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唐伯虎
虽然很想知道,但是朱厚照还是没去探究,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朱厚照明白这个道理。至于对方让自己看到这份题本的目地,朱厚照琢磨了几天,心里面似乎也琢磨出一点意思了,只不过琢磨出来之后,朱厚照一身冷汗。
夜晚,朱厚照再一次来到乾清宫跟着老爹批给题本,只不过这一次朱厚照将锺的题本放了回去。
“想明白了?”朱佑樘看着朱厚照见题本送了回来,脸上带着笑容的问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声东击西,借力打力,厉害!”
朱佑樘笑着说道:“当然厉害了,不过这只是一个试探,在试探你,也在试探父皇,只不过饶了一个弯子罢了!”说着朱佑樘将那份题本拿在了手里面:“戚尤虽然隐藏的隐秘,但是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人的。”
“戚尤和寿宁侯过从甚密,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寿宁侯进宫求乞盐引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寿宁侯没成,还被你给训斥了一顿。”
“这就代表着你对勋戚的态度,尤其是对勋戚敛财的态度,而在这个时候戚尤建言要成立盐铁司,这里面要说没有寿宁侯参与,谁都不信。”说着朱佑樘看着朱厚照道:“所以把这份题本递上来,很简单,只是想牵连出这一份十二条陈。”
“上一次关于勋贵勋戚以及庄田的事情朕就没答应,这一次只不过是想让你说服朕罢了!”
朱厚照心中直跳,一群老阴逼,如果自己不找老爹建言,那么自己之前的人设就像假的一样,建言了,他们就趁机打击勋戚。反正无论自己怎么做,他们都能够摸一下自己这个太子的底细,然后就是试探老爹的态度。
大臣们都知道戚尤和寿宁侯的关系,别人能不知道吗?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怎么对待这份题本,那就有学问了。
如果下旨动一动勋戚,敲打一下,那就证明皇帝对寿宁侯伸手到盐政不满了,戚尤说不定直接就外调出去了。如果不动,不敲打,继续留中不发,那就代表着皇帝默认了这件事情,那么自己这些人就要做出选择了。
是反对还是赞同,要拿一个主意了,不过无论是反对还是赞同,皇帝的态度自己这些人是知道了。
只不过递上来一份留中的题本,这里面藏着这么多的弯弯绕,朱厚照想再骂一句老阴比。
朱佑樘看着咬牙切齿的朱厚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要习惯,君臣之间相互试探在正常不过了,很多事情是没法摊开说的。他们走了一步,下一步就轮到咱们走了,所以你想想看,咱们该怎么走。”
轻轻的点了点头,朱厚照见老爹这么说,心里面明白,这事还得自己想办法,不过这事暂时可以放到一边了,父子二人继续批改题本。
很快朱厚照就发现了一份有意思的题本,这份题本是锦衣卫那边上的,居然是关于去年的科举舞弊案的。朱厚照没想到大明还有这么一个事情?翻看了半天无聊的题本,朱厚照很快就被这份题本给吸引了。
这份题本来自锦衣卫都指挥使某斌,奉命调查鬻题一案,这上面清楚明白的写着查无鬻题实据。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朱厚照关注的,因为朱厚照关注的鬻题案的两个主角,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唐伯虎,另外一个叫做徐经。这个人徐经很多人或许不清楚,但是朱厚照却知道,因为这个人的后辈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存在。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徐霞客,而徐经是徐霞客的高祖,此时徐经所在的徐家是梧塍徐氏的人,这一次的科场舞弊也梧塍徐氏是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对徐氏家人影响颇大,徐经的遭遇对徐霞客的思想不可能没有一定的影响。
当然,另外一个人受到的影响也不小,这个人就是唐伯虎,唐伯虎悲惨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与电影之中的风流才子唐伯虎不同,历史上真实的唐伯虎是一个大悲剧,非常非常悲剧的那种。
想到这里,朱厚照的记忆也渐渐的想起了更多的东西,比如前世他随意翻找的唐伯虎的资料。唐伯虎其实也是名门之后,唐家的始祖是前凉凉州晋昌郡陵江将军唐辉,这也直接影响到了唐寅,他在自己的书画题名中也常用“晋昌唐寅”落款。
到了唐初,其祖唐俭跟随李渊起兵,被封为“莒国公”,所以唐寅也自称“鲁国唐生”。
说起来唐俭在唐代也是大名鼎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贞观初年,朝廷一面派唐俭为使说降突厥,一面派李靖进军。李靖奇袭突厥,生擒颉利可汗,唐俭于乱军之中逃生,这也是唐俭的成名之事。
前世朱厚照看到这个时候,还对这事挺惊讶,没想到唐伯虎居然是唐俭的后人。
到了大明,其祖唐泰任兵部车驾主事,死于土木堡之役。唐泰的后代子孙多散部在苏州吴县白下、桥里间一代。唐唐伯父也正是出生在这一带,其父唐广德经营一家小酒馆。唐广德希望儿子读书,走科举之路,复兴门楣。
事实上唐伯虎也不负父亲的期望,十六岁中苏州府试第一入庠读书。二十八岁时中南直隶乡试第一,次年入京应战会试。
唐伯虎的悲剧人生主要体现在他的亲人上,弘治五年,唐伯虎的父亲去世,而母亲、妻子、儿子、妹妹亦在这一两年内相继离世,家境逐渐衰落,在好友祝枝山的规劝下潜心读书准备科考,可以说唐伯虎的科举是带着父亲、母亲、妻子、儿子的期望的,这是遗愿。
唐伯虎的这个遭遇,后世有人说好莱坞巨星基努里维斯差不多,可是基努里维斯那个是假新闻,唐伯虎这个是真的。
事实上此时的唐伯虎已经有些放浪形骸了,亲人的接连去世,使得唐伯虎时常放浪形骸,整日里眠花宿柳,仿佛人生失去了目标,现在科举就是他的目标了,只不过现在他又被科举鬻题案牵连了,这个目标也要没了。
第六十二章 科举
这一次的科举鬻题案对唐伯虎的影响非常大,他在给好友文征明的《与文徵明书》之中详细的剖解了自己,本居“东南文士之上”,由于科场案,忽而成了“众恶所当”,被“毕指而唾”的人物。
这正如祝允明在为唐伯虎写的墓志铭中所说的:“有过人之杰,人不歆而更毁;有高世之才,世不用而更摈,此其冤宜如何已?”
朱厚照看着手中的题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对朱佑樘说道:“这份是锦衣卫递上来的折子,说是本次鬻题案,查无实据,但是徐经进京晋见程敏政时曾送过见面礼,唐寅也因曾用一个金币向程敏政乞文,送乡试座主梁储。”
这份题本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就没再写什么,朱厚照叹气,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某斌果然会做事。
鬻题案查无实据,这个事情不是某斌说的,他前面不过是一个铺垫而已,因为这件事情之前朝廷就查了。事实上整件事情一直都隐藏在迷雾之中,让人不能辨明真相,整件事情还要从两个人进京赶考开始说起。
唐伯虎系弘治戊午解元,而徐经则是弘治乙卯第四十一名举人,徐经比唐伯虎早一科,用后世的话来说算是学长。
徐经与吴郡文士多有交往,与唐伯虎最为莫逆,欲以才名相引重。至弘治己末大比之年,两人相约同船赴京会试。抵京,客于施舍,“六如文誉籍甚,公卿造请者阗咽于巷。徐有优童数人,从六如日驰骋于都市中,都人瞩目者已众矣”。
说白了,徐经就是非常高调,一副富二代的做派,在京城里面长袖善舞,结交公卿,大有意气风发之势。
由于徐、唐两人在京师的行动惹人注目,会试中三场考试结束,顷刻便蜚语满城,盛传“江阴富人徐经贿金鬻得试题。”
户科给事华昶便匆匆弹劾主考程敏政鬻题,事连徐经、唐伯虎。朱佑樘敕令程敏政毋阅题,其所录之卷,由大学士李东阳会同其他试官进行复审,结果证明徐、唐两人皆不在录取之中。
说白了一句话,唐伯虎、徐经两个人谁都没考中,前面白瑟了。
什么鬻题根本就是扯淡,如果能够提前拿到考题,以唐伯虎南直隶乡试解元的身份能考不上?关键问题在于这个解元就是没考上,按道理说不应该啊!要知道南直隶那可是大明科举非常凶猛的地方,类似于后世的高考大省。
这个大省可不是光在省内竞争,那是要放到外面和全国竞争的,像唐伯虎这样的省状元居然没考上,这里面怕是有事。
不过这事不是关键,这事的关键点在于钱财上,程敏政收了徐经钱财,这个是肯定的,只不过按照徐经的说法,他是为了给自己已故多年的祖父求墓志铭。无论程敏政收钱后有无任私之心,但徐经的目的却十分明确,即与程套近乎,还与李东阳拉关系,替已故多年的祖父徐颐求墓志铭,其结果不正如他所愿,“拟作文字,竟与试题合”吗?
徐经还说来京之时慕敏政学问,以币求从学,间讲及三场题可出者,经因与唐寅拟作文字,致扬之外。
说白了,徐经来到京城的时候,仰慕程敏政询问,拿了钱去拜师,然后就讲到了这一科试题可能出自哪里,徐经与唐伯虎回去之后就做了样文,但是样文泄露了出去,这事也就被别人知道了,然后试题与徐经唐伯虎作为的样文一样。
朱厚照上下翻看整个案子的过程,这里面怎么看都有事,你一个进京科举的仕子,你跑人家主考家里做什么?还送钱,唐伯虎也跟着去了,为自己的座师求了程敏政一文,这玩意瓜田李下,简直就是要了命了。
见自己的老爹看着折子,朱厚照也没心情继续看折子了,而是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老爹。
朱厚照很想知道老爹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锦衣卫的题本很明确,鬻题案是没有的,这个是大方向,因为唐伯虎和徐经都没中,这个也说得过去。不过后面锦衣卫也给出了其他不妥的地方,皇上要处置也是有了名目的。
说白了,皇上想怎么处置都行,锦衣卫理由都给找好了,事情办得非常妥帖。
历史上便是以查无鬻题实据,以徐经进京晋见程敏政时曾送过见面礼,唐寅也因曾用一个金币向程敏政乞文,送乡试座主梁储,两人均遭削除仕籍,发县衙为小吏。程敏政罢官还家,华昶坐奏事不实,降职处分。一场科场大狱,以各打五十大板结案。
程敏政归家后愤郁发疽而亡,唐寅耻不就吏,归家后夫妻反目,休妻,消极颓废。
徐经加梧塍后,闭门读书,并作《贲感集》以明志。朱佑樘死后,徐经一心盼望新天子的赦令,希望再返科举仕途。次年以慕司马迁的齐、鲁、燕、赵壮游为名,北上京师探听消息,但因科场失意后体质一天比一天差,不胜旅途劳顿,至京便卧病于永福禅寺,于正德丁卯客死京师。
良久,朱佑樘放下了手中的题本,看着朱厚照问道:“皇儿觉得此事该如何做?”
