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丹阁
无名没在住处多待。从屋内取了些银钱,打了个小小的包裹。
该是去丹阁取灵草的日子了。顺便看看行军丹,也打算买上一些。
一想到行军丹,又有些饿了。
丹阁
虽然名字中有个“阁”字,实际上却是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峰。
除了提供整个山门的修行资源之外,还有两个“最多”比较出名:疯子最多以及道童最多。
疯子多是因为这些丹师对于炼丹的那股子执着劲。一旦开炉,便是天塌了也与他们无关。或许是过于沉迷丹道的关系,又或许是接触多了有毒的灵草。这些丹师多少都有些神经兮兮的。
因为这个特点,每名丹师要配上四五个道童打下手才行。分药晾晒的、提取汤汁的、伺候饮居的和跑腿传信的。
无名没急着取灵草,而是出示长老腰牌后直接去了峰顶。
夔元思长老刚刚炼出一炉颇为珍贵的丹药,心情很是不错。
搬了张太师椅在晒药台边上眯缝着眼,边喝茶边晒太阳。脚丫子泡在满是药草的木盆里。还有两名道童,一个揉肩一个捶腿的侍候着。
身穿道童服饰的无名来到身前,夔元思正眼都没瞧上一眼。
直到无名换上张笑脸,甜甜糯糯的喊了一声“夔伯伯”。这才上下打量了无名一番。
夔元思努力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是随清云子长老一起回来的那位童子?”
无名乖巧而不失礼数的躬身行礼道“夔伯伯真是好记性,没想到伯伯日理万机,数月不见仍然记得无名。”
夔元思笑骂了句“小马屁精”,挥了挥手让两名道童退下。然后才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事先说好喽,帮不了的和我不想帮的就不用提了哈。”
无名有些无语“我哪知道你哪些帮不了,哪些不想帮?”不过脸上却是挂着真挚无比的神情道“夔伯伯,打从第一眼见到您。我对您的仰慕之情便如这丹阁峰颠的滔滔云海,连绵不绝。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如您这般轻易把寻常药草化腐朽为神奇的炼成灵丹?”
夔元思打断无名的话“说重点!”
无名凝噎,青爷不是说这位夔长老喜欢听人拍马屁吗?
一咬牙,干脆道“我想学习炼丹之术”
夔元思听后大笑,道“我当多大个事呢,不就是想学炼丹吗?跟着我弟子学就行了。”
无名闻言大喜。
只见夔元思勾了勾手指,招来一名道童道“去,把浩博南叫来。”
道童面露为难之色道“夔长老,浩大师去年炼丹时炸了丹炉。已经仙逝了。”
夔元思耷拉着脸静默片刻,又道“那叫公羊锐过来。”
道童脚下没动,有些无奈的如实答道“公羊大师三个月前试服您研制的新丹,至今尚卧床不起。”
夔元思接连问了几人,都出了这样那样的状况。
站在一旁的无名听得直冒冷汗。这位丹阁大长老好像不怎么靠谱呀。
这时夔元思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语气也不耐烦起来“你就说,我还有哪个徒弟在吧”
道童也是无奈,忐忑道“还有郝文康,郝丹师”
夔元思大手一挥“就他了,把他给我叫过来。”
道童欲言又止,行了个礼便匆匆而去。
仅仅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道童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个须发都乱糟糟的中年大汉,长着一副金刚怒目相。样貌甚是凶戾,且疏于打理,浑浊的眼屎还挂在眼角。
郝文康盯着夔元思打量了片刻,然后才用不太肯定的语气问道“师尊?”
说完才意识到失礼。忙下跪磕头道“弟子郝文康拜见师尊”
夔元思笑着点点头“文康呀,快起来吧。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样子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有特点。”
无名眼皮直跳,心下腹诽“这他妈是师徒?你们还能再不靠谱点吗?”然而,不久之后无名才意识到把‘靠谱’这个词与这对师徒放到一起本就是件蠢事。
夔元思给了郝文康一个赞许的眼神道“文康呀,这孩子叫无名。对炼丹很感兴趣,以后你炼丹的时候就留在身边打打下手吧”
郝文康恭敬应下。
无名随后乖巧的与夔元思道别,跟着郝文康离去。
郝文康身为亲传弟子,丹庐其实就在峰顶,与主殿遥遥相望,两处距离不足百丈。扯起嗓子喊上一声都能听到的距离,师徒二人愣是多年不曾碰面。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郝文康的丹庐与别处的忙碌景象截然相反,就算不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也相差不远了。
一个年纪比无名还大上五六岁的小胖墩正在水槽处摘洗药草,见二人走近,忙放下手中活计。甩了甩手上的水,上前打招呼道“师父,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咱们可没多余的银钱付薪资,”
郝文康闻言突然站定,对无名道“在我这干活可没有银钱领啊。”
无名忙道“能帮您打打下手是我的荣幸。只要能偷学个一招半式我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再多奢求”
郝文康点了点头道“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道“我叫无名”说完,又向小胖墩露出个笑脸,算是打过了招呼。
郝文康掏出个小本子,用焦炭在上面沙沙记录。口中念念有词“无名,来帮工的道童。学习炼丹,不用付薪资”
记完后,才对无名道“你先跟大壮摘洗药草,我炼丹的时候你可以旁观,但不准吱声。闲时丹庐的些心得记录和丹经可以翻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识字吗?”
无名只好恭敬的重复道“我叫无名,识字的。”
郝文康“嗯”了一声“去忙吧。大壮,你多教教无名。”
名叫大壮的小胖墩憨憨的道“知道了师父。”
目送郝文康进了丹庐,大壮和无名一同忙活起来。
摘洗的只是普通药草,远远够不上灵草的级别。要做的事也不复杂:洗净泥沙,摘掉烂叶和捡出混在其中的杂草。
无名虽然以前没干过这些活,不过大学府有专门教授辩识灵草的课程,所以上手也快。
大壮属于那种三脚踢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类型,耐心出奇的好。在无名四五句才换得一声回应的情况下,终于把丹庐情况摸出了个大概。
原来郝文康是夔长老最小的弟子。年轻时曾是个惊才绝艳的丹道天才,炼出的丹药品质极高,被不少丹道大师看好。和其他小有成就的丹师一样,郝文康也致力于研发独属于自己的新丹方。
后来,郝文康也确实不负众望的拿出了几款较为实用的丹方出来,更是公布了一套全新的炼丹手法‘晃鼎法’。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或许是天妒英才,郝文康在一次炼制新丹的时候发生了炸炉,险些送命。后来虽然痊愈,却也落下了个健忘的毛病。
从那之后郝文康炼丹之时不是忘这就是忘那,空有一身技艺,却再难炼出一炉好丹。丹庐也就慢慢被众人遗忘了。
无名小脸抽了抽,这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情形差距有点大啊。
想到自己的目的,不甘心的问道“那行军丹呢?行军丹郝丹师能炼制吗?”
大壮叹了口气,把洗净的药草在簸箕上摊平,端出去晾晒。无名殷勤的跑去帮忙。
见无名一副他不说就不肯罢休的神情,无奈道“师父现在炼制不了,但我能做。要不是靠它换来些银钱,我们连这些药草都没钱买了。”
无名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待得缠着大壮领他去储丹室时差点把嘴给乐歪了。
架子上整齐的码放着一排排瓷瓶,全是行军丹。
关于行军丹的由来,据说是曾经有位将军奉旨征讨流寇。一路追击,最终虽然将那股流寇歼灭,过程却极为艰辛。意识到兵贵神速的重要性,为了省下埋锅造饭的时间,便命人研发出这种替代饭食的丹药。
无名拿起一个瓷瓶,倒出枚乳白色的丹药在掌心。“咦?”了一声道“怎么是这么个颜色?行军丹不是褐色的吗?”
大壮自嘲的笑了笑“师父出事之前,我只学会炼这一种丹药。也不知道炼了几万还是几十万颗。熟能生巧吧,品质上就稍有提升了一些”
无名嘴角抽了抽,由衷佩服起这位的毅力来。一本正经的摆出品鉴丹药的架式,顺手扔进嘴里。
不同于之前那种略苦的行军丹,这颗竟带着淡淡的莲叶清香,咽下后在胃里暖洋洋的。
无名眼睛一亮,问道“壮哥,你的行军丹卖多少钱呀?”
大壮挠挠头“丹阁的收购价是五个大钱一枚,不过宗门对行军丹没什么需求。炼制难度又不大,所以大多是卖不出去的。”
无名点头,膳堂那位道人说一两银子一枚,这话肯定是有水份的。不过丹阁从中赚取的利润肯定也不少。
略作思索后,道“以后这样的跑腿小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大壮“嗯”了一声,不疑有他。又恢复了沉默不语的状态。
接下来的日子,丹庐就成了无名每天劳作的地方。做完本就不多的工作,剩下的时间都在研读丹经和郝文康早年记录下的炼丹心得。
与他相比,大壮反倒更像个道童。手上一直不闲着,总有干不完的活:劈柴、挑水、洗衣、煮饭,晾药、捡药。
期间无名抽空去大学府把所有的学科都考过了三品。终于让一干悬着心的授业先生长出了一口气。
若不是有星云子那只笑面虎把话放在前面,他连年考的时间都不愿浪费。
如今徜徉在丹道的海洋中不可自拔,如痴如醉。
达到叩门期后无名的脑子似乎比以前要灵光一些,理解能力和推理能力都上升了一个台阶。这让他常常感慨之前实在是太过愚笨了。读书之余,也凭空的组合出几种设想中的丹方。边学习边改良,只等哪天能够独立开炉炼丹时便尝试一二。
14 复神丹
无名在一旁观摩过几次大壮炼制丹药。其手法极为老道。
什么温度下什么药,几分热度持续多久。提炼药液,去渣,融丹,喂火,息火,蕴丹,出炉。
一套操作下来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的凝滞。
无名算了一下。炼丹确实很耗精神。不过两个时辰可以炼出一炉,能收九颗成丹。依丹阁的收购价再去掉药草的成本,可以净赚差不多三两银子。若是玩命一点的话,一天炼上两炉。那便抵得上寻常殷实的家庭半年收入。
这还仅仅是最初级别的行军丹,若是高级一点的丹药。啧啧……跟印银票差不多呀。
不过这属于高精尖的技术活,不是谁都做得来的。
首先炼丹用的木碳就依丹药属性分为松碳、果木碳、檀木碳、兽碳等十多种。
丹炉也不能糊弄,多是定制的法器。纹绘有恒温、聚灵、剔除杂质等裨益炼丹的铭文,价格不菲。据说丹阁夔长老的丹炉还是件灵宝,不但炼起丹来厉害的一塌糊涂,打架的时候还能把人收进去炼上一炼。
再就是炼丹对于丹师的神识要求极高,不用说五品六品那种高级些的丹药。连二品的中级丹药都需要锻神期的修为才能去尝试。而且往往一炉要炼上数天,却只因瞬间的精神恍惚而前功尽弃。
也难怪大壮年纪轻轻,性格沉默寡言了。
大壮实在不懂得怎么拒绝人,在无名的软磨硬泡之下同意他在自备药草的前提下指点他开炉练丹。
俗话说: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
饶是无名自认天资过人,也闹了个灰头土脸。三天,连开了六炉。炼出来的都是羊屎蛋一样乌漆墨黑的废丹。
大壮对此习以为常,指点完一炉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炼丹和习武一样,需要在无数次的锤炼中一点点打熬出那分神韵。每道看似光鲜的身影背后,都堆积着海量的资源。
又过了十天
无名没回抵流峰。已经把每日炼丹的数量疯狂的提升到了四炉。累了就打坐休息一会,了就在竹椅上小睡片刻。
大壮对他的怠工行为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他早就习惯一个人干活了。
带回无名后就一直没露过面的郝文康满脸疲惫的从密室里出来,正巧撞见撅着屁股切药的大壮。兴奋道“大壮啊,我终于把复神丹的配方完善起来了。”
大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兴奋一些,道“真的吗?太好了,师父。这次肯定没问题”
心下里却是叹了口气。
这样的对话已经说过十多次了,每次师父开炉都只是在原先失败的地方重复一次而己。日子便更难过了。
郝文康抽了抽鼻子,望向丹室问道“谁在丹室?”
大壮老实回道“是师尊带回的那名道童。”
郝文康哦了一声,摸出随身的小本子,哗啦啦翻了半天,才说道“是叫无名的那个小家伙呀。”
合上小本子,郝文康瞅着大壮,面带思考之色。半天后,突然问道“我刚刚好像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讲”
大壮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师父刚刚说完善了复神丹的配方,是想要开炉炼丹吗?”
郝文康两手啪的一拍,赞道“对呀,大壮。不枉我这么疼你,都快成为师肚里的蛔虫了。”
大壮没接话茬,忽道“师父,你对无名说过开炉炼丹的时候他可以旁观的。我要去知会他一声吗?”
郝文康皱了皱眉“有这档子事?那你跟他说清楚,我炼丹的时候要保持安静,不准出声打扰。”
大壮站起身来,行礼道“是,师父。明日申时适宜开炉。我先去把灵药备齐,您休息一下,养好精神吧。”
丹室之内
蓬头垢面的无名眼中布满血丝。托着下巴朝炉内黑褐色的丹丸直皱眉。
这么久了,炼出的行军丹只比第一炉强了一丢丢。
他可是已经把大壮炼丹时擦汗、挠痒痒的细微动作都模仿的纹丝不差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不由摸出瓷瓶,倒出一小把乳白色的行军丹。
稍作对比之后,叹到“真是货比货得扔呀。”
说完一仰头,吃糖豆一般把行军丹扔到嘴里,咬的嘎嘣脆。
推门而入的大壮正好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的跑上前来。见炉中尚未取出的黑褐色丹药,急道“唉呀,要吃坏人的。快吐了,你咋这么不知深浅呢?”
无名有种销赃时遇到苦主的感觉。咕噜一下咽了,然后才露出个冥思苦想的神情道“我是想品鉴下这丹药每次炼制的区别在哪里,只吃一枚。不打紧的”
大壮训斥道“吃再少也不行,毒素堆积到身体里,排起来可就难了。以后千万别再干傻事了,丹药能是乱吃的东西?”
无名见一向温和的大壮板脸来教训人,心头升起了一丝愧疚。乖巧道“大壮哥,我知错了”
大壮无可奈何得白了无名一眼,没好气道“今天就别糟蹋药材了,好好休息。明天师父要开炉炼丹,你养足了精神好旁观。”
无名大喜,终于有缘一窥真正的丹师如何炼丹了。哪怕是位不怎么靠谱的丹师,手法上总是不会差的。郝文康的心得他研究了许久,能看懂的部分虽然寥寥,但仅是从求教其它丹师时,支支吾吾的搪塞神情便猜到应该不是什么大陆货了。
见无名满脸期待的神情。大壮想到刚拜入师门那会儿的意气风发,不由语气缓和了下来“这是明天炼制丹药的丹方和手法。你先熟悉一下,省着到时聋子听雷,浪费了大好机缘。”说完递出十几页写有密密码码小字的丹方。
无名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去接“丹方不是秘不外传吗?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大壮长叹口气道“没事,至今都还没出过一炉成丹呢。不算完整的丹方,你收着吧。”
无名了然收下。
待送走大壮后细看丹方,仅开篇第一句话就让无名倒抽了一口冷气:“复神丹,所需灵草一百二十五株。”
复神丹是什么品阶的丹药?一百二十五味灵草就算扔到大药鼎也给堆满了。而且这是灵草,不是药草。折算下来怎么也少不了一千两银子。大壮得炼多少炉行军丹才能凑够这么一份灵草呀?而且听大壮这口气,似乎还失败过许多次……
显然凑足灵药还只是整个过程中最容易做到的一步。
无名越看越叹服,丹方上每味灵药的下炉时机和提纯手法都不一样。涉及到十三种炼丹法诀和五种控火技巧,炼丹过程更是长达十四个时辰之久。这其中容不得半分偏差,否则一炉丹药便彻底炼废了。
看完后,无名不由长出了一口气“难怪大壮现在就要我养足精神,怕是到时有得熬了”
接下来无名没再赖在丹室里。去丹阁交易处领了份灵草,带回抵流峰匆匆煮好服下。
他如今也算是粗通些药理了,知道清云子给他的方子不仅仅有补益体质的作用,还能够用来掩饰天残体的特征。即便被人探查体质,只要不是太仔细,最多也只是测出不适合修真而己。
洗漱后,换了身清清爽爽的衣服。跑九鼎村的烹煮坊点了一桌子肉食狠吃了一顿。
他正是贪嘴的年纪,说不馋是假的。连吃了半个月的行军丹,别说拉屎了,放屁都没个正经味儿。
往回赶的时候正好见到走出大学府的常修、常真兄弟俩。
在两人面前故作无意的擦身而过,于是顺理成章的在路上被蒙面劫匪拦路了。
情理之中的一场“精彩”对决之后。无名掂着手里的金元宝,对倒地装死的常修呸了一口“差点就着了道,偷学老子的‘猴子摘桃’?哼,你还差着火候呢”
无名走远后,常修才对跑过来的常真道“他那招懒驴打滚和野狗撒尿你看清楚没?”
