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有血有肉
苦笑着看着自己的老爹，说起来这事朱厚照还真的就没想到，在印象里面，或者说在后世的记载里面，那可是众正盈朝，这个说法对不对暂且不提，可是这些人应该都是没事就怼皇上才对的吧？怎么这么就把这个事情给办了呢？
朱厚照现在算是稍稍明白了一点，皇帝别的权力没有，但是换人的权力还是有的。
如果是那种蠢得不行，或者钢的不行，或者整天以怼皇帝为目的的官员，他根本就入不了内阁。一旦入了内阁之后，哪怕他以前是喜欢怼皇帝的，也不会真的和皇帝怼到一起，最多就是上书致士，请辞回家，说白了就是我不干了。
更多的时候君臣都是有默契的，尤其是皇帝和内阁大臣之间，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内阁大臣也做不上去。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个人，不但智慧充足，而且谋略也很充足，这件事情从一开始他们就想把勋戚参与的路给堵死了，于是制定盐铁司计划的时候，直接就塞给了户部，连掌事官都定下来了，就是户部左侍郎魏吉甫。
可是事情往往是不按照他们的计划发展的，从一开始就有人为了防止内阁干涉盐铁司的事情，直接将盐铁司直隶内阁给抛了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三位内阁大学士反而不好插手了，这是要避嫌，难道你们真的想直隶盐铁司？这事没有一个内阁大学士敢干。
抛出这个问题的人的目地事实上也达到了，三位内阁大学士的确是没法站出来说什么，并且将盐铁司置于户部的计划本来就是他们提出来的，他们不可能下场去和那些反对的大臣驳斥，只能让自己的手下人去。
结果就是吵翻天了，然后勋贵那边横插一脚，直接就把事情给带偏了。
在这个时候坚持将盐铁司放到户部，还让户部侍郎魏吉甫做掌事官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拉出户部，那勋贵那边就插一脚，所以只能取中，也就是还把盐铁司至于户部，然后另外任命一个掌事官，这算文臣达成了一致。
可是勋贵那边不干，那么就取决于皇帝的态度了，皇上这一次站在了文臣这边，那么勋贵和勋戚就需要安抚，这是平衡，否则皇上是要翻脸的。
寿宁侯进宫被训斥了一顿，这也代表着皇帝表态了，内阁这边只能将戚尤这个名字给递了上来。
虽然看起来过程很简单，但是整个过程一直都是在博弈，三位内阁大学士是想将事情彻底压倒在萌芽之中，结果失败了，最终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如果内阁首辅刘健有张居正的权势，那么估计这事一早就被压下了。
可惜这是弘治朝，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个人虽然也算是有威望，但是权势却差得远了。
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之后，朱厚照笑着对朱佑樘说道：“父皇乾坤在握，儿臣不及也！”
朱佑樘顿时就笑了，捋着胡子，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说道：“大明自土木堡之变以后，其实一直就没缓过气了，成化朝万贵妃和汪直一直闹腾，朝廷也没消停。自从朕登基以来，这十余载才算是稍有起色。”
“为此父皇不敢有一日稍有懈怠，如今朝堂上下也算是理顺了，文武百官虽然不敢说各个亲民勤政，但是报国之心还是有的。”
这段话的真实性和自我吹嘘就不用考虑了，老爹说的都是正确的，这是政治正确，你怎么说就怎么是，但是朱厚照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自己一直在把现在的官僚集团当成东林党了，实在是东林党给自己的印象太深刻了。一想到大明的官僚集团，首先想到的就是东林党，就是明末的党争。
可是现在是大明的弘治朝，大明还没糜烂到那个程度，大明的官僚集团也没有堕落到东林党那个程度。
即便是东林党当政之时，大明灭亡，不一样有爱国志士，不一样有抗清三公那样的人物。虽然儒学的缺点很多，又被后来者改造的乱七八糟的，但是家国天下却也埋藏进了这块土地的人的血脉里面。
朝堂上虽然有蝇营狗苟之辈，但是也一样有忠心报国的仁人志士，不能一杆子挑翻一船人。
“儿臣醒的了！”朱厚照连忙躬身道，面容很严肃，一副受教了模样。
事实上朱厚照真的是受教了，他现在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如自己所想，或者是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个样子。前世自己是看到了很多网上的资料，很多正史野史，很多人被打上了标签，可是他们真的就是那个样子？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明，是一个活生生的王朝，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也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一段段资料，一段段视频，或者一段段文字，这里需要自己用心去感受，需要自己用头脑去思考。
看着儿子的态度，朱佑樘满意的点了点头，自从儿子张罗盐政的事情朱佑樘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盐政的事情朱佑樘其实没太放在心上，大明的盐政已经这样子了，还能怎么样？盐铁司不行在撤了呗，比起培养儿子，这些不重要。
从儿子行事的过程来看，朱佑樘发现儿子有智慧，有手腕，虽然生涩稚嫩，但是也足够让人惊喜了。
不过朱佑樘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对士大夫似乎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这一点从他论盐政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无论是语气神态，还是那种鄙夷的话语，无不体现这一点，朱佑樘顿时就意识到了，这样不行。
原本是想通过查叶家来扭转儿子的想法的，结果失败了，叶家不给自己争气。
这一次的事情终于有机会让朱佑樘证明自己的观点了，现在见到儿子醒悟，自然是心里面高兴的。
朱厚照虽然不知道其实自己一直在老爹的手里面蹦，但是他也觉得通过这一次的事情，他成长了不少，至少褪去了刚到大明时候的天真，也让他更够下定决心更好的去体会这个国家，这个时代，这个有血有肉的大明。
第七十七章 外戚
盐铁司掌事官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人的，戚尤成为了盐铁司的掌事官，掌盐铁司，加衔户部侍郎。
消息一出一下子就震撼了整个官场，瞬间大哗，很多人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不服的人自然是非常多，只不过直接质疑这件事情是不行的，皇帝任命的官员，轮不到你来说行或者不行，如果是这样，那么朝廷岂不乱套了，皇帝还怎么治理江山？
那是不是没办法了呢？当然不是，可以翻黑历史，可以找错处，可以扣帽子。
基本上的操作流程几千年没变过，于是这几天弹劾戚尤的折子激增，有弹劾他为人狂傲的，又翻他黑历史的，有人说他行贿，比如给寿宁侯张鹤龄送礼的，有人说他能得到这个官职是因为走了张鹤龄的路子。
大骂戚尤巴结勋戚，乃是文官之耻，朝堂上下，舆情愤愤，一句话，戚尤你不适合当这个官。
这样做的目地有几个，一个就是发泄，这样一个位置被戚尤拿到了，那些盯着人怎么可能不发泄？一个就是补救，看看能不能将戚尤给拉下来，一个就是搞臭戚尤，他要是承受不住压力自己辞职了，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虽然恶心，但是有效，不是历史上，单单是大明一朝被这么搞下去的人还少吗？
除了搞戚尤之外，几位内阁大学士也没跑掉，弹劾的题本直接送了进来，什么识人不明，任人唯亲，反正在朱厚照看来，这看似是指着内阁大学士，其实指着的是朱佑樘。不过朱厚照看着老爹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父皇，这些题本怎么办？”朱厚照看着被挑出来堆在一边得题本，忍不住问道。
“拿去烧了吧！”朱佑樘看了一眼，有些心疼的说道：“宫里面焚烧题本的火炉终日不停，可是还是烧不过来，再说了，这都是钱啊！朕心疼，这都是朕的钱。”说着朱佑樘居然有些愤恨，看得朱厚照目瞪口呆。
显然老爹根本没把这些弹劾的题本放在心上，反而在心疼这些弹劾题本的纸张和笔墨钱。
看了一眼儿子，朱佑樘笑着说道：“你要明白，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是有博弈的，当博弈完成之后，这些就没有意义！”说着朱佑樘拍了拍桌子上的一摞题本，笑着说道：“除非戚尤自己屁股底下不干净。”
朱厚照摇了摇头，这个戚尤自从进入官场之后是从御使干起的，家境也算殷实，没有什么黑历史。
“这都是小事情，影响不了大局，可是你这是在扶持外戚，你真的要这么做？”朱佑樘面容严肃的看着朱厚照，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作为大明历史上有名的帝王，朱佑樘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政治智慧的，他虽然不像嘉靖皇帝一生都在玩弄权术，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胸襟和眼光，皇道堂堂，更多的时候朱佑樘是不屑于权术，显然法家对统治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外儒内法，内圣外王，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难，做得好就更难了。
虽然朱厚照没有明面上说什么，但是朱佑樘还是看出了儿子的打算，他打算提点一下儿子。
外戚，这是在历史上从来都绕不过去的一个词汇，这个词汇代表着太多的东西了，儿子要扶持外戚，在朱佑樘看来这事绝对不行，大明已经有了很好的传统了，那就是扶持宦官，适当的时候给一刀。
从大明开国至今，从没有出现过外戚专权或者做大，以前不行，现在也不行。
朱厚照没想到老爹在这里等着自己，不禁一愣，抬头看向老爹，原本朱厚照以为老爹如此宠爱自己的老妈，那么娇惯着寿宁侯一家，这事应该算不得什么事情，现在朱厚照知道，自己想错了，事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将寿宁侯一家当废物养，他们搞点钱，干点欺男霸女的事情，这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可是如果把手伸到财权里面来，那就有了干政的资本，外戚干政，绝对不允许。
朱厚照看着老爹，心中明白，这是大明的帝王，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冷眼旁观，现在觉得该敲打一下了，这才站出来。朱厚照躬身道：“父皇，儿臣却有扶持外戚之意，不过不是以前的那种外戚，而是儿臣想借外戚扶持一些商人。”
朱厚照也没隐瞒，而是直接说道：“儿臣想要的是借外戚之手将一些商人攥在手里面，朝堂之上，外戚还是不插手的好。”
朱佑樘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叹气道：“外戚专权，那是要主少国疑，后宫干政，这在大明不会出现，朕不是担心你控制不住，而是担心寿宁侯一家，别弄到最后，你在对着他们动了刀子。”说完这句话，朱佑樘背着手走了。
看着老爹的背影，朱厚照知道自己又搞错了，老爹担心的不是自己搞不定外戚，也不是担心外戚专权，而是担心自己对舅舅一家动刀子。
放出去的东西当然是要收回来的，借着外戚的手掌控着商人，自然不可能永远这样，一定是要往回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是怎么拿？最简单的方式当然就是灭了外戚，然后东西就拿回来了。