“自然是要查清楚的!”朱厚照在一边开口说道:“抡才大典,为国取仕,当然是要公平公正公开,不然如何安天下人之心?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看着儿子的模样,朱佑樘不禁为之气结,什么时候这个臭小子也学会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不过朱厚照的倒是响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宁王得知了唐伯虎的大名之后,派人去招募了唐伯虎,然后唐伯虎就发现了宁王又造反之心,于是唐伯虎就装疯,居然被宁王给放了出来,这个是真事。
可见唐伯虎不光诗画双绝,为人也是很有些才能的,首先是他能察觉到宁王要造反,可能也是宁王和他说的,不过可能性不大,不然宁王不会发他走。其次就是他能装疯骗过宁王,可见也是有心思在的。
第六十三章 忧虑
朱佑樘看着自己的儿子,瞪着眼睛,半天没说话,朱厚照也跟老爹对视,只不过是眨着自己的大眼睛装无辜。
良久,朱佑樘狠瞪了一眼儿子,然后才开口说道:“已经让人查了,也对峙过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不认罪,想要查明真相很困难,加上外面舆情汹涌,这事如果处理不好,那是会出事情的。”
朱厚照撇撇嘴,出事情?在朱厚照看来这更像是一次舆论的迫害案,徐经和唐伯虎明显被坑了。
虽然这两个二货干的事情实在是不靠谱,可是这事干的肯定不止他们一个,谁让这两个家伙这么高调呢?朱厚照都不敢想,怎么就什么都泄露出去了?这个时代这些人比后世的狗仔都牛,怎么就什么都能查到呢?
像这种鬻题的事情,那不得悄悄的干?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满城风雨了呢?
如果前世朱厚照知道高考试题,他肯定谁都不告诉,怎么这就弄得尽人皆知了呢?
朱厚照看着老爹,直接说道:“那就更要查清楚了,不然不足以平民愤,不然不足以安人心,不然不足以对天下有个交代。”
反正朱厚照就是车轱辘话,一点也不向正题上说,经历了叶淇事件,朱厚照已经发现了老爹的变化了,他不在深信那些读书人说的东西了,这些人嘴上高大上,实际上压根就没什么下限,不能被他们给忽悠了。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良久,朱佑樘笑骂道:“小滑头,行了。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父皇,其实这事很简单,会试刚刚考完,大街上已经流传出了‘江阴富人徐经贿金预得试题’,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有人见过徐经写的文章,这文章与会试考题一样,这也是这一次鬻题案的难点,如果没有鬻题,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其次儿臣看了一下与锦衣卫折子一起递上来的卷宗,这件事情是怎么牵扯到程敏政的?一来是徐经和唐寅都曾拜会过程敏政。”
“一个说敬佩程敏政才学,想要拜师,一个像程敏政乞文,瓜田李下啊!儿臣还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次会试科举试题很生僻,所以好的文章不多,但是在阅卷之时,程敏政见到两篇精彩的文章,大赞这两篇文章必是徐经、唐寅所作。”
“从前面这些事情来看,鬻题看起来是真的,但是又不像真的,如果是真的,唐寅徐经又岂会让人看到自己写的样文?做好之后必然熟记于心,然后付之一炬,唐寅可是应天府的解元,不必请外人做样文。”
听到这里,朱佑樘点了点头,赞赏的看着儿子,先不说对错,但是儿子怀疑的疑点是有道理的。
“其次便是程敏政,如果他真的泄题给了徐经、唐寅,那不应该疏远他们?甚至假做不熟?为何要在阅卷之时盛赞两张优秀的卷子是徐经、唐寅二人所做?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一样不符合常理。”
“整件事情藏在迷雾背后,想要查清真相,怕是很难啊!”朱厚照说着说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着朱厚照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老爹。
事实上现在朱厚照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老爹直接将徐经和唐伯虎予以重处,一部分是因为要给舆情一个交代,另一部分应该就是真的生气了。削了唐寅、徐经的仕子籍,同时发为吏,要知道读书人是看不起吏的,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将二人的尊严踩到了泥地里面。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朱佑樘这样的皇帝要对这两个人这么做呢?估计也徐经直到最后也没说实话有关系,或者说是为了震慑。
进京赶考的仕子,别的先不说,你跑去考官家里面又是求文,又是送钱,这样的行为让人很难觉得你没问题。这样的人做什么官,让朱佑樘更恼怒的是程敏政,你是多不会办事?居然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来。
朱佑樘看着朱厚照的样子,微微笑了笑,不过还是开口说道:“有些时候,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苦心钻营,会试之前上门巴结考官,即便没有鬻题,也足见心思不正。程敏政,身为会试主考,理应立身持正,他难道就不知道避嫌吗?”
事实上朱厚照还是觉得这个鬻题案是不存在的,这个时代有这样的人,他们觉得君子不需要做这种事情,做什么事情都坦荡荡,为什么要瞒着人?为什么要避嫌?那不是自己的作风,不是君子所为,朱厚照很清楚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还不少。
程敏政十岁时,以“神童”被荐入朝,由皇帝下诏,就读于翰林院,十九岁,以《尚书》中顺天府乡试第一人。二十三岁,举成化二年一甲二名进士,为同榜三百五十余人中最少者。历官左谕德,直讲东宫,学识渊博,为一时之冠。孝宗嗣位,擢少詹事,直经筵,礼部侍郎。
看看程敏政的履历就知道,这人一辈子都在读圣贤书,做出这种事情,朱厚照一点都不吃惊。
徐经和唐伯虎去找他,也不奇怪,因为这位是什么人?科举届的老前辈,学霸级人物。徐经是怎么回事朱厚照不知道,但是朱厚照觉得唐伯虎去弄考题的可能性不大,唐伯虎可是南直隶乡试的解元,才高八斗不一定,但是放浪形骸恃才傲物是一定的,他会去跑去弄题?
“你说说看,如果这件事情让你处置,你打算怎么办?”朱佑樘看着朱厚照,再一次问道。
这一次朱厚照漠然了,事实上这事很好办,直接处理了也就是了,首先是程敏政,你一个会试主考,考前应该避嫌,这个不用说了吧?可你呢?不但过从甚密,还收钱,还给他们写文,脑子呢?即便没鬻题,这种没脑子的官也趁早回家,清流官还好,掌握了实权还不定干出什么事情来了。这样的官就别干了,回家去,罢职还家就可以了。
第六十四章 帝王心术
从事情本身来看,他就不关乎什么君子坦荡荡,即便是在坦荡,他也这么个干,你不光是一个读书人,你还是一个官员。你知道这事造成了多大的恶果吗啊?你这让仕子舆情汹汹,搞的朝廷非常的被动,从这一点上来看,你不适合做官。
说白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闭门谢客吗?你要是闭门谢客也就没这么多的事情了。
至于徐经,作弊不作弊的先不说了,高调不知内敛,进京之后结交考官,仕子你就老实的考试得了,搞什么这些有的没的?唐寅,求程敏政文给座师,朱厚照很想撬开这些人的脑袋,看看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厚照也大概明白了自己老爹前世为什么那么处置了,首先是程敏政,这个人不堪大用。
从程敏政的从政履历上就能看得出来,程敏政下一步应该就是入阁了,最多在任一任实务官。从科举到翰林院,然后再到六部侍郎,最后如何,这是翰林院官员的升迁之路。可是朱厚照却觉得这里有问题,他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大明会有很多拍脑袋的政策。
这些翰林官之前一直在读书,科举之后进入翰林院修书,可以说一辈子没做过实务官,不知道县府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后世的官员那都是一级一级升上去的,缺少地方任职经验是绝对走不到高位的,可是大明却反过来的。首先就是这些人没当过地方官,他们对地方对百姓的了解很浅薄,脑袋里面只有圣贤书。
程敏政就是这样的官员了,这样的官员直接罢官回家也就是了,朱佑樘也是这么做的。
徐经和唐寅两个人就更简单了,不过是两个仕子罢了,大明科举哪一科没有仕子?多的数都数不清。像这种会试之前结交考官的人,心思不纯,逢迎拍马,这样的仕子留着做什么?拉出来正好震慑天下读书人。
直接削去仕子籍,发配为小吏,吓唬吓唬那些读书人,以后都老实点,别搞什么小心思。
另外就是震慑了,不但震慑了当官的,也震慑读书人,别走程敏政和徐经唐寅的老路。
处置户科给事华昶就更简单了,这家伙所奏不实,贪功冒进,觉得抓到了大把柄,是一个机会,结果搞得一团糟,上下乱糟糟。现在下面还是舆情愤愤,乱的很,使得皇上只能罢免程敏政,处置徐经唐寅,自然是要处置的。
只不过三个人里面,华昶的除非是最轻的,只是降职罢了,这也看得出朱佑樘对他只是小惩大诫。
看起来三方各打了一板子,类似和稀泥一样的做法,但是每一个举动后面都是有深意的。
叹了一口气,朱厚照对朱佑樘说道:“父皇,科举是抡才大典,既然没有舞弊存在,那也就没了什么罪过。”一边说着,朱厚照一边斟酌着词汇:“小惩大诫也就是了,处置的重了,反而让人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了。”
朱厚照其实还是想做点什么,不让三个人和上一世一样惨,另外他也想听听老爹的想法,看看老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抡才大典?”