常真点点头,依葫芦画瓢的演示了一遍。
常修哼哼得意道“这小子能偷学我的绝活,咱也不是吃素的。我承认没他聪明,不过咱是俩人。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来,常真。再演示一遍……”
无名回抵流峰上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然后又把复神丹的丹方掏出来捋顺了一遍。
之后才不紧不慢的赶去郝文康的丹庐。
不曾想,离申时尚有一段时间,丹庐这边已经开始了仪式。
炼丹开炉前所举行的仪式?
无名在书籍上有读到过,灵丹若是达到一定的品阶,便属于逆天的存在。
既然逆天,自然受到天机排斥,会遇上重重阻碍。偏偏炼丹有很大因素取决于运气。
这种仪式看起来庄严肃穆。其实说白了,就是在拍老天的马屁。祷文无非是晚辈欲要炼丹,请老天爷卖道家祖师个面子不要捣乱一类的云云。
郝文康已经沐浴更衣,刮去了络腮胡子。身披亲传弟子的道袍,念念有词的插上三根儿臂粗的檀香。
大壮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一把把的撒出黄符纸,面露谦恭之色。
“咦?”无名从飘忽中感受到一种不同以往任何时候的气场。不由闭眼细细品味。
这是信念?信仰?神识?!
无名眼前一亮,只觉炼丹时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突然间通顺无比。仿佛有根粗壮的手指戳破了眼前的窗户纸,一眼看尽了满屋的春色……
原来如此!
15 神乎其技
炼丹需要一颗为丹而生,为丹而死的执着之心。
是一种“一丹成,吾宁死”的近乎于狂热的信仰之力。
无名尽管在手法和步骤上与大壮不差毫厘,心态上却大相径庭。少了那种对丹道的执着和虔诚之心。
想到这里,无名终于看明白了。
郝文康与其说是通过仪式祷告上苍,不如说是通过仪式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心诚则丹成。
无名收起了轻慢的态度,将身心同样沉浸在仪式之中。
郝文康周身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韵升腾而起,且越来越盛。
待到气机攀升到顶点的之时,啪的一甩袍袖,爆喝一声“吉时已到,开炉!”
头也不回的率先步入其专用的丹室。
无名忙急行几步紧跟在大壮的身后进入了这个平时一直封闭着的丹室。
丹庐背山而建,丹室是从山体中挖掘出来的空间,墙壁不是寻常房屋的方型,而是椭圆的,没有所谓的墙角,仅有十丈大小。地面由青石板铺成,绘有法阵铭纹。墙壁上每隔二尺便嵌有一颗夜明珠,使得室内光线几乎没有死角。屋顶同样的铭有阵纹,只是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始终泛着幽幽青光。
大壮等无名进入后便转身关上大门,又在门旁一个机关上按下。
“轰隆”一声,门外千钧闸落下,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炼丹结束之前,天塌了也与他们再无半点关系。
大壮取出两个蒲团与无名盘膝而坐。郝文康则在丹室中央站定,从袖中取出个大小和外形都像极了西瓜的丹炉。
无名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没笑出声来。“这位大爷不会是健忘症犯了,抱个西瓜来充数吧?连瓜皮上的花纹都一样。这玩意儿能练丹?”
看出了无名的疑惑,大壮传音道“这是师尊的冰瓜炉,属于灵器。整个丹阁也找不出几尊能与它相提并论。绘有九字符和三道阵纹,内有三尺空间。三品以下的丹药可提升四成成丹率,即便是五品丹药也可以提升一成。”
无名不知道如何使用传音之法,只能向大壮点了点头。
三品以下的丹药提升四成成丹率?
他炼了半个月还像屎一样的行军丹可是连一品都够不上呢。
郝文康松开手,任由冰瓜炉悬空在身前。闭目静立。
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猛的睁眼,一掐指诀。短促的吐出一个字“开”
冰瓜炉没有盖子,而是炉顶旋转,机关连连,露出一个投药口。投药口一开,一道霜白之气荡漾而出,丹室内的温度瞬间下降了五六度。
郝文康面无表情,又道“火起”
没有用任何一种碳火,而是“噗”的一声自他的掌心喷出一股橘黄色火焰粘在炉底。
无名一脸的见鬼神色。原本还奇怪没在丹室中见到木碳之类的生火之物,没想到居然是将自身的灵力化火来炼丹。十四个时辰都用这个?这位健忘大师到底什么修为?
大壮一改平日的沉默寡言,传音道“再好的碳火也有杂质,唯有灵力化火最为纯净。师尊的修为已到大炼气初期,便是一口气炼上十天半个月也无妨。”
无名看了眼脸露狂热之色的大壮,心道“看来自称大炼气颠峰的青爷也不全是吹牛,应该挺厉害的。”随即想到自己拼尽全力才挤出绿豆大的火苗,微风一吹就灭,不由的一阵牙疼。
郝文康耐心的待到炉温慢慢升高,才喝出二字“药来”
手指一点,摆放在药架第一位置上的博罗迦根飞入炉内。炉口封闭,火焰瞬间包裹住整个丹炉,火光明艳刺目。
丹炉滴溜溜的飞速旋转。郝文康脚踏七星碎步,逆着丹炉的旋转方向也飞快的转了起来。不时打入手诀。
大壮手里握着丹方,随着郝文康的动作快速念道“踏乾踩艮掐元明,火温七百,三息后降至五百。换步为巽,送阴阳印于临字符……”
无名有些无语,这是为了应付健忘症想出的笨法子?十四个时辰叨叨下来可一点都不轻松呀,难怪大壮平日话那么少了。
盏茶功夫之后,郝文康脚下一顿。丹炉打开,一团漆黑如墨的粘稠药汁浮出。被丹室里的法阵定在空中悬浮成一小团。有聚成小块的黑灰飞出,尚未落地便被的阵法传送出去。
只见郝文康手指虚点,排在药架第二位的伽蓝花飘入丹炉之中……
师徒二人一个手脚不停,一个嘴上不停。配合的娴熟无比,天衣无缝。
作为旁观者的无名则不知何时已经缓缓闭上了双眼。感知中,丹室形成了另外一番五彩斑斓的景象。
郝文康牵引着气机,气机锁定着丹炉,丹炉通过火焰的温度把灵药分离融合。丹炉上的阵文明暗不定,与郝文康手诀呼应。无名甚至能‘看’到丹炉内灵药蜕变时的细微变化。
全神贯注的师徒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无名已经不知不觉进入到一种丹师为之向往的玄妙状态之中。
三个时辰之后,所有灵药的初步提炼结束。丹室内悬浮着一百二十多味或液,或膏,或散的药草精华。
郝文康神色不变,动作行云流水。大壮却已是汗流浃背,面色泛白。
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融炼部份,需要一鼓作气,且容不得半点偏差。
大壮借机喘了口气,见师父又有动作,忙强敛心神,随着郝文康的手诀,急速道“绿慈液三钱加刺五粉一钱,入炉火温千五。十息后加马齿晶五钱火温调低,速降三百,踏坤位转震,法诀阳叩临字符”
然而郝文康的炼丹速度已超出了之前太多,无论步伐还是法诀都几乎模糊成了看不清的道道残影。大壮的嘴再快,也生出力不从心之感。节奏有些跟不上了。
早被忽略掉的无名敛去生息,自封五感。如一块没有生机的石头,‘看’的如痴如醉。
只见炉内的药液不同于其它丹药炼制之法,不是把几味药混在一起炼制的。而是在一味药液外轻轻一滚,表面薄薄的蒙上一层药性相辅的灵药。打上法诀后再次一滚。
这就意味着成丹是由一百二十层灵药构成的,每层由不同的法诀和不同的温度以及真言字符包含其中。更不用说分量多少,如何搭配,手诀辅助,灵气注入这些繁杂东西了。
这是何等的手笔?简直是神乎其技!
难怪造型古怪的冰瓜炉连个炉腿都没有了,原来就是为了这种独特的炼丹手法而量身打造的呀。看似瓜皮上的无用花纹竟是密密麻麻的辅助阵文。
无名正全身心的沉浸其中,忽然眉头一皱。发现郝文康手法上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郝文康动作太快,待需要大壮引导时才注意到弟子已经和他的节奏出现了严重的脱节。
无名自己都没想到的是,明明封闭了五感,口不能言。此时竟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封七弹六,踏坎移离。温五百,点河车三钱七分。取七彩荷粉一钱……”
郝文康没作多想,完全是下意识的照做。心念完全在丹炉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做出引导的已经不是大壮。
刚刚那一瞬间的凝滞其实已经意味着这炉丹出现了不可挽回的失误。可凭借着强大的修为和深厚的炼丹积累,又得到无名的提示,居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毁丹。竟是硬生生的给挽救了回来。
接下来,无名完全接过了大壮的工作。徐徐将接下来的步骤说了出来。
与大壮引导时不同,无名语气从容不迫。不是那样拼命追着郝文康的动作去叙述,而是如同料敌在先一样,提前告知郝文康该怎么做。颇有种老师在一旁指导弟子的感觉。
全身被汗水浸透,面色苍白的大壮闭嘴不言。诧异的看着闭目而坐,脸色平静的无名。
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在引导老师?他不是昨天才看到丹方吗?
无名引导的从容不迫,郝文康手中也找回了节奏。身形翻飞起舞,带着特有的韵律美感。
虽然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这事情,不过并不妨碍郝文康炼丹时脑中闪出的点点灵犀。
自从犯了健忘症之后,脑子时常有种被驴踢的感觉。不过这次的感觉是被踢来踢去的那种……无脑炼丹。
“专心点,别溜号”无名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事情都通过嘴巴讲出来了,一副教训晚辈的语气。
郝文康倒是听话,瞬间摆正心态。全部心神都专注在丹炉之中。
又过了三个时辰,融丹的部分终于完成。
连郝文康都长出了口气。终于将最关键的部分完成了,接下来几个时辰只要保持文火不灭就行,蕴丹相对要简单多了。不再需要一旁的引导。
直到此时,郝文康才有多余的精力对无名瞧上一眼。
这一瞧不打紧,差点灵火失控,毁了好不容易完成大半的灵丹。
这孩子封闭了五感?
是天赋异禀还是妖怪成精?跳过叩门和炼气期,直接锻神了?
除了当日亲见无名突破的星云子,任谁的眼光也瞧不出无名已是叩门期的境界。灵气实在是弱的有些离谱了。
但越是这样越显得诡异。
无名现在已经不再开口做引导了,恢复到石头般的安静状态之中,感觉不到半点生机。
却突然对郝文康出声道“看什么看?小爷又不喜欢男人,尤其是粗野的大叔。”
郝文康面露诧异之色,尴尬的收回视线,专心在灵火之上。
结果安静异常的丹室中又听无名嘀咕,道“咦?这么听话。难道他能窥探我的想法?”
郝文康一阵无语,感情这孩子还不知道刚刚都干了些什么。
大壮得以喘息,对这一炉丹药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期待之色。他的眼界比郝文康差了十万八千里。瞧不出无名现在是什么状态,只是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详感。
摇了摇头,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去想了。反正丹阁最不缺的就是疯子,碰上什么怪异事都是正常的。
大壮摸出一颗行军丹正要服下补充体力。却见无名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倒出一把乳白色的行军丹。一扬手全扔进嘴里,嚼的嘎嘣脆,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儿顶饿是顶饿,就是口味单调了点。嘴里淡出个鸟来。”
16 脸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缓缓流逝。大壮和无名都越发紧张起来。
蕴丹快要结束了。
若是五品以内的灵丹,完成这一步就可以开炉取丹了。可五品以上的话,开炉后还要引来天雷淬丹。
虽然丹雷听上去好像牛到不行的样子。其实说白了就是炼出了有违天道的东西,降下雷劫来毁掉而已。
狂暴的天雷可不会管你人长的漂不漂亮、付出了多少艰辛。
不仅仅是报废一炉丹药,一个不慎便是丹毁人亡的结局。
郝文康目光也凝重起来,缓缓将灵火收回体内。待丹炉散去余温后才深吸了口气,手中法诀一掐对着丹炉一点。
“咔”的一声轻响,炉顶旋转打开。丹室内瞬间被泾渭分明的寒热两股气息充斥,相交之处发出刺耳得沙砾摩擦的声响。
大壮被忽冷忽热的对冲气流搞的心神摇曳,忙运行灵气护体。
无名封闭着触感,对冷热变化能‘看到’却感觉不到。此刻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丹炉之中。
丹炉中滴溜溜彼此旋转追逐着两粒色泽截然不同的丹药。一枚赤红,娇艳如火;一枚湛蓝,清冷似水。丹药尚在炉内便有七彩霞光透过炉口越出。流光溢彩,极为动人。
无明有些疑惑不解“之前炉中明明是一颗,怎么一开炉就变两颗了?”
郝文康面色变幻不定,失声道“一炉双胎,阴阳造化。灵丹竟越升了一品,如此招来的天雷怕是非同小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这未知丹雷。你俩自己小心点。”
说完双手法诀翻飞,比炼丹之时快了一倍有余。随着法诀打出,一排排暗淡的阵纹亮起,缓缓的布满了四周墙壁。
丹室当初修建之时就有针对天雷淬丹的设计,自然有不少的应对之法。
不出片刻,道道阵纹光芒跃然而出。无数真言字符密密麻麻的悬浮在三人四周,形成一道厚厚的光茧。
主殿之中
夔元思长老仰望迅速集聚起能量,已经漆黑如墨的乌云问道“哪个王巴蛋又惹得天怒人怨了?”
身侧一名看热闹的丹师闻言嗤笑道“老夔头,你不会连丹雷都不认识吧?”
夔元思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老对头来了,不屑道“屁话,老子是担心殃及灵草园的花花草草。小李子,你别一天到晚都酸溜溜的。没天份就别炼丹了,糟蹋药草。改行做醋去吧。”
被他称作小李子的是名瘦骨嶙峋的灰发老者,眼睛一直没离开劫云,道“你不糟蹋灵草?招来的丹雷都没我放屁动静大呢。这会儿吓坏了吧?”
夔元思老者面前完全没有高人风范,破口大骂道“滚你娘蛋,你哪次放屁不是呲一裤裆屎?”
老者嘴上不肯吃半点亏:“好哇,原来偷我裤子的人是你呀。终于让我找到了”
“……”
夔元思身边这位便是以丹立宗的凝丹宗客卿长老:李挺。
谁能想到如泼皮般斗嘴的两名老者便是江洲修仙界中当之无愧的丹道巨擘呢?
