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天生双魂
初心对新到手的飞刀爱不释手,不怀好意的打量无名,一脸的跃跃欲试。
无名冷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泼了盆凉水道“瞅你那点出息,别以为飞刀到手了就能得瑟了哈。得慢慢学着控制才行。”
初心“嗯”了一眼,轻轻的抚摸着臂甲。
无名抻了个懒腰,得意道“这护腕是用稀有合金锻打出来的,能防止飞刀之间的磁力干扰。硬度也不错,拿来格挡攻击问题不大。至于飞刀,每一柄的速度,重量,力道,轨迹都不同,你自己摸索吧。劝你别贪多,先熟悉一柄。玩顺了再去研究别的。”
初心心痒难搔,舔着嘴唇对无名道“要不你先陪我玩玩?”
无名把皮围裙脱了下来,搭到铁占上。扭了扭脖子道“行呀,试试呗。”
初心跑到十丈远地方,冲无名嘿嘿一笑“小心啦!”
几乎在说话的同时,两指夹出一柄飞刀“唰”的向无名掷去。
无名站着没动,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喊道“你这用法不对呀,咋能当普通飞刀用呢?”
飞刀在距离无名还有数尺远的地方画了个大弧飞了回去,以更快的速度射向初心。
初心见飞刀射了回来,连忙用磁力去牵引。结果飞刀在磁力影响之下陡然加速,化成了一道虚影,以躲无可躲的速度疾射而来。
“哚”地一声,一面厚木盾牌挡在了初心面前。飞刀将木盾射穿后夹在缝隙中,刀尖停在初心的眉心处,削断了额前的一缕头发。
无名把盾牌往地上一杵,啧啧赞道“够劲,拿来自杀很方便。”
初心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怒吼道“你打的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无名松开手,由着盾牌向初心倒去。鄙夷道“都告诉你先学控制了,你急个球?懒得理你,老子补觉去喽。”
初心接过盾牌,没有说话。看着钉在上面的飞刀陷入了沉思,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无名缓步进到驿站内,挑了张最干净的床铺,也不去管是谁的,倒头就睡。长时间处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他是真有点扛不住了。
一觉醒来,无名被院子里的破败景像给吓了一跳。
破盾断矛胡乱堆在墙角,院里的桌子凳子不是瘸腿就是多出个洞,破盆烂罐子碎了一地。
无名见孟朴正皱着眉头站在望台上,招呼道“孟叔,蛮子打过来了?”
孟朴低头瞅了一眼,见说话的是无名。苦笑道“是你那位同伴,说是在练什么绝技。我好说歹说把他劝到树林去了。幸好大伙都在外面挖土石,不然蛮子还没到就先让他杀光了。”
无名一阵无语。
先检查了一下熟睡的旺财,胳膊腿还算完整。没被疯魔的初心给误伤到。然后又出去查探了一下八门金锁阵的进度,指点了几处需要调整的地方。之后找到眼窝发青,起了满嘴火疱的堂锐。
挺壮实个汉子,竟然给人一种风一吹就要倒的感觉。
无名抛了颗行军丹给堂锐,询问道“蛮子那头有啥动静没?”
堂锐叹了口气,嗓音有些沙哑道“他们离这里只有一百多里的距离,那帮家伙的嗅觉很灵。派出去的人不敢靠的太近,昨晚传回的消息是,海上运来新兵和物资的速度更加频繁了,这些家伙有集结的迹象。”
无名点了点头,平静道“把丹药吃了吧,补充一下体力。派个可靠的人去禾邑城求援,把这边的情况讲清楚。蛮子那头光这点信息肯定不行,我摸过去看看。”
堂锐惊道“不行,太危险了。”
无名拍了拍堂锐的肩道“没事,我不靠太近。发现不好就跑,甩掉几个蛮子还是没问题的。要是能带回点有用的信息,也许能少死很多人呢。”
说完,无名轻轻在堂锐胸口擂了一下,笑了笑,转身就走。
堂锐伸了伸手,最后颓然放下。无名说的对,他们对蛮族的了解太少了。
无名脚下生风,神情渐渐冷厉起来。
江洲再乱都跟他没关系,那是高坐朝堂的大人物该操心的事。百姓受苦,群雄割据,只能证明他那个同胎兄弟还没掌握大权。有皇家修士辅佐,理顺这些是迟早的事。
可若是外敌入侵,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毕竟江洲是长孙家的江洲,自家人怎么闹腾都还是一家人。外人要想趁乱插手进来,那就得把他们的爪子剁掉才行。这是长孙氏血脉里的骄傲。
无名借着路旁的矮小树丛急掠前行。脚步突然一顿,由极快变成了极静。
“唰唰唰”前方传来一阵细密的草尖摩擦声,速度极快。
突然一个金发碧眼,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出现在无名面前。两人面对面,大眼对小眼皆是一愣。
显然这人没料到会撞上无名,略一愣神后拔出匕首便刺。
无名退出半步闪过匕首,一脚踹在那人紧跟而上的膝盖。在空中一个后空翻,蜂尾疾射出去。
“噗”蜂尾自此人的眉心射入,从脑后飞出,钉入了他身后的砂土中。
大汉还没喊出声来便“扑通”一下直直的倒在地上,脸上凝固着来不及消失的戏谑之色。
无名的身子在空中一震,直接以一个跪倒的姿势落地。十指深深的陷入泥中,额头冷汗直冒,全身颤抖个不停。一股暴虐,阴暗,凶残的气息从心底里升腾起来。杀戮的**开始充斥到整个脑海中。
无名的眼睛开始充满血丝,瞳孔青金两色闪烁不停。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回荡着“杀,撕碎他们,碾碎这些卑微的杂碎。”
意识越来越模糊,一股直透灵魂的倦意袭来。无名根本就无力阻拦,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真他妈讨厌这种感觉呀。”
浑浑噩噩中,一个模糊的画面浮现在了眼前。
有溪水,有石头,还有人影。
无名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拼命想去看清那道身影。
这一幕好熟悉呀!
山涧中,溪水旁,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从水中缓缓站起……
无名生生打了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眼中的血色迅速褪去,鼻血滴滴答答流了出来。
这时才发现他居然蹲在尸体旁,两指夹着蜂尾,剑尖悬在那名斥候的眼珠上方。
无名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了几步,没敢多看尸体一眼。绕了个圈快速离开了。
再次上路后,无名的脚步放缓了许多。一来是担心再碰上蛮族的探子而不得不出手杀人,二来就是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无名的这种情况好像只出现在杀人和暴怒的时候。
那么侵占自己意识的是个什么东西?好像身体里潜伏着一个嗜血的变态。
想到这里,无名神识进入了剑灵空间。见丹灵正竖着耳朵全神贯注的听外面动静。不客气道“老头,问你个事。”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丹灵吓了一跳,连忙摆回静坐的姿势。冷哼一声道“不得无礼,老夫名为包吞天。你个晚辈好歹也称呼一声包老吧。”
无名“嗯”了一声道“老包,问你个事。你一心想要夺舍,对这方面应该有点研究吧?”
包吞天老神在在的道“怎么?你就用这种态度求教我老人家吗?”
无名嘀咕道“吞天丹都让金豆吃了,你还有啥可得瑟的?惯得毛病!爱说不说,不说拉倒。声音你也别听了,安安静静在这待着吧。”
包吞天闻言大急,忙道“等一下,你想知道什么?”
无名顿了顿,问道“你一个药丸子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的?照理说应该啥都不懂才对吧?”
包吞天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道“本来不懂,吞噬掉那卑鄙老儿的残魂后得了些记忆碎片。你找我就问这个?”
无名咧嘴微微一笑,道“夺舍之后,原来主人的魂魄哪里去了?还可能存在意识吗?”
包吞天摇头道“夺舍后,原主人的魂魄要么被吞噬掉,要么消散掉。不可能继
续存在的。”
无名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一个身体里有没有可能存在两个意识?”
包吞天像模像样的捋了捋胡子,点头道“这种情况很罕见,就算有也是一个意识清醒,另外一个意识陷入在沉睡。有种人天生双魂,悟性和灵智都是常人的数倍。”
无名听后心里一阵骂娘,天残体还不够?怎么又蹦出来个天生双魂?我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才遭此报应?
包吞天没注意无名的变化,继续道“世间的事没有什么是夺舍不能解决的,想要富贵,就找个富贾。想要权力就夺舍君王。想要修仙,就找……”
无名毫不客气地制止了包吞天的白日梦,道“想要钱,去赚不就行了吗?你还想夺舍君王?你以为君王身边的修士都是吃屎长大的?至于修仙,那要看悟性的。就你这傻了吧唧的德行,夺了御灵体也是糟践东西。我再问你啊,天生双魂有法子分开没?”
包吞天被一顿呛,没了说下去的**,鼓着腮帮子不肯吭声。
无名冷哼一声“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包吞天见无名的神识就要退出剑灵空间,忙着“等等,我说还不行嘛。天生双魂的话,只要给其中一个魂魄找到合适对象夺舍就行了。”
说完,无名的神识已经退了出去。
包吞天忍不住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片刻后他惊喜的发现居然又能看到飞剑外的景色了。
无名抿着嘴继续赶路,心情有些沉重。
那个让人讨厌的意识真的是另外一个自己吗?当年被人从皇宫扔出来也是这个原因吗?
参与到杀戮的话会激活另外一个意识苏醒,如果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又会把现在的意识拉回来?这似乎是一个切换的开关。那么如何让自己的意识更加坚韧呢?
锻神……是了,锻神!
像打铁一样千锤百炼地锻打神识,让它变的坚韧起来。
无名在锻神期的停留时间非常短,甚至还没来得及巩固境界就莫名其妙的被雷劫强拉到了大炼气期的境界。
这种拔苗助长的结果就是让无名缺失了一个重要的成长环节。这就好比给农夫配备精良的武器盔甲一样。空有卖相,外强中干。
无名深吸口气,重新回忆起本源经上锻神篇的口诀:
六识根处有神催,起心动念仗魂推。历得万般世事法,追本逐末癔与非。有为本是无为相,无为源起自有为。言谈举止皆为锻,阖目还随乌兔飞。生铁百炼方成镔,神魂千锻才愈辉。身中倘现玲珑意,何患愚人千古悲。
无名反反复复的咀嚼其中意味,感觉每念一遍都会有种全然不同的感悟。
停住脚步,无名捡起一颗石子放到左手手心。仔细的观察这枚石子的样子,味道,重量,温度,色彩,裂纹。
随后闭上眼睛,同时伸出了右手。在右手的手心处用神识缓缓勾勒出一颗与左手上一模一样的石子出来。
无名睁开眼,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拳头。嘴角微微翘起,淡淡道“还差的远呀。”
“唰唰唰”两名蛮族斥候发现了无名的身影,一左一右包抄了过来。人未到,一柄短矛和一柄飞斧已经交错着向无名身上袭来。
无名借着时间差,一前一后晃了两下。不慌不忙地躲过两记凶猛的偷袭,摸出两根飞针,左右一甩。
“扑通扑通”两声沉闷的声响传来,偷袭之人瞬间毙命。
暴虐的情绪再次如洪水般涌来,缓缓占据无名的意识。无名抱着头蹲在地上,全身颤抖不已,咬着牙发出一阵野兽般低沉的嘶吼。
半晌过后,无名脸色煞白地站起身来,衣襟已被汗水打透。擦了擦鼻血,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果然有用!不过……太他妈难受了。”
略微思索后,无名取出隐身衣套上。
穿上后感觉又闷又热,有些无奈道“再有条件改装这个,得加上降温和透气铭纹才行呀。”
15 山雨欲来
越是靠近北海港口,蛮子的斥候分布就越密集。这方面与防备稀松的驿站民兵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双方语言不通,无名连偷听和抓人拷问的想法都省了。唯一的探查途径就只能是潜入敌营去探个虚实了。
无名潜伏在一处高崖的草丛中,静静的等待天黑。这个视角里能够尽览狰狞如俯卧巨兽的蛮族军营,在神眼术的帮助下把营中的布局看的一清二楚。
军营不同于江州军伍的扎营习惯,既不修栅栏也不设拒马。
军帐都是用粗木桩撑起兽皮子搭的巨大圆顶帐篷,风格和江洲军阵截然不同。物资箱分散着堆积在营帐各个角度,港口不时有巨大的舰船出入,运输物资、武器和士兵,也会带走一些附近抓到的村民奴隶。
蛮族士兵普遍身高在九尺以上,肌肉发达,耐力极好。使用的武器沉重而粗糙,多以斧锤为主。
他们脾气暴躁,野蛮好斗。军营中随处可见单挑和群殴的场景,军官对这种行为不但不会制止,还会丢掉手里的武器怪叫着参与进其中。
军营边缘有数个大坑,坑顶用铁栏杆封死,里面关押着抓来的奴隶。
不时能看到穿着军装的奴隶被挑选出来,扔给他一柄简陋的武器。然后被蛮族士兵逗弄侮辱,在一群人的癫狂声中虐杀分尸。
对面山坡处有两架攻城弩和五架组装式抛石器正在调试。这两种战场利器无名从未见过,不过当他见识到儿臂粗的弩矢射爆靶子以及抛石器投出的火罐砸出一片火海后,立刻就明白驻有重兵的海港为什么会不堪一击了。
在这种攻城利器面前,驿站的那点防御力量简直和没穿衣服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无名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的蛮族士兵大约有四千多人,相当于一座二级城池中城卫军的数量。个体实力强悍,恐怕在战场上能够发挥出两万普通士兵的战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军营生起了篝火,远远传出嬉笑怒骂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脏乱随意的背后,却是外松内紧的布局。警卫力量不但没有半点懈怠,反倒增派了不少暗哨。
无名观察了很久才发现,这帮蛮族的夜视能力极好,根本就不需要火把照明。眼睛在夜色下反射着像狼一样的悠悠绿光。
暗呸了一声,无名开始小心的往军营摸去。早知道就不等天黑行动了,还被蚊子叮了一身包。
好臭!
这是无名摸进军营后最强烈的感觉。汗馊味,脚臭味,腐肉味,屎尿味混杂在一起,醺得他睁不开眼睛。这味道在关押奴隶的地方犹为浓烈。
无名没在军营外围多做停留,向中央大帐摸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住的并不是军营主帅,而是三个头发灰白的蛮族怪人。
一个老太婆,两个老头。
三人穿着极少,只在关键部份稍稍遮挡。佝偻着身体,皮肤黝黑,身上布满了纹身,脸上戴着造型夸张的羽毛面具。正在一口大锅前忙碌个不停。
不时的抓一把药草或是丢根骨头。手上比比划划,嘴里念念有词。
锅里翻滚着绿色的浓稠液体,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兽皮毛。
这时,一个军官带着几名斗殴受伤的士兵来到门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态度颇为恭敬。
老太婆习以为常的用木勺舀起锅里的液体,递了过去。
这些士兵每人喝了一小口,然后把勺子还了回去。
片刻后一个个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其中一个扭到脚的士兵在离开的时候明显好了许多,还有一名鲜血淋漓的蛮子在伤口上轻锤了一拳咧嘴笑着嘀咕了句什么。
无名看得目瞪口呆。要是蛮子都带这种药上战场,那还打个屁?
等那些士兵退走后,果然见到其中一个老头子把冷却好的药汁用漏斗小心翼翼的装进一个个小皮囊里。
皮囊不大,还不够一口喝的。不过数量不小,看架式是真打算给每个蛮族士兵都配上一个。
无名眼珠一转,轻轻摸了摸护腕。露出了个久违的坏笑。
接下来的两天,无名成了一个蛮族军营中谁都不曾察觉的幽灵。
辛勤的帮助老巫医调制药水。几乎消耗掉了他这段时间调配的所有毒药,又在军营里就地取材调制了不少药性稍弱的药汁。同时颇为大方的用上了一部分黄粱丹存货。当然,三个老巫医并没意识到有个年轻人在孜孜不倦的在帮他们分担工作。
军营中的几口水井受到了无名的重点关照,士兵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腹泻。
在军营逛累了,无名就挑艘看着顺眼的舰船上去休息,好歹船上的味道没地么重。
直到无名觉得再待下去没什么意义了,才带上奴隶离开军营。
带走奴隶之前,无名一口气点着了停在港口的四艘巨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而后一处处藏在分散物资中的火油也在混乱中被引燃。抛石器附近的火油罐子最多,几乎全被炸上了天。
要不是担心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家伙闹幺蛾子,无名真想干掉那三个老家伙,再顺手宰几个当官的。
在打晕几名惊慌失措的守卫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带着二百多人离开了军营。
毕竟关押奴隶的地坑本来就在军营边缘,起火点又刻意的安排在相反方向。
救出来的俘虏大多是妇女和孩子,被蛮子当成了储备粮食。
其中只有三十几人是当初守卫港口的兵卒,都是一副皮包骨头的虚弱模样。
无名不敢带他们走官道。一离开军营,就绕了个弯,跑到了海岸线的另外一侧。
见到这些抬脚走路都分外吃力的枯槁面容,无名抿了抿嘴,大声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那帮蛮子一旦回过味来肯定疯了一样追杀过来。这么多人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必须继续走才行。”
不过无名的话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众人眼中都是麻木之色。
一个脸颊满是黑灰的女人轻声道“往哪走?到哪都是死,大家根本就没有活路。”
无名扫视了一眼,见到这些人木讷无神的眼睛。悠悠叹了口气道“你们都不想活了是吧?那也死远一点。蛮子没了补给,肯定会想法子找吃的。怎么死都比变成蛮子的屎强吧?我就不在这陪你们了,还有一帮人等我的消息呢,至少他们都想活。”
一名穿着军官服饰的干瘦汉子抱头撕扯着头发,歇斯底里地喊道“没人是他们的对手,没人!我们也都会死的,结局都一样。”
无名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鄙夷道“既然如此你干嘛还跟着逃出来?怎么不留下给他们当零嘴?”说完呸了一口道“还没战你就输了,还没死你就死了。什么玩意儿?裤裆里没长鸟是吧?”
说完,蜂尾化作一道幽光“哚”的一声钉入一棵树干,从那一头飞了出来。绕了一圈后插入无名的发髻中。
一具
蛮族士兵的尸体在树后瘫软倒地。
无名身体随之一阵颤抖,半晌后才面无表情的重新站直。不着痕迹地抹掉鼻血,对那名军官讥讽道“没人是他们对手?”
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跑上去,捡起了斥候的匕首。又往尸体上狠狠啐了一口,跑到无名面前,脸上满是崇拜之色“我们该怎么办?”
无名挠了挠头,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摸出两瓶行军丹,递给他道“给还想活的人每人发一粒,然后你们沿着海边继续往前走,找个藏身之地躲起来,那帮蛮子应该不会追太远。歇过来后奔吉星村去,那里会有一批难民路过,你们可以加入到队伍里一起逃难。”
说完,无名没多作停留。向着官道而去,一路清除众人留下的痕迹,顺带着又干掉了两名斥候。
他现在分秒必争,蛮子没了退路和补给,估计会立即向驿站进军。必须赶在他们前面通知堂锐作好准备。
无名一边疾驰一边无奈的摸了摸胸前干涸的血渍。有种伤敌一千自残八百的感觉,而且每次都是想绮绘出浴那一幕,似乎效果越来越差了。
蛮族的状况正如无名所料,断了退路和补给,又被烧掉了大量的物资。在追捕奴隶无果后,进攻驿站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驿站比无名离开时多了不少人,足有六七百之多。人群中多了许多老弱病残的身影。
闻讯而来的堂锐找到无名,焦急的询问情况。
无名边巡查土石工程的完成情况,边把蛮族的动向仔细讲了一下。
堂锐听完后,眉头皱的更紧了。把孟朴喊来,吩咐道“让那些老人和村民一起撤吧,他们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孟朴眼神复杂,叹了口气道“他们呀,都是自愿留下来的,怎么劝都不听。说是与其脱累大伙,不如留在这发挥点用处。哪怕凭着老胳膊腿拦一拦也是好的。”
无名抿了抿嘴,问道“向禾邑城的求援有回复了没有?要是这里被蛮子占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孟朴点头道“早派人去了,还没收到回信。”
无名“哦”了一声“阜丰镇的人都迁移走了?”
堂锐点了点头“才刚离开这半天,都奔吉星村去了。要是没有咱们抵挡的话,很快就会被追上。”
无名嗯了一声,对心事重重的堂锐道“看开点,记得你当年举着斧头挡在我们身前吗?那可比现在凶险多了。你不会越活越回去了吧?”
堂锐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能一样吗?那时候我就是个二愣子,现在肩上压着这么多条人命呢。”
无名没心没肺道“没太大区别,当年老吏拿柄破刀护在我们身前。现在轮到你了,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帮忙呢,几千蛮子也就是半天的事儿。”
三人走进要寨,见到一张张或苍老或疲惫的面孔。皆有些沉默,几个老人坐成一排静静的擦拭着使用多年的猎弓和箭簇。几个汉子正手脚利落地收拢起一捆捆削尖的木矛,有些还带着没刮干净的树皮,连矛头都没有。
院里架着数口大锅,煮着野菜汤,还有几簸箕的玉米面大饼子。都是阜丰镇的百姓留下的。
旺财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初心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练刀去了。在这当口,可用的战力实在是有点捉襟见肘。
数百老弱病残加上半数的青壮,对上如狼似虎的蛮族士兵。或许真的如大家里心所想的那样,用人命去填,多拦一会是一会儿吧。
16 战斗打响
寨子外面的八门金锁阵本就不是什么高级阵法,况且由于构建的过于仓促,其中存着不少的漏洞。即便笼罩范围接近百丈,依就需要不少人在其中配合阵法的运行。
换句话讲,就是许多人必须在这阵法里和蛮子拼命。
挖取土石时留下的十几个大坑,直接钉上尖木桩改成了陷坑。
大阵中心处有个小小的祭台,祭台上有数面阵旗。无名作为阵眼在这里操控阵法的全局运行。
八门金锁阵的每一门由八面长短高矮不一的石墙组成,每一面石墙又有八个石垛子环绕拱卫。
由三百二十名青壮配合无名的操控进行阵法演练,每四十人为一组。
反复演练数次之后,队伍间的配合逐渐熟练起来。
堂锐一脸关心的道“怎么样?有希望吗?”
