖闯荡,同样也是如此。
退一步海阔天空,只适合没有勇猛进取之心厌倦了江湖争斗的人,进一步才是春花怒放,苏留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这个变化莫测凶机危伏的世界里,唯一的方向,不是退,而是进。
简而言之,往前突破,武功也要往高了修炼。
不站在一派之尊、一帮之主俯视他人,你就始终要被掌控权柄的上位者大高手奴役,譬如黑石组织的老大,转轮王,万千人生死,都只在他的反掌谈笑之间,又像是主世界里的雄虎帮大公子,一个眼神就可以叫帮众赴死。
细雨深深地看了苏留一眼,智计深远如她,一眼就看到了初升的太阳下苏留眼里燃起来的野火,道:“你果然所谋不小。”
“我并不会老死在江湖里”,苏留伸出双手,心里默念,起码不是站在这么低的位置,以这种挣扎的方式死去。
只是有那么微不可觉一瞬间的失神,若是这一瞬间细雨抓住、出剑,刺杀苏留,绝对会多三分把握。
只可惜,细雨在听了那个杀手死前的那句话后,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个仆伏当地死状凄惨的杀手一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迷茫:
“为什么心里会有这样不同的感受?是因为他那句话吗?”
“还是马上因为要面对当世无敌的转轮王才产生的恐惧?”
她一身武功,全是得授自黑石帮主转轮王,此时一想到要面对那个无法战胜的黑暗,就有些莫名的失措。只是错过这一息的功夫,苏留马上心神重归纯澈,气机合一,杀机已失。
两人走的很快,因为苏留并不想浪费在当前世界里的时间,他很想试试能不能真的做到这个世界的天下第一。
细雨脚步虽然轻灵,但是跟上苏留以炼铁手作为根基的神行百变,还是颇有些勉强吃力,主要还是内力较苏留弱了一些,才难以为继。
不过她怎么会求饶,细雨也绝对不容许自己认输,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再走不多时,前面背负双手的紫衣男人越走越快,她脸色白到吓人,额前香汗淋漓,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黑色斗篷下的玉容还是如冰一样的冷,看向苏留的眼神里好似也是一把利剑。
......
京城,又是一夜。
彩门结欢楼,夜市商贩密集,行人也十分熙攘。
应天府果然很热闹。
苏留跟细雨上了酒楼,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
在他们放下装着罗摩遗体的同时,在座至少有十四个江湖豪客不自觉地握住了身畔的刀剑,都用一种比刀戟还要锋锐的锋利眼神看向两人。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都乖乖地坐了下来,低头喝酒吃菜,放佛看不见苏留这个人。
因为,苏留旁边一桌已经坐了五个人,桌子上也整整齐齐地摆了五把长剑。
那个气度最好的头发油黑的老头笑眯眯地对苏留道:“小兄弟,老头子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老前辈一定是想要借我的人头,是不是?”
苏留笑了笑,但还是不太生气的样子,道:“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名闻天下的高手剑客吧?”
嵩山五剑客果深以为然,老大重重地点了点头,很是受用道:“年轻人你很有眼力,也很有礼貌,只可惜你惹上了**烦,那件事物你不该拿,不如交出来罢。”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客栈的人都似屏住了呼吸。
苏留摇了摇头,道:“我的东西,肯定不能给别人。”
“既然这样,也只能费上一些手脚了,过得一会老头子便叫你死的不那么痛苦好了。嗤地一声,这一剑过去,你只会觉得脖子一凉,接下来的人生就没有多少苦楚喽。”
酒楼上的豪客,听得此言,俱都会意大笑,显然是很认同嵩山剑首的说法。
老剑客显然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江湖中威望盛隆,他一边声色俱动地说着话,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一边还拿着筷子,作长剑状,作势欲刺,遥遥地刺向苏留的咽喉。
还有人放声大叫道:“剑首前辈,这小子的人头咱们见着了,也该分润一些红头,五万两的黄金加上细雨身上八十万白银可不能全教你们嵩山五剑客独占鳌头了!”
嵩山剑首眯眼笑道:“好说好说。”
苏留淡淡道:“苏留的大好人头在此,有本事的朋友,都尽管来割。”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场上喧闹霎时转静,死一样的静寂。
谁都已经将苏留视作了砧板上的鱼肉,开始瓜分红润,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温和有礼貌的年轻人会不知死活说出这样的话。
“简直狂妄!”
嵩山五剑里的老五是个矮小的老头,人虽然矮小不起眼,但是火气却很大,他双眉倒竖,呛琅一声抽出了长剑,剑势斜指处,正是苏留眉心。
嵩山五剑,同气连枝,一人暴起出手,其他四人又怎么会袖手旁观,只听闻劲气破空之声大作,苏留身前已经剑影横空。
酒楼里登时有人击节赞叹:“嵩山第三剑客的这一剑法度森严,已经胜过了十年前的远矣。”
马上有人反驳道:“剑首老爷子的这一剑‘人中之龙’,似慢实快,才是雄伟壮阔,非削掉这狂妄的小子半边脑袋不可。”
一时之间,绝对没有人怀疑这几个成名已经三十多年老头的剑法,只都在冷眼等着苏留落败。
连细雨都挑了挑眉,凝视着苏留的动作,她自忖在这几剑的围攻之下已经除了暂避锋芒,已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苏留就是苏留,他却没有退,反进。
纵身进了剑影里,只听得“叮”的一声,第五剑客的精钢长剑剑不知怎么的已经断了,矮老头正略微错愕,苏留双足飞蹴,已经点到了他肋下,登时倒飞出去,撞倒了好几桌。
苏留这一提足,却也恰好闪过了二老攻向下盘的剑招。
苏留微微一笑,自空中手肘翻转,真气将尽,整个人扑进了第三剑客怀里,右手短剑黑光一沉,已削了老三的拇指,引发一声凄厉哀嚎。
嵩山剑首此时一连出了数十多剑法,嵩山剑法已经给他使得轮转了数遭,还是不曾拿下苏留。兄弟几个手段稍差却已经被放倒当地,心里早已经有些焦急,却见对面有一泓碧水一般的剑光直掠而来。
“天外玉龙!”
苏留手里辟水剑自左而右急削而来,剑身原本如水一般的柔,剑势却奔腾矫夭,气势雄浑,分明是他嵩山剑法的一招绝杀。
嵩山剑首骇的脸都灰了,接下来嵩山剑首正要摆好剑势做好应对之时,却觉得脖颈间一凉,伸手一触,一丝血迹侵染,剑首大叹一句:“我命休矣!”心里却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脸色如死水一般沉了下来。
“不要紧张,剑锋只入半分,不是致命的伤,我当然不会杀你,我要让你慢慢老死在江湖,亲眼看着一个你曾经看不起的年轻人,站在你连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嵩山五剑之首跌坐在地上,看见苏留信步走了出去,张大了嘴怔怔出神,蓦然之间似乎连油黑的头发都白了好些,他听见那个他不太看得起的年轻人回头很温和冷静地对他还是他们说:
“记住了,在下姓苏,名留,请多多保重,那一天已不会太久。”
第四十九章 这样的武功(第一更)
readx;江湖上的很多事,有很多种解决方式,但是杀人无疑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所以黑石组织能靠凶杀狂焰嚣张跋扈一时无二,这当然也有当前世界里武功层次普遍过低的原因,一个宫廷之中掌管书信的无名老太监,仗着一身武功,培植了一帮子杀手,居然能暗中定夺天下官员任命。
苏留既然要覆灭黑石组织,于是他第一个就找到了那个黑石组织里掌管财务账册的人。
肥油陈,就是京城里的那个油铺老板,明面上是普通市侩俗气的老板,夜来关上门就是一只杀手凶兽。
夜,正夜。
肥油陈左右探了一眼,一切都如同寻常,就要掩上门扉。
门外有却出现了一个人,一只如白玉一般的手就撑住了门,循着门隙就闪了进去,这个紫衣年轻人淡淡地笑了笑道:
“晚上好,陈老板。”
肥油陈果然很肥,胖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和善,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苏留腰间的剑,还有他身边的那一个罩着黑纱斗笠的人,体型曼妙婀娜,是一个女子。
他死死的盯着,当然不只是因为他贪花恋色,他认出了那一把剑,跟那一个人。
肥油陈瞳孔遽然收缩,脸上却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晃动着肥胖的身子上前来,热情地道:“朋友,进来坐坐么。”说着,已经十分熟稔地给苏留拉过一张黄梨木椅子,桌前也已经倒好了美酒。
“好啊。”
苏留淡淡答道,之后端坐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抬起,一如面前杯酒,古井不波。
“好极了,我一见到小兄弟,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咱们一见如故,今日哥哥做东,该好好的喝上一场。”
肥油陈丝毫没有因为苏留的冷淡而退却,反而扭动屁股坐到了对面,开始滔滔不绝:“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留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陈老板为什么这么看得起我这一个陌生人。”
肥油陈似感受到苏留剑一样的目光,轻咳一声,苏留身边带着斗笠黑纱的细雨已经被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无视了。
“为什么呢。”苏留云淡风轻地看了肥油陈一眼。
“我看兄弟中庭饱满,双目神辉内敛,一定是一个有福气的人,这样的人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走江湖,都很容易获得成功。”
肥油陈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笑起来已有点勉强了,因为他想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细雨为什么跟着面前这人。
苏留淡淡道:“嗯,既然我很容易就获得成功,那我就直接跟你做一笔生意,请把黑石的账册还有银票都交给我。”
苏留很有礼貌地说了一个‘请’,但这突来的一句话,却让气氛突地一窒。
肥油陈的表情突然就十分僵硬了,他皱眉顿了片刻,似乎在严肃思考,忽然点了点头,自袖里摸出些什么,殷切道:“好啊。”
“细雨,动手!”