随着雷云越发的凝滞。两人齐齐收声,目光中流放异彩。
雷云终于积聚起足够的能量,猛烈的翻滚收缩起来。
李挺一眯眼,吐出两个字“来了”
“咔,轰”声音和落雷同时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雷云像是天空撕开的黑色口子,青色刺眼的落雷如来自天外的巨锤,狠狠的砸了下来。空间猛的一震,一道无形的冲击波自落雷处四散开来。
郝文康丹室所在处的山壁自上而下寸寸炸裂,碎石飞溅。十三道精铁铸造的引雷锁瞬间绷直,被电流烧灼的通体赤红。
引雷锁导下的雷电被分别注入十三道不同的法阵之中,削减三成威能后,再递入下一级大阵。层层渗透而下,如同筛网中流下的细砂。
待到劈至郝文康处,威力已是十不存一。
郝文康两手护住丹炉口,罡气护体,以身接雷。
只见他须发根根炸起,道袍被引燃尤不自知。天生的金刚怒目之相显得越发狰狞。雷电经由他身体再度削弱,最后才通过双掌把尽去暴戾之气的雷电引入丹炉之内。
虽不是劫雷的直接针对对象,大壮也是一阵的心惊肉跳。近距离受到电磁的影响,发髻早就披散开来,发丝根根立起,像颗大仙人球。
无名不知出于什么作死的心理,面对弥漫在丹室的雷电竟是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最终没能忍住,伸手偷偷引了一个雷弧入体内。
暴戾无比的雷弧钻入无名体内之后如同陷入泥潭,只强行窜动了数寸距离便活性尽失。被吸收殆尽。
无名生生打了个激灵,有种在燥热的沙漠喝到冰爽泉水的爽快感觉。只是还来不及再去引第二道雷弧,陡现异变。
引雷锁承载之力已经达极致,开始熔成铁水。阵纹因超出负荷而层层崩毁,铺天盖地的雷瀑直灌入丹室之中。
李挺脸上现出惋惜之色,没说什么。在夔元思肩上拍了拍,叹了口气。
能引来如此规模的丹雷,这样的人才放到哪个宗门都是宝贝疙瘩了。
眼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了。
夔元思紧抿着嘴唇,眼中泛红。
文康啊,总有人议论你是最废的亲传弟子。虽然背着我说这些话,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结果你却用自己的命甩回了这么一记耳光……
夔元思正想酝酿两句煽情催泪的话出来,却见到雷瀑消退后,有三道隐约的身影从泥沙飞舞的废墟里浮现出来。
赶忙闪身飞掠到郝文康面前,结果嘴唇蠕动半天,冒出的一句话却是“不是为师以貌取人,文康你……实在太丑了。”
郝文康的样子确实惨了点,头发眉毛烧了个干干净净。道袍化作了焦炭飞灰,只好把丹炉挡在身前遮羞。全身漆黑如碳,散发着淡淡的烤肉香气。只剩下一对白眼珠翻来翻去。
大壮已被雷瀑最后那一下冲击的昏厥过去,全身抽搐个不停。
无名是看上去最正常,也最不正常的一个。衣着形态几乎没什么变化,皮肤泛起一种类似于瓷器的光泽。跑来围观的弟子只要近身三丈之内。头发胡子就会根根直立起来。
李挺惊讶道“被那种劫雷直劈在身上,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怕是没人能说得清楚了。
众人猜想应该是天雷劈下的时候已经临近结束,威力大减。郝文康才能在最后一刻爆发出全部修为,以肉身力抗天雷。
不及众人询问,文康手中的丹炉突然有一红一青两道影子向南北两个方向分别遁走。速度快到极致,一闪而逝。
时刻戒备着的夔元思和李挺不约而同的身形闪动,追逐而去。
去的快,回的也不慢。不出盏茶功夫,两人便面带微笑的前后脚而回,手中各拿着一个玉瓶。
李挺随手抛出玉瓶道“老夔头。这种品级的丹药,你这辈子也没炼出过几次吧?”
夔元思这次没有和他斗嘴,一手一个玉瓶笑的合不拢嘴道“没错,这灵丹超过了六品,似乎有所异变,是七还是八品我也吃不准了。我这辈子达到如些水准的丹药不超过十炉”
说完把两个玉瓶都塞到披上衣服的郝文康手里。见郝文康光溜溜的脑袋冲他傻乐,咧了咧嘴,道“可惜就是丑了点”
李挺伸出手道“喂,老夔头。别装糊涂啊,丹药收起来就得了。玉瓶得还我”
夔元思翻着白眼不屑道“我说小李子,你也太小家子气了。一破瓶子你还好意思往回要?太掉价了吧?看晚辈炼丹不用买门票是不是?谁知道你刚刚去追灵丹的时候有没有偷舔两口?说不准上面还粘着口水呢”
边说边向郝文康打眼色。
郝文康只是健忘,却不愚笨。忙把两个玉瓶收起,向李挺恭敬行礼道“晚辈谢过前辈的相助之恩与馈赠之情。”
李挺一阵憋闷,这天资卓越的小辈怎么跟老夔头一个德性?
他若是知道那两位本就是一对师徒的话就不会奇怪了。只会更加的郁闷。
李挺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大度一些,不太自然的笑着“不妨事,算作给后辈的见面礼了。你这炼制的是什么丹药?方便的话可否与老夫讲解一二呀?”
夔元思一旁偷笑,也竖起了耳朵等着。他也想知道这个因为相貌关系一直不怎么受他待见的徒弟鼓捣出了个什么灵丹出来。
郝文康虽长的凶神恶煞,却是儒雅气度。不紧不慢道“晚辈早年炼丹出了些状况,留下了健忘的毛病。这两枚丹药是我研制用来修复神识的。”
闻言夔元思和李挺面色同时一变。
竟然是修复神识的丹药?难怪引来如此暴虐的天雷。
他们可比郝文康要看得更远些。能修复神识,自然也能助长神识。那些卡在大练气期巅峰的修士若是知道有这种丹药问世,绝对会做出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举动。
夔元思忙道“文康呀,丹方可要收好了。有些老不羞是没什么廉耻道德可讲,说不准就给偷了去。”
李挺怒道“老夔头,你说谁呢?”
夔元思悠悠道“谁心虚就说谁呗”
郝文康见两个老家伙又要吵起来了,忙劝阻道“二位,其实这丹方拿出来也无妨。此次炼丹因为条件有限,所用灵草有些是用相对廉价的次级灵草代替的。而且炼丹过程中出了许多未知的情况,所以才引来那等天雷。若是要我再次开炉去炼制,怕是万万炼不出这样一炉丹药了。况且丹方研制出来本就是造福于世的,藏着掖着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李挺闻言,心中舒服不少。也不觉得玉瓶送出去委屈了,对夔元思道“你瞅瞅,老夔头。瞧瞧人家一个晚辈的觉悟。再看看你,跟个守财奴似的,白活那么大岁数。”
说完换了张笑脸对着郝文康道“小友很不错,咱们可以一起来把丹方再完善一下。不知小友师从何人呀?”
郝文康收到夔元思抛过来的隐晦眼神之后道“还请前辈见谅,晚辈的师尊长年隐居,不喜晚辈提起他的名号。”
李挺点头道“嗯,想来是位不喜名望,心性超然的前辈高人。”
夔元思也抚须点头,道“果然是明师出高徒呀”
无名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跑去搀扶大壮。刚巧听到几人对话,张口结舌。
这帮高人的气节呢?脸呢?
17 新丹谁人试
丹庐遭此横祸,被劫雷毁去了大半,开凿丹室的崖壁被凭空抹去。
如此一来,视野倒是开阔了不少,能从丹庐直接看到主殿。
所幸修建丹庐这种小事对修仙之人而言只是小意思。招些工匠过来配合,几天就能重建起来。唯独铭纹要多费上些时日,倒也不耽误住人。
好在丹庐潦倒惯了,没什么值钱东西。只可惜了一屋子的行军丹被毁去不少,让无名心疼不已。
郝文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在闭关。
一来是养伤和恢复灵力,二来便是为服下灵丹做准备。
大壮比以往更加忙碌了,家具摆设什么的都要重新置办,少不了一笔不菲的开销。所幸无名小手一挥,把剩余的行军丹包圆了,才有银钱请木匠和泥瓦匠来帮工。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通过观摩郝文康的炼丹,无名终于摸到了些许门路,出了几炉还算毒不死人的行军丹。
半月后,丹庐彻底恢复了平日里的正常运转。
很少主动找无名闲聊的大壮突然兴奋的找上他。
每年一度的问鼎大比开始了。
丹阁的丹师虽然不少,不过都是些躲在屋里钻研的老宅男,平日难得一见。就算偶尔遇到了也是匆匆擦肩而过,说不准还会被神神叨叨的骂上两句。
唯独在这一天,丹师们才会走出昏暗的丹室。把一年来的成果和技艺展现在众人面前。
问鼎大比是九鼎山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自然不仅仅只比炼丹这一项,还包括了斗法,术数,符,炼宝,机关,阵法等项目。
大比持续半个月之久,在其中展露头脚的弟子不仅可以收获丰盛的奖品,而且还有机会登到榜单之上。
把名字挂到问鼎阁的武榜、丹榜、器榜之上可是身为九鼎山弟子的无上荣耀。
若是在大比之中表现的足够出彩,能被某位长老相中为亲传弟子,那可真就鲤鱼跃龙门了。
无名来九鼎山时间不算短了,但对于山门的了解还只限于抵流峰、九鼎村以及郝文康的丹庐。这次算是大开了一把眼界,切身体会到了江洲第一宗门的强盛。
数百人同台炼丹的恢弘场面只能用震撼来形容,五花八门的丹诀和记载丹方之外的古怪丹药,各式各样的丹炉以及偶而灵蛇般的丹雷引发出阵阵喝彩。氤氲在龙虎台上空的五彩丹雾直到半月后大比结束都未曾散去。
无名目光游走于丹师变幻的手法之上。哪怕仅是远远的观摩,都能感觉到炼丹水平在蹭蹭上涨。大壮更是一脸的神往,希望有一天能站在龙虎台之上大放异彩。
最后决出的前三甲对无名来说都是生面孔,这一点都不奇怪。反正大多数丹师到死都不知道隔壁邻居如何称呼。
大壮对炼丹之外的事物都不感兴趣,丹比之后就回了丹庐。无名则兴奋无比的继续观看其它比斗。
问鼎大比最能彰显宗门的底蕴实力。
斗法大比看的无名眼花缭乱:各式法宝你来我往,法术手段层出不穷。有威力惊人的搬山术,也有飘逸优美的媚剑舞。无名甚至还见到一名厨子装扮的内门弟子,御使一条火腿样子的法器对战。不由的感慨,果然是想象力有多大,路就有多宽呀。
最看不懂的是阵法比斗。
两人上台后遥遥对坐,手指隔空一顿比划。然后其中一人就起身认输,让一干门外汉瞧的莫名其妙。
最无聊的是符铭纹。
数百人在比武台上弯着腰描描画画,一画就是数个时辰。然后管事评审一番后就公布结果了,乏味异常。
最有意思的属精工展示。
锻器峰的弟子们带有最得意的傀儡作品来参加比赛,完成寻物、越障碍、武斗等一系列展示科目。傀儡有人形,有兽形还有器形。品相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待得一众弟子比过之后,各山峰的膳堂以及烹煮坊的厨师们汇聚一堂,展开娱乐性的厨艺大比。
裁判就是现场围观的所有人。
围观之人中也有一场比拼,叫大胃王争霸赛。
无名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在吃的方面向来不甘人后。可结果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最后却连前十都没挤进去,不由的感慨九鼎山藏龙卧虎。
一场大比之后,无名不得不承认之前的目光太过短浅,感慨道法的包罗万象、博大精深。
盛会之后,求名的得名,求利的得利。一众弟子皆大欢喜。
待得无名玩得尽兴后回到丹庐,郝文康已经出关了。
郝文康头上、脸上没有一根毛,显得有些滑稽。身上长出了粉嫩的新皮肤,眼中神采奕奕。
都说相由心生。
郝文康生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外貌,甚至脱了道袍的话说他是个土匪也没人怀疑。可实际他上却是个儒雅到了骨子里的温柔性子。
见无名回到丹庐,笑着主动招呼了一声“无名,这次观摩大比,可有收获呀?”
提到大比,无名满脸的亢奋之色还未褪尽。用力点头,道“收获实在是太大了,我以前真是坐井观天了。”
郝文康点头微笑,道“我第一次去看大比的时候也是这样,那种全身充满求知欲的感觉真是毕生难忘呀”
郝文康就算微笑的时候,样子依然有些人。好在相处了这么久,无名已经有些习惯了,知道这位心地不坏。
指了指自己的头,小心问道“郝丹师,你……好了?”
郝文康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服了一颗复神丹,效果总是有些的。待完全吸收后再服用另一颗,应该就能痊愈了”
无名喜形于色道“太好了,这么说复神丹真的有效用?恭喜郝丹师”
郝文康伸手摸了摸无名的小脑袋,淡然道“这次复神丹炼出来还是多亏了你,关于你的事我听大壮说了。以后在炼丹方面有什么疑问直接来问我就好了。对了,若是想看什么丹经的话,可以跟我讲。丹阁的大多数典籍我都可以借阅的。”
无名闻言大喜,深深行了一礼谢过。
郝文康继续道“总和大壮用一个丹炉也不是个事儿。丹室里我添了一尊丹炉,是给你用的。不算什么好东西,不过炼制三品丹药之前是够用了。”
无名欣喜若狂,再次躬身谢过。
郝文康则闪过一丝惋惜之色。若不是清云子道童的这层身份,他是真想收无名入门下。将一身衣钵尽数传授给这个天份极高的孩子,眼下只好等那位长老出关才能去寻问一下了。
九鼎山无庸才。
不说无名,大壮的炼丹天赋也极其出众,不然也不会仅靠着专注和执着就炼出那等成色的行军丹了。
两人在郝文康的悉心指导之下,炼丹水平与日俱增。
随着炼丹学识的积淀,无名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尖锐跳脱。郝文康身为夔元思的亲传弟子,不负天才之名。从容解惑、应答有度。两人往往能在一问一答之中碰撞出更多的灵感。
大壮则在一旁默默的把二人的问答记录下来,整理到本子上,以供日后参悟。
此时谁也不会想到,出自他手的这个不起眼的小本子便是后来被编著成册的启迪名著《丹论杂辩》,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无名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把丹阁大部份的典籍翻看了一遍,数千种灵草特性也熟记于心。丹方上有记载的十几种一品丹药也算是炼制的有模有样,品相俱佳。若不是修为所限的话,都可以尝试二品丹药了。
暂时在炼丹方面难以寸进的无名,把主意打到了开发新丹方上面。
一个仅能炼制一品丹药的娃娃去开发丹方,估计所有听说的人都要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过无名的知识储备完全够用了,郝文康也乐得看到后辈的这种创新精神,一直在旁耐心的指导。二人虽没有师徒之名,却算是有了师徒之实。
只是让好郝文康无语的是无名对于丹方研究的兴趣点似乎在一条歧途上,有刻意放大丹药副作用之嫌。连命名都透着股浓浓的恶意:
吃下去可以消除痛感,但十个时辰之内让人全身上下奇痒无比的止疼丹。
只要接触到皮肤就会让人燥热难耐,面红耳赤。恨不得脱光衣服跳进寒池的羞涩散。
服用后会让人产生各种幻觉的黄粱丹。
服后口渴难耐,拼命喝水,不停排汗的养颜丹。
辣到人想自杀且药效能持续一整天的红丸。
还有无名为自己量身定制,别人吃了十有**会爆体而亡的神军丹。
不过最不可思议的还属在复神丹丹方基础之上改制的清灵丹,能够让人在一个时辰之内把五感的敏感度提升数倍。
郝文康在拿到丹方的瞬间就看到它在感知天地灵气方面所发挥的作用,深知其背后潜藏的价值。而无名琢磨的则是用清灵丹来提升其它几种丹药的效果。
每种新丹方的诞生,无名都会得意的在心中脑补一下清云子中招后的情景,常常独自咧着嘴哼哼怪笑。
不明就里大壮总是被无名那一脸莫名其妙的怪笑搞的脊背生寒。
不过在研制丹方的最后一个环节上还是遇上了难题。
通常一种新丹方研发出来,需要大量的自愿者试药,最后才能确定其真正的价值。否则副作用过大或者药效不稳定的话,便只能是废丹方。
一般十张新丹方研制出来,最后能有一张可用就不错了。毕竟理论和实际的差异是巨大的,偏差了一丝一毫,最后的成丹效果就天差地远。
自愿试药的人虽大多报着赌一赌的心思,可也会挑选丹师。给成名已久的丹道大师试药自然要安全许多,毕竟谁也不会对自己的小命不负责任。运气好的话能够吃到花光一生积蓄都买不起的灵丹,说不准就激发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潜能呢?而且试药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无名这些丹药就不同了,别说他自己没名望可言。就算真有穷疯了不怕死的人敢试他的药,听了药效介绍之后也只能是望而却步。
郝文康从小被灌输的是以丹道造福于世的理念,心下不看好这些用途不正的丹药。不过觉得无名这孩子本性不坏,应该只是孩子都会有的恶作剧心态,不至于为祸一方。
见无名一筹莫展的样子,心下不忍。竟是鬼使神差的提醒了一句“其实抵流峰就有个地方可以试药,有个地方叫洪狱”
18 洪狱
抵流峰底部连接地火火脉,本是一处绝佳的炼器场所。
不过这里的真正作用却是用来囚禁犯人的。
洪狱
一个九鼎山之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无名正在门口与狱监弟子费力的交涉。“师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别把话说那么死呀。你看,我连清长老的腰牌都带来了。给通融一下嘛”
脸黑如碳的枯瘦弟子语气坚定道“别说是清长老的腰牌,就是他老人家亲自过来也得按照规矩来。我说这位小师弟呀,洪狱可不是坊市。里面关押的都是重犯,大多曾是一方巨擘。万一出点状况,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否则也不会让内门弟子来做狱监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这名弟子心思倒是机灵,拒绝的滴水不漏。喊一名道童为师弟,算是给一个杂役天大的面子了,同时也道出自己内门弟子的身份。让这小子别太不知好歹。拿着长老腰牌来又如何?有规矩挡在身前,谁来问责都说得过去。
无名犹自不肯放弃,见道理讲不通就干脆胡搅蛮缠得耍起了孩子脾气,把这名弟子纠缠得头大如斗。
这一幕被一名巡游至此的管事撞个正着,不由板着脸训斥道“什么事呀?洪狱门口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那名弟子忙躬身行礼,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
管事对无名有些印象,虽然没说过话,但在抵流峰上碰到过几次,知道他是清云子的道童。
好奇道“清长老闭关快两年了,你带着他的腰牌过来应该不是他的意思吧?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无名乖巧回道“是郝丹师告诉我可以在这里试丹的。”
管事疑惑道“你说的这个郝丹师又是哪位?”