无名苦笑着叹了口气道“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恐怕会死很多人,让大伙抓紧时间休息吧。”说完取出一颗神军丹递给堂锐道“把这丹药捻碎,洒到大锅里,保证每人都喝上一碗。”
孟朴骑着一匹快马自北而来,跳下马后,气还没喘均就急促道“发现蛮子的部队了,三千人左右。正停在十里外休整。”
无名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意外。吩咐了一声道“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蛮子在夜间视力好,很可能会等到天黑进攻。开始放烟吧。”
阵法外围纷纷亮起了十几个火堆,待火堆烧旺后。在上面铺上一层浇湿的艾草,片刻功夫之后就从火苗下升腾出呛人的滚滚浓烟。
日落西山
整片山谷都被烟雾所笼罩,要寨点起了排排火把,映出晚霞一般绚丽景像。除了火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外,一片死寂。
蛮族士兵更像是长成人形的野兽,听觉和嗅觉发达,视力在夜间几乎不受影响。身高体健,走路时甚至不会发出声音。
夜色中很突兀的闪出了一对油绿的眸子,然后又亮起了一对。越来越多,像聚集起来的大群萤火虫。
连守株待兔的无名都忍不住赞了一声“厉害。”
要知道这些蛮族士兵可是在腹泻的状态下空着肚子奔袭击了百里路程呀。居然还能产生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一名头带牛角头盔赤着上身的蛮族将领眼中现出疑惑之色。斥候早就汇报了这里兴建土石的情况,眼下又被烟雾所笼罩,他一时有点吃不准状况。
这个被他们称作两脚羊的弱小种族,确实有些小聪明。
正在他迟疑不定时,无名打了个尖锐的口哨。远远冲着这边露出个挑衅的神情,握紧的双手在面前猛的张开,做出了一个爆炸的动作出来。
蛮族将领眼睛猛地瞪起,龇起牙,手中战锤向前一指,大吼道“呼呀!”
“喝!喝!喝!”数千蛮族随着一起吼叫起来,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节节攀升。
两名蛮族士兵立起一根高一丈,碗口粗细的木制图腾。图腾的年代感很强,上面绘有一个狼头的图纹,两端各挂着三颗风干的人头。
巫医老太婆并没出现,应该是留守在军营。只有两名男巫医绕着图腾哼哼唧唧的边唱边跳,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抓着猫。
半晌后,两名巫医的声音一顿。同时手起刀落,刨开了猫的肚子,把内脏拖了出来。两只猫挣扎不得,只能不停地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然而很快声音就被蛮兵的欢呼声给掩盖了下去。
巫医把染血的手印按在图腾上,嘴里的声音突然变的激进而高亢起来。
从图腾中散发出了一圈笼罩方圆两丈的红色光幕。
凡是被光幕笼罩过的蛮族士兵,目光都变成了赤红色,狰狞的面孔上流露出噬血的神色,甚至连体形都有了略微的膨胀。
无名遥望蛮族士兵如同一群出笼的猛虎,满脸疯狂地冲进阵法中来。眉头微皱,轻声问道“怕吗?”
他身旁有个瘸腿少女,坐在安乐椅上。两手紧紧的抱着柴刀。闻言点了点头,似乎觉得不妥
,又使劲摇了摇头。
姑娘名叫车从珍,家境一般,姿色也一般。年幼时从山崖跌落,摔断了一条腿。自愿留在驿站是报了必死决心的。只是想不明白这个看起为是主事人的英俊少年为什么执意要把她留在身边。
无名扭过头,对她露出个灿烂的笑脸道“没关系,那帮蛮子比咱们更害怕呢。他们没食物,没有补给,也没有援军。你瞧,还没开战就红眼了。”
说完,无名手执青色小旗微微一晃,向右边挥出。
藏匿在伤门中的民兵从石垛子后面露出头来,投掷了一波木枪。
可惜,别说这些粗制滥造的木枪只是前端削尖的棒子。就算真装上了枪头,这种瞎懵式的乱扔也很难刺到敌人。
十几名蛮族士兵想也不想地叫嚷着追了上去。
然而刚刚暴露身形的民兵已经缩回到石墙后面。分成了两路,只是在石墙间穿梭几下后便重新消失在了农烟之中。
“轰隆,呃呀……”休门处的陷坑收获了第一批猎物。疾驰的蛮族士兵脚下一空,被坑底的尖木桩刺了个遍体通透,尾随在他身后的六个蛮兵也刹不住脚,纷纷掉了进去。
其中有两名重伤未死的蛮兵拼命要往坑外爬,就被扑上来的民兵给乱矛刺死。
无名一手红色令旗,一手绿色令旗在胸前打了个叉。
惊门和杜门的民兵迅速的交换位置,双方身后追赶着的蛮兵凭借声音抽出随身飞斧和短矛投掷出去,带起了一片惨嚎。紧接着迎来了对方的一阵还击。直到两伙蛮兵面对面撞到一起时才发现,打的居然是自己人。
正在此时“嘣嘣嘣”一阵密集的弓箭声响起。聚到一起的蛮兵被射成了刺猬,紧接着烟雾中一队民兵冲上前来补杀,飞快的回收箭矢。
两百蛮族士兵冲进大阵中,除了传出几阵惨叫。再没了任何动静,一如最初时的沉寂。
两个巫医对视了一眼,命人抬来了一只大箱子。箱子里不时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
箱子放在地上后,四周的蛮族都下意识的退远了几步。
无名远远看着这一幕,一点都不急。啧啧道“这虫子厉害呀,能散播瘟疫。沾上后痛苦无比,一直被折磨到死为止。可惜不懂操控之法,要是金豆没睡觉就好了。”
车从珍怯生生的问道“先生不怕吗?”
无名指着自己的脸夸张道“当然怕了!怕的要死呢。我哪经历过这种阵仗?要不是对这帮蛮子有些了解,早就逃没影了。”
车从珍抿起了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哪怕撒个谎来安慰我一下也好呀,结果让你一说心里更没底了。
无名翘起嘴角,打了个响指,道“来了!”
只见在两名巫医的操控下。箱子盖从内顶开,密密麻麻飞出了一大群虫子。虫子只有芝麻大小,身上冒着深绿色的浓雾,在箱子上方盘绕两圈后,向大阵直扑而来。
无名放下了所有令旗,抱着膀子好整以暇的摆出了看热闹的架势。得意道“虽然不知道怎么控制这些虫子,不过我知道怎么让它们不受控制。”
车从珍很快就明白了无名的意思。
瘟疫虫群冲进烟雾后不久就摇摇晃晃的飞了回去,无论两名巫医怎样呵斥都没有反应。
突然一名巫医转头对蛮族士兵歇斯底里地大声叫了起来。
不待大军有所动作,虫群已经扑进了人群。
凄厉的叫声瞬间响起,蛮族士兵割麦子似的倒下去一大片,而且势头还在疯狂的向四周蔓延。
老巫医犹豫片刻,还是忍痛念动了咒语。
虫群速度越来越缓,纷纷落地后挣扎着没了生命。
无名摇头咋舌道“真厉害,一下就干掉了七八百人。要不是在烟里加了料,光这一下子咱们就死绝了。”
转念竟想到了漫山遍野尸的那一幕,如果上了战场的话也同样恐怖吧?
蛮族倒下的七八百人一时没有气绝
,发现阵阵惨嚎。
没人敢上前去帮助他们,其他士兵和他们保持着数丈远的距离。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身上起满脓疮,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
遥遥望去,蛮族的将领似乎和巫医发生了争执,双方吵得很激烈。将领还推了巫医一把。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事态并没有向无名期待的方向发展。巫医选择了沉默,静静的退到了一旁。
数十蛮兵手中提着油罐走到烟雾边缘。点燃后,抓着油罐上的绳子轮圆了胳膊把它投掷进去。
一波之后,又是一波。在阵法中铺设了一层火焰组成的地毯。
无名连忙命令所有人退出大阵,只留下身边的车从珍在祭坛上冷冷的盯着火势。偶尔飞掷过来的油罐被他轻描淡写的拨到一旁。
高温驱散了覆盖在大阵上的烟雾,不少石头都被烧红烧裂开。
八门金锁阵在蛮族的眼中再无神秘感可言。
无名所在的祭坛本就高出其它的石墙,此时显得分外的扎眼。
蛮族将领从身后抽出短柄飞斧,撇了撇嘴,露出个不屑的表情。整个身子向后微微倾斜,“呼”的一声,向无名投掷过去。
飞斧发出一阵沉闷的破空声,划过五十多丈的距离笔直射向无名的面门。
无名没当回事,没有躲闪的意思,伸手去抓住斧柄。
然而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无名舔了舔嘴唇,诧异道“在军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么家伙?可惜了,蜂尾的射程不够。不过比力气的话……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你。”
说完,无名微微蓄力,以一个相同的姿势把斧头掷了回去。
斧头在火光辉映中划出一道红线,如一道闪电,呼啸着从蛮族将领身侧三尺远的地方飞了过去。砸碎一名蛮兵的木盾后,又把这名士兵抛飞出数丈远,生死不明。
无名牙齿咬的“嘎嘎”作响,身上一阵颤抖。半晌后才呼出一口气,抹了把鼻血。挤出个笑脸对车从珍道“第一次用这玩意儿,还不顺手。多来几次就有准头了。”
车从珍惊慌道“先……先生,你受伤了?”
无名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没事,一会打起来可能伤的更重,到时就要看你的了。”
车从珍疑惑道“我?看我什么?”
无名没有接话,面色一冷。八面令旗全部在台上一竖起。
之前撤出的数百青壮纷纷抱着湿草跑了回来。把草铺到地上后,再折身去取新的。山寨内一众老弱病残躲在木墙后忙着堆草淋水。
湿草在滚烫的地面和火油上,发出“吱吱”的声响,迅速升腾起大片的浓烟。
蛮族的火油罐只有这么点存货,差不多全消耗光了。地面被烧灼的无处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阵法一点点被烟雾重新吞没。
蛮族将领挥了挥手。
人群让开后,推出了一架臂展达一丈三的攻城弩。
无名大惊道“我靠,这玩意儿不是都毁了吗?怎么还有?”
没人回答无名的疑问,两个大汉用绞索一点点拉开弩弦,装上了粗如儿臂的弩矢。
结果第一发弩矢还没瞄准好就走火射了出去。
弩矢携带着强大的压迫力疾飞而来,在距无名数丈远的地方飞了过去。
一名民兵刚刚放下湿草转身往回跑,便被射中了后背。如同木棍砸中的西瓜一样,“嘭”地一下没了半边身子。弩矢犹不减速,“轰”的一下射在了山寨的外墙上。
整只弩矢在惯性下炸的粉碎,木屑横飞。厚实的木墙被轰出个脸盆大的窟窿,能看到墙后一张张惊恐的面孔。
“嘎吱”声再次响起,攻城弩再次开始上弦。
无名狠狠呸了一声,正打算撸起袖子冒险冲出去毁掉攻城弩。
一声飘忽的口哨在喧嚣的战场隐隐传来。
无名耳朵抖了抖,长长松了口气,抱怨道“这不靠谱的家伙总算是来了。”
17 战乱伊始
巨弩除了两名蛮族士兵操控之外,还有三人护卫在一侧。
其中一名护卫疑惑地低头看着胸口,刚刚从胸前突兀的钻出了半截剑尖。速度太快的关系,甚至还没感觉到疼。他用手扯了扯,又回过头瞅了眼。脚下一软,扑到在了地上,脸上凝固着茫然的神色。
身旁一人不明所以,连忙过去搀扶他。随后突然触电般的一震,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趴倒在了同伴的尸体上。一根钢针从身后大椎刺穿了咽喉,抵在下巴上。
“嘣”
攻城弩的发射声再次响起。弩矢携着强大的压迫力贴着无名头皮飞了出去。
弩矢穿入到大阵的农烟里,爆出一声巨大的轰鸣。身后瞬间响起一片惨呼哀鸣之声。
弩矢射在生门的位置上,刚好在民兵躲藏的地方炸开。不但直接射杀了三人,飞溅的碎片也让五六个人失去了战斗力。
蛮族将领指着无名所在的位置,不满地大声叫嚷。
可叫了半天都没能听到绞盘再次响起的声音。
回过头一看,五名操控攻城弩的士兵皆已悄无声息的毙命。一道黑影正向阴暗处遁去。
蛮族将领啐了一口,从身边士兵腰间抓过飞斧,猛的向黑影掷去。
黑影被飞斧击中,拦腰断成了两截落进了树丛。
将领“哇啦哇啦”高声喊了几句,而后所有蛮族士兵都取出了标枪和飞斧。
蛮族臂力惊人,投掷的武器远远超出了普通弓箭的射程。铺设湿草的民兵尚距五十丈就会被投掷的武器打了回去,留下了数具尸体。以至于大阵有一多半的区域无法被烟雾掩盖。
正在此时,山寨后方突然传来了大批甲士行军布阵的声音。步调整齐,口号划一。甲胄和兵器的摩擦碰撞声清晰可闻。
蛮族将领脸上现出迟疑不定之色,紧接着面色大变。
一片弓弦的激荡声响起,空中传来无数箭矢划空而至的呼啸声。
防守!
蛮族士兵反应极快,迅速组成一个个小方阵。半跪在地上,把盾牌顶在头上。
随后就是一片雨打芭蕉的声音响起。
士兵们咬牙挺过一波箭雨后,纷纷露出疑惑的神色。
别说造成多大伤亡了,连预想中的箭雨都没见到。真正落下来的箭矢只有摇摇晃晃钉在身前的二十几根而已。
弓弦声又从驿站方向响起,蛮族士兵生怕有诈,再次把盾牌举了起来。
然而,与之前的那波箭雨一般无二,只有一个倒霉蛋被流矢伤到了脚趾。
两波箭雨的功夫,民兵铺设湿草的进度又突进了六七丈。
无名在车从珍无比崇拜的目光中收起喇叭,得意道“咋样?我这招厉害吧?”
车从珍小鸡琢米一样点头,已经忘记了害怕。
蛮族将领意识到被耍了之后,怒吼一声。
士兵们纷纷把巫医给准备的药囊取出,仰头喝掉。两千多人不顾滚烫的地面,向着大阵一哄而上,边跑边投掷随身的飞斧和标枪。
一时间地面“”声不断,飘荡起烤肉的焦臭气息。不时有躲闪不及的民兵被击中倒地。
无名最不愿看到的接触战到底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即便民兵有阵法的掩护以及战友的配合,但一个体质虚弱的蛮族士兵仍然需要四五人连手才能勉强击杀。而且还有不少人死于蛮族士兵的临死反扑之中。
可蛮族士兵的数量是民兵的十倍,冲杀进大阵后几乎挤满了每个角落,连躲藏的地方都没给民兵留。
双方刚一接触就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无名“啪”的一声捏碎了手里的下品灵石,把粉沫洒在祭坛上的阵盘里,连打出八个手诀。八面阵旗同时“噗”地一下燃烧起来。
星空中投射下了八道光柱,形成了八面悬在半空的巨大光门。
开门、休门、生门的光柱折射向数量不多的民
兵,死门、惊门、伤门则锁住了阵内的蛮族士兵。杜门和景门在大阵外飞快的旋转为大阵汲取能量。
无名麻利地将安乐椅化作甲胄形态穿到身上,抱起车从珍,大吼道“一盏杀的功夫,杀!”
此言一出,不仅大阵中的百余青壮民兵,连同躲在驿站中的老弱病残都红着眼冲杀了出来。
这一盏茶时间是大阵真正的杀招,也是他们最后的手段。
民兵的力量和速度都有了一定幅度的提升,而冲进大阵的蛮族士兵无一例外被死死定在地上,挪动不了半步。
八门金锁阵的精髓就在于一个“锁”字。
蛮族后方的两名巫医见状,连忙跑到图腾柱前。划破掌心,按在上面念念有词。
“噗噗”两块细微的轻响,黑暗中针芒一闪。
两名巫医几乎不分先后的身子一震,扶着图腾柱软软跪倒下去……
蛮族士兵有着超出想像的彪悍。就算双脚被定住,仍然会用飞斧和标枪射杀民兵。往往一个蛮族士兵需要四五个民兵用木矛从不同方向配合才能将其击杀。
幸好蛮族喜用短兵器,否则别说在盏茶时间里能够击杀多少蛮族,恐怕自己这一方都要先消耗殆尽了。
堂锐带领着十多个汉子,身上都背着数根木矛。折断一根就马上换新的,不求杀敌,只要重伤就不去管了。孟朴和二十几个老猎户以弓箭四处配合作战。
无名嘴里含着一颗神军丹,揽着车从珍的纤细腰肢冲入了战场。
大阵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他再掌控了,阵法将在盏茶之后将彻底失去作用。
无名身后八条手臂展开,每个掌心处藏有十根细如牛毛的飞针,针上喂有剧毒。这种毒针不需要伤及要害,射在头上和射在脚上的效果是一样的。
无名所过之处,几息功夫就倒下了一大片的蛮族士兵。毒针射尽之后八条手臂捡起遗落满地的刀斧,冲进人群就是一顿乱砍。
起先无名只是招呼蛮族士兵的腿脚,可是随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一种劈砍的快感越来越浓,刀光也越来越致命,如同千手杀神,所过之处荡起蓬蓬血雾。
被无名抱在怀里的车从珍惊呼连连,只觉腾云驾雾一般在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前穿插飞跃,说不尽的惊恐刺激。眼见无名的眼睛越来越红,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吓得她脸色越发的苍白,完全没注意到无名正对她上下其手,越来越过分。
几乎没人注意到除了蚍蜉撼树的民兵和造形夸张的无名之外,战场上还悄然游走着两柄收割生命的利器。
近乎于隐形的蜂尾和一柄通体漆黑的飞刀。
一名名强悍的蛮族士兵在飞溅出一朵不起眼的血花后,便彻底失去了生命。这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太过于微不足道。
然而,这种微不足道的死法俨然成为了战场上的主旋律。
“砰”的一声脆响。
八门金锁阵终于到了极限,悬浮在空中的光门像打碎的琉璃一样崩碎成了漫天光点,缓缓消散。
无名摇了摇头,努力驱赶因失血而造成的眩晕感,同时往嘴里又塞了一颗神军丹。
好在先前下的毒终于发挥出了作用。差不多半数的蛮族士兵抱着头痛苦的倒地不起,有些面露惊恐之色,也有些吐血不止。
然而,剩余的那一小部份蛮族士兵就已经是所有民兵的噩梦了,像猛虎面对孱弱的羔羊。
“嘟……”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压抑而悠远的牛角号从驿站方向传了过来。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猛的顿住。
有将领的声音高呼道“燕尾阵,突入。杀!”
车从珍扭过头,眼睛死死盯着无名的嘴。
无名吸了吸鼻血,松了口气道“这次真不是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三支锥形的军阵从烟雾中同时显露出身形。
有人兴奋的喊了声“是禾邑城的纸片军!
