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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百怪全文阅读

作者:风古年少     千机百怪txt下载     千机百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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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墨家机关术

    爷爷下葬后的第三个月,果真如他所料,有个姓鲁的人找上门来了,是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

    初次见面,我瞧她一身时髦的打扮优雅大方,白嫩的鹅蛋脸能掐出水来,十指修长白皙,一看就是城里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

    看腻了墨家村的小芳和翠花,我的眼睛再也无法从城里姑娘身上挪开,看得人家姑娘脸都红了,反过来羞恼的瞪着我,但是她敢怒不敢言,估计这次来必定有求于我。

    现在是晌午时分,我坐在自家门槛上晒太阳,我脸皮本来就厚,看到美女后更是变得无耻起来,双手撑着脑袋,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起她。

    只见城里姑娘身材匀称,套着一件白色羽绒服,两条包裹着黑色丝袜的长腿从中透出,一直延伸到地面,和她的影子连为一体。

    我见她红润的脸色慢慢晕开,一直蔓延到两只小巧可爱的耳朵,在冬日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润之美,觉得阳光下的她,好像一株刚刚剥了皮的白嫩冬笋,稚嫩而青涩。

    眉目清秀的冬笋姑娘,年龄和我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她是爷爷为我订下的娃娃亲媳妇儿。

    在这个想法冒出的一瞬间,我突然不恨我爷爷了,他死了三个月我都未曾流下半滴眼泪,此时此刻,看见他为我挑选的漂亮媳妇,我差点就感动哭了,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媳妇儿的手,翻山越岭,跑去他的荒坟给他磕头。

    然而,一道雄浑的男子声,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就跟我真的不记恨爷爷一样荒唐可笑。

    “大小姐我早说过了,这种穷乡僻壤,最容易出刁民,我一个人来就够了。”

    话音刚落,一道精壮的身影出现在姑娘身后,是个留着平头的硬朗壮汉,我的眼睛不自觉下移,恰好和壮汉凌厉的目光对撞,心中莫名激起了一股敌意。

    平头汉子向前一步,虎着脸还想说点什么,姑娘连忙抬起手制止,然后微笑看向我,朱唇轻动:“小兄弟,请问这里是墨桀老爷子的家吗?”

    我点点头,爷爷生前是位手艺人,小有名声,有外地人来找他我并不觉得意外,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接下来的对话。

    “我姓鲁,名叫鲁秀,我们今天来,是想找你爷爷谈谈,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家?”

    我低坐在门槛上,鲁秀可能是怕我听不清楚,特意弯下腰冲我说话,她温柔的口气直接吹我脸上,让我有些失神。

    不过我冷淡的态度并没有改变,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你们真要找他的话,这会儿只能去地里找了。”

    鲁秀抬头,披肩的马尾轻轻晃动,她环视一圈村里参差交错的木屋和田地,然后一脸茫然的问我:“请问哪块田地是你们家的?”

    我听完愣了一下,然后差点笑出声来,摇头解释道:“我不是说爷爷在地里干活,我的意思是,我爷爷死了,三个月前埋的土,你们来晚了。”

    鲁秀听到这个消息,神情突然抑郁起来,咬着嘴唇不说话,整个人柔柔弱弱的,我见犹怜。

    平头汉子露出阴冷的目光,忽然指着我鼻子骂道:“你小子说话不清不楚,是不是存心耍我们?”

    我冷哼一声,屁股离开了门槛,站起身子拍了拍灰尘,用满带痞气的口吻道:“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就这样。”

    鉴于对方粗鲁傲慢的态度,我连送客的话都免了,转身就要往里屋走去。

    “等一下。”鲁秀忽然喊住了我,干哑的嗓音听起来柔弱无助。

    我回头,见她愁眉不展的可怜模样,有些不忍心,小声问道:“还有事?”

    鲁秀声音发颤,眼神中带有一丝期望:“你爷爷的墨家机关术,传了你多少?”

    我一听乐了,对方的身份不简单呐,除了知道我爷爷是个木匠,竟然还知道我们墨家机关术。

    要知道,七十年代以后,我们墨家村都很少提机关术这种词,而传说中的墨家机关术,历经时光的刷洗,早已经残缺不齐,再经过......,现在就剩下了一个空壳,徒有其表罢了。

    或许是受了鲁秀的影响,我发现自己心情也莫名沉重起来,但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云淡风轻道:“他的机关术呀,全都带进棺材里了,半点都没有传我。”

    这,也是我记恨爷爷的缘由之一,作为解放前墨家村最后一位精通机关术的巨子,他对其他人的请教总是知无不言,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他的亲孙子。

    我更忘不了,他临死前一直对着空气说胡话:“不传,不传……。”

    我知道,这两个字一定是爷爷对我说的,因为我每次向他讨教机关术的问题,他总是板着一张老脸,神色坚定的吐出那两个字:“不传。”

    “大小姐,咱们回去吧,这次我亲自带队出发,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没有他们墨家的人,我们照样可以救出鲁叔。”平头壮汉凑近鲁秀耳边,脸上洋溢着浓浓的自信。

    鲁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壮汉,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我,问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墨家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精通墨家机关术?”

    我当然明白姑娘的用意,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我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全村说得上精通墨家机关术的,就我爷爷一人,村里其他人懂的那点皮毛根本不值一提,而且爷爷临死前还交代了,如果有姓鲁的人来找他,不准村里任何人出面帮忙。”

    我本来还想解释,爷爷在墨家村的威望有多高,他说的话有多管用,没想到鲁秀竟然是个明白人,对我低头道谢:“谢谢小兄弟代为传话,今天打扰了,我们现在就离开。”

    看着姑娘落寞的背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想起了爷爷拒我于千里之外的可恨嘴脸,我脑袋一热,忽然对姑娘喊道:“墨家村的人不敢出面帮忙,这里面可不包括我。”

    鲁秀已经走出院门,闻言又小碎步跑了回来,脸蛋红扑扑的,神情激动道:“你敢帮我们鲁家的人?”

    我大言不惭道:“为什么不敢?我娘就姓鲁。”

    其实我一直觉得,爷爷讨厌我是迁怒的结果,因为我爸在外地工作的时候,娶了一位姓鲁的女子,也就是我妈。

    为了这事,我爷爷还和我爸大吵了一架,爷爷呵斥说祖上有训,墨家人不能与鲁姓人交往密切,更不能和鲁家人联姻。

    我爸是上过大学的人,接受的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教育,认为爷爷思想迂腐,还是......那一套。

    当年,我爸因为爷爷的事,没少吃苦头。

    我有时候觉得吧,我爸娶了鲁姓的我妈,纯粹是故意的,是他对爷爷无言的反抗。

    至于从小把我放在爷爷身边养着,更是一种战略性的报复。

    可能是受了爸爸的影响,我今天做了同样的事情,爷爷遗言里说不能帮,我就偏要和他对着干。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表明了帮忙的意愿后,鲁秀却摇了摇头,当面拒绝了我。

    她很委婉的说:“谢谢小兄弟的好意,不过你不懂墨家机关术,去了也只是个累赘,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累赘两个字,我差点没气得吐血,立即反驳道:”谁说我不懂墨家机关术,我研究机关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鲁秀听完脸刷一下就红了,平头汉子目光阴毒的瞪着我,就跟我冒犯了他娘似的。

    我平时粗俗惯了,急起来就忘了鲁秀是个城里姑娘,都说城里的姑娘矜持内敛,我赶紧放低姿态解释道:“我是说,我爷爷虽然不肯传我墨家机关术,可毕竟从小在家中耳濡目染,我多少还是偷偷自学了一点......。”

    鲁秀也不问我偷学了一点是个什么水平,估计是觉得聊胜于无吧,眼巴巴的问我:“你真敢违抗你爷爷的遗命,愿意陪我们走一趟?”

    我一听到违抗爷爷,就一个劲的点头表示同意,我后来才琢磨明白,原来鲁秀是故意套路我,她知道我和爷爷感情不好,故意使了激将法。

    我平生最讨厌被人利用和操纵,当时我要是知道鲁秀套路我,而且还在后面的旅途中给我挖了那么大一个坑,我是绝对不会和她走这一趟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鲁秀似乎又看到了一点希望,忧郁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平头汉子正好相反,脸上的敌意愈发明显,就跟我踩了他尾巴似的。

    站在门口聊了大半天,我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连答应帮忙的事情都还没搞清楚,有些胆大妄为了,连忙开口问鲁秀:“你今天来找我们墨家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鲁秀神色紧张了一下,可能是怕我知道后会反悔,故意卖关子道:“你跟我们去就知道了。”

    听完这话,我没觉得有什么神秘感,反而开始为我的小命担忧了,直觉告诉我,牵扯到机关术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我补了一句:“去哪里我总该可以知道吧?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鲁秀可能是怕再遮掩下去,会把我吓跑,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惜字如金,只说了两个字:“荆山。”

    我听到这个离墨家村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地方,不安的咽了咽口水:“什么时候出发?”

    鲁秀眼睛都不眨一下,脱口道:“明天一早。”

    我心里忽地一沉,想到明天就要动身去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心绪就有些杂乱,鲁秀说的荆山,位于神农架山脉东侧,是古楚国的兴起之地,有荆山楚源一说。

    传说中让楚国崛起的神玉和氏璧,就发现于荆山腹地。

    我在想,鲁秀来找我们墨家人帮忙,该不会和荆山的神石有关吧。

    可是接下来,无论我如何追问,鲁秀都不肯再透露半点风声,最后我们约定好明天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她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就离开了,走得很匆忙,似乎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我站在自家门槛上,目送她离开,眼皮一个劲的狂跳。

第二章 神的旨意

    我叫墨守,今年十八岁,至于我洒脱不羁的放浪作风,以及我风流倜傥的俊秀容颜,相信你们已经有所感受,这里不再嗦。

    我从小在一座道路闭塞的山村里长大,村里人大多姓墨,而且身份多半是工匠,附近还有几个村子,但都不够我们村子气派,因为我们村的房屋都是自己盖的,要多好有多好。

    听村里的老人们说,我们村是南迁过来的,祖上在今长江一带,至于为何要从富饶的平原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沟里,村里的老人也没个准确的说法,不过正因为这里环境像桃花源一般幽闭,墨家村很多古老的手艺和传统才得以保存下来。

    我是七岁那年,发现家里有些不同寻常的。

    七岁那年,我开始到镇上读小学,然后接触到了很多新鲜的事物,其中就包括同学的电动玩具,那个年代村里人普遍一穷二白,我们村小孩的玩具都是自己或者家里人做的,城里的玩具咱少见,也买不起。

    初次接触电动玩具的我,在同学们的讲解下,很快就明白了电动的基本常识,然后回想起家中的木头玩具,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那天我回到家里,熟门熟路溜进爷爷的工具房,把他柜台上的木头玩具拆得七零八落,但是总觉得,这些木头零件里还少了什么东西,我咬着手指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莫名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这些由木头零件制成的玩具,竟然连一颗电池都找不到,最诡异的是,在我的印象中,这些小玩意经过爷爷的手,全部都是能动的。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一只能飞的木鸟,那时候我五岁,有一次远远望见爷爷站在祖宅的楼顶上,非常神奇的一幕是,有一只拳头大小的鸟儿,围着他盘旋飞舞,仿佛是他养的宠物一般。

    我满心好奇,撒开腿就往家里跑,等我跑到楼顶的时候,定眼一看,发现那只鸟根本不是活的,而是一只纯黄色的木鸟。

    我看得正入神,谁知道爷爷见了我,抬手就把木鸟收了起来,藏在手心里,生怕我看见似的。

    五岁的我根本没多想,指着木鸟就问:“爷爷这是什么?”

    爷爷犹豫了一下,说出一个当时我听不懂的词语:“木鸢。”

    我没有纠结那只木鸟叫什么,而是眼巴巴的看着爷爷,问道:“能给我玩一会儿吗?”