说完这句话,肥油陈的脸色就突然变的很冷肃,他低斥一声,忽然以一种极快的身法拔起,绝对与他体型不相称的快,但是身法快当然不致命,致命的是他手里锋锐利叫的剑。
这一剑,比身法更快,更出其不意,很少有人知道,肥油陈的剑法居然如此之高,甚至在黑石组织里他都能排进前五!
不过,等他出了这一剑,再叫了那一声细雨的时候,细雨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也是冷笑,嘴角扯动,她看着自信飞掠直杀苏留的肥油陈,犹如在看一个注定要死的人。
很多时候,每个人都有一厢情愿的时候。尤其是有本事的人,往往容易自恃过高走进这个怪圈。
肥油陈虽然对细雨没有动手感到十分奇怪,但是他只在想自己出手的这一剑能不能杀了对手,他对自己的剑法有绝对的自信,在他看来,什么江湖上名气很大崆峒紫青双剑,嵩山剑客一伙,全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因为他低调,所以才无名。
杀手无名,才能过的更加滋润,活的也更久。
但是此时他突然不掩藏锋芒了,因为这样的危机下,他也藏不住了,不得不出手。
相比面对深不可测凶戾好杀的转轮王,他觉得这个很温和的少年,这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简直好对付的很,即使他身边坐着一个乖乖的细雨。
这一剑,气机已经牢牢地锁定了那个脸上表情依旧十分温和的年轻人,而那一声细雨,纵使不能叫细雨真的出手,也可以让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分神。
年轻,往往就意味着江湖经验不足,更容易被老油条算计。
但是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原本应该惊惧的苏留居然没有躲避,他端坐着,腰背挺拔,十分英挺,低垂着头,却在笑。这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姿态。
他身边的细雨,却没有在笑,更没有动,似乎在研究自己白玉一般手掌上的纹路。
“铮。”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骤响,肥油陈手里的利剑居然被那个年轻人用双掌稳稳地按住了,他惊骇地看着年轻人一掌赤红,一掌黑沉,好像一手如初升的旭日,一边是黑沉的暗夜,这两种奇象居然融合到了一起!简直从来闻所未闻,一见骇人听闻!
无论是谁,没有见过都不会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会有这样的武功。
这是怎么回事!?
自信满满的肥油陈当然也不信,然后剑掌甫一相触,他的脸色就变了,变成一种潮红色,剑身一拔,却放佛被这个年轻人吸附在手中一般,动弹不得半分。
一股霸道决烈混合着阴冷至极的气劲,偾然涌入自己体内,他脸色逐渐转作灰败了,果断弃剑,人往后跌撞,撞倒了座椅,翻身倒地。
“我输了,真的没料到你武功这么高。”
这种内力,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手里。
半响之后,肥油陈就很光棍地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喃喃念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武功?”
苏留说道:“所以你最好把东西给我。”忽然转头问细雨道:“你方才为什么不出手?机会很难得的。”
细雨白了一眼,双手环抱,说道:“你虽然看似意散,浑身都是破绽,精神却凝练无比,一路走来,你无时不刻在凝练自己的真气,每一个瞬间都在巅峰状态,也只有白痴才会在这时候出剑。”
“也只有白痴会看不起一个不简单的年轻人!”
肥油陈突然觉得有些尴尬,细雨说的白痴当然就是他,但他当然不是白痴,否则黑石帮主转轮王怎么会将帮中的所有钱财账册都交给他管理?
肥油陈果然很有头脑,他摸了摸嘴边的血痕,道:“看了公子的武功,才知道如今的天下已是年轻人的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吩咐,请说,老陈一定拼命做到。”砰砰砰地拍了拍肥厚的胸脯,他还毫无心理障碍地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全都是钦佩敬服之色。
苏留突然也有些佩服这个人了,因为一个人不要脸到这个境界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这种不要脸还不会太招致人的反感,因为他的语气十分诚恳,似乎自己叫他去死,他也会立刻照做。
“你今日这样背叛转轮王,是不是有点不妥啊。”苏留看了他一眼,摩挲着手里辟水剑。
肥油陈低下了头,用一种很萧索失落的语气道:“公子此言谬之。一朝新人换旧人,良禽也该择木而栖之,细雨姑娘不也......”
细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废话不必说了!起千里烟火。”
第五十章 千里起烟火,杀手无憔悴
readx;夜,夜深。
肥油陈哆哆嗦嗦地打开了小心翼翼藏在怀里的事物。
这件叫做千里烟火的东西,这正是他们黑石组织联络内部重要成员的道具,也只有像他这样的核心人物才有联络请援的资格,只要一处烟火起,就如同教主转轮王令下,黑石教中的核心高手无论身处何地,必定八方驰援,否则必以叛教论处。
他这样做,虽不一定出自本意,但也等于已经背叛了黑石首领转轮王。
当此良夜,圆月一半,烟花灿烂。
这一道比极光还要绚丽的光芒,在京里陈记油铺的院子上空,悄然绽放。
......
街头茶棚下的几个车夫走卒之类的人,正在喝酒吹水,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一日的疲劳。
其中一个年轻人了不得,很会变戏法,双手也灵巧的不行,清水凝冰等走江湖的花活玩的十分精彩,吸住一众人的眼光,引来一阵阵叫好喝彩之声。
“唉。”
边上一个人坐着的老头眼角瞥了一眼,瞧见他脸上的自得倨傲,摇头叹了口气。这个面目普通,花袍叠帽背着包的老头看起来有些滑稽,更没有说话,只独自看着自己碗里清酒。
近里一些车夫登时起哄嘲笑道:“连老头,你莫要叹气,你也变个戏法给大伙瞧瞧。”
“是啊,变一个。”余者俱都开始起哄。
那变戏法的年轻人不屑大笑:“彩戏师你这个老头子肯定又在做梦梦到传说中的神仙索了。”
众人又是轰然大笑,带着叠帽的连老头面色如常,没有说话,突然看着碗里清酒影里的烟花,却登时神色一变,他立时翻身站起,倒看见了这一刹那空中绽开的华彩。
“你们是想看神仙索吗。”
平日里寻常孤僻的连老天这时候突然似变了个人,手里提起那个包裹,包裹里可见一条长绳,他嘴角带着意味莫名的笑,原本众人都有心反驳他,但嘴巴张开到了一半,却都说不出话来了,各个都觉得连老头跟平日里大不相同,不由面面相觑。
“起!”
彩戏师连绳双手一抖,这条长绳居然有如巨蟒立身吐信一般,盘旋起身,徐徐向上,呼啸之间直腾云霄,势不见头,也不可知其终。
众人眼见这条寻常长绳竟然腾起二十多丈高,都大觉惊异。
连绳连老头瞧见众人不敢置信的模样,嘴角兀自森冷一笑,一直拢在袖间的双手却蓦然探出,突地一拍,这年轻的变戏法的年轻人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哪里还不知眼前这位连老头子使的都是极高深的术法,非得有数十年浸淫的功夫不可,此时只唯恐错过了这传说中的戏法。
“散!”
只见连绳老头的双手一转,翻腕一震,袖间便逸出一团白烟,白烟罩着他苍老如灵活如猿猴的枯瘦身子,沿着绳索,身足离地,其势又如大鸟飞掠腾起,须臾之间直上九天。
当空只见一声苍老桀桀怪笑声随风飘荡,“想上神仙索,年轻人,你也够本事么?”
变戏法的年轻人突然就涨红了脸,但凡是年轻人,总是半点也不能忍,尤其是当他处在很多人注视的目光下,怎甘心认输,他吐一口唾液,摩拳擦掌,大叫道:“有何不敢!看我上你神仙索!”
说完,他手脚并用,姿势笨拙,咬牙爬上长绳,正艰苦异常之时,长绳却一反常态,遽然往上收缩,倒好似有人在天下用力拉了这个年轻人上去。
“啊!”
此时只余下那年轻人惊恐至极的尖锐叫唤,半点其他的声音也无。
众人皆泥塑木雕一般,张大了嘴,骇然地望着那团烟云之中利刃之声四起,混着连老头的冷笑声,烟云如怒,翻腾如潮,不多时那个口出不逊的年轻人竟然化作许多尸块与长绳一同直从烟云跌落。
众人俱都胆寒,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倒退了几步,却有胆气壮些的,挪动颤抖的双腿靠近那洒下的“尸块”,却发觉赫然只是草人做就四肢而已。
回头一看,那变戏法的年轻人浑身**,坐在彩戏师连绳坐过的位置,此时却噤若寒蝉,七魂丢了三魄也失,只管打冷颤,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双目敬畏地望向当空,口中喃喃地念着:“神仙索,是真的,是真的......”