无名瞅了一眼狱监弟子,忽闪着大眼睛故作无知道“郝丹师是丹阁夔长老的弟子,传授我炼丹术的。前辈,若是实在为难的话就算了。我去找星伯伯问问,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管事“欧?”了一声,“星伯伯又是……?”
无名继续摆出年少不知人情事故的懵懂表情,脆生生道“就是星云子伯伯呀,九鼎山许多叔叔伯伯都认识他的。”
管事神色怪异,你这不废话嘛?谁不认识掌教大人呀?这小道童到底啥背景呀?
见无名说完就一脸的落寞神情,要转身往主峰方向离去。忙阻拦道“唉,算了。掌教日理万机,哪能总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神?看到你这样的后辈求知上进,我也是倍感欣慰。咱们九鼎山的晚辈理当有这种一往无前、百折不挠的精神。就让才轩陪你进去吧”
名叫才轩的狱监弟子是个机灵人物,不然也不会坐镇如此重要的位置。收到管事递来的眼神,心下了然。这是让他盯紧了无名,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无名谢过管事后随着才轩进入洪狱。
洪狱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大溶洞,经过改造而成。
不过池中缓缓流淌的不是凉爽的地下水,而是明暗不定的岩浆。时而“啵”的炸开个气泡,掀起一阵热浪。
无名一脚刚迈入洪狱便被迎面扑来的热流吓了一跳。室内温度超过了五十度,喘气时滚烫的热气把气管和肺灼烧的生疼。忙暗自调整,将呼吸和心跳调至极缓。待稍微适应后才一点点放开。
才轩报着看热闹的心态旁观,有意没去提醒无名洪狱里的环境。不曾想这小子竟然只是呆立了片刻后就恢复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不禁诧异万分。
略一思索也就了然。只当这小子是有什么护身的法宝傍身,毕竟认识那么多大佬级的人物。有点小馈赠赏赐什么并不奇怪。
洪狱内有轮职的巡查弟子三百五十人,俱是穿着特制的服饰,连头都罩的严严实实,眼鼻部位盖有不知名的网状布料。想来是有过滤热气的作用。
洪狱中的囚室如鸟笼一般用铁链高高低低的悬挂在半空,有近千之多。
才轩介绍道“宗门之间难免有所摩擦,一般的俘虏废去修为送去做矿奴就是。不过有些位高权重身负机密的人物不能一并处置,需要先把他们的嘴撬开。洪狱的巡查弟子主要就负责审讯和记录,若是审出了有价值的东西。便是大功,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洪狱算是赚取门内资历最快的地方了。”
说完瞥了无名一眼,心中补了一句“有背景,会拍马屁的除外”
无名点点头,道“才轩大哥,找这些犯人试药的话需要注意什么吗?”
才轩对无名这一声‘大哥’很是受用,态度好了几分“嘴巴不紧的早就送去矿场了,剩下的都是硬骨头。你要试药的话,现场至少得有两名弟子陪同。而且绝对不能把犯人给整死了,每个犯人背后都有一个宝藏。”
无名兴奋道“有劳才轩大哥帮我安排一下,这份恩情小弟记下了。若是以后有小弟帮得上忙的地方,大哥尽管吩咐。”
才轩不太放心,亲自跟着无名,又喊来了两名包裹成棕子的弟子陪同。一名负责做记录,一名在出现意外的时候进行急救。
随着手闸搬动,“咔啦啦”的机关声响起,一个监室缓缓落了下来。
其内盘坐着一名眼光阴鸷的中年人,冷冷的打量着几人。当目光定在无名身上时,阴测测一笑,下意识的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才轩拿起犯人档案念道“华晖,出身血山。后叛出宗门为祸百姓,喜食孩童的心肝,尤其是有灵根的孩子。曾一夜间掠孩童近百,炼食血丹。后被我宗内门弟子联手擒获,于三年前关押洪狱。尚有一伙作恶的共犯逍遥于世”
说完,才轩狠狠的呸了一口。对着华晖骂了句“垃圾”然后才对无名道“小师弟,你那丹药效用如何?若是减轻痛苦的,便换个人来尝试。”
无名摇手道“没关系,别麻烦了,这个就挺好。”
华晖哼哼冷笑道“小娃娃,你上前点。让我看看清楚,这鬼地方的饭食跟屎一样。我可是许久不曾嗅到过血食的味道了”
无名盘膝坐在地上,摸出一排小瓷瓶摆在面前。歪着头想了半天才从中捡出一瓶,倒出颗淡蓝色的丹药递给一名弟子。对华晖道“我的肉是酸的,不好吃。不过我炼的丹药是甜的,这个可以试试”
那名弟子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捏开华晖的嘴巴。把丹药塞了进去,又在他后颈处运功一拍,逼他咽下。动作娴熟无比,显然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过了片刻,华晖不见任何异样,狞笑着道“小子,大爷还没尝出味道来。不如多来上几颗”
无名没吱声,盯着刚刚点上的檀香默默计时。
烧到五分之一柱香的时候,监室里幽幽传出一声极其难听的哭声。
华晖歪着身子,抓着铁笼。眼睛圆睁,满脸惊恐的看向空中。“妈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抢弟弟的麦糖了,啊!别打了,妈妈,啊……”
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汉子,如同绝望无助的孩子,撕心裂肺的扭动哭喊。身子瑟瑟发抖,好像真有个凶神恶煞的妇人对他拳打脚踢一般。身下已经因为恐惧而流出腥骚液体。
见惯了酷刑的才轩眉毛挑了挑,瞥了无名一眼。
这孩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也不知炼的什么丹药,看起来副作用有点大呀。难怪找不到自愿者试药,不过用在这里倒是正好。
无名则在小本上写写记记,嘴里念叨着“服药后两刻钟才生效,速度慢了点,不过效果还算理想。咦?居然哭晕过去了,那可不行。这个也需要改正,有两味药得换一下,炼到这一步的法诀可以调成者字诀……”
华晖被冷水泼醒后,眼中的惊惧之色依旧不曾退去。
待得无名又取出一粒丹药让他试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全招了。同伙的名字、藏身之处、几人、什么境界。甚至把谁的老婆和他有奸情这种事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这让无名遗憾不已。
幸亏犯人够多,总有合适的人来继续尝试。
才轩算是得了份意外之喜,不由对无名另眼相加起来。那华晖可是在洪狱抗过三年酷刑的硬骨头呀,蘸了盐水的皮鞭甩在身上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两名陪同的弟子,面罩后面也皆是震惊之色。开始对无名其余几个瓷瓶期待起来。
再次放下来的监室中,关押的是名看起来比无名年纪还要小上两岁的女娃娃。睫毛长长的,样貌极为讨人喜欢。对无名和两名弟子视而不见,而是可怜巴巴的对才轩祈求道“大哥哥,你是要放了我吗?只要放了小雅,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才轩明显认得这位自称小雅的女孩,不用拿档案就直接道“这是个靠采阳补阴修行邪法的采花大盗,全盛时期有大练气中期的实力。后来走火入魔才成了这幅模样。变成这样后更是变本加厉。不知多少少年俊杰仅仅因为长的还算不错,便在睡梦中被吸成了人干。当年是清云子长老亲自出马追杀了半月才擒回来的。”
无名在酷热的环境下仍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问道“那这位今年多大了?”
才轩嗤笑一声“多大了?两百岁还是三百岁?谁知道呢。反正是个老妖婆子”
无名这才放下心理负担,取出一粒暗红色丹药递给先前那位弟子。而后才对自称小雅的老女人道“小雅婆婆,我这颗叫止疼丹。无论受多重的伤,只要服下就会让你忘掉一切疼痛。”
被强迫服下丹药的小雅面色不变,反而给无名抛了个媚眼道“小哥哥,长的好俊俏呀。等你长大了娶我可好?”
无名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还是喜欢真正的小妹妹。婆婆还是另觅佳人吧。我看才轩哥哥就挺好,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
小雅轻挠了挠手背道“他好,你也不赖。等你长大了,我不就成了小妹妹了吗?”
才轩是审犯人的老手,也不在意这些嘴头上的便宜。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
仅仅片刻,小雅喘息便重了几分,双手不自觉的在脖子上挠了起来道“小哥哥,不知怎么回事,见到你就觉得全身发痒,有些等不及你长大了呢。”
无名低头在本子上写写记记,头都没抬道“痒?痒就对了!”
19 但愿洪狱再无一人
名叫小雅的囚犯越挠越痒,如万蚁噬体。
不仅仅皮肤痒到无法忍受,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如灌注了水银一般奇痒难搔。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这名受尽酷刑都面不改色的采花大盗已是体无完肤。倒在地上拼命扭动,在一切能看到的粗糙的地方用力摩擦,肌肤大片溃烂。嗓子里挤出的更是非人的嘶嚎。
才轩心有余悸的看着皱眉的无名,一个孩子哪来这么歹毒的手段?这小家伙不会是和小雅一样的老鬼吧?
无名汗颜对小雅道“对不起呀,没想到药效这么强,没来得及炼制解药。你忍忍啊。最多十个时辰就过去了”
小雅神智有些模糊不清,隐约间听到无名的话,更是雪上加霜。有昏死过去的冲动,却绝望的发现在奇痒之下这也成了一种奢望。
才轩冷汗直冒,想起了先前在外面阻拦过无名。
这小子不会记仇的吧?
无名见小雅的样子,心下不忍。取出一枚黄梁丹来给她服下,让她在幻觉中暂时摆脱止疼丹的奇痒。
趁着黄梁丹药效没过的时候,跑回去炼了一炉止痒的丹丸。
仓促间炼的丹药虽不能完全起到止痒的作用,可好歹缓解到了能忍受的程度。
小雅之后都交待了什么东西,无名不知道。反正再去洪狱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无名回到丹庐后便把自己关在丹室中,几天都没再露头。丹药的不可控性,必须解决掉。
当他再次出现在洪狱的时候,才轩对他的态度与第一次碰面时已是截然不同了。
托了无名的福,才轩得到了山门的一笔丰厚嘉奖。九鼎山轻而易举地歼灭了一伙潜伏在聚仙城的邪修。并且从小雅口中得到了两部孤本秘籍和一个藏宝秘地。
有句话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无名对此深以为然。在洪狱的试丹中不断改进丹药配方,细分丹药功效。使得他对于丹理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无名不知道的是,随着洪狱中巡游弟子的更替。他的名声也渐渐流传了出去,许多戒律院的中高层都知道洪狱出了个小魔头。戏称为:第六峰魔王。
在九鼎山平静如常的修行时光背后,是暗流涌动的一系列动作。
先是从山门内部各层中挖出其他势力潜伏的暗棋数百人,又清缴掉了驻扎在聚仙城的数十处暗桩。同时掌握了众多门派不为外人得知的机密。
问道楼新增各品类修行秘籍七十余部。
山门不断派出内门及核心弟子外出,探得宝藏十余处。
星云子的案头摆着几摞尚未批示的奏报,都是最近一阵子的动作。
本就日理万机的星云子忙的脚打后脑勺,连打坐修行的时间都腾不出来。这会儿正绷着腮帮,抱着膀子依坐在太师椅上,大有消极怠工的意思。
“都是无名那小家伙折腾出来的?这小子有点意思呀,据说大学府的风波也跟他有关。真是个闲不住的孩子呀,越发期待看到他成长起来了。回头让常修兄弟俩也去丹阁学学去。嗯……我好像和那小子有过什么约定来着?唉……想不起来就算了,以后再说”
星云子正自说自话。一名道童脚步轻灵的走了进来,两手抱着一摞奏报,吃力的摆到他的书案上。见没什么吩咐,退出门外。
星云子扫过堆积如山的奏报,眼角抽了抽,长叹一声“唉,命苦啊!”
洪狱之中
失去价值的囚犯或送去做了矿奴或戴罪立功转押到了别的狱管之所。然而,这段时间人数不但不见减少,反而爆增。大有人满为患之势。
才轩体形明显胖了一圈,不再是那副皮包骨的干瘦相,似乎还白了不少。显然最近小日子过的比较滋润。
在无名面前早没了内门弟子的矜持,一副甘愿做狗腿子的模样。
其实不仅是他,洪狱中每个巡游弟子见了无名都差不多一个德性。毕竟无名赶巧在哪一组审训的时候试药,哪一组就十拿九稳的得来一分功劳,跟白捡似的。无名心思又都在丹药上,完全没有分一杯羹的意思,简直是洪狱中的模范少年。
不过好日子总有到头的时候。
无名在完成最后阶段试药后做好记录,收起丹瓶。对才轩道“最近几种丹药都完善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就没必要总往洪狱跑了。等有了新的丹方再来劳烦师兄吧”
才轩听了心下大急,面上却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压着情绪道“我说无名师弟呀,你把洪狱当自己家就行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无名觉得好笑,又不是虐待狂魔,哪有把洪狱当家的?这位才轩师兄还真是急了什么都说得出来。
不紧不慢道“这些丹药的用法师兄这段时间也都了解差不多了。回头有需要的时候给你们炼上几炉便是。不过先说好了,炼丹的原料都是花银子采购来的,可不能白送。”
才轩大喜,他打的就是这些丹药的主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见无名松口了,忙道“那是自然,怎么好意思让师弟亏本呢。到时向师弟求丹,价格都说好”
见无名不置可否的样子,才轩又道“洪狱里有个叫诸葛鸿的老家伙,不知道师弟有没有印像?就是谋害清云子长老的那位,我们正打算审训他。师弟有没有兴趣再试试丹药?”