    我当时想,爷爷肯定会答应的,不自觉就抬起了双手,要去接那只木鸟,谁知道爷爷看了我一眼,莫名其妙说了一声“不传”,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独自站在楼顶的我,不自觉抽了抽鼻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觉得空举的小手,忽然变得异常沉重。

    就是从那天起,我发现了某种真相:我爷爷和其小孩的爷爷不一样,我爷爷,似乎很不喜欢他的孙儿。

    时隔两年之后,七岁的我,再次产生了发现真相后的不安感,一想到这些木头玩具,没有电池也能像拥有生命般动起来,我就浑身不自在。

    我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然后端坐在柜台前,开始手忙脚乱的拼凑木头玩具,不然爷爷回来看见肯定又是一顿训斥,在我看来只是木头玩具的东西,在爷爷眼里可是亲孙子都不能碰的宝贝。

    幸运的是,我拼得很快,应该可以赶在爷爷回来做饭前,把木头玩具全部拼回原样,神不知鬼不觉。

    我之所以拼得快,是因为我从五岁开始,就经常偷溜进爷爷的工具房打发时间,也许是我天资聪颖的缘故,每次研究那些木头玩具,总能学到一点东西,虽然无法准确的表达出来,但我的大脑确实多了某种能力,它能让几个结构复杂的木块,巧妙的拼凑在一起。

    我当时一共拆了五个木头玩具,当我拼凑到第三只木鸟时,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小木块,我弯下腰去捡,当场吓得一哆嗦,猛然回头,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可能是我太专注了,没有察觉爷爷什么时候进来的,更不知道他在我身后站了多久。

    我完全不记得爷爷当时的神色了,可能是太复杂了我无法理解,但是破天荒的,他竟然没有当场训斥我,而是招手让我离开,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工具房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自从我被抓了个现行之后,爷爷把柜面的木头玩具全部收了起来,就连他的工具房,也多了一把形状怪异的木锁。

    然而,这根本难不倒我,我直接绕开木锁,把木门上锁环的螺丝给卸了,完事之后再把螺丝拧回去,根本就用不着去研究那把破锁。

    有时候我就在想,爷爷能够造出会飞的木鸟,怎么就造不出能防他孙子的门锁呢?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才真正明白,机关术的终极奥义,从来都不是造出的机关有多精巧多厉害,而是某种根植在我们自身深处的东西……。

    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对墨家村有了更加全面的了解,比如我们村姓墨的人,都喜欢自称是墨子的后人,我翻了一下族谱,发现确实有墨子这个人,但我觉得这不一定可信,族谱的第一个人名,写的还是黄帝呢。

    我们村有个传统,村里手艺最好的工匠,会被推崇为巨子,相当于现在的村长,巨子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前一任巨子精心栽培的结果。

    如果你看见巨子身边经常带着几名少年,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巨子肯定就在那几个少年当中产生。

    传言想要真正掌握墨家机关术,化腐朽为神奇,没有巨子亲自点化是做不到的。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偷出了爷爷的木鸟,可是无论我如何琢磨,都不能让木鸟飞起来,我推测,这其中肯定缺少了至关重要的一环,明白了其中的奥义,木匠才能成为巨子,手艺才能称作机关术。

    在墨家村众多传统当中,墨家人不能与鲁姓人来往,是我最讨厌的一条,因为我妈就姓鲁,为此,我在村里没少遭人白眼,不过文革以后,这条不成文的规矩逐渐淡化,墨家人和鲁氏,也已经谈不上仇视了。

    两家人的敌对,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的一场比斗,当时最富盛名的两位匠人,墨子和鲁班,以衣带作为城墙,模拟了一场机关比斗,结果是墨子更胜一筹。

    故事到这里,很多人以为两人胜负已分,比斗就此落幕,可是村里祖辈流传下来的话,却和这个结论相去甚远,他们认为那场比斗,只是一场千年斗争的开端。

    传言,随着“焚书坑儒”,“摆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推行,真正的墨家和公输氏一同湮灭在了历史长河当中,但是,两家的弟子和传人继续开枝散叶,其中,墨家以巨子为代表,公输家以鲁氏首徒为传人,千百年来,还在进行着一场围绕机关术的较量,时至今日,两家的各种明争暗斗还在继续……。

    至于这个说法是否属实,可能只有成为墨家巨子才有资格知道,鉴于我和爷爷的关系,他肯定不会告诉我。

    为此,我只能调头去问村里的几个老人,如果传言属实,我最想知道的是,两家千百年来,为何非要在机关术上斗个你死我活?这种斗争似乎毫无意义,而且损人不利己,然而,老人们的统一口径,让我深感意外。

    他们都回答说,这场争端,是神的旨意。

    我一琢磨,好像有点意思,在神话传说当中,春秋战国以前的商周时期,是一个还有神迹的时代,著名的封神大战,就发生在那时候……。

    时间回到现在,我把脑子里凌乱的思绪抛开,回过神来定眼一看,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一扇木门前。

    我高中三年都寄宿在学校,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也不会再对爷爷的工具房感兴趣。

    爷爷死后的三个月里,我一直留守在家中,却未曾踏入他的工具房半步。

    今天,我盯着眼前红漆剥落的木门,不自觉抬起了手,再次推开这一扇藏满童年秘密和宝藏的大门。

    开门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向我,或许是房间里积满灰尘的缘故,我不自觉的抽了一下鼻子,然后不再迟疑,大踏步向房内走去。

第三章 千机匣

    昏暗空敞的工具房里,空徒四壁,唯有一张古旧的方形柜台,孤零零的蜷缩在角落里。

    其余物品大多被火烧了,大部分是爷爷生前亲手烧的,还有一些是爸爸清理爷爷遗物时烧的。

    不知为何,两人都选择了留下这张红木柜台,我不经意间的一瞥,阴影中的红木柜台陡然间气度森严,恍若圣物,竟让我产生了看见佛龛的错觉。

    我不自觉走了过去,食指划过台面,指尖染上一层厚厚的白灰。

    在我的印象中,柜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它的每一个抽屉,我打开看过不止一次,结果抽屉里放的不是书,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木头零件。

    我蹲在柜台前,恍惚间好像又变回那个好奇心十足的小孩,把抽屉一个个拉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无一例外里面全是空的。

    手指摸到最后一个抽屉,我犹豫了一下,因为这个抽屉我太熟悉了,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有什么......。

    在我记忆中,如果有外乡人来找爷爷,他总会应邀外出那么几次,短则十几天,多则数月,他每次外出,腰间必定会系上一个条形包裹。

    最奇怪的是,爷爷每次外出回来,不是弄得灰头土脸,就是浑身带伤,仿佛刚刚从地洞里钻出来,不过,即便他每次回来都满身狼狈,可他腰间系的条形包裹,始终完好无损,贴身携带。

    一开始我以为,包裹里是钱之类的贵重物品,直到有一天,我看见爷爷解下包裹,里面的东西不小心摔了出来。

    声音很清脆,必定是某种坚硬的重物,我当时只看见露出包裹的青色一角,然后重物就被爷爷收起来了,神秘兮兮的。

    我一直没想明白,爷爷一生都在和木头打交道,为何每次外出,贴身携带的东西,却是一件金属重物。

    想到这里,我缓缓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我敢断言,这个抽屉肯定是空的,因为爷爷每次外出数月,他的工具房就彻底沦为了我的私人乐园,而我每次翻箱倒柜,拉开最后一个抽屉,它始终都是空的。

    现今,当抽屉完全拉开,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惊呆了,里面赫然躺着一个黄色的条形包裹。

    “是爷爷腰间那个!”

    我恍然大悟,难怪这个抽屉每次打开都是空的,原来里面的东西,一直被爷爷带在了身上。

    我不免有些激动,认为自己发现了爷爷留下的传家宝,急忙拿起沉甸甸的包裹,拆开来一看,结果却大失所望。

    包裹里的东西,色泽暗青,却不是翡翠玉石,而是一条青铜方柱,外形像菜刀的握柄,单手就可以将它环握。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这条青铜方柱也不会是什么古董,因为它的造型实在太古怪了,两端的形状不对称,一端打造成圆形,另一端像船形。

    两端由方形柱条铸合而出,棱边有圆润的倒角,我两只手一前一后,正好能够完全将它握住。

    我再三打量青铜方柱,慢慢发现了一些端倪,首先,圆形的端面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文,看起来有点像甲骨文,至于另一端的长方形端面,我用手指摸了一下,光滑平整,并没有雕刻什么。

    到这里,我发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双手提住青铜方柱两端,开始研究中间的方形柱条。

    借助窗外的光线,我发现方形柱条一共有五道缝隙,柱身被平均分割为四段,每一段四个面都刻有一个符文,四段总共刻了十六个符文。

    我看那十六个甲骨文状的字符,觉得有些眼熟,紧接着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了。

    这是我们墨家特有的字符,统称为墨文十六字,我曾在爷爷工具房的一本蓝皮书上见过,因为书中的内容过于枯燥,我当时没怎么在意。

    不过我隐约记得,蓝皮书主要讲的是,墨家机关术诞生初期,因为内容过于玄奥,世间没有文字能够把它描述出来。

    所以,墨文十六字应运而生了,虽然只有十六个字符,但是这十六个字符按照不同的数位和顺序组合起来,却能够衍化出无数种含义,有点类似于周易中的卜卦。

    我个人觉得,墨文十六字并没有书上说的那么玄乎,最多也就是一个密码本而已,估计是为了防止墨家机关术外泄。

    从机关术的角度来看,墨文十六字,可能本身就是一道玄秘的机关。

    其实,从发现青铜方柱是爷爷的贴身物品开始,我就觉得它不简单,现在又在上面看到了墨文十六字,我敢断言,这个外形酷似刀把的东西,必定大有乾坤。

    以我对墨家机关的了解,我尝试拨动四段青铜柱块,结果柱块纹丝不动,仿佛是连为一体的。

    可能是很久没有接触机关的缘故,我觉得自己手艺生疏了许多,那种对机关的敏感直觉,也已经消失殆尽。

    想到这里,我深呼吸调整状态,再次研究起四段青铜柱块的结构,同时双手不停在柱块间摸索,忽然,我的手指连同大脑像是触电了一般,无数以往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独自在爷爷工具房里捣鼓木头玩具,我的双手顺着柱块的青铜纹路,鬼使神差的摸到了方柱两端,然后用力一拔。

    咔嚓一声脆响,青铜方柱中间的部分,应声冒出了隐藏的第五段。

    第五段青铜柱块出现在圆端一侧,四个面中只有一个面刻有字符,这个唯一的字符有点儿眼熟,我连忙转回去看圆形端面刻的字符。

    结果发现端面的字符消失了,凭空转移到了第五段青铜柱块表面。

    我自小见惯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机关玩意,对于眼前诡异的字符转嫁,并不是很惊讶。

    相反,我隐隐觉得,青铜方柱真正厉害的机关,还在后头。

    第五段青铜柱块出现之后,其余四段柱块可以自由转动,显然是被解锁了。

    我想了想,把四个较为眼熟的墨文十六字,扭转到第五段有甲骨文的一面,五个字符连成了一线。

    我几乎是按照直觉在操作,想把第五段青铜柱块压回去,结果力气完全不够用。

    我脑子一热,想都没想,握住青铜方柱就往台面砸去,以此借力。

    砸向台面的是圆形一端,另一端正对着我脑门,在圆端几乎砸落台面的瞬间,我眼前忽地一亮,整个人莫名惊出一身冷汗,直觉告诉我:必须马上停下!

    然而,由于力道过猛,想让青铜方柱停住已经不可能了,我只能扭动手腕,让端面尽可能偏离我的门面。

    当啷一声,青铜方柱圆端狠狠的砸落台面,柱身猛地颤动起来,震得我虎口生疼,五指差点握不稳,仿佛青铜方柱内部,有无数电流正在疯狂窜动。

    砸落声响起的同时,我眼前猛地一亮,耳边掠过一道呼声,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吓得目瞪口呆,魂儿差点都没了。

    只见一段三尺长的青铜利剑,几乎贴着我耳朵从青铜方柱里射出,如果我没有先见之明,估计现在脑袋都已经被利剑戳穿了。

    我小心翼翼的把青铜剑从我耳边移开,轻放在台面上,生怕再碰到什么骇人的机关。

    红木台面上,青铜古剑青光潋滟,英气逼人,像是刚刚锻造出炉的锋锐新剑,光洁无瑕没有半点铜锈,更看不出任何历史的痕迹。

    这样再看,青铜方柱一点都不古怪了,它本身就是一个剑柄,与伸出的青铜剑身浑然天成。

    我仔细观察了剑脊和剑刃,没有发现明显的拼接痕迹,仿佛这段三尺长的剑身,由一块完整的青铜铸造,但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剑身的长度是剑柄的三倍,倘若不是利用了缩骨的原理,剑柄不可能藏得下剑身。

    只能说,这种机关的造诣非常高明,我这种凡夫俗子,根本无法参破其中的玄奥。

    看着剑柄表面的墨文十六字,我隐隐觉得,青铜把手的形态,或许不止长剑一种。

    我开始懊悔,当时为何不多记几个墨文十六字的序列组合,我之所以熟悉现在的四个字符,是因为我每次翻开爷爷的蓝皮书,这四个字符相关的那一页,准会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的汉字注释,正是剑一类的兵器。

    我现在有些好奇了,爷爷每次外出都带这种机关利器,到底是要跟外人去做什么?