纸片军
一个名字透着调侃意味却有着赫赫威名的劲旅。甲胄皆是以硬纸和兽胶层层压制而成,防御力与轻甲相近,却有着更低的造价和更轻的重量。
纸片军中开路的士卒一手持软木长盾一手持长矛,盾上有便于突刺的架矛卡口。阵形两侧的士兵则以圆盾和军刀为主,劈砍被阵尖冲散的敌军。
三道军阵在战场之上几乎是以碾压之势向蛮族士兵推进的。
还能动的蛮族士兵见大势已去,扭头就跑。被军阵后方的弓手攒射成了刺猬。
毒发倒地或重伤的蛮族被就地砍杀。
铁流大军过后,战场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喘气的蛮族士兵。
蛮族将领见大势已去,带着数百人狼狈地逃回了北海军营。
车从珍劫后余生地长出了口气,发现无名鼻血依然流个不停。想要伸手帮他擦拭,这时才突然发现有只不老实的咸猪手正搭在她的胸上。“啊”地发出一声尖叫,下意识的一个耳光重重抽在了无名的脸上。
无名失血过多,再挨上这一重击。咧着嘴痴痴傻傻的仰天倒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车从珍回过神来又“啊”地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想要去搀扶无名。只是努力了两次都没扶起。
初心的身影从黑阴里缓缓走出,对车从珍露出个温暖的笑脸道“他没事,交给我吧。”
说完,一手搀扶着车从珍,另一只手拽着安乐椅的一条手臂拖死狗一样把无名往驿站拖去。
堂锐肋下有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咬紧了牙关架起少了条胳膊的孟朴,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
一场仗打下来,剩下不足百人。活下来的许多人都伤势严重,也不知有多少能挺过来。
纸片军的将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拦在二人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俩。面无表情的问道“关于那帮蛮子,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堂锐点头道“他们的军营大约还剩一千多人。舰船已经烧毁了,没有退路,战备物资也基本都毁掉了。他们的耳力和嗅觉都很敏锐,有夜视……”
话还没说完,纸片军将领已经调转了马头。冷冷地留下了一句“接下来交给我们吧,这帮蛮子一个也跑不掉。”
他有说这话的底气。
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纸片军后续部队才从驿站走完。
他们和维护治安的城防军不一样,存在的目的只有征战和杀戮。五千纸片军足以让大多拥兵自重的贵胄望而生畏了。
驿站一役
民兵和村民战死六百四十二人,尸体葬于用作陷坑的十四个大坑之中。算是战前就为自己挖好的坟墓。
稍作休整后,堂锐等人与无名告别,带着剩余的人追赶逃难的镇民而去。
一天后,疲惫不堪的二百多名战俘和奴隶赶到吉星村,并入到了逃难的队伍之中。
北海港口
纸片军经过激烈的厮杀后全歼了残余的蛮族士兵。以三千五百余名军士的战损惨胜,那名骑马的主将及一名副将阵亡。
半月之后,港口再次易主。
数艘大舰驶来,蛮族士兵以摧枯拉朽之势重新夺得了海港的主导权。
至此,江洲沿海十六处港口尽数被蛮族占领。无数战略物资和精锐士兵囤积待发,整个江洲都沉浸在山雨欲来的压抑氛围之中。
大岳王朝向各大宗门发出了求援。一众拥兵自重的诸侯纷纷向王朝投诚,平日叫的最大声的乱臣贼子极有默契的选择了闭嘴。
主张割地自保的十几名贵胄一夜之间全族遭到血洗,王室的态度空前强硬起来。
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的傀儡君王,终于展露出了铁血的一面。将一向自以为是的重臣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城外一夜之间冒出的十万重骑掐灭了所有人的小心思。
国难当头,妄动者斩!
18 幸好他够傻
驿站现在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无名和初心两人。
无名赖在床榻上一动也不想动。两种意识的冲突让他头痛欲裂,失血过多的虚弱感也是不得不面对的一大后遗症。
战场对他而言实在太危险了,险些迷失在杀戮的**里不可自拔。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彻底被另外一个意识彻底取代,再也醒不过来呢?
幸好早有准备,带上了车从珍那个妹子。
话说回来,那姑娘虽然长的不咋样,不过手感真好呀……
无名边想边下意识的摸了摸挨耳光的半边脸,鼻子又开始隐隐有些发痒。
初心身上缠满了绷带,疲惫的坐在安乐椅上。对无名冷冷笑道“你平时不是挺能得瑟吗?怎么被个小姑娘一招摆平了?”
无名挠了挠鼻子,有气无力道“好意思说我?瞅你这一身伤吧。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你咋那么晚才来?”
初心语气平淡道“我这身伤是练刀时自己留下的。其实你那边一开打我就往回赶了,碰上了一伙往**摸的谍子。其中有一个是老手,多耽搁了会儿。”
无名重新躺好,两眼直勾勾的瞅着房梁“能用好第一柄刀了?”
初心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补充道“已经能避开要害了。”
无名转过头对初心嗤笑了一声,结果感觉这一笑脑袋更疼了。咬牙道“你的目标就只是捅不死自己而已呀?”
初心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变强。”
无名翻了个白眼道“废话,谁不想变强。然后呢?”
初心眼神渐渐冷了下去,语气没了起伏“毁掉断仙台。”
沉默良久,初心突然出声道“你呢?”
无名“嗯?”了一声,半晌后才道“还没想好呢,到时再说吧。我要是开家江洲最大的饭馆子,你又碰巧灭了断仙台。来给我当伙计咋样?”
初心会心一笑,重复着无名的话道“到时再说吧。”
两天后
两人再次上路。
无名举着旺财小心地和初心保持着十多丈的距离。
初心练刀有点走火入魔的架势。除了吃饭睡觉,总有柄飞刀在身前绕啊绕的,而且常常在收刀的时候割伤自己。
无名扯着嗓子喊道“小子,要不我给你搞套护甲穿吧?你这练法太费药了。”
初心抬手接住飞刀,轻抚刀面道“不用了,我怕穿了护甲会影响控制。现在十次收刀我已经能接住七八次了。”
无名眼角抖了抖。无奈道“剩下那两三次不还是钉在自己身上?到头来还得老子出伤药。你这家伙对自己也太狠了。”
初心无所谓道“这才哪到哪呀?刺客训练时每天都在和死亡赛跑。身边一直出现新面孔,然后又无声无息的消失掉。重要的是我还活着。”
无名撇嘴道“德行吧,老气横秋的。”
初心没接话茬,摸了摸胸口,急道“快,二狗,再拿点药来。又出血了……”
无名翻了个白眼,摸出伤药扔过去。没忘了再补上句“德行。”
以二人的脚程,不到一天便赶到了阜丰镇。
这里除了徐府发生的那些事和遇到灵雀儿之外,无名几乎没什么印象。
镇子早已见不到半个人影,几只被主人遗弃的土狗在路边翻垃圾吃。远远见到二人的身影,吠上两声就转身跑掉了。
毕竟这里的人刚离开没几天,镇子还没现出破败感。有些人家甚至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后上了锁,显然是做了日后再迁回来的打算。
无名循着记忆,找到了当初住过的那家客栈。
十年了,当年就摇摇欲坠的危楼如今依然执拗的耸立着。像个念旧的老人,守护着生命中最后的执念。正是因为这家店老板的央求,他才有机会遇到灵雀儿。
初心看着风中“嘎吱”作响的木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提醒道“二狗呀,镇里的住处随便选,你确定在这落脚?”
无名回过神来,笑容温暖,肯定地点头道“别看它老旧,可结实着呢。十年前就这样了,一点都没变呢。说不准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也还是这个样子。”
说完,无名毫不犹
豫的迈步进了客栈。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
无名这才意识到手上还习惯性的举着旺财。
话说,旺财这段时间好像又重了……
初心正犹豫不决要不要跟着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咔嚓……嘎吱……轰隆”一连串的巨响,紧接着便扑面而来的扬起了大股的烟尘。
“尔啊,尔啊……”旺财终于不睡了。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的从废墟里钻了出来。大叫着飞奔而去,瞬间就没了踪影。
无名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初心抱起膀子,幸灾乐祸的学着他刚刚的口气道“别看它老旧,可结实着呢……”
无名接连呸了好几口,尴尬一笑,道“至少以后不用抗着旺财了。”一张脸沾满烟灰,显得牙齿格外的白。
最后两人终于在镇上选了家虽然不大,但起码看上去比较结实的客栈住下。
无名打水冲了个澡,初心则不紧不慢地给一身伤口换了药。
无名新琢磨了一招头发速干法:弯起身子,手撑在膝盖上,把脑袋摇成了个陀螺。头发里的水被甩得到处都是。
初心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甩动尾巴的马屁股。忍不住道“你不去找找旺财?”
无名停下抽疯一样的脑袋。身子斜斜踏出两步,感觉眼前都是小星星,忙把手撑在柱子上。缓了一会儿后才无所谓道“没关系,那家伙闻着味就找来了。丢不了。”
初心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扔下一句“二货”就自顾自地挑房间休息去了。
无名挑了个临街的房间,把安乐椅往地上一丢,半倚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过了没一会,街道上传来悦耳的铃铛声,紧接着蹄子声嘀嗒嗒地上了客栈二楼。再然后一个大驴脑袋就出现在无名的视野中。
旺财身上湿哒哒的,也不知跑哪玩水去了。进屋后把大长脸凑上前去,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就要舔无名。
无名一脚抵在旺财的长脸上,瞪眼道“打住!心意我收到了,舔就免了哈。”
旺财打了个响鼻,像只狗一样蹲坐在地上,舌头从一边耷拉下来。一脸讨好的盯着无名看。
无名起身上前,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它眉心处的凸起,又捡起尾巴在手里掂了掂,之后又检查了四蹄和牙齿。
最后不得不沮丧地承认,旺财吃掉一颗少阴颗后除了体重有所变化外,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无名眼不见心不烦地把旺财赶到了隔壁房间去反省了。
少阴珠呀!
要是给夕乐人的话,估计这老不死的连亲闺女都肯送他。哪怕自己留着打造法宝也好呀,那些误入歧途的妹子还不跟苍蝇见了屎一样投怀送抱呀?
心情实在郁闷,无名把蜂尾取了出来,神识投入到剑灵空间里。
包吞天正一本正经的盘膝坐着,不知从哪倒腾出个拂尘来,像模像样的搭在臂弯处。
“我说老包,你就别装了。这里的灵气都锁住了,根本就没法修炼,你装这样子给谁看的?”无名感觉这丹灵一定是渡雷劫的时候被劈傻了。
包吞天睁开眼睛,冷哼一声“没大没小的家伙。叫包老!”
无名随手封闭了这里与外局的视觉联系,嗤笑道“得,看这么久的热闹,您老一定累了吧?”
包吞天一见无名要走,立马就急了,语速飞快道“我都见到了,你是不是天生双魂?是不是?我能帮你!”
无名正打算退出剑灵空间,闻言微微一顿“你能帮我?”
包吞天一看有戏,又恢复了高人做派,缓声道“有一种分身之法,可以再练出一具分身来。不过起码得大锻神期以后才行。否则神识太脆弱,容易崩溃。别人练这个分身需要强行把神识割裂出来,不过天生双魂的人不同。分出的是另外一魂,拥有着完整的独立人格。传说曾经还有人被自己分身给干掉的。”
无名好笑道“你说这些是想跟我做什么交易吧?底都兜出来了还怎么讨价还价?”
“呃……?”包吞天愣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问道“我说多了?”
无名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清,直截了
当道“你想要什么?”
包吞天眼中闪过精芒,语气激动道“我要成为天下第一,要成为凌驾众生的主宰,要成为神!”
无名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然后呢?你当上最大的官以后打算干什么?”
包吞天一怔“我……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无名翻了个白眼,无奈道“那你想要什么?夺舍吗?人还是动物?公的还是母的?”
包吞天声音小了几分,期期艾艾道“不!战场上我都见到了。血肉之躯太不结实了,一戳就死。”
无名略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以包吞天的二货性子,估计真活不过两年就得让人干掉。不由问道“那你想干啥?”
包吞天眼珠转了转道“你帮我找个好宝贝,我寄身在法宝里面修行就可以了。”
无名语气为难道“这个……有难度。毕竟有器灵空间的法宝太罕见了,就算是有,也大多衍生出器灵来了,哪有让你容身的地方呀?”
包吞天老脸微微一红,声音低如蚊蝇道“我看……你这把剑就挺好。”
无名语气陡然高了几分,隐有怒气道“你说什么?这蜂尾可是铭有隐形,坚韧,锋锐,破罡,抗火,耐寒,浮空,聚灵八个大阵啊,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个作用各异的真符。用近百种稀有金属融锻出来的!怎么可能随便选个器灵将就呢?那不是糟蹋东西吗?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包吞天越听眼睛越亮,只有这样的宝贝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呀。坚定道“放心,如果我成了这把剑的器灵,在你死之前我都认你为主。想找宝藏,想要分身的方法我这都有,不会让你吃亏的。”
无名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语气却不善道“我死之前认我为主?就是说你想反悔的时候干掉我就行了呗?”
包吞天忙道“呸呸呸,瞧我这张破嘴。我的意思是奉你为主,直到你觉得厌烦为止。”
无名懒跟去抠字眼,这老家伙越解释越不靠谱。干脆确认道“你确定?飞剑可不是药丸子,你一旦融合到阵法里可就分离不出来了。以后蜂尾就是你,你就是蜂尾。”
“放心吧主人,我老包从今儿起就是你的剑了。你指谁我就戳谁,谁敢指你我就剁了他的手指头。”包吞天难得机灵了一把,连称呼都毫不犹豫的变了。
无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勉为其难道“那也不是不行,你先告诉我要是练分身的话都需要什么材料?万一遇上的话也先准备着。”
包吞天卖力的讨好道“五色土三斤,息壤五斤,云泥三两,青藤木五尺,栖凤梧一株,弱水十钱,离火苗一朵。”
无名“嗯”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道“都是小意思……”紧接咬牙狞笑道“你他妈玩我呢是吧?这些东西是故事书里看到的?”
包吞天缩了缩脖,陪笑道“主人息怒,这些确实是世间罕有的奇物。不过我原主人……就是那个卑鄙下流的老不死。他留下的宝藏里就有好几样,你手里那尊沉阴木雕像不就是阴间的东西吗?”
无名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主人主人叫的那么溜,以前就是这么坑死老东家的吧?”
包吞天连忙叫屈道“冤枉呀!那老东西把我放在那,就是为了在夺舍后能马上吃掉小的呀。不能不让我反抗吧?”
无名语气缓和下来,道了声“行了,我把剑灵空间的所有感观都给你放开,你慢慢和阵法融合吧。别怪我没警告你哈,蜂尾在锻造时我就已经血炼过了。你要是抱了什么歪心思,我一个念头就让你魂飞魄散。”
包吞天大喜,千恩万谢个不停,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和大阵的融合。
无名退出剑灵空间,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少阴珠什么的相比之下都不算个事儿了。
法宝生出灵性的概率本来就不高,然后需要用大量的天材地宝和漫长的时间来培养出灵智,再进阶成器灵。这其中所耗费的时间和财力都足以逼疯一个顶级宗门。
一件法宝能否进阶为道器,最直观的判断方式就是看其中是否诞生出了器灵。
无名把蜂尾收起,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包吞天傻了点,不过也幸好他够傻。
19 夫妻刺客
一只猪鼻鼠蹦蹦跳跳的出现在阜丰镇外,仰头嗅了几下后“吱吱”叫了两声,隐匿到了草丛之中。
路上不紧不慢的出现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女子本该俏丽的脸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狰狞疤痕。两眼古井无波,冷的像块石头。走路时脚跟不着地,带给人一种怪异的飘忽感。
男人有一副不输蛮族的高大身材,脸上如同雕刻出的岩石一般棱角分明。身后背着一柄大的夸张的双刃巨斧,斧子几乎与他的肩一样宽。边走边拎着一只野兔连皮带毛地啃咬,血肉模糊的兔子还偶尔抽搐一下。
疤脸女子站住脚步,声音和眼神一样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轻声道“到了,申果然反了。”
魁梧汉子把啃了一半的兔子随手扔掉,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憨笑道“这不是明摆的事吗?午都被干掉了。”
疤脸女子稍稍抬头,淡淡“嗯”了一声道“咱俩再被干掉,午就没人了。”
魁梧汉子呵呵一笑,摘下身后的斧子。扭了扭脖子道“干活!”
客栈中
正在床榻上撕扯被褥撒欢的旺财突然停了下了,耳朵的转来转去,眼中现出疑惑之色。
“咔嚓嚓”一阵声响突然从楼下传来,数根梁柱被暴力劈断。
紧接着客栈一歪,轰然坍塌了下去。
无名扯着安乐椅和兵匣从窗口跳了出去,一脸怒意的盯着两个不速之客。
一天之内被客栈活埋两次,今天是什么日子?
魁梧汉子拿出画像来,挠了挠头道“错了,不是申。”
疤脸女子环视了一下四周,淡然道“有申的气息,杀了吧。”
魁梧汉子一脸的不情愿,嘀咕了一句“又是个没钱赚的……”不过还是向无名冲杀而去。动作不快,但脚步极重,每次落脚都会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无名冷哼一声,蜂尾出鞘直指魁梧汉子的眉心。
可蜂尾只在空中荡了半圈就顿住不动了。
包吞天尖着嗓子从蜂尾中焦急的叫了起来“唉?唉?唉?主人,别乱动呀,我正跟阵纹融合呢。”
无名眼角一抽,来不及吐槽就被魁梧汉子一肘顶在了胸口。
像是被攻城锤砸中了一样,无名双脚离地倒飞了出去。“轰轰轰”连续撞塌了七八间房子。
魁梧汉子回过头来对疤脸女子憨憨一笑“申呢?”话没说完,连忙抬起手护住眼睛。
“噗噗”两声轻响,毒针射在他手心处发出了钉在硬皮革上的声音。
“呵呵,原来躲在这儿呢。”魁梧汉子舔了舔嘴唇,盯着正融入阴影中的初心。用脚尖挑飞数颗石子,然后用巨大的斧面凌空一拍。
石子瞬间被击碎成细小的砂粒,携着尖啸之声劈头盖脸的向初心隐身处笼罩而去。
“哗啦”声响起,砂粒落处显现出了一大片绿豆粒大小的深坑。
魁梧汉子不由四处张望,疑惑道“唉呀?人呢?”
这在此时,一枚造型古怪的铁球滚到了他的脚下。
“砰”的一声闷响,铁球爆成了漫天的毒针。“噗噗噗”的钉在了魁梧汉子身上。
魁梧汉子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直到毒针射尽才后知后觉地抖了抖身子,掸掉挂在衣服上的毒针。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长出了口气道“妈呀,吓了我一跳。”
疤脸女子静静的站着,连眼珠都不曾转动。几根散射而来的毒针在距她数寸远的地方化成了一小滩铁水。
在这空档,无名已经从废墟中爬起,走回刚刚的位置。对魁梧汉子诧异道“刀枪不入吗?厉害呀。”
说完,从兵匣里取出了从未露过面的大锤千钧。笑道“咱俩比划比划?”
千钧的造形比魁梧汉子的那柄大斧还夸张,体型还算健硕的无名抗起千钧后像一棵顶着大脑袋的豆芽菜。
魁梧汉子直接忽略了无名的话,眼睛死死盯着千钧。笑着对疤脸女子道“这是我的了,别抢啊。”
疤脸女子不置可否道“无聊,赶紧干完活回家了。”
魁梧汉子点头哈腰,憨憨“诶”了一声。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向无名冲撞了过去,依然是刚刚的位置,刚刚的角度,甚至连肘击的力道都和刚刚那一下没有半点差别。
无名怡然不惧。双手把千钧在身前划了个半圈,锤头朝下,猛的往地上一墩。
“轰隆”一声,大地一阵剧烈地颤抖。借着巨大的惯性,无名单手抓着锤柄,身体带出一个小小的旋转角度。贴着魁梧汉子的手肘迎面而上,肩头重重的撞击在汉子的心窝处。
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无名动作连惯无比的钳住魁梧汉子的腰带和脖子。高举过顶,将其头下脚上的轰然砸了下去。
这两招在千钧五式中被命名为靠山和搬山,脱胎于血山学到的摔跤术
无名来不及继续追击,身后已经涌过来一片滚滚热浪。
无奈之下,无名只好连连闪躲。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火焰的偷袭,头发被刚刚那一下烤得打起了卷,冒起了缕缕轻烟。
另外一边,初心已经和疤脸女子交起手来。
疤脸女子站在原地不动,如同祝融降世一般。一头及腰的秀发冲天而起,身上被熊熊烈焰所包裹,弹指间就有火球射出。被火球砸到的铁石均被烧红融化。
初心绕着她四周游走,狼狈不堪。身上有多处被灼烧的痕迹,投掷的暗器尚未近身就化成铁水,根本伤不到疤脸女子。
“我去,不当厨子可惜了呀!”无名眼睛瞪的溜圆。
魁梧汉子已经爬起身来,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骨骼的爆响。憨态全无,目光阴冷地盯着无名,狞笑道“不可惜,我喜欢吃活的。”
说完,拎起巨斧就扑了上来。
一柄大斧在魁梧汉子的手中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没有半点笨重感,灵动异常。
无名用千钧勉强格挡一下之后,“砰砰砰”连退了三步,每步都在地上踏出了一个小土坑。
魁梧汉子哈哈大笑,单手平端着巨斧直指无名道“那锤子在你手上可真是糟蹋好东西了。”
无名挑起嘴角,轻“欧?”了一声“是吗?”
千钧上的阵纹闪过,感觉突然就变得轻盈了起来,在无名的手中像根纤细的树枝一样。
无名身形摇曳,不时闪出现道道幻影,虚实不明起来。
巨斧数次嗑中千钧,可魁梧汉子却有种劈在羽毛上的感觉。不但不受力,被磕飞的千钧反而以更快的速度从另外的角度砸回来。他甚至感觉无名是在有意与他的斧子对碰。
他可不觉得千钧砸在自己身上也是那种轻飘飘的感觉。
无名的动作越舞越快,千钧携着“呼呼”风压变成了一片残影。
魁梧汉子应付起来越发的左支右绌,腾挪空间被压缩在了一片锤影之间。
封山!
无名从锻造时的千锤百炼中悟出的一招。发招时需要不断的借力和蓄力。一旦招式成型,管你是生铁还是活人,都别想从任何角度跳出锤子的范围。
魁梧汉子咬牙坚持,已经被逼到了无处可退的境地,把巨斧当成了盾牌护在身前。
眼前突然一空,漫天的锤影像微风一样消散而去。
拎大锤的小子竟是高高跃起,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直劈而下。锤上三道阵纹已经亮起。
魁梧汉子顾不上什么大男人的尊严,急切地向疤脸女子求助道“喂,搭把手!”
无名的蓄势已达到顶点,嘴角挑起道“最后一击,碎山!”