众人心中惊吓过后,知道不过是相熟的连老头开的玩笑,俱都啧啧称奇,再次将目光投向空中,只见得此时当空一轮弯月,别无星斗。
秋夜凉风簌簌,哪里还有连老头踪迹,方才的一绳带云,直通天际,犹如南柯一梦,叫人心生感叹,真是恣意来去,彩戏神仙醉。
连绳这老头儿,到底是去了哪里?
人人的心中,都在想这个问题。
......
京周,某一个寻常小院。
一个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汉子,蹲在屋顶,伸手摸摸他的杰作--这屋顶之上,晾满了白花花的面条。
有宽有细,面食的清香扑面,引得人食指大动。那汉子满足地看着这满满的白面,擦一把额前的汗,却看到空中绽放的那一朵绚丽至极的灿烂烟花。
这男人温柔的面容登时一变,一种说不出的凝重肃穆浮现,他双足一抬,纵身一跃,身子便如同狸猫一般坠下,落在院里,双足连踏了几步,将冲击的力道卸去,浑无半点声响。
月光下他微微佝偻着背,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侧身进入,坐在床沿,迎着月光看见了自己熟睡的妻儿。
他正怔怔出神之际,听到一声幽幽的声音响起:“你要走了么。”
这男人苦笑道:“是的,这件事紧要的很,我不得不走,我尽快回。”
床上的妻子睁着明眸,咬着唇道:“你想着我跟儿子就好。”
男人温柔点头,替妻子与熟睡的儿子掖了掖被角,正要起身,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眉飞色舞地嘱咐道:“明早记得帮我把屋顶的面条拿下来,阴干的面条可比寻常的好吃,入汤再久也不会烂的。”
妻子“恩”一声,抚一把睡梦中的小孩,吃吃笑道:“儿子等爹爹回来下面条。”
温柔男人急道:“不要惊醒了小孩,哭了可不得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次回来,咱们就回老家常州,开个小面馆,好不好。”
妻子点点头,看着他,两人温柔一笑。
等他出了门,轻轻带上门,努力地不发出一点声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突然浑身一震。
只听得里面妻子似梦呓一般的声音:“雷彬,你不要死好不好。”
第五十一章 崆峒紫青双剑(第一更)
readx;“公子,我既已经发出了千里烟火,不日间黑石组织里的其他好手就会赶来京师。”
肥油陈躬起了身子,继续道:“对了,这几日间转轮王身在河北,不过他既然得了此讯,很有可能也会赶来的,但也不是这几日间能到的了,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肥油陈瞥见细雨仍然用一种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自己,心知自己问了一个极白痴的问题,若不是面前这个年轻人要对付黑石,哪要自己......
想到这里,他躬身幅度更大了些。
让一个肥成一团肉球的胖子能弯腰弯到这种程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肥油陈的语气也十分诚恳,他又偷偷看了眼苏留的反应,发现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马上道:“公子,在下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崆峒派的紫青双剑手里,极有可能有另外半具罗摩遗体。”
他这样的人,绝对知道怎么样能保全自己,那就是在主人面前展现出自身的价值。
苏留果然动容,道:“崆峒派紫青双剑?那半截尸体真在他们手里?”
肥油陈这才憨厚地笑了,恭敬道:“千真万确,紫青双剑,一手紫杀,一手青杀,纵横江湖,无人可挡,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剑客,剑法却远在嵩山五剑之上。”
苏留道:“你果然很聪明,知道我在想什么。”
肥油陈笑的肥脸皱成了一团,道:“公子这却是错了。”
苏留站了起来,淡淡道:“哦,怎么错了?”
肥油陈抢先一步将他私自藏着油缸底下的一大包黑石组织的银票与账册拿了出来,义不容辞地交到了苏留手里,又动作十分迅速地帮苏留开好了门,然后谄笑道:“属下一点儿也不聪明,只是个会帮公子做事的笨人,也只是个爱帮公子做事的人。”
这包里足足有数百万两全国通汇的银票,放在他这里,他却一点都不动心,交给苏留的时候脸上连一点肉痛的表情也没有。
苏留起身,搭在怀里辟水上的双手倏地松开。
肥油陈依旧低头傻笑,这就是,肥油陈的生意。
苏留淡淡问道:“他们在哪里你知道么?”
肥油陈忙不迭道:“属下已经查探的一清二楚,紫青双剑不日便至岳阳楼。”
苏留突然就笑了,念道,岳阳楼么?
......
昔日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这一座岳阳楼,却非昔年范文正吟出“先天下之后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那座千古高楼。自然也没有那样独好的风景,但这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酒楼,它的对面,就是通宝钱庄。
原来古代也有山寨。
苏留对岳阳楼这个名字略微错愕,心里也只不过吐槽一句,其实他哪里有这样的情怀关怀天下苍生,心里怀揣着的却是类似“我走之后,哪管你洪水滔天”这种想法。
楼下有一班戏子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外边更是官道,沿街商贩行人,熙熙攘攘,不一而足。
几人寻了临窗而坐的位置,正对通宝钱庄大门。
苏留独饮自酌,细雨依旧冷冷的不爱说话,肥油陈则是四处张望,他在找雷彬跟彩戏师。自那晚的千里烟火之后,他就疑神疑鬼,疑心黑石组织的王牌杀手神针雷彬跟彩戏师连绳已经到了京城。
想到面前这个看似温和其实野心勃勃所谋极大的年轻人那天展露出来的可怕武功。
肥油陈咂舌不已,敬畏交加看了苏留一眼,潜意识里更将他跟深深刻在脑海里的那个黑暗中的人相比。
种种迷惘失落,外人不复可得知。
苏留自斟自饮,眼角却在观察四周众人的神情言语,他不杀肥油陈,还有是原因的,第一自然是因为他是一个人才,还是一个识时务能办事的人才,可以即时为自己所用,将黑石的经济要脉切断。
苏留当然也知道日后若有有人像他一样威逼肥油陈,他也极有可能会反水,但是他自信连转轮王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阿谀谄言的肥油陈,只手便可杀之。
几人正无语间,酒楼下忽然一阵轰动。
邻桌有一人道:“快看快看,看见了没有,是崆峒紫青双剑来了。”另一人则道:“这两人竟然也到场,是要卖罗摩遗体给张大鲸么,听说张大鲸开价五百万两银子要罗摩遗体,他们只有半具,也能得个二百五十万两。”
“可惜他们的是假的。”
苏留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罩在黑纱下的表情本无人得知。
但是肥油陈却察觉到了,他很关切地对苏留道:“公子,这紫青双剑剑法的确是高的很,紫剑是崆峒派的掌教,青剑却是他的弟子,两人的武功在江湖中都是一流的硬手,您看,是不是......”
他竖掌做了一个平斩的姿势,苏留却微微摇头,肥油陈意会,也不再多说。
那紫青双剑道袍高冠,悠然上楼,早进了备好的雅间,可见有名气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了。
紫剑六十二岁的年纪,但他的精力依旧很旺盛,他的眼神也远比一般的年轻人来的有神。身为崆峒派一派之尊,身份气度已经非同寻常,这一路走来,酒楼上下有好些江湖豪客对他善意招呼,他却根本不动声色,最多就露出一丝丝微笑,点点头便算走了过场。
苏留眼角观察了一会,便开口道:“这人剑法高不高我不知道,是一个极高傲的人想是真的。”
他正说话间,二楼有个脸上全是麻子的壮汉却不把崆峒紫剑放在眼里,嘿然冷笑道:
“什么一派宗师,掌门气度,我看这一对狗男女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名为师徒,却结为夫妻,嘿嘿......”
他淫笑着跟同座说话调笑,只是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心口一痛,低头一看,只见胸口露出了一小截剑尖,一滴鲜血自尖端滴落。
青剑小道姑振臂一抹,擦拭干净剑身上的血迹,接着宽袖一展,青杀剑如灵蛇一般收入袖间,身形一动,高冠道袍端坐回了桌前,只是酒楼里内力激荡着一声苍老回响:“山西鹰爪门的废物,本座已替他的师长教他做人的道理了!”
“真人请息怒,这就料理好他的后事。”
这时候,就有十多个穿着下人打扮的壮汉涌上二楼,对那鹰爪门的同伴道:“对不住了,这里是一千两银子,烦请诸位料理后事,通宝钱庄的主人不希望再看见你们。”
那桌人都穿着破烂,看着银票,眼里简直精光直冒,“哪里哪里,死得其所,不过意外,不过意外,咱们身为朋友,也该替他收尸的,这就去了。”没多时,便抬着这人尸体满脸赔笑走了。
那似下人头目一般的人点了点头,显然对事情发展很是满意,继续说道:“主人已经在庄内了,今夜亥时但求一唔,主人说请真人勿要忘记带上那件事物。”
崆峒掌教紫剑真人矜持地点点头,示意已经知道,挥手屏退了这些人,他的目光如如电一般,穿过窗户牢牢地盯着对面雄伟壮阔气派恢弘的通宝钱庄。
“黑吃黑么!?”