    或许明天之后,我就能知道结果了,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无论爷爷外出做的是什么事,我都要比他做的更好。

第四章 拖油瓶

    第二天早上,我悠哉悠哉的出现在约定地点,镇上的一间早点铺子。

    这家店的肠粉和油条口感一流,肠粉香软嫩滑,油条酥而不腻,要是再加上一杯鲜甜的豆浆,我的天,这简直就是吃货的天堂。

    现在已经早上九点,店里生意依然火热,我一进店门,魂儿就让肠粉油条的香味给勾走了,点完单后坐下等餐,这时才注意到,店里没有鲁秀的踪影。

    我正想掏出手机问一下情况,谁知道店小二率先一步,把炸好的两根油条端到了我面前。

    新鲜出炉的油条香飘四溢,我当时就想呀,电话可以待会再打,油条凉了就不好吃了,所以,我就宽心的吃起了油条。

    油条之后是豆浆,豆浆吃完肠粉又上来了,我吃得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刚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忽然肩膀一沉,有人拍了我一下。

    我漫不经心的回头,然后看见了一张几乎红透的鹅蛋脸,脸上那双水汪汪的秋水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找了你大半天,打电话也不接,结果你倒好,在这里吃起来了。”鲁秀盯着我,板着脸一字一顿道。

    她生气的样子并不可怕,面相红润反而平添了几分俏皮,显得愈发娇美动人。

    我避开她责备的目光,掏出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电话,可能是店里太吵,我压根就没听见。

    我正准备说点什么,然后发现鲁秀一直虎着小脸,恐怕是真的生气了,因此,我到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但我想不通她生气的原因,难道就因为我吃了个早餐没听她电话?这城里姑娘的心思也太难懂了吧?

    “我们不会强求你,如果你真的不想去,那就别去了。”鲁秀话里带着怒气,态度异常坚决,听得出来她是认真的,“去荆山还想活命的话,就给我认真点。”

    说完,鲁秀怒气冲冲的走出店外,跟在她后面的还有平头汉子。

    我一脸茫然的坐在原位,不明白鲁秀为何突然把话说得那么重,什么想活命就认真点,她是认真的吗?

    鲁秀余气未消,灵动的身影钻入一辆白色面包车,平头汉子紧随其后,坐进了驾驶位。

    鲁秀双手抱胸,背靠着副驾驶座椅,心绪平复之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回头一看,大小姐的脾气立即又上来了,羞恼道:“他人呢?说了一句就真的不来了?”

    平头汉子把头伸出窗外,回看了一眼早点铺子,支支吾吾道:“大小姐,那个,他,好像还在店里打包......。”

    “什么?”

    鲁秀又羞又气,两只粉拳紧握,似乎从小到大,没有哪一个男生知道自己生气后,会不来哄上两句的,难道在墨守眼里,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根油条?

    “那咱们还等不等他了?”平头汉子明知鲁秀气在头上,还是问出了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鲁秀一咬牙,两条秀眉微蹙,喊出一句:“开车。”

    平头汉子得意的勾起嘴角,毫不犹豫的发动了面包车,正要踩油门,结果面包车的门哗啦一声开了,先是扔进来一个黑色登山包,然后又钻进来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还愣着干什么?”

    我把车门一关,使唤平头汉子道:“开车呀,不是赶时间的嘛。”

    平头汉子瞪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他转头看了看鲁秀,后者偏头望向窗外,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那就是默认不赶人咯。

    平头汉子脸上是难以掩盖的失落,但也只能默默开动汽车,然后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刮我一眼。

    我假装没看见,注意力都放在了闷闷不乐的鲁秀身上,然后把手里热乎的豆浆递了过去,有点赔礼道歉的意思:“这家店的豆浆不错,香甜可口,趁热尝一下?”

    鲁秀双手抱胸,盯着窗外的风景不予回应,倒是邻座的平头汉子忽然抢过豆浆,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这杯豆浆......。”我提高了音量,正想解释一番,谁知平头汉子已经喝了一口。

    他打断我的话,厚着脸皮道:“谢谢啊,这杯豆浆还真是香甜可口呐。”

    看到平头汉子那副贱兮兮的嘴脸,我很想一拳打上去,但是考虑到他正在开车,只好放弃了揍他的念头,不过,这梁子今日算是结上了。

    喧闹的公路上,面包车飞驰向前,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我不想再自讨没趣,就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顺带思考一下这段莫名其妙的旅程。

    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的睡眠能力,眼皮一合,后背随着车身摇摇晃晃,像坐按摩椅一样舒服,竟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然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浮现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片断,有爷爷古板的面孔,鲁秀甜美的微笑,会飞的木鸟,扭动的墨文十六字,以及机关重重的青铜手柄,最后,它们如同潮水般涌向我,我拼命的跑,闯入一个幽长的隧道,全身都被窒息的黑暗包裹,心神颤栗不已……。

    “呼!”

    我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昏暗的夜色里,一张年轻人的干瘦面孔,毫无征兆的撞入我眼帘。

    我吓了一跳,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一头撞上了车顶,顿时头晕目眩。

    而且,头顶传来的真实痛感告诉我,现在绝对不是在做梦。

    然而,这还不算完,我的身子下意识后缩,背部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觉,令我菊花一紧,我回头一看,又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就在我熟睡的时候,车上多了两个陌生人,一胖一瘦,一左一右,就坐在我旁边。

    “后生仔,做我尼一行,最忌自己吓自己,知唔知?”

    胖子咕哝了几句粤语,抬手将我推开,因为我坐在了他大腿根上。

    我自知失态,干笑了几声,然后坐回原位,还真别说,胖子的大腿比真皮沙发都软。

    平头汉子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冷笑道:“这小子没下过地,不是你们道上的人。”

    “怪唔知得啦。”

    胖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浓浓的失望之意,他漫不经心的看向我,这次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异样,整个人突然间定住,然后疯了似的抓起我右手,像算命先生一样研究起我的手掌。

    胖子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觉得莫名其妙,我正要抽回手骂人,坐我旁边的瘦子忽然发话道:“我刚才留意了一下,他手上没有骨茧,也不是手艺人。”

    胖子闻言,再次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放开了我的右手,扭头对平头汉子道:“天哥,呢次行动,你点解要带个拖油瓶?”

    平头汉子闻言笑了笑,幸灾乐祸道:“这都是大小姐的意思。”

    话音刚落,我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鲁秀身上。

    本来我还期待鲁秀出面解释一下,我好歹姓墨,爷爷是墨家巨子,我怎么可能是个拖油瓶,没想到鲁秀转过头来,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脱口而出:“可能是我当初看走眼了吧,拖油瓶这个称号……挺符合他气质的。”

    我听完差点没气吐血,拜鲁秀所赐,我莫名多了个外号。

    可能是因为这个废材外号听起来平易近人,换句话来说,就是构不成任何威胁,两人对我放下了警惕,我逐渐和他们熟络起来。

    胖子全名叫黄广生,是广东人,他说的广普别人听不懂,索性就直接说粤语了,瘦子名叫方林,来自湖南长沙。

    当我问及两人的职业时,他们毫不忌讳的说自己是土夫子,我听完下巴都要惊掉了,卧槽,那两人不就是盗墓贼吗?

    我知道后坐立难安,不明白鲁秀到底把我坑上了什么样的贼船?

    更奇葩的是,两人错认我是即将出道的土夫子,给我讲了很多他们的峥嵘往事,例如,他们是如何通过看风水来寻龙点穴,以及如何从危险的机关下逃生......我不自觉就被他们口中的地下世界吸引了。

    同时我也在默默思考,如果这些外地人都是盗墓贼的话,那爷爷是什么?爷爷每次外出,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

    爷爷虽然不喜欢我,但我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爷爷是否存在不可告人的另一面,我不敢深想,也不愿意去想,或许跟鲁秀走完这一趟,我就能够接近真相,甚至触碰到那个更真实的他......。

    面包车行驶到后半夜,在一段山路前停了下来,平头汉子开门下车,对我们喊了一句:“拿好行李,准备换车!”

    昏沉的夜色将我们包裹,我背着登山包下了车,冰冷的夜风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我抬眼远眺,只见一条无人的盘山公路蜿蜒向前,消失在山体和星空的交界处。

    大伙们顶着寒风,开始大包小包的卸行李,我茫然四顾,身处星空之下,却喊不出脚下站立的山地,心神空荡。

    鲁秀裹着白色羽绒服,脸上表露出的思绪异常凝重,如同夜色般深邃莫测,这一路我都注意到了,距离目的地越近,她的心绪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越来越沉重,我正想过去和她聊聊,就在这时,无人的山路上冒出两点灯光。

    油门轰鸣,一辆吉普车撞破沉寂的夜色,停在了我们面前,有个蓬头垢面的汉子从车上跳下来,张开双臂大喊一声:“老伙计们,欢迎来到湖北。”

第五章 荆山古庙

    夜色下,山影朦胧,冷雾弥漫。

    吉普车载着我们,在颠簸的山路上慢行,我们犹如身藏赃物的窃贼,只敢在夜间翻山赶路,终于在黎明时分,抵达荆山山脚。

    这一路,我骨头都快颠散架了,胃里翻江倒海的,差点连晚饭都吐了出来,不过,一车人里最惨的还是鲁秀了,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一路上吐了两次,脸色白的厉害。

    我们在山脚下的村镇里稍作休整后,继续出发,吉普车司机充当当地向导,找来三匹搬运行李的马匹,带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进山,向荆山西北腹地挺进。

    荆山山脉坐落在长江和汉水之间,因其特殊的气候和地理环境,多孤山峡谷和陡峭崖壁,拥有洞林瀑溪为一体的复杂地貌。

    半路上我问黄胖子,这位中途接应我们的司机大哥,是什么个人?门路为何那么清?

    他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道上的人”,然后就没再理我,只顾着气喘吁吁的爬山。

    这一路我跋山涉水,可算知道脚下的大山,为何被称为荆山了,这里随处可见都是带刺的荆棘,我们穿梭其间,身上不免会留下几道口子,着实体验了一把楚人当年劈荆斩棘的艰辛。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达荆山西北腹地的一座古村,进到村口的时候,马匹都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了,更别说我们这些**凡胎。

    司机大哥帮我们找了一间当地民宅,说是宅子,其实都是木头搭建的阁楼,不过看起来倒是古色古香,很有历史文韵。

    我当时已经累得不行了,完全没有心思观赏夕阳下炊烟袅袅的古村,进去阁楼就近找了个房间,把登山包往地上一扔,衣服都没脱就往床上躺,正要合眼,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我蓦然抬头,发现鲁秀正站在门口,她看着我说道:“先别睡了,一起吃个晚饭,顺便商讨一下明天的行程。”

    我瘫在床上长舒一口气,想死的心都有了。

    “快点啊,别让我等你。”鲁秀扔下一句就走了,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其实我听得出来,她本人比我还要累。

    我心里就想,咱堂堂一个墨家七尺男儿,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女孩子家呢,更何况邀我一起共进晚餐的,是鲁秀那样的美人胚子,我就更不能拒绝了,当即就咬牙爬了起床。

    等我跟着鲁秀达到目的地,这才明白她说的一起吃个饭是什么意思,心里当场就凉透了。

    一座石头搭建的圆屋中央,燃起了一堆金红色的篝火,一群大汉围坐成一团,喝酒吃烤肉,有说有笑的。

    鲁秀带我加入了集会,我坐下来烤火吃肉,看着大伙有说有笑的样子,一下子就被现场热闹的氛围感染了,困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我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似乎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在一个幽静的山村里烤火聚会,互述衷肠,驱散白天所经历的困顿劳累。

    我以为这间圆形石屋是专门为我们这些外来游客烧烤准备的,问了坐我旁边的向导大哥才知道,这是一间年代久远的古庙。

    我觉得奇怪,哪有古庙中央位置不放供奉的神台,却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火塘,现在还公然让人在其间烧烤作乐。

    向导大哥和我解释说,荆山一带,古楚人崇拜的是火神,祭台庙宇中有火塘很正常,只不过这间庙宇年代久远,早已经废弃,现在主要供游客取乐。

    我听完五味成杂,心想,古人要是知道,他们祭祀神灵的圣地,历经千年之后,成了游客烧烤取乐的场所,不知道他们将会有何感受。

    当我知道这是一间祭祀神灵的千年古庙时,我心里莫名生起了一股敬意,开始认真打量起它。

    暗黄的石壁上,篝火照映的人影不停跃动,像是一群人围着篝火在跳舞,我的目光避开暗影,在石壁上看到了一连串似曾相识的文字。

    “墨文十六字!”我差点惊叫出声来,心神激荡不已,

    我想不明白,这种墨家特有的神秘符文,为何现在会出现在一座古庙的石壁上。

    只可惜我不是很懂墨文十六字,不然我现在已经冲上去,阅读石壁上记载的内容了。

    就在我分神的时候,鲁秀忽然轻咳了一声,对我们道:“你们都聊够了吧,现在我们来说说正事。”

    现场立马安静下来,鲁秀给对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使了一下眼色,道:“白师爷,请开始吧。”

    老者听完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布满皱纹的脸立即严肃起来。

    我就算发现了石壁上的墨文十六字,现在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暂先平复自己的心绪,听这位老者发话。

    白师爷从他的腰包里掏出几张照片,然后交给众人传阅,我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看古庙石壁上的符文,顿时大吃一惊。

    暗黄的底色,奇形怪状的符文,这几张照片,不就是古庙石壁上的刻墨文十六字吗?