千钧尚未落下,大汉已被气势压的单膝跪地,咬牙把巨斧抗在头顶。
“轰……呼……”两声巨响几乎同时传出。
第一下是千钧落下时与巨斧砰撞所发出的声音。魁梧汉子脚下方圆两丈的地面齐齐陷落下去,深达两尺。
大斧表面寸寸龟裂开来,汉子双手虎口崩裂,猛喷出一口鲜血。
只可惜这记碎山尚未爆发出全部威力,无名便被一道偷袭而来的火柱给冲飞了出去。
就在被烈焰击中之际,无名身体在空中急转,蜷缩起来躲到千钧后面。同时护腕和护心镜激发出了最大的威能。
仅仅来得及做出这些,就不受控制的被火浪冲飞了出去。
落地后,千钧的锤头泛起一片赤红之色,锤柄热得根本没法下手。无名身上也出现了大面积的灼伤,一头秀发化作了飞灰。
无名怒道“喂,把那娘们儿管好了,别总给我捣乱。”
初心衣衫褴褛,脸黑的跟烧碳工似的。身边到处都是岩浆,几乎没了落脚之地。同样怒道“少在那说风凉话,换你来试试?”
魁梧汉子趁两人说话之际弃斧飞扑而上,一把抱住无名的腰。双手发力收拢,眼中满是疯狂之色。“没了锤子,你还能干啥?”
无名感觉腰间一股巨力正在收拢,连忙用手肘猛击魁梧汉子的头脸。
然而魁梧汉子仅仅避开了眼睛,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狰狞笑脸。
“还真是皮糙肉厚呀!”无名放弃了无谓地挣扎,在护腕上抹过,手里多了一个造型古怪的喇叭。
虽然依就没能练成狮吼功,不过学过口技后威力还是提升了不少。
喇叭几乎顶在魁梧汉子的脸上,五道阵纹瞬间全部亮起。
“吼!”
魁梧汉子仰着脸,大张着嘴巴,身子在猛的一震之后便如凝固了一般。
片刻后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七窍缓缓流出鲜血,身下的碎石已经被声波震成了齑粉。
无名的身体一阵猛烈地颤抖,而后咬牙撑开魁梧汉子的手臂,没再多瞧他一眼。
擦了把鼻血,转身看向疤脸女子,挑衅道“刀枪不入?嗯?”
疤脸女子的平淡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眼睛微微眯起,十指向天空连弹不止。
无名喃喃道“这招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呀?”
初心大惊失色道“发什么呆?快闪啊。”
无名闻言,毫不迟疑的披挂上安乐椅,拎起兵匣往远处逃去。疾风步全力发动起来,身后扯出了一道长长的幻影。速度之快让距离稍远的初心眼角一阵抽搐。
回过神来的初心也不敢有半点耽搁,向相反方向疾遁而去。
无名一口气跑出两里地,突然站住脚。歪着头想了半天,挠着头疑惑道“是不是落了点什么东西呀?”
阜丰镇上空淅淅沥沥下起了火雨,雨水砸到地面会溅起朵朵巴掌大的红莲。整个镇子像涂抹过一层油脂一样,不管是木材还是土石都在火雨中燃烧了起来。
旺财自楼房倒塌开始,就像只猫一样肚皮贴着地面往镇外一点点地挪动。到现在还磨蹭出火雨的笼罩范围。
火雨淋在它身上,犹不自知。撅着屁股继续远处挪。
突然旺财抬起脑袋,嗅到一股皮毛烧焦的味道,忍不住四处张望。结果看到自己的背上摇曳着的几朵火苗,毛都烧没了,露出下面细密的鳞片。吓的它猛的窜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尔啊尔啊”大叫起来。
旺财找了个沙堆就往里面打滚,可火苗像是粘在皮肤上的油脂一样,怎么滚都不灭。不管是它扭过头去用力吹还是吐口水都起不到半点作用,反倒让火苗更旺了几分。
旺财急得大叫“尔啊……”
一道白霜应声从它额头的凸起处喷涌了出来,接触到白霜的火焰瞬间熄灭。
终于松了口气的旺财心疼无比的盯着被狗啃过一般的后背,上面还残留着袅袅余烟。眼中缓缓升腾起了一股怒火。
疤脸女子见到无名和初心从两个不同方向逃出了火雨范围,冷哼一声。双手分别向两个方向的天空一阵连弹。
正在此时,一头怪模怪样的灵兽顶着火雨向她直冲而来,眼中满是怒意。
疤脸女子一怔,轻轻吸了口气,小腹微微鼓胀起来。停顿片刻后一道狭长的火焰柱从她口中喷射而出。
火焰柱的温度比火雨要高得多,四周的空气被高温烧灼的扭曲了起来。
然而,随着一声嘹亮的“尔啊”传来,灰色的霜气迎着火柱顶了回来。
疤脸女子只觉一股深入灵魂的寒气迎面侵袭而来,手脚瞬间就没了知觉。紧接着胸口就被旺财撞了个正着,整个人被抛飞起来,传出了数声骨折的轻响。
人还没落地便被旺财追上,后蹄“轰”的踹在她的腰肋上。
疤脸女子擦着地面,翻滚出了七八丈远,呕血不止。
旺财撒开了蹄子,追到无名面前。泪眼汪汪地把身子扭过去“尔啊尔啊”的叫个不停。
无名大老远见旺财居然还会这么一手,又惊又喜。摸出两颗神军丹递过去,好一顿安抚道“好了好了,知道了。这不是没受伤吗?毛没了可以再长嘛。有啥大不了的?你看我头发不也烧没了吗?”
旺财见到有好处,连忙接过丹药。然后才抬起脑袋打量无名。看到个大光头,眼睛渐渐弯了起来,露出个嘲弄的神色,打着滚发出“尔啊尔啊”的叫声。
“我靠,你把丹药还我。”无名立马就不乐意了。
旺财嚼都没嚼就把神军丹给吞了下去,还故意打了个饱嗝。昂起脑袋,甩着尾巴向镇子小步跑去。
镇子已经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所幸有旺财这个驴形灭火器在前方开路。
无名冷着脸来到疤脸女子面前,没有说话。
疤脸女子面色朝红,眼中有了几分正常女人的神采。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见无名走来,疤脸女子挤出一个嫣然的笑脸道“你是申的朋友?”
很奇怪,这个一脸刀疤的女子笑起来居然很好看。
无名摇头道“他不叫申,他的名字叫初心。”
疤脸女子咳出一口黑血,凄惨的笑道“初心……好羡慕他。”
随后眼睛直勾勾的瞅着镇中唯一一处没被火雨波及的地方,呢喃道“那是我男人,我是午,他也是午。我们到死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疤脸女子话语中有着无尽的疲惫和落寞,话未说完,已是气绝。
无名低着头,半晌后沉声道“这个狗屁断仙台确实挺没劲的。”
初心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无名的身后,面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
无名沉默了片刻,深吸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见到初心手中提着土狗大小的东西后,眼前一亮。恢复了往日的神彩,笑道“哟,这不是黄大仙儿吗?”
20 佛门谶语
初心把黄皮子往地上一丢,解释道“刚刚在镇子外撞上个贼眉鼠眼的道人,躲在山丘后面看热闹。见到我后扭头就跑,我抓住后就变成这玩意儿了。原来是只黄皮子精。”
黄皮子精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尖细着嗓音道“二位上仙饶命呀,小的真的只是路过。万万不敢对你们生出半分歹意啊。”
无名一脸的玩味“我说黄大仙儿,不在山沟里好好修行,又惦记出来祸害百姓了?”
黄皮子满脸的惶恐“上仙冤枉小的了。小的一心向道,只求窥得一线大道真谛,从来不敢害人啊。”
四周的火焰渐熄,但余温仍在。无名皱了皱眉头,背手往外走。黄皮子自知跑不掉,亦步亦趋的小心跟在后面。
突然听无名道“你当年在徐员外家不是干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吗?怎么就变成从来不敢害人了呢?”
黄皮子精闻言大惊,失声道“上仙认得小妖?”
无名笑容玩味道“当然认得,当年在徐府咱俩有过一面之缘。你还差点成了我的裤头呢。”
黄皮子精打了个激灵,眼珠乱转,隐晦的用眼角余光四处偷瞄。
不会这么倒霉吧?自从上次被清云子揍过之后,回古墓里躲了十年。这才刚出来透透气,又碰上了那煞星的孙子。难道这爷孙俩在这长住了?
无名看这黄皮子眼珠骨碌碌乱转的样子,笑道“不用找了,青爷他不在。对了,你要是敢在我面前整出放屁撒尿那招的话我可真把你做成裤头给我这兄弟穿了哈。”
初心挠着下巴点了点头,认真道,“这季节热了点,天冷的时候倒是不错。嗯,得好了硝制一下,不然太硬了。”
黄皮子精一窜一窜的跑到无名身边,落后了半个身位。听二人言语随意,不像是想要它命的样子。小心道“二位上仙可是有什么需要小妖去做的?只要小妖办得到,一定竭尽全力。”
无名呵呵一笑,赞了声“不错,很上道嘛。我们本来是打算在这镇子落脚的,可惜现在都烧没了。既然你就在附近修行,那借贵宝地盘桓几日如何?”
黄皮子面露为难之色,推托道“小妖的道场是一处古墓,环境阴森。实在不是什么好居所,再加上住着一群小崽子。唯恐冲撞了上仙呀。”
无名嘴角翘起,不这样的话他还不去呢。有化形妖物盘踞的古墓,怎么着埋得都不会是泛泛之辈吧?
无名和初心交换了一下眼神,面色不变道“不妨事,客随主便就好。打扰你们两日就离开了。”
黄皮子万般无奈,只好灰溜溜的领着二人回了住所。
古墓位于一处狭窄的山谷。山谷中枝繁叶茂,花香蝶舞。还有一眼清澈冰凉的泉水,潺潺流动。不时有些小黄皮子从地洞草丛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
在黄皮子精的带领下,三人到了一处长满爬墙虎的石壁前。分开爬墙虎,后面藏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从中透出阵阵凉意,脚下修有一条向下延伸的石制台阶。
无名啧啧有声道“这古墓修的有意思呀,是不是为盗墓贼着想的太周道了点?”
初心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没研究,只管紧紧的跟在无名身后。总之发财的时候别落下他就行了。
通道不深,走了十余丈就探到了底。
底部是个铺满鹅卵石的大厅,蓬顶镶嵌有夜明珠,光线柔和。墙上打满了小洞,小黄皮子在其中钻进钻出,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骚臭气。大厅最内侧居中的位置有个空空如也的案台,案台前像模像样的摆着个蒲团。
无名掩着鼻子四处打量,见大厅里用柳木桩子
摆出了一个聚阴阵。点了点头道“当年徐府院里的阵法就是照搬的这个吧?”
黄皮子精忙不迭地点头道“小妖不懂什么阵法,就依葫芦画瓢的整了过去。这里留存的丹药早就被小妖给用掉了,待了几百年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物件。上仙你看……”
无名没说话,缓步在大厅的四处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片刻后才指了指地上摆的那个蒲团,笑着道“我说黄大仙呀,你可不怎么老实啊。”
初心闻言,上前一把将蒲团掀开。
只见蒲团下面藏着个狗洞大小的窟窿,数只黄皮子正拼命的往里面打洞。它们不停的挖,里面的土也跟着不断的恢复。
无名啧啧道“真够有毅力的了,这么大的洞也不知道是耗费多少个年头的成果。而且一旦停下来,用不了多久地面就会恢复平整吧?这么个挖法,说不准再有个千年万年还真让你们给挖穿了。”
没理会黄皮子精的尴尬,无名背着手走到案台前仔细查探。发现灰尘下隐约刻有一些蝇头小字。
无名轻轻把灰尘掸掉,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声念了出来“南无喝怛那,哆夜耶,南无阿耶……”
当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落下,传出“咔嚓”一声轻响。案台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边倒去,地上缓缓升起一个石台,台子上端坐着一具身披袈裟的风干尸骸。
尸骸身后的墙壁“噗”的一声被震下一层墙皮,露出了一块光滑如镜的墙面。
墙中浮现出一个手拿禅杖,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僧人慈眉善目,眼中含有悲悯之色,向无名会心一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缓缓道“二位施主,我终于等到你们了。”
无名一扯初心的袖口,转头就走“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僧人怔在当场,准备了一千多年的台词都用不上了。忙道“别……别呀。施主,听小僧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呀。”
无名指了指破破烂烂的衣衫,又点了点黑的跟块木炭似的初心道“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大师要化缘还是换个好人家吧。”
僧人忙道“贫僧早在千年前就坐化成了眼前的这具枯骨。哪里还需要化什么缘?只是遵循先贤预言,在此等候有缘人的到来罢了。”
无名顿住脚步疑惑道“那你的先贤岂不是千年前就知道我们要来了?”
僧人露出欣慰之色,点头道“准确的说是一千五百二十年。”说完挥了挥手。墙面一阵扭曲,从中显示出两人一马的身影。
两个宝相庄严的年轻僧人和一匹神俊非凡的高头大马。
无名和初心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身破破烂烂。一个身上带着烧烤后的肉香气,另外一个全身上下只有眼珠是白色的。唯一与画面中人略微相似之处就只有二人被疤脸女子烧出的斑秃发型了。
再转过头看看,赖皮狗一样的旺财舌头从嘴角耷拉出来。蹲坐在地上,正用一条后蹄挠下巴。见二人扭头看它,举着后蹄歪头露出个又蠢又萌的痴傻表情。
无名咽了口口水,指了指自己道“我说,这位高僧。那个……差距是不是太大了点呀?你确定预言里说的是我们?”
僧人的影像重新出现在墙中,轻咳了一声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毕竟这一千多年来只有二位施主牵着狗……马来到这里把我唤醒。”
无名大声叫道“那那,果然是骗人的!你自己都说漏嘴了吧?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僧人幽幽长叹了一声,语气落寞道“难道说又要等上千年?唉……罢了。原本为有缘人准备了几件
东西的……”
无名脚下一顿,随即如同瞬移一般来到墙前。变戏法一样摸出剔骨尖刀,慢条斯理的刮去本就所剩无几的几缕头发。声音低沉道“你在此辛苦守候了千年,既然我们已经来了,怎么能让你再继续等下去呢?把东西交给我,安心的轮回去吧。”
僧人似笑非笑道“施主刚刚才说小僧是骗人的,怎么又改了主意了?”
无名轻轻摸了摸光头,露出个与僧人一般无二的悲悯笑容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僧人眼角微不可见地挑了挑,长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深深看了眼无名,沉声道“幸好贫僧早在千年前便已坐化。否则就算今日不犯杀戒,也会忍不住揍到你妈都不认识你的。”
无名手指在尸骸脑袋上戳了戳,搞的僧人投影跟着一阵晃动。撇着嘴道“说重点呀,再嗦我们可真走了。”
僧人瞬间破功,忙道“住……住手。有几样东西送你,然后你只要去一趟平洲就行了。”
无名手上一顿,疑惑道“这么简单?去平洲干啥去?”
僧人摇头道“贫僧不知,不过有一段谶语需要施主记下。”
无名耸了耸肩,道“玩猜迷吗?什么谶语?说来听听。”
僧人缓缓道“平洲千佛窟,天残镇地宫。一体生双魂,魔笑佛在哭。”
无名闻言如遭雷击。天残和双魂不都是在说自己吗?不会真有什么狗屁的预言吧?
等了半晌。见僧人没了下文,语气不太自然的问道“就这两句?”
僧人双手合十,默默点了点头。
无名翻了个白眼道“东西拿来吧。”
僧人缓缓道“施主自行去取吧,贫僧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南无阿弥陀……”
说完,僧人的身影缓缓在墙面上消失无踪。
石台上坐着的那具尸身无火自燃了起来,化成了漫天的金粉,铺洒一地。墙面荡漾起了一阵波纹,形成一道透明的小门。
无名撇了撇嘴,对僧人不负责的行为颇为不满。
絮叨了一大顿,最后都没说给他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就自顾自的兵解了。
所幸那僧人没有继续逗他玩的意思。无名进入了透明小门后,发现正身处于一个简陋至极的小茅草屋内。在木桌上放着几件东西,每件东西下面都很体贴的压着一张使用说明书。
金环禅杖:千佛窟身份的象征,持杖者等同于主持亲临。累的时候可以柱着走路。切记不要拿来打架,它没看上去那么结实。
无名看了一阵无语。
又拿起一件袈裟。文字介绍与禅杖差不多,不过注意事项上写的是:它很耐磨,但挨起打来依然很疼。
这他妈都是什么鬼东西?
尤其是十卷佛经,上面的介绍居然是:无聊时拿来解闷的好东西。
无名狂翻白眼,这千佛窟的和尚也太不靠谱了吧?
直到最后一件物品,终于让无名眼前一亮。
一颗鸡蛋大小的种子。
种子表面布满了先天生成的花纹,萦绕着一股玄奥的气息。
介绍中写道:芥子纳须弥。此为须弥山颠的菩提树种。内含一方混沌洞府,虽然没什么用,不过总好过露宿街头。
居然是先天法宝!
无名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介绍里的不屑是怎么回事?这还叫没什么用?不比破烂禅杖、佛经强多了?
无名又扭过头来重新打量前面的东西,两眼放光。
这下可能真的是赚翻了。
21 芥子纳须弥
无名从墙面上的光门中走出。守在外面的几位纷纷一愣。
初心一脸的不可思意“你刚才去哪了?”
无名疑惑道“进墙里了呀。我还奇怪你怎么不跟着进去呢。”
初心目光停留在墙上,摇头道“那和尚的尸骨兵解后墙面就恢复了原样,然后你就突然不见了。”
“呃……”无名挠了挠光头道“蹊跷事还挺多呢。”
初心露出个你懂我懂的神色,背过黄皮子精凑上前来。小声道“整着啥好东西了?”
无名长长叹了口气,没精打采道“禅杖,袈裟,佛经,菩提子。”
初心听了大失所望“我还以为鼓捣出这么多玄虚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呢。”
无名掂了掂手里的菩提子,发现这玩意儿根本没法收到纳物装备里。一时有些发愁,说明书里也没说该怎么用啊。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先天法宝,那应该和一般的法器祭炼方式不同吧?不知道血祭行不行?
无名微微闭眼,回想起了绿萝被落宝手扯去肚兜的一幕。精致的面孔上写满了惊愕、诧异和不可置信,胸前弹跳出一抹雪白……
“噗”地一声,鼻血喷涌而出。
无名没有半点浪费,迅速把鼻血涂抹到菩提子上。鲜血被一股浑然天成的气息牵引,顺着菩提子表面的纹理游走,一点点渗透了进去。
一股微妙的联系感在无名的脑海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大厅内狂风骤起,以菩提子为核心,形成了一个灵气黑洞,迫使天地灵气疯狂的向它汇聚而来。
成百上千只黄皮子惊恐地尖叫着往洞外逃窜。初心躲到了旺财身后,旺财两个前蹄死死抱着一根柳木桩子。
“啵”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山摇地动的巨响,只是突兀的发出了一声气泡破裂的声音。
厅内瞬间恢复了平静,处于风暴中心的无名傻愣愣的站着。掌心处静静地放着一颗芝麻大小的黑色种子。
半晌后,无名表情呆滞的深吸了口气,喃喃道“居然缩这么小了!还真是芥子纳须弥呀?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黄皮子精瞪大了眼珠子“啊,啊”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大厅后方的案台和墙壁荡然无存,显露出了一个几乎掏空整座山体的巨大空洞。
初心大张着嘴巴,和驴子此时的痴傻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无名眨了眨眼,心念一动“嗖”的一下又不见了。
下一刻,无名已经站在了先前的茅草屋里。
这下无名的嘴都笑歪了,摸了摸护腕,自言自语道“菩提子放不进我的纳物装备里,不过别的纳物装备可以带到这里来。这就是差距呀……不过想想也是,连我都能进来。应该超脱阵法的限制了吧?”
和当初第一次上抵流锋时一样。无名眼中放光,东摸摸,西看看。觉得什么不起眼的东西都透着说不尽的新奇。
出了茅草屋,门口长着一颗老茶树。树下开垦了一小片菜圃,种着水嫩嫩的小白菜。有个八成新的锄头扔在菜圃边上。一旁木墩上放着一壶茶和两个茶杯,其中一个杯子是空的,另外一个倒满了茶水,还是温热的。
无名一时有些疑惑。不是一千多年没人用过了吗?难道这些年时间都是静止的?这种感觉……好像有人在千年前邀请他对饮一样。
无名端起茶水闻了闻,又轻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有点微苦。不是什么灵草仙茶。应该就是从老茶树上随手采下来的。
其它地方是一片黄沙,没有边际。脚下好像是个悬浮在空中的圆球,无论往哪个方向跑,千丈之后就又会回到原地。
天空虽然也是碧蓝的,却没有云彩和日月星辰。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映照进来的光源。
无名咂巴咂巴嘴,自言自语道“那我该怎么出去呢?”
心念一动“嗖”地一下回到了山腹大厅之中。
初心和旺财正瞪着眼珠子的凑过来察看情况,黄皮子精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
见无名凭空的又变了出来,都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大叫着又躲了回去,紧紧抱住柳木桩子抻头张望。
经过这一来一回,无名大体知道菩提子的用法了。小心地放到锦盒里贴身收好,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黄皮子精硬着头皮凑上前来,有些不甘道“上仙,这东西我们一族守护五百多年了。你……就这么取走了,不太好吧?”
无名心情大好,问道“你懂佛法吗?”
黄皮子精一怔,摇了摇头“这跟佛法有什么关系?”
无名笑道“这是佛家的东西。你不懂佛法,自然就与你无缘。那你识字吗?”