听了儿子的话,朱佑樘自己就笑了,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笑着说道:“科举第一要义从来不是抡才,也不是化育天下。这天下人才何其多?每次科举都要抡才,那得有多少才?全用上,这大明就要冗官了,可见人才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听了老爹的话,朱厚照顿时懵逼了,随即有些明悟,在后世大家总喊着人才是第一生产力,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可是那是后世,各种学科发展壮大,当然要有足够的人才来做这些事情,大家也都不是奔着当官去的。这个时代不一样,科举就是为了当官,大家读书也是为了当官,这个时代读书人不做别的,如果真的都用,那就真的冗官了。
朱佑樘见到儿子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科举的本质其实就是牢笼志士,让天下的聪明人都进到科举的牢笼里,让他们钻研章句、白首穷经。这样的话,这些人就不容易异想天开了,也不容易被歪门邪道所惑。”
“读书人安定了,天下就安定了。即使还有其他人想造反,也不过是些草寇之流,成不了什么大事。”
“但是也不要过分宠这些读书人,最后让这些人自以为是,难以驾驭。这一次的事情要严惩,既可以威慑作弊之流,同时又可以告诉天下读书人,国家是朕的国家。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做着朕的官,那就别来读书人那一套。”
朱厚照看着老爹,突然觉得似乎有些不认识老爹了,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自己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仁君,在朱厚照看来怎么就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登基之时地位浅薄,这些年收权收人,随时准备干一票大的,按照历史进展,一扫积弊,调理官吏,然后就是改革,只可惜,死的早。
从历史上朱厚照的做法来看,他的改革应该是继承自他的老爹朱佑樘。
其他的事情不说了,在朱厚照看来老爹的帝王之术真的是炉火纯青。
不少人都说嘉靖皇帝的权谋之术了得,可是在朱厚照看来只能在老爹屁股后面吃灰,老爹悄无声息的做事,还能留下好名声。要知道老爹登基的时候,内阁里面首辅万安,次辅刘吉,这都是老奸巨猾之辈。
虽然被成为纸糊三阁老,可是那只是说他们不做事,可是揽权结党方面,他们可都是行家。
登基之后干掉了万安,以刘吉为首辅稳定朝局,五年之后羽翼丰满又干掉了刘吉,亲自提拔谢迁和李东阳。从这一系列操作来看,老爹的权谋之术很厉害,这就很说明问题了。加上这一段时间老爹的教导,无论是关于四官四政,还是这一次的科举,这全都是帝王心术。
“那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朱厚照抬起看着老爹,开口问老爹道。
“说吧!”朱佑樘没回答朱厚照问题,而是笑着说道:“你要做什么?”
第六十五章 命硬之人
朱厚照知道自己的作为瞒不过老爹,毕竟老爹的帝王心术还是很厉害的,在加上自己表现的也明显了一点。
“儿臣就是觉得那个唐伯虎可惜了!”朱厚照看着老爹,然后说道:“这个人少有才名,南直隶的解元,儿臣早就听说过他。这个人豪爽大气,不拘小节,或许有些放浪形骸,但是很多人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儿臣却找人查过。”
“唐寅的父母妻子儿子和妹妹相继在两年内全都去世了,原本和谐幸福的一家,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收到这里,朱厚照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老爹,然后说道:“这事放在谁身上谁能受得了?没自杀都算轻的了。”
“唐寅的父亲自小就希望能够读书,能够考科举,能够光耀门楣,这个唐寅是唐代名臣唐俭的后人,唐寅自小也非常的努力,不想让父亲失望,唐寅或许也就只剩下父亲遗愿的科举了。”朱厚照说道这里,苦笑着说道:“可是如今又被卷入了科场舞弊里面了。”
听了朱厚照的话,朱佑樘也漠然了,这人也太倒霉了吧?家里亲人去世,这没什么,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可是这个唐寅两年之内连死数名亲人,而且都是父母妻儿这样的至亲,全都死了,朱佑樘不禁想到了一个可能,对儿子朱厚照说道:“这不是天煞孤星吧?让人给他批命看看吧!”
无语的看着自己的老爹,没说话,因为朱厚照也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说这世上没这事?这个与这个时代的人解释不清楚。
“唐寅这个人,恃才傲物,加上丧亲,所以放浪形骸,但是说他科举舞弊,儿臣是不信的。这个人是真的有才学,他是南直隶的解元,加上他是为了完成父亲遗志才来科举的,如果是舞弊中试,他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父亲交代?”
朱厚照继续说道:“如果严惩他,儿臣觉得可惜了!”
朱佑樘看了一眼朱厚照,想了想说道:“行,这事交给父皇了!”说着朱佑樘想了想,然后说道:“原本父皇是想削掉他们的仕子籍,然后发为小吏的,震慑一下仕子大臣。既然你觉得应该留一点余地,那也行,发往西北军前三年吧!三年之后再让他们回来参加会试,像你说的,恃才傲物,放浪形骸,正好去西北磋磨一下。”
听了老爹的话,朱厚照心里面不禁想到了一个画面,唐伯虎长袍大衫立于城墙之上,张嘴吟诵自己的得意之作。一阵西北风吹过,扬起了漫天的黄沙,直接灌了唐伯虎一嘴。
“父皇,唐伯虎长于江南,送到西北军前,别再死在那里了?”朱厚照有些迟疑的说道。
人们常说故土难离,一方面是乡情,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水土不服,唐伯虎这样的人江南人弄到西北去吃沙子,即便是他什么都不干,那里的环境也够他喝一壶的。
这一次朱佑樘没有答应朱厚照而是摇了摇头,面容严肃的沉声道:“成大事者,必然要受一些磋磨,再说了,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你放心吧!听你说朕就知道了,这个唐寅是命硬之人,全家都死了,他还活着,没那么容易死。”
朱厚照顿时就无语了,什么命硬之人,还不是和天煞孤星一个意思,不过朱厚照也知道,这是老爹最后的让步了。
反正这事也要惩处,不然没法交代,现在这样也好,正好送他去西北锻炼一下,免得整日里放浪形骸的。
这件事情父子二人算是达成了一致,将手中的题本写上处理意见,然后放到了另外一侧,朱佑樘看着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盐政的折子你看了吗?”
“全都在这里!”朱厚照点了点头:“我让他们做了分类,凡是关于盐政的折子全都在这边!”说着朱厚照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摞折子。
点了点头,朱佑樘伸手将题本拿了起来,然后翻看了几份,最后无奈的说道:“还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啊!”
“在正常不过了!”朱厚照笑着说道:“有人想要权,有人想要钱,有人什么都想要,有的人什么都不想要,单纯的觉得行或者不行,众口难调啊!”
“有人说设立盐铁司乃冗官,有人说这样的确有利于管理盐政,有的人说盐铁司不应该置于户部之下,应为单列衙门,有人还说要把盐铁司归内阁。”朱佑樘想到这里顿时就笑了:“这些是嫌内阁的权力太小吗?”
这句话朱厚照听出了嘲讽,显然内阁的权力不小了,很大,非常大,如果把盐铁司归内阁,那就开了内阁直属衙门的先例,那破坏力可就大了去了。
要知道内阁虽然权重,但是却是皇帝的秘书型机构,是辅助,这么多年内阁篡权已经很厉害了,内阁首辅没有宰相之名,但是却有宰相职权。如果不是还有其他内阁大学士分权,那么内阁首辅就是名副其实的宰相。
自从于谦开始,文官的权势就一直在加强,这其中就包括强势的内阁大学士,从刘健到后面的杨廷和,从严嵩到徐阶,再到后面的张居正,皇帝的权势是一步一步的被削弱的。
嘉靖皇帝斗了一辈子,还不是想把权力拿回来,张居正死后,万年历皇帝派出去的太监都能被打死,最后还不了了之。一直到天启皇帝任用魏忠贤,这才把权力抢回来一些,可是没什么用,死的早。如果现在让内阁直辖衙门,那么内阁的权势将有多大?皇帝必然就被架空了。
“提出这个策略的人,儿臣建议还是送到辽东牧马吧!”朱厚照将那份题本向旁边一扔,没好气的说道。
看到儿子的样子,朱佑樘也笑了,然后说道:“看来群臣意见也不同意,那么这个盐铁司就可以设立了,只是怎么设立是一个问题,你怎么想的?”
“当然是置于户部之下了!”朱厚照理所当然的说道,盐铁司还是得放在户部下面,这事名义上就得这么做。
第六十六章 盘算
朱厚照是绝对不会把盐铁司放到内阁的,一个部门是不是有实权并不在于它的级别高低,内阁大学士还是正五品呢,还不是一样抢破头,天下有一个文官不想入阁的吗?
盐铁司绝对不能够被内阁直辖,这个脑残决定一定不能执行,也不能给盐铁司与户部相同的地位。
略微沉吟了片刻,朱厚照将一份题本拿了起来,然后随手放到了朱佑樘的面前,笑着说道:“像这样的官吏还是外调吧!儿臣觉得辽东就不错。”
朱厚照与朱佑樘不一样,在朱厚照看来,你出于什么动机上这样的题本不重要,你上了这样的题本就可以了。对于这种不知所谓的题本,朱厚照别说题本不会留,人都不会留,直接外调都算便宜他了。
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朱佑樘叹气,自己的这个儿子哪都好,就是这个心眼小,稍有不对就想把人外调,要么就是严惩杀头之类的。琢磨琢磨朱佑樘就琢磨出味道来了,这个好像和太祖皇帝有点像?
不像,太祖皇帝高山仰止,雄才伟略,岂能和自己这个操心儿子一样。
“这个你就别管了,去弄你的盐政吧!”朱佑樘将题本给拿走了,完全没有满足朱佑樘要将人外调的意思。
朱厚照一笑,他也没继续说什么,老爹还是让他继续做他的仁君好了,这一辈子了想改也改不了了。这一晚上没有在发生什么事情,朱厚照批改完题本就回到了咸阳宫,第二天依旧是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
盐政的事情是一件大事情,怎么能体现它是一件大事情呢?那就是绝对不能草率的决定。
反正就是来回研究,反复撕扯,好像这种过程越长,越能代表这是一件大事情,代表做出决定的人越慎重。朱厚照居然有一种看前世其他国家议会打架的感觉,往往就是为了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情喋喋不休的争论,甚至是上演全武行。
幸亏朱厚照没有看到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家伙,否者朱厚照非得把他踢出去不过。
内阁值班房。
下了早朝,内阁的几位大学士相继回到了值班房,现在因为只有三位内阁大学士,值班房显得很宽敞。首辅刘健先坐了下来,然后是次辅李东阳,最后则是谢迁,三个人坐下之后就端起茶杯喝茶,谁都没说话。
上早朝很需要智慧,毕竟是治理国家,但是对于三位年纪不轻的朝廷重臣来说,这也是一个体力活。
三个人休息了片刻,谢迁先开口了,直接说道:“看早朝的情形,这一次盐铁司怕是势在必行了,朝廷上下虽然有反对的声音,但是并不激烈,朝廷的盐政一团乱,那群勋戚还要来裹乱,朝政艰难啊!”
“原本是应该反对的,可是现在朝臣都盯上了这个盐铁司,反而没人在意这后面是勋戚策动的了。”
内阁首辅刘健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对谢迁问道:“子乔,那份题本递上去也有几天了,可有什么反应?”