朱厚照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事没法解释，这是时代的局限性，朱厚照也没打算解释。
虽然盐铁司掌事官的事情纷纷扰扰，但是这事也没停下来，衙门选址，官员的调遣，这些全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事情到了这一步，朱厚照插手的就很少了，他也可以分出一些精力到别的地方了。
秋风渐起，天气转凉，朱厚照最近也没怎么出紫禁城，大多都是在宫里面读书，要不然就是西苑练武。
基本上朱厚照保持着三天去一趟西苑的频率，与他的亲卫一起练武，一起吃饭，展现自己亲民的一面。同时朱厚照也会问一问谁家有困难，可以说出来，自己帮忙。在朱厚照看来，边将养亲兵，应该就是这么养的吧？
第七十八章 扬州
大明的盐场很多，非常多，但是两淮盐场的地位绝对是举足轻重的。所以才有了“自古煮盐之利，重于东南，而两淮为最”，“两淮盐税甲天下”之说，盐利颇丰，所以凡是做生意有点念想的，全都想要在盐上插一手。
提到两淮盐场就不得不提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淮安，淮安府辖山阳、清河、安东、盐城、桃源、宿迁、沭阳、睢宁、赣榆、邳州、海州，计9县2州，更为重要的是漕运总督、南河总督驻节淮安。
漕运总督还经常兼巡抚江淮，节制淮（安）、扬（州）、庐（州）、凤（阳）四府及徐（州）、滁（州）、和（州）三州。
除了淮安之外，因为两淮盐业发展起来的城市就要数扬州，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繁花似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里是两淮盐运的集散地。为什么扬州会成为两淮盐运的集散地呢？一来因为扬州的地理位置，交通便利。
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扬州一个衙门，这个一个从三品的衙门口，在大明朝并不怎么起眼，但是就是它掌管着大明的盐运命脉，这个人衙门就是都转运盐使司。它的权力不是体现在转运上，而是体现在它的权力上。
都转运盐使司置都转运使一人，从三品，下辖各场盐课司、盐仓等等，这个就要了命了，也就是说整个两淮盐场的大大小小官员，全都归都转运使掌管。
扬州，风云地，英雄地，有人在这里成名，有人在这里败走，这里是天堂，这里也是地狱。
这里原本是扬州一个非常普通的下午，夕阳落日，风光秀美，瘦西湖上无数的花船，才子佳人游山玩水，吟诗作乐。船上吹拉弹唱，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在人群之中，一群人沿着瘦西湖的湖堤向前溜达，算不上惹眼。
为首的是一个长相十分妖异的公子，身材窈窕，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腰间追着玉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眺望着瘦西湖里面的一切。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扬州，真是一个好地方，大明繁华，无过于扬州啊！”妖异的公子将折扇合上，随后笑着说道：“诸位，咱们到了扬州也有些日子了，明日一早是不是该做正事了？”
这个妖异公子自然不是旁人，正是朱厚照派到两淮来的杨莲，东厂厂公杨鹏的干儿子。
虽然太监的资质有高有低，但是能够从小被选在东厂厂公的身边，并且带着身边培养的太监，自然是有长处的。上一次江淮叶家的事情朱厚照就是交给他办得，结果也是好的，杨莲办得非常好，这一次朱厚照又让他来了扬州，杨莲自然也打算好好办。
在杨莲的身后有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围绕在张鹤龄身边的勋贵联盟的人。
除了跟随杨莲从京城来的人之外，还有一个人是在半路上船的，人家是来自南京魏国公府的。
在江淮一带做事，或者说想在扬州做什么，你不把魏国公府带上，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此之外，还有成国公府的人也是重中之重，因为现在的南京守备是成国公朱辅，勋贵虽然没落了，卫所虽然不行了，但是兵权还是掌握在这些老牌的勋贵里面。
这也是为什么终大明一朝，东林党即便是被阉党杀了一个昏天黑地也没人造反的原因，因为军权始终握在这些老牌的勋贵手里面，即便他们很烂。只是到了后来农民起义增多，狼烟四起，这些人就不堪用了。
听了杨莲的话，众人全都笑着说道：“全凭杨公子做主，杨公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一次的事情参与的人虽然多，但是主导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寿宁侯张鹤龄。
这些勋贵参与，一来是为了给张鹤龄一个面子，人家现在火热不是，二来就是真的奔着发财来了，万一成了呢？即便是失败了，那也是寿宁侯张鹤龄顶在前面，陛下能杀了寿宁侯还是能罢了他的爵位？
首犯都不可能重罚，自己这些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大事，既然是这样，这种好事还等什么，并肩子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自然就跟着来了，至于这位杨公子是谁，大家都不知道，至于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不知道。只不过在这位杨公子出现了之后，大家的热情就高涨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把这事给定下来了，明天我和张管事先去一趟，探探路。”杨莲笑着说道，语气平和，笑颜如花。
一行人很快就转回到了一座客栈，这座客栈自然早就被包了下来，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之外，在没有其他人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杨莲起了的还算早，带着寿宁侯府的管事出门了，这位张管事名叫张合，是张鹤龄几位信任的心腹。三代人都在张家做事，这些年为寿宁侯府搭理上下的生意，如果不是事关重大，寿宁侯是绝对不会将他给派出来的。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一身青色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留着一抹八字胡，看起来更像是哪一家的教书先生。
杨莲带着张合来到了一个衙门，这个衙门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扬州守备太监衙门。
守备太监衙门，这是司礼监的外设机构，一应人事任免奖罚惩处，全都由司礼监掌控，或者说皇帝掌控。地方的文官可以参合，但是绝对不可以逮捕治罪，可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在扬州这么重要的地方，守备太监自然也是有的。
杨莲进入守备太监衙门，自然是不费什么力气，一张令牌通报就够了。
时间不长一个胖大的太监就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见到杨莲和张合就是一愣，来的就是这两个年轻人？不过自己是太监，眼光自然也是敏锐的，他一眼就看出了杨莲是太监，胖太监顿时心神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杨莲道：“是你！”
杨莲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里边说！”
第七十九章 威逼利诱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里面，进了屋子之后，胖大的太监笑着说道：“两位请，来人，上茶！”
随着胖大太监的话，环佩叮当，一个人身材娇小的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身材窈窕，模样俊俏，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美色。看年纪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走起路来也是如杨柳扶风，娇俏可人。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女人嫣然一笑的退了出去，一颦一笑之间尽显风情。
将目光从女人的身上收了回来，四下看了看，杨莲笑着说道：“这地方倒是雅致得很，这些文玩摆件，字画书册，价值不菲啊！”
胖大的太监笑着说道：“倒是让两位见笑了，些许不入流的喜好，倒是让两位见笑了！”说着胖大的太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然后问道：“不知道两位从何而来，今日到我扬州守备衙门有何事啊？”
“庞公公，这些试探的话也就不用说了，咱们说点正事！”杨莲笑着坐在椅子上又拿出了一块令牌。
这块牌子后面刻着司礼监秉笔杨，意思很简单，这是一块来自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令牌，同时这个太监姓杨。
守备太监率属于司礼监，算是司礼监的驻外衙门，对于司礼监的事情自然是十分清楚地，司礼监里面只有一个姓杨的太监，那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杨鹏，同时也是奉旨提督东厂办事官校，也就是俗称的东厂厂公，在整个司礼监的序列里面，司礼监秉笔太监排名第二，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
要知道各地的守备太监，每年送进京城里面的钱那都不是小数目，很多都是进了这些司礼监大太监的腰包。
当然了，他们也负责为皇帝敛财和进献宝物，不然皇帝的内帑估计早就没钱了。
看到这块令牌，庞进顿时就慌了，连忙站起身子道：“真的是东厂的杨公公，咱家还以为认错人了。”
“庞公公客气，杨公公还记得咱家，这就再好不过了，这一次到扬州来是办点事。”杨莲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指着坐在旁边的张合说道：“这位是寿宁侯府的管事张合张管事，这一次咱家是和张管事一起来的。”
庞公公更震惊了，连忙客气道：“张管事！”
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可是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根本不在乎这个，别说是宰辅的下人了，即便是见到宰辅本人，他们也不会太在意。眼前这位却不一样，寿宁侯家的管事，寿宁侯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皇后的弟弟，而且是非常得宠的弟弟。
当今圣上只有皇后这么一个女人，一旦得罪了寿宁侯那就是得罪了皇后，那自己这些太监可就没得混了。
“庞公公客气了！”张合连忙站起身子，抱拳笑着道：“还请庞公公多多关照。”
花花轿子众人抬，两个人谁都没傻到因为说话的态度去得罪人，所以说起话来语气和神态都客气的很。
杨莲笑着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了！”等到两个人都做好，杨莲笑着说道：“那个女人是扬州瘦马吧？早闻其名，第一次见到真的了，扬州的这些盐商还真是没的说，屋子里面这些东西，盐商送的吧？看起来庞公公这几年在扬州的日子过不错啊！”
虽然杨莲笑颜如花的，可是庞进还是觉得打了一个冷战，这话可是好说不好听啊！难道是对自己不满了？