黄子皮精又摇了摇头“山野小妖,没机会识文认字。不然那僧人的影像早就唤出来了。”
无名挑起嘴角道“也就是说你连学习佛法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你知道我刚刚用了什么方法离开又回来的吗?”
黄皮子精底气不足地再次摇头。
无名用教训的口吻道“所以说与你无缘啊。别说你们守护了五百年,就算五千年、五万年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啊。”
黄皮子精略微思索后,请教道“那敢问上仙,如何才能与佛有缘?”
无名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神情,指了指自己的光头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发型很重要!”
初心凑上前来,二话不说就对无名一顿上下其手的乱摸。
无名没好气地拍开初心的手,怒道“干啥玩意儿?我对爷们儿可没兴趣哈。”说完,狠狠的瞪了一眼举着前蹄的旺财,警告道“对驴也没兴趣!”
黄皮子精小心道“上仙,我们……”
无名大手一挥,打断了它的话。指着身后的大洞道“行了,你瞧这大殿,比你们之前住的地方宽敞了不知多少倍。这种遮风挡雨、冬暖夏凉的好住处我都要嫉妒死了。念在你们守护佛宝多年的份上,我再给你们布置个聚灵法阵。这个对你们而言才是最合适的。”
黄皮子精默然,彻底放弃了纠缠下去的念头。拳头大说什么都有理。
阵法布置的很快。
无名身上就有现成的阵盘。而且无名打造的所有法器几乎都铭有聚灵法阵,布置起来可谓是轻车熟路。一柱香不到的功夫就全部搞定了。
此间事了,再没了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回到山谷的时候,十几只黄皮子人立着站成了一排,体形比其它黄皮子要大上不少。
无名见这阵仗,微微一愣。再看一脸忐忑的黄皮子精,随即心中了然。
清了清嗓子,笑道“诸位颇具慧根,体内的灵力不俗,修成人形指日可待。不过须得记住:世上虽无善恶之分,却有好生之德。莫要辜负了守护佛宝所积下的这份因果。”
黄皮子精大喜,带领一众黄皮子躬身行礼。而后跑到前面带路送行,一直送出了山谷。
没有谁会想到,无名今日的随手之举造就了一个黄皮子的修行圣地。在这里修行有成的黄皮子灵智健全,与人为善。甚至有一些会守护一方安宁,享受百姓烟火。而它们无一例外,都有个铮亮的光头……
无名二人回到化作一片焦土的阜丰镇。收回了屁大点忙都没帮上,差点被遗忘在此的蜂尾。叹气道“看来老包在阵法融合前是没法拿出来用了。”说完,下意识的摸了摸光头,把蜂尾丢进了护腕里。
沉默片刻后,无名咬了咬牙,使劲抖去一身恶寒,指着初心的鼻子骂道“你小子看够没有?老子忍你一路了。再这么盯着我看,当心毒瞎你。”
初心没去计较无名的粗话,而是问道“我虽然拿不出灵石,可好歹见识过两块。你布阵
用的至少是中品吧?”
无名微微仰头,鼻孔对着初心,得意道“唉哟?有点见识呀,居然还认识中品灵石。”
初心对无名故意做出的鄙夷神态视而不见,继续问道“虽然没法子用金钱衡量,不过真拿去卖的话,怎么着也值一万两白银吧?”
无名挑着眉头得瑟道“只多不少,你要是用这个价卖中品灵石,有多少我收多少。”
初心冷哼一声,怒道“那你小子也不缺钱呀!平时咋跟我在一个大钱的问题上都能讨价还价的算计老半天呢?用你点破药还想着坑老子一笔,闷声发完大财屁都不放一个,你咋那么抠呢?”
无名底气弱了几分,争辩道“你不是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吗?”
初心一时气结,没好气道“少废话,那和尚不是说了吗?有缘人是两人一马。你不会把好处都全占了吧?”
旺财的驴脑袋挤了过来,煞有介事的一个劲点头。
无名盘腿坐下,把东西连同说明书一起取出来,摆在地上道“菩提种子我已经祭炼了,其它的都在这。你看好哪个随便挑吧,全拿走也没关系。”
初心和旺财瞪大了眼睛一样样的检查了个遍。对着阳光照,鼻子闻,舌头舔。结果都没能发现任何的异样,都只是普通东西而己。尤其是那十卷佛经,上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
初心大失所望,冷哼一声道“这些都是我的了,你先帮我收着。”
无名斜着眼道“一天一个大钱的保管费哈。”
初心恶狠狠的瞪了无名一眼,怒道“呸,老子不要了,你小子死钱眼儿里得了。”
无名嘿嘿一乐,把东西都收了起来,劝慰道“其实你也别贪多,飞刀就够你玩一阵子的了。要那么多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做事得专一。”
初心呲着牙用小拇指挖耳屎,不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没有说服力呢?”
无名嘿嘿一笑,取出锦盒。拽着初心的衣服卖弄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嘶拉”一声,无名孤零零的站在茅草屋里,手里扯着半截袖子。
“嗯?不能带别人进来?”无名挠了挠头,一脸的意外。
再次回到外面时,初心一条白花花的手臂显得格外的扎眼,脸更黑了。
无名尴尬的把袖子递了回去,道“没事,这样也挺好看的。缝缝照样穿。”
初心呸了一口,没好气的把袖子抢了回去。问道“你打算啥时候动身?”
无名把兵匣收到菩提子中,又把安乐椅在旺财身上固定好“现在就走呗。”
初心盯着无名道“我是说平洲。”
无名白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脑子没病吧?我去平洲干什么?”
初心认真道“你不是答应那僧人了吗?”
无名不太自然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了?只是没拒绝而已。”
初心深深看了一眼无名,突然道“害怕了?”
无名理所当然道“废话!突然蹦出个死了一千多年的老鬼魂,说你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然后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把你往另一个洲忽悠。你不怕?”
初心淡淡道“一体生双魂,魔笑佛在哭……你怕的是这个吧?”
无名身子一顿,悠悠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初心点了点头,语气坚定道“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那僧人等了你一千多年,不能让他的苦心变成个笑话。有些东西总是要去面对的,你不可能逃避一辈子吧?我陪你去。你要是成了魔,我帮你杀了他。”
无名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语气十分真挚。笑了笑,道“初心”
“嗯?”
“你要是个娘们儿就好了。”
“妈的,你给老子死远点……”
22 二狗回村
密林灌木之中,一道黑芒一闪而逝。
没有带起破空之声也没刮碰到任何的东西,在树丛中灵动异常地穿梭,像一尾在水中嬉戏的游鱼。
“咔哒”一声轻响,黑芒绕了一大圈后插入初心的臂甲之中。
无名挖了挖耳屎,轻轻一弹。对初心道“不错呀,我要是能有你一半勤快,现在都该天下无敌了。”
初心斜瞥了眼无名,揶揄道“这话倒是不假,你脸皮上的功夫就有点天下无敌的意思了。”
无名充耳不闻,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打算啥时候练第二刀?每柄刀的操控方法都是截然不同的,两柄刀之间还有元磁牵引。双刀同出,难度和威力可都要提升十倍不止哟。”
初心用两根手指捻出第二柄飞刀。犹豫了一下,又收回去,淡淡道“不急,我先夯实基础再说。”
无名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即道“对了,前面没多远就是我的村子了。都是我的长辈,你别见谁都摆一张死人脸哈。”
初心翻了个白眼“你的村子?”
无名理所当然道“当然了,这村子我罩着的。”
初心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无名,摇头感叹道“你这臭不要脸的程度真是达到一定境界了,在下甘拜下风。”
无名自信地笑道“等进了村你就知道我多受欢迎了。”
初心讥讽道“真那样的话,那这村里的人也聪明不到哪去。”话音未落,身体猛的一顿,脚下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周围两尺范围的落叶轻微的一颤。
见初心想要仗着身法跳开,无名连忙喊道“别动!你快不过它的,这种兽夹子一提腿就打上了。得找东西压住才行。”
说完从旺财背上跳了下来,掰了一截手臂粗的树枝递给初心。
初心深吸了口气,把树枝小心抵在脚下的活销上,然后才把腿慢慢的收回。退出后手腕轻轻一抬,“啪”的一声,树枝被合拢的兽夹给打成了两段。
无名四下打量,轻声道“小心点,咱们可能进到狩猎区了,估计这附近还有别的夹子。”
初心面露谨慎之色道“是个高手,隐蔽性很高。”
无名捡起块皮球大小的石头。用力甩出,让石头贴着地皮滚了出去。
“嘣”的一声,一个绳套猛的从地上弹了起来。被一颗压弯的根枝狠狠甩上了半空。
无名挑了挑眉毛,露出个得意的神色道“看到没?这就是我们村设的陷阱。不比你们刺客的差吧?”
话还没说完,“轰隆”一声,两根布满尖锐木钉的擂木从树上砸落下来。
躲过擂木后,初心阴阳怪气道“你确定这些陷阱不是冲咱俩来的?”
无名耸了耸肩道“他们又不知道我要回……咱俩要从这来。”
初心给了无名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揶揄道“你的村子哈?”
无名理所当然道“我不在嘛,他们当然得学会保护自己了。”
“哐”
两块门板大小的夹板突然毫无征兆的从无名的脚下弹起合拢。幸亏无名的反应和身法够快,险之又险的闪躲到了一旁。
瞅着夹板上犬牙交错的木钉,无名擦把冷汗道“这个……有点过份了啊。”
旺财被刚刚那一下子给惊到了,尾巴紧紧的夹在两腿中间。一门心思快点离开这个事非之地。撒开蹄子就往前冲。
无名连忙追了上去,焦急地喊道“回来
,旺财。别乱跑!”
“咔……咚……轰隆……啪嗒”
越往前跑,越停不下脚步,陷阱也越密集。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花样和种类层出不穷。每次惊险万分的躲避过一个陷阱,总会触发出更多的。两人一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整片树林如同开锅了一样。
逍遥步发挥到了极致,无名脸色苍白地惨嚎道“这都什么鬼东西?不至于吧?”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升起一张大网,把无名和旺财一起兜了进来。
旺财的大屁股刚好坐着无名的光头上,把他的脸死死挤在网眼处,挤出好多个田字出来。
无名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发力就要把网扯烂。结果发现手指竟然难以弯曲,一股无力感从四肢蔓延过来“我靠,有麻药……”
初心面色冰冷,脚尖在树冠之间连点。飞身靠了过来,才刚落到地面。脚下就“嘣”的弹起一个套索,猛的把他倒吊了起来。
初心冷哼一声,去摸飞刀。
“啾啾啾”数声轻响,几根细小的木钉射到了他的身上。初心只来得及拔掉两根,便觉得一股汹涌的倦意涌来。眼珠一翻晕了过去。
意识恢复的时候,两人一驴已经被捆成了棕子,丢在一块空地上。
初心和无名都被剥的只剩下了裤头。
几十个村民围观怪物似的,隔着一丈远的距离指指点点。
见初心醒了过来,人群中走出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用手杖在他身上戳了戳,一脸戒备地问道“会说人话吗?”
初心冷着脸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男人回头对村民们摊手道“不会说话,可能是什么地方流窜过来的精怪。”
一个壮硕的汉子双手拄着猎叉,憨憨地问道“这玩意儿能吃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等会打杀掉就知道是什么变的了。说不准能出不少肉。”
初心没好气的踹了一脚憋着笑装昏的无名,低声怒道“笑,再笑就让人吃了。”
中年男人猛的往后一跳,身体微蹲摆了个防御架子,手杖横在胸前道“哎哟,说话了。这玩意儿已经成气候了。”
“噗……哈哈哈”无名实在是忍不住了,大笑起来。
一众围观的村民“哗啦”一下齐齐退出了五六步。中年男人腿脚麻利的躲回到人群中,喊道“这只更厉害!”
“咣咣咣”不知是谁急促地敲起了铜锣。附近的村民听到后纷纷拿着鱼叉棍棒赶了过来。
无名双臂发力,崩断了身上的绳子。又慢条斯理的去给初心松绑,歪着头道“我说村长,你咋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呢?”
村长从人堆里探出个脑袋,色厉内荏道“你是何方妖孽,怎么认得本人?”
无名松开初心后,又去解旺财的绳子。打趣道“哟呵,还何方妖孽呐,你唱大戏呢?”
初心冷着脸扫视越来越多的村民,压低嗓音牢骚道“我就说这的人聪明不到哪去吧?”
无名不动声色道“少废话,先前是谁被吊起来的?还好意思说自己当过刺客呢。”
初心“切”了一声,顶了回去道“说的好像你没中招似的。”
这时一只老狗的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一瘸一拐跑到无名身前。先是嗅了嗅,然后摇着尾巴亲昵的哼了两声,用脸在无名腿上使劲蹭了蹭。
“老黑,快回来!”
一名柱着拐,两鬓斑白的汉子急切的
招呼老狗回去。另外一只手在老旧的猎叉上握的死死的。
无名摸了摸老狗的脑袋,抬头道“张伯伯,你腿怎么了?”
张猎户听无名这明显是熟人的口气,疑惑到“你是?”
无名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道“我呀,二狗。”
此言一出,交头接耳的村民瞬间没了动静。
片刻后“哗啦”一下,散去了一多半的人。边跑边扯着嗓子喊“二狗回来啦,二狗回来拉。”
无名对初心得意道“看到没?”
村里一阵鸡飞狗跳。挨家挨户都飞快的收起晾晒在外面的肉干,玉米,山芋片。“哐哐”把门窗关好。
初心重重的“嗯”了一声“看出来了,你确实挺有名的。”
张猎户拄着拐杖快步上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无名。半晌后才大喜道“嘿,真的是二狗啊,回来了好呀。大伙总念叨你呢。”
村长眨巴着眼睛凑了过去,隐约能从无名脸上找出一点小时候的模样。懊恼道“唉呀,你回来干什么?村里可没有余粮给你糟蹋。真是祸害啊,一回来就毁了大伙辛苦布下的陷阱。”
无名摸了摸鼻子,难得不好意思起来“那个……村长,你先把衣服还我俩。俺现在是大人了,不能光着身子到处跑了呀。”
村长“呸”了一口,指了指堆着衣物的木筐,警告道“村里正闹饥荒呢,你别糟蹋东西啊。”说完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初心,痛心疾首道“瞅着水光溜滑的,咋就跟他混一起呢?”重重叹了口气,柱着手杖急匆匆回家藏东西去了。
无名对张猎户挤出了个有点勉强的笑脸,边穿衣服边道“张伯伯,你的腿怎么了?”
张猎户晃了晃齐膝而断的左腿,叹了口气道“上山摔的,有几年了。别愣着了,一会去我家吃饭去,让我婆娘杀只鸡。”
无名讶异道“张伯伯,你终于讨到婆娘啦。”
张猎户把手中的猎叉朝无名头上虚晃一下,笑骂道“臭小子,你把‘终于’两个字给我咽回去。”
无名嘿嘿陪着笑脸“张伯伯,是哪个不开眼的婆娘敢嫁给你呀?”
一提到这事,张猎户就忍不住的得意。笑道“原先村西头养鸡的大妹子。”
无名张大了嘴,惊讶道“刘寡妇跟你过了?”
张猎户敲了一下无名的光头,连着呸了好几口。没好气道“别没大没小的,得叫大娘。我这活的好好的呢,什么寡妇?”
无名做了个鬼脸,一副嬉皮笑脸的孩子模样。
三个脸上挂着鼻涕的孩子“啊啊”叫着追逐打闹。见到几人后全闭上了嘴,乖巧的站在道旁。把手里的苞米糖藏在身后,怯生生的得行注目礼。
无名嘴角抽了抽,疑惑道“张伯伯,当年我离开时这些娃娃都还没出生吧?也知道我?”
张猎户露出个古怪的神色,笑道“你虽然没在村子,可这里一直都有你的传说呀。”
无名闻言扬了扬头,用肩膀撞了一下初心。得意洋洋道“厉害吧?”
初心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身后,感觉村里的人跟无名有点像。精神都不咋正常。
至于无名留下了什么样的传说……
临江村与世隔绝,稀罕事也不多。孩子听得最多的故事还是当年清云子大战人熊的桥段。开头往往是:咱们这曾经是个富饶的村子。直到有一天,老村长收养了个叫二狗的男孩……
23 宁静的村庄
有村长那副大嗓门,家家户户都把吃的东西收了起来。
向来夜不闭户的村子顿时如临大敌。
刘寡妇守在院门口,大老远就能看到她抻着脖子的身影。
无名差点脱口而出‘刘寡妇’。顿了顿之后,还是别扭至极地叫了声“大娘。”
刘寡妇轻哼了一声,冷着脸快步走上前。扭住无名的耳朵往上一提,斥责道“你这娃子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死哪个旮旯了呢。连个招呼都不打,一跑就是十年,上哪祸害人去了?”
无名踮着脚尖,龇牙咧嘴的求饶道“疼疼疼,轻点啊大娘,要掉了。”
张猎户宠溺的对刘寡妇道“好了,下手没个轻重。孩子才刚回来,快去整点吃的。”
无名见刘寡妇终于肯松手,捂着耳朵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初心道“这是初心,我哥们儿。”
张猎户呵呵一笑“小兄弟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二狗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初心连忙道“没有没有,他帮我多一些。”
张猎户眼中满是欣赏之色,笑道“多懂事的孩子呀。都别在门口傻站着了,快进屋吧。”
无名见刘寡妇忙着杀鸡去了,凑近张猎户挤眉弄眼道“你俩咋勾搭到一块的?”
“啪”张猎户一把掌拍在无名的光头上,没好气道“什么勾搭?说话没大没小的。瞅对眼了就搭伙一起过了呗。”
在屋里落坐后,张猎户先给两人倒了碗水,然后把拐棍往根一放。拍了拍断腿道“有一次在山里撵一群獐子,失足掉砬子下面去了。虽然捡回条命,不过也少了条腿。那阵子多亏大妹子照顾了,一来二去我俩就对上了眼。我不嫌她死了男人,她也不嫌弃我断了条腿。真说起来,用一条腿换个婆娘我还赚了呢。”
无名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和多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问道“不能上山,日子不怎么好过吧?”
张猎户笑道“还行吧,早年存了些皮子,冬天冻不着。平日里乡亲们东家一口西家一顿的,也不怕饿着。后来跟她一起养鸡,日子慢慢就好起来了。闲时教一些狩猎设套的手艺,大家猎到东西都会分一些过来。”
无名惊讶道“对了,我俩来时的那些陷阱都是大伙设的?咋那么密实呢?”
张猎户叹了口气道“连着几个月不下雨,眼瞅庄稼要欠收了,得存些粮过冬呀。附近的猎物要么跑远了,要么猎光了。你们来的那片林子,大伙原本是打算把一群狍子往那赶呢。”
无名疑惑道“咋不去打渔呀?鱼汛不是还没过呢吗?”
刘寡妇捧了个簸箕进屋,里面装着几个榆树钱和苞米面混到一起烙的大饼子。轻声道“江里来了只妖怪,见船就拱。现在已经出不了船了。幸好不吃人,没闹出人命来。大伙只能在岸边抓抓小鱼,根本不好干啥的。”
无名和初心对视了一眼。问道“什么样的妖怪?”
刘寡妇扬了扬手,又到厨房忙活去了。张猎户道“听乡亲说是只像鱼又像鸟的怪物。有一对灰色的翅膀,脑袋是白色的,鸟喙一样的嘴,褐色的鱼鳞带有青色的斑纹。叫起来的声音像野鸡。”
初心见无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知道是什么吗?”
无名皱着眉头道“听起来有点像文鳐。”
张猎户疑惑道“文鳐?是什么东西?”
无名回忆道“书上说,是早在大陆破碎之前就存在着一种上古异兽。肉的味道像水果一样酸甜可口,吃了能稳固人的神识。胃囊里有一种叫作富土的东西,只
要一点点就可以让庄稼大丰收。不过这玩意儿应该生活在海里才对,怎么跑到嘉育江来了?”
张猎户掰了一块大饼子往嘴里塞,示意无名二人也吃。含糊道“这离入海口也就三百多里,大概是逆流游上来的吧。咱不奢望逮来吃,只要想法子赶走就行。”
刘寡妇端进来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山野菜和鱼皮煮的汤。往桌上一放,照着张猎户拿饼子的手就是一巴掌,没好气道“还有菜呢,你急什么?”说完对无名道“真有那个什么富土,不知道鸡吃了管不管蛋。”
无名嘿嘿一笑,点头道“肯定管呀,保证下蛋比拉屎还痛快。”
刘寡妇白了他一眼,连着呸了好几口道“饭桌上呢,也不嫌埋汰!”
无名离开了十年,不过和张猎户两口子一点都不生分。说说闹闹气氛融洽。
刘寡妇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把丰盛的饭菜摆满了桌子。
张猎户“嗯?”了一声问道“怎么这么多?”
刘寡妇坐下来,夹了个鸡腿放到无名碗里道“王麻子拎了二斤猪头肉,村长送来了半斤木耳,还有铁头拿了些咸鱼过来。说是二狗回来了,主动送点吃的,省着他跑去人家糟蹋东西。”
张屠户嘿嘿乐了,摇头道“一帮属鸭子的,嘴硬。”
无名哈哈大笑,摘下腰间的青铜葫芦摇了摇,神秘地笑道“我这有好东西哟,今天咱们喝个痛快。”
一顿酣畅淋漓的家宴后。
张猎户钻桌子底下,抱着刘寡妇的腿闹着让她唱小曲。刘寡妇也不含糊,脱了鞋用两只大脚板在他脸上打着拍子唱起了渔家小调。
唱着唱着桌下传来了酣声,刘寡妇也垂着脑袋睡了过去,口水拉成一条亮线挂在嘴角。
初心保持着刺客的习惯,就算被无名强灌了几口酒也依然清醒。
眼看着无名小心翼翼的把刘寡妇和张屠户扶上床榻,轻声道“打算留下来长住了?”