    白师爷见照片传得差不多了,缓缓开口道:“这几张照片,是四个月前,几位探险爱好者游玩荆山时拍下来的,他们把照片传到了网上,然后被我们的人发现。”

    “我们的人立即联系了这几位探险爱好者,打听出了照片拍摄的具体位置,”白师爷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指了房间一圈道:“拍摄地点就在这里,我们现在身处的这间古庙。”

    这话一出,在现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大家纷纷转头,开始打量这间被他们当作娱乐场所的古庙。

    白师爷轻咳了一声:“各位,重点不在于这间古庙,而在于石壁上雕刻的符文,在场的各位,有人可能认识这些符文,有的人可能不认识,没关系,接下来我会为大家讲解符文的含义......。”

    我听到完这话,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在了白师爷身上,心里大感震惊,传说中的墨文十六字,不是只有我们墨家的人才懂的吗?

    这位白师爷,到底是什么人?他真的能够解读出古庙石壁上的符文吗?

第六章 神的使者

    “石壁上的符文,俗称千机文,只有十六个字符,根据镌刻的材质,可分为石文,骨文,木文,玉文,以及青铜文等,老朽不才,只识得千机文中的石文,不过......,”白师爷语气一顿,慢慢伸出五根手指,沧桑的面容有股说不出的自豪,“当今世上识得此文的人,决不会超过这个数。”

    篝火交错间,白师爷苍老的面孔,像是镀上了一层厚重的古铜,目光神态显得格外庄严,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爷爷,他去世之后,白师爷的五根手指是不是又该放下来一根?

    “千机文只有十六个符文,按照不同的数列排序,却可以衍化出万千种含义,此文最早有记录是在春秋战国时期,至于是何人创造了这十六个符文,传说众多而且杂乱......。”

    白师爷低沉的嗓音,像钟声般在古庙里回荡,营造出一种引人入胜的神秘氛围,我不自觉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传说是,春秋战国时期,天下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苍天怜悯世人,遂派一名使者下凡,传下这十六个字符的千机文,并告知世人,谁若能参破千机文当中的奥秘,谁就能一统天下,终结乱世......。”

    我们听到这里,皆是一脸木然,不明白师爷为何突然讲起了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白师爷也知道自己扯远了,慢慢把话题拉了回来:“各位都听说过和氏璧吧。”

    胖子黄广生第一个点头,用流利的粤语道:“和氏璧呀嘛,我落墓个阵时挖过几块,不过都系假,普通和田玉,价值唔大,偏偏要上面印和氏璧三个字,正扑街来,搞到我空欢喜一场......。”

    我们对黄广生的回答一笑而过,根本没当回事。

    鲁秀文化功底扎实,简述了楚人卞和发现和氏璧的经过,以及完璧归赵的故事,

    鲁秀还给我们背了古文《录异记》中的一小段:“岁星之精,坠于荆山,化而为玉,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卞和得之献楚王,后入赵献秦。始皇一统,琢为受命之玺,李斯小篆其文,历世传之”。

    我不认为鲁秀背文是在作秀,甚至不觉得她是个学霸,因为她背的时候心不在焉,脑袋里肯定装了很多其他的事,她之所以能把古文背出来,可能是之前做过关于和氏璧的调查。

    又或者说,她纯粹是受到了某人的影响,从小耳濡目染,所以能够倒背如流,就像我,爷爷虽然不肯传我机关术,但生为墨家巨子的孙儿,我今生注定要和机关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

    话说回来,至于真正的和氏璧到底长什么样?最终流落到了何处?早就成了一个千古谜团。

    有古文说和氏璧雕刻成了传国玉玺,随着王朝更迭最终下落不明,也有人说和氏壁陪葬在秦始皇陵里,还有人说真正的和氏璧因为战火流失民间。

    关于和氏璧的一切,兴许只是个传说罢了,我想不明白,白师爷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把千机文跟和氏璧联系在一起。

    白师爷注意到了我疑惑的表情,再次发话:“其实和氏璧的下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氏璧上面记载的东西。”

    我听完更加疑惑了,传说中的和氏璧不是光洁无瑕的吗?难道宝玉上还雕刻有其他东西不成?

    这个想法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紧接着,我突然眼前一亮,脑海中浮现慢慢浮现出一个今晚出场率最高的词。

    “千机文,”白师爷比我先一步开口,精神矍铄道:“刚才我说过了,十六字的千机文雕刻于不同材质的物品,其表达的意思也会不一样,而雕刻于和氏璧的千机文,属于玉书,俗语都有抛砖引玉一说,你们猜猜看,这个千机文中的玉书,会衍生出什么含义?”

    多数人还在茫然的时候,我已经忍不住猜测起来,或许是我接触过千机文青铜书的缘故,我思路顺畅无阻,碎碎念道:“抛砖引玉?引玉,玉石可以有引出的含义,引出?引?指引?是指引?”

    白师爷嘿嘿一笑,对我笑道:“小兄弟看起来年纪轻轻,没想到竟然有些道行。不错,千机文雕刻在玉石上,其衍化出来的含义确实有指引之意,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由文字衍化的地图,和氏璧的真身,其实就是一张由文字加密记载的地图。”

    这话一出,别说是我,在场的大老爷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一直闷声不坑的方林,这个时候按耐不住了,操着一口长沙话道:“白师爷,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倒斗下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遇过,但你这种无凭无据的狂言妄语,我方某还是第一次听闻,我千里迢迢过来,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瞎话的。”

    古庙里,篝火飘忽,暗影跃动,现场的氛围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我可不是在痴人说梦,”白师爷中气十足,目光凌厉道:“和氏璧是文字地图的证据,就藏在这间古庙里,不信你可以自己找找。”

    听完白师爷的话,我心说,想要知道和氏璧是否刻有千机文,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找到真正的和氏璧看一眼,可是传说中的和氏璧存不存在都是个谜团,更别说破解上面的文字地图了。

    方林环视了一圈空徒四壁的古庙,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脸上的怒气更甚,这间凋敝破败的古庙,怎么看也不像个能藏宝贝的地方,更何况还是一块传说中的荆山神玉。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两人就那么僵持着,我抬头看一眼白师爷,见他底气知足的模样,不像是在负气乱言呀,难道说,和氏璧真的藏在古庙里?

    想到这里,我再次认真打量起空荡的古庙,但是庙里实在太寒碜了,石庙圆顶都破了几个窟窿眼,有霜白的月光洒进来,怎么看都不像个藏得住宝贝的地方。

    我有些失望,收回目光的瞬间,再次注意到了石壁表面的符文,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难道说?

    我突然疯了似的,把别人手里的照片抢过来,一一细看,结果当然是看不懂,这个时候,我本能的抬头望向白师爷。

    早在我抢照片的时候,白师爷就注意到了我奇怪的举动,当我抬头的时候,正好和他锋锐的目光撞在一起,后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白师爷舒展眉目,开口道:“没错,这间古庙石壁上记载的内容,正是和氏璧诞生的经过,我在庙里考究了一个月,才完全将石壁上面的内容参透......。”

    在场的人听了,连大气都不敢喘,而我,也第一次察觉到了这间古庙神圣的历史气息。

    我仿佛穿越了历史千年的迷雾,置身于古庙诞生之初,亲眼看着古人将字符一个个刻入墙体,但我永远不可能深入古人的内心,探知古人刻下这些符文时的心绪,以及镌刻这些字符的神秘目的......。

第七章 神婴与天机

    白师爷没等我们缓过劲来,便接着道:“石壁符文一共记载了三段内容,第一段我之前提到过,是千机文由来的传说。”

    我听到这里,多少有点失望,觉得石壁符文记载的内容不一定可靠,依然是神话传说之类的。

    不过,我并没有急着否定一切,而是继续听白师爷讲下去,因为古庙里镌刻神话传说合情合理,也很正常,而且,神话传说在某种层面上来讲,也确实含有重要的信息点,并不全是虚构,只不过很大程度上扭曲了事实。

    古人对于无法理解的事情,往往会自行想象或编纂成神话传说,有些事情的真相,往往就隐藏在看似天马行空的神话传说当中。

    白师爷加快了语速:“这第二段,记载的是神使的生平。”

    “内容大致如下,传说有天晚上,荆山一带,夜空坠下一颗巨大的火球,居住在荆山附近的楚人,以为是神迹降临,就循着火球坠落的方向追去,最后追到古庙这个地方,就被高耸的崖壁挡住了去路。楚人当晚大致记下火球坠落的方位,次日走水路绕行,抵达崖壁后的一座孤山。一番仔细搜寻过后,楚人在孤山深处发现一处焦土,土中竖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碑,更让楚人惊奇的是,神碑面前还有个满月大小的男婴,楚人以为这是天降神子,后把神婴请回族中,悉心照料,供奉养大......。”

    我听到这里有些发懵,这种吊诡离奇的神话传说,都快赶上鬼故事了,古人传下这种诡异的神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白师爷没给我们发言的机会,继续说道:“神婴睁眼便能开口说话,智力超群,亲口告诉楚人,自己是天神派下来的使者,要将神碑上的十六个符文,传授于世人,谁能参透其中的奥秘,谁就能一统天下,终结乱世......。”

    我真没想到,跑到这个千里之外的地方,居然还能听到墨文十六字诞生的传说,难道我们墨家村祖籍,真的在长江一带?

    白师爷:“后来,神婴履行了他的天职,传授楚人十六个符文,但是楚人只参透了一半符文的奥秘,不过,楚人仅靠这一半符文的力量,就锻造出各种神兵利器,不断开疆扩土,逐渐成为强大的诸侯国,史称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其实白师爷讲到这里,已经有点野史的味道了,即是神话传说,又杂糅了历史事件,把楚国的崛起,归功于天神的帮助。

    事实上,我来之前查过荆山的资料,发现荆山矿藏丰富,在今荆山山脉的东南部还有一个巨坑,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矿坑遗迹。

    可能正是荆山丰富的地下矿产资源,还有当时楚人高超的青铜铸造技术,让楚国在冷兵器主宰战场的年代雄起,最后称霸一方。

    我想,刻字于石壁的古人,可能夸大了自己的想象,把楚国的崛起归功于神婴与神碑符文,对楚国当时成千上万矿工的功劳却只字不提,我很好奇,这位古人为何要这样做,难道这样记载还能获得天大的好处不成?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白师爷也已经讲到了尾声:“......神婴周游列国传播十六字神碑符文,事成之后再次回到荆山。于荆山之中坐化归天,神婴仙逝时年岁不详,临走前为报楚人养育之恩,向楚人透露了一道天机,楚人借此天机,在成为强大的诸侯国之后,又一跃成为春秋五霸之一,问鼎中原......。”

    “喂,老头,你讲了一个晚上的废话,到底想唱哪一出呀?”方林突然挖苦道,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白师爷瞥了一眼他,老气横秋:“就这两段废话,也足足花了我半个月,知道我和你们这种人最大的区别在哪吗?”