“哦?”无名露出诧异之色,略想了一下道“那就有劳师兄了,这瓶羞涩散就送给师兄吧。说不准能派上点用场。”说完就摸出个瓷瓶交到才轩手上。
才轩大喜,这下马屁还真是拍了个正着。大笑着把瓷瓶收入袖中,唤人去把诸葛老头的监室放了下来。
无名瞅着才轩的翩翩大袖,羡慕不已。袖卷乾坤实在是很方便的术法,比他随身带着个布包可是强了太多。
监室放下后,见到诸葛鸿有些萎靡的倚坐在监室边,须发乱糟糟的。身上纵横着皮鞭的血痕。三角眼不见当初的阴戾之色,而是透着看破生死的淡然。
敢算计戒律院的大长老,自然会受到洪狱审训弟子的重点关照。
无名仔细打量着这位曾不可一世的老人,老人也同样在打量他。
片刻后,无名笑了“我听说过你,青爷不止一次跟我提起你们的过往。说起过你们的经历、交情还有算计。原本论辈份我该喊你一声爷爷的。可我实在叫不出口”
诸葛鸿失声笑了出来,声音嘶哑“我也听说过你,洪狱弟子提起过的第六峰魔王。果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
无名第一次听说第六峰魔王这个称号,面露疑惑的转头望向才轩。才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一些嘴碎的弟子瞎传的,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那帮乱嚼舌根的东西”
无名眨了眨眼,露出个纯真的笑脸道“这个名头不错呀。”
才轩打了个激灵,听说丹阁都是些精神不正常的家伙,真是所传不虚呀。
诸葛鸿虽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眼中依然流露着上位者的霸气和不屑。语气平谈道“你对别人那一套手段就收起来吧,放在我身上不管用。”
才轩也插嘴道“这老家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明明封住了灵力。但就是抗住得刑法,就像没招呼在他身上一样。古怪的很,我们拿他没辙”
无名听后没接话,而是对诸葛鸿道“其实我的试丹已经告一段落了,完全没必要留在这继续招人恨。你是第一个我在炼丹以外想面对的人。一来是因为青爷的关系,二来我现在倒是开始好奇你有多厉害了。”
诸葛鸿冷哼了一声“黄口小儿,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便是,老夫一并接着”
果然如诸葛鸿所言,数种丹药在他身上一一尝试之后。皆没了以往效用。
无名在小本子上闷头记录:神识达到一定水准的情况下可抵御幻象,黄梁丹失效。需有针对性的酌情调整。
记录完后,无名歪着头疑惑道“可是其它的丹药不该都失效啊。”
走近前去,细细观察。发现诸葛鸿心跳和呼吸变的微呼其微,几乎消失不见。身体有微不可察的轻微颤抖,脸上却是万年不变的淡然神色。
无名看后了然,嘴角上扬,坐了回去道“原来是敛息术呀,差点让你糊弄过去了。是你教青爷的还是他教你的?是了,必然是他教你的,你这还差着火候呢。不然应该可以彻底屏蔽丹药效用的。嗯,这个我也得记录下来。”说完在本子上一通涂写。
诸葛鸿语气不变,淡然道“知道敛息术又如何?或者你们干脆杀了我,诸葛家的钱财你们就别想了,一个小钱也别想得到。”
无名没接他话茬跟才轩嘀咕了一番。
片刻后才轩面露惊艳之色,而后才给了无名一个妓院老鸨见到恩客的眼神,打趣道“你可真是……坏死了!”然后轻声交待了身边弟子去了趟灵兽林。
抵流峰上也有类似于百兽坪的地方,只是规模要小上一些罢了。
待到那名弟子回来后,身边多了一名驯兽弟子,带着一头体型健硕的白猿。
白猿身上有阵纹流转,明暗不定。是灵兽林的执事担心它无法适应洪狱恶劣环境而布下的降温阵法。
无名对面色微变的诸葛鸿道“恐怕当初青爷传你敛息术的时候你们两个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用来应付洪狱的审训吧?可惜你学的不到家,只能减缓却不能完全屏蔽感知。”
诸葛鸿面色恢复平静,没理会无名。暗自抵抗身上传来的异样感觉。
不过接下来无名的话便让他神色大变。
只见无名取出一颗半透明的丹药道“这颗丹药我取名为清灵丹,炼制材料太昂贵的关系,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用。放在你身上倒是正好,也没什么别的效果,就是把人的感知放大十数倍而已”
说完,才轩接过清灵丹,亲自给诸葛鸿灌了下去。
清灵丹无色无味,入口即化。紧接着诸葛鸿便感觉原本各种压抑的痒、热、燥之感如潮水般喷薄欲出。
诸葛鸿闷哼一声,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毕露。硬是没有叫出声来。
无名不忍继续看下去,叹了口气。留下一瓶黄梁丹后,转身离开,留下一句“剩下的你们看着办吧”
那名驯兽弟子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无名背影。没有多话,上前一把兽粉扬在了诸葛鸿身上。
白猿凑上前去。闻了闻诸葛鸿,没有任何举动,露出极为人性化的嫌弃表情。
才轩忙上前给它服下一枚黄粱丹后,顺手把瓷瓶收入袖中。
没过一会,白猿瞧诸葛鸿的目光由嫌弃逐渐柔和下来,粗壮的手指在诸葛清瘦的脸上轻轻滑过……
无名头也不回的走到洪狱门口,深吸了一口外面清凉的空气。
仰望天空,背手而立。叹道“修行呀,修的不就是生而为人的德行吗?怎就就有这么多的事事非非呢?但愿人人坦诚相见,但愿洪狱再无一人!”
20 峰顶顿悟
无名在洪狱门口等得有些久。
足足一个多时辰才见到那名驯兽弟子牵着白猿离去。白猿后腿微颤,眼神迷离。驯兽弟子虽是依命行事,却目睹了审讯的整个过程。看向无名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别扭至极的敬畏。
敬畏?一名内门弟子看小道童的目光中有敬畏之色?
紧随驯兽弟子出来的才轩,脸色精彩至极。
对着无名一伸大拇指,道“师弟,还是你厉害。实在太狠了,做哥哥的这次开了眼界了。”
无名兴致缺缺道“你们要的东西他都招了?”
才轩点头道“这次真是大收获,那老头把诸葛家的藏宝之地都交待了。经商家族的数百年积淀呀,好肥的一块肉。”
无名“哦”了一声,问道“那诸葛鸿呢?怎么样了?”
才轩面色有些怪异道“生无可恋。把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了,只求一死。这事我们已经上报给管事大人了。说不准这会儿连掌教都知道了。”
无名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半分的得意之色。情绪有些低落。正要道别离去,被才轩喊住“师弟留步,这个送你。是几套功法的拓本。虽然不合规矩,但师兄这次就私下里做一次主。”
无名接过十几张写满潦草小字的黄纸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背影有些寂寥。
才轩望着无名的背影,轻摇了摇头“倒底还是个孩子呀”
回去后,无名在峰颠的石台上枯坐了一天一夜。
反思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想到那些囚犯扭曲不甘的面孔,也想到洪狱弟子对他语气恭敬背后夹杂的那一丝厌恶情绪。
无名眼中的迷茫之色越来越重,突然开口问道“星伯伯,你说我做错了吗?”
星云子不知何时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闻言微微一愣。而后略微思索道“身为一个道童,职责是服侍清云子长老。他虽闭关,但你依然有责任打理好这处山峰。你却借着他的腰牌四处招摇。学炼丹之术也就罢了,炼的竟不是谋福于人的东西。从这个角度来看,你错了。错的离谱”
无名没有转身回头,仍静静的面向云海而坐。
星云子深深看了眼瘦小的背影,继续道“通过洪狱中的囚犯之口,山门挖出了数百名潜伏进门派的暗棋。消除了一大隐患,使得山门以及聚仙城百万人得以安稳生息。这段时日寻获的财物抵得上聚仙城近百年的税收,得来的银钱可用于赈灾,可以兴建山门,也可以使得聚仙城收纳更多难民。这便不算错,而且还有大功劳”
无名闻言终于扭过头看向星云子,小脸上挂满了泪水。
星云子深呼出一口气道“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有正反两面。比如说,你觉得杀人不对,可若杀的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因此而救下许多无辜之人,那便是对的。而这名恶人实际上用得来的不义之财收养着几名可怜的孤儿,可能你又会觉得不对了。但这些孤儿长大后很可能会成为和他一样的恶人你又该如何呀?正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修行之路没有对错可言,一切唯心而已”
见无名有点被他的话给绕迷糊了,星云子摇了摇头道“比方说,有些善男信女为了祈福。会放生一些乌龟王八之类的动物,他们自以为做了好事。可乌龟是要吃鱼的,那么放生之处便可能因此而遭了殃。你说,他们做的是对还是错呀?”
无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星云子道“多谢星伯伯的开导,虽然不太懂你话里的意思,不过我现在好多了。”说完,无名站起身来,眼中恢复了些许的神彩道“对了,星伯伯,你说过大学府的全科三品……”
“唉呀呀,最近你小子折腾出来的奏报都快把老夫给压死了。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又送来几十份。无名呀,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先回去处理公务了”说完星云子不给无名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身形一闪,瞬间就化为空中的一个小黑点。再一闪,已是无影无踪。
无名挠了挠后脑勺,喃喃道“做掌教还真是辛苦呀”
不过经星云子一番开导,无名的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
之后几日,无名没再到处跑乱。留在峰顶安安静静的读经文。
从文轩那得来的功法有三部,细看过之后才这知道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练的。
难怪这位便宜师兄如此大方,主动把功法拓本给他搭人情了。
《望气术》一旦修成可探得天材地宝、密室宝藏。也可观察修真者的生机气息。不过需要先天强横无比的肉身才有可能修习,而且瞎眼的概率极高。十个人修习,九人最后都成了瞎子。
《兽典》是诸葛家的立族之本,记载着驯养灵兽坐骑的法门。比清云子那上不得台面的御兽诀强了十万八千里。主人和灵兽之间可心念相通,如臂使指。而且灵兽的灵智越高,配合就越默契。
不过让无名到哪去整一只灵兽去?百兽坪那帮驯兽师把灵兽宝贝的跟亲儿子似的。远远看了眼发育有些走形的驴子,打消了继续研究的念头。
《五雷掌》修习需通过秘法接引天雷,蕴养雷力在体内,以雷锻体。修成后可以肉身硬抗天雷,出掌时携有风雷之势。不过这五雷掌中却没有记载接引天雷的秘法,不知是有所残缺还是文轩没给他。不过从当初诸葛鸿不顾一切的谋划五雷珠来看,估计前者的可能居多。
自从那日接引丹雷之后,无名便没在身上找到一个电花。好像从来没被劈过似的,也不知道那滂沱的雷瀑都被身体给消化到哪去了。短时间没有现成的雷电,看样五雷掌也只能搁后了。
望气术看起来是当前唯一可以研究的功法了,只是修习的后果太吓人。无名对天残体还没那么大的信心。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是表现得比同龄人壮实了那么一点,聪明了那么一点,乖巧了那么一点,好看了那么一点而已,收益和吃进肚里的灵气完全不成正比。
端着望气术犹豫再三,还是下不了决心。
干脆抱起了藏经阁老者送的那本《本源经》
不知为什么,无名对这本经文一直怀有一种发自肺腑的敬畏之心。自从得到这本经文,至今还未曾翻开一页。
开篇序章以篆体小字写着“致知本源,源起而后知至。无心于源,故觅于源。无知于法,故运于法。世出无间,万物本根……”
无名读过第一段,“唰”得一声把书合上。
福灵心至,忙闭目盘膝而坐,眼珠控制不住的快速颤动。片刻后全身散发出一股莫名气机,引动身周两丈范围的灵气随吐纳而缓缓运转,周身窍穴随呼吸而吞吐灵气。
星云子因为担心无名状况,留有一缕神识在抵流峰顶。正巧看到了这一幕,面色怪异。神经质般的嘀咕着“见鬼了,出妖怪了,这娃是要成精啊”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无名才醒转过来。面露恍然之色,道“原来如此,不能只看尺之长,也不能只视寸之短。寸可以比尺长,也可一般长。修道如是,修行亦如是”说完,向空中遥遥一拜道“再次谢过星伯伯的开解”
所拜的位置看似空空如也,却是星云子的神识所在。
星云子如同被烫到一般收回神识,忍不住在书房里失声道“我靠,见鬼了,真是见了鬼了。道兄从哪找来的鬼娃子,成精了这是……”
守在门口的道童不明就里,听到星云子的声音。以为是有什么吩咐,结果刚进屋就被星云子没好气的轰了出来。
无名深吸了口气,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信心和从容。嘴角含笑,道“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天残体,虽然无名刻意的不去多想,但始终是块压在心头的石头。哪个孩子见识过修真界的神仙人物不会心生向往之情呢?天残体却断绝了这一切的可能。清云子教不了他,星云子也不行,整个修仙界都没有适合无名的修真法门。
可那又如何?
之所以被称为残废体质,只不过是因为不适合现存的修行法门罢了。
既然没有路,那么便踩出一条路来!
这一日起,无名自封五感静坐在石台之上。
任凭风吹雨打,云卷云舒。如同与石台融于一体千年万年的顽石,没有丝毫的动静,生机和气息全无。
一天,两天,三天,半个月,一个月。
驴子每天都跑过来用长脸蹭蹭无名,舔掉他的一脸露珠,留下一头一脸的口水。
才轩和大壮都来过两次,一个是来找他求丹,一个是来探望他的。都被霸道的驴子给远远的拦下了。
才轩求丹不得,败兴而归。大壮则不声不响的放下几个装有行军丹的瓷瓶离去。
被星云子打发去酒窑的仁阿牛也来过一趟。因为外貌生得过于粗野,驴子没敢拦他。一步一趋的跟在身后,结果仁阿牛见到无名后并未上前惊扰,只是留下了两坛新酿的青梅酒。
眨眼间,无名入定已近三个月的时光。
清晨大雾,驴子又屁颠屁颠的跑到无名面前舔露水。
结果长脸刚凑近就被一只手推开。
无名一脸的嫌弃道“咦……给老子死远点,恶心死了。”
驴子见无名终于醒了过来,兴奋的原地蹦转圈“尔啊……尔啊”的叫个不停。
无名想要爬起身来,结果只觉浑身僵硬,胳膊腿都抻不直。缓了好长时间才算稍稍找回点感觉。
低头发现一身衣袍因为风吹日晒而泛白褪色,不由有些愣神。“我到底在这坐了多久?”
这样的问题显然一头驴子是没法回答他的。
无名苦笑着摇了摇头“难怪闭关都是在密室里。露天打坐实在是太遭罪了”
活动了一下仍旧有些僵硬的手脚,扭了扭脖子。无名脸上不由浮现出一缕笑容“不过,望气术我应该算是掌握了吧?嗯,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望气术了”
目光流转之间,瞳孔外闪过一圈淡淡的青芒,灵动异常。
21 我想学厨
无名眼中青芒流转之间,世界失去了以往看到的颜色,却换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抬头望去,能见到天穹被护宗大阵形成的半透明灵气罩子护住。明暗不定的阵纹在其中忽隐忽现。
低头看去,一花,一草都散发着微弱的淡绿色灵气。
摘下一根草叶,能见到草茎断开处振荡溃散开的气机。
池塘旁的老松树如同吐纳一般,庞大的树冠吞吐着海量的灵气。滋润着下方池塘的生灵,使得这里的虾蟹分外肥美。
驴子身上氤氲着一层淡红气息,彰显着气血的旺盛。
这头怪驴越发的没个驴子该有的样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开始捕食池塘里的鱼虾,荤腥不忌了。这会儿正蹲坐在地上耷拉着舌头,像只哈巴狗一样对着无名卖萌。
无名抬起手,望向自己掌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连石头能感知出的微弱灵气。到了自己身上却像个黑洞一般,完全‘看’不出有半点的灵力波动。
无名心念一动,瞳孔周围青色敛去。又换上了一抹金芒。
微视
百丈之外,一只站在树干上抖动触角的蚂蚁。出现在眼前,纤毫毕现,能够清晰的看清蚂蚁身上的细微绒毛。
无名嘴角上扬,轻声道“还可以提升”
说完,运起敛息术。封闭住其余几感。
视野再次放大,已经可以看到蚂蚁绒毛上整齐排例的毛鳞片。
“还能提升”
无名扔进嘴里一颗清灵丹。
眼中不见了蚂蚁,也不见了绒毛。而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在放大无数倍的毛鳞片上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唉呀”
无名怪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不明就里的驴子凑上前来,本想表现出个关心的样子出来。结果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挂了无名满脸亮晶晶的鼻涕。
恶心是恶心了点,好歹把无名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回过神来的无名两手掐腰,腆着肚子仰天大笑道“以后便称之为‘神眼术’好了”
待得无名洗去一身污垢,换上清爽的道童服饰后。已是调整好了心态,重新变回了与年龄相符的没心没肺的孩童模样。
不过等无名见到散落一地的空瓷瓶和早已底朝天的两个空酒坛子的时候,显然不难猜出是谁干的好事。
咬着牙根对驴子坏笑道“兽典里开篇就教了‘需以力压制灵兽,而后驯养降服。’来来来,咱俩练练”
在驴子惊恐的目光中,无名狞笑靠上前去。手指捏的“嘎嘣”响。
半柱香之后
驴子“尔啊,尔啊”的凄惨叫着,惊恐无比的撒腿逃远了。
无名大字形趴在地上,身上满是烂泥和碎草屑。背上印满了蹄子印。
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吐出嘴里的杂草,颤巍巍爬起来。“这头贱驴怎么这么厉害?”