苏留心里一动,也看向壮阔雄伟的通宝钱庄大门,两排石狮相对,苏留的双眼也亮了起来,喃喃道:“真的是好大的排场啊,天下第一巨富,张大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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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章 命值几何?
readx;通宝钱庄开源三江,通达四海。
通宝钱庄的庄主张大鲸很有钱,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就跟人人都知道转轮王一手遮天很有势力一样。
苏留此时正端坐在张大鲸对面,温和平静地看着张大鲸。
反倒是张大鲸,很有气度地跟苏留打着招呼,
“朋友,晚上好。”
对面这个年轻人一双眸子漆黑幽深,平静如水,连自己瘫痪的双足看也没有多看一眼,显然是不愿触动自己心里的隐痛。
张大鲸笑了一笑,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人是没有多少恶意的。
这个样貌清俊的老头子,眼睛微微闭阖,说的话却十分清晰,让人舒服:
“我这通宝钱庄里里外外有一十三道暗哨,能无声无息地潜入进来的人,想必是很有本事的。”
果然,一个能有钱到这样地步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看了一眼数个在地上哀叫打滚的壮汉保镖,继续道:“尊驾抬手便可杀我,却没有动手,是为财而来吧?”
苏留笑着点了点头,张大鲸眉毛一轩,点头道:“这就好办了,老头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钱这一样东西了。你知不知道方才给你放倒的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历?”
苏留也来了点兴致,问道:“这几位是什么来路?”
张大鲸伸手一点离他最近的一个抱着双腿的壮汉,道:“你看到他脸颊上上的刀疤没有,十年前他是江淮一带十分有名的大盗沙莽。”
又指了指苏留脚边的一个大汉,道:“这位是铁拳门的第一高手展大鹏。”
“这几位都是老头子花下一万两银子买来的命。”
一个人一万两,这地上至少倒了七八个人,也就意味着他花了至少七八万两银子来买这些人的命。
但张大鲸却好似在说一件毫不足道的事。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剽猛大汉却突然都涨红了脸,发自内心惭愧道:“老板,对不起。”
原来一个人真的能人傻钱多到这种程度,苏留默然,心里暗道。
张大鲸却叹气道:“你应该知道,钱对我这样的老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我还是很希望你这样朝气的年轻人,能够加入我这里,因为我能够给你很多你想要的东西。”
他说话间,就一招手,后堂顿时走出来两个年轻美貌的少女,一个开始为苏留揉捏按摩肩膀,一个吃吃地笑为苏留倒上了温热的绿蚁美酒,这才是真正的绿蚁新醅红素手。
“以你这样的武功,一定会少年得志,不会籍籍无名,前些日子听说在京城轰传的一件事,有个剑破嵩山五剑客伤而不杀的江湖新秀,很了不得,肯定就是你了。”
张大鲸抚摸着拇指间上好的翠玉扳指,又很和气地道:“你跟着我,一年十万两,怎么样,这笔买卖你做不做?”
一年十万两,还有无数的美人佳酿相陪,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换做是江湖上的任何一人都会一口答应的。
苏留却摇了摇头,道:“不好不好,这笔生意要是真的做了,我才是大亏特亏。”
这句话一出,连张大鲸这样十分有涵养的老人脸上都有些惊愕,哑然失笑。
边上两位美女的动作也都顿了一顿,她们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拒绝这样的好事,她们多情柔媚的眼眸里已经多了一些同情:这么有本事的年轻人居然是个傻子,真是可惜的紧。
苏留当然不是傻子,他一口饮尽美酒,悠悠地对张大鲸说:“我是来跟张老板做另一桩生意的。”
张大鲸心里不忿,面上依旧很和气,道:“我最喜欢跟人做生意,尊驾不妨直说是什么生意。”
苏留果然就直接说了:“听说张老板手里有半具罗摩遗体?”
张大鲸顿时凛然道:“原来尊驾是为了那件事物而来,那么这桩生意不做也罢,其他倒也好说,只是这罗摩遗体对张某干系很大,我是断然不会转手他人的。”
“我是为了告诉你,我手里也有半具遗体。”
张大鲸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精彩,那两个名动京城的美女肯定没有在她们老板脸上看见过错愕混合震惊还有一些莫名期待的复杂神色。
“呼。”
张大鲸长出了一口气,马上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道:“尊驾何必欺我,实不相瞒,我手里是有半具遗体了,崆峒派紫青双剑手里还有另外半具遗体。”
“紫青双剑江湖上威望极高,断不会信口开河。”
言下之意,就是苏留所说有谬了。
苏留挥退了两位娇滴滴的美女,苦笑着问背后的无形中散发着冷气的细雨,道:“为什么有时候说真话反而会被人误解。”
细雨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张大鲸,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事实上若不是来前苏留嘱咐不要杀人,以她的性子,管你富可敌国还是怎地,早杀了张大鲸抢了他那半具遗体跟钱财跑了。
张大鲸给着饱含杀气的冷目一扫,只觉得背后寒毛倒竖,失声道:“这位是?”
苏留道:“你难道没有听过黑石吗?”
张大鲸这才恍然大悟,艰难地吐声道:“我知道了,她是黑石第一杀手,细雨。你也是黑石中人。”说完这一句,他就无力地瘫坐在黄梨木宽椅上。
以他的心机城府,怎么会不知道牵动了黑石,就等于是在阎王殿里挂了号,任你再怎么富可敌国也是无用。
因为你并没有与财富相符的力量。
这时候他才像是一个无助的老人,眼睛里开始浑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直到他看见苏留拾起了地上的这一个包裹,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解开了系好的扣子,看到里面的事物,好似魔怔了一般,喃喃念道:“盲目可以复明,失牙可以复得,连失去的腿,也可以再长出来。真的是传言中的罗摩遗体么?”
苏留悠悠地站起身来,抚平了略微有些褶皱的紫袍。
张大鲸抬起头,仰视这个只觉得这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他身影突然拔起,简直比山还要高,把他消瘦枯槁的身子完全罩在了阴影里,接下来这个年轻人的声音放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我并不是黑石中人,你当然也不会知道紫青双剑马上就要来杀你了。”
“但是没关系,我不但会救你,三个月后我还会交给你一具完整的罗摩遗体给你参悟再生之机,张老板等了这么多年,想来不多这三个月。”
“眼下你快想想,你的命值几何?”
肥油陈跟在苏留背后,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一句话,这时候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跟细雨瞬间眼神交汇了一记,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三分惊骇三分不解还有四分的不敢置信:
“苏留,是疯了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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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紫杀入土,青杀入我袖来
readx;这时候屋外就传来庄里下人的通报,“庄主,客人已经到了,东西也已经带来了。”
客人,自然指的是崆峒派掌门紫青双剑。东西,自然就是紫青双剑手上的罗摩遗体了。
张大鲸眼睛微微眯起,双目神采变幻,可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突然抬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愿意给你我的全部,只要你三个月后,一定要给我罗摩遗体,告诉我其中秘密。”他又喃喃重复了三个字“一定要”。
他说出这样的话,是所以人都没有想到的。
肥油陈跟细雨原还以为苏留是疯子,这时候却突然觉得张大鲸才是疯子。
张大鲸富可敌国,可不是说说而已,光是他遍布全国的一百七十家通宝钱庄,就完全能算是会下金蛋的鸡。
只是这个老人方才说,这一切即将都属于苏留的了。
一时之间,他们忽然觉得黑石组织勒索天下官员得来的收益完全不值得一提,往往各种皆是笑话。
他们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苏留身上,苏留听得外边传来的传报声,对着细雨两人点了点头,几人便提身纵藏匿到屋顶的宽梁上,收敛呼吸静静地等待。
张大鲸不愧是纵横商场的巨鳄,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原本在地上吃痛哀叫的保镖也迅速地被人抬走,又换上新的一批剽悍猛汉,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累得张兄久候,我心难安。”
紫剑真人那把名传江湖的紫杀剑此时随意地横在桌上,只淡淡地跟张大鲸说话,尽显一派教尊的风范。
张大鲸神情木然,伸手点了点这上好黄花梨木做就的桌上摆放的东西,这桌上,可不止着这一柄长剑。
金锭与银票,几堆满桌面。
饶是紫剑真人,这一下看到这么多的银财,也不免动容,他第一时间就伸出了他的双手,迫不及待地摸起一大块金锭,放在鼻端深深一嗅,好似一股子令人迷醉的气息直入了肺。
那古朴如树皮的脸上陡然绽开一丝森严笑意,对着身边如泥雕木塑一般的青剑微微点头。
这个青衣小道姑腰间斜挂着一把通体青色的宝剑,脸色冷肃,双手将她青布包裹里的那半截遗体奉上。
尽管苏留依旧告诉过众人这是假货,几人的呼吸仍然都急促了几分,等张大鲸与真遗体一番对比检查之后,颤抖着双手指着两人,竟说不出话来。
“动手!”
紫剑真人眼睛里寒光一闪而逝,一声厉喝道:“阿青,一个不留!”
青剑小道姑连眉毛也没动一根,一手拔剑,剑已穿喉,瞬间就先杀了一人,血溅到她白嫩如雪的俏面上,悚然刺目。
“哈哈,全死了,就没人能知是我做的了,对不住了,张兄。”
紫剑真人蓦地起身,疯狂大笑,笑的脸面赤红,双手将银票金子往包裹里一揽,刷刷两剑剑光激闪,已经点中了挡在张大鲸身前的两个猛汉咽喉。
“受死!”