不过庞进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守备太监了，心里面也明白，这是要用自己，前面这话不是过敲打一下，免得自己不听话。虽然心里面略微有些腻歪，但是也不敢发作，这两位一个是寿宁侯府的管家，一个是东厂厂公的干儿子，这两个人一起来本身代表着的意义就不同凡响。
说白了，这就代表着寿宁侯张鹤龄和东厂杨公公的联合，自己得罪得起他们？稍有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同时庞进也明白，从盐商这里敲打自己，摆明了就是这两位要对盐商下手了，只不过下多重的手，要对谁下手，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是一些虚与委蛇之举罢了，扬州这个地方盐商多，做点什么事情都离不开他们，有了他们差事好办一些。”庞进笑着点头，不卑不亢的说道。
杨莲看了一眼庞进，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是一个聪明人，庞进话里面的意思很明白，我与扬州的盐商也不过是一些场面上的往来，没什么深交，不过每年送进司礼监的钱，给宫里办差，那都是这些盐商办得，你想让我得罪死他们，那不可能。
“那这事就好办了！”杨莲似乎没听到庞进的话，而是笑着说道：“我这就写一封信回京，庞公公劳苦功高，调去南京为皇宫看守当合适。”
所谓调去南京皇宫看守，说白了就是去看皇宫，那个地方也没皇帝住，荒废的很，进去之后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庞进看着杨莲，心里面暗骂，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不过他还真不敢不信，因为他也不知道杨莲是不是说真的。当然了，庞进也不是在司礼监里面没靠山的，不然他也坐不到扬州守备太监的位子，他跟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贺能，同样是秉笔太监，贺能就比杨鹏差着一截。
杨莲是杨鹏的干儿子，在太监里面这叫传承有序，这是杨鹏培养的接班人，自己可不是贺能的干儿子。
微笑着看着庞进，杨莲就是吃定了庞进，不过他也不会真的想换掉庞进，扬州这个地方局势纷乱繁复，来个新人有什么用，杨莲要的就是庞进熟知扬州的一切，有了他的帮忙，自己这些人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合，杨莲的意思很明显，这个时候开始上场了。
张合自然心领神会，笑着说道：“庞公公，这一次是咱们寿宁侯府的事情，当然了，也不光是咱们寿宁侯府的事情，还有定国公府、成国公府、魏国公府，还有几其他的勋贵勋戚和公主府，所以庞公公帮帮忙，事成之后，寿宁侯府必然有一份心意。”
第八十章 官盐和私盐
庞进看了一眼杨莲，又看了一眼张合，心里面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说好商量，这就是彻彻底底的威胁。
心里面愤恨，可是庞进是做太监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翻脸是什么后果，一旦当面翻脸，自己恐怕死无葬身之地。转头看向杨莲，庞进开口问道：“不知道杨公公有什么吩咐？”
杨莲看了一眼庞进，笑着说道：“庞公公也不用太紧张，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情，放心，事成之后，你想留在扬州也行，想回京也行，不说其他的，二十四衙门给你一个掌事官。”说着杨莲伸手拍了拍庞进的肩膀道：“如果事败了，庞公公，你怕是连去南京做净军的机会都没了。”
“另外我知道你收养了一个儿子，是从你大哥那里过继来的，人就在这扬州城，还给你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孙子，算是给你延续了香火。”
“咱们都是残缺之人，苦楚难处谁都懂，你难道就不想给他们一点好日子过？你那个孙子十四岁了吧？也到了要读书的年纪了，不过我听说好像不太好？咱们这些人是没法子走科举的，不过可以想点别的办法，锦衣卫怎么样？东厂？要不地方军镇，别的不敢说，一个千户还是办得到的。”
庞进每被拍一下肩膀，身子就是一哆嗦，他不明白这个长相妖异的年轻太监，怎么就这么狠呢？
“那以后就请杨公公多多提携！”庞进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同时他也知道这一次的事情绝对不简单，如果简单的话对方完全可以说了，无论是东厂还是寿宁侯府，又或者是那些勋贵之家，很多事情完全就可以卖一个人情，这么多家的人情就更大了，可是现在居然连自己的家人都拿出来威胁也不说事情，那么只能说明这个事通了天了。
庞进说出这句话心里面也直发苦，因为这代表着自己上了船就下不去了，三心二意的后果会很惨的。
“我们想知道一些关于扬州锦衣卫千户何斌的事情。”杨莲看着庞进，笑着说道：“庞公公应该知道一点吧？”
心里面一哆嗦，庞进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把自己弄进来还不够，同时还要找锦衣卫千户所千户何斌的事情，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他们所图甚大。自己这个扬州守备太监不够，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权势，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杨公公想要什么？”庞进仰起头看着杨莲，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
“庞公公，这个时候就不用装傻了，我们要的当然是把柄，何斌的把柄，能弄死他的把柄。”杨林嫣然一笑：“放心，我们不是真的想弄死他，只是想让他为我们做点事情罢了。”说完杨莲看着庞进，眼神之中满含期待。
庞进知道他们真的想要这个东西，同时这也是投名状，如果自己不肯做的话，那么他们还是不会相信自己。
不过庞进还是略有疑虑，看着庞进道：“那个，我和杨千户不熟啊！”
杨莲笑着道：“庞公公，你在扬州这么多年，扬州又这么多衙门，谁还没点见不得光的事情？你知道我一点，我知道你一点，这没什么奇怪的，何况我们是东厂的，锦衣卫什么德行，我们知道的很清楚，庞公公，你这样我们可就不好往下谈了！”说着杨莲猛地一拍庞进的肩膀。
一个哆嗦，庞进苦笑着说道：“杨公公，如果有什么用到杨斌的地方，直接找他来吩咐也就是了。”
杨莲直接摇头：“不行，这件事情要万无一失，绝对不可以有一点纰漏，锦衣卫的人咱家不熟悉，与这个何斌也从来没打过交道，手里面没有把柄，咱家不放心。庞公公，你可别和咱家说你没有，有些话说出来可就没法收回去了。”
“有！”庞进咬了咬牙道，反正到了这个时候了，说没有他们也不相信，事实上自己真的有。
不光是锦衣卫千户杨斌，还有扬州其他衙门口的人自己都有，最重要的是自己有他们的，他们也有自己的，搞不好就是同归于尽的结果。
“杨斌和盐上的交集并不多，只是按时的收他的那一份钱，求得只是他不找麻烦，有什么有什么托请一般也会找到他那里，那都是一次一次收钱的，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杨斌最主要的财源除了街上的份例之外，杨斌长干的是贩卖私盐。”庞进看了一眼杨莲，同时又看了看张合，有些无奈的说道。
看两个人的模样，庞进叹气道：“这事在扬州算不得什么秘密，不但是杨斌贩卖私盐，不少人也都跟着干。”
“说白了，私盐是怎么来的？靠着海岸的百姓苦哈哈的自己煮，那能煮多少？适合煮盐的地方全都是朝廷的盐场，所谓私盐，其实全都是从盐场里面流出来的。”庞进看着杨莲和张合，然后说道：“私盐贩子有很多，有的是靠着一股狠劲混饭吃的，从盐场那边弄出盐之后，四处贩卖。”
“只不过这些人都是小打小闹，朝廷抓住的大多也是这种人，一般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最大的贩卖私盐有两个，一个是盐商，一个是官员。”庞进继续说道：“这些私盐大部分都是盐场的管事官员克扣的，或者干脆就隐瞒新的盐田，或者破损的盐田修补之后私自隐匿下来的。这些盐田出的盐，基本上全都进了盐场官员的腰包，这就是私盐的来源。”
“朝廷每年产盐都是有一定数量的，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吞了几十万石也是有的，这些私盐很大一分部给了盐商。”
“盐商以低价买了这些私盐混在官盐里面卖，价钱就是官盐的价，谁都看不出来，想查都查不到。剩下的一部分给了扬州的官员，官员手里面有很多盐商给的盐引，原本拿着盐引做生意这都没什么，可是走了几趟之后，官盐就变成了私盐，这事就说不清楚了，很多人都是这么被拖下水的。”
第八十一章 出头和缩头乌龟
“时间越长，这种事情就越发成为了一种默契，很多人是避不开的，即便当官的不收，盐商也会送给他的亲近之人。”庞进苦笑着说道：“或者你不收，干脆就卖给你，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花钱买的盐引，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不过官盐变私盐，为的就是拉你下水，没有人敢在扬州这个地方捅破天。”
说完这些，庞进转身看着杨莲，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思很简单，那就是你敢捅破这个天？
杨莲不禁想到了太子来之前的话，不要牵连江南的地方官，可是这事并不是说你想牵连就牵连，不想牵连就不牵连的，一旦动起来，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贪腐，永远都是窝案，单独吃饭送礼求办事，那只是算是走后门。
寿宁侯的管家看向了杨莲，心里面倒吸一口冷气，这事究竟该怎么办？他现在是没注意了。
这事太大了！
杨莲看了一眼庞进，笑着说道：“庞公公，你这是给我一个下马威？放心，咱家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想出头，那就要准备好被剁了脑袋，如果不想被剁了脑袋，那就当好缩头乌龟。”
“我杨莲，从小孤苦伶仃在大街上行乞，被干爹收入宫中做了阉人，割了一刀之后没什么所求的，无非是口中食身上衣。”
“可是吃饱了，穿暖了，总要求点别的，所以庞公公，我是敢死的人的，我杨莲敢出这个头！”说着杨莲开口道：“庞公公，杨斌的罪证在哪里？拿出来吧！事到如今，咱家也可以告诉你我们这一次来是做什么的。”
听到杨莲的话，庞进身子一颤，事实上他也非常的好奇，从始至终杨莲都没提起过他们这一次来扬州是做什么的。一直对着自己威逼利诱，现在终于要说了吗？
“庞公公，这一次的事情很简单，寿宁侯府和咱们朝中的那些勋贵看上了盐，咱们东厂和司礼监也想着分一杯羹，朝中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只剩下地方了。咱家这一次过来，为的就是让一些人挪挪地方。”
“比如这扬州转运使衙门，比如这扬州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比如这扬州城内各式各样的盐商。”
“清了一些，空出一些地方，这才能够进人，不然这都住满了，怎么进人？”
即便是庞进做好了准备，也是心神巨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杨莲，他实在是想不到杨莲怎么就敢来干这个事情？这干不好真的会被剁了脑袋。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庞进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半晌无言。
“庞公公，这件事情没的说，咱家是无论如何都要做成的，做不成，咱家就跳进瘦西湖里面喂鱼，所以庞公公最好不要心怀侥幸。”杨莲看着庞进，继续威胁道：“咱家要是跳进了瘦西湖，庞公公一家都要给我陪葬。”
庞进抬起头，良久才开口说道：“如果失败，可保全咱家家小？”
“你可以现在就送他们入京，我会给干爹写信，如果失败，保你家小，如果事成，庞公公也就能入京了，到时候正好和家小团聚。”杨莲说着看了一眼张合：“寿宁侯府会出资供养你的家小，张管事，这个没问题吧？”