“没反应!”谢迁摇了摇头,有些丧气的说道:“陛下和太子批改题本的时候,曾经调过一次几个月前关于锺那份折子的群臣议处文书,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还是勋戚那边卡住了,当今陛下幼年遭劫难,对亲情看得很重。”
“尤其对皇后情深义重,加之现在皇后有了身孕,陛下这个时候自然对勋戚更看顾一些。”
谢迁这话就有些回护了,给朱佑樘找了一些理由,事实上他对勋戚也就那么回事,唯独对张家两兄弟好,也是爱屋及乌罢了。朱佑樘幼年经历非常坎坷,在宫里面东躲西藏的,生怕被人发现,吃不好睡不好。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对家庭的渴望何其强烈,张皇后就是那个给了朱佑樘家庭的人,因此朱佑樘对张家兄弟是娇惯的很,当然了,在朱佑樘看来,张家兄弟又能搞出什么事情来?作死了也就那么回事。
“请陛下选妃以充后宫吧!”李东阳在旁边来了这么一句,屋子里面为之一静。
刘健和谢迁看了一眼李东阳,谁都没说话,这事就是一个禁忌,以前也不是没人这个干过,全都被朱佑樘给打发的远远的了。
“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刘健直接一个从长计议把这件事情无限期押后:“当前最要紧的还是盐铁司的事情,现在看来拦肯定是拦不住了,咱们当务之急就是拟定一些关于盐铁司这个衙门的品级和主事官。”
“太低了不行,太高了也不行,你们觉得该如何做?”
李东阳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偏了,这个时候想了想开口说道:“盐铁司肯定是要置于户部之下的!”
虽然他们也看过那份内阁直辖的题本,但是他们三个是绝对不会动这个心思的,这就是他们的政治智慧了。
“既然置于户部之下,那么一个以侍郎领盐铁司,也就是应有之意了。”李东阳理所当然的说道。
三个人都没说话,但是却是神情各异,李东阳的话李健和谢迁当然明白,至于户部之下由户部侍郎领盐铁司,这就把盐铁司的主官限制在了现在的户部侍郎里面,而户部侍郎只有两个。同时在朝廷之中,以左为尊,户部左侍郎要比右侍郎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不能让右侍郎去领盐铁司,那样就是造成下级权力大过上级,这是官场上的大忌。
在这样的情况下,领盐铁司主官的就只能是户部左侍郎,也就是现在的户部左侍郎魏吉甫。魏吉甫这个人虽然是进士出身,但是却不是翰林出身,入内阁无望,天生矮人一头,所以不担心他做大,入不了内阁,什么都做不了。
三个人谁都没在说话,而是端起茶杯喝起了茶,显然这件事情就被这样默认了下来。
盐政的事情经过这些日子的发酵终于有了一个大致趋于统一的结果了,那就是可以成立,于是这天早朝的气氛立马就不一样了,谁都知道这事的重点不在能不能成立,而在怎么成立。
第六十七章 程序
朱厚照站在台阶上,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他也知道今天差不多就到了定下来的时候了。原本朱厚照还以为盐铁司的成立会有很多人反对,不说是群情汹涌也差不多,结果让朱厚照失望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大臣们有的反对,有的赞成,这让朱厚照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些大臣们很多时候是一盘散沙的。
谁都有各自的诉求,谁都有各自的想法,想让这些人统一意见,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基本上就没什么事情是全都同意的。当然了,如果是全都反对那就不好说了,比如这些人坚持的东西,大明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皇帝和臣子大对决的情况。
臣子罢朝,或者就是跑到午门外去堵门,这些事情大明的臣子都干过。
后世有人说什么明朝皇帝残暴,鼓吹大清的皇帝,像这种事情也就是在大明,你放大清早就没命了。大明的皇帝虽然不如大宋那么太高士人的地位,但是后期是真的不低了,朱元璋的免税田就是证据。
这一次盐铁司的事情,群臣也有反对的,而且还不少,但是赞成也不少,这对皇帝来说就代表着这事可以干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对于皇帝来说,一件事情只要不是群臣都反对,基本上皇帝就可以做,毫无问题。有些人反对或者上窜小跳的,那都无所谓,完全可以放到一边,只要有人肯干就行。这也是为什么不少人被称为奸佞之臣的原因,这些人所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皇帝说什么,我都同意,我都支持。
当然了,这也成了不少人攻击对手的理由,你赞同,你就是在拍皇帝的马屁,你奸佞!无底线!
早朝上在讨论政事,朱厚照神游天外,他看着下面一张张严肃的脸,说话时候语气坚定和有力,但是朱厚照就是觉得模糊,而且觉得很遥远。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高高在上龙椅上的老爹,朱厚照叹气,那里应该更模糊,更让人看不清。
“说一说盐铁司的事情吧!”似乎是讨论完了其他的事情,朱佑樘盐铁司的事情被拿了出来。
“前些日子户部给事中戚尤参奏了盐政的事情,盐课逐年减少,朝廷的收入也在减少,盐商乞求盐引,下面的人以次充好,哄抬盐价,大谋其利。戚爱卿说朝廷应该建立大明盐铁司,朕想听听爱卿们的想法,爱卿们也都上了题本,看起来还是赞同的居多,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一边说着,朱佑樘一边转头看向了内阁,然后吩咐道:“内阁尽快拿一个条陈出来,到时候在议处。”说完这句话,朱佑樘就退朝离开了。
朱厚照也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终于过了第一阶段了,可以开始准备第二阶段了,朱厚照也大概弄懂了朝廷制定政策的程序。
首先要有人提出问题,基本上是臣子参奏或者皇帝提出,然后便是廷议,也就是小范围的商议,主要是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以及侍郎。基本上都是皇帝和内阁先商量,然后在算上六部尚书之类的重臣。
如果是一般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内阁票拟,然后皇帝批红,这事就这么过了。
大事廷议,廷议之后可以让群臣上书讨论,然后朝廷在进行推行。
一般这样通过的政策是不会出现大规模的反对的,因为上面的大佬做的决定,你想不听都不行。皇帝和臣子爆发大规模的冲突,基本上是皇上想做什么,而反对的就是朝廷上面的几位大佬,否则绝对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阁老什么样的都有,有和嘉靖皇帝刚正面的杨廷和类型,有和万安、刘吉那样的纸糊三阁老。
当然了,也有严嵩那样的奉迎皇帝无底线的,有时候皇帝还会通过分化阁臣,或者是拿掉不听话的阁臣来达到自己的目地。嘉靖皇帝弄出来的大礼仪,为的就是选出听自己话的大臣,人品才能什么的,往后靠。
嘉靖皇帝原本就是藩王入宫,可以说毫无根基,除了一个皇帝的大义名份,什么都没有。
朝廷的那些重臣还是推他上位的,而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不想做傀儡只能把这些人干掉。甚至拿张皇后的娘家也是有这样的考虑,那就是巩固自己的皇位。只不过他死了,大明还是出现了高拱,出现了张居正,大明的臣权发展到了顶峰。
在张居正之后,大明彻底进入了结党范围,齐浙楚党和东林党打的不可开交,一直持续到南明灭亡。
这一次的事情看似简单,但是其实不然,主要是朱厚照找到了一个切入点,使得群臣不会群起反对,内阁大学士想要联合人反对,下面的人也未必支持。这让朱厚照体会到权谋和平衡,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切入,绝对不能让大臣站到一边去。
无论他们的想法或者做的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绝对不能让他们一心,甚至事情本身远不如平衡之术来的重要。
跟在老爹的身后,朱厚照沉着脸沉思着,心里面感叹着:“帝王之术果然是冷冰冰的,也不分什么对错,甚至连利弊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想什么呢?”朱佑樘见朱厚照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对儿子问道。
沉吟了片刻,朱厚照是决定将事情告诉自己的老爹,想了想,朱厚照说道:“父皇,儿臣好像做错了一件事情,儿臣原本打算是让定国公接任盐铁司的,可是现在看来估计不可能了。”
“太明显了!”朱佑樘看着儿子的样子,顿时就笑了,心里面忍不住升起一股教育儿子的兴奋感觉。
“这事发生在寿宁侯进宫之后没多久,加上户部给事中戚尤与寿宁侯过从甚密,大家都知道盐铁司的事情是勋戚在后面催动的。反对不那么激烈,那是因为官员们都想从这个衙门分一杯羹,尤其是那些想进一步的官员。”
“掌盐铁司,这个位置不一定多少人盯着,你想让定国公来掌盐铁司,没人会支持,反对之声肯定甚嚣尘上。”
第六十八章 斗而不破
此时朱厚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弄这个盐铁司出来,为的是做事情的,同时也将是一个战场,一个文臣与勋贵的战场,一个士绅商人与勋贵商人的战场。皇帝开辟战场,大部分的时候选择有两个,一个是废皇后,另外一个就是夺嫡。
嘉靖皇帝开辟的战场是大礼仪而且还亲自下场,只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亲自下场的是不行的,这才有了后面的严嵩。
自己要盐铁司,那是做事情的,同时也想让它成为战场,从官职任命开始,这就是一个战场,只不过这一战自己把它给拔高了。一旦皇帝强行任用定国公,那就是一场文官与皇权的斗争,事实上朱厚照从来没想过将斗争弄到面上来,撕破脸要不得。
表面上还要维持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同时达到分化且敛财的目地,如果闹出一个大事件,那就有违自己的初衷了。
朱厚照想通了这一层,瞬间就明白了老爹的意思,同时朱厚照也知道该选谁了,只不过看着老爹得意的表情,朱厚照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些丧气的躬身道:“儿臣疏忽,还请父皇教我!”
看着儿子的样子,朱佑樘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知道反躬自省,这很好,这件事情其实也好办,你安排一个文官就行了,或者让内阁拟定几个名字,让他们自己掐去。照儿,你要知道这天下的官,坐上了你就下不去。”
“当官成瘾啊!”朱佑樘感叹了一句说道:“一个官帽子,小的想大的,大的想更大的,为了一个官帽子,有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朱厚照叹了一口气,不说其他的,老爹在人心这方面,真的是炉火纯青啊!
“等到他们吵得差不多了,这事总要有个了结是吧?这个时候他们就该想起父皇了!”朱佑樘伸手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笑着说道:“不用你非要用谁,时机到了,那个人自己就出来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就是这个道理了。”
这都是学问啊!
朱厚照在心里面感叹了一句,脸上带着敬佩尊重等等表情看着朱佑樘,于是朱佑樘志得意满的走了。
回到咸阳宫的朱厚照点手将刘瑾招呼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吩咐道:“换衣服,去西苑!”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守仁,朱厚照说道:“你也跟着来!”