紫剑真人一掌拍在黄梨木桌上,桌子砰地撞倒了一排冲上来的大汉,眨眼之间,紫杀剑第三次刺出。
身子腾略而起,紫光飞寒,离心丧若死的张大鲸心口只有三分距离。
就到了这个关键点上,紫杀剑却突然刺不进去了,他感觉跟自己朝夕相伴的紫杀剑放佛已经被一块赤铁夹住了。
“嗤”
紫杀剑已给他拔出,紫剑真人终究对敌经验丰富,眼前一暗,心知遇到的硬手,几乎在同时,紫杀剑由进转退,他只觉得额前青筋怒跳,环顾四周,竟然已经被好些人包围。
青剑都被一个黑衣冷面的女人擒住,动弹不得。
这时肥油陈抢先一步怒目而视道:“紫剑真人,不过是困兽之斗,公子跟前,还不速速下了剑。”一张胖脸怒张,很有几分凶猛狂悍之色。
紫剑真人更怒,他自忖大意落入圈套,哪经得起这般羞辱,简直连牙都要咬碎了,不过终究是城府极深,转眼就恢复了冷静,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子不管你什么来历,你若是有胆,就不要仗着人多,单人来跟老子对剑。”
苏留大笑道:“好啊,前日破了嵩山五个老头的几路剑法,今日又能再见识崆峒派的剑法。”
“找死!”
再不多说,辟水剑与紫杀剑已经当空交击了十数下,剑影绰约,苏留内力全数爆发,手里一剑突然加快了几分,紫剑真人不防,登时中剑。
剑过,剑分。
辟水剑尖已经在紫剑真人的肩胛上开了一个细小的口子,鲜血登时将他的紫青色道袍染黑,苏留垂首问他道:“降或者死?”
“你......”
纵横当世,自诩一剑无敌的崆峒掌教紫剑真人,根本不信自己今晚会失手落在这个十多岁的少年手上。
他勃然大怒,鼓起最后一口真气纵剑刺向苏留。
“老而不死是为贼。”
苏留目中厉光一闪,下一刻,紫剑真人的头颅已经飞起,泼洒下了温热的血。
肥油陈动容道:“公子先败了嵩山五剑客,又剑杀崆峒掌门紫剑真人,不日即将名动八表了!”
苏留微微一笑,却见对面的青剑小道姑突然笑了,她竟又提起了剑,凄楚一笑道:“杀的好!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她手里的剑就再次出鞘,却不是刺向场上人任何一人,只抹向自己玉颈。
她心里其实充满了对紫剑真人的怨愤,恨死了曾经以家人性命来强迫自己与他结成名义上的夫妻,恨不能一剑杀了他!
只是面对这个平素庄重小心的老男人,平日里急切也报不得仇,今夜居然死在了这年轻人手里。
眼见紫剑真人伏尸当场,她心里多年念想着的事情登时一空,不知道该怎么做,索性自裁。
苏留这才发现这可能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女,顿时对紫剑真人这个道貌岸然的老货又鄙视了几分。
这样一个懦弱而不懂得反抗的姑娘,本身并没有做过错事,几被紫剑真人从小就禁锢住自由,她的一生除了悲哀几乎没有别的鲜亮色彩。
连她身上的青衣,也是死灰色没有生命气息的青。
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生活着。
“你还不能死。”
青衣小道姑一剑横颈,却没有感到丝毫疼痛,她楚楚地抬起了头,就看见了按在青剑上的那一双很温暖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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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阴阳两气御崆峒
readx;青衣小道姑看见那双手的主人此时神情十分认真严肃,眼里迸射出的寒光简直比星光还冷。
青衣小道姑垂首道:“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苏留道:“我跟你有仇么?”
青衣道:“没有。”
苏留又道:“你有没有得罪过我?”
青衣迟疑:“应该......没有。”
苏留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青衣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苏留淡淡地问了三个问题,青剑小道姑就低下头陷入了迷惘,心想:他是谁,怎么杀掉了紫剑真人,捉住我反而不杀我呢?
苏留双掌一按一收,就将这柄青杀剑反握在手。
剑柄有古篆纹刻,剑名青杀,剑身青碧,隐有古意,总比不上辟水剑的奇诡婉转,也算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想了一会,青剑小道姑忽抬起了头,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他......害了我全家,毁了我一生,我......我原要报仇的......”
“谢谢你......我不知该怎么报答你。”她的脸上已经浮现了一抹胭脂也似的怯怯红晕,只是话还没说完,就遭边上之人打断。
“哼,真是个狐媚子。”
细雨冷冷道,双手环抱,飞掠出门,径自扬长而去。
“以后,你就叫青衣。”
苏留温和说道,看了看她依旧十分迷惘,继续道:“我要你做崆峒派的下一任掌门。”
“我......我......我该......怎么做。”
青衣小道姑鼓起勇气,直视苏留道:“你杀了紫剑这狗道人,替我那些惨死在他手上的家人报了血海深仇,我......我以后就叫青衣,我的命也是你的了。”
“你要我怎么做,杀人吗,我可以帮你杀人的。”
青衣小道姑抹了抹脸颊上的血迹,坚定地说道。然后她又感觉到头发上有一双很温暖气息的手,替她解开了高冠,用一根丝带将她的长发绑成一个马尾,将她原本有些跟她年龄不相符的冷肃的高冠随手一弃,微微凌乱的青丝也梳理的整整齐齐。
之后青衣小道姑就听见那身明亮的紫衣在她耳边温和道:“把崆峒派所有说的上话的人都召集到京城来。”
.....
“我绝不同意让青剑主持崆峒派的大事。”
“就是,乳臭味干小儿,也敢主持一派大事,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同道笑掉了大牙!”
“李长老说的是,紫剑真人武功是高,能慑服崆峒一众弟子,她青剑凭什么?又何德何能敢自荐崆峒掌门!?我常重之第一个不服,还是李长老来坐这掌门位置妥当。”
“老李我何德何能,常长老才是众望所归,此时崆峒非得有你领路不可。”
“常长老!常长老!常长老!”
“不服!不服!不服!”
高台下如山潮海啸一样的呼声大起,群情激奋,青衣小道姑在上边端坐,紧张抿起了唇,握紧了手里青杀剑。
紫剑真人平日酷烈刚愎,稍有忤逆,便对弟子长老施加责罚,在崆峒派本就不得人心,此时听闻他身死在黑石手里,崆峒派生出异心产生别样想法的可不止一个。
常重之眼角余光扫视全场,面上一副悲恸慈和的表情,嘴角却微不可及地阴冷一笑,心里简直欢声狂呼:大事成矣。
他在崆峒派里一向是最会做人,惯会收买人心,威望之隆盛,仅次于紫剑真人,此时成功鼓动了派内百十来个核心弟子的反对青剑上位,掌门的位置离他可谓只有一步之遥。
“常长老,是不是你不服?”
常重之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违和却不突兀的温和的声音,他双眉一皱,叱道:“你是哪位师长的门下,如此大胆,在长老面前也敢放肆!成何体统!”
等他看到这个人,才觉得有些惊异,心道:不对,这个穿着紫衣的小子穿的不是崆峒派的衣物,是什么来路!?
紫衣年轻人拾阶而上,站在台上淡淡微笑:“我叫做苏留。”
青衣立即跪倒,道:“这位是崆峒的师叔祖传人,身具崆峒派遗失的神功秘诀,尔等还不拜见?”
台下崆峒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常重之简直气炸了肺,哪里容得人搅局,叫道:“哪来的狂妄小子,什么狗屁神功秘诀,简直不知所谓,老夫来叫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崆峒神功!”
他心机城府何等深重,心知此时正是自己立威收慑人心的大好良机,话未毕,人已经掠出,只见一道青影翻腾几下,稳稳站到了台上。
“小子,嚣狂若此!你给我跪下!”
常长老暴喝一声,一剑如星点飞纵,他有意在门内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武功,这一路崆峒剑法故意使的花团锦簇,寒光熠熠,引来台下一大片惊呼:
“崆峒飞龙夺命剑,常长老武功相较紫剑真人不远了!”
青衣双目紧张地盯着常长老,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想要上前跟他搏命,却见身前一道紫影去的更快。
苏留连连冷笑,对上这个所谓的崆峒长老,脚下神行百变踏动,这花团锦簇的剑影,连他一边衣角也没有碰到。
常长老先前还得意洋洋,自以为得计,能先杀这个小子立威慑众,等他将一套崆峒剑法使得完全,才发觉不对。一连刺杀一百一十七剑,竟无一剑能沾到这小子的衣角!
如何能不心惊!
他心知不妙,不由地冷汗涔涔,立刻收剑后跳准备招呼长老们上来围攻,然而长剑却抽之不动,凝目一看,剑锋竟牢牢地被这个紫衣小子夹在掌间。
肥油陈此时身在局外,眼睛瞪的跟铜铃也似,仍然心惊不已,当日苏留也正是以这一种奇妙的武功压制住自己长剑,下一刻......