张合连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此时他的心里面也震撼不已，不是就说来做一个生意吗？怎么就变成了打打杀杀要死要活的了？不过张合也知道，这事他没权力改变什么，不过还是打定主意回去给老爷写一封信，这事好像有些失控了。
杨莲没去看张合，而是又把头转回到了庞进的身上：“现在庞公公可以说了？”
庞进无奈的站起身子，很快就从后面拿出了一个盒子，然后轻轻的放到了杨莲身边的桌子上：“这里面是杨斌的走船路线，一部分来往账目以及他帮他贩卖私盐的人员名单，这是我这些年收集起来的。”
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杨莲忍不住在心里面想到。
轻轻的将盒子打开，杨莲仔细的翻看了里面的账目，半晌才开口说道：“庞公公怕是也有吧？”
“这在扬州算不上什么秘密，你去码头查，去盐场查，你是查不到私盐的，你能查到的就是官盐，他们是把私盐当成官盐来卖。”庞进解释道：“除非你能够抓到现行，否则即便扣住了船也没用。”
杨莲点了点头：“烦请庞公公给我们安排一个住处，我今日就在这里住下了！”
“这个没问题，两位请跟我来！”庞进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两个人跟了出去。
守备衙门外，两个人乞丐正蹲在墙角，抱着肩膀踹着袖子，相互靠在一起，脸上因为都是泥，也看不出什么长相。右侧的乞丐对左侧的乞丐说道：“公子进去有一会儿，看看时间没出来，应该是事情顺利，你去禀告档头，公子没出来。”
“好！”右侧的乞丐答应了一声，站起身子拿着自己的破碗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朱厚照站在乾清宫的台阶上，身后披着大氅，秋风凛冽，朱厚照却恍若为觉。
这几天朝廷倒是没什么大事情，盐铁司的事情尘埃落定，虽然掀起了不少的波澜，但是落下来就是落下来了。朝廷到了这个时候忙碌的事情就更多了，一旦入冬了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趁着这个时候要办妥。
张皇后身子已经有些显怀了，朱佑樘更是每天都在坤宁宫陪着，生怕出一丁点意外。
这对夫妻总共生了三个孩子，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原本还以为此生就这样了，没想到老天爷又给了一次机会，如何能不珍惜？这些日子朱佑樘对佛寺的赏赐都多了不少，还请和尚入宫讲经，甚至许愿要修建寺庙以祈福。
这事朱厚照什么都没说，而是极力支持，现在老爹和老妈都敏感的很，你劝他别花这个钱，他不定怎么想你呢！
第八十二章 刘瑾的想法
“殿下，人都到齐了！”刘瑾来到朱厚照的身后，躬身说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去见一见吧！”说着朱厚照转身向着后面走了出去。
在朱厚照走进咸阳宫的时候，里面的八个人全都跪下了，对朱厚照大礼参拜，这叫庭参。朱厚照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八个人，缓缓的开口说道：“免礼吧！”
八个人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的垂手站立。
在场的八个人乃是二十四衙门之中八局的主要负责人，也就是掌印太监，自从盐铁司的事情落定之后，朱厚照的目光就转移到了八局上面。朱佑樘也信守承诺，将八局拨给了朱厚照，这还是朱厚照第一次见这些人。
八局，八个掌印太监，这些就是朱厚照很长一段时间打交道的太监了。
皇宫大内虽然不像朝廷上事情很多，纷乱复杂，但是皇宫内的斗争却一点都不比外面来的温柔。内侍之间的厮杀一样是很激烈的，能做到八局的掌印太监，说明这个人不简单，有能力且有背景，后者或许更重要一些。
不过这些在朱厚照这里都没用，扫了一眼八局的八个掌印太监，朱厚照缓缓的说道：“父皇将八局交到本宫的手里面，你们以后就是在本宫手下当差，来日方长，本宫就不说有的没的了，把八局半年内的账本给本宫拿来。”
“做人做事先从账本开始，咱们先看看这个账本对不对，然后再说其他的。”
下面的人全都低着头，查账，太子接管八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账，这让他们心全都悬了起来。
朱厚照查账也不是为了真的查账，皇宫里面的猫腻还少得了？私吞的，受贿的，虚报的，倒卖宫中物品的，这事可以说屡禁不绝。何况八局是二十四衙门里面地位非常低的，他们基本上没什么钱财来源，自然要从这上面打主意。
人生一辈子，无非是名利和女人，如果说女人不合适，那就说男女情爱，可是这些太监先天缺失，男女情爱就别想了。做了太监还谈什么名，剩下的无非是钱和权，权就不用说了，八局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是浣衣局。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钱了，太监攒钱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年老了出宫，怎么活？他们连个后人都没有。
朱厚照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也明白想要杜绝基本上不可能，朱厚照查账也不是为了这个。主要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敲打，让这些八局的掌印太监知道，自己虽然年纪小，但是不好糊弄，顺便找两个人立威。
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做给外人看的，新官上任，总要有政绩，何况朱厚照是太子？
太子管着八局，自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不然像什么话？八局就是朱厚照对外展示自我的舞台。
“其他的事情，查完帐在说！”朱厚照站起身子就向外走，出了门口之后，朱厚照对刘瑾说道：“找几个机灵的小太监听命，另外你盯着这些人，别让他们背后搞什么鬼，尤其注意别让他们毁了账本。”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选择，但是朱厚照知道，有鬼的必然会有行动。
朱厚照接管八局和查账的事情，虽然没有在宫里面闹得鸡飞狗跳，但是基本上也差不多，甚至惊动了司礼监的几位大太监。要知道宫里面的太监都是一体的，到处勾连着，朱厚照查账肯定是拔出萝卜带起泥。
还有一点就是这些人基本上都向八局伸过手，或者收受过来自八局的钱财。
对于这些，朱厚照根本不关注，他关注的是账册，用朱厚照的话说，所有的事情都要等账册查完在说。当然了，除了这件事情，朱厚照还关注另外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宣之于口，要派人暗中查探。
“刘瑾，杨公公那边送来伺候的人在哪里？”朱厚照看着刘瑾，开口问道。
自从朱厚照将杨莲送回去之后，东厂的厂公杨鹏又派了人过来，说的是请罪。毕竟自己的干儿子没做好让太子给打发回去了，在送两个人也是应有之意。不过这都是默契，杨鹏也不想断了和朱厚照这边的联系。
“回殿下，来了！”刘瑾答应了一声，然后躬身道，这几天刘瑾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杨莲虽然没有参与他们的排班，但是刘瑾等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家的太子殿下对那个杨莲可是很看重的。太子殿下身边的位子也就那么几个，原本竞争就够激烈的，现在又跑出来一个抢食的，刘瑾怎么可能不担心。
不过现在杨莲走了，刘瑾也不知道杨莲干什么去了，只是知道被打发回东厂了。
原本刘瑾等人还挺高兴，谁想到东厂那边又送人过来了，这是刘瑾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但是心里面不舒服是肯定的了。
“本宫就不见他了，你跟着他去一趟东厂，见一下杨公公，让东厂出点人，摸一下八局在外面底，主要是找人扫听一下那些匠人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朱厚照说着看着刘瑾：“这事不能走漏了风声，明白吗？”
“奴婢明白！”刘瑾答应了一声，然后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办得明白。”
“殿下，奴婢觉得这些事情总是借助东厂也不好，咱们是不是弄一点自己的人？”刘瑾见朱厚照心情不错，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事刘瑾琢磨好几天了，从杨莲来到东宫的时候开始，刘瑾就在琢磨这件事情了。在刘瑾看来，杨莲得宠无非是殿下想让东厂那边给办事。如果这些事情自己也能办，殿下自然不会在乎东厂那边的人。
何况一旦自己能办了，那么殿下不是就更倚重自己了？自己是不是就更得宠了？以后等到殿下登基，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把东厂拿到手里面了？这就是未雨绸缪，比别人先走一步。
不过前一段时间一直被敲打，刘瑾也不敢贸然的提出来，现在他觉得时机似乎很合适，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个想法给提出来了。
第八十三章 私盐
朱厚照没想到刘瑾居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心里面不禁感叹，这就是眼光，这就是谋略，怪不得刘瑾能得宠。
不过朱厚照却没打算让刘瑾做什么，这件事情朱厚照早有安排，但是他不会让刘瑾去做，太惹眼了。自己可是纯真善良正直的好太子，没事让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跑去弄什么内厂，太有损形象了。
“这事你就别管了！”朱厚照摆了摆手说道：“你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好再说吧！”说完朱厚照就示意刘瑾退下了。
刘瑾走了之后，朱厚照微微一笑，随后表情就严肃了起来，也不知道扬州那边怎么样了。
扬州，守备太监衙门。
站在守备太监衙门的门口，锦衣卫千户杨斌总觉得心里面不踏实，实在是守备太监庞进的邀请来的太突然了。对于自己和庞进的关系，杨斌心里面是有数的，那就是不怎么样，只是面上过得去罢了。现在如此突然的邀请，杨斌的心里面怎么会不狐疑呢？
不过有些事情只能放在心里面，来是肯定要来的，收拾了一下，杨斌转身就向着里面走了进去。
走到一半，杨斌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庞进，连忙笑着拱手道：“杨斌见过公公！”
庞进则是连忙快走几步伸手将杨斌给搀扶住，然后拉着杨斌的手，笑着说道：“杨千户，客气了，客气了，快快里面请，今日咱们一定要好好的谈一谈，正好有几位朋友，今日介绍给杨千户认识一下。”
听到这里杨斌就明白了，果然不是庞进要见自己，就说自己和这个死太监关系没这么好。
不过杨斌心里面也在猜测，这是谁要见自己呢？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让庞进这个死太监出手帮忙，那就不是简单的人物。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走进了大厅，进入大厅之后，杨斌就看到了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妖异公子坐在椅子上，另外一个则是看起来像教书先生的清瘦男子。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扫过，杨斌发现这两个人很陌生，不是熟脸，根本不认识。
“来来，咱家来介绍一下！”庞进笑着说道：“这位是东厂杨公公的干儿子小杨公公，这位寿宁侯府的张先生。”