这些日子王守仁一直都在东宫,他也听说了太子殿下在西苑弄了一个什么太子千户,只不过这玩意只是听说过,没见过。现在听到太子要带着自己过去,王守仁顿时就激动了起来,连忙道:“臣遵旨!”
在朱厚照准备出去的时候,一行人来到了刑部大牢,为首的是刑部尚书闵。
闵倒不是这一行人之中最吸引人的,最吸引人的是在人群之中的一个人,这是一个年级不大的年轻人,面白无须,从肤色上看,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小太监。看得出来,这个小太监年纪不大,但是地位应该不低。
“谷公公,这里就是唐寅的监房了!”闵看着谷大用,面无表情的说道。
作为刑部尚书,闵自然不用太搭理谷大用,这不过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罢了。
倒是谷大用对闵一点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劳烦闵尚书了!”
闵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唐寅这里就交给谷公公了!”说完这话,闵就转头走了,他要看得人自然不是唐寅,也不是徐经,而是程敏政。想到朝廷对三个人的处置,闵有些无奈的叹气。
这件事情闵都不知道怎么评价,程敏政罢官归乡,原本能入阁的前途,现在算是尽数毁掉了。
主持会试,这是礼部侍郎入阁的关键一步,无论是什么原因,程敏政搞砸了。
看着闵离开的背影,谷大用站起了身子,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开门吧!”
对闵客气,对其他人,谷大用可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太子身边的人,能让他客气的人不多。
站在一边的刑部官员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将监房的门给打开了,谷大用迈步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单人间,稻草散落一地,不远处摆着净桶,没有桌子也没凳子,显然唐寅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照顾。
牢房里面的气味不太好,谷大用觉得很刺鼻,如果不是太子殿下的命令,他是真的不想到这种地方来。
在草垫子上唐寅定定的看着谷大用,这怎么会来一个公公呢?这一点唐寅怎么都没想到。科举舞弊案是不小,可是这是外朝的案子,基本上不会惊动太监之类的内侍。皇上已经派了锦衣卫彻查,这怎么就来了一个太监呢?
“你就是唐寅?”谷大用看着唐寅,笑着说道:“你不认识咱家,不过没关系,咱家谷大用,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
唐寅更懵了,同时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见到唐寅不说话,谷大用脸上的表情也丝毫不变,继续说道:“咱家今日过来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御令来的,咱家先和你说说关于你的事情,首先是关于这一次鬻题案的处置,经过锦衣卫彻查,鬻题查无实据。”
听了谷大用的话,唐寅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谷大用,声音颤抖的说道“真的?”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唐伯虎,此时激动的不能自已,自己终于洗清了这个冤屈了。
“虽然鬻题案是查清了,不过你和徐经入京之后,有意结交本科考官,行为不端,不避嫌疑,削仕子籍,罢充为吏!”谷大用看着唐寅,继续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脸上的笑容都丝毫没有变化。
唐寅却是神色大变,身子一个摇晃,然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一把扶住的墙,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谷大用看着唐寅,开口说道:“这是之前拟定好的,但是有人为你求了情,保住了你的仕子籍,也不用罢充为吏。”
第六十九章 活的
唐寅看着谷大用的笑脸,作为一个文人,唐伯虎现在很有上去一拳砸在谷大用脸上的冲动,只不过现在的唐寅感觉自己全身都像是虚脱了一样,缓缓的坐在了稻草上,唐寅看着谷大用,缓缓的说道:“是谁?”
“太子殿下!”谷大用看着唐寅,然后开口说道:“太子殿下看过你的诗文。”
说着谷大用拿出了一张纸,然后开始念道:“唐寅,生于成化六年二月初四,始祖是前凉凉州晋昌郡陵江将军唐辉,唐初,其祖唐俭跟随李渊起兵,被封为“莒国公”,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这是朱厚照写下的,之所以写这个是因为朱厚照知道唐伯虎对这两位祖先的崇敬和向往。
唐寅在自己的书画题名中也常用“晋昌唐寅”落款,也自称“鲁国唐生”,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得出来,唐寅对先祖功绩的敬佩和向往,这也是朱厚照为什么要重点提及唐寅这两位祖先的目地。
听到吕大用的话,唐寅的表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怔怔的看着谷大用。
“到了咱们大明,祖唐泰任兵部车驾主事,殁于土木堡之役,于国有功。”
于国有功,四个字的评价,很简单,但是唐伯虎的眸子却亮了,因为这四个字是出自当朝太子。
谷大用将手上的纸张收了起来,然后缓缓的开口说道:“下面是太子口谕!”
唐寅一愣,随后连忙跪倒在了地上,躬身行礼:“学生唐寅接太子殿下令!”
“我知道你家里面的事情,连年丧亲实属人生大不幸,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汝当继承先祖之志,先父之望,奋进向前。我知道你诗词做得好,那么就送给你一首词。”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听着谷大用的话,唐寅默然无语,作为一个文人,一个大才子,唐寅自然知道这首词的来历,这首词名为《鹤冲天黄金榜上》,作者是宋代大名鼎鼎的词人柳永,也就是柳三变。
在柳永的一生之中,写词很多,出名的很多,其中最有名的要数那一首《雨霖铃》,一句“杨柳岸,晓风残月”被多少人奉为经典之中的经典,与之相比,这首《鹤冲天黄金榜上》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
只是唐寅知道,太子殿下给自己这首词那是有着很深的用意的。
这首《鹤冲天黄金榜上》是柳永北宋大中祥符二年科举之后所作的,大中祥符二年春闱在即,柳永踌躇满志,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及试,真宗有诏,“属辞浮糜”皆受到严厉谴责,柳永初试落第。愤慨之下作《鹤冲天黄金榜上》,发泄对科举的牢骚和不满。
这首词虽然让“白衣卿相”一词名声大噪,使得很多文人效仿,但是太子殿下给自己这首词,显然不是想让自己学柳永的。
说起来唐寅和柳永还是有些相像的,唐寅也知道一件柳永的旧事,那就是咸平五年,柳永计划进京参加礼部考试,由钱塘入杭州,因迷恋湖山美好、都市繁华,遂滞留杭州,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之中。
唐寅放浪形骸,眠花宿柳,虽然与柳永的原因不同,但是却做得却都是差不多的事情。
“我很喜欢你的诗词,只是大明不是大宋,我也不想你做柳三变,你祖上的光辉闪耀史册,如今之时,汝当承先祖之志,我希望你学你的先祖唐俭,广大胸襟,不写柳三变,写家、写国、写天下。”
“以画笔画下大明江山胜景,大国豪迈气度,你我君臣虽未谋面,但是我将你引为知己,送你一首我喜欢诗。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谷大用不说话,但是唐寅却跪在地上,无言,也没有起身。
这首诗出自唐代卢纶的塞下曲,这首诗虽然写的很好,但是卢纶塞下曲之中的“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也写的很好,边塞诗写的比卢纶好的也很多,但是朱厚照偏偏就把这首诗送给了唐寅。
唐寅当然知道这首词在这里暗指什么,唐寅的祖上是唐俭,单于夜遁逃,在这里暗指的就是颉利可汗。
这首诗说白了就是朱厚照对唐伯虎的期望,别学柳三变了,学一学你的祖上唐俭,写诗画画也别做什么婉约诗词了,写一写边塞诗,作画画一画大明的万里河山。同时也在告诉唐伯虎,我要做唐太宗那样的盛世帝王,而你做唐俭,咱们君臣相得,留下一段佳话。
跪在地上的唐寅哭了,痛哭流涕,可以说是涕泪横流,最后甚至抽抽在了地上。
谷大用看着摊倒在地上的唐寅,微微有些害怕,这家伙别这么死了,他要是死了,自己怕是要完蛋。连忙上前走了几步,伸手拍打着唐寅:“唐寅,唐寅,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个郎中给你看一看?”
从地上爬起来,唐寅猛地将头磕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唐寅定不负殿下今日之恩,此生为殿下赴汤蹈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几年唐寅活的是压抑的,父母妹妹妻儿相继死去,人生仿佛失去了目标,自己孤单一人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整个世界都和自己没关系了。可是在这一刻,唐伯虎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有人和自己有关系。
有一个人懂我,有一人关注着我,有一个人支持着我,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而这个人是太子殿下,大明现在的储君,未来的君王。
士为知己者死,何况这个知己是君王?君以国士遇我,我必以国士报之,此时此刻,唐寅觉得自己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而且自己是活的。
第七十章 按部就班
唐伯虎走了,去了西北军前,朱厚照从始至终都没见这个大明的才子,朱厚照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了之后,这个大明的才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朱厚照倒是带着期待去等待的。朱厚照相信三年以后,一定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唐伯虎回来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朱厚照盐铁司也终于到了关键时刻,内阁将成立盐铁司的文书递了上来。
翻看了一下文书,朱厚照也不得不感叹,老爹的这几位内阁首辅真的是挺了不起的,其他的不说,这个能力真的是没的说。整个盐铁司的架构到人员的任免,全都写的非常的详细,可以说这是一份非常完善的规划书。
朱佑樘看着儿子的样子,笑着说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满意?”
“很满意!”朱厚照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几位阁老都是大才,非常好。”
听了儿子的话,朱佑樘更开心了,这几位内阁大学士可是他一手提拔的,听到儿子这么说,自然是心里面傲娇的。捋着胡子,朱佑樘笑着说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批红照准呗!”朱厚照直接说道:“虽然内阁没说,但是这文书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将盐铁司置于户部,由户部侍郎掌盐铁司事。如果真的按照他们说的办了,现在的户部左侍郎魏吉甫就是掌盐铁司事的不二人选了。”
朱佑樘听到儿子这么说,顿时就笑了:“那你还准备照准?你不是已经有人选了吗?”
朱厚照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这事几位阁老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如果让户部左侍郎掌盐铁司,那其他人得多眼红?朝廷好不容易多出了这一个职位来,不用等着别人下去,有资格的谁都想上,哪是他们能够做的了主的。”
“行了,你自己心理有数就好了!”朱佑樘看着儿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朱厚照手里面握着题本,眼睛则是越来越亮,因为忙碌了这么多的日子,终于要到时候了。
回到自己的咸阳宫,朱厚照让人把衣服给换了,他今天除了盐政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太子千户为事情。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太子千户那边的新兵训练终于完成了,来的时候是一千多人,现在剩下七百多人。
按照朱厚照的训练强度,这些人能坚持下来,那真的是非常不容易了,今天是这些人圆满的日子,朱厚照需要过去一趟,这个必须要去。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守仁,朱厚照笑着说道:“伯安,走,咱们出发了!”