刘寡妇把腿扔到张猎户的肚子上,脸使劲往他的肩头凑了凑。
无名微微摇头,眼神柔和道“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再离开后恐怕很久都不会回来了。我想记住这些脸。”
初心长呼出一口气,道“我觉得这儿不错,留下来也挺好。”
无名有些意外,看着初心道“怎么?不逼着我去平洲了?”
初心无所谓道“回来以后呗。”
无名轻轻“切”了一声道“出去走走?”
两人捡桌子洗碗,又把屋子打扫了一下,然后并肩往江边走去。
和一帮熊孩子玩成一片的旺财远远站住眺望了一眼,摇晃着脑袋没跟上来。
无名怔怔的望着不再刺眼的夕阳,轻声道“这里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渔村了,村民之间会拌嘴,会骂街,也会打架。可不管闹的有多凶,家里有好东西的时候还是会想着分一点过去。我以前在村里是个人人喊打的小魔头,不过从来没人跟我较真。”
初心静静的听着,没有吭声。没想到乱世中还能遇有这样一个地方。这种安宁的生活他连作梦都不敢想。
无名坐在江滩上,挑了颗扁平的石子在江面打出一连串的水漂。
望着水面的涟漪,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道“不怕你笑话我自不量力,我希望这样的村子能多一些,百姓已经苦的够久了。现在海外的蛮子又跑来插一脚,我得把这些吃人的鬼东西赶出去。”
初心深深的看了无名一眼,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我没那么大的抱负,以前就只想着接大单子,如何干掉目标。后来你帮我拿
掉噬心蛊,我的愿望就变成了过上安稳的日子。当然,得先掀掉断仙台才行。”
无名嘴角翘起,调侃道“你不是还要杀那个没名吗?”
初心嗯了一声道“答应下来的事情就要做到。我本以为你是那个无名呢,打算违背一次原则。到了村子才发现,你真的是二狗。”
无名一脸的古怪,点头道“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夕阳把江面渲染成了一片波光粼粼金红。
初心赞叹道“真漂亮呀,我从没这么安静的看过夕阳。”
无名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道“我反正是没什么感觉,从小就看惯了。”
初心抱着一条腿,把下巴垫在膝盖上。怔怔地盯着江面,突然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无名淡然道“入军伍,把蛮子赶出去。要是没死的话,就去一趟平洲。我还想去滇洲瞧瞧。我说,世界那么大,你不想去看看吗?”
初心眉毛挑起,讥讽道“入军伍?你一砍人就流鼻血,可别一场仗没打完,自己先挂了。”
无名一脸的无所谓道“谁说入了军伍就是要砍人的?我可以去做个伙夫呀。”
初心啧啧有声地评价道“目标很不靠谱,行为很接地气。你咋不去给蛮子当伙夫呢?至少还能下个毒啥的。”
无名正要接话,突然耳朵动了动。猛的坐了起来,瞳孔中一圈金光浮现出来。
夕阳余晖被山体阴影替代的那一瞬间,江面传来“哗啦”一声轻响。
一条七八丈长的庞然大物,展开蝙蝠翅膀一样的肉翼贴着水面飞了出来。
像是硬生生把鱼和鸟拼接到了一起。明明有个金鱼的身子,却偏偏长了个鲜红的鸟嘴,身体下方还有一对鹰一样的利爪。
初心即便眼神不如无名,也能看到水面上有个大东西在盘旋。惊声道“这就是那玩意儿?”
无名点了点头“还真是和文鳐的描述一模一样。看来很走运呀。”
初心眼中放光道“它身上有好东西?”
无名嘿嘿一笑“很好吃,是最顶级的食材。”
初心失望道“就这些?”
无名嘴角翘起“你不吃?”
初心感觉在无名面前矜持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嘿嘿笑道“吃,干嘛不吃?”
无名耸耸肩道“那还等什么?动手吧!你来抓,我来做。”
初心脸一下子绿了“那你叫唤啥?告诉你啊,我可不会游泳。”
无名长叹了口气,把蜂尾从护腕里取了出来。
蜂尾刚一取出来,包吞天的大嗓门就嚷了起来“主人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把我扔到纳物法器里和当药丸子有啥区别?”
无名淡淡道“没法子,不收起来的话没地儿放。”
包吞天嚷嚷道“你不是一向把剑收到发……疑?你怎么变秃瓢了?哈哈哈,秃瓢!”
无名黑着脸道“少废话,阵法融合怎么样了?能腾空了没?”
包吞天声音略微低了一些,“主阵法还没融合完呢,下一个就融合御空阵。”
无名叹了口气,斥道“笨死你得了,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玩意儿?连正常使唤都耽误了!”
没给包吞天反驳的机会,无名往护腕上一丢。对初心道“喏,我的飞剑用不了了。好歹你还有把飞刀吧?”
初心微张着嘴,一脸的不忿“我靠,真的假的?我用飞针的时候你用飞剑,等我用上飞刀的时候你的剑又开口讲话了?太没天理了吧?”
24 初哥
无名和初心确认目标后没在江边多待,早早回去制定计划了。
捕猎文鳐这种事凭他俩是真干不来。
无名的水性一般般,在湍急的江水中勉强淹不死自己。初心压根就是个旱鸭子,似乎在儿时留下过什么阴影,水一没到大腿根就跟要他命似的瞎扑腾。
俩人没有回张猎户家,而是厚着脸皮到村长家睡了一宿。
谁让村长家宽敝呢?
第二天一大早,在菜窑守了一宿的村长顶着俩黑眼圈,扯着大嗓门把村民都召集了过来。说是找到了干掉怪物的方法,让大伙都来帮忙。
话音一落,引起了一片叫好声。
无名拿出连夜画出的图纸,让大伙照着整,越多越好。
初心一瞅图纸,愣了。“这不是蛮子的攻城弩吗?你怎么整到图纸的?”
无名神秘一笑,得意道“某人躲树林里自残的时候,我在蛮子营地侍了两天。这玩意儿我还拆装过呢。”
初心撇嘴道“这可是军队的配置,小渔村就能整出制造材料来?”
无名自信满满道“攻城弩虽然厉害,但结构并不复杂。村子的木头虽然差一点,不过我有解决的办法。”
接下来初心算是见识到村民的彪悍之处了。
临江村的村民或许是没有和外界接触的关系,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无论是体质还是耐力都要比外界百姓强悍的多。
一群人在山上砍伐木材。
坚硬如钢铁的柞树,一个汉子仅用半柱香的功夫就能放倒。然后除去枝丫,用粗麻绳在大头上打个扣。俩人就能把大海碗粗,三四丈长的木头拖回村。
人多力量大。才半天功夫,村子里就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木料。拖回的木料刮去树皮,以井字型堆积起来,中间再生起火堆烘干。
然后再由村里几个懂木匠活的汉子完成进一步的雕琢任务。
打铁铺子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铁匠铺子里堆了一地的犁头铲子。不但无名在里面忙活,老李头和他儿子也“丁丁当当”地敲个不停。打出来的东西像模像样,不比无名逊色。
初心被硬拉着加入了女子大军之中,和姑娘们混在一起搓弩弦,蒙兽皮。
只怪他生了一副连无名都嫉妒的俊逸脸庞,说话处事又彬彬有礼。让整天对着糙老爷们儿的村姑都春心萌动。一个个毫不避讳地狂抛媚眼,砸地初心晕头转向。
送来的秋波初心可以假装没看到,低头干手里的活。可姑娘们瞅他的时候还总是下意识地添嘴唇,咽口水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打算用强吧?真被用被强的话,要不要反抗?
无名每次听到姑娘们挤着嗓子喊‘初哥’,都少不了一顿没心没肺的嘲笑。嘲笑完了难免要酸溜溜地腹诽一句“这帮娘们儿都瞎吗?”
村长的协调能力很强,大家各有分工,高效的惊人。不过大伙都觉得村长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光看越来越重的黑眼圈就知道了。
四架攻城弩终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成功亮相。
这也是集全村之力在短时间的制造极限了。
造出的弩比蛮族用的要小上一号。弩臂只有一丈多长,夹了两层韧性十足的钢板。弩矢也要小上一些,形状和尾羽略有改动。
当攻城弩在试射中把一棵木桶粗的大树拦腰射断时,全村爆发出了一片震天的欢呼。
没有耽搁时间。
试射成功的当晚,村民就迫不及待的聚集到了江边。十多艘渔船都点起了火把,向文鳐出没的地方划去。
无名和初心没去参合,蹲在岸边远远的看热闹。
初心使劲眯了眯眼,夜色下还是看不真切。不由的问道“你不担心他们?”
无名叼着草杆,全神贯注的盯着江面上的动静。平静道“有
什么好担心的?大伙水性都不错,带的家伙也够劲。你可别瞧不起一帮渔民,他们机灵着呢。再说还有旺财接应,保管万无一失。”
初心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了两道轻微的弩弦声。无名突然跳起来,大叫道“啊哈,中了!”
初心被无名突然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问道“什么中了?射中水怪了?”
无名眼中金芒闪烁,兴奋道“这玩意儿我只在书里见过,还真不知道什么味儿呢。这下真有口福了!”
初心悠悠叹了口气,道“好像咱俩的关注点没在一个地方呀。”
渔舟拖着文鳐划回岸边。
没有想像中的拼死搏杀,也没有电闪雷鸣的大战,就好像大伙是去江中心取回件东西一样简单。
文鳐到了近处更显得体型硕大异常,足有七八千斤重。身上有两处皮肉外翻的巨大伤口,散发出一股清甜的气味。
无名上去检查了一番,笑道“果然和书上描述的一样。”说完,就先上前把文鳐的腹部剖开,摸索一阵后,从肚里掏出一个西瓜大小的囊泡,里面包裹着黑呼呼的烂泥。
村长探头瞅了一眼,嫌弃道“这是粪包?赶紧扔了,怪埋汰的。”
无名把囊泡硬塞到村长手上道“这可是好东西,文鳐身上最值钱的就这个了。”
王麻子把杀猪刀磨的锃亮,正不知道从哪下刀。闻言问道“狗子,这是啥玩意儿呀?”
无名瞅了眼越来越胖的老光棍,笑道“这叫‘富土’,只要用水调匀一丁点浇到地里,就能保证这块地十年的丰收。”
村长闻言紧了紧手上的囊泡,做贼似的左右瞅了眼,然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先帮大家保管着哈,回头谁家种地就到我那领去。”
这时江面上以极快的速度分开一条水线,“哗啦”一声,旺财从水里钻了出来。
甩干身上的水后,走到无名面前。献宝似的放下两颗拳头大小的赤红色果子,果子的根部扎在一截水草里。
初心捡起来掂量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这又是啥?”
本来没指望有人应答的。
没想到无名还真知道这东西“这叫红藻,是文鳐最喜欢的食物。别看文鳐长的大,它可是素食动物。之所以不让船在江上捕鱼,应该就是为了保护它的水下农场。”
一个汉子问道“以前咋没见过这东西呢?”
无名不太确定道“大概是文鳐带来的吧,书上对这一块的描述也不是很清楚。”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二丫伸手接过果子闻了闻,道“看着挺漂亮的,这果子人能吃吗?”
无名把剩下那颗也塞到她手里,道“当然能吃了,以后咱们打渔的时候尽量别破坏这些红藻。采回来晒干了可以当粮食储备起来。”
二丫长得像他爹。圆脸盘,笑起来显得格外憨厚“二狗哥不愧是出过村子,见识过大世面的人,连这都知道。都快赶上俺家初哥了。”说完,转头望向初心,颇为大胆地抛了个媚眼。
初心摸了摸鼻子,假装没看到。把头别到另外一边,对着文鳐摆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无名笑容玩味道“初哥呀,要不你就留村里长住得了。你看咱村的婆娘:大胸脯,大屁股。保证给你生一大窝带把的。”
话音一落,响起一片善意的大笑。姑娘们也满含期待的望向初心。
初心轻轻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这个鸟鱼怎么处理?”
无名翻着白眼“切”了一声,道“还能怎么处理?吃了呗。骨头别烤了,卤好存起来,青黄不接的时候拿来救急。鸟嘴给我留下,其它地方大伙分分,想咋吃就咋吃。”
趁着新鲜,村民欢天喜地的分享起了战利品。
鲜美的鱼肉就不用说了,不带一点腥气,生吃也可以。味道酸酸
甜甜,像熟透的山梨。鹰爪勾做成了首饰给孩子们戴在脖子上辟邪。巴掌大的鱼鳞用油炸一下,成了村子里最受欢迎的零食。至于那对宽大的肉翅,做了几面围猎用的小鼓。剩下坚硬的骨头都用于打磨成鱼钩,鱼叉一类的东西了。
不过最让大家开心的是,终于又可以打鱼了。
两天后
无名叼着草杆,眯着眼打量刚刚用雷击木雕刻出来的指环,戴到左手食指上刚刚合适。指环的样式普通,内侧镶嵌着黑芝麻一样的菩提子。
之前如果有这戒指在手,被陷阱网住的时候就可以马上躲到芥子空间去了。也不至于以当时那副狼狈样子出现在村民面前。
心满意足的戴好戒指,无名又掏出切割一半的文鳐嘴细细研磨起来。
二丫穿了套新衣服,头上戴着花环。远远见到无名,跑过来询问道“二狗哥,见到初哥了吗?”
无名的草杆从嘴角右边滑到了左边,耸了耸肩,给了她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二丫咬了咬嘴唇,嘀咕道“能跑哪去呢?肯定是躲那几个没羞没臊的婆娘。”说完,一跺脚,小跑着离开了。
无名望着二丫的背影赞道“多好的姑娘呀,大胸脯,大屁股。这是今天第几个了?第五个跑我这来找你的婆娘了吧?”
无名的身后没有一个人影,却听初心冷哼了一声,纠正道“第四个。”
无名把手中的骨片对着阳光反复比较了一下,然后继续忙手里的活。调笑道“要不你挑一个收了得了。都是些过日子的好姑娘,整天打打杀杀的不厌烦吗?”
初心沉默了一会,道“所以我不能在这待久了,断仙台迟早会找过来。‘午’都死光了,再派来的刺客只会更厉害。”
无名放下手中的骨片,扭头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可别说跟我一起入军伍哈,那个不适合你。”
初心想都不想道“变强,强到能掌控自己的生死。先找个地方把刀练成,然后再去灭掉断仙台。只要断仙台还在,就没有自由可言。”
无名不置可否道“看来没个几年功夫你小子是练不成喽。不如这样吧,你先练着。等把蛮子赶跑了,我去找你。”
初心不留半点情面道“你小子就是花样多而已,不借助那些外力的话就是个渣。不如咱俩一起提升实力得了。真不知道你咋想的,干嘛非要入军伍?”
无名深吸了口气,目光坚定道“这里是江洲,长孙家的江洲!有外敌入侵的时候长孙家的人必须站出来,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初心呸了一口,不屑道“听你这口气还跟长孙家扯上关系了呢?”
无名回头看了一眼,拉着唱戏地腔调道“在下长孙二狗是也。”
初心笑骂了一句“滚吧你,要是那个无名说他姓长孙还沾点边。起码国主叫长孙无风……”
“…………”
一阵沉默后,初心问道“长孙无名?”
无名眼珠转了转道“呐,你先前是不是说过如果我是无名就破一次例来着?”
初心恶狠狠的道“我目标是无名,不是长孙无名。妈蛋,居然才给老子二百两银子。”
无名眼角抽了抽,无奈道“喂,差不多行了啊。”
初心的声音激动起来“你是怎么流落民间的?篡位迫害吗?朝堂里的人知不知道你还活着?当今国主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还当什么厨子呀,直接要个大将军得了呗。你说会不会有人出钱来干掉你?能出多少钱?”
无名脸越来越黑,索性摸出喇叭。大声嚷道“喂,你们的初哥在这呢!快过来找他玩呀。”
话音刚落,遥遥几道人影露出头来,快速的靠了过来。
无名身后“唰”的一声没了动静。临走时初心恶狠狠留下一句“靠,算你狠。”
25 伙夫孙二狗
临江村的生活宁静而简单。
与外界相比,是天堂一样的世外桃园。
无名和初心在村子里又停留了几天,再次向大伙告别。
尽管两人都想多住些日子,可是断仙台就像一条紧咬不放的老猎狗,耽搁久了恐怕会连累到村子。
得知两人要离开的消息后,村民纷纷赶来送行。
张猎户用力拍着无名的肩膀叮嘱道“二狗啊,你小子如今有了出息,这小村子肯定是留不住你的。啥时候走累了就回来歇歇,这里永远有你一间房,一张床。多的我就不嗦了,照顾好自己。”
刘寡妇把一双千层底粗布鞋塞到无名手里,道“赶工出来的,别嫌弃。路走的远了还得是这种鞋舒坦。”
无名双手接过,笑着道“有些事没办完,说不准啥时候就回来了。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啥时候要个崽子玩玩呀?”
刘寡妇脸微微一红,张猎户乐呵呵的道“你小子就没个正形,再回来的时候靠你给村里添置人口了。”
“二……二狗,时间不早了,该上路了。”初心有些求助的提醒了一句。
他被一群姑娘团团包围,手里捧着七八双布鞋,脖子上搭着各种包好的小吃糕点。
起先姑娘们还算矜持,光是大胆直白地送秋波。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姑娘牵的头,七手八脚的揩起油来。
见到初心的窘相,大伙轰然大笑。
无名大手一挥,道“走啦,大伙都回吧。”
村长柱着鳐翅打磨的新拐棍,朝两人的背影扯着嗓子道“小子,记住喽。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最大的事儿就是活着。大伙等你们回来哈……”
五天后
初心在一岔路口停下脚步,神色复杂道“就在这分开吧。”
无名取出个瓷瓶扔给初心道“这是用文鳐油炼出来的,能遮掩味道。虽然不多,不过应该能坚持到让你留下的味道散掉了。”
初心嗯了一声,点头道“我会在你当初歇脚的那处山涧潜心练刀,如果你的事情两年之内能结束,可以去找我。”
无名“嗯?”了一声,疑惑道“哪个山涧?”
初心鄙夷道“你弄丢一个肚兜的那个山涧。”
无名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脱下一个护腕,塞在包袱里道“这里有一部修仙的基础口诀。你年纪虽然大了点,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希望。你不是一直眼馋这护腕吗?先放一个在你那保管。实在练不出灵气,到时候再还我。还有一颗下品灵石,给你练功用的,收好了。”
初心也不跟无名客气,大大方方的接过包袱。发现里面还放着一套鲜红如血的骨甲。
无名见初心投来疑惑之色,解释道“这是用文鳐嘴打磨的,结实的很。也不会影响到元磁飞刀的使用,练刀的时候穿上,省着你不小心把自己戳死。”
初心的情感一向比较内敛,含蓄道“幸亏当初没杀得了你,不然我就亏大了。”
无名照初心的肩头擂了一拳,笑道“别死了,说好陪我去平洲呢。”
初心翘起嘴角还了无名一拳道“你才是呢,说好了帮我掀翻断仙台的。”
无名嘿嘿一笑“平洲离这十几万里呢,要坐很久很久的船。某人有得晕喽。”
初心脸色变了变,随既释然道“我们都会更强的。”
江洲
随着第一股入侵的蛮族站稳脚跟,陆续出现了成建制的正规部队。几乎刀枪不入的重步兵,远超弓箭射程的掷矛手,矫健野蛮的斧兵,以及所向披靡的重骑兵。
这些蛮族士兵在巫医的配合下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一度席卷江洲三分之一的地域。所过之处,十户九空,数座城池被屠戮成了空城。
在蛮族眼中,江洲的百姓根本就不被视作同一物种。虐杀,奴役,烹食。种种行径令人发指。
直到各大宗门派出精
锐驰援,才将这些蛮子赶了回去,退守在沿海港口。
然而,能把蛮子赶回海边,宗门势力的参与只是一方面原因。更多的还是蛮族兵力过于分散的关系。
如今蛮族聚堆抱团,彼此相望。拥有战力不输修士的巫医。还有无数的士兵和物质源源不断从海上运送过去,战事陷入了到了泥泞的僵持之中。
英杰城
一座近期才修建起的新城。
木质的城墙上还有没来得及刮去的树皮,城内不时传出阵阵士卒训练的口号声。
这是个专门招募新兵的聚点,城中除了一条专为军官服务的商业街之外,剩下的全是林立的军帐和兵营。
城门口的招兵处,队伍排的一眼看不到头。
无名和旺财夹杂在队伍里,耐着性子一点点的往前蹭着脚步。
他从早上就开始排队。这都快晌午了,感觉好像都没怎么挪地方。
兵匣和安乐椅早就收到了芥子空间里,要不是旺财进不去,他连这个累赘也不想带。金豆反倒没受到菩提子的排斥,也不知道是它的虫茧状态还是因为气息与无名一般无二的关系。
排在无名前面的是个皮肤苍白的柔弱少年。年纪十五六岁的模样,有一副男身女相的天生媚脸。给人一种谁见了都想欺负一下的感觉。
少年穿着一身明显大了几号的青布道袍,正与身前排队之人搭腔“这位壮士,看你眉心处有一紫色将星。在军中必得神助,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让本先生与你算上一算如何?”