    方林终究是年轻气盛了一点,神气十足道:“我这种人从不说废话,向来只干实事。”

    白师爷冷笑一声:“所以你们只配挖土啊。”

    “你......,”方林怒喝一声,握紧双拳就要站起来。

    “方麻子!”平头汉子陈天喊了一声,然后和方林深深的对视了一眼,后者咬牙切齿,但还是安分的坐回了原位,闷声不坑。

    “白师爷,请把最后一段讲完吧,大伙可能都累了,心绪烦躁也很正常,请见谅。”鲁秀缓和了一下现场的氛围,毕竟在场的人都是她召集过来的。

    白师爷点点头,接着说道:“这第三段,记载的是和氏璧的诞生,楚国借助神婴透露的天机,称霸一时。为了掩人耳目,遮蔽天机,楚人将天机连同神婴坐化的肉身,一同藏在深山的地宫当中,并用十六字秘文,将地宫方位镌刻在玉石上面,那一块镌刻符文的玉石,就是后来不知去向的和氏璧......。”

    讲到这里,白师爷叹出一口气,惋惜道:“第三段后半段因为风化剥蚀严重,符文不能连贯起来,所以无法破解,不过按照我的猜测,后半段符文记载的,应该是和氏璧遗失一事......,因为如果和氏璧没有遗失,以上事件全部都是机密,不可能镌刻在庙里示人......。”

    听完白师爷的猜测,我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神碑符文,又或者说千机文、墨文十六字,其主要作用就是加密,或许当初古庙符文的镌刻者,正是觉得没人可以破解此文,所以才大胆将三段秘闻镌刻于庙墙之上。

    镌刻者这样做,可能有自己的苦衷,甚至是身不由己,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镌刻者想要识得此文的知道这三桩秘闻,甚至以此为线索,找到地宫的下落。

    鲁秀忽然接过白师爷的话,轻声道:“白师爷讲了那么多,想必也累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说就好。”

    鲁秀调整了一下坐姿,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从第一次见到鲁秀开始,我就知道她藏有心事,此时此刻,鲁秀积压已久的心绪都表露在了脸上,她语气沉闷道:“既然前因后果大家都已经了解了,那我接下来就说正事。”

    “我今晚之所以把大家召集过来,是因为三个月前,我二叔鲁岳平从白师爷口中得知荆山古庙一事后,决定寻找藏有神婴肉身和“天机”的地宫,他通过多次深入调查和寻龙点穴,最终锁定了地宫的藏匿地点,正是古庙崖壁后的孤山,现在人称玉带峰。”

    我听到鲁秀叔叔会寻龙点穴,就在怀疑鲁秀会不会生在一个盗墓世家。

    鲁秀颤声道:“十天前,鲁叔准备妥当之后,就带着五个人从水路出发,抵达玉带峰后不久,便音信全无,直到三天前,我突然收到鲁叔的一条求救短信,之后再次和他失去了所有联系......。”

    “鲁叔在短信里说,如果墨老爷子不出山,千万别让任何人来救我,不然就是在送死......。”

    我听完心里咯噔一下,蓦然抬头,目光和鲁秀对视在了一起,我在她明亮的眸子里看到了答案。

    短信里提到的那位墨老爷子,正是我爷爷。

第八章 魔鬼湾

    我一觉睡到大天亮,可能是昨天走山路太累的缘故,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噩梦。

    我套上一件蓝色的保暖冲锋衣,走出阁楼的廊道,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然后深吸一口山谷清爽的空气,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在廊道站了一会儿,我忽然发觉有些不太对劲,阁楼里至少住着六个人,但是现在也太安静了吧。

    我回到房间拿起手机一看,立即跳起来骂道:“靠,睡过头了。”

    现在已经十点零五分了,我昨晚太累,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连闹钟都忘了调。

    我一边埋怨鲁秀出发不喊我,一边火速收拾好东西,背起登山包夺路而跑,到古庙的时候,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估计大伙已经出发了。

    情急之下,我逮住了几个老乡,总算问出了鲁秀他们的下落,原来是往河边去了,其中一个老乡还热心的提醒我,游玩的时候千万别掉河里了,因为下游左岔道有个急湾,那里水深会吃人的。

    我当时哪有心思听老乡胡扯,得知鲁秀一行人的下落就追了上去,幸亏我腿长跑得快,总算在河边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鲁秀一见我就冷嘲热讽:“全队就少了你一个,我还以为你怕了呢。”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反击道:“我是怕了,怕你们没有我不行啊。”

    鲁秀不屑的哼了一声,甩手扔给我一个囊鼓鼓的腰包。

    我打开一看,里面有肉干,压缩饼干之类的干粮,也有小型强光手电,照明棒,匕首等工具,最后我竟然摸出一把左轮手枪,瓶口大的枪口看着吓人,我见了心里发毛,暗道这到底是要去杀人还是救人?

    鲁秀注意到我脸上震惊的表情,白了我一眼,像在对一个白痴讲话:“那是信号枪,包里还有两发照明弹。”

    我干笑了两声,把手枪塞回包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我抬头才注意到,鲁秀一行人,正在岸边给橡皮艇充气,我望着湍急的河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指着那三艘橙色橡皮艇,忐忑不安的问鲁秀:“咱们......要坐那玩意走水路?”

    鲁秀双手抱胸:“怎么?你觉得那玩意很差?要不是折叠橡皮艇需要充气,我们早就出发了,你哪里还赶得上。”

    我觉得鲁秀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于是补充道:“我想说的是,我......水性不太好。”

    鲁秀听完露出十分苦恼的表情,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真的带了一个拖油瓶。”

    我听了很不高兴,努力想挽回自己在鲁秀心中目的形象:“什么拖油瓶?昨晚白师爷还说我悟性高呢。”

    没想到鲁秀假装没听见,直接从我身边绕过,去查看橡皮艇充气情况,把我晾在了一边,我内心顿时比河水还要凉,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鲁秀面前露一手,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我正想着,肩膀忽然一沉,耳边响起了黄广生的嗓音:“哟,呢个唔系拖油瓶咩?”

    我气得差点吐血,看来拖油瓶这个外号,一时半会是摘不掉了。

    等了一会儿,三艘橡皮艇全部充气完成,接下来就是人员分配的问题,出于橡皮艇的平衡性考虑,黄广生这个胖子和大块头陈天同坐一艘橡皮艇,方林、白师爷和向导江丹华共坐一艘,我则非常意外的和鲁秀同船共桨。

    本来陈天这个狗腿子想和鲁秀同坐一艘,但是鲁秀拒绝了,指名道姓要和我一艘,我本来听了挺高兴的,谁知道鲁秀又补了一句:“这个拖油瓶水性不好,他掉水里我还能照应一下。”

    我当时听完脸都绿了,直到橡皮艇下水,我都还没和鲁秀搭过一句话,无他,就是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十一点左右,三艘橡皮艇全部下了水,我们一行七个人,头顶着初冬明媚的暖阳,座下是冰冷的墨绿河水,正式开始这次的冒险,哦不对,是救援之旅。

    河道前半段还好,河面十分宽敞,而且水流不急,我们三艘橡皮艇并着前行绰绰有余,我们划动手里的船桨,望着两岸的山峰迎面而来,又向后掠去。

    江丹华趁着河水平缓,尽了一番向导的职责,他告诉我们,荆山一带春夏时节雨量充沛,流水会沿着山谷的裂隙切割,由此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深切峡谷,以及两岸高耸入云的山峰。

    墨绿色的河水载着我们缓缓前行,穿越过一道又一道幽长的峡谷,两岸的高山森林茂密,苍翠欲滴,如同从未有人踏足般原始秀丽。

    不知道过了多久,河道一个急转湾,河面逐渐变得狭窄起来,水流也开始变急。

    江丹华让我们注意安全,再过几百米,会有个岔道,我们走左边的岔道去玉带峰,岔道过后不到一百米,还有个一百八十度的急湾,当地人称之为魔鬼湾。

    传闻那里水深湾急,藏着水鬼,吃人不吐骨头,曾经有当地人为了赶路,走了左边的岔道,结果在魔鬼湾翻船落水,之后人再也没有浮起来,下游也找不到尸体,所以当地人宁愿翻山,也不愿意走水路抄近道。

    如果不是为了赶时间去救人,江丹华也不会带我们走魔鬼湾这条水道。

    面对突然变窄的河道,我们三艘橡皮艇不得不改变阵型,一字排开,湍急的水流立即拉开三艘橡皮艇的距离,黄广生那艘打头阵,我和鲁秀这艘夹在中间,最后才是江丹华那艘。

    河道落差逐渐变大,橡皮艇随着水浪上下起伏,左摇右摆,好似随时都会被甩离水面,搞得橡皮艇中的我们头晕目眩。

    我们靠船桨勉强还能控制橡皮艇,然后划入左边的岔道,结果河道再次变窄,水流陡然生变,急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最刺激的漂流,也莫过于此。

    还有不到一百米就要进入魔鬼湾了,河道落差造成的水声宛若雷鸣,可我还是隐约听见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收好船桨,抓住把手,千万不要放手。”

    我正有此意,因为进入岔道之后,船桨彻底失去了作用,拿着反而是个累赘,我急忙扔掉船桨,双手死死抓住安全把手,任由身体随着橡皮艇左摇右晃,甚至一百八十度打转。

    湍急的水流疯狂的撕扯橡皮艇,有几个浪头越过橡皮艇,拍了我一个透心凉,冰冷的河水同样落在对面的鲁秀身上,冻得她嘴唇发紫。

    我现在可算知道了平衡性的重要,倘若不是我和鲁秀体重相当,估计一个急浪打过来,橡皮艇轻的一头肯定会被掀起来,最后弄翻整艘橡皮艇。

    急流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眨眼间就把我们带到了魔鬼湾附近,我亲眼看见黄广生他们先进了魔鬼湾,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黄广生他们的橡皮艇,竟然在魔鬼湾中间打转,就好像水下面有什么东西,把他们的橡皮艇牢牢吸住。

    “小心!”

    我惊叫出来,眼睁睁的看着两艘橡皮艇撞在一起,鲁秀是背对前方的,还不知道发了什么,就被前面一艘橡皮艇狠狠的撞了一下,双手脱开安全抓手,直接扑进了我怀里。

    我正想说点什么,结果我背后也传来一股迅猛的冲击力,我连同整艘橡皮艇都被掀翻了,落水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三艘橡皮艇都翻了,不停在魔鬼湾附近打转。

    扑通一声,冰冷刺骨的河水侵泡我的全身,我眼前黑漆漆的一片,鲁秀也不知所踪,我挣扎着想要游起来,结果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把我拖入水底。

    我随着一股暗流左冲右撞,冰冷的河水拼命的钻入我的鼻孔和口腔,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双手摸到了非常柔软黏滑的东西,像是活物,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不过黑暗中我的想象力把自己吓得浑身一哆嗦......。

第九章 暗流

    “不传!”

    恍惚间,我在漆黑的水底听见了爷爷的声音。

    “如果有姓鲁的人来找我,不准任何人帮忙。”

    爷爷那张古板严肃的老脸,慢慢浮现在我脑海当中。

    “你偷偷溜进我的工具房,说什么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其实是想靠近我,了解我的世界......。”

    “死老头,少在这里自作多情。”我想要反驳他,可是口腔里堵满了河水,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我的世界......。”爷爷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我可不想现在就去黄泉见爷爷,于是下意识挣扎起来,想要浮出水面。

    奈何水中那股诡异的吸力,始终把我往水底下拽,就好像有东西缠住了我的双脚。

    我胸腔被冰冷的河水压得发痛,恐惧更是排山倒海般涌向我,除了水鬼,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样力量能把我困在水下。

    “我的世界现在就你眼前,你睁开眼睛看好了,这,就是你一直想要了解的......机关的世界......。”

    我听完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突然明亮起来,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水鬼,如果非要解释水底这股怪力,那一定是什么机关。

    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我内心的恐惧一扫而空,用仅存的一点意识,猛地睁开了双眼,然后看见爷爷苍老的面孔,突然像水波般扭曲变形,一只手从涟漪当中破开,我下意识把手伸了过去。

    十指紧扣,掌心传来的温暖,在冰冷的河水中显得尤为可贵。

    那只手拉着我,强行挣脱了水底的吸引力。

    扑通!

    我猛地跃出水面,然后在电灯白亮的光线下,看见了一张冷艳的脸蛋。

    出水之后,我摸黑爬上了岸边的石板,也顾不上别的了,坐在石板上大口大口的吸气。

    扑通!一道秀丽的跳入水中,消失在一朵微小的水花里。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响起了一道沧老的嗓音:“不用担心小秀,她是学校游泳队的,参加比赛还拿过奖呢。”

    我从腰包里拿出手电筒,打开还能用,是防水的,白亮的灯光一照,我不但看到了身旁面容憔悴的白师爷,我们所在的整片区域都明亮起来。

    这里,好像是一条方形的下水道,大概三米宽,中间是流水,两边是铺有厚重的青石板。

    出水之后,我觉得全身更冷了,一边脱去湿漉漉的衣服,一边和白师爷瞎扯起来:“老爷子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们玩漂流,待在村子里等消息不好么?你看这一遭多危险,刚才咱们差点都死了……。”

    白师爷也学着我脱掉湿衣服,面不改色道:“你是不知道,我受我父亲的影响,七岁就开始研究千机文石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完成他未完成的遗憾,亲眼见到和氏璧里记载的天机。”

    我没想到白师爷一把年纪了,竟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一边把衣服上的河水拧干,一边闲聊道:“和氏璧与天机,还是神话传说的可能性比较大,难不成你还真的相信有神婴存在?”