杨斌听着庞进的的介绍，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这两个人的来历不简单啊！
一个是东厂厂公的干儿子，一个是寿宁侯府的人，杨斌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人一个代表着东厂，一个代表着寿宁侯府，这两个人自己谁都得罪不起。现在杨斌也明白了为什么庞进是那个态度了，这两个人庞进也惹不起，可是这两个人到扬州来做什么呢？
杨斌心里面在猜测着，但是行动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说道：“扬州锦衣卫千户杨斌见过杨公公，见过张先生。”
“杨千户也别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坐下说！”杨莲笑着拱了拱手，然后招呼杨斌坐下，等到杨斌坐下了，杨莲这才开口说道：“这次咱家到扬州来，其实是东厂有些案子想要查，不过东厂在扬州这边人手不太够，咱家就想到了锦衣卫，咱家想请杨千户帮点小忙。”
一听是这个，杨斌顿时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面，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好，至于帮忙自然不成问题。
“杨公公有什么吩咐但讲无妨！”说着杨斌一脸严肃的拍着胸脯：“但凡事我杨某人能办到的事情，绝对不会含糊。”
杨莲笑着点了点头：“杨千户果然大仁大义，那咱家也就不客气了，东厂这一次想要查的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就是查一查两淮盐场走私私盐的事情，下面这些官员贪污盐场食盐，将官盐变私盐，在将私盐当成官盐来卖，实在是罪大恶极，这一次东厂准备将这些人全都铲除掉。”
听了杨莲的话，杨斌差点没吓得坐在地上，查盐场私盐？还彻查？还铲除？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知道两淮盐场背后站的是什么人吗？可以说围绕着两淮盐场结成的巨大利益网，从两淮盐场开始，散布到了整个江淮，甚至是江南。大盐商背后都站着大人物，从这里分润利润的官员勋贵勋戚多到不能在多了，你们居然想对两淮盐场下手？看了一眼庞进和杨莲，杨斌心里面暗骂，疯了这是。
这样的事情谁敢做？谁敢做就是捅了马蜂窝，到时候别说自己性命不保，家人都要受牵连。
这事别说杨莲和庞进来找自己，加上一个寿宁侯府也没用，根本就不够看，即便是皇上下旨，自己也宁可是丢官罢职也不会趟这个浑水。丢官罢职没什么生命危险，最多也就是不当这个官了，回去还能继续当个富家翁，可是真的趟进这趟浑水里面，弄不好进去就被淹死了。
“两位，私盐？我可不知道有什么私盐案！”杨斌直接摇头：“私盐的事情也不归咱们锦衣卫管，这件事情恕我实在是帮不上忙。”
杨莲笑眯眯的看着杨斌，然后开口说道：“咱家倒觉得杨千户不是帮不上忙，而是不想帮罢了！”说着杨莲拿起了一个盒子，将盒盖打开之后，杨莲笑着将一本本账册拿了出来：“这些都是杨千户这些年走私私盐的罪证，杨千户自己就是走私私盐的人，怎么去查别人？”
杨斌看着杨莲手中的盒子和证据，瞬间脸色黑如锅底，转头看向了庞进，一定是这个死太监收了自己的黑料。
为什么杨斌这么猜呢？因为他也收集了不少别人的黑料，不但有庞进的，还有其他人的，只不过大家没事谁都不会把这个东西拿出来，毕竟谁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杨斌看着庞进，这个死太监真的是疯了，作死也不是这么作死的，这让杨斌更坚定了不参与这件事情的想法了。
“你们这是污蔑！”杨斌义正言辞的说道，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就把生意全都停了，无论这些疯子想做什么，绝对不能牵连到自己。
杨莲端起茶杯看着杨斌，娇艳的笑了笑：“杨千户，你确定？”
第八十四章 拉下水
听了杨莲的话，杨斌脸色一沉，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停了下来。
杨斌知道杨莲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只要自己不答应，那么他们就要收拾自己了。看了一眼杨莲，又看了看张合，最后看了看庞进，杨斌知道，这些人自己得罪不起，可是那些盐商和官员自己就得罪的起了？
出了事情，这些人拍拍屁股走人了，自己怎么办？说不定哪天就被沉了瘦西湖了。
“事成之后，锦衣卫镇抚司有你一个位子，镇抚使行不行？不行就是佥事，在高不可能了。”杨莲看着杨斌，继续说道：“如果觉得锦衣卫不行，那也可以到我们东厂来，你要舍得过来，我给你安排一个好差事，这个咱家还不难做到。”
杨斌心动了，也算不上心动，而是在被以贩卖私盐的罪名被这些人弄死和搏一把之间，杨斌对搏一把心动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虽然这两样东西没有，但是事却是那么个事，不过杨斌还是害怕，别最后事败了这些人拿自己当替罪羊，这就得不偿失了。杨斌想了想，然后苦笑着说道：“杨公公，恕我不能从命。”
“也行！”杨莲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转头对庞进说道：“锦衣卫里面有没有胆子不这么小的？像女人一样的人太废了，还不如咱家一个没卵子的。”
“有！”庞进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锦衣卫副千户陈功是一个非常有胆色的人，平日里与咱家的关系也不错，算是一个堪用的。如果杨公公觉得可以，那咱们就用这个陈功，我相信他不会让杨公公失望。”
杨莲点了点头：“那好，就这么办，来人，将杨斌给咱家拿下，如果反抗，那就格杀勿论。”
随着杨莲的话，外间瞬间涌进来无数的人手，全都是东厂的番子，直接就把杨斌给扑倒在了地上。
杨斌也没法抗，只是呆愣愣的被拿下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拿下了，这么轻易的就被拿下了。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想到这里，杨斌开始挣扎了起来：“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没有为什么，没有旨意，凭什么抓我？”
“你在说话，咱家就杀了你！”杨莲转头看向杨斌：“这一次到扬州来，事成，大家都好，事败，咱家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咱家敢来，自然是有咱家的底气的，不然你以为咱家是来扬州找死的？再给你一次机会，跟着咱家干，否则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杨斌算是明白庞进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了，这家伙就是一个疯子，不过杨斌真的怕了。
“干，干，我跟着杨公公干！”杨斌连忙答应，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
杨莲笑着看着杨斌：“可我现在不相信你了，怎么办？”
“我可以帮忙，我可以将和我一起贩私盐的盐场官吏交出来，我愿意戴罪立功。”杨斌连忙说道，脸上全都是急切的神色，无论如何先混过这一关在说，如果真的在这里出了事情，死了也白死，什么事情都要等出去了在说。
“来人，拿纸笔来，让杨千户写下来，然后签字画押！”杨莲点了点头，然后招呼道。
杨斌顿时脸色一变，黑如锅碳，不过杨斌还是不敢反抗，他看出来了，这个杨莲真的敢杀自己。
拿起笔将事情的经过和名字全都写下来，然后签字画押，作为这一切之后，杨斌仿佛被撤掉了骨头一样摊在了椅子上。杨莲接过下面的人递上来的纸张，看了一眼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着说道：“杨千户，这就很好啊！”
将那份供状让人收起来，杨莲站起身子说道：“事到如今，行了，你们两位聊一聊，咱家还有点事情要办！”说着杨莲笑着带着人出了大厅，在门外等着杨莲的正是寿宁侯府的张合。
看了一眼张合，杨莲开口说道：“扬州卫那边打好招呼了？”
张合连忙说道：“成国公府的管事和魏国公府的管事已经等在外面了，他们和公公一起过去。”
“那行，咱们走一趟扬州卫！”杨莲点了点头说道：“拿下扬州卫，咱们就可以一展拳脚了！”说着杨莲转身上了外面的马车。
看着杨莲的背影，张合心里面却是在叫苦，他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好像很不对劲。在府里面，张合可是听自己家的老爷说了，自己这一次来主要是找一些愿意投靠自己家的盐商，顺便考察一下以前给自己送钱的盐商。
盐商的生意马上就是自己家的了，这事不得不慎重，可是现在看来，这好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
这个杨公公干的事情好像太大了，大到自己的老爷怕是也兜不住，想到这里，张合就更担心了。自己的信虽然送回去了，可是张合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是心急如焚。
杨莲自然是不知道张合在想什么，知道也没关系，反正这些勋贵勋戚不是都派人来了吗？
想发财的时候挺着急，有事想着退，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杨莲可是知道自己家殿下的交代，如果这一次失败了，那也要把这些勋贵和勋戚全都拉下水。成了，他们自己都不想上去，实情败了，那也要让这些人裤腿湿两脚泥。
在杨莲走了之后，屋子里面只剩下杨斌和庞进两个人，杨斌看了一眼庞斌，忍不住道：“庞公公，你就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庞进苦笑着说道：“这一次来的除了这位杨公公，还有寿宁侯府的人，还有成国公府、定国公府、魏国公府，还有其他的勋戚和驸马府，我们拦得住？我们要是不从，先死的就是我们。”
听了庞进的话，杨斌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的开口说道：“东厂和勋贵勋戚吗？为什么没有锦衣卫？”
庞进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杨斌居然会想到这个上面去，不过他也反应过来了，是啊！为什么没有锦衣卫？
第八十五章 心思
两个人谁都没有在说话，提出这个问题的杨斌更是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身子似乎有些颤抖。
无论是杨斌还是庞进都不是傻子，既然东厂和勋贵勋戚一起来到扬州这里准备发财，准备干这么一票，那么就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肯定是京城出了什么变故，无论京城出了什么变故，肯定都是非常大的事情，而且是有利于他们这些人在扬州发财的事情。
那么既然是发财，为什么没有锦衣卫？为什么独独将锦衣卫给抛出去了？
难道是东厂和勋戚排斥锦衣卫？或者说用不上锦衣卫？从杨莲的做派来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但是为什么没有带上锦衣卫呢？
只能说有人不想让锦衣卫掺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无论是对锦衣卫还是对东厂，他们常常因为对方做一件事情而己方不能参与，不过每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那都是上面有话。东厂和锦衣卫的上面是谁？那还用问吗？大明只有那么一位存在。
庞进和杨斌对视了一眼，庞进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杨斌沉着脸反问道：“这个杨莲如此行事，想来是有底气的，这个底气东厂的杨公公怕是给不了吧？”