佯装坐在地上休息。过了老半天也不见躲得老远的驴子靠前,无名眼珠一转。摸出个瓷瓶,在里面放了一颗改良后的加强版红丸,鬼鬼祟祟的埋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无名放下心思。取了些银子直奔九鼎村而去。
想吃肉,很多很多的大肥肉。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所用的疾风步本已接近大成。在微视之下做出些细微的调整后,竟硬生生的将速度又提升了三成。神眼术的潜力可见一斑。
九鼎村相距二十余里的山路,仅半柱香的功夫便已是近在眼前。要不是怕冲撞到行人,无名真想一直这么跑下去。头一次对赶路有了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烹煮坊可以说是九鼎村人气最旺的地方了。即便不算上普通杂役,光后厨的掌勺师傅和改刀师傅就多达百人。
不但饭菜免费,而且花样和味道也比各峰膳堂更加的丰盛。
九鼎村不乏重体力的作坊,所以坊中相对应的肉食也颇为丰富。
若是遇上口味刁钻的食客,也可以开个小灶。专门炒上一桌小菜,不过那就需要支付额外的银钱了。
无名此时面前就摆了这么一桌‘硬菜’
可供八人同席的桌上摆着水晶肘子、烤鸭、爆肚、溜肉段、辣子鸡、八宝鱼、走油肉、酱汁乳鸽。桌子正中在大陶盘里趴着一只金黄酥脆的烤乳猪。菜量极足,盘子压着盘子,碗叠着碗。
进进出出的食客本以为道童模样的孩子是先一步帮某位长辈来订的桌。没想到菜还没上齐,无名就趴桌子上朵颐起来。直吃得满头满脸油光铮亮,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式。
一名身材肥胖,皮肤却颇为白皙的厨娘脸上笑开了花。得意的向另一名精壮厨子勾了勾手指。
精壮厨子肌肉发达,衣服被绷的紧紧的。衣领裂开,能看到浓密的胸毛。没好气的抛给胖厨娘二两银子。
胖厨娘接过银子,还了精壮厨子一个媚眼。语态慵懒道“我说百里惊,瞅你那点出息。挺大个老爷们,别整得跟输不起似的呀”
被唤作百里惊的厨子语气故作轻松,却怎么看都是一副不甘的样子,道“凝梅,你得意个什么劲?不就是二两银子嘛,我不差这点小钱”
凝梅抚嘴一笑,把话头接了过去“哟,既然如此。咱就赌那孩子能吃下多少东西”话中腔调尽是挑衅之意。
百里惊嘴角抽了抽,抢先道“这次我赌那孩子至少剩一半东西,五两银子!”
他是存了心思的,本想说无名连五分之一都吃不上的。不过以防万一,留了个心眼多说一些。
凝梅“欧?”了一声,媚眼如丝。风轻云谈的道“你这是有意谦让于小妹呀,那人家可就跟喽。我赌这孩子至少能吃上一多半。”
百里惊闻言哈哈大笑“是你谦让我才对吧?这下我可连本带利的都赚回来啦。你可别仗着是个娘们就赖帐啊”
凝梅嫣然一笑,面露羞涩之意。抬起一只手轻指向无名方向。
只见两人说话之时,无名已经将桌上荤菜消灭过半。正站起身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跟烤乳猪的猪脸较劲呢。
百里惊嘴巴张的老大,目光有些呆滞。
凝梅用小萝卜粗细的手指捅了捅百里惊的腰,顾作幽怨道“说好的,你可别跟我这个娘们赖帐啊”
百里惊强忍着喷血的冲动,气急败坏道“这次我压五两银子,这小子吃不完这桌菜”
“跟你”
“……”
无名丢掉最后一块骨头,舔了舔嘴角,坐回到凳子上,倚靠着墙角,满满的幸福感。
这时,见一男一女两名厨师各端了一盘菜走来。
百里惊硬挤出个笑脸道“小友,这道菜是赠送的‘五禽报晓’。采用熏,烤,煎,炸,焖五种手法特制而成。用的是我祖传的秘制酱汁。尝尝吧”
凝梅手里端的则是一盘萝卜拼盘。红、绿、白三色交替,闻上去带有一股酸甜清香的味道。“小弟弟,姐姐送的这个拼盘可没什么了不起的说道。不过吃了一肚子油腻,理当吃点清脆爽口的才是。你说对吗?”
无名有些不知所措,百里惊虽然是个笑脸。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宛如实质的怨气,也不知是这人是有毛病还是本来就这样。
凝梅没好气的白了百里惊一眼,百里惊忙收敛气息。笑眯眯的看着无名,眼神无比殷切。
结果凝梅一把扯过百里惊衣襟,道“走啦,你在这直勾勾的盯的人家。可别把小弟弟给吓坏了”
无名有些莫名其妙,待二人走远后才耐不住两道佳肴的品相,又食指大动起来。
只不过当他筷子靠近那盘萝卜拼盘的时候,后厨若隐若现的飘出了一股莫名杀气。
举棋不定之下,第一筷子到底还是落在了那盘‘五禽报晓’上。
无名隐约听到了后厨传出一阵得意忘形的大笑。接着又是一声吃痛的闷哼。
接下来两个厨子开始轮流赠菜,菜端上来后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下筷子。
松花小肚、清蒸八宝猪、江米醉鸭,焖黄鳝、烩腰花、八肘条、炝春笋……
即便换了一张桌子,也被空盘子给再次堆满了。
凝梅和百里惊放下手中的菜盘,眼中都有血丝呈现。已不再克制身上的气息,杀气直接在餐桌中间碰撞纵横。
临近食客觉得气氛不对劲,都远远的躲起来看热闹。
凝梅胖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半边腮的肥肉不停抖着。咬着牙根一字一顿的道“小弟弟,这次你可想好了。先动哪盘菜,没关系。有姐姐在,没谁敢威胁你的。”
百里惊喘着粗气,胸口的衣襟不知什么时候绷开,露出了大把的乌黑胸毛。头上鼓着青筋狞笑道“没错。你尽管放开了肚子吃。我的手艺还没真正露出来呢,只要你先吃我这盘菜,之前的消费我都给你免了”
凝梅也没了那股雍容劲,不屑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大后年的薪资都输给老娘了。你拿什么给人家免?小弟弟,别听他的。尝尝姐姐的手艺,这个月的小灶都不收你的钱”
百里惊口头不落半点下风的怼了回去“滚吧你。都月底了,说的好像你多大方似的。娃娃,你要是先吃我的菜。我给你免半年的单,咋样?”
无名左瞅瞅,有杀气。
右瞅瞅,同样的有杀气。
弱弱的说了声“那个……叔叔、阿姨。我吃饱了,实在吃不下了……”
“呃”凝梅和百里惊都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无名已经下肚了不知多少东西。空盘子都摆了好几摞,有等人高了。
百里惊亏了几年的薪酬,输红了眼。不甘的对无名问道“那你还想整点啥不?饭后甜点来不来?”
无名眨了眨眼睛,试探道“真的吃不下了。我想问一下,那个……你们收学徒吗?”
百里惊和凝梅凑到一起,背着无名嘀嘀咕咕。
偶尔听到百里惊压低嗓子咬牙吐出个“五百两”的字眼。
片刻后,两人换上笑脸。对无名道“以后你就来跟我们两个学厨吧。收下你这个徒弟了。”
抵流峰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直透云霄,连山腰处的弟子都纷纷驻足。
“尔啊……”
22 师父 师娘
抵流峰顶不见了那个席地久坐的身影。
那名曾在洪狱掀起审讯之风的第六峰魔王,以及让大学府授业先生们头疼不已的问题童子不知所踪。
连星云子也没能找到气息越发隐晦飘忽的小道童。
而烹煮坊的后厨却多了一道不起眼的忙碌身影。
无名换上了一身短衫,围着大围裙。坐在小矮凳上,面前是一大筐韭菜。双手如飞,将夹杂的枯草烂叶捡掉。
百里惊的大嗓门传来“无名,动作快点。别磨蹭,这个完事了把茄子摘了。还有鹿耳朵,赶快收拾了。马上要用”
话音刚落,凝梅那头传来敲击炒勺的声音“无名,五号桌的客人上菜。”
此时百里惊的声音又吼道“无名,尖角菇不能沾水。你怎么摘的菜?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凝梅的声音又不合时宜的响起“无名,送些柴火来。我这不够了”
“给我摘菜”
“先过来端菜”
“我这急用”
“我这个更急”
无名满头的汗水,手脚不停。这俩人多大的仇啊?咋又掐起来了?为啥火力都集中在我身上呀?
他来学厨的第一天,凝梅就辞退了一名杂役。
结果百里惊有样学样,也辞退了一人。
发现无名应付起来不太吃力的样子,就又各自辞退一人。
以至于现在两名大厨手底下只有这么一个不需付工钱的小子使唤。
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没有正式传授无名厨艺,可是在这两人的夹缝中求生存,却逼出了无名巨大的潜力。
穿梭在客人、厨房、柴房、菜场之间,使疾风步、逍遥步、鬼影步都有了一定的精进。
甚至还掌握了一套在藏经阁偶然看到,一直没来得及修习的手法“百臂捻花手”
这套手法可用于结印、对敌、炼器。动作迅捷无比,修习入门后会因动作过快而留下一道手臂的残影。据记载,修至大成后可同时存有百道残影,如同全身长满了手臂。难辩真假。
只是这门手法修习难度极高,虽在藏经阁就可翻阅到。却令无数弟子望而却步,修习之人寥寥,修成者更是凤毛麟角。
无名先前只是仗着记忆力好,死记硬背下来。纯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
不曾想这套手法与鬼影步的发力方式竟有共通之处,再加上来自两位便宜师父的压力。不知何时就入了门,仅仅十余日的光景便用出了些许的神韵。而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做到这惊世骇俗的一步的,仅仅是因为洗盘子刷碗、摘菜洗菜的速度能够再快一点。
半个月下来,百里惊和凝梅把无名当成了普通的杂役尽情使唤,绝口不提传授厨艺的事。只在闲暇时各交待了他一件事。
百里惊教他磨刀,凝梅教他切丝。
磨刀先从厚背的斩骨刀磨起,磨的时候用眼看,用耳听,用手感觉。角度和力道都有讲究,磨刀石用什么材质,多粗的砂,扬多少水。什么时候要粗磨,什么时候要细研,什么时候要适可而止。
待斩骨刀磨好之后,再换厨刀、斩切刀,切片刀,剔骨刀,水果刀和雕花刀。什么时候一套刀具都磨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教无名用火。
凝梅教他切丝是从切萝卜练起的。每刀下片要一样的厚,码齐后改成丝也要一样的宽,每一刀都要稳定心神后才能缓缓落下。最后一棵萝卜去皮去边,刚好能切六百根长短粗细一模一样的丝。拎起后呈透明状,下到汤里如漂散开的粉丝。
单单切菜的刀法,依照食材便分为直切、推切、拉切、锯切、铡切、滚切六种手法。除此之外还有片、剁、劈、拍、剞几大类。
用百里惊的话讲是“火为厨之源,盐为味之长”
凝梅则针锋相对,道“三分火候,七分刀功。没有好的刀功,炒菜受热不均,入味不匀。火再好,味再浓都浪费了食材”
在无名听来都有理。不表达观点,也不敢表达。谁说话都点头称是。
又是半月
无名已是适应了在厨房内外的节奏,进出之间显得从容不迫。
一箩筐青菜,在百臂捻花手之下,盏茶之间便分捡摘好。点菜上菜也见不到刻意使用步法的痕迹,轻微一晃便绕了出去。
百里惊顺手之处,立在刀架中的各式刀具锋锐异常。凝梅也完全把改刀的伙计交到了无名手上。
这日,百里惊和凝梅早早的收工,带着无名进了一间二进的小院。正堂之上有一香案,供的既不是先人牌位也不是神龛。而是一柄古朴的菜刀。
两人上过香之后,才在两把太师椅上并排而坐。百里惊对无名道“你小子悟性尚可,我跟凝梅商量过了。决定收下你这个徒弟”
凝梅少有的面色肃穆道“我跟百里惊只是凡俗之人,不想管你的背景和身份。但既然有了师徒的名份牵着,便结下了香火情分。有些话要说在前头,欺师灭祖那种事山门里容不下,我们虽然只是厨子。却也同样容不得。”
无名闻言没有作声,转身回到大堂门口处跪下。
“嘣嘣嘣”就是三个响头,站起前行三步,又是跪下三个响头。行的乃是三跪九拜的大礼。
直到行完礼后,才郑重道“弟子长孙无名拜见二位师父”
凝梅和百里惊都面露动容之色,弟子行拜师礼分很多种。如学厨这般技艺,只需行跪礼敬茶就行了。两个茶碗早就放在一边茶几上给无名备好了。
结果无名行的却是三跪九拜大礼。
行此大礼意味着在弟子心目中二人的份量等同于父母,是要行孝道为师父养老送终的。
再说这个弟子刚刚说他姓什么?长孙?
好像捡了个不得了的徒弟。才刚说完不管这个弟子是什么身份……
凝梅眉目之中天生带着几媚态,若不是体形过于丰满。怕是少不了被年轻才俊的追求者搔扰。
此时目光越发的柔和起来,道“好好好,我的小长孙,小无名。礼都行完了还跪着干什么?地上脏,快起来吧”
百里惊难得没想着去拆凝梅的台。这会儿嘴倒是笨起来了,咧着嘴一直傻笑。
无名乖巧的站起身来,对着百里惊恭敬道“师父”。又跑到凝梅身边,拉着她的手甜甜的喊道“师娘”
一声“师娘”如同晴天霹雳轰在傻笑的百里惊头上。
百里惊面色凝固在傻笑的表情上,脸上肌肉抽了抽。额头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自然的偷瞄了凝梅一眼。
凝梅表情不变,仿佛没听出称呼上的差异。溺爱的揉了揉无名的脑袋,道了一声“乖”
百里惊和凝梅两家是世交,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可能实在是太熟了,反倒掩盖了年少时的那份青涩情愫。或许是抱着谁先表白谁便认输的古怪心思,两人谁都没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一拖再拖便过了当婚当嫁的年纪。带着这份怨念,二人便成了彼此牵挂又相互看着不顺眼的冤家。
凝梅从廖窕淑女发福成了当今的模样,百里惊也从青壮的小伙变成了油腻大叔。如今这根积尘许久的琴弦终于被无名给弹响了……
时光如梭
之后的日子里,厨房中多出了几个杂役的身影。
稍稍闲下来的无名得以在两位师父的悉心教导之下学习厨艺。
一日,百里惊正给无名讲解用火的方法以及颠勺的几种技巧,无名忽然突发奇想的问道“师父,我怎么感觉这厨房的用火之法和炼丹的丹道有点像呀?”
接话过话头的是隔壁厨间的凝梅“这个你倒是问到点子上了。知道创立丹道的那位仙师在修真之前是什么身份吗?”