    “神婴不一定是从天上来的。”白师爷面神严肃道。

    我觉得这个回答莫名其妙,正要问个清楚,结果白师爷整个人突然定住,食指放在冻得发紫的嘴唇中间,示意我不要说话。

    白师爷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心里发毛,我不自觉调整呼吸,学着他的样子,竖起双耳倾听周围的环境。

    自从鲁秀跳下水后,水面渐渐恢复平静,水道中只有我和白师爷的对话声,现在两个人突然安静下来,我好像隐隐在漆黑的水道深处,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划水声。

    我不安的咽了咽口水,慢慢把手中的手电筒移向水道深处,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我现在才发觉水道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怎么说呢,好像是腐肉的味道。

    难道这条深邃的水道中,除了我们,还有别的生物?

    我又回想起了刚才在水底,手掌摸到一片黏滑的东西,想到这里,我握着手电筒的手都开始冒出冷汗。

    手电筒白亮的光线从潮湿的石壁,慢慢移动到水流中央,然后继续往水道深处探出,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竟然看到远处水面上,大概五十米,竟然有一道水痕向我们悠悠划来。

    白师爷背对着我,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他看到我紧张的样子,不安的皱起了眉头。

    我把手电筒的光线,全部聚焦在那道水痕上面,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水痕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在想,会不会是我手电筒的光,把某些厌恶光线的东西,逼得潜下了水底。

    我的晃动手电筒,企图重新找到那条消失的水痕,就在这时,远处的水痕没有出现,我附近的位置却突然冒出一串的水泡。

    几乎是同时,我和白师爷都缩到了石壁上,心惊胆战的看着水泡不停上涌的水面。

    扑通!

    水面突然激起一朵硕大的水花,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底冒了出来,我差点就把手电筒砸了过去,结果听到了一声叫骂:“拖油瓶你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我把手电筒照过去,只见浑浊的水面上,鲁秀双手架着一个庞然大物,除了胖子黄广生有那个体形,还能有谁?

    我和白师爷赶紧过去帮忙,一起把黄广生拖上石板,他咳出几口河水后,逐渐恢复了意识。

    其间,鲁秀又下水搜了几次,结果再也没有捞起来什么人,最后我们决定放弃水下搜索,因为现在距离我们翻船,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现在捞起来,只能是尸体。

    不过鲁秀还说了,从头到尾吸住我们的,是一股底下暗流,她下水的时候发现,暗流到我们这一段,吸附力已经弱很多了,而且水底下暗流四通八达,说不定其他人被冲到了其他水道,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我们听鲁秀那么一说,心里安定下来不少,魔鬼湾其实也没有什么水鬼,就是在暗藏着一股底下暗流,暗流把我们的橡皮艇吸住,然后又把落水的我们吸进了地下河,一直冲到下游水道这里。

    不过,还有一点解释不通,我当时在水底摸到了一片黏滑的东西,难道说大脑缺氧产生的幻觉?

    “这是什么地方?”鲁秀头上一直戴着防水头灯,她一直忙着救人,现在才有时间思考,“好像有些念头了。”

    我下意识看向鲁秀,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她身上穿的紧身衣,色泽光亮如同泳衣,把她身材的曲线包裹得凹凸有致,我眼前一亮,难道我刚才在水底摸到的活物,是鲁秀?

第十章 八面水道

    我盯着鲁秀的紧身衣出了神,要证实水底摸到的活物是不是鲁秀,做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再摸一次,可就算现在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肆呀。

    难不成要我亲口问鲁秀?

    “请问鲁姑娘,刚才我在水下摸到的黏滑活物,是穿着紧身衣的你吗?我能再摸一次确认吗?”我真这样问鲁秀......她非得一巴掌拍死我不可,脸皮再厚也有个限度不是?

    我正苦恼着,下水道里忽然响起鲁秀嗔怒的声音:“喂,你小子的手电筒往哪里照呢?”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思考得太入迷了,手电筒不自觉就往鲁秀身上照,更要命的是,手电筒照出的光圈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紧身衣凸起的铮亮双峰上,再加上我思考时表情不自觉有些猥琐,所以眼下这个误会,估计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只能厚着脸皮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把手电筒默默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差点就下意识喊出一句今晚的月亮真圆。

    鲁秀见我这幅泼痞无赖的模样,无语的摇了摇头,没有浪费时间和我纠缠下去,我们刚刚劫后余生,她凭借一己之力捞起我们三人,现在是我们小队的领军人物,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她安排。

    不得不说,这城里姑娘办事就是细心缜密,鲁秀的登山包不但做了防水措施,还多带了几件压缩羽绒服。

    我怎么觉得,鲁秀似乎预料到我们会落水,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她缜密的心思,以及处变不惊的应变能力,怎么看都是训练有素的结果,我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和我一样,是第一次来地宫这种鬼地方。

    不然同是第一次,差别怎么那么大。

    然而,当鲁秀把压缩羽绒服分给我们时,我觉得自己高估了鲁秀,她包里多带几件羽绒服,可能并不是考虑到我们会落水,而是出自于她本身就是个爱美爱干净的姑娘。

    我拆开其中一件压缩羽绒服,一脸错愕的问鲁秀:“你就没有正常一点的衣服吗?”

    鲁秀两条细眉一抖,“我的衣服哪里不正常了?”

    我指着那几件颜色鲜艳的羽绒服,道:“粉红色,紫色,青色,花花绿绿的图案,这是大老爷们穿的吗?”

    鲁秀白了我一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你们赶紧换上干衣服,还要继续赶路呢。”

    在鲁秀的威逼利诱下,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厚着脸皮换上了花花绿绿的羽绒服。三个人里我算最正常的了,白师爷一把年纪穿件粉红色的衣服就不说了,黄广生那体形差点把鲁秀的衣服撑破,连拉链都拉不上。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几眼,愣是没忍住,一起笑出声来,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三个大老爷们套着女性化的衣物,那画面实在太有喜感了。

    “你们笑够了没有?”鲁秀似乎对我们嘲笑她衣服品味的事很不开心,“笑够了我们就出发,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鲁秀的话一针见血,瞬间把我们拉回残酷的现实,她说得确实没错,这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毕竟我们连地宫门口都没摸着,就差点全军覆没,淹死在这个不知名的下水道里。

    “这里手机没信号,暂时联系不上其他人,我们先找出口离开......。”鲁秀的语气很坚定,就跟其他人真的还活着一样,不过我更加担心的是,我们能否顺利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里阴暗逼仄的潮湿环境,始终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说呢,就好像闯入了怪物的巢穴,黑暗中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

    我没敢把摸到不明生物的事情说出来,一是怕这只是个误会,二是怕说出来之后,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我们在原地在稍作整顿,白师爷趁机研究起了下水道的结构,最后他断定,从平整的墙体来看,这条下水道一定是人工建造的,只不过壁面侵蚀严重,看不出建造的年份。最后我们一致认为,这条下水道应该是地宫的一部分,至于古人为何要在这里修建一条下水道,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我们打着手电筒摸向水道深处,每一步我们都走很小心,就怕再一次中招,地宫成功为了我们一下下马威,正如黄广生所言:“见过鬼仲唔怕黑咩。”

    我们沿着下水道一路向前,黄广生自告奋勇走在最前面,鲁秀其次,我负责殿后,黄广生一边走一边说道:“阿爷我盗过唔少墓,有下水道个墓第一次见,唔通墓里边仲有活人系嘟生活?”

    我听了黄广生的话心里发毛,如果真有古人在地宫里生活过的话,估计现在都已经变成僵尸了。

    我走在最后面,是不是总要回头瞄一眼,看似平静的水面,总让我感到不安。

    下水道是直的,我们向前走了大概十分钟,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圆形环室,中间是水,也不知道有多深,最让人头疼的是,圆形环室对称分布着八个洞口,一共连通了八条下水道,我们所在的下水道只是其中一条。

    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要么四个人分开探路,要么一起走,分开走可以节省时间,但是危险性比较大,因为其他水道情况不明,有可能是出口,更有可能是陷阱。

    最后我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分开走,但是两个人一组,要是路上出了遇到什么危险,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为了平衡小组的能力,我和鲁秀一组,胖子黄广生和白师爷一组,每探索完一条水道,就回到这里汇报情况,直到找到出口为止。

    一开始我还觉得和鲁秀这个美女一组还不错,但是仔细一想,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按照强弱搭配的原则,我和鲁秀谁强谁弱?

    鲁秀领着我进了左边第一条水道,我走着走着,习惯性的转回头看了一眼,手电筒照在圆形环室的水面上,只见一道黑影潜下水面,只留下一阵涟漪荡漾开来……。

第十一章 祸不单行

    “拖油瓶你愣着干嘛?快走呀。”

    鲁秀拿手电筒的强光对着我晃了晃,催促我继续前行。

    我盯着水面渐渐消散的波纹出了神,墨绿的潭面就像一面魔镜,激发了我无穷的想象力,我脑海闪过很多恐怖的画面,最后只是无力的吐出一句:“水里面......有东西。”

    鲁秀闻言神色一惊,大踏步走到我旁边,循着我的目光望向水潭,但她只看到消散殆尽的细微水痕,也就没把它当回事,找话来宽慰我道:“别大惊小怪的吓唬自己,冒头的可能是条小鱼呢。”

    “小鱼?”

    我在心里否定了鲁秀的说法,水下真的有东西,是鱼的可能性虽然很大,但我仔细回想那道下潜的黑影,是片状物,可能是鱼鳍或者鱼尾,怎么看都觉得古怪,如果这是鱼露出水面的一角,那这条鱼在水下的部分肯定更大,反正不会是条小鱼。

    鲁秀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又道:“这里和地下河连通,有鱼很正常,刚才我下水捞你们的时候,就摸到了好几条鱼,最大的只有一个巴掌......。”

    我听完当即眼皮一跳,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又想起水底摸到的黏滑活物,心里很不是滋味,当时我两只手掌都摸不过来,那头活物肯定是个大家伙,说不定体形比我还要大。

    我的想法快把自己逼疯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多想,我把手电筒放下,用河水打湿双手,然后走到鲁秀面前,俯下身子道:“鲁姑娘,多有得罪。”

    鲁秀张开小嘴,疑惑的啊了一声,还没明白我要做什么,我双手就已经探入她的羽绒服,一把摸在她小蛮腰两侧。

    我能够明显感觉到,两只手掌贴住鲁秀紧身衣时,鲁秀娇小的身躯猛地颤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我的双手过于冰冷,还是因为......啪!

    我莫名中了鲁秀一巴掌,耳朵嗡的一声炸响,头晕目眩的,差点一头栽入水渠里。

    我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正要和鲁秀解释清楚,结果她面露怒色,抬起脚朝我面门踹来,想一脚把我踢下水。

    我连忙侧身躲避,同时捡起手电筒,从她旁边绕了过去,慌忙道:“我弄清楚了。”

    鲁秀一脚踹空后,恼羞成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锋锐的匕首,我看见情况不对,连解释都顾不上了,撒开腿就往昏暗的水道深处跑去。

    “拖油瓶你死定了,亏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好心,肯陪我走这一趟......。”

    鲁秀拿着匕首在后面追我,凶神恶煞的样子,嘴里骂个不停。

    “误会误会,”我一边逃一边解释,同时还要注意脚下湿滑的地板,以及看似平静的水面,“你听我说,水底下有怪物,现在不是打闹的时候。”

    “谁和你打闹了,我今天非阉了你不可。”鲁秀穷追不舍,看她凶巴巴的样子,似乎什么出格的事都做得出来。

    我拼命的跑,也不知道跑出多远,手电忽然照到前面有反光的东西,同时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回音。

    “前面难道是......。”

    我猛地惊醒,想要停下脚步,结果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前摔了一跤,胸部重重着地,差点没吐出一口血,由于惯性作用,我的身体顺着光滑的石板继续滑行。

    那一道嘈杂的声音越来近,我暗道不妙,手脚同时发力,想要制止身体继续滑动,可是不知道地板长了什么鬼东西,我的手脚沾上之后就滑得要命,连爬都爬不起来,最后连手里的电筒都抓不稳,磕了一下后从我手心跳脱。

    我眼睁睁的看着手电筒向前滑去,光线慢慢变弱,更加诡异的是,我突然发现,这手电筒好像自己长了腿,滑行速度越来快。

    稍加思索后,我猛然醒悟,头皮一阵发麻,急忙扭头朝鲁秀大喊一声:“千万别过来!这里地面是斜的,而且非常滑。”

    鲁秀闻言脸色大变,慢慢停下了脚步,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握住匕首,双眼出神的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只掉入油缸而无法自救的老鼠。

    我还在向前滑行,速度明显在加快,我转回头时发现前方的手电筒离奇消失了,眼前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一股如同猛兽般咆哮的流水声,自黑暗深处传来,让深陷泥潭的我心惊肉跳,我想我知道前面是什么了,不是急流就是瀑布,而且以我的水性滑落下去,指定没命。

    鲁秀的脸色也不好看,整个人如履薄冰,轻手轻脚的踩下每一步,想要追上我,却一直和我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而且差距还在不断拉大。

    “你快用匕首呀!”