朱厚照带着王守仁和他身后伺候的人离开了咸阳宫,直奔西苑,当朱厚照到了西苑的时候,这里的其他人早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张王李赵四人每人领着一队人,全都双手背后,双脚叉开,挺胸抬头的站在原地。
一个个看过去,朱厚照发现这些人的精气神都不错,显然三个月的艰苦训练让他们更上了一个档次。
要知道这些人原本就是腾骧四卫和勇士营之中的健者,现在又在朱厚照这里练了三个月,吃得好,自然就更不一样了。全都是布衣,短衣襟打扮,朱厚照和他们也穿的差不多,但是众人都知道这是太子殿下。
从众人的面前走过,朱厚照看了一眼他们,然后大声的说道:“三个月,你们用三个月的时间证明了你们是军中健者,这很好。”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太子亲卫,饷银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本太子给你们翻一倍,另外就是好好干,将来搏一个前程,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
朱厚照也没拽什么文辞,直接上来就是给好处,这个年代当兵可不讲什么家国天下,为的就是吃粮。杀敌那是有赏赐的,戚家军之所以战斗力高,除了严明的军纪之外,还有砍掉一个敌人的脑袋,赏银四十两。
这单单是杀敌的奖励,还不算缴获和大战之后胜利朝廷给的赏赐,所以有人愿意拎着刀子上。
四十两在这个年代是什么概念,一亩上好的水浇地不过十七八两银子,四十两银子能买两亩地。一场战役下来,杀个十几个,那就直接成地主了。只不过大明一朝,除了戚家军之外,这个奖赏很难实发。
基本上就是领不到,能领到一半,或者是十两,那都是好事情了。
朱厚照觉得自己不差钱,现在不差钱,以后也不差钱,所以他有信心弄出一支比戚家军还能打的军队,眼前这些人就是这支军队的底子。等到他们练出来了,哪怕是做一个小旗,统领十个人,这八百多人也能拉起一支八千多人,将近万人的队伍。
“其他的话本太子也就不多说了,今天晚上赏酒,明天开始沐修三日,发双饷。”
朱厚照的话虽然不多,但是这些话却让这些人知道了朱厚照的态度。
那就是你们熬过来了,你们以后是太子亲卫,这是一个前程似锦的位置,现在也是一个高人一等的职位,有钱途,也有前途。朱厚照把这些人放出去,当然也是为了激励其他人,加入太子亲卫营,你们的理想选择。
加入太子亲卫应,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虽然这个时候没这些词,但是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
朱厚照相信有了这一大波宣传,下一次自己在招人的时候,肯定报名的更多。
晚上朱厚照的饭就是在西苑吃的,大块的肉,大碗的酒,朱厚照特意让人搬来了御酒,并且明确的告诉他们,这是御酒,这是赏赐。与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朱厚照端着大碗敬了他们一碗酒,然后朱厚照就迷迷糊糊的回去了。
虽然朱厚照的身体素质超强大,但是年纪毕竟摆在那里,即便是这个时代的酒精度数不高,但是也有小三十度,一碗下去朱厚照还真的就有些微醺了。
这也就是张皇后有身孕,朱厚照处于放养状态,否则早就被提溜到坤宁宫问话了。
第七十一章 早朝冲突 上
朱厚照在西苑的事情不少人知道,甚至朱厚照在西苑练兵的事情,不少也知道,但是这里面有反应的人不多。无论是文官还是勋贵都忽视了这个问题,仿佛睁眼瞎一样,似乎对这个问题看不到一样,视而不见。
皇家的事情虽然臣子们经常干涉,但是有一些地方是不好干涉的,比如太子选拔亲卫这件事情。
你能说什么?说太子喜武不喜文?事实上太子殿下的课业做的非常好,待人温和有礼,得到了众多师长的赞誉,太子大有君子之风,温润如玉。说太子开销太大,问题是人家没管你要钱,说太子练兵图谋不轨?估计自己脑袋先搬家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厚照西苑的事情就被人无视了,假装看不到,朱厚照也乐得如此。
西苑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朱厚照第二天一早收拾妥当去上了早朝,因为今天早朝要议论盐政的事情。
虽然早朝天天都上,但是早朝也是有章程的,不是说大家去了,想说什么说什么,随便谈一谈感想,没事就算了。早朝的章程是前一天拟定好的,皇上会选择一些题本,拿不定主意的,第二天在早朝上商量一下。
成立盐铁司的事情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朝廷最大的事情,自然会引起最多的关注。
朱厚照跟着老爹进入了大殿,然后群臣见礼,然后早朝就正式开始了。
前面的议论非常的快,大家都知道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心思也都不在这上面,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件事情上了,也就是大家都关心的盐铁司的问题上了。在场的官员全都屏息凝神,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面却都不平静。
“内阁官员盐铁司成立的文书已经递上来了,朕看了看,很不错,将盐铁司置于户部之下,由户部侍郎掌盐铁司事,众位爱卿议一议吧!”朱佑樘目光从大殿上扫过,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一如他说之前的事情。
朱厚照站在台阶的下面,恭恭敬敬,低眉顺眼,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管的小模样。
这些日子以来,大臣们对朱厚照已经不怎么关注了,因为朱厚照站在台阶上也不说话,也不发表意见,说起来有些让人失望了。事实上朱厚照是在躲,在躲盐铁司的事情,盐铁司的事情是他一手谋划的,他可不想被牵连进去。
再说了,这一次盐铁司是一个大战场,这个大战场会成为绞杀的修罗场,朱厚照才不会傻乎乎的往里面钻。
“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站了起来,一脸肃然的说道:“如果将盐铁司置于户部之下,以户部侍郎掌盐铁司事,那与此前何异?臣以为当将盐铁司单独成立一个衙门,可直隶内阁。”
朱厚照好奇的向说这句话的家伙看了过去,发现这是吏科给事中戴貌。
盐铁司直隶内阁?朱厚照转头看向了三位内阁大学士,见到他们没什么表情,心里面顿时感叹,不愧是老油条,这帮老家伙真的是面不改色。朱厚照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什么狗屁直隶内阁,这个主意根本不是为了真的让盐铁司直隶内阁的,而是拿出来恶心内阁的。
说白了就是在制造一个攻击内阁的理由,同时向皇帝示警,陛下你要小心,小心内阁要直隶盐铁司。
离间皇上和内阁的关系,同时让内阁避嫌,不要在盐铁司上面多参与,说白了就是断了内阁几位大学士伸手的可能。朱厚照不禁感叹,还真是挖坑埋人看不见,不管这个主意是谁拿出来的,但是看得出来非常非常的恶心。
这难道就是没有理由就制造理由?朱厚照相信一旦内阁的几位大学士表态,或者作出什么事情,弹劾的题本马上就会送到皇宫里面去。
“臣也以为此举不妥!”又有人站了出来:“臣以为盐铁司单列衙门可以,但是却不可直隶内阁,内阁乃阁臣辅佐陛下处理朝政的地方,怎么能直隶衙门?臣以为盐铁司单列衙门与户部平级即可。”
“朝廷可任一大员专司盐铁之事,加都察院左都御史和户部尚书衔。”
听了这个人的话,朱厚照差点没笑了,真是生怕官小,都察院左都御史加户部尚书,一脚就把户部上书给踩下去了。朱厚照转头看向户部尚书锺,果然,锺的脸都黑了,不过朱厚照也知道,这后面代表着有人想上位了。
“臣以为当以盐铁司为单列衙门,寻一朝中重臣掌其事,臣以为定国公最为合适。”
朱厚照看了一眼说定国公合适的人,这个人一说这话朱厚照就知道这是自己那个舅舅寿宁侯张鹤龄搞的鬼。这个人应该是勋贵那边的人,看来年纪也不大,但是爵位不低,应该是一个伯爵,显然这是被自己舅舅撺掇的。
文官这边目光不善的看向了勋贵一侧,要知道这事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是勋戚搞出来的,尤其是寿宁侯张鹤龄,现在果然来了。
三位内阁大学士虽然面无表情,从始至终也没说话,但是此时心里面却多少有些舒爽,一群蠢货。如果不是为了堵住勋戚插一脚的机会,我们为什么非要将盐铁司置于户部之下,还非要户部侍郎掌盐铁司事。
单列衙门,无论放在哪,那都给了那些勋戚插一脚的机会,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事实上其他大臣也不是看不到这一点,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果将盐铁司置于户部之下,在由户部左侍郎魏吉甫掌盐铁司,合着你们安排好了?那我们怎么办?不行,得拉出来,绝对不能让你们得逞。
拉出来还能和勋贵那边抢一抢,不拉出来就直接给你们了,怎么做还用说?
朱佑樘和朱厚照父子二人在上面看着下面吵的乱糟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面则是很痛快。尤其是朱佑樘,这一次他看向勋贵和勋戚那边的目光就很古怪,要知道勋贵和勋戚这些年很少和文管直接冲突,这一次直接刚正面,还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第七十二章 早朝冲突 下
事实上勋贵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不是文官,而是世袭勋贵,比起文官的理想之类的东西,勋贵们更在乎的是实惠,怎么赚钱,怎么样家族存续。至于什么名留青史之类的,说白了他们不怎么在乎,毕竟祖上都已经名留青史了。
勋贵最在乎的是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爵位,这是祖上留下来的,也是富贵的根本,绝对不能丢。
那么爵位是谁能做主的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所以勋贵在拍皇帝马屁这方面从来不吝啬。如果这是一个文官皇帝,什么都听文官的,那么勋贵的基本动作就是眯着,不出声,闷声发大财,反正只要自己不做的太过,爵位就没不了。
勋贵在乎的另外一件事情是什么呢?那就是发财,家大业大人口多,没钱活不了啊!不但要有钱,而且还要多赚一点钱。
寿宁侯是勋戚,严格说和勋贵是尿不到一个壶里面的,但是谁让人家受宠呢?当今陛下张皇后一个女人,寿宁侯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不说其他的,单单是当今陛下和太子在位的时候,张家肯定是屹立不倒的,这就有了结交和巴结的基础,加上文官一直把勋贵和勋戚当成一体来打,那么索性大家就一起吧!
原本盐政的事情勋贵没怎么在意,因为进宫求乞盐引这种事情也就是寿宁侯干的出来,陛下不但不责罚,还能恩准,你换个人试试?
只不过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寿宁侯求乞失败了,而且还被太子殿下给训斥了,这里面就有些玩味了,这是怎么回事?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朝廷又闹出了盐铁司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是寿宁侯在后面捣鬼。一时间震惊不少人,太子的训斥你了,你还不死心?寿宁侯这么头铁吗?