百里惊扭头,透过布帘缝隙望了过去,与凝梅四目相对时彼此会心一笑。
无名对二人的态度转变故作不知,暗暗抖了抖满背的鸡皮疙瘩。疑惑道“莫非那位仙师还是名厨子?”
百里惊哈哈大笑道“没错,就是厨子。所以呀,别看那些个丹师自己觉得高人一筹,却不知道所用的炼丹之术只是厨房中走出的一条分支罢了。记得堂前供着的那把菜刀吗?便是那位仙师曾用过的……仿制品”
无名张大着嘴巴,半天合不拢。这话若是让丹阁的疯子们听到,十有**会跑来把烹煮坊给拆了。
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随着对火候的把控力加强,掌握了晃勺和翻勺两种技巧。倒是对百里惊的话又信了几分。
无名感觉虽然受到修为所限,只能炼制出一品灵丹来。但通过这段时间的学厨,似乎可以尝试着炼炼二品丹药了。
凝梅的刀法是一绝,在支解动物方面尤为擅长。鸡鸭鱼蟹在他手中平淡无奇的几刀便骨肉分离。
曾给无名做过演示:把一只洗摘好的全羊铺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寥寥数十刀之后,用手轻轻一提。便把一副完整的骨架从羊肉中提了出来。既没有伤到羊骨和筋分毫,又没有多留一根肉丝在上面。堪称神技。
两个相临的厨间中原本挂的布帘以无名觉得碍事为由,摘了下去。
百里惊和凝梅对此都没表现任何异议,四目相对时流露出的神彩也越发的不加掩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凝梅涂抹起了胭脂,目光时而躲躲闪闪。百里惊也不再大大咧咧的裂着衣领露出胸毛了,而是拾掇的干净利索起来。
无名看不懂大人的世界。不过还是从自创的丹药中捡出了一瓶曾让洪狱中的囚犯谈之色变的养颜丹送给了凝梅。
养颜丹,服用之后会促进身体的代谢速度。大量的排汗,相对应的人也需要不停的补充水份,否则就会口渴难耐。
且不去看过程如何辛苦,效果倒真如丹名一般有排毒养颜塑身健体的功效。
凝梅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执着和意志力,竟是在服用一瓶之后又向无名讨要了两瓶。体态日渐消瘦下去,逐渐展现出了倾城之姿。
而这一日,如往常一般起早的无名发现烹煮坊中氛围变的较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来了几桌服饰怪异的客人。
23 异域访客
几桌客人的服饰与江洲人士有着明显的差别。
男女皆头上缠有布带,衣服的颜色以藏青色打底,红黄两色条纹做装饰,色彩极为艳丽。头上、胸前、腰上、手腕、脚腕都装饰着精美的银饰。
男人虽说打扮怪异了点,至少衣着上还算是得体。
可女子的穿着就显得十分大胆了,坦露着手臂。短裤短到了大腿根,虽在小腿缠有绑腿,却更加激起让人一探究竟的**。
人在厨间却把脖子抻的老长的百里惊用胳膊肘杵了杵无名,低声道“听说是滇洲那头一个什么养狗的宗门,来咱这交流来习来了。”
凝梅不知道啥时候走到二人身后,踢了百里惊一脚。没好气的道“看看看,眼珠子都粘人家腿上去了。好看吗?”
说完在无名脑袋上轻戳了一下,语气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柔声道“还有你,无名。别被那老不正经的给带坏了”
百里惊毫不迟疑的把视线收回到凝梅身上,正气凛然道“看个熟闹,单纯的好奇而己。那些个姑娘真是……太不要脸了”
凝梅还了他个白眼,道了声“德行”
无名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凝梅,赞叹了一声“师娘,你今天好漂亮呀”
凝梅摸着无名的头,宠溺道“还是咱家无名有眼光,不像有些当师父的,老眼昏花!”
平日厨房里烟熏火燎的,没人会顾及一个厨娘漂不漂亮。凝梅素面朝天惯了,最近才有了用胭脂水粉的念头。今天见几名异域客人穿着扎眼,怀着女人的攀比心思。专程去找人帮忙描了眉,扑了粉。没想到百里惊这块木头居然没看出差别来。
百里惊不知这婆娘又发什么疯,挠着后脑勺不知所措。收到了无名偷偷递过来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道“漂亮,确实不一样了。”
可惜女人真要是较起真来,那就是不可理喻,没完没了。
凝梅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你说说,我哪不一样了?”
百里惊呆立当场,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光。他哪看出凝梅哪不一样了呀?正打算闭眼瞎蒙一个,无名帮忙解了围:“师娘,怎么没见那帮人牵狗呀?”
凝梅剜了百里惊一眼,给了他个走着瞧的眼神。然后才对无名道“牵什么狗呀?人家不是养狗,是养蛊”
无名回想了一下,没在哪本看过的典籍里找到关于蛊的记载。便问道“盅是什么东西呀?”
凝梅现出一丝女人都有的厌恶神情道“听说是一种虫子,具体是什么虫子我也不清楚。反正光想想就觉得讨厌,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凝梅对那几桌客人挑了挑已经消减不少的下巴,唏嘘道“听说滇洲那边重女轻男。女人才是一家之主,而且可以同时嫁好几个男人。你瞧他们的坐位,是不是女人坐在中间那桌,其他男人那几桌都环绕在四周?”
让凝梅这么一说,无名再看去,还真有点那么回事。
这边几人正瞧热闹、唠闲嗑。烹煮坊的执事挂着满脸的不甘之色走了过来“我说二位大厨,别闲着了。咱给那些乡下蛮子露一手吧”
百里惊抄着袖管子斜倚在墙边没动弹,问道“咋滴?菜不够吃呀?”
凝梅出奇的没有拆他的台,颇有点夫唱妇随的味道“就是,咱这么多厨子,还满足不了他们胃口?”
执事面露苦笑“菜品没问题,估计这帮土包子也没见过几样。不过他们喜辣,觉得咱们的菜不够味道”
凝梅不客气道“跑来交流学习还挑三捡四的,不就是想吃辣吗?多放辣椒就是”
执事撇了撇嘴,无奈道“咱这跟滇洲气候不同,生不出那么辣的辣椒来。端上去的菜一道道都红呼呼的,看着都人。可人家还是觉得没味道。再说了,这帮人大老远跑来交流学习。咱不能先在伙食上弱了气势呀,那不是让一帮乡巴佬瞧不起嘛?”
百里惊站直身了,嘀咕了一句“屁事不少。”
不过还是在灶堂里添了几根硬柴,烧火炒菜。
无名眼珠咕噜一转,从怀里摸出瓷瓶,倒出一颗赤红色丹药。递给百里惊道“师父,一会把这个加到菜里去试试”
百里惊面露为难之色“不太好吧?挑嘴而已,不至于下药毒死人家吧?再说你也不能当着执事的面给我呀。”
凝梅翻了个白眼,转身回自己的厨间去了。扔下一句“夯货”
无名的脸抽了抽,师父心地倒是不坏,就是憨了点。无奈道“放心吧,不是毒药。这丹药唯一的用处就是辣”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很辣”
担心太辣会破坏了菜的滋味,无名先用清水把红丸化到木盆里,然后才让百里惊每道菜都用上一点。
执事出于好奇,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到嘴里。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面红耳赤的尖叫着冲出了烹煮坊,一头扎进了溪水里。
无名一脸的无辜,耸了耸肩道“都跟他说很辣了,还不信”
回到自己厨间的凝梅探出头来,对着无名比了个大拇指。
百里惊手脚麻利,没多一会有荤有素的十数道菜肴已经炒好。无名用两个大托盘一股脑的端了上去。
托盘很大,平时是要两人一起抬的。无名一手一个,用下巴抵住托盘一角,保持平衡。
可这样一来,就使得他的脸不得不一直是朝上方,看不到地面。
不过即便如此,无名脚下仍然长了眼睛一般,桌椅都轻轻松松的闪过。别说磕磕绊绊了,连托盘上的盘子都没有发出半点碰撞的声音。
坐在主桌上的几名异域女子中,一名年纪稍大者眼睛微微一眯,面露思考之色。桌上有两人本要起身接过托盘,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无名本也没存着有人帮忙的念头。走到前来,一只托盘放低,另一只托盘举过头顶,滴溜溜的单手旋转起来。然后猛的往高处一抛。
旋转抛飞的托盘牢牢吸住了堆积在上面的盘子,连汤汁都没溅出一滴。又滴溜溜的回到了无名的手中,而无名已经将放低的那个托盘中把菜摆到了桌上,又把原来的菜式撤回到了托盘里。
依次转了一圈,把几桌的菜品都换了个遍。如来时一般,无名端着两个硕大的托盘回了厨间。
一名女子眼神犹豫的对年长妇人道“婆婆……”
被唤作婆婆的女子清嗯了声“腿法和手法都挺利落,若是连个杂役都有这般身手。那真不枉费咱们赶十几万里的路程来此交流学习。只怕是九鼎山派来的精锐弟子,来给咱们下马威的。”
一名十七八的姑娘,闻言。轻哼了一声道“哼,江洲的第一宗门竟如此小家子气,之前倒是高看他们了”
一旁的中年妇人语气有些不善地教训道“彩儿,婆婆只是猜测。不可妄加评论。如今咱们在人家的地盘,凡事要注意言行”
彩儿心不在焉的拉着长音应了一声“是”
婆婆笑道“算了,也不是孩子了。自己有分寸,由着她吧”
妇人无奈道“婆婆,彩儿都被你宠坏了”
彩儿做了个鬼脸,道“我去探探底”说完,不等有人出声阻拦,起身就跑了。
妇人欲言又止,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婆婆。
婆婆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淡然道“吃饭”
她动了第一口,其他女人才动筷子。见这桌开始吃了,四周的男性才安静的吃起来。尊卑差异可见一斑。
彩儿没有江洲女子的文雅矜持,手背在身后,摇晃着肩膀一蹦一跳的来到厨间。
无名坐在小矮凳上,身周围了五个菜筐。双手翻飞,在菜筐之上留下道道残影。
彩儿看了一会,觉得很是赏心悦目。就“喂”了一声。
无名瞥了她一眼,手下不停。将几个菜筐摆好,再把其中一筐菜“哗拉”倒在水槽里。头也不抬的问道“有事?”
彩儿丝毫没有恼怒无名的态度“你是这的杂役?”
无名把洗净的菜往竹篓里装“不像吗?”
彩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认真道“不太像”
无名把竹篓装好后,交给了一名新来的杂役。在围裙上擦干手,然后才对彩儿露出个笑脸“不然呢?”
彩儿鼓了鼓腮帮子,嘟着嘴道“你说话怎么总是两三个字的往外蹦?对女孩子就不会主动点吗?比方说你还有什么身份,师父是谁,功夫是跟谁学的?”
无名指了指正背过身子炒菜的百里惊道“这是我师父,隔壁是我师娘。我还有一个身份是道童,功夫是照藏经阁的书练的。”
彩儿被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眼珠一转。换了个语气,柔柔问道“那你觉得我长的好看吗?”
无名抬起头,认真打量起来。然后才郑重的道“我还是个孩子”
“噗”隔壁竖着耳朵偷听的凝梅没忍住,笑喷了。
彩儿较着牙齿,手指轻点斜跨在肩上的布包。从中飞出一只草籽大小的甲壳虫,在空中打了个旋,从身后绕向无名。
让彩儿诧异的是:传递回来的信息是无名身上散发的灵气波动连另外两个杂役都不如。居然真的不是什么精锐弟子。
兴致缺缺之下正欲把甲虫唤回。
却听“啪”的一声,甲虫被无名给拍中。
若是换了一般的飞虫,这一巴掌绝对粉身碎骨。不过这只练成了蛊,显然比普通甲虫要强韧的多。
彩儿忙命甲虫装死。
谁知无名一脸的不好意思道“天一热,虫子就多起来了。不过你放心,我们这很注意卫生的,平时都打扫的很干净。东西放心吃便是。”边说边把虫子弹进灶堂里。
这下彩儿的脸色真变了,随着灶堂中那声微不可闻的“啪”而失去了与蛊虫的感应。
垂头丧气的彩儿不知怎么回到长辈身边的。没头没脑的对婆婆道“探灵蛊没了,我养了好久呢”话中满是心疼之意。
出乎意料的时,一向疼爱她的婆婆没有像以往那般安慰她。
而是简短的对她说了句“走,先休息”
彩儿有些疑惑,结果环顾四周才发现除了婆婆之外,每名族人都有面色潮红的迹象,额头有汗水渗出,竟都是一副苦苦忍耐的神情。
彩儿估计可能出了什么不明状况的事情,乖巧的没有再说话,随族人一同离去。
滇洲山蛊宗
到访的第一天,并未急着求见掌教。而是用过饭后在九鼎村住下。住下后未与人过多接触,也不曾四处游览,只是听说这些人不停的喝水……
24 交流比斗
滇洲的山蛊宗在当地属二流宗门,地位与九鼎山并不对等。
因此,从礼数上来讲星云子身为掌教无须出门相迎。而是在第二天由一位管事带领着众人到主峰上拜见的星云子。之后再由一位长老和两位执事作陪游览了数处颇具特色的景点。
山蛊宗一众在九鼎山暂时安顿了下来。
无名现在的刀功切切青菜水果什么的完全不成问题,算是过了凝梅的最底标准线。不过雕花摆盘和肉类的剔骨去刺依就需要凝梅亲自动手。而百里惊那头做做蒸煮还可以,仍然不够资格摸炒勺。
此时无名正在按照凝梅的要求,用一把剁肉刀削土豆皮。
刀重二斤三两,削皮的时候拿土豆的手不动,完全以刀游走。手腕完全不用力,靠肩带动手臂运刀。
凝梅摇晃着最近才略显出的腰肢,笑眯眯的捡起盆里一个削完皮的土豆微微点头。又在一旁地上翻看削出来的土豆皮,从其中捡出两根中间断开的不紧不慢道“还是急了呀,咱做厨子的虽说手脚要麻利,但心要稳住才行,心稳了手才能稳。”
无名把刚削好的土豆放到盆里,长出了一口气。乖巧道“知道了,师娘”
凝梅摸了摸无名的头,伸手接过刀,道“咱们家无名已经很厉害了,进步快的吓人。某些人在这年纪还磨不好刀呢”
隔壁厨间传来百里惊瓮声瓮气的声音“谁说的?我在这年纪都上灶了”
凝梅翻了个白眼,讥讽道“是,是,是,你在这年纪都能吹死牛了”
隔壁没了动静,无名掩嘴偷笑。
凝梅捡了个土豆一扔,用刀面横着接住。对无名道“露一手给你瞧瞧”
说完,只见凝梅把刀面微微倾斜,让土豆自行滚到刀锋处。借着土豆自身的重力手腕旋转,刀锋微微向上倾斜。土豆像是粘在了刀峰上一般随着刀刃翻滚不停。
待到凝梅刀头轻抖,将土豆弹到盆中之时已是干干净净,厚薄宽窄都削得相差无几的土豆皮这才哗啦一下落在地上。
无名看的目瞪口呆,简直是神乎其神了。
消无声息的百里惊酸溜溜的冒出一句“臭显摆。”
凝梅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说什么?”
百里惊探过头来,陪着笑脸“我是说‘好厉害’”
凝梅哼了一声,没去理他。对无名道“好了,今天你休息半天吧。听说那几个养蛊的外来人要和百兽坪的驯兽弟子交流驯兽之道。百兽坪特例开放一日。不少弟子都跑去看熟闹,你也别窝在厨房了,开开眼界去吧”
无名双眼放光,点头应下。
这种热闹怎么能错过呢?