    鲁秀把她手中的匕首插入墙体,给我做了个示范动作。

    我摇了摇头,朝她喊道:“我的手不知道沾上了什么鬼东西,滑的要命,连手电筒都抓不稳,更别说匕首。”

    我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可千万别碰这里的石壁,免得沾上那鬼东西。”

    鲁秀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低声道:“都怪我,胡闹起来都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本来只是吓唬吓唬你的......。”

    我苦笑一声:“你刚才那个样子,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呀。”

    鲁秀两条细眉拧在一起,羞恼道:“谁让你耍流氓,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摸......。”

    “赶紧离开这里,”我直接打断鲁秀的话,因为她点醒了我,我认真的告诉她道:“我现在可以确定了,之前在水下摸到的怪物,不是你。”

    鲁秀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我在说什么,她露齿惊讶的表情,不敢置信道:“你刚才是在试探这个?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我要是说出来,你还会给我摸么?”

    “当然不会,你这个死变态。”鲁秀还在蹑手蹑脚的跟着我,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发浓重。

    “你听我说,如果那水怪现在冒出来,咱俩都得完蛋,你现在赶紧退回去,找黄广生和白师爷,三个人对付一个水怪肯定不成问题。”

    我说得煞有其事,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底,因为所有的前提,都是建立在只有一个水怪之上。

    那鬼东西几次都在我眼皮底下逃脱,我甚至没能一睹它的尊容,这说明什么,说明水怪的行动能力快到我无法想象。

    我的话刚说完,鲁秀身后不远的水面,扑通一声,突然溅起一团硕大的水花,一只有我大腿粗的青色长爪,从水底冒了出来,哐铛一声搭在青石板上......。

第十二章 荆山大鲵

    “你个乌鸦嘴!”

    鲁秀又惊又怕,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一手抓着插入石壁的匕首,一手拿电筒照向青色长爪,紧张得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强光手电将青色长爪照得一清二楚,其表面光滑无鳞,长有块状斑纹,透明的黏液覆盖在皮肤表面,反射出刺眼的油亮。

    我想到自己摸过这怪物,手心就直冒冷汗,从外表来判断,这怪物应该是个两栖动物,具体是什么不好说。

    我正脑补着怪物隐匿在水下的恐怖全貌,前方忽然飘来一股冰冷的水汽,有急促的流水声在我耳边炸响,我头皮一紧,暗道不好,看来前面就要到头了。

    “对不起鲁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索性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向前方的死亡深渊滑去,我也很纳闷,为什么自己面对死亡时会如此平静。

    “拖油瓶!再坚持一会!”

    鲁秀下意识扭过头来,手电筒跟着照向了我这边,自然也照亮了我前方的景象。

    我抬头睁大眼睛,这时才看清楚前面的情况,有一股急流从我前方横穿而过,咆哮着从断崖注入地下,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瀑布。

    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我额头和断崖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从地下传来的嘈杂回音判断,瀑布的高度肯定不小,顺着急流摔下去不死也残。

    水汽在手电强光下形成若隐若现的彩虹,五彩斑斓,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对鲁秀道:“快拿手电筒照回那个怪物,它好像怕光,不然......。”

    “啊!”

    鲁秀转回手电的那一瞬间,发出一阵尖锐的惊叫,声音大到甚至盖过了我耳边的瀑布声。

    紧接着,一个三米多长的巨影映入我眼帘,扁圆的头部,有我大腿粗壮的四肢,一条左右摆动的硕壮长尾,最让我震惊的是,这水怪圆扁的头部,有一块形似人脸的褐色斑纹,我感觉人脸空洞的眼睛正瞪着我,让我全身汗毛倒竖。

    这怪物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头残暴的史前大蜥蜴。

    “我最讨厌这些没毛的东西啦!”鲁秀脸上的厌恶之色,逐渐盖过了她眼中的惊恐。

    我对鲁秀的话感到无语,那么大一只食人大蜥蜴摆在眼前,她害怕的竟然是蜥蜴没毛,这姑娘的心是有多大呀。

    “别过来!”鲁秀声音里带着哭腔,拿手电筒直晃大蜥蜴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一听大蜥蜴爬过来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心里想着,大蜥蜴一旦滑下来,岂不是直接把我撞飞了?我可不想再和这头怪物有什么亲密接触。

    结果我定眼一看,是自己多虑了,大蜥蜴爬得很慢,锋锐的长爪勾入地表,每一步都爬得极其稳当,似乎不受倾斜地面和地表湿滑物质的影响。

    鲁秀看着大蜥蜴步步逼近,心里怕的要命,突然侧头朝吼我道:“拖油瓶你不是说它怕光吗?”

    我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告诉鲁秀:“我猜的。”

    “你怎么不去死。”鲁秀又气又急,虎着一张小脸恨不得生吃了我。

    “在死着呢。”我说的是实话,瀑布口离我的额头只剩三米的距离,我已经脑补出自己摔下瀑布惨烈画面。

    “与其等死,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鲁秀撕心裂肺的吼道,她脸色惨白,几乎被逼近的大蜥蜴吓得失去了理智,一点一点的往我这边挪动。

    “摔死还是被咬死,你自己选一个。”我现在自保都成问题,哪里还有什么办法救鲁秀。

    谁知道鲁秀莫名说了一句:“要是你爷爷还活着,他肯定有办法。”

    我听她提起那个老头子,心里就窝火的不行,我大老远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证明我比爷爷更有能耐吗?

    爷爷在世的时候,我就被他嫌弃和看不起,我一想到待会儿下去黄泉见了他,还要被他看不起,我就非常不甘心,好胜心重新激活了我的大脑,我飞速的思考起来,就在这时,我眼前一亮,想起了自己身上带的某件东西,或许可以放手一搏。

    我连忙侧过身子,双手向腰间探去,这个动作毫无疑问是在自杀,我向前滑动的速度果真变快了。

    但是我双手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快了手速。

    两米!

    一米半!

    我面前的已经不再是水雾,而是一颗又一颗飞溅而来的水珠,劈头盖脸往我脸上撞,那一刻,我似乎闻到一个死亡的腥臭味,心脏砰砰直跳,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汇聚在我直冒冷汗的手心。

    一米!

    我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急忙从腰间抽出双手,然后举过头顶,握住那东西猛地往地面一砸。

    当啷!

    一把三尺长的青铜剑,从我手中激射而出,我没过多余的时间思考,立即反手握住剑柄,靠腰部力量让自己上半身弹离地面,下落的同时双手紧握,把青铜剑奋力插入地面。

    咔嚓!

    青铜剑削铁如泥,在我的奋力一击下,锋锐的剑尖完全没入地面,牢牢定在原地。

    我双手握着剑柄,借力让自己坐起来,两条小腿悬空到了断崖外,整个人距离崖口仅剩半米。

    青铜剑竖挡在我胸口前,牢固程度就像从地面长出来的,给我一种很安全的坚实感,我这时才敢腾出双手,然后发现手掌干燥了许多,掌心的湿滑粘液也失去了作用。

    这一现象必定和青铜手柄有关,不知道是青铜手柄自身发挥的作用,还是表面镌刻有墨文十六字的原因。

    我顾不得多想,摸黑从腰包里掏出一样东西,侧过身子的同时抬起手臂,对准鲁秀所在的方位,冲她大声吼道:“蹲下!”

    “你说什么?”鲁秀惊恐的转过头来,看见我手里拿着的东西,没等我重复再说,她自己就抱着脑袋蹲下,捂着耳朵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在鲁秀蹲下的瞬间,我毫不犹豫的扣动信号枪扳机,嗖的一声破空长音,一颗照明弹拖着红色长尾激射而出,越过鲁秀头顶,正中大蜥蜴圆扁的脑袋。

    大蜥蜴当场怪叫一声,紧接着,弹落地面的照明弹,爆射出一阵炽热的白光,整条下水道为之一亮,我的眼睛也陷入了短暂的失明,只有一阵凄厉的怪叫在水道里回荡,像是无数恶鬼在哀嚎。

    等到照明弹燃烧殆尽,我的视线逐渐恢复了过来,发现大蜥蜴已经不知所踪,水面上有一大片涟漪在波动,我正要松下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水道前方,又多出了两道黑影......。

第十三章 水鬼菌

    照明弹彻底熄灭,水道顿时陷入一阵突兀的黑暗,两个黑影冒出的方向,忽然亮起两点飘忽不定的白光,像是两颗惨白的眼珠子在黑暗中胡飞乱撞,搜寻着猎物。

    我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飘来:“你们没事吧?”

    我大喜过望,当即松了一口气,这不是白师爷的声音吗?睁大眼睛看去,白师爷和黄广生同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一人拿着一个强光手电,但他们距离我还有十米的时候,就立在原地不动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鲁秀听到动静,下意识抬起她那张惨白的脸蛋,看见是白师爷他们,立马激动的从地上站起来,正想说点什么,结果脚底一滑,整个人发出一声尖叫,后仰倒地,像条泥鳅一样向我滑了过来。

    我正想着青铜剑能否承受鲁秀的撞击,黄广生又来添乱,三步并作两步朝我们快步走来,我看得心惊肉跳,黄广生简直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他要是摔倒了,相当于一百多公斤的肉球撞过来,别说青铜剑了,我自己都顶不住呀。

    我正想提醒他注意脚下的油滑物质,却看见他的行为有些异常,这胖子每走两步,就从腰包里掏出一把白色粉末,像道士施法一样,往前方的地面一撒。

    我在手电的光线下看得一清二楚,那些白色粉末落地之后,湿滑的地面竟然冒出一股丝状黑烟,然后翻腾扭曲飘散到空气当中,场面十分人,说不出的诡异。

    鲁秀还没撞上我,被黄广生撒了一把白粉,粉末落到她周围的地面上,瞬间升起一阵黑烟,鲁秀滑行的身体慢慢停了下来。

    紧接着,黄广生赶到我身旁,二话不说做出同样的动作,往湿滑的地面撒了几把白粉,一时之间黑烟翻滚,我隐隐闻到一股酸臭的腐烂味,差点吐了出来。

    “后生仔你条命都几硬净个喔,惹到水鬼菌仲可以捡回一条命。”黄广生拍干净手上的白粉,露出释然的神色,看样子他的法事已经结束,我的观察告诉自己,现在已经安全了。

    我尝试站起来,发现地表那层油滑物质已经消失殆尽,地面露出粗糙的岩石表层,没了油滑物质的影响,倾斜的潮湿地面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我终于可以正常站立和行走了。

    黄广生说我们所在的地方还不安全,不停催促我和鲁秀快点往回走,我走之前拔出了青铜剑,然后提在手里,黄广生看见我拔剑也没问什么,领着我们走回水道的平坦路段。

    白师爷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一直留在原地等我们,看见我们平安归来,他这才释然道:“幸亏赶上了。”

    我本来还想说白师爷他们来得真及时,可是我仔细一想,这照明弹打出去才过了半分钟,他们不可能是被照明弹吸引来的,我听完白师爷的话,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白师爷已经料到了我和鲁秀会遇到危险,而不是碰巧路过,我直截了当的问他:“白师爷怎么会知道我们有危险?”

    鲁秀也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白师爷,后者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咱们分开之后,我和黄广生沿着水道一路探索,走到后半段我们发觉有些不对劲,先是地面开始向下倾斜,更要命的是,我们在倾斜的地表,发现了一层乳白的水鬼菌。”

    “水鬼菌?”我和鲁秀不约而同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很显然我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白师爷:“水鬼菌是地底世界特有的物种,传闻是由腐尸的尸气凝聚而成,一般生长在阴暗潮湿的水岸边,尤其喜欢依附在木头表面。每逢阴雨连绵或是发大水,尸气凝聚而成的水鬼菌,就会顺着水流从土中冒出,覆盖在木头表面,然后形成一层透明的油滑黏膜,人如果踩上去不注意,很容易就会滑倒。古时候很多桥梁都是木头做的,水鬼菌依附在木桥表面,人踩到后容易滑倒,甚至跌进河里,就像被水鬼拖走了一样,因此得名……。”

    黄广生嫌白师爷嗦,忍不住抢话道:“我落墓时遇到过几次,那木桥不过是长了一层白毛,走上去却滑的要命,要不是当时我身边有高人出手,我差点就着了水鬼菌的道。不过这水鬼菌最怕生石灰,撒上一点就能让它们烟消云散,所以我每次下墓都要带上一些防身。”

    我立马反应过来,原来黄广生刚才撒的白粉是生石灰呀,我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怕,难怪皮肤沾上白粉之后,有种灼烧的感觉,别说是水鬼菌了,人的皮肤在湿润的情况下沾上生石灰,都可能会被灼伤。

    鲁秀细眉微挑:“你们说水鬼菌喜欢依附在木头表面,那水道这里的岩层石壁怎么会有?”