庞进顿时沉默了下来，这些年司礼监的太监什么地位他在清楚不过了，司礼监的太监尚且如此，一个东厂的厂公怎么可能例外？难道这个杨莲真的是受了宫中的意？可是不应该啊！皇爷这些年可是一直是行仁厚之道，这根本就不像皇爷的做派啊！
苦笑着摇了摇头，庞进无奈的说道：“杨千户，这些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做好眼前事也就是了。”
瞪了一眼庞进，杨斌沉声道：“把我拉下水的是不是你？”
“杨千户，你这可就冤枉咱家了，咱家岂是那种拉人下水之人？咱家自己都自身难保，何苦拉杨千户下水？”庞进叫起了撞天屈。
杨斌转回头，心里面还是十分的憋屈，他对庞进还是怀疑，这老家伙就是这种人，不过事到如今，杨斌也没别的办法了，想了想，杨斌再一次说道：“庞公公，难道你就甘心？不如咱们把消息漏出去，让他们什么都做不成。”
“那你全家一个都活不了！”庞进瞥着杨斌，冷笑着说道：“杨千户，咱家这倒是好奇的紧，那些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死心塌地的护着他们？我这里送来的钱财女人都不少，虽然咱家是一个没卵子的，享用不着，即便是你杨千户想用得着，也不用因此把身家性命给搭上了吧？”
杨斌沉默了半晌，然后怒声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庞进才不相信杨斌的话，咽不下这口气，命没了就咽气了，不过庞进也不揭穿杨斌，只是笑着说道：“咱家不参合，杨千户尽可以一试，成了，咱家也就受了杨千户的好处，败了，咱家也受不了杨千户的牵连。”
“哼！”冷哼一身，杨斌一甩袖子，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显然是和庞进话不投机了。
这边杨斌甩袖子离开，那边杨莲一行人则是坐着马车来向着扬州城内的另外一个衙门而去，正是扬州卫指挥使司。
扬州卫隶属南京五军都督府，是南京直隶的卫所，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千户所，其中居中的千户直接归都指挥使司管辖指挥的千户所，叫做守御千户所，整个扬州卫的人数大概有五千多。当然了，这是编制上的人数，实际上是否有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与其他的卫指挥使一样，扬州卫的最高长官就是扬州卫的指挥使，正三品官衔，算是扬州的最高武将了。
“徐管事，这位扬州卫指挥使为人如何？”杨莲下了马车，对身边一个胖大的中年人问道。
此人叫做徐，来自魏国公府，魏国公府在南京多年，世镇南京，扬州卫就归魏国公府管辖，关于扬州卫的事情问他自然是没错的。
“扬州卫的指挥使叫蔡谝，是一个和善人！”徐笑着说道：“杨公公放心，这扬州卫出不了纰漏。”
听到徐这么说，杨莲略微松了一口气，这里是最后一站了，绝对不能出纰漏啊！
“到了咱们就进去吧！”一边成国公府的管事陈谦开口说道：“在这里站着算是怎么回事啊！堵着人家的门，人家要一会儿可要赶人了。”
一行人进了扬州卫指挥使司之后便被人引领到了会客厅，扬州卫指挥使蔡谝此时已经坐在这里等候了。来的人虽然是魏国公府人，但是也不值得蔡谝出去迎接。
“徐见过蔡大人！”徐走进会客厅之后，连忙躬身行礼道，等到徐让其免礼，徐这才笑着站起身子介绍道：“蔡大人，这位是成国公府管事陈谦，这位可就了不得了，东厂杨公公干儿子小杨公公。”
蔡谝微微一愣，原本他还没太将这件事情放在身上，即便来的是魏国公府的人。在蔡谝看来，无非是魏国公府有什么事情要自己办一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杨莲三个人也没绕弯子，毕竟他们用不着蔡谝为他们做什么，只是需要蔡谝在必要的时候站在自己这一边，这个必要的时候还未见得能不能有。一番交谈下来之后，蔡谝也弄明白了三个人此来的目的。说白了就是让自己配合他们做点事，关键时候帮帮忙，出点人手，出点力。
“三位放心，此时绝对没问题！”蔡谝满口答应：“有用到蔡某的时候，三位尽管吩咐！”
等到三个人离开之后，蔡谝的脸就沉了下来，走到门外对着不远处的一个文书招了招手，然后开口吩咐道：“你悄悄的去一趟扬州知府衙门，本官要请知府大人吃酒，今天在瘦西湖上雇一条船，安排好，明白吗？”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文书答应了一句，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第八十六章 吸吸更快乐
出了扬州卫指挥使衙门，杨莲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转头看向了魏国公府的管家徐：“他靠不住！”
徐微微一愣，随后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不能吧？”
杨莲的话让徐心里面略微有一些不舒服了，杨莲这是在质疑魏国公府的威势。
没有和徐争论，杨莲面无表情的转回了头，杨莲知道，这事没法在等了，自己得出手了。想了想，杨莲开口说道：“回守备衙门！”
京城，紫禁城，咸阳宫。
朱厚照面无表情的放下了手中的账本，然后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还是有些疲倦了。目光向前扫过去，在朱厚照的前面是一群小太监。这些小太监是从内书堂调过来的，全都是聪明机灵之辈。
内书堂，其实就是培养太监的地方，大明的皇帝深知太监素质的重要性，所以在对太监的培养上，那也是下了力气的。内书堂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教导太监读书写字的，这里出来的太监至少也是粗通文墨。从小教导，很可能考个举人都不成问题，至少也能考一个秀才。
学得好的，说不定还能考个进士，这也是为什么大明有不少太监都喜爱附庸风雅，大太监冯保不是还在清明上河图上留下过提拔。
不过朱厚照挑选出来的这十几个人可不是让他们写字画画的，朱厚照找他们来是算账的，经过几天简单的培训，朱厚照把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加减乘除交给了他们。这些小太监原本也学过算学，只不过学得都是算经，平日里虽然不怎么用心，但是却也有些底子。
朱厚照让学得不好的去转账本，就是将账本上的记载转为阿拉伯数字，然后分成收支两条线，学得好的则坐在那里巴拉算盘子算账。
要知道这可是太子的差事，干得好那就是一步登天，这些小太监自然不敢怠慢，学起来那叫一个用功，绝不向前世朱厚照学习的时候，那叫一个偷奸耍滑，效率完全没法比。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朱厚照翻着算出来的账本，感慨的说了一句，偷报、漏报、瞒报，各种各样的克扣在这上面全都能找得到。朱厚照转头看向了刘瑾，笑着说道：“让你出去查问物价，查问的怎么样了，这里面有没有虚报的？”
“回殿下，大多虚报！”刘瑾不敢怠慢，连忙说道。
事到如今，刘瑾自然是不敢说谎，他急需巩固自己的地位，自然不敢在朱厚照这里撒谎，再说了，这事也瞒不住，他不说还有其他人说。另外就是八局这些人也不值得刘瑾去保，这都是什么人，地位不高，心还挺大。
“少的虚报了两成，多的虚报了四成，偶有一两翻者！”偷眼看了一眼朱厚照，刘瑾小心翼翼的说道。
朱厚照倒是没如刘瑾想的那般生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之所不生气，是因为朱厚照的心里面再有准备。这事别说在大明了，即便是在后世那也是常有的事情，朱厚照就亲身经历过，有一次朱厚照的单位采买一种四轮的电动小车，报价五千五百元，实际市场售价两千二。
这种事情在正常不过了，日常上浮两成四成，偶尔干一票翻几番的，这都是常规操作，朱厚照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兵仗局还没查完吗？”朱厚照转头问道。
八个局查账，自然是要一个局一个局的查，不可能同时进行的，朱厚照准备先拉出来一个局弄一下。
“回殿下，兵仗局已经查完九成了，剩下一些就能收尾了！”刘瑾连忙说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把张永给找来！”
“是，殿下！”刘瑾答应了一声，连忙向着外面走了出去，脚步非常的轻快，但是心里面却很沉重，难道殿下这是要重用张永了？
张永也是宫里面的老人了，十岁就入了宫，也是颇懂察言观色之道，很早就升任了内官监右监丞，算得上前途无量。在朱佑樘登基的之后，张永被弄到了茂陵司香，算是贬斥了，不过其实只是为了清理他的关系，到了弘治八年就调回到太子的身边伺候。
除了刘瑾之外，张永算是比较得朱厚照重新的小太监，现在张永要得势了，刘瑾的心里面自然是不舒服的。
对此朱厚照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还是故意的，太监不能专宠就和臣子能专权一样，这个朱厚照懂。刘瑾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时间最多，也是最得宠的，朱厚照自然不能再让他握着太多的权力。很快张永就来了，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找自己做什么，但是张永看到刘瑾那张臭脸就知道肯定是好事情。
“殿下，奴婢来了！”张永进来之后连忙趴在地上给朱厚照行礼。
摆了摆手，朱厚照示意张永起来，然后开口说道：“这里是兵仗局的账册，上面记载着兵仗局的仓房存物以及工匠数量，你带着人去查，查清楚仓房里面的货物是否对账，工匠数量是否合格，这兵仗局以后就是你的了，所以你最好查清楚一些，现在查清楚是别人的罪过，等到你去了兵仗局，那就是你的罪过了。”
张永一愣，随后心中狂喜，殿下管着八局，自己这些人虽然心里面有想法，可是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而自己还是第一个。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的查！”张永连忙保证道。
“去吧！”朱厚照点了点头，然后开吩咐道。
八局的这些人原本朱厚照还想看看有没有合用的，如果有合用的那就留下来，毕竟全都换上自己的人，并不是很好。不过看了兵仗局的帐，朱厚照知道这些人保不住了，自己还是得换人。朱厚照能换的人自然也就是身边的这些人，不然他也没人可用了。
“希望仓房里面还能剩下点东西！”朱厚照将账册拿了起来，轻声叹气道，显然宫里面的花销一大半都被这些人给揣到自己腰包里面去。
文官士绅吸国家的血，官宦仆役吸皇家的血，还真是吸吸更快乐啊！
第八十七章 抄了吧
北方虽然已经入秋，早晚天气开始凉了起来，但是在南方还不太有这种感觉，扬州更是依旧有些酷热。不过扬州城的酷热也没能温暖人的心，有些人的心底就很凉，非常的凉，比如锦衣卫千户杨斌。
“杨公公，你确定要动刘琦刘大人？”杨斌看着杨莲，咽了咽口水说道。
刘琦，扬州转运使，从三品，杨斌虽然知道杨莲要做什么，但是杨斌没想到杨莲上来就要动刘琦，这个也太大胆了吧？要知道刘琦可是这个扬州盐业的中心，一旦动了刘琦，那就等于将整个两淮盐业全都得罪了。
作为扬州转运使，无论是盐商还是盐场官吏，全都要巴结刘琦，一旦把刘琦抓起来，那就肯定是大案了。
“杨千户不敢了？”杨莲看着杨斌，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只是用他那双略带妖异的眼睛看着杨斌。
对于杨莲来说，自己来扬州就是做大事情的，由下向上，阻力会非常大，自己也会面对来自上面的报复和打压，杨莲才不会这么干。由上向下，那才是正确的做法。拿下刘琦，自己想办谁都办谁，整个两淮盐场都可以被自己清洗掉。
“可是，可是，这也太大了！”杨斌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震惊和畏惧。
杨斌不是畏惧刘琦，身为扬州的锦衣卫千户，杨斌虽然品级不如刘琦，但是锦衣卫先天见官大三级，所以杨斌也不虚。可是杨莲上来就拿刘琦，这明显是要掀起大案，大明多少年没有大案了，一旦掀了大案，那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想想洪武年间的那些大案，最后那些掀起大案的人，哪一个落下好了？