果然,常长老虎口剧震,双手一阵颤抖,却咬牙运气坚持抽剑而出,到了此时,已经转作内力相拼,他仍然坚信自己的内功是要胜过面前的年轻人的。
只不多时,常重之体内瞬间喷薄炸开的一道炎烈阳气与阴毒劲力,在一瞬间将他凝练的内力冲击到溃不成军。
他也没有肥油陈好命,此时苏留有意杀他,内力全数迸发,阴毒掌力潜伏他体内,数月之间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崆峒七伤之下,唯有阴阳如磨,才算正统。”
阴阳磨,统御两气,一手为阳,刚正霸烈,一手化阴,柔和若水。
这才是真正崆峒派应该有的武功,而不是这个世界的可笑好看的繁复招式。
“阴阳两重,阴阳两重,原来,本门传说中这门可御天下万敌的这门武功,真的存在!”
常重之忽然想起早故的师叔祖遗言,真是又惊又惧,双足酸软,顿失了雄心,拄着长剑跪倒当地。
“青衣是我门下,谁还敢质疑她的资格?你们服也不服?”
苏留拢袖大笑,横目四顾,目光所及之处崆峒派这百十个内门核心弟子不明所以,都觉的身上一冷,就如刀剑加身,只见得常长老低头跪倒,当前几位长老也都颤抖着身子屈膝跪倒,哗啦啦声响,轰然跪了一片。
“拜见掌教!拜见青衣真人!”
此时,高台上之上,一人紫衣负手独立,高台之下,数百人仆伏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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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千里见烟火,温柔飞神针
readx;苏留双手背负,沿着红玉楼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走。
他的脚步很稳重,呼吸很悠长,似乎身处于万众的崇拜仰慕的火热眼光里对他而言也不算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嘴角悬着一种泰然自若洒然自持的温和微笑。
今晚正是夜宴,好盛大一场夜宴。
整个京城都能看到城中最高那一座楼灯火在黑夜里亮了一宿,张灯结彩着的正是京城第一楼红玉楼。
今晚庆祝的是崆峒派的新任掌门青衣真人上位,此时红雨楼里恭祝如雨,欢笑如雷,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真是好一场繁华。
到场的人几乎不用多想,就已经知道了,今晚是个不眠之夜。
因为一个人,紫衣侯,苏公子。
每个人都对他感到好奇,因为这个人仿佛就这么凭空地出现在江湖,一月间就连折了成名二十多载嵩山五剑客,更一剑杀了江湖上往来无忌纵横无敌的崆峒掌门紫剑真人,还一手阴阳如磨神功镇压了崆峒派。
所以,苏公子就是紫衣侯了,紫衣侯就是苏公子。
据传嵩山这五位剑客那天后折剑之后全都消了雄心,直接回了嵩山,闭门谢客,从此不敢再多问江湖半点事;而紫剑真人之死,江湖里也有无数说法,有人就说是因为苏公子看中了美貌的青衣真人,也就是现任的崆峒掌教,纵情纵意一剑杀了紫剑真人。
当然真相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人们只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是崆峒派实际上的大权掌控者,也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高手。
短短数月内,紫衣侯声威之煊赫,只在当今武林第一人转轮王之下!
紫衣侯不但武功很好,还十分的有钱大气。
因为没有钱的人是不可能在红玉楼连订下十二天流水席面的,往来宾客如云,谁都可以来吃上一顿,这样大的手笔,简直是不把银子当钱使,实在是叫人心疼的要死,当然也叫红玉楼的罗修羽罗老板这十二天来脸上几乎都要笑出花来。
宴好,夜却很凉。
当空孤星凉月,屋檐上也很冷。
伏在红玉楼对面屋檐上的这个中年人却似麻木到没有一点感觉,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楼里的狂欢与喧闹,但他的身子平平伏住,一身的黑衣,几乎与浓黑的夜融为一体,从外边任何一个位置看,根本不会发现高高的屋檐上还有这么样的一个人,这个位置也恰好正对红玉楼顶楼最高的那一间房。
上这个房的人只有一个,紫衣侯苏公子。
他当然是在等苏留,然后杀了他。杀他用针,名动天下让小儿止啼的温柔飞神针。
很多顶尖的杀手们都有足够的武功和狠性,胆大和细心,也能够准确和残忍地杀死他们要杀的人。
但是很少有杀手像雷彬这么细腻能等,他已在这冰冷的屋檐上等了五个时辰,吃的是藏在怀里的硬馍、喝了两口冰冷的水。这么看来,雷彬身为黑石组织三个金牌杀手之一,确实是有道理的。
等一个绝好的机会,一击必杀那个近来声名日炽热的年轻人,因为种种线索都指向是他带走了帮主要的那件东西。
而紫衣侯,还没有出现。
雷彬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呼吸十分调匀,浑身肌肉也调节到能爆发到最强大的力量的状态,像一只亟欲噬人的孤狼。
......
“来了。”
脚步轻响,有人上了顶楼,当然是苏留,苏留温和地打开了窗,似要空气更通些。
雷彬已经很小心地观察了七日,每一天自夜里开始,观察五个时辰。
这七日来,他心里却有些悚然般的诧异:因为这七日来从没见过这个年轻人花天酒地恣意声色,也没有见他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过一次。
苏留已经盘坐着,面容恬淡平静,跟楼下的繁华仿佛两个世界;坐姿也很挺拔,腰背挺直;呼吸更加均匀悠长,很有规律,可见是在修炼内力。
这样有名气的人还能苦练不缀,简直是自律到可怕!
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他的功力只会越来越强!
雷彬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抬起了身子,他对眼下的局势瞬间有了清晰的判断,从此处掠进红玉楼顶楼,只需要三息,这三息之间,他全身肌肉震颤,飞针杀法发动,可以发出一连十七枚银针,射穿紫衣侯全身上下诸大要穴。
只要能有一枚针中,或能稍稍阻碍一下紫衣侯的行动,后续杀招发动,他必死无疑。
“他果然没有感觉到有人在接近,他果然练习内功着了迷!也该死了!”
雷彬暗忖,脚步狸猫一样的轻,踩在屋檐上只发出细碎的响声,若不细听,任是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只猫。
“嗖,嗖,嗖......”
第一枚银针蓬地射出,取向紫衣侯双目,第二枚针右袖而出,马上就追上了第一枚,射的却是紫衣侯巨府穴,第三第四枚果然很快就跟上了前面两针,直到第十七枚,角度刁钻无比,已死死地封印了紫衣侯左右闪躲的道路。
已过了三息,雷彬已经轻巧地跃进了窗格之内,呼出一口气,却听得“叮”的一声,紫衣侯右手横了一把短剑,已经将第一枚银针挑飞。
“你一定就是黑石的神针雷彬了,飞针杀法很有点意思。”
苏留只紫袍衣袖一挥,就抖落了十多枚银针,他的右手五指之间已经夹着三枚闪着银光的细针,随意甩开,“笃笃笃”一连三声,没入了窗台上。
“不愧是紫衣侯。”
雷彬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这个年轻的男人,近百年来江湖只一个转轮王,如今又多一个紫衣侯,果然并不简单。
对付不简单的人,当然已经不能再用简单的方法了。
于是雷彬立刻引动了第二波攻势,他抬头,厉笑一声:“杀紫!”
“杀紫!”
楼顶马上就传来回应响声,“砰”地一声,掉下来十多个人,这十多个人落地全是轻巧无比,看起来轻功都已经颇具火候。
这十多个人也都没有说话,十多双比刀锋还锐的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住了苏留,人也跟着目光扑了过去。
只是,这时候苏留身前却多了两个人,一个人很胖,脸上还带着和善暖洋洋的笑,好似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另一个身材曼妙,只是脸上却冷的好似能结出冰来一般。
雷彬看见这两个人拦住了他,突然不再发针,跳着眼角笑了。
然后他听到老伙计们背后的紫衣侯也笑了,肆意大笑。
很少有人肆意大笑依然不予人嚣张的感觉,正如极少数人在大胜的时候依然不会傲慢张狂的一样。
细雨跟肥油陈两人一左一右,一人一剑,挡在苏留身前。
雷彬见到了这两个对他拔剑对立的老伙计,互相都没有说话,但有些事情不用说也能明白的。
“今天晚上要载了。”雷彬突然心里一沉。
月光冷的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忽然之间雷彬觉得有些恍惚,耳边好像听到了儿子醒来的哭声,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家。
他抬头看了眼窗台外落下柔柔凉凉的月光,心情很复杂也很简单:
家里屋顶上的面条都晾干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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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千里见烟火,双刀神仙醉
readx;若是苏留能知道他此刻心里在什么。
他一定会觉得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一个十分奇怪可爱的人。
只可惜,苏留不知道。
此时他也并没有时间来想这些,因为苏留听到屋顶上一声极轻快脚步掠动,他双眉一扬,人已经冲天而起,纵身跃至楼顶,果然见到一个花袍背影正沿着屋顶飞檐疾走。
苏留清啸一声,真气倏地提起,脚步快速变动跟上,身子像一支利箭往前投去。
月色下,一人紫衣深重,一人花袍诡谲,前后追逐不定。
苏留只隐隐看见前边那人宽大的花袍罩身,显得身形十分枯瘦,心知却不是转轮王,倒是有些失望,但还是跟了上去,这一跟,倒是跟了小半个时辰,一路屋檐飞跃再纵下了城墙,前面这人的轻功也当真了得,苏留追到了城外荒郊才迫住了他。
花袍叠帽小老头收住身法,心知甩不掉苏留,嘿然冷笑:“紫衣侯,年纪轻轻的,轻功倒是不错,让老夫来瞧瞧你的武功怎么样。”
此处已是荒野,空旷的很,也别无避身之处,倒也算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霜亮双刀,突地握在连绳手里,连绳一声厉啸,霎时间花袍飞展,罩住了他整个人,一团乌云突地向苏留扑了过来,待到近身十步,双刀自花袍里探出,竟燃起了赤焰,冲腾如练,若是常人遇到此着,必定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应对,因为这样的出招方式完全脱离了一板一眼的套路模板。
火里有刀,刀里有火。
“火焰双刀么,术法好,刀法更妙!”