一时间勋贵都躲着寿宁侯,生怕被牵连,然后被太子记恨,当然了,也有上门去打听消息的。
寿宁侯张鹤龄就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然后将盐政的事情说了说,随后说出了五成利的事情,隐晦的透露了一下,这五成利是给宫里面的。当然了,名义上肯定是不能说分的利润,换一个名义就成了。勋贵也不是傻子,一点就透,顿时就心下了然。
勋贵之间顿时就掀起了热潮,当然了,这都是悄悄的进行的,以寿宁侯张鹤龄为首结成了一个大联盟。
这种能发财,还能和皇上拉上关系,一起干点见不得人事情的感觉,让勋贵们空前团结和兴奋。那种感觉就仿佛后世和领导一起干点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比如一起去洗个澡按个摩是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今日早朝上勋贵和勋戚就站了出来,而且是火力全开,一心一意的要推定国公上位。
朱厚照站在台阶上,看着一个个出来发言的勋贵们,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下家伙看起来好像挺强大?或者是在虚张声势?
反正无论实情如何,现在这个勋贵和勋戚是来势汹汹,朱厚照不禁看向了文官那边,显然这一次要看文官那边怎么反应了。站在前面的三位内阁大学士此时已经有些不自然了,显然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尤其是没想到寿宁侯张鹤龄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多的盟友。
另外就是张鹤龄这些人找的角度太刁钻了,这也和文官自大轻敌有很大的关系,这么多年当今陛下亲文臣,连东厂和锦衣卫都不用,更别提勋贵勋戚了。
虽然当今陛下对勋戚多有娇惯,可是也就是寿宁侯和建昌候而已,即便这一次的事情是寿宁侯策划的,文官也完全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之前也不是没和寿宁侯他们闹腾过,不过是目光短浅之徒罢了,陛下也没有让他们参与朝政的意思。
可是今日早朝,风云突变,寿宁侯联合了勋贵,突然发力,直接就把文官这边给打一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文官这边没把寿宁侯当回事,这才会将盐铁司从户部拉出来,不让户部左侍郎魏吉甫掌盐铁司事,现在可倒好,被寿宁侯等人趁虚而入了。这些人就咬着这个点猛攻,反正新衙门,不放在户部,那就要有新主官,勋贵这边为什么不能出个人?
朱佑樘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不断站出来说话的勋贵,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面却很震惊。
看了一眼站在下面老神在在的儿子,朱佑樘实在是想不到儿子是怎么把这些人捏合到一起的?要知道让勋贵们团结很困难,更何况还是让他们站出来和文官刚正面。这么多年,大明的勋贵早就被文官欺负的不行了,尤其是土木堡之变以后,大明的军权彻底被兵部和内阁掌控,勋贵的地位就更是一落千丈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勋贵和勋戚站一起,站出来和文官刚正面,朱佑樘都觉得这些人是怎想的?完全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既然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这些人还这么做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
随着事态的升级,站在前面的大员也站不住了,最先出来的是吏部侍郎王鏊,随着王鏊走出来,大殿之上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的目光都在集中在了王鏊的身上。这就是大佬的威势,当然,这也和王鏊的经历有关系,王鏊的父亲王琬曾任光化知县。
王鏊自幼随父读书,聪颖异常,八岁能读经史,十二岁能作诗,十六岁时随父北上入京师,习业于国子监,写得一手好文章,其文一出,国子监诸生就争相传颂,侍郎叶盛、提学御史陈选感到惊奇,称他为“天下士”。
成化十年,王鏊在乡试中取得第一名“解元”,成化十一年,在礼部会试又取得第一名“会元”,殿试一甲第三名,被授为翰林编修,一时盛名天下。自此以后,王鏊入翰林,一路平步青云,今年被升为吏部右侍郎,如果不出意外,这位就是下一届的内阁大学士,一般的尚书都不如他声高望重。
第七十三章 尘埃落定
此时此刻王鏊站出来,基本上就代表着除了内阁三位大学士之外的文官巅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是要给面子的,这样的大佬开口是说话,无论是赞成不赞成,你都要听着。
见到王鏊站出来,朱佑樘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然后道:“爱卿请讲!”
“谢陛下!”王鏊答应了一声,随后开口说道:“朝廷日用艰难,盐铁乃是大利,朝廷收为公用,无可厚非。设立盐铁司实乃明智之举,然盐铁司初立,如果骤然运转起来,恐生变故,一旦运转不利,反而有伤朝廷盐铁大政,有伤岁入。”
王鏊这话一出来,朝堂上为之一静,瞬间所有人都知道王鏊要做什么了。
果然,王鏊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盐铁原本归户部,现将盐铁司至于户部,正可借户部之便利,亦可开盐铁大政之新的开端,如此方能两全其美。如果以后盐铁司运转良好,平稳过度,朝廷也可以将盐铁司给独立出来不是?”
在场的人都知道王鏊这是废话,还什么以后独立出来,真的要是能独立出来,那才是有鬼了,吃进去的东西还能给你吐出来?
“盐铁司归于户部,朝廷可令设一侍郎掌盐铁司,如此一来即可用户部之变,亦可保盐铁司之新,新旧两便。”王鏊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很平和,但是这句话却像是在水面砸下来一颗大石头,使得水面溅起了三层浪。
王鏊的主要提了两点意见,第一便是将盐铁司置于户部之下,理由也很简单,盐铁乃是大事情,骤然新设衙门,恐生乱子,不如在户部设立新衙门,既能使用户部的老人手和关系,也能够施展新政,这岂不很好?
同时王鏊也表达了另外一个意思,陛下,你信那些勋贵的?真让他们建立新衙门去干,那还不得出事?说白了,王鏊就是想把盐铁司放到户部,堵死勋贵和勋戚伸手的可能。
第二条则是在设立一个户部侍郎的职衔,专掌盐铁司,不让原本的两位户部侍郎掌盐铁司,这就是在给那些想上位的文官一个安抚。
你们不是想上位吗?给你们一个户部侍郎,还是掌盐铁司事,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
王鏊的话音刚落,一群文官就站了出来,甚至有几个刚刚还反对将盐铁司置于户部的,现在也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起奏陛下,王侍郎此乃老成谋国之言,臣等复议,臣等复议!”
一瞬间攻守转换,瞬间轮到勋贵和勋戚这边没办法了,一瞬间都有些懵了。
在这个时候,内阁大学士谢迁也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陛下,臣也觉得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在李东阳站出来之后,李东阳和刘健也站了出来,同时道:“臣附议!”
三位内阁大学士站出来倒是不奇怪,在文官没有达成集体意见之前,三位内阁大学士是不方便表态的,但是一旦达成了集体意见,他们就必须表态,否则肯定会遭到攻讦,甚至纸糊三阁老的帽子就给你戴上。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朱佑樘的身上,等着这位皇帝的决定了。
朱佑樘的目光扫过朝堂,然后开口说道:“那就按照王爱卿所奏行事,将盐铁司置于户部,令选一人掌盐铁司事,加户部侍郎衔。内阁你们看看谁合适,拟定一个名单送上来。”说着朱佑樘摆了摆手,站起身子道:“退朝吧!”
退朝之后,张鹤龄垂头丧气的向外走,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
原本谋划好好的,太子给出的计谋,怎么就失败了呢?周围的勋贵紧走几步赶上张鹤龄,开口问道:“寿宁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你得想一个办法啊!”
张鹤龄本就不是急智之辈,更不是人尖子,权谋之类更是无从谈起,怎么可能有什么办法。
事实上勋贵干不过文官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文官都是人才,要知道文官可是从天下读书人之中,优中选优选上来的,勋贵勋戚才多少人?他们即便在能生也不行,加上从小在深宅大院长得养成的纨绔性子,想要干过文官,基本上不可能。
胸襟、气度、大局观都差的远了,即便是阴谋诡异,那都不是文官的对手。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看的不是这些,而是更多的东西,比如踢足球,踢得好坏不重要,裁判才是比赛的主宰。遇上假球黑哨,你进球了也越位给你吹没了,禁区里面犯规,给对方一个点球,你还想赢?
张鹤龄现在就是主队,而朱厚照和朱佑樘父子两个就是裁判加黑哨。
看着自己被勋贵给围了起来,张鹤龄连忙说道:“你们等着,我进宫!”说完就挤开人群向着后宫跑了过去。
文官那边看到这一幕全都笑了,今日虽然有些波折,但是也算是大获全胜,寿宁侯的谋划全都落空了,盐铁司还是在户部名下,寿宁侯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文官想不笑就难,如此再好不过了,好啊!
三位内阁大学士对视了一眼,李东阳有些无奈的说道:“终究还是办砸了啊!”
谢迁则是愤愤的说道:“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你看看他们高兴的,很快就有他们哭的时候。”
刘健看了一眼谢迁和李东阳,苦笑着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已经没办法了,算来算去,咱们还是落入了彀中。寿宁侯现在入宫,肯定是去寻陛下了,求乞的肯定是盐铁司的主官,为了安抚勋贵那边,陛下多半是要准了。”
“这一次咱们没法拦了。”刘健无奈的说道:“勋贵那边也需要安抚,好在还在户部这边,还能有些掌控。”
三个人默然,陛下没给勋贵的面子,听了文臣这边的,安抚勋贵那边也是应有之意,这事谁都没法说。何况任命肯定还是文官,你难道给皇上顶回去?没人有这个胆子,内阁大学士都是皇上任命的,你想剥夺皇帝任命官员的权力?直接就被皇帝用任命官员的权力给罢免了。
后世有一个笑话,有人建议取消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一票否决权,此提议被一票否决了,跟这个差不多。
第七十四章 上下其手
事实上在三个人看来,这事最佳的也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将盐铁司置于户部之下,由户部左侍郎魏吉甫来掌盐铁司事。这样一来直接就避免了勋戚和勋贵伸手的可能,同时也能将盐铁司掌控在自己这些人的手里面。
可是事情往往并不向着你想的方向发展,这里面除了勋贵勋戚的人在鼓动之外,很多人也想从这里面分一杯羹。
结果就是差一点被勋贵给搞过去了,王鏊提出来的策略看起来是折中之策,两全其美,可是精明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和稀泥,同时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王鏊给出这个办法的行为其实很耐人寻味,他想做什么呢?
只不过这个恐怕只有王鏊自己知道了,别人想知道也不可能了,王鏊估计谁都不会说。
三位内阁大学士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开口说道:“希望别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吧!”
张鹤龄进宫了,但是却没有去乾清宫,也没去坤宁宫,而是直接来到了朱厚照的咸阳宫。前两次到这里来,张鹤龄都被朱厚照给敲打了一顿,这一次来张鹤龄心里面也是忐忑不以,自己这个太子外甥不会责怪自己办事不利吧?