排在他身前的汉子正等的焦躁。回过头来一看,搭话的居然是个小屁孩。一巴掌把少年给抽了个踉跄,骂道“小骗子,这他妈是将星?老子这是受了风寒,昨晚自己挤的。”
此言一起,引起一片大笑。
少年显然习以为常,爬起身后捂着脸嘴硬道“面相分先天与后天两种,你这就属于后天。不然为啥偏偏来投军的时候沾染风寒呢?”
那汉子被他的话给逗乐了,笑骂道“一边玩蛋去,少在这胡说八道。要不是当兵有口饱饭吃,老子至于来这玩命?”
少年不以为然,片刻后又注意到了身后到旺财,赞道“壮士的宝驹眉心处有一龙突,所乘之人必是人中龙凤,非九五之人不可控也。”
“啪”一个大耳光,少年原地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另外半边脸眼睁睁的也红肿了起来。
无名的手虚握了两下,赞到“小兄弟的脸手感奇佳,一巴掌抽上去清脆响亮。不但回味无穷,还有宁气静心的妙用。真是此脸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抽呀。”
“哈哈哈”人群里又是一阵闹腾。
维持秩序的一名监军跑来查探情况,喝道“都站好了,力气多到使不完是不是?进了大营有你们玩的!”
说完,冷冷扫了一眼抱着蹭吃想法的流民。随后目光落在旺财身上,问道“这是谁的马?”
无名陪着笑道“回将军,是我的。”
监军在军营中属于有实权没官职的特殊职务,被无名这声“将军”给喊的全身一阵舒坦。语气不免缓和了几分,道“军中有规定,带私产入伍可以免去排队。你随我来吧。”
无名在一群人艳羡的目光下,牵着旺财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城门负责登记的老卒是几名就近征召来的账房先生。穿着崭新的兵服,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架势,显得很是不伦不类。边上还有专门的书童研墨伺候。
“叫什么名字?哪人呀?擅长什么?”老先生撸起袖子,笔杆子悬在登记册上问道。
无名点头哈腰道“孙二狗,九鼎山来的,是一厨子。”
此言一出,引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骚动。
一旁站岗的一个老兵痞打趣道“哟呵,九鼎山的名气可大着呢。你咋跑这来参军呀?你们不是有自己的兵营吗?”
无名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事,陪笑道“我就一厨子,又不是仙人。都是为了打蛮子,在哪不都一样嘛?”
管登记的老卒只当无名是哪家经营不下去的饭馆厨子,也不揭穿道“咱这正缺伙夫呢,留这儿挺好,起码管饱。”说完,刷刷几笔在竹简上记录好。然后扔出一块伙夫的腰牌给无名。
带无名过来的那名监军见他站着没动,催促道“还愣这干嘛?去军备处报道去呀!”
无名拿着腰牌有点愣神,疑惑道“这……就完事儿了?”
刚刚那名老兵痞挑着眉头讥讽道“怎么着?还等着领军饷呢?别以为九鼎山的厨子就多了不起啊,来咱这报道的神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掌教都来了好几位。滚滚滚,别在这堵着。”
无名一阵的无语,带着旺财去了军备处。
军备处其实就在几步远的地方,连问路都省了。门口挂着老大一块牌子,上面是一副刀盾交叉的图案,一目了然。
无名拿着腰牌领了两套褐色的粗麻布军装,一双布鞋,一个围裙和两副套袖。至于被褥什么的,下到军营后自然有定额配给。
无名被指派的军营是破阵营,据说是在前线被打残后退下来的。这段时间正在补充兵源训练新兵。
向营长报道的时候,无名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营长身高六尺,宽度差不多也有六尺。浓眉大眼,络腮胡子。站那不动的话活脱脱就是一堵矮墙。若是只看样貌的话,倒是生了一副很好说话的富态嘴脸。
不过传闻营长在战场上曾单独打杀过两名蛮族士兵。一个是用锤子敲瘪了脑袋,另一个是杀红了眼,徒手勒死的。
打杀蛮子虽然不易,却也有不少人有这样的战功。可要是加上‘单独’两个字,那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营长姓史,出生时家里花了三个小钱,从算命先生那求了个名字叫业辉。指望着他能光宗耀祖。可惜事与愿违,考功名和经商都没什么天赋,反倒是在军伍中有了点展露头脚的意思。
史营长对无名有点热情的过了头。离的老远就亲自迎上来,笑着道“你就是分到咱个营的伙夫吧?可把你给盼来了,终于不用吃诚胖子做的东西了。”
无名有点适应不了营长的热情劲,不动声色的挪出一点距离道“营长好。伙夫孙二狗报道。”
史营长满意道“嗯,不错。还带了一匹……马?”
无名有点不好意思的更正道“是驴。”
史营长半点不觉得尴尬,道“不错不错,是头宝驴。有了这个,咱们每次就能比别的营多领不少粮食了。”
无名小心的问道“营长,咱这以前的伙夫呢?”
史营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道“没了。上一仗打的有点惨,被蛮子抄了后路。四个伙夫合伙摘了颗蛮子的脑袋,都交待在那了。”
无名见史营长颇为善谈,趁热打铁道“咱们营现在多少人呀?我以后烧饭也心里有数。”
史营长笑道“满编是一百步卒,上一仗折了七十几个弟兄,所以才来这招些新兵充数。不过咱们破阵营也不是吃素的,收了十八颗蛮子脑袋。嘿,这名气算是硬生生打出来了。”
无名没有作声。七十多条人命换十八颗脑袋,还是值得夸耀的事。战场上的惨烈程度可见一斑了。
史营长拍着无名肩膀宽慰道“别担心,要是没啥特殊情况的话不会让厨子出阵的。煮好饭就是最大的军功了。”
史营长亲自把无名送到了伙夫的营房。
要说这伙夫真不愧是技术兵种。待遇比一般的士卒要好上不少。不说营帐里没那么挤,连床榻都要宽上一些。
好不容易才送走絮叨个没完的史营长,无名长长舒了口气。
正整理被褥,营房门口探了个大脑袋进来。
“嘿,你就是咱们营新来的伙夫?”
26 狗大厨的小灶
无名看清来人后,竟是忍不住流露出了惊艳之色。
此人生了副白白嫩嫩的皮囊,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一身虚胖的宣肉像个发面馒头,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站那不用开口就给人一种贱兮兮的感觉。
毕竟现在参军的都是吃不饱饭的流民,这样的胖子恐怕整个军营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吧?
无名对胖子善意的一笑,道“我是孙二狗,新来的伙夫。你是?”
胖子自来熟的坐在对面床铺上,小眼睛眨吧眨吧地上下打量无名道“我也是这个营的伙夫,叫黄城。弟兄们都喊我城胖子。”
无名露出个夸张的表情,打趣道“哟呵,这名字够大气的呀。”
城胖子嘿嘿一笑,道“来这了就是自家兄弟,以后我罩着你。谁欺负你了就跟哥说,我去找营长评理。”
无名被黄城的话给逗乐了,索性坐下攀谈了起来。
原来这黄城还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有个当京官的老爹,还是从三品的中议大夫。这小子在茶馆听多了说书先生的故事,再被狐朋狗友一撺掇,就头脑发热的离家出走投军来了。怕被家里逮回去,专门挑了这么个偏远的地方。
来了军营才发现军伍生活和他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压根就吃不了这份苦。碰巧营里缺个伙夫,就自告奋勇的跑来烧饭了,结果这一烧饭就烧出了名。原因无他,城胖子天生没有味觉,对自己的手艺又有种莫名的自信。出自他手的饭菜,士卒吃起来特别省。
这下无名总算知道史营长见了他为什么会那么热情了,感情还是沾了这个胖子的光。
当天晚上,无名就收拾利索上岗了。
破阵营不愧是有军功摆着,伙食标准真是没得说。上面给营里配给的主食是苞米面,还能在里面添上一些白面。茄子萝卜一类的蔬菜也不吝啬,只要别浪费就能管够。
一帮面黄肌肉的破阵营老卒别说是欺负新兵,见了无名都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
无名小心的瞥了眼脸上满是希冀之色的史营长,实在想像不出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真亏得营长还能保持住那样的体形。
放盐,加水,揉面,切段,擀饼,烙烤……无名中规中矩的烙着葱花大饼。
一帮完成训练的老卒跟围观水灵娘们儿洗澡似的,撅着屁股看无名烙饼。不时爆出一阵阵的喝彩。
城胖子往灶膛里添柴,满脸的不服气道“有啥呀?跟我整的不是一样吗?”
一个老兵摇着脑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道“这个真没法比!二狗做的饼是用来吃的。你做的饼是拿来杀敌的。”
“噗……哈哈哈”一帮糙汉子都没心没肺地哄笑了起来。
饼烙好后,大锅里的水也煮开了。下里了萝卜块和黄瓜条。刚搅拌了两下,黄城就抱着调料罐凑了过去。
无名用勺子往他身前一拦,道“唉,城胖子,你要干啥?”
黄城有些不高兴,没好气道“加盐呀。”
无名嘴角抽了抽,无奈道“你端的那个是面碱。”
黄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伸手去抓褐色粉末道“那加胡椒没错吧?”
无名再次用勺子挡住他的手道“这是肉桂粉,大哥。别捣乱,一边玩去哈。”
营长史业辉见到这幕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声来“娘的,这下再也不用厚着脸皮到处蹭吃蹭喝了。老子营里终于有伙夫了!”
黄城直到晚饭吃到嘴里还一个劲的嘀咕“不都一个味儿吗?有啥区别呀?”
从吃相上不难看出这些老卒平日的生活有多凄惨,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顿晚饭,三十人不到,硬生生吃出了五十人的量。
第二天一早,新兵到位。破阵营终于补足了百人的建制。
史营长站在四方阵前,双手的拇指卡在宽腰带上,虎着脸从一张张新面孔上扫过,训话道“破阵营,一个英雄的番号。这里曾经数次战损超过七成,
但战场上从未有人退缩过一步。不妨让你们知道一件事:这里的人都不会久待。要么死在下一战的战场上,要么积累够军功滚去别处当官去。不过在此之前,你们都得听我的。‘不教而战谓之杀’,我的任务就是把一群废物练成精英,保证你们上战场的时候不是无谓地送死。今天的操练的内容是二十名老卒对阵你们七十个雏。表现最好的三十人吃狗大厨的小灶,其他人吃城胖子煮的饭,至于最差的十人。饿着!”
远处看热闹的城胖子用肩膀撞了无名一下,挤眉弄眼道“兄弟文采怎么样?这是我帮营长写的,听说他背了好几宿呢。”
无名还在纠结“狗大厨”这个称呼,闻言一愣。诧异道“你还认字呢?怎么不去做个书纪官,那多舒服啊,当什么伙夫呀?”
黄城不屑道“书纪官都是些又酸又骚的糟老头子,没劲!还是当伙夫有成就感,看着弟兄们对你做出的东西赞不绝口,多有成就感呀。”
无名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道“你哪儿来的自信?”
黄城一本正经道“你要把必胜的信念注入到食物里,再传达给将士们。他们才能在战场上勇猛无敌。”
无名晃了晃脑袋,刚刚一瞬间眼前出现了一群士卒红着眼用大饼砸翻蛮子的画面。
训练场上
二十名老兵一手持盾,一手拿训练刀。五人一组,组成了四个圆形刀阵。
黄城兴奋道“来了来了,这可是旋刀术唉。开眼了吧?”
无名没吭声,他不但见识过旋刀术。而且印象深刻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任何一种厉害的法术。
新兵的人数毕竟多了好几倍。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倒也不弱。聚成了一堆,跟土匪下山似的“嗷嗷”怪叫,甚至还有人喊出“干翻老兵”“老子要上位”这类的口号。
结果双方才刚一接触,新兵一方就给人一种豆腐渣摔在墙面上的感觉。瞬间拍倒了一大片,躺在地上疼呼连连。
新兵中有一道人影表现的特别显眼。
身上军装大了好几号,腰带勒在小细腰上。远远看去就像在布口袋里塞了根棍子,又从中间系了条麻绳。鞋也不跟脚,刚跑没两步就甩飞了一只。另外一只把他自己给绊了个狗吃屎。
等他爬起身来跑到地方的时候,战斗都已经结束了。对上老兵不怀好意的笑脸,很自觉地把刀一扔,老老实实的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无名瞅了一乐,这不是报名时排在他前面的那个小神棍吗?居然也给分到这个营来了。
史营长黑着张脸,上前抓住小卒的衣领轻轻一提。小卒就像只鸡崽一样双脚离地被拎了起来。几乎是脸贴着脸地对他咆哮道“谁让你扔的刀子?谁给你的胆子?这他妈不光是你的命,还是你袍泽的命。他们把后背给你,你却把刀给扔了?”
小卒吓得脸色苍白,鼻子一抽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史营长怒道“怎么?还会哭鼻子?等对上蛮子你哭给他们看吧,看看他们会不会饶了你。”说完把小卒放回地上,握拳在他胸口猛怼了一下。
小卒“噔噔噔”连退了六七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憋地通红,爬起来后抿着嘴唇倔强的不肯出声。
史营长不近人情道“把鞋给我穿好,领着这帮新兵绕城跑二十圈,你跑最前头。今天你要是敢挤出一滴眼泪,老子就把你踢出破阵营!”
说完,史营长对相继爬起来的新兵吼道“你们都跟在他的身后跑,谁都不准超到他前面去,也不准有一人掉队。午饭前跑不完二十圈,全都给我饿着!”
此言一出,哀嚎一片。
史营长吼道“都给老子闭嘴,破阵营没有发牢骚的兵。别地方我不管,只要在这一天就给我把舌头管好了!”
无名啧啧道“我终于知道为啥你当伙夫都没人提意见了,营长发脾气的时候还怪有威严的呢。”
黄城挖着鼻屎道“听说营长以前是个挺温柔的人,后来身边弟兄死的
多了就越来越不近人情了。”
无名嫌弃的瞥了他一眼道“我说城胖子,煮饭的时候记得洗手啊。”
黄城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指头,无所谓道“没事,都是些糙老爷们儿,没那么多讲究。”
无名呸了一口“就你一人不讲究吧?”
日过当头。
新兵们不出所料的没有完成任务。只能一圈圈跑到近处时眼巴巴的瞅着老卒们围着无名有说有笑的大口朵颐。
黄城准备了一大锅菜粥和面饼。根本没人动,显然都是给他们准备的。
一帮新兵从早上起床就滴水未进,又一口气绕城跑二十圈,差点没要了他们的小命。最后几圈像泄了气的皮球,相互搀扶着慢慢蹭到了终点。
终于开饭的时候这帮饿急了的汉子根本就顾及不上饭菜的味道,狼吞虎咽就下了肚。
这下可把黄城给开心坏了,他做的东西还从来没这么受欢迎过呢。
几个老卒勾肩搭背的走过来,一脸玩味道“慢慢来,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咱们营长的花样多着呢,玩一年都不带重样的。”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新兵有气无力的问道“大哥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老卒“呸”了声道“这才哪到哪呀?我跟你们讲,现在怎么操练你们都不过分。等以后对上了蛮子,你就该后悔现在没往死里练了。”
另外一个新兵道“大哥在战场对上过蛮子吧?真有传言的那么厉害?还不是一刀一个窟窿?”
老卒嘿嘿一笑,对这帮后辈道“跟你们说再多都没用,以后对上就知道了。总之记住一句话:那就是一帮两条腿的畜牲,别把他们当人看。”
入夜后
营帐里城胖子咬牙、放屁、吧唧嘴全占齐了,还时不时的嚷嚷两句梦话。感觉他一个人就够唱一台大戏的。
无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打坐都静不下心来,毒死这死胖子的心都有了。索性搬张椅子跑到外面纳凉。
刚出来没一会,就听到一阵细如蚊蝇的哭腔压抑着传了过来。
无名循着声音找过去一看,竟然是白天被营长吼的那个小神棍。蹲在角落里,用手使劲捂着嘴,哭得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小神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连忙站起身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
才刚一抬头,“啪”的一个耳光,把他瘦小的身子抽地转了个圈,又一屁股坐回到地上。
无名一脸歉意的伸手去拉他,道“对不起呀兄弟,一时没忍住。见一大男人冲我抛媚眼,就没控制住我的手。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是存心的。”
小神棍嘴唇颤抖,没理会无名。自己爬了起来,默默的拍去身的上泥土,转身往营帐走。
无名一拉他的脖领,把人整个提了起来道“唉?别急着走哇,你白天啥都没吃吧?厨房还有点残汤剩饭,不嫌弃的话就整两口去?不然明天有得你受了。”
小神棍猛的一吸,已经流到嘴角的鼻涕又缩了回去,“咕噜”一声咽了。疑惑道“你咋知道?”
无名一手提着小神棍,迈开八字步道“一掂量就知道了,你还没馒头沉呢。”
营长史业辉从新兵营巡视回来,刚好远远的撞到了这一幕。面无表情的轻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无名把白天剩下的冷硬干粮端给小神棍,见他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啧啧道“慢点,没人跟你抢。”
小神棍点了点头,嘴里塞的嚼不了东西。
无名“切”了一声,起身盛了碗汤推到他面前道“投军前就没给自己算算?没想过今天这一出吧?”
小神棍摇了摇头想要说话,不过嘴塞的太满。微微张嘴就掉了一桌子饼渣,忙捡起来塞回嘴里。
无名叹了口气“饿死鬼投胎呀你?”
小神棍不好意思地报以一笑。
这一笑媚眼如丝,百花黯淡。直让无名从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又有了抽人的冲动……
27 有人叫板
破阵营的兵种是攻守兼备的盾刀兵。
训练时,新兵被分成了十四个五人小组,每个小组由一名老卒带着。余下十个老卒编成两个五人组,与新兵们做对抗训练以及传授战阵技巧。
爱哭鼻子的小神棍名叫司理全,营里都叫他小厮,动作永远比别人慢半拍。和他分到同组的是四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被他把节奏带的乱七八糟。连累得几人休息时间都被留下来加练。
史营长背着手走到几人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训练。半晌后才喊了声停,歪着脑袋凑上前去,一个个挑衅似的分别跟几人对视。
看了一圈后不紧不慢道“既然分到了一个组,就要全力的适应彼此。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你的手、你的脚。如果手和脚不能迁就身体,那就让身体去适应手脚。我不管你们谁迁就谁,总之要给我练成一个整体,得打出最有力量的拳头才行。”
见几个汉子脸上现出不忿之色,史营长道“你们几个听好了,破阵营有两个属于自己的规矩。一、不准对同营弟兄有任何形式的抱怨。二、记牢第一条。”
说完,把一双小号的布鞋拍在司理全的怀里,背着手扬长而去。
带队陪练的老卒啧啧道“我说这两天咱营长怎么老往军备处跑嘛,感情是要这双小鞋去了。我说小厮,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换上吧。”
司理全“哦”了一声,赶忙换上新鞋。来回走了几步后,抬起头来傻乐。
几个汉子一阵毛骨悚然,那名老卒惊道“乖乖,太他娘骚了。老子以后不会喜欢上男人吧?”
史营长冷着脸巡视训练场上的新兵,不时训斥上几句,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铁血萧杀之气。
不过走到无名身前的时候瞬间换上了张堆满笑意的脸,搓着手憨笑着“狗大厨,弟兄们的训练时间不多,得加大点力度才行。你看能不能想法子在伙食上再下点功夫?要什么东西跟我说,我去打申请。”
无名脸上抽了抽,无奈道“营长,你要是不觉得我攀高枝儿就喊我一声老弟。要不叫我孙厨子也成,狗大厨这称呼实在是有点受用不起呀。”
史营长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哟,老弟别见怪哈,糙惯了,确实是我考虑不周。那个……伙食的事……?”
无名挠了挠下巴,不紧不慢道“这事我正琢磨呢,这阵子总往军备处跑。看那有不少剔剩下的骨头,营长帮我要点回来吧。”
史营长疑惑道“那可是打磨轻甲关节的牛臀骨,硬得很。这玩意要是能吃还能留到现在?”
无名耸了耸肩道“那成,营长你给整些肉回来吧。保证半个月把大伙养得壮壮的。”
史营长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得,肉没得吃,骨头总得管够吧?我现在就去军备处,他们要是敢不给,我就到袁校尉那闹去。”
无名不知道史营长后来是怎么和军备处沟通的。动静不小,连监军都惊动了。反正他第二天一早就接到通知,带着旺财去拉回了满满一车的骨头。
卸车的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传了过来“哟,你们破阵营如今不得了呀。光用刀砍还不够,连牙口都练上了?”
无名瞥了眼,发现说话之人是个面白无须的军官。长了张哭丧脸,佝偻着身子。身上还残留着一股未散尽的硝烟气息。
史营长挥手让几名老卒帮忙卸车,没好气道“连亭,你怎么也来了?队伍被打残了?”
连亭哀叹了声道“可不是嘛,就回来四十几个弟兄。不过我们这次也长脸,干掉了二十三个蛮子。”
史营长呸了一口,不屑道“折了二百多人,才整了二十三颗脑袋。怎么好意思吭声的?”
一个老卒边搬骨头边小声道“嘿,又掐起来了。这二位只要碰面就没消停的时候。”
无名小声道“这人谁呀?”
老卒手脚不停的道“叫连亭,咱们营长的冤家对头,处处都爱跟咱们较真。是长枪队的屯长。”
无名疑惑道“屯长是什么官呀?”