苏留轻喝一声,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彩戏师这火焰双刀,圆转如轮,其实是为了迷惑敌人,掩藏自己真正的出手动机,其中刀招变化,在这火焰里端的是神出鬼没,叫人意想不到。
火花四起,火星几乎已扑到了苏留脸上,但是苏留根本没有去看彩戏师的火光腾耀,也没有注意他的刀招变幻,眼光微抬,紧紧地盯着彩戏师的双腕,瞧得空隙,辟水剑毫不犹豫地下落翻折,正压住刀尖,只听得“叮叮”两声,刀剑已经相抵连连交击。
苏留终究是只得到辟水剑法些许招式变幻精髓,不得全部的微妙变化,此时若是换的细雨持剑,这一剑非得顺势而上,以内力控制剑绞断彩戏师持刀双手腕脉不可。
连绳双刀未竟,身子先颤了一颤,显然是内力不如苏留,他往后倒掠出数步。眼里火光一现,口中“呀呀”凄叫着,火焰双刀猛地连斩了苏留数十刀。
然而这双刀却稳稳地被苏留手里辟水剑接了下来,种种刀招,苏留已经渐明于心了,俱被他闪身避过,每到精妙处,苏留也不由地喝彩大笑,情难自禁。
这数十刀后,苏留气息还未大乱,彩戏师却已经冷汗淋漓,他看向苏留的眼睛里隐隐有了难掩的惊异,心知自己奇招已经迭出将尽,也不是苏留的对手,双手自腰背上一拉,一节长绳露出,急切之间大喝一声:“神仙索,起!”
正是他的看家本领,穿云踏雾,神仙索。
长绳倏地蜿蜒腾空,直冲霄汉,彩戏师哈哈一笑,纵身到了绳上,双手一拉,身子便上升看数米,潇洒随意,真如鱼遇了水一般自在。
只是,他正奋力往上之时,却只觉足下一重,原来苏留也运转神行百变追了上来,两人目光俱都森冷,便在长绳上一连交手,正是险况迭出之际,彩戏师手上一轻,抬头一看,头上长绳已经断了一截,他惊呼一声,整个人直摔了下来。
“你......你居然破了我的神仙索!?”
彩戏师连绳双目失神地看着地上散落的神仙索,开始咳嗽,剧烈地咳嗽,枯槁身体一阵颤抖。
“很简单,我的轻功还有出剑速度,永远比你快一点,就永远能拦住你下一步动作,截断你前一段的绳子。若是给你神仙索起势,我也不知这门奇诡幻术遁法能帮你逃到何处。”
苏留弹一弹辟水剑,剑音清萦,他反手收剑入怀,走上前去。
彩戏师此时才像个苍老的老头,一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嘶哑着嗓子道:“你为何不杀我?”
“无他,不忍见人间奇技神仙索失传而已。”
苏留很温和平静地看着瘫坐当地的彩戏师,彩戏师仰着头,就看到这个紫衣年轻人嘴角一抹温和笑意。
苏留淡淡地扫了彩戏师连绳一眼,道:“你的毛病,我已尽知,就在于肾水过多,胸前这道暗疮,日久生脓,是不是好不了?”
彩戏师连绳悚然动容,道:“这......你怎知道!?”
接着他便叹息,“不愧是紫衣侯,不但武功高绝,智计过人,诱使我跟雷彬出手,连医道居然也这么了得,天下间还有什么你不懂的事么?”
苏留怜悯叹息:“你这些年来为黑石卖命,落下了一身的伤,实在可惜,常人六十肾气衰,发变齿动,七十形体皆困,九十肾气焦枯,你虽有一身武功在身,这样下去至多不过十年,也难逃天命。”
彩戏师连绳眼神逐渐转作黯淡:“紫衣侯既然心知天下,自然所说的都是真话,但是此时我只希望你能骗一骗我。”
苏留洒然一笑,道:“这又有什么好欺你的,生死不过等闲事。”
“我现在只等与转轮王的最后一战,此时你若能助我一臂之力,日后也不必奔波劳苦,别的不说,只要你帮我训练出一批好手,我便放你逍遥人间,无拘无束,也不是问题,到时候我再着李鬼手为你调理医养內腑,总好过你凄凄惨惨贴着狗皮膏药。”
苏留见彩戏师已经有些意动,继续忽悠道:“我跟转轮王可大有不同,你若是不信,可以却问问你的老伙计,肥油陈,细雨,很快,雷彬也该做出选择了。”
连绳苦笑道:“你武功虽高,但是毕竟年少,我并不觉得你能敌的过转轮王,我跟他深交数十年,怎会不知道他的可怕之处。”
“他独霸江湖十多年未逢对手,我每每推演与他对敌之时,总要加上细雨还有雷彬,才有胜算,你若是再带上人一齐出手,才能万全。”
苏留笑道:“转轮王的武功,就在于辟水剑法还有一门神秘剑术。彩戏师你说你跟他深交数十年,那你可知道他其实是个太监。”
“什么!”
彩戏师瞠目结舌地指着苏留道,“这......这怎么可能。”
也怪不得他这么吃惊,连后边赶上来的细雨都有些不信了,双手环抱,冷冷道:“又在信口开河么?”
想想也是,武林霸主却是个太监,告诉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的。
苏留苦笑摇头,回头见又跟过来两人,正是肥油陈跟雷彬,雷彬木然地跟着肥油陈,一句话也不说,眼睛却牢牢地盯住了苏留。
苏留见得他这般模样,笑道:“雷老兄,我有幸能吃得你一碗面么?”
第五十七章 诛一世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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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彬还没答话,肥油陈已经抢先开口,道:“公子,今夜黑石来的一十七个杀手,已经全部擒杀,青衣真人如今正在红玉楼里主持大事。”
他连珠炮般地说着话,脸上肥肉不住地颤动,眉飞色舞,谁都可以看出此时他已经兴奋到不能自已。
说到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今晚来的都是黑石精英,恭喜公子今晚重创了黑石转轮王。”
得,肥油陈的情绪明显已经处于失控边缘了,也不知的是多年来转轮王的他的压抑过甚,还是此刻演技飙发,反正苏留已经躲得离他远远的,确切地说,是离肥油陈横飞的唾沫远远的。
苏留只点点头,瞄一眼白玉京里的进度显示,覆灭黑石”已然到了37之多。
彩戏师连绳翻身坐起,问雷彬道:“雷彬,方才紫衣侯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怎么选?”
雷彬低头,沉默,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
他这样的温柔内敛的男人,通常在情绪复杂的情况下往往会处于一个不爱说话的状态,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宣泄他心里的想法。
此时不但连苏留看着他,便连肥油陈、彩戏师、细雨都颇为期待地看着他。
然后,雷彬还是没有说话,双手握着两边袖里一般长短的钢刺,越来越紧。
连绳却等不及雷彬的答复了,肃然道:“如果刚才你跟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已经不适合动手,只适合做一个安稳的老头,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一语方毕,夜里有风吹来,彩戏师花鬓被吹的散乱,风凉入体,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样的彩戏师连绳,不像是方才跟苏留连过数百刀,举刀起火杀紫衣的霸气杀手,看起来倒真像是一个寻常的小老头。
苏留道:“你说,我知无不言。”
彩戏师问这句话的时候,都已经屏住了呼吸,似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他齿间迸出:“罗摩遗体,生残补缺,再生造化,是不是真的?”
苏留怔了一怔,道:“假的。”
他只说了两个字后,又喃喃念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很喜欢做这么不切实际的梦?”
连自己岂非都在做这个梦?
细雨凝目注视着他,彩戏师突然也沉默了。
苏留也是,张大鲸也是,彩戏师更是,转轮王也是,谁都是在做一个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这个秘密,当世除了那一个人,只怕再没人能得知。
“你们不信我,至少也应该相信细雨。”
苏留看向彩戏师的眼神里已经有了怜悯,漆黑如玉的温润眼眸,仿佛在释放着一种无声的温暖。
“好!”
彩戏师道,他双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怀里的通天绳,终于有了选择。雷彬一直沉默到了现在才有动作,他松开了紧紧握在手里的双刺,像是做出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看了一眼冷冰冰的细雨,道:“我怎么办,我跟他们不同。”
苏留笑道:“怎么不同。”
雷彬道:“我也想过退出,我也想过一个正常人生活,给我儿子晒面条作辅食。但他们不一样,没有家人,但是我没得选,我不投你,你是不是必杀我?”
这一下轮到苏留沉默了,他忽然注视着雷彬道:“我不杀你。”
雷彬冷笑道:“你不杀我?以你的手段,只怕下一刻就着人去找我家人了,你跟转轮王有什么不同?”