只不过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张鹤龄怎么也要来一趟的,通传之后,张鹤龄就被人引领着走进了咸阳宫。
在咸阳宫等了半晌,张鹤龄才见到自己的这位太子外甥,此时朱厚照一身的便服,轻松自在的走了进来。下了早朝之后朱厚照就去换衣服了,早朝的那一身穿着太不舒服了,东西多,束缚也多,现在这身正好。
“臣见过太子殿下!”寿宁侯不敢怠慢,连忙说道。
看了一眼寿宁侯,朱厚照笑着说道:“坐吧!”说着对身边伺候的刘瑾说道:“去看着点,别人让人给偷听了!”等到刘瑾走出去,朱厚照这才苦笑着说道:“本宫的咸阳宫就像是四面漏风的破房子,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吹出去。”
张鹤龄没接这个话,别说朱厚照的咸阳宫了,即便是自己皇帝姐夫的乾清宫也一样到处都是眼线。
虽然说外朝不得结交内侍,可是这玩意也就说说,听听,真的这么干的没几个。
朱厚照也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直接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下面该做点正事了。”
张鹤龄顿时一愣,做正事?这难道还不是正事?
“有一句话叫做上下其手,上面基本没问题了,那就要从下面开始着手了。”朱厚照看着张鹤龄,然后开口说道:“光是盐铁司握在我们手里面是不行的,还要将盐场也握在我们的手里面,这样才是事半功倍。”
看了一眼朱厚照,张鹤龄有些不明所以,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听不明白这位太子外甥在说什么呢?
朱厚照看了一眼张鹤龄,轻叹了一口气,觉得心累,估计历史上皇帝想找个奸臣佞臣也挺难的,像张鹤龄这样的,根本干不了奸臣佞臣,顶多算是一个蠢臣。朱厚照觉得自己身边要是有一个和一样的人物,那自己肯定得重用。
张鹤龄这种家伙,你想让他当奸臣都没这个潜质,不过暂时没什么好选择,先将就吧!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虽然没成,但是掌盐铁司的官员基本上定下来了,对了,那个戚尤靠得住吧?”朱厚照还是直接把话说明了,免得张鹤龄听不懂在搞出一点其他的事情来。
张鹤龄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用戚尤,听了朱厚照的话,张鹤龄俩忙点头:“靠得住!”
“那就行了!”朱厚照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戚尤掌盐铁司,加户部侍郎衔,你回去告诉他一声,但是记住绝对不可声张。等一些日子,内阁推举的人上来了,戚尤基本也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张鹤龄一听这个结果,心里面的顿时去了一块心病,放心了不少,不是定国公,戚尤也可以,而且好像更好一些。
朱厚照见张鹤龄明白了,然后开口说道:“朝中的事情说完了,咱们说一说盐场的事情。你马上派人去江淮盐场,东厂那边也会有人跟着你一起去,去查一查两淮盐场的官员,查他们的贪污受贿。”
“到时候找人弹劾他们,这个应该不难做吧?”说着朱厚照看向了张鹤龄。
张鹤龄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说道:“殿下放心,不难,一点都不难。”
朱厚照点了点头:“弹劾上来之后,锦衣卫那边会去查,到时候牵扯几个大盐商进来,那个叶家就别放过。”
“可是如果找不到证据怎么办?”张鹤龄看着朱厚照,有些迟疑的说道。
朱厚照看着张鹤龄,无奈的叹气,怪不得历史上你姐姐那么护着你,你家权势熏天的,你居然什么都没做成,这也太草包了。想了想,朱厚照没好气的说道:“先扫听一下风评,看看他贪不贪,贪来的话就找人给他送钱,然后在站出来指证他。”
“或者找一个给他送钱的人家,威逼利诱,让他出来指证他,这也要我教你?”
张鹤龄连忙道:“殿下放心,殿下放心,这事一定办好!”说完就准备转身走了。
朱厚照看着张鹤龄,开口说道:“哪里去?去乾清宫那边挨骂,让父皇骂你一顿然后你再出去。”
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等到张鹤龄出去之后,朱厚照也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扔出去,茶杯摔得粉碎,朱厚照一甩袖子转身向着后面而去,弄气冲冲。
回到后面之后,朱厚照将一个人找到了身边,这个人就是杨莲,那个东厂厂公杨鹏的干儿子。
“来到咸阳宫有些日子了吧?”朱厚照看着杨鹏,笑着问道。
“回殿下,是有些日子了!”杨鹏连忙答应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给你个差事,不过可能要受点委屈,愿不愿意干?”
这么问自然不是让你拒绝的,杨莲也不傻,连忙跪倒在地道:“奴婢命都是殿下的,何况为殿下办事,怎样都不委屈。”
第七十五章 君臣默契
朱厚照看着杨莲,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道:“去一趟扬州,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并不是打探消息,而是做事情。等下你就回东厂去,这边暂时不用你伺候了,到时候有人和你一起去扬州。”
事实上朱厚照是想自己去的,但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朝臣不会让自己去,父皇和母后也不会让自己去。
索性朱厚照就熄灭了这个想法,这个杨莲就不错,朱厚照觉得他能办好。
“从扬州回来之后,估计你会被贬斥到浣衣局去,不过别担心,委屈一阵子就好了。”朱厚照看着杨莲,语气平和的说道:“走得时候多带点人,别死在了扬州,到时候想救你都没办法救了。”
朱厚照这话一点都不是开玩笑,扬州就是盐商的天下,一旦牵扯到根本利益了,别说杀一个太监,造反都有可能。
“只动盐场官吏,绝对不要牵连江南的地方官吏,盐商挑几个名声不好的,不要搞大牵连,不要攀附,明白吗?”朱厚照看着杨莲,开口问道。
杨莲连忙跪在地上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不负殿下所托。”
“你去暗地里去,表面上办事的勋贵和勋戚的人,当然了,他们实际上也是暗地里,不过是看起来暗地里,但是谁都知道,你就别让人知道你了。”朱厚照看着杨莲说道:“好好办差,这趟差事办成了,你也就成了。”
朱厚照多嘱咐了几句,这次的事情成不成,朱厚照都不打算涉入过深,他把锅扔给了东厂。
事实上即便是杨莲最后失败,那么这口锅最多也就是扣到东厂厂公杨鹏的脑袋上,他还得心甘情愿的受着。
杨莲也走了,朱厚照喝了一口茶,心里面舒了一口气,自己打造的外戚阉党第一波已经上路了,至于他们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能够做多大,那就要看他们自己得了。不过朱厚照也知道,一旦他们形成了资本,那么资本就是要吃人的。
翻滚起来的资本可就没有那么好阻挡了,只不过自己要在翻滚的资本里面加入一点自己的东西。
朝廷上下关于盐铁司掌事官的事情吵得很厉害,可以说是闹得沸沸扬扬,这几天官员之间相互攻讦的题本就上了不少,尤其集中在有资格做盐铁司掌事官的官员上,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乌烟瘴气的。
朱佑樘也只能下旨催一催内阁,让他们快点将名单给递上来,这件事情不能在拖了。
与此同时,寿宁侯张鹤龄又被皇上给惩治了,这一次不但呵斥了,而且还直接下旨闭门思过。宫里面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是寿宁侯张鹤龄被太子殿下也给训斥了一顿,一副要失宠的模样。
入秋的夜还是有些冷的,朱厚照裹着大氅走进了乾清宫,不远处就是正在批改题本的朱佑樘。
“父皇,喝点热汤吧!”朱厚照让人将热汤端上来,然后才说道:“这天说冷就冷了,这才九月,早晚就这么凉了。”
朱佑樘笑着放下手中的笔,然后抬起头看着朱厚照道:“天冷了就多穿点,可别感染了风寒。”说着朱佑樘接过热汤喝了一口,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吃点热的也是舒服了很多,内阁的折子递上来了,你看看。”
伸手接过这份题本,朱厚照看了一眼,上面列出了三个候选人,一个是刑部右侍郎,一个是都察院右都御史,还有一个则是翰林院的人。
三人人的资格都够,而且看起来谁都挺合适,可是朱厚照知道,这里面没有一个合适的。如果让这些人做了盐铁司的掌事官,基本上也就和以前一样,绝对不可能达到朱厚照想要的如臂使指的目的。
“父皇准备任用谁?”朱厚照将题本放了回去,面色平静的说道。
“这三个人都不合适!”朱佑樘也没抬头,脸上的表情也不变,只是语气平和的说道:“从户部提拔,不合适,与之前何异?都察院的人,对户部了解吗?盐铁司是一件大事情,岂能如此草率?”
“翰林院的人也是如此,所以这个人都不合适,将题本打回去,让内阁从新拟定人选。”
朱厚照点了点头,拿起红笔批示了一番,然后将题本给放了回去。
朱佑樘抬起头看着朱厚照,然后笑着说道:“怎么?心急了?别急,慢工出细活,你也要给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一点转圜的余地。”
对于朱佑樘的意思朱厚照当然明白,其实就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如果真的让内阁推举了戚尤上来,内阁那边肯定被人诟病,说不定就是口诛笔伐。如果接连上了几份题本都被打回去了,那么就是皇帝执意要用戚尤了。
“如果内阁什么都不做呢?”朱厚照迟疑的看着老爹,有些不肯定的问道。
朱佑樘看着朱厚照:“如果这点心思都猜不到,这点事情都不肯做,那这个内阁大学士还有什么用?”
朱厚照一愣,他没想到老爹居然以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么牛逼的话。
“爱惜羽毛的就去做言官,做翰林,喜欢钱的就去钻营,做到内阁爱惜羽毛,那是不行的,做到内阁也可以喜欢钱,但是只喜欢钱就不行了。”朱佑樘看着朱厚照,笑着说道:“朕觉得朕的眼光还不错。”
朱厚照不知道自己老爹哪里来的自信,不过他也不准备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着。
事情很快就让朱厚照佩服起自己的老爹了,第二份拟定的名单递上来之后,朱佑樘没有丝毫迟疑的再一次打了回去,到了第三次在递上来,名单上面就出现了户科给事中戚尤的名字。朱厚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简单就做到了?
朱佑樘看着手中拿着名单的儿子,笑着说道:“很吃惊?揣摩圣意不是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朱厚照有些迷乱,看了看名单,又看了看老爹,心里面瞬间明悟,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老爹提拔上来的内阁大学士,那就是他的人,他为大学士立人设,同时也在为自己立人设,仁君圣主,众正盈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