“杨公公倒是胸有成竹啊！”杨斌转头看向了杨莲，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在这种情况下，杨斌倒是有些回过味来了，这位杨莲杨公公看着可不像是疯了不要命的主，他这么想在扬州掀起大案，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想把自己给作死？这不可能啊！那也就是说他有一个的把握，这个底气肯定不是东厂给他的，东厂还给不了他这么大的底气。
那是谁给的呢？杨斌又看了看不远处寿宁侯府的管事，难道是宫里？
杨莲看着杨斌，笑着说道：“底气这东西有自然就足，而且富贵险中求，或者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拼命哪来的富贵！”说着杨莲对杨斌道：“杨千户，这事你能办吧？”
“能！”杨斌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下不去这条船了，如果自己不答应，这位杨公公现在就会办了自己。
锦衣卫虽然权重，但是面对东厂就天然虚，因为东厂成立就是为了监视锦衣卫的存在。对于两个依靠皇帝宠信来博地位的衙门，太监在这方面有天然的优势。锦衣卫虽然也出过权势熏天的人物，但是数量和质量上都不如权阉来的多和好。
“那就办吧！”杨莲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今天晚上码头不是来一批盐吗？抄了吧！”
“就直接抄了？”杨斌又愣住了：“我们也不知道那些盐都是谁的，也不知道是官盐还是私盐，就这么直接抄了？”
杨莲看着杨斌，噗嗤一声就笑了：“杨千户，你在扬州多久了？怎么连东厂和锦衣卫怎么做事的都忘了？先抓了，然后在审，审完了不就知道是官盐还是私盐了？到时候牵扯到谁就抓谁，这事很难办吗？”
咽了咽口水，杨斌没敢反驳，他算是明白了，这样杨莲根本就没想讲什么规矩。
直接下令抓人，到时候那些盐说他们是私盐他们就是私盐，牵扯到谁就抓谁，最后肯定能牵扯到转运使刘琦的身上去，这一点杨斌一点都不怀疑。只要事情爆出来，刘琦这个扬州转运使就跑不掉。
“明白了！”咬了咬牙，杨斌直接说道：“我去调配人手，晚上就动手！”
“只告诉他们晚上集合就好！”杨莲点了点头说道：“不用和他们说其他的，尤其是去码头查盐的事情，绝对不能和任何人透露。你们锦衣卫虽然你相信，但是咱家可不相信，谁知道这里面有谁的人。”
虽然杨莲说的话是不相信自己的手下，但是杨斌这一次却没有脸色很难看，因为他知道杨莲说的是真的。
“杨公公放心，堵上身家性命的事情，我杨斌也不会不知道轻重的。”杨斌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这就回去安排了！”
看着杨斌的背影，杨莲转头对身后的一个高大男子说道：“咱们的人安排好了吗？”
“回公公，咱们的人安排好了，杨千户如果按照咱们说的办还好，如果不按照咱们说的办，今天晚上第一个流血的就是这位杨千户了。”
杨莲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张档头，除了这位杨公公之外，你也调配一些咱们的人手到码头，谨防意外。”
等到张档头也离开了，杨莲转头对庞进说道：“庞公公，你这边就不用调配人手了，扬州的人手咱家信不着，尤其是扬州卫的那些人。不过只要咱们不把火烧到扬州知府的身上，应该也就没什么问题。”
守备太监，这个官职虽然最初只是司礼监监察地方的，但是原本就是为了给宫里面敛财的。
这些年守备太监的权势日重，调遣地方少数的军队也在守备太监的职权之内。在整个扬州，除了守备太监之外，另外一个能调动少量军队的就是扬州知府。刘琦虽然是从三品的扬州转运使，但是他还没有这个能力。
不过扬州转运使管着转运食盐，下面有盐户有运盐兵，只是这个刘琦未见得敢闹腾。
这些年朝廷抓的大员也不少，手握兵权也不少，可是真的敢闹腾的，或者敢举兵的，真的没有。如果不闹腾，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能保住命，至少也能保住家小的命。一旦闹腾，那就是全家老小满门抄斩的节奏。
不过知如此，也要小心应付，一旦真的有人疯了，自己受牵连命也没了。
第八十八章 开始吧！
夜，静谧如水。
朱厚照披着大氅站在咸阳宫的台阶上面，今天晚上虽然天气微凉，但是夜色很不错，天空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云。天空之中繁星点点，月亮大如玉盘，朱厚照就是在盯着天空之中的大月亮看着，心中无喜无悲。
“殿下，张永来了！”刘瑾站在张永的身后，声音很低，语气也带着几分担忧。
太子身边的人都知道，太子的这两天的心情很不好，随着八局的账本被一本一本的算出来，太子的脸就黑了。这也怪不得太子，实在是这些账本实在是太触目惊心了，其中银作局贪污的最严重的。
不但私买虚报，还以次充好，盗窃外卖，宫里面的金银器不少就是这么流出去的。
去年一年，银作局总花费为十六万贯，结果有将近十一万贯落入了这些人的腰包里面，简直就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别说太子殿下了，这事连皇爷都惊动了，朝野大哗，八局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整个八局仿佛就没有干净的地方了，倒是朝中对朱厚照的赞扬之声大起，大明朝掀起了又一个吹捧太子的浪潮。
对此朱厚照心中觉得不错，但是还是高兴不起来，实在是八局太烂了。
朱厚照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刘瑾，然后吩咐道：“让张永过来吧！”
时间不长张永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两天张永的心情很兴奋，同时也很紧张和害怕。兴奋是因为自己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重用，兵仗局的掌印太监马上就是自己的了，怎么可能不兴奋，那可是兵仗局，在八局里面，兵仗局也是重中之重了。
紧张和害怕是因为兵仗局的情况实在是太出乎人的预料了，这可不光是账册上查出来的东西啊！
“奴婢见过殿下！”张永来到朱厚照的身边，恭敬的说道，心里面带着一丝忐忑。
朱厚照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张永，这几天张永一直都在忙着兵仗局的事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倦，甚至还顶着一对大黑眼圈，显然这些日子也没睡好。想到这里，朱厚照的语气就稍稍温和了一些。
“说说看吧！”朱厚照苦笑着说道：“兵仗局的事情本宫也听说过一些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是，殿下！”张永答应了一声，然后依旧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库房里面的东西少了三成还多，更多的则是被报了损失，或者报废，事实上并没有报废或者损失，全都被倒卖出去了。”
“以次充好，虚高报价，整个兵仗局基本上都存在这种情况。”
张永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朱厚照，见到朱厚照没有发脾气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一本账册双手托着呈上去，然后道：“这里是奴婢登记的兵仗局账册，请殿下过目！”
朱厚照看了一眼张永，然后也没去接账册，至于翻看，那自然是更没有的。
事实上朱厚照想的不是兵仗局，不是八局，而是工部，是大明，在八局里面，这种情况都如此严重，那么在工部，在地方衙门，在军中呢？这种事情有没有？多不多？究竟到了一个什么程度了？
朱厚照都有些不敢往下想了，可是朱厚照的心里面却有着明确的答案。
这种事情不但有而且非常多，官方和军队全都糜烂了，历史上正德皇帝收拾了一下，稍稍能看了。可是嘉靖皇帝改回去之后，局势就更坏了，看看嘉靖皇帝在位之时大明的吏治，看看嘉靖皇帝之时大明的军队。
正德的时候，大明还吊打小王子，嘉靖的时候就被人家打到北京城下了，南方也被倭寇闹得翻了天。
事实上在这个时候，大明已经开始腐朽和腐烂了，半晌朱厚照才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张永，朱厚照点头说道：“张永，你跟在本宫的身边时间不短了，兵仗局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多于的话本宫就不多说了。”
“如果兵仗局有一天变成了这个样子！”说着朱厚照伸手拍了拍张永递上来的账册：“那你就真的辜负了本宫的信任，辜负了本宫的栽培，你最好别这样！”
张永听了朱厚照的话，身子一颤，随后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殿下放心，奴婢为殿下办事，愿意粉身碎骨，奴婢一定帮殿下盯好兵仗局，一定不让殿下失望！”
朱厚照摆了摆手，然后说道：“起来吧！”说着朱厚照轻叹道：“本宫看着你。”
张永走了，带着朱厚照新的任命，心情平复甚至有些兴奋，但是朱厚照的心情却久久未能平复。看了一眼手中的账册，朱厚照想了想，然后将账册递给了刘瑾：“你先收着，明日我带给父皇。”说完转身向着寝宫而去：“该休息了！”
在朱厚照去休息的时候，扬州的天气却没有大月亮，反而有些阴沉。
码头上灯火通明，喊声也很大，不少人光着膀子在码头上忙碌着，一袋子一袋子的盐被人从船上抬下来卸在码头上。运盐船分散在整个码头上，一堆一伙的在忙碌着，显然这些盐都不是一家的，但是每一家都忙活的热火朝天。
杨莲站在一处阴影里面看着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中却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看了一眼身边的杨斌，杨莲笑着说道：“杨千户，咱们可以开始了吧？”
杨斌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对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吩咐道：“陈功，带着人去将这些人围了，所有的盐全都扣下，人全都抓回去。”
“是，千户大人！”杨斌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向着码头而去，同时高举火把为号。
随着这边的火把高举，周围的人仿佛听到了命令一般，无数的身影冲了出来，这一幕显然吓坏了码头上的人，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这一幕，毕竟扬州多少年没有这一幕了。管事的人倒是不怎么惊慌，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扬州，在扬州无论是什么事情，他们都坚信主家能摆平。
第八十九章 动手
“人全都抓回去，东西全都封掉！”杨斌压着绣春刀自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他现在也很无奈，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彻底没了回头路了。
杨莲看着锦衣卫开始抓人，这些人也没反抗，有些败兴的摇了摇头，对身边的人说道：“行了，咱们也回去吧！”
事实上杨莲还是很期待有人反抗的，如果拿着刀和锦衣卫对拼就再好不过了，闹出几条人命事情就闹大了，那样可以操作的余地就多了，现在这样反而不太好办了。不过按照以前想的继续做，慢虽然慢点，但是也胜在稳妥。
回到守备太监衙门，杨莲将这一次所有跟随的人全都找了过来，开会是有必要的。
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杨莲开口说道：“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咱家也就把话说开了，如果这一次这条船翻了，那么咱家肯定是会淹死的，诸位也别心存侥幸，谁都跑不了，你们身后的主家也跑不了。”