黄城伸舌头舔了舔骨头,尝不出什么味儿来。呸了口,插嘴道“一个屯有二百五十个长枪兵。”
无名讶异道“那比咱营长官大呀,俩人还能斗起嘴来?”
那名老卒啐道“屁的官大,兵种不同,编制就有区别。别看他带的兵多,咱们盾刀兵一个能揍他们两三个。”
这边正说着,史营长和连亭已经像斗鸡一样面红耳赤的顶到了一起。
“老子二十个手下挑你四十个枪兵,敢不敢接招?”
“有本事咱俩单挑啊,输了的是孙子!”
连亭身后的副官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咳了声道“屯长,咱们还是先去帅帐报道吧。扎下营再说这些也不迟。”
连亭冷哼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道“单挑呀,你别想躲,这么多
人看着呢。不怕在你手下面前丢人继续藏着。”
史营长蹦着高吐了口唾沫道“你他娘爱跟谁比跟谁比去,老子才不陪你玩呢。”
无名小声问道“营长不是这人对手?”
老卒小心的瞄了眼营长背影,声音压的更低道“咱们营长腿短。”
无名不明所以,继续问道“所以呢?”
老卒露出不忿之色,咬牙道“那孙子是个神射手!”
无名恍然大悟。
打从这天起破阵营就热闹了起来。
连亭三天两头的往破阵营跑,什么都要跟史营长攀比一下。
从战功比到军备,从饭量大小比到撒尿远近。甚至无聊到比谁吃城胖子煮的饭能坚持更久。
不过积极的一面也有,破阵营终于有机会进行全营级别的配合对练了。对手是七杀屯的二百五十名枪兵,双手互有胜负。
随着时间的推移,破阵营的战力越来越强。已经呈现出了压制七杀屯的势头。
对此,连亭百思不得其解。各种试探之后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无名身上。
无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将坚硬的骨头软化,然后熬制出奶白色的浓汤。浓汤放冷后会凝固成膏,再切成块,开饭时分给士卒。
熬剩下的骨头渣子经晾晒,研磨,再筛出最细的部分和面粉一起烙成大饼。几乎一点都没浪费。
连亭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搭着史营长的肩道“辉仔呀,我以后把配给下来的白面全让给你们营怎么样?”
史营长抖掉他的手,斩钉截铁道“没门!”
连亭没脸没皮的把手重新搭了上来,笑道“我还没说干啥呢,要是白给你呢?”
史营长咧起嘴,嘿嘿笑着“那你有什么歪屁,放出来听听。”
连亭撇了撇嘴,开门见山道“我相中你们营的伙夫了,让给我咋样?咱俩可是一起玩泥巴长大的,这点小事不为难吧?”
史营长松了口气道“我当多大个事儿呢!不过那小子可是我们营的宝贝,你光给点白面可不行。”
连亭一听有戏,强忍的兴奋,龇牙道“怎么着?还要狮子大开口不成?”
史营长面色不改道“从我这挖一厨子,营里的伙食水准得下降不少呀。我总得给弟兄们一个交待吧?这样吧,反正你连大官人不差钱。再给添头猪。”
连亭咬了咬牙,点头道“成,人啥时候过来?”
史营长憨憨笑道“你先回去安排吧。东西到了营里,我立马让人去你那报道。”
连亭忙不颠的回屯安排去了。不到俩时辰,一驾装着白面的大车就赶进了营地里,车后面还栓了头大白猪。
托了史营长的福,晚上全营开了把大荤,撑的一群大头兵直翻白眼。
没多久,一脸委屈的黄城期期艾艾的回了营地。对史营长道“营长,他们太过分了,不但把我轰了出来,还差点动手打人。那连亭让我给你捎句说,说要跟你绝交。”
史营长叼着根牙签,不屑道“绝交?那小子都跟我绝交十多回了,甭理他。饭菜都给你留着呢,趁热。”
第二天一大早,连亭又带着两个伙夫装扮的人跑来砸场子。
领着人直接去了伙房,对无名道“小子,我今天带来两个伙夫,来切磋一下厨艺如何?”
无名瞥了眼两人的手臂,见两人满脸的挑衅之色。淡然一笑道“我认输,三位请回吧。”
连亭怔了半天,讥讽道“连点争强好胜的念头都没有,怎么当的兵?”
无名点了点头,道“我就一伙夫,煮好饭就行了。劳烦让让,我还好多活要干呢。”
说完,无名毫不客气的绕过三人,去搬一袋面粉。
连亭脸色更黑了,面袋子上还印着‘七杀’两个字呢。
史营长听闻连亭跑伙房找事,火急火燎地赶来。一见三人就冷着脸嚷道“老连,你也太不要脸了。跑来跟我要人,我二话没说就给你派过去,你居然把人给我轰了出来。怎么着?觉得我们破阵营好欺负是不是?昨天刚给我上完眼药,一大早又跑来闹事儿,要不咱们去猴子那理论理论去?”
黄城听到动静抻着脖子往伙房里瞅,一见是连亭。连忙一脸畏惧地把头缩了回去。
连亭脸色变了变,去袁校尉那理论?他哪丢得起这个人呀?吃亏事小,要是让那家伙知道了怎么也得被嘲笑个一年半载的吧?
连亭身后一个壮硕厨子打起圆场道“史营长,我们没有挑事的意思。就是听说这位小兄弟的厨艺高超,见猎心喜之下缠着我们屯长带我俩来的。”
无名在大木盆里又加了一袋苞米面,然后添水和匀。淡然道“你们找别人玩去吧。没见我正忙着呢吗?”
连亭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无名在面粉里加的白面占了一半的比
例。这待遇都赶上游哨轻骑兵了。咬牙切齿道“咱们下点彩头怎么样?敢不敢赌?”
无名手上一顿,抬头笑道“你那还有白面?”
连亭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晕过去,气急败坏道“一头猪!”
无名站起来搓掉手上的面粉,不耐烦道“那行,就一头猪。咱们快点比,别耽误大伙开饭。”
史营长悄悄算计了一下,一头猪差不多要他三个月的军饷。咬咬牙没吭声,输了的话就全当昨晚猪肉是他请客了。
连亭嘿嘿一笑,咱们三局两胜。
无名招呼两个老卒过来“吩咐道,把那几袋山芋洗出来。”然后才百忙之中回了他一个字“行”。
相对瘦小的那名厨子从随身的小背包里倒出一捧核桃。傲然道“第一场我和你比徒手开核桃。谁在不使用工具的情况下开的核桃又快又多谁就赢。”
史营长拿起一颗核桃,眯起眼道“这种铁核桃比石头还硬,你确定这是比厨艺?”
瘦小厨子撇嘴笑道“行军途中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找到食物是一个伙夫该有的本事。”
无名点了点头。道“你先来吧。”
瘦厨子把一枚核桃放到案台上。然后卖弄似的来了个后空翻,大喝一声。一记头锤砸在了核桃上,核桃应声而碎。
瘦厨子脚下踉跄了两步,扶着连亭站好。额头上一条血线缓缓流了下来,挑衅的看向无名道“怎么样?我还能一口气再砸两个!你要是怕丢人的话就直接认输吧。”
无名捡过一个核桃,“喀拉”一声捏开。赞道“嗯,不错。挺饱满的,这是在哪采的?”
连亭三人脸色大变,只见无名“喀拉喀拉”又捏开几个。边嚼边抓了一把塞到史营长手里道“尝尝,新鲜着呢。”
高高壮壮的厨子哼了一声道“这局算你赢好了,接下来我要跟你比刀功。”
无名挑了挑眉头,笑道“左手刀是吧?跟菜刀可是有区别的。你确定跟我比这个?”
壮硕厨子眼角猛的一挑,诧异的看了眼无名,冷哼一声道“比过再说。”
正在这时,两名破阵营的老卒把洗好的山芋抬了进来。无名笑着一指道“正好一会吃这个,咱俩就比削皮好了。”
壮硕厨子哼哼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完,从后腰抽出一柄宽刃短刀。
无名见了短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这刀跟菜刀的差异倒是不大,难怪有这信心了。好了,开始吧。”
壮硕厨子的刀功极为扎实,削下来的山芋皮薄而不断。无名赞道“厉害,下过一番苦功夫。这刀法贴身厮杀很有优势。”
说完转过身揉面去了。
连亭嘴角抽了抽道“我们不是来帮你干活的,这正比试呢。你不会是有心让着我们吧?”
无名又用力揉了几下,然后找来帘子把面盆盖好。笑道“这样不耽误大伙开饭嘛。”
走过去一看,壮硕厨子正全神贯注的削皮。短短一会儿功夫已经在削第六个了,无名赞道“挺快呀。你要是个真厨子就好了。”
无名一手一把菜刀,刀刃微微向上。挑起两个山芋,手腕一抖,使出了个回拉的劲。山芋滴溜溜在刀锋边缘旋转了起来。
下刀没有太快,无名刻意算计着时间,当所有山芋都削好后一数,刚好比壮硕厨子多了一个。
连亭使劲咬了咬牙根,随即脸色恢复正常,道“不错,这一局是小兄弟赢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接下来再比第三场吧。”
刚刚松了口气的史营长,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怒道“不是说好的三局两胜吗?怎么又出来第三场了?你要是打算跟我们比脸皮的话,我们就直接认输好了。”
连亭翻了个大白眼,撇嘴道“谁说的?我刚刚明明说的是五局三胜好不好?”
无名点点头道“那行,第三局轮到我来出题了吧?一个伙夫,最重要的就是味觉。我这有四粒小药丸。没什么别的用处,就是辣。你们仨每人选一颗,黄城选一颗。只要有任何一个人胜过城胖子,前面那两场都算我们输好了。”
瘦厨子哼了一声,道“你作弊怎么办?在药丸上做记号或者给他一颗不一样的我们也不知道。”
无名无所谓道“你们仨先挑,挑剩下的就是他的。就算做了记号也很大概率被你们选走,你们只要胜出一个就全翻盘了。”
无名往灶堂里塞了些硬柴,见几人还赖在伙房,不耐烦道“出去比去,一大帮子人挤在这都没法干活了。”
把一群人哄出去之后,史营长还堵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名有些无可奈何道“要是营长不镇场子的话,他们又要耍赖了哈。快出去吧,就数你体格最大。牵猪的时候顺便买些糖回来,晚上给大伙做红烧肉。”
28 弃子
当晚大伙所期待的红烧肉到底是没能吃上。
这次倒不是连亭又在耍赖,而是三个人全都辣疯了。
面红耳赤,眼泪鼻涕横流。尖叫着四处乱跑,不管青菜洗没洗,抓来就往嘴里塞。数名士卒上前帮忙,摁都摁不住。谁要是不小心被他们呵出的气吹到脸上,也难免被辣出眼泪来。
无名见黄城一如既往的在厨房忙进忙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真一点感觉都没有?”
黄城道吧唧了一下嘴道“有种热热的,痛痛的感觉。这就是辣味吗?再给我来两粒,我好好体验一下。”
无名扯了扯嘴角,道了句“怪胎”,不再理他。
从此以后,连亭就算到破阵营找不痛快也坚决不到伙房来得瑟。
破阵营伙夫惹不起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带着黄城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无名的小日子除了忙碌之外,倒是出奇的规律。
没见断仙台的刺客跑来找茬,在军营也遇不到什么山魈水怪。整天跟一群越来越像士卒的糙老爷们儿打成一片,闲时还能学上几手旋刀术。
破阵营里依就是按照第一天营长定下的规矩进行着奖惩。
成绩最好的三十人吃无名的小灶,成绩一般的六十个人吃黄城做的大锅饭,最差的十人饿肚子。
仅仅这一点,就成了破阵营中最有效的竞争机制。
为了挤进前三十的名额,士卒们都玩了命的训练。和其他营地的新兵差距越拉越大,大有一骑绝尘的势头。
而破阵营中最后十名的人选不断更迭,只有司理全万年不变地坐稳了全营第一渣的宝座。不过每天晚上伙房里总是恰到好处好的剩下一人份的残羹冷炙,倒是让他一直享受着小灶的待遇。
然而,当兵总是要打仗的。
大营中一直沉默的三军号角终于被吹响了。
各营各阵都紧急集合了起来。
史营长把一对金瓜铜锤放地脚下,背着手望向军容比数月前像样不少的士卒。沉声道“沿海的所有城镇都已经沦陷,各地出现了海盐紧缺的情况。咱们接到的任务是去拿下韦马滩的晒盐场。我就不说什么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的屁话了,你们也别把自己当成什么新兵,一场仗打下来就都是老兵了。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两个,一、奋勇杀敌;二、努力活下来。行了,都去准备吧,用过午饭整装出发!”
无名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偷摸取出了蜂尾。没等包吞天嚷嚷出声,就把声音给封了起来。用神识询问道“融合几个阵法了?能飞了没?”
包吞天抱怨道“我说主人,灵力不够呀。你总把我扔在纳物空间里,我也接触不到灵气呀。我现在才刚和主阵法融合好,还不能御空呢。要不你想想法子,搞点法器什么的来给我吸一吸得了。”
无名诧异道“你还能吸收法器的灵气?”
包吞天的声音有些得意“好歹老夫的本体也是吞天丹呀,吞吸些灵气当然是小意思了。”
无名点头道“那行,回头给你整点,你继续努力哈。”
没理会包吞天“唉?唉?”的叫唤,无名把蜂尾直接扔回到了纳物空间里。又把金豆结的茧取出来检查了一番,也没发现有破茧而出的意思。
无名叹了口气,身边能用的就只剩那头没心没肺的傻驴了。
军营里一时充斥起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除了少数身经百战的老卒是一脸淡然外,大多新兵脸上都挂着忧郁之色。
开饭时无名趁机问道“营长,这次啥情况?给说说呗。”
史营长一手一张大饼,左右开弓。两手的手腕夹着陶碗喝上一口汤,嘴里鼓鼓囊囊道“是场大仗,对方是支千人的散兵。拿下来是小意思,不过从地理位置上不太好守。这地方对咱们重要,对蛮子也一样。肯定得拼命,到时候就
打消耗了。更具体的东西我也不清楚。”
一个颇为温和的声音轻声道“这一战关系到整个战局的走势,如果能守住的话不但能抢回一些主动权,还能把蛮子的呼应之势一分为二。别处的军力吃紧,只能从这新征的部队里调集人手了。”
说话之人的语气不紧不慢,生了一副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就算穿着军官的服饰也掩盖不住那股浓郁的书卷气。
史营长连忙咽下嘴里的东西,屁股都没抬一下,热情地招呼道“哟,猴子来了。吃了没?一起整点。”
军官不满的白了史营长一眼,手放在嘴上“嗯嗯”清了清嗓子。
史营长怔了一下,会意一笑。对大伙介绍道“这位是武佐校尉袁庆刚。领兵一部,是咱们的直属长官。”
领兵一部就是一千士卒,而且武佐校尉是正儿八经的从九品的官职。算是无名这几个月来近距离接触到的最大官了。
袁校尉倒是没什么官架子,挨着史营长席地而坐道“那感情好呀,我可不止一次听连亭夸咱们营的伙夫厨艺好了。”
无名给递过一碗菜汤。袁校尉接过后自顾自的捡了张面大饼赞道“先不说味道怎么样,光这伙食标准都能赶上我们狼牙轻骑了。”
史营长没好气道“别在这臭显摆了,你那骑兵伙食好就算了,牲口还要占一份口粮,吃的快比人好了。有那钱我也能整一批精兵出来,保证不比你的差。”
袁校尉和和气气地笑道“可以呀,用军功换嘛。我的骑兵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史营长闻言一阵丧气,叹道“军功?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似的,还不都是用人命填出来的?”
袁校尉没接话,轻轻拍了拍史营长的肩膀。慢条斯理的吃了几口后,没多停留,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别的营。
无名凑上前去,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道“厉害呀营长,跟长官说话还这么有底气。”
史营长咧起嘴笑道“一起撒尿玩泥巴长大的,谁还不知道谁呀?他要是敢跟我摆官架子,我就不认他这兄弟。”
用过午饭。大家迅速整备好行囊,从东面城门出发。
英杰城出阵士兵两万,辎重部队和军医等随军人员一千余人。一下子把城中的士卒带走了一小半。
无名作为后勤人员随辎重部队一起缓缓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黄城在他身旁不停嘴地讲着不知打哪听来的小道消息“唉,你知道咱们营长跟袁校尉还有连亭屯长是啥关系不?”
无名在漫天的灰尘中实在不怎么想张嘴说话,用手捂着口鼻道“不是一起长大的吗?”
黄城得意道“对呀!他们仨不但来自同一个村子,而且都当了官。连亭的七杀屯,咱们的破阵营还有袁校尉的狼牙轻骑被合称为杀破狼。蛮子没来之前就已经闯下了不小的威名呢。当然,蛮子来了也不差。”
无名只管听着,完全没有说话的**。
大军行进至六道沟,有一万等候在此的军队并入到队伍中来。
一万大军中超过一半是上过战场的老卒,其中还有两千弓箭手和一千名踏脚弩兵以及十名同行的随军修士,配备了攻城器械。使队伍的整体战力一下子提升了一倍不止。
行至大栗子,又有一支两万人的部队加入了进来。虽然部队的质量和英杰城的这些新兵差不多,却带着二十五名随军修士。
无名皱着眉头越发的沉默下来,连黄城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闭上嘴闷头赶路。
作为一名伙夫兵,当然知道将近六万人的部队每天人吃马嚼是何等恐怖的一笔支出。这真的只是为了守住一块晒盐场?
距目标越来越近,终于在卧虎山迎接到了最后一支队伍。
是一支由百名修士护送的辎重部队,五千多后勤人员拉着一车车的箭矢长矛以及粮食和火油。
这是对付一千名蛮族散兵的阵仗?怕是队伍每天拉的屎都够把这些蛮子给活埋了吧?
相距韦马滩三十里,大军扎营修整。
除了吃喝休息之外,每名士卒都分发了事先烙好的干粮,且灌满了水囊。
半个时辰后,大军丢下后勤部队。全军急行三十里,奔袭敌营。
五万大军三十里急行,那场面可真不是一般的震撼。
放眼望去全是人头,根本看不到边。一面面旌旗被风绷的笔直,扬起的尘土如同掀起的一场沙尘暴。除了偶而的马嘶声和军官传令,几乎听不到士卒之间有什么交流说话的声音。脚步踏在地上的隆隆之声,如同奔涌咆哮的江水,大地都随之颤动。
大军身后,一万多名后勤部队缓缓而动,远远地跟在了大军后面。
三十里的距离,以蛮族的探查能力应该早就有所警觉了。不过此时大军显然没有继续掩饰行踪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在对方增派援军之前用蛮横地方式硬攻下来。
一千多名蛮族士兵,哪怕不是正规部队,也有正面抗衡江洲四五千步卒的底气。可是当军队的这个数值再翻十倍的时候,他们就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了。
仅仅在两轮弓弩攒射和骑兵的一次冲锋就彻底瓦解了蛮族士兵的防线。连同他们简陋的营地一起,都像掉到水池里的棉花糖一样迅速消融殆尽了。
占领韦马滩后江洲军队迅速铺散开来。卡住交通要道,剿灭残存的逃逸蛮族士兵和游荡潜伏在四周的斥候。两艘停靠在港的巨舰起锚欲要逃走,被随军修士踏浪追上,变成了两个浮在海上的巨大火球。
缓缓走在路上的辎重部队也在此时接到急行军的命令。一曲游弩骑兵赶回,在部队的四周游走警戒。
无名跟着大部队一身尘土地进入了军营的警戒范围。才刚刚停下运输的车马,辎重队伍中就分出了五千人,带着工具手脚麻利地筑起了防御工事。
组装式望台最先立了起来。然后在几处高点上布置下岗哨,架起巨弩。迅速的砍伐树木制成拒马,在外围挖掘出壕沟浇灌火油。
选择好的地点,事先准备的工具以及行动时的有条不紊,都如同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要是到了现在还有人说这些是临时做的决定,估计连包吞天那种智商都不会相信了。
别说无名这种小卒子搞不清情况,连五名位高权重的昭武都尉都是云里雾里的。唯有老成持重的武义将军王斌知道内情,却是始终是一副避而不谈的架势。
可若是有一张鸟瞰整个沿海布军地图的话,这些具备一定军事素养的将领就会对当下的局势有所判断了。
蛮族的沿海防线就像一张展开的包子皮,而这股奇兵就是一坨硬塞进来的包子馅。放任不管的话,他们不但会成为一股阻断蛮族之间呼应的力量,而且会不断蚕食掉周边的蛮族势力。可如果蛮子想要吃掉这支插到身后的江洲部队,就必须收拢起包子皮。必然会因为兵力的调整而把更多的海岸线让出来,那样的话蛮族将失去对许多港口的把控权,陷入到补给匮乏的被动局面。
蛮族最理想的做法是从附近调兵,以最快的速度歼灭掉这股力量,然后趁江洲部队尚未在他们放开的地方站稳,再杀一个回马枪,重新回到先前的僵持局面。
也就是说,从发起突袭的那一刻起。双方的决胜关键就是时间!
这股奇兵坚持的越久,胜利的天平就越倒向江洲一方。
这是个阳谋,是硬塞到对方嘴里的肥肉。一块哪怕嚼不烂也必须捏着鼻子咽下去的肥肉。
不奢望歼敌多少,牵制住的蛮族士兵越多越久,这只部队存在的价值就越大。
或者换一个说法:这支六万多士兵组成的大军,从出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这场战役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一枚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