    我听完心里咯噔一下,握住青铜剑的手心不自觉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心里堵得慌。

    “水鬼菌依附在石头上的情况,我倒斗那么多年只见过一次,”黄广生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我记得那是溶洞古墓的一道石梁,上面之所以会有水鬼菌,是因为石梁下面是一片积尸地......。”

    我听了头皮发麻,感觉一股寒意爬上了我背脊,或许这就是我刚才说不上来的想法:这个地方很邪门,可我又不是很确定,我总觉得自己还忽略了什么东西。

    白师爷:“我也有所耳闻,传言在尸气极重的地方,别说是石头了,就连湿润的青铜表面,都有水鬼菌的身影。”

    白师爷提到青铜的时候,注意到了我手中的青铜剑,他忽然惊讶道:“能给我看一看你手上的东西吗?”

    我没多想,直接把青铜剑递给白师爷,道:“刚才就是它救了我一命。”

    在手电筒的光照下,白师爷仔细端详起青铜剑,主要还是研究青铜把手,对于锋利的剑身没有多大兴趣,白师爷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叹出一口气道:“想不到我白某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一件千机匣真品。”

第十四章 同行

    “千机匣?”

    我脑海中有一连串的疑问在打转,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我目前只知道,青铜方柱是爷爷的贴身宝物,可以转动方柱块对符文进行排列组合,触发其内部对应的机关。

    至于青铜方柱的本名及其渊源,我根本一无所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玩意原来叫千机匣。

    荆山之旅走到现在,我又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第一次是在古庙石壁上见到了墨文十六字的踪迹,而且我有预感,如果继续深入地宫,我将发现更多爷爷所隐瞒的秘密。

    黄广生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遇见什么东西都喜欢先验个真假,当场对白师爷的话提出了质疑:“这青铜棍子看起来,也就比我的手电筒大那么一点,真能藏得下十八般神兵利器?都唔知系唔系真家伙。”

    白师爷一笑置之,然后把青铜剑交回到我手里,意味深长道:“能不能变化出十八般神兵利器,还要看这位小兄弟。”

    在白师爷的引导下,在场所有人热切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我身上,我想都没想,直接坦白道:“其实吧,这千机匣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用。”

    我本来还想着,白师爷既然能够喊出千机匣的名字,那他理应知道千机匣的更多奥秘,可是白师爷听完我的话,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对我说道:“这千机匣机关重重,传闻里说它能够认主。在主人手里,千机匣是变化多端的神兵利器,可落到外人手里,它就是个定时炸弹......。”

    白师爷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可能是注意到了我一脸迷惑的样子,他换了一种表述,我听完他的话,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我曾经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而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没有半点知觉。

    按照白师爷的讲述,这千机匣与其说能够认主,还不如说它拥有严密的保险措施,千机匣表面的十六个符文,按照四个一组排列,但凡转错了其中一个字符,千机匣都会立马生变……。

    我根本就不敢回想,如果当初我转动符文时,排错或是混淆了其中任何一个,冒出来的可能就不是青铜剑,而是某种让我当场毙命的可怕暗器。

    千机匣竟然存在如此危险的一面,我产生了想把它扔掉的冲动,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爷爷把千机匣藏在最后一个抽屉里,他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是想让我找到,还是不想让我找到?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考虑过,但凡我在摆弄千机匣时出了丁点差错,我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好了,千机匣的事情就此打住吧。”鲁秀看我们一个个入了魔似的,再次表现出了她理性的领导天赋,“在这里呆得越久,我们就越危险。”

    鲁秀的话一针见血,我又想起了被水鬼菌支配的恐惧,只能把千机匣的事情暂时抛到脑后,然后紧跟大家的步伐,沿着水道往回走。

    鲁秀领队往回走的时候,把我们遇到水怪的事告诉了白师爷和黄广生,两人听了脸色都不好看,走路时甚至刻意远离水面,他们还以为先前的照明弹是求救用的,没想到竟然是用来击退水怪的。

    对于我击退水怪的英勇事迹,鲁秀只是一笔带过,这让我非常不满意,而且我也不能痛快的说出来,自吹自擂多没意思。

    我对着鲁秀的背影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心甘情愿的称赞我一番,到目前为止,我帮她做了那么多事,她竟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拖油瓶你又在憋什么坏主意?”鲁秀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自从我摸了她一把之后,她好像一直提防着我。

    我懒得和她浪费口舌,转过头去盯着水面,心里想着水怪要是再出来,我肯定不会再出手救她。

    鲁秀描述水怪外貌的时候,白师爷见多识广,他认为那头三米多长的大蜥蜴,可能是荆山大鲵,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娃娃鱼,不过长到三米多的鱼,这都快成精了吧。

    而且白师爷还告诉我们一个坏消息,大鲵不可能只有一条,能够生长到三米多,说明这里的环境很适宜大鲵生长,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大鲵的天敌。

    听完白师爷的话,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想,只是不敢确定,这八条贯通的水道和大鲵同时出现在此,是偶然的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这里会不会根本不是什么下水道,而是一处养殖场。

    然而,水怪的出现,并没有打乱我们的计划,反而坚定了我急需离开的决心。

    我们一行四个人,回到了八条水道的正中央,那一面墨绿的水潭依然深邃,看似波平如镜,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这里说不定就是大鲵的老巢。

    我盯着潭面看了好一会儿,总感觉怪怪的,这里的水面,好像上升了一点,我不太敢确定,不过我默默记下了现在水面位置对应的壁面,如果水面再次上升,我肯定能看得出来。

    出于安全考虑,我们打算取消分头行动,八条水道已经走过了三条,都是死路,现在还剩下五条,我们决定采用最笨的方法,逐一探索。

    就在我们讨论的时候,其中的一条水道忽然亮起了光点,我们心里都清楚,那是手电筒发出的光亮,鲁秀高兴的喊了几声,一个狼狈的身影出现在水道口,与我们隔水相望。

    “陈天!”鲁秀双眼放光,高兴的喊了出来。

    我一看是平头汉子,顿时没了兴致,其他人见到幸存者,脸上多少都露出了些许笑容。

    陈天与我们会合后,大伙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还有一个好消息是,陈天从地下暗流游出水道后,已经独自探索了两条水道,都是死路,而且和我们完美的错过了,以致于现在才发现我们。

    五条水道再减去两条,那就剩下了三条,我们再次分头行动,还是两组,陈天和黄广生一组,我和鲁秀,白师爷一组。

    我跟着鲁秀他们,进入了左侧第二条水道,这一次水怪没有出现,但是我们走到后面,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这里我们好像来过。”

    看着眼前熟悉的瀑布涯口,我说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第十五章 会移动的瀑布口

    湍急的水流横穿而过,沿着一面断崖注入漆黑的地下洞口,形成一道水汽氤氲的瀑布。

    哗啦啦的瀑布声从底下传来,回荡在水道四周,像是一道经久不息的闷雷。

    眼前的崖口瀑布一景,对我来说实在太熟悉了,之前我险些摔落瀑布时,离这道崖口只有半米,记忆犹新肯定不会记错,我现在怀疑,我们是不是走回了同一条水道,又或者说,我们遇到了鬼打墙?

    “这里我们肯定没来过,”鲁秀打着手电筒照向崖口瀑布,语气十分坚定,因为我们走进的确实是第三条水道,不可能走错,她解释道:“这里或许只是在布局上,和前一条水道很像罢了。”

    鲁秀的话点醒了我,可能是因为我险些摔落瀑布口,心里有了阴影,我看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有些紧张过头了,才会产生鬼打墙这种荒唐的想法。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冷静下来后,忽然记起了什么,把青铜剑别在腰间的皮带上,借了白师爷的强光手电,然后从腰包里抓出一把生石灰,一边抛撒,一边往倾斜的水道口轻步走去。

    生石灰落地,和地表白毛状的水鬼菌接触,白毛根部透明的油液缓缓收缩,最终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空气当中恶臭扑鼻。

    在距离水道口还有半米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然后蹲下身子,打着手电在地面照了好一会儿,转头对鲁秀和白师爷道:“没有剑痕,这里确实不是同一个地方。”

    两人听完我的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我正好相反,内心愈发困惑,如果这里不是同一个地方,这两个相似的瀑布涯口又意味着什么?更深入来说,我们所在的八方水道,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就在这时,水道口忽然传来咯噔一声重响,像是一扇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了,在重响发生的同时,我隐约感觉到地面颤动了一下。

    鲁秀和白师爷也察觉到了异动,脸上都露出警惕的神色。

    我们三人都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用眼神默默交流,似乎在互相询问,刚才水道口发出的异响是怎么回事。

    我忽然觉得脑后的水声有些不对劲,几忙扭回头一看,差点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但是我的求生本能驱使我站了起来,连退了几步后,慌忙跑了起来。

    鲁秀和白师爷也失神的退了几步,然后不动了,只是一脸惊恐的盯着我身后看。

    我正想催促他们跑起来,这时鲁秀抬手指向我身后,愣愣道:“你看!”

    我离水道口最近,本来只顾着逃命,鲁秀说了一句后,我好奇的回头一看,然后也停下了脚步。

    我拿手电筒照去,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还是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诡异一幕,我之所逃离水道口,是因为重响过后,原本注入崖口的横向流水,突然改变方向,纵向朝水道里的我们翻涌而来,但是现在,凶猛的流水涌进水道大概十米的距离,水势渐渐变小,开始倒流回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我感觉自己刚才被水流恶作剧了一番,就好像你身后突然冒出个神经病,故意吓人追了你几米后,又灰溜溜的离开了。

    “你们看,这崖口瀑布是不是移位了?”鲁秀抬起强光手电,照向水道口与崖口的交接处,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

    我定眼一看,这崖口瀑布的位置,好像还真的变了,重响之前,崖口瀑布在水道口左侧的位置,现在好像向右侧移动了不少。

    “会移动的瀑布口?”沉稳老重的白师爷,看到眼前发生的诡异一幕,也露出了十分讶异的神色,失神道:“你们说这个瀑布口,会不会就是我们之前那个,只不过它移动到了这里。”

    我听完白师爷的推测,当即打了一个激灵,浑身上下冷汗直冒,这两个瀑布口实在是太像了,是同一个的可能性很大。

    “不可能呀,那么大一个瀑布口,怎么会自己移动呢,难道它还长了脚不成?”鲁秀两条秀眉拧在了一起,看得出来她不愿意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

    我的脑子还在飞速运转,如果长了脚移动的不是瀑布口,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呢,我正苦恼着,眼前的流水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瀑布的水流像是被人掐断了,水势逐渐变小,最后整个瀑布都消失了,水面急速下降,水道口也露出了淹没在水底的石壁部分。

    我再次看去,发现崖口的位置又变了,再次向右移动了不少,最离奇的是,水流急剧下降的地方,好像就在崖口与水道口的交接处。

    “我过去看看。”

    没等他们同意,我就朝水道口的方向慢步走去,我很想弄清楚,瀑布消失的水流,到底被什么东西给吞了,而答案现在就在水道口与崖口的交接处。

    鲁秀想跟在我身后,被白师爷拦了下来,因为白师爷看见我重新提起了青铜剑,前方可能会有危险,而且还是一般人应对不了的危险。

    我走得如履薄冰,因为刚才地面让水流冲了一下,现在又湿又滑,我必须把青铜剑握在手里才有安全感,一旦滑倒,我还可以故技重施,把青铜剑插入地面自保。

    我越靠近水道口,脚下传来的颤动口越发明显,那种感觉,就好像有无数爬虫在地表下爬行,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流动力在冲击着地面。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在距离水道口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紧绷着神经,用青铜剑作为支撑,慢慢把脑袋探出水道口。

    我全身上下紧张得冒冷汗,如果有镜子的话,我一定能够看见自己比死人还白的帅脸,终于,我的双眼探出了水道口,借助强光手电的光线往下一看,差点惊得一头栽落水道口外。

    我看到眼前的一幕,心里逐渐明亮起来,一个奇异的构想,慢慢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好想什么都明白了,包括脚下的八方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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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百怪介绍:
直径百米的水轮开始转动,上百具棺材悬吊于洞顶,一千只木鸟盘旋飞舞,石雕人偶露出微笑,青铜巨人睁开双眼,未知生物钻出洞穴,海底巨鲸游向彼岸,沉睡巨龙跃出湖面......,一个稀奇古怪的地下世界,展现了一场延续千年的斗争,所有的一切,要从一块记载着天机的神秘石碑说起......。千机百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机百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机百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