听了杨莲的话，众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不过更多的则是担忧。
这一次跟着杨莲来到扬州的，那全都是各家里面十分值得信任的管事，对于这件事情本身知道的很多，比如说这件事情的幕后。虽然主家没透露太多，可是这些管事那都是人精，整日里面围绕着官员和勋贵打交道。
这些人心里面很明白，能够将这些勋贵和勋戚串联起来，而且还搞出这么大的事情，这不是自己面前这个杨公公能做到的。
即便这个杨公公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厂公的干儿子，他一样没有这个能力。这一次的幕后主谋来自宫里面，因为这事牵头的是寿宁侯，所以究竟是宫里面的哪一位，那就不好说了。最值得怀疑的是皇后娘娘，毕竟这是寿宁侯出手的。
当然了，这事他们不知道，他们也不敢问，如果放在其他的时候，皇后或许威慑力还不是那么大。
可是现在不一样，当朝陛下只有皇后一个女人，那对皇后的宠爱绝对是无以复加，所以即便是杨莲闹腾的这么大，而且摆明了还将继续闹腾的更大，各家的管事最多也就是写信回去汇报一些，但是却不敢有一点的拖延和怠慢。
杨莲见到众人的神情，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沉吟了片刻，杨莲继续说道：“事情要办，但是绝对不能出乱子。”
“现在事情已经开始了，下一步咱们要查的是盐场的官员和盐商，如果事情闹到盐商罢市，各地没有盐可卖，咱们这些人的人头全都保不住。”杨莲这一次的声音异常的严肃，朝廷的容忍度在哪里，杨莲心里面很清楚。
一旦闹大了，盐商罢市，到时候各地食盐供应不上，那自己这一次的差事就算是办砸了。
虽然皇帝不会怕，太子也不会怕，甚至朝廷还会对那些盐商重处，但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如果真的出现了那样的情况，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差事办砸了，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别说重用自己了，太子肯定会严惩自己，这绝对不会杨莲想要看到的。
自己跑到扬州办这个差事，冒着生命危险办，为的可不是办砸了，也不是让太子严惩自己的。自己是为了立功来的，是为了将来被太子重用的，为的是一步登天的，如果折在这里，杨莲可是非常非常不甘心的。
在场的众人连忙开口说道：“杨公公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等一定尽心竭力。”
杨莲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们各自去联系，各自联系你们自己的人，咱家知道你们各家都有各家的人脉，官员告诉他们，恪守本职，不要捣乱，事情牵连不到他们，这个案子是咱们办得。”
“哪怕是受人威胁，有把柄在别人的手里面也没关系，咱家可以帮他们把把柄拿回来。”
“商人那边也都各自联系，无论是你们自己的人手，还是投效你们的商人，告诉他们，这个时候别捣乱，不然不但没好处，而且还会丢了命。同时让这些人注意打探消息，如果有人想要给咱们捣乱，让他们第一时间报上来。”
“另外就是告诉手下的人，咱们的机会要来了，做好准备，一旦清洗掉那些盐商之后，让他们尽快接手，准备好了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总之一句话，一旦盐商罢市，咱们的人要第一时间顶上去，无论如何，绝对不允许出事情，明白吗？”说着杨莲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众人，眼神之中带着浓厚的杀气，他现在就是在给这些管事压力。
现在事情既然开始了，那就是不死不休，一旦这些人不下手，心里面有犹豫，那么不一定闹出什么乱子呢！
众人心头一动，连忙道：“杨公公放心，我等知道事情的轻重，绝对不会误了事。”
轻轻的点了点头，杨莲这才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诸位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端起茶杯算是送客了。
目送着众人离开，杨莲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转头看向了一边的庞进，开口说道：“让你的人也盯着一点，如果有人想要闹事，或者想要做点什么，第一时间报上来，咱们也得让他们见见血了。”
庞进看着杨莲随意的样子，听着他随意的话语，心里面微凉，这位杨公公还真的是很角色，比他的干爹可狠多了。
“人手咱家已经安排下去了，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的。”庞进点了点头说道。
杨莲这才站起身子说道：“那好，咱家也该去休息了，明天这扬州城就该热闹了，有的忙了！”说着转身向着外间走去，出了屋子，门口的一个壮汉快步的跟了上去，眼中精光四射，显然是一个好手。
“陈档头，别这么紧张！”杨莲笑着说道：“庞进还没有弄死咱家的胆子。”
被称为陈档头的男子面色丝毫不变的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卑职既然跟着杨公公一起来的扬州，自然要跟着杨公公一起回去。”
第九十章 扬州一夜
杨莲看了一眼陈档头，微微笑了笑，但是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道：“让咱们的盯紧一点，别让这些人闹出什么乱子来，现在这个时候是最关键的，不能让这些人破坏了咱们的行动，如果谁不对劲，那咱们也要先动手。”
“公公放心，咱们的人全都安排好了！”陈档头连忙点头道，语气之中带着笃定。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瘦西湖上。
一个留着一抹八字胡的男子站在一艘的船的船头，面露焦急的神色，对着身后划船的船公大声的道：“快点，快点，在快点！”
船公则是面容严肃，但是手上去没有加快多少，只是开口说道：“柳老爷，咱们这已经够快了，如果再快，那就真的要和别人撞上了。你看那边，那边不就是白娘子的花船吗？”说着船公指向了一个方向。
被称为柳老爷的柳乘风脸上不耐烦的神色稍减，不过还是颇为急切的吩咐道：“那还不赶快靠过去！”
瘦西湖上的一艘花船就是一间妓院，花船上的当家娘子就是花船的名字，柳乘风要找的这一艘花船的当家娘子就是白娘子的。比起自己大哥喜欢留恋这种地方，柳乘风对这种地方完全提不起兴趣，如果不是事情这么大，柳乘风也不会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找大哥。
“过来，过来，让我上船！”柳乘风站在船头上，对着花船上面的人招手。
花船上的人见到是柳乘风，先是一愣，随后连忙将船靠了过去，等到柳乘风上船，花船上的人还没来的及打招呼，脸上献媚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因为柳乘风一把拉过那人问道：“我大哥在哪里？”
“大老爷在船舱里面看白娘子表演呢！”那人有些发愣，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答应道。
伸手松开那个人，柳乘风转身向着船舱里面走了进去，进入船舱之后，柳乘风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大哥柳乘云。此时大哥喝的面红耳赤的，一个一身白女的女子依偎在大哥的怀里面，衣衫不整，笑颜如花。
柳乘风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上去一把将柳乘风给拉了起来，见大哥一副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样子，柳乘风心里面那叫一个气。
拿起一边的水壶直接将一壶水全都倒在了大哥的头上，惊得一边的白衣女子尖叫连连，可是柳乘风却丝毫不在意，倒完水又伸手拉过大哥的脸，伸出手在柳乘云的脸上拍了几下，直到柳乘云的神色恢复过来，柳乘风这才停了下来。
“二弟？”柳乘云看着面前的人，叫了一声，又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周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虽然心里面对大哥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担心，也知道不妥，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柳乘风直接说道：“大哥，咱们的船在码头被人扣了，人全都被抓了，运过来的盐全都被封了，出事了。”
原本酒醒了一半的柳乘云听到弟弟的话剩下的一半酒也瞬间就醒了，猛地站起身子，柳乘云不敢置信的说道：“谁干的？”
柳乘云实在是想不到，在这扬州的一亩三分地上，谁敢和自己作对，还封了自己的盐，抓了自己的人。
“是锦衣卫干的！”柳乘风连忙说道：“听说还有守备太监衙门，这些日子不是说有京城的人过来，知府大人还让咱们提防着点，原本以为这几天没动静就和咱们没关系了，没想到这些人直接到码头上去抓人了。”
“回去！”柳乘云此时也没心情继续吃酒了，直接对站在不远处的老鸨子吩咐道：“把船开回去，我给你两倍的银子。”
老鸨子自无不可，赚得多不说，还能少干不少活，说不定靠岸之后还能在接一单，只是不知道自己家的姑奶奶愿意不愿意。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情了，老鸨子笑着答应了一声道：“好，这就回去！”说着连忙出去跑腿了。
扬州吉祥巷，钱家。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飞奔而入直接闯入了后宅，来到一扇门的前面，男子伸出手在门上拍了几下，然后开口说道：“老爷，老爷，出事情了！”
屋子里面，一个正在女人身上忙活的男人吓得一哆嗦，然后直接就从女人身上翻身下来了，随手拿起一边的衣服裹在地上，直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见到门外的男子，沉声问道：“多大的事情值得你大晚上的嚷嚷？”
“你家老爷差点被吓回去，告诉你，如果没什么大事情，我就安排你去挖盐。”
钱福连忙说道：“老爷，出事情了，咱们的船在码头被扣了，人也全都被抓了，盐全都被封了。”
钱彬微微一愣，随后不敢置信的问道：“谁这么大的胆子？这倒是有意思了，这扬州城好久没出过这么有意思的人和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说着看了一眼钱福问道：“说说看，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是谁干的？”
“老爷，是锦衣卫的人！”钱福有些急切的说道：“不过幕后应该是京城来的那些人。”
听了钱福的话，钱彬不但没有紧张，反而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意思：“原本以为他们是冲着咱们来的，现在看来不是，这就好办了。你告诉下面的人，配合锦衣卫好好的查，咱们钱家可是守法商人。”
钱福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家老爷是怎么想的，守法商人？自家也能算是守法商人？
不过老爷吩咐什么就是什么，钱福连忙答应道：“是，老爷，我这就吩咐下去！”
“准备一份厚礼，天亮之后我要去拜访寿宁侯府的那位管事。”钱彬想了想又吩咐道：“礼物一定要足够重，明白吗？”
“老爷放心，小的明白！”钱福连忙答应了一声。
钱彬看着钱福还不走，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走？站在这做什么？”说着直接踹了钱福一脚，等到钱福转身走了，钱彬也转身回了屋子，关上门，钱彬笑着说道：“小娘子，钱福被我赶走了，咱们接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