“杀人还要诛心,我杀你能得什么好处?你或许有不少积银,但肯定不会太多,至少没有我千分之一有钱。”
肥油陈这时候就钦佩地看了苏留一眼,道:“你肯定想不到通宝钱庄如今的东家是紫衣侯苏公子了。”
雷彬果然不愿相信,道:“张大鲸呢,难道紫衣侯是张大鲸的儿子不成?”
细雨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倒引来了在场几人的注视,因为她似乎从来都不笑的,所以她很快就收敛了细微的笑意,恢复了冰山模样。
“你不杀我,肯定是想要我加入你,那么我跟在转轮王麾下又有什么不同?”
“不同?当然有不同。第一,起码我没有转轮王这么小气,你可以问问肥油陈跟细雨;第二,我也不要你杀人,我只要你尽心帮我训练出一批我看得过眼的人才出来。
“什么样的人才?”彩戏师几乎跟雷彬在同一时候发问。
苏留笑道:“你们都是杀人的行家,训练的当然也是杀人的好手,以后再不用你们出手了。”
几人相视,都没有说话,眼神却已经告诉了苏留答案。
“你可以去开一个小面馆,只不过闲暇时能将你以前学到的经验交给一些后辈。”
“你的神仙索,也可以有传人,不是么?”
“细雨你......”苏留真觉得自己已是晓之以至情,动之以极理,没想到细雨还是不为所动,她冷冷地白了苏留一眼,哼了一声。
苏留苦笑,他当然知道细雨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无声抗议拒绝的意思。
雷彬却显然是有不同的想法,他郑重地对着苏留点头承诺,“我答应你”。
彩戏师边咳边笑,道:“这倒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我怎么能不试试看。”
还好这两人不像是细雨这样的油盐不进。
连绳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苏留道:“什么问题?”此时已经又回了红玉楼,欢歌依旧,他也依旧在喝酒。
连绳看了眼漾着鲜亮光泽的美酒舔了舔唇,唏嘘道:“我只想知道转轮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是一个太监。”
苏留笑了,道:“我说的话,也许不都是真话,但这句话,千真万确,日后得见,你也可以再问问他,看看他的脸色。”
雷彬坐在红雨楼最高的那一层的窗台上,叹息道:“哪里还能得见,再见不是我们死绝,就是他亡,我们竟给一个阉人卖命这么多年,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苏留笑道:“纵是阉人,能够掌控天下地方官员升迁死活,也能称得上是一时之雄了。”他顿了一顿,才再对着几人开口道:“不过一月,我必杀之。”
肥油陈突然讷讷道:“公子我该做什么,我也是厉害的杀手,我也能教杀人手段的。”
苏留笑道,“老陈你可不可以帮我数清楚到底有多少钱,我实在不知道张大鲸退休后留给我多少钱可以挥霍。”
肥油陈喃喃道:“很难数的,公子,一辈子都数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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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感谢!
第五十八章 天下第一狂徒
readx;“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以上是相处了两个多月后来自细雨姑娘的问题。
声音冷,人更冷,来了这样一座大冰山,红玉楼的顶楼似乎开始骤然降温。
苏留甚至听到女人的声音就知道是细雨,因为这一楼能不用通报直接闯入的除她之外也别无他人。
苏留看了眼面前大冰山,故意沉下脸,作傲然冰山状,冷冷地白了细雨一眼:“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这时他还不知,说完还颇觉的有一种高冷后的淡淡的爽利,但是他马上就懂得了得罪女人该吃到苦楚了。
细雨其实也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微微一笑,苏留身子一震,就如同见了鬼一般地眨了眨眼,再摇了摇头,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花眼,想要给自己再倒杯酒压压惊。
毕竟他还是太年轻,不太了解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任何举措都无疑是会让人十分头疼的。
细雨就趁着苏留倒酒再加上失神之际,身子急纵过来,她的脚步依旧那么轻盈那么稳重,细雨一手就抄起了苏留随意放在桌子上的辟水剑,苏留果然只顾着喝酒也不曾提防。
剑在她手上,辟水剑似乎就活了过来一般,剑尖指向苏留,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动作,剑身居然隐有清音欢鸣。
然后这一剑就不快不慢地到了苏留额前,时机也恰到好处,苏留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个地点这样一个人会对自己出手,当然也没有太过提防,细雨这些时日来连一次像样的刺杀都没有过。
现在,苏留正面带微笑,目光投向窗外,今天又下起了雨,江南阴雨,真不是一个好的天气。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头稍稍地一侧,偏着避过了细雨的这一剑。
然后他整个人都动了起来,因为不动不行,不动则必死在连绵细雨下。
神行百变果然神奇,瞬间发动,苏留就已经离开剑尖数米的距离。
等他正要长舒一口气,剑尖突然又到了心口,这一剑却是辟水剑剑身转了个弧度极小的小弯陡然加速追刺而来,苏留身子一拧,从容闪过了这一剑,他却盯着细雨的步法变化。
这一剑过后,再进,都是由上一剑再发生变化而来,剑身再次翻折,直取苏留颔下。
正臆测间,果然剑已经到了。
雨丝掠了进来,两个人却丝毫不在意,细微的雨点斜斜地打在苏留脸颊上的浅浅漩涡,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
细雨却变得更加的冷了,这一下不但是雨冷,人也冷,连她手里雨雪纷飞一般的辟水剑法都变的很阴冷。
当然,最冷的还是细雨在出剑的时候絮絮叨叨说的那几句话,本来以为是冷笑话的苏留一听到细雨说的这些话,突然觉得一种如释重负的温暖。
洒到他身上的雨点微暖,指向他要害的辟水剑也暖,连瞪眼冷视的大冰山都变的很可爱很温暖。
天资奇赋如苏留,只要一听就懂了,这是武功要诀,等到他完整地听了一遍,细雨正冷声重复到第二遍,又重新将她的四十一路辟水剑法从头到尾对苏留又使用了一遍。
“原来如此!”苏留心里赞叹。
种种内力转化,催劲用劲,借力发力,全部了然于心。
关于神秘的辟水剑法,好似有一层迷雾渐渐地散去。
苏留眼里亮光明灭不定,叹道:“原来是这样,无怪你能对辟水剑收放自如,转轮王能创出这一门奇剑,也真算是天下奇才。”
细雨深深地看了苏留一眼,道:“只有这样了。”说完,辟水剑又重归于静、剑身不再颤动,剑音便也逐渐消失。
苏留道:“细雨你的剑已经在手了,为什么不趁此良机,收了回去赶紧走,我一时不备,未必追得上你,你却要把辟水剑法的要招运劲心诀都告诉我?”
细雨收剑入鞘,轻轻地放回到了桌上,抿嘴道:“你如果单单自己苦练,武功急切之间已经进不得多少,杀了转轮王自己也要重伤或死。”
苏留沉默,握住辟水剑柄,还有既是冰凉又似温暖的余温。
细雨冷冷道:“我既然答应过三个月后离开,就不会说话不算话,更不想让我履行诺言的对象死在转轮王的手里。”
苏留马上鼓掌道:“果然是不愧是天下第一女杀手的风采,佩服佩服。”
细雨脚步顿了一顿,不知道为何每每听得苏留说话总是要气的牙痒,此时几乎按捺不住又要拔剑出击,只是一摸腰间,细雨自哂一笑,辟水剑可是又重新躺在了窗边的桌子上,并没有系挂在自己腰畔呢。
她昂首不理苏留,正要出门,门外却有人不让她出门了。
“你对主人出手么!?”
门外这人正是崆峒派的掌教真人青衣,她用一种不加掩饰很不满的语调问着,一双明眸里闪现过一种更不加掩饰的愤愤。
她在门外,却不知门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下一刻,青杀剑已经如电般一闪出鞘,这一剑的气象跟辟水剑大不相同,细雨只是无奈地腰身一拧,躲过了这崆峒派的飞龙剑法。
青剑陡然转疾,剑尖再次飞起,但是没有到细雨面前,“叮”的一声,一点寒芒掠出,带着青杀剑已经偏转了方向。
“飞针杀法?”
细雨挑挑细眉,冷声道:“雷彬的温柔飞神针你也学了去了,不枉费了你收买的人心,彩戏师的神仙索踏云步跟火焰双刀你学会了么?”
“踏云步已经差不多了,神仙索却不可得。”
“青衣,你收剑罢。”
苏留淡淡地说了两句,揽杯一饮而尽,之后背负双手转身,看向窗外云月,道:“谢谢你传我辟水剑法要诀,那一战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现在我回答你问的那两个问题。”
到了此时,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十分沉重严肃,一字一字,好似有一种魔力,刺穿到人的心底: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我要先控崆峒,后覆黑石,以无边的财富作为根基,一统江湖,唯我独霸。当然,天上地下也不止一界之地,你现在不知道,以后你会慢慢知道,因为,这条路我们已经开始走了。”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你也知道,我是苏留。”
“咚”
青衣小道姑已经跪在了地上,细雨看见她嘴角还带着柔柔婉婉的纯澈而又狂热的微笑,仰着头高跷马尾像看着一尊神明一样抬头睥睨的紫衣,紫衣长发无风自动。
窗外细雨连绵已绝。
“我们?”
细雨转身,两人正好在一条直线上的位置背对背而立。
她努力克制嘴角扬起的很细微的骄傲弧度,喃喃念着:“好一个天下第一大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