双方都是千百年来积累下来的经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靠嘴巴谁也说不服谁,所以在交流驯兽之道前先拉出去干上几架,然后才有说服力。
无名到的有些晚,百兽坪的校场外已是人山人海。有些境界较高的弟子不愿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索性踏在飞剑上飞到半空看热闹。
无名有神眼术,不怕离远了看不清比斗。选了一棵视野较好的老槐树爬上去,瞳孔中金芒浮现,校场的比斗便如在眼前一般。
九鼎山与山蛊宗已经斗过了两场,双方一胜一负。
此时比斗的是第三场。
山蛊宗出战的是名二十几岁的白净男子,放出的是一条金背蜈蚣。
金背蜈蚣是从一个小巧的檀盒里取出来的。放出后迎风便长。
完全展开躯体后长达两丈。二十一对利足,每个足尖都如长矛般锋利。一对巨颚没有虫兽特有的腥气,而是飘散出一股淡淡的异香。腹背之间铭有不同于江洲道门的铭纹,背上两道金色长线并行而生,阳光照射之下金光灿灿。
此物一出,引得不少女弟子惊呼出声。一些胆小点的男弟子也是心里发毛,脊背生寒。
虽然之前看过了两场,可还是对这种又大又恶心的虫子没什么免疫力。
百兽坪一方出战的是名十五六岁的内门弟子,领着一头碧眼狮子。
碧眼狮子是红狮的异种,天生能吞吐烈焰,力大无穷。最为难得的是一双碧眼可看破幻象,不受心智道术魅惑。可以说一身烈焰气息刚好克制天性喜阴的金背蜈蚣。
两物天性相克,才刚刚战到一起,便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只见金背蜈蚣蛇形而出,拉出一个半圆小弧向碧眼狮子身侧突袭而去,快若闪电。众人只见到一道蜿蜒金光一闪而过。金背蜈蚣便已是张着巨颚朝碧眼狮子拦腰咬下。
碧眼狮子的反应亦是出人意料。有违普通灵兽的扑杀习惯,竟是横着身子跃出一步,差之毫厘的避开了攻击。尾巴疾如闪电的自上劈下,抽在金背蜈蚣的头上。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抽,竟将蜈蚣扬起的头直锤向地面。随着“咕咚”一声闷响,在地上砸出一个土坑。
尚不及众人喝彩。没受多大影响的金背蜈蚣反借着头部的低垂之势,身子飞速卷来,根根利足迅猛抓下,竟是要缠杀碧眼狮子。
碧眼狮子没有过与虫兽搏杀的经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但反应仍是不慢,腰肢微扭,脚下发力,一跃出了数丈远,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铺天盖地的攻击。
跳出战圈的碧眼狮子没做丝毫停顿,反身飞扑而上。金背蜈蚣反应亦是不慢,上身直立而己,五对利足如同展开了十柄耀武扬威的利刃。
一直谨慎应对的驯兽弟子捕捉到一线机会,脸上终于透出一抹笑容,打了个短促的呼哨。
只见摆出直线冲击架势的碧眼狮子突然改为之字形跳跃,身体在空中更是出现了个小幅度的扭身。弹出的利爪结结实实的挠在了金背蜈蚣的背甲上,发出了一种类似于指甲挠在生铁上的牙酸声响。
令一众弟子咋舌的是:蜈蚣背上虽出现了四道深达半尺的爪痕却未见到血肉,竟是没能刺穿背甲。
这金背蜈蚣的甲壳到底有多厚?
金背蜈蚣的暴戾之气被激起,冲着碧眼狮子落脚处就是一口深绿色的毒液。
碧眼狮子灵敏异常,落地时只用了一只前爪点地。借着回荡之力,身子又硬生生前甩出了两丈远的距离。
如同冷水浇到烧铁上的“嘶啦”声响起。地面被毒液腐蚀得气泡翻滚,接触到的地方瞬间变的坑坑洼洼,冒起一阵腥臭浓烟,让人闻之欲呕。
金背蜈蚣的毒液属于保命的技能,每天最多能喷溅两次。只不过被激起了凶性,顾不得保留,毫不停歇的再次朝碧眼狮子喷射而出。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小范围的喷射,而是将毒液压缩成一道狭长的墨绿色水箭,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甚至在碧眼狮子的躲闪间还能相应的在方向上做出些许的调整。
碧眼狮子腾挪间眼看便要避无可避。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微躬,利爪弹出,勾住身下土石。迎着毒箭猛得来了一记狮子吼。
狮子吼是狮类灵兽都有的一种天生技能。威力有大有小。
碧眼狮子的这一吼,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扇形冲击波,如同贴着地面炸响的滚雷。将较近的围观弟子逼得齐齐后退了数十丈远。同时伴随着狮子吼的还有从其口中喷涌而出的烈焰洪流。
毒箭与烈焰交汇之处发出一阵“啦啦”的声响。
金背蜈蚣毒性虽烈,却属阴毒。正被碧眼狮子的火焰克制。毒箭在烈炎中如同逆流而上的薄冰一般飞速的消融,待其艰难无比飞至碧眼狮子面前时,仅仅剩余下些许绿雾,轻柔的扑在了狮子脸上。
碧眼狮子的烈焰却是没打什么折扣的尽数倾泻在了金背蜈蚣身上。
只见金背蜈蚣在烈焰中疯狂扭曲着身子,发出刺耳的吱吱惨叫声。仅仅片刻,便在温度极高的烈炎中盘成一盘动也不动了。
看清场上局势,围观弟子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碧眼狮子的那位驯兽弟子也是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得意之色。
山蛊宗出战的那名男子情绪没什么起伏,始终面色不变,仅是轻声念了个奇怪发音的字符。
已经化作焦炭的金背蜈蚣突然动了一下,接着从腹部竖着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越拉越长,蠕动了几下之后竟是如同脱衣服一般蜕掉了旧壳,从中爬出了一条全新的金背蜈蚣来,身上看不到丝毫的伤痕。
反观刚刚获胜的碧眼狮子,摇头晃脑,四肢虚浮得如醉酒一般,竟是有毒性发作的迹象。
果然没挪动出几步便轰然倒地,嘴色流涎。挣扎了几下,没能站起身来。
校场上落针可闻。刚刚喝彩的众围观弟子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仅仅被散去的余毒抚面,就放倒了一头身强体壮的碧眼狮子?金背蜈蚣的毒性好烈呀!
眼看金背蜈蚣游走到碧眼狮子身前,目露凶光。那名山蛊宗门人连忙出声制止。收回了蜈蚣,神情自若的向四周围观的弟子行礼后,默默退下。
毕竟只是交流道术而己,双方都是处于比较克制的状态,点到既止。
九鼎山没有指派核心弟子出阵,山蛊宗出阵的也是地位不高的男子。即便如此,依然叫一众围观弟子大呼过瘾。
挂在槐树上的无名久久闭不上嘴巴。
刚刚一幕对他而言太过震撼,超出了以往他对灵兽的认知。尤其是那招狮子吼,实在是太霸气了。
忍不住就想到被遗忘在抵流峰上的驴子,是不是也能发掘一下潜力?
校场上第三场比试毫无疑问是山蛊宗获胜。九鼎山弟子丝毫不吝啬他们的掌声。
如此一来,九鼎山便负了两场。
结果到了第四场,九鼎山驯兽弟子的灵兽刚一亮相,山蛊宗便果断的认输了。
原因是九鼎山这一方上场的竟然是只一人多高的凤冠报晓鸡。
禽类灵兽天性克制蛇虫,其中又以鸡为首。
凤冠报晓鸡据说身上还有一丝天凤血脉,更是凶猛异常,天生以蛇蟒巨虫为食。蛊虫遇上了它,十成实力也剩不下三成了。派它出战,说是欺负山蛊宗一点不为过。
九鼎山管事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颇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还专程跑去解释了一番。
百兽坪四十多名内门弟子抽签,其中只有这么一个是养鸡的。既然抽中了又不能不给人家上场表现的机会,结果就出现了这尴尬的一幕。
所幸山蛊宗的众人无意计较这些,之前在双方的比斗中发现了不少亮点,对第五场便更加的期待起来。
最后一局与前几局不同,比斗双方的身份都上升了一个高度。
山蛊宗派出了下任婆婆的继承人,曾与无名打过照面的彩儿姑娘。
百兽坪这边因为没有亲传弟子,所以由三名核心弟子划拳来决定出战人选。
最后面露得意之色胜出的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房歌,年仅十五岁。他出场也同样是百兽坪众人最期待看到的。
因为他驯养的灵兽也属虫类。
四刃螳螂。
25 虫与蛊
九鼎山弟子众多,每名核心弟子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房歌身为百兽坪中仅有的三名核心弟子之一,自然背负着诸多的期待。
平日几乎和灵兽同食吃睡,形影不离。
可毕竟跟灵兽接触要多过跟人相处,心思比较单纯。上场前的兴奋劲在见到彩儿后就变了味道。
房歌没开口呢,脸就先红了。别过脸去不敢直视衣着大胆的异域少女,只敢用眼角偷偷流连于彩儿大腿的一抹雪白。偏偏还以为这个小动作别人都看不出来。
少年的扭捏样子引起台下哄然大笑,把房歌闹的小脸红到了脖子,额头渗出微汗,大有掉头就跑的意味。
彩儿大大方方的转了一圈,一身银饰“哗啦啦”的发出一阵脆响。两手背在身后,对房歌抛了个媚眼。俏皮问道“小弟弟,你觉得我好看吗?”
围观弟子中不乏起哄之辈,闹哄哄的回道“好看!”
房歌脸色酱紫,呼吸困难,大有不战而逃的趋势。忙盘膝而坐,心中不停的默念冰心诀。
可平时百试百灵的静心口诀竟是没有多大的用处。
一旁观战的婆婆实在看不下去了,本来不愿出声干预的。见状不得不低声喝道“行了彩儿,别闹了”
彩儿不像山蛊宗其它人那般畏惧婆婆,更像个喜欢撒娇的后辈。对着婆婆“欧”了一声,做了个鬼脸。
婆婆出这一声,是对彩儿的训诫。同时也暗含了灵气,直冲房歌的心神。
心乱如麻的房歌如同遭受了当头棒喝,不由打了个激灵。待到睁眼起身时,双目已经恢复一片清明。
遥遥向婆婆行了一礼,不再偷看彩儿。轻念口诀,唤来了四刃螳螂。
四刃螳螂扇动两对透明薄翅从天缓缓而降,带起了一片沙石。
四刃螳螂身长七尺,体态纤细。通体银灰,带有雪花斑点,体表泛有金属特有的光泽。
初一亮相,山蛊宗众人眼中皆是一亮。
都是玩虫的行家,一眼便看出了此物的不凡。
负责接待的管事神采奕奕的对婆婆介绍道“四刃螳螂一次可产九九八十一枚卵。孵化之后,小螳螂只在方圆十里范围内活动。待把范围内的鸟兽蛇虫猎杀干净后便会自相杀戮进食,直到剩下最后一只才会展翅离开。所以每只成年的螳螂都是在同类的杀戮中胜出的最强者,这和贵宗的饲蛊之术是不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呢?”
婆婆闻言,眼中神彩流转,赞道“滇洲受环境所限,没有此等灵物。老身只在典籍中看到过四刃螳螂的记载,没想到竟有幸亲眼得见。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呀”
四刃螳螂亲昵得把三角脑袋在房歌脸上蹭了蹭。
看得彩儿心里羡慕不已。蛊虫虽然厉害,但炼制手法的关系,只能算是一种武器、工具。根本没有炼蛊师会与蛊虫培养感情,甚至有年老体衰的炼蛊师被相伴多年的蛊虫反噬杀死的情况发现。
彩儿嘟着嘴取出一个木盒。手一扬,从中飞出一个黑点。
黑点迎风而长,待到落地时已是一只身长超过两丈的巨大甲虫,虫子下颚伸出一根粗壮撞角,尖端分叉。
巨蛊天牛
以甲厚和力大无穷闻名。在滇洲多用于摧城拔寨,连守城弩都射不穿他的厚甲。
天牛蛊落地,彩儿嫣然道“小弟弟,我这只蛊虫笨是笨了点,不过一身厚甲说是刀枪不入也不为过。让你的小螳螂来试试?”
房歌心系战局,已是调整好了状态,不再受彩儿的言语撩拨。心意与四刃螳螂相通,无需另外下什么命令。
四刃螳螂缓缓上前后,没有急于出手。而是游走于天牛蛊四周,时而歪头打量。
似乎应证了彩儿的话。四刃螳螂转向哪,天牛蛊便略显笨拙的挪动身体把头朝向哪,一对琥珀色的眼珠谨慎的注视着四刃螳螂。
对峙片刻后,四刃螳螂率先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击。
后翅猛的扇动,身影侧着拉成了一条灰影,冲向天牛蛊身下。
天牛蛊的反应速度竟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慢,已然抬起两腿条对着灰影狠狠跺下。
四刃螳螂有翅膀二次加速,一扇之下身形瞬间从天牛蛊的脚下闪到了它的身后,站定之后转身回望。
直到这时,众人才听到刀臂斩在天牛蛊腿上而传来金铁相交的声音,以及迟迟落下踩空的两足。
彩儿和房歌几乎同时叫出了声。
不过一个喊的是“好快”,一个叫的是“好硬”
这时天牛蛊发起了冲锋,撞角平伸。如同骑士手中的利矛,奔跑之势更是沉重至极,地面“咚咚”作响。
四刃螳螂翅膀一振,贴着天牛蛊跃起。如同武林高手般身体在空中回旋,一刀斩在了天牛蛊的背甲上,带起一串火花。
然而,不待四刃螳螂落地。天牛蛊的背甲突然翘起,一对折在背甲下的透明薄翅猛然扇动。看似笨拙的身躯竟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翻身动作,六爪勾住四刃螳螂的背部,轰然压下。
数千斤的重量从几丈高度直压地面,围观弟子只感觉大地猛的一阵摇晃。
四刃螳螂被压在身下,天牛蛊犹不松开爪子。只见勾爪轮流跺下,“隆隆”声不绝。
彩儿轻“疑?”了一声,传闻中的四刃螳螂居然这么弱?
正考虑让天牛蛊罢手,免得杀了人家的灵兽面子上过不去。却听到房歌有些无奈的喊了声“小螳,别玩了。”
彩儿才刚意识到不对劲,便见到跺脚跺的正起劲的天牛蛊如被开水烫到了一般。猛的向后跃起,落地后又接连退了数步。
只见被踩出的泥坑中,四刃螳螂缓缓站了起来。抖掉了身上的泥沙,分毫无伤。一只刀臂折起,夹着半条粗壮的天牛腿往嘴里送,坚实的甲壳在他的口器中竟如豆腐般脆弱。
房歌第一次展现出核身弟子的傲气一面,道“这位师姐,要是没有其它蛊虫出战的话最好还是认输吧。不然下一回合这只大甲虫恐怕凶多吉少了。交流切磋,没必要糟蹋了蛊虫的性命”
彩儿笑吟吟道“真是个善良的小弟弟。姐姐还没见识到螳螂的厉害,哪舍得收手呀?”
说完一招手,把天牛蛊收回到小木盒中。取出一个陶埙道“山蛊宗曾是滇洲的顶级宗门,你觉得是靠的什么?我们这帮女人家吗?”摩挲着手中的埙,轻轻放到嘴边继续到“只因,一人可成杀阵,孤身便可屠城”
彩儿轻吹手中陶埙。从埙中飘扬而出的不是优美的曲律,而是颇为刺耳的杂音。且越吹越急,到后来,众人耳中已听不到任何声响。耳膜压抑在一片寂静之中。
“嗡嗡……”
先是细微的嗡鸣,而后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大片阴云飞至。竟是九鼎山上蚊子,苍蝇,山蜂,牛之类的飞虫。
看热闹的弟子大惊失色,有不少惟恐殃及池鱼,狼狈四散。
幸好这些飞虫目标明确,只冲四刃螳螂而去,并没有侵扰到其他人。
四刃螳螂不畏惧这些小飞虫,但是被扰的烦躁,不停扇动翅膀驱赶。
彩儿压根没指望这些飞虫能有所建功。而是从她随身的背包中爬出了数十只米粒大小的黑点,混在虫群之中。
黑色蛊虫落在四刃螳螂的关节薄弱之处,身子迅速膨胀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红色肿块。然后“嘣”的一声爆炸开来,威力之大。不但炸死大片蚊虫,而且还炸的四刃螳螂一个踉跄。
然而这只是开始,有了第一只爆炸蛊虫引爆。四刃螳螂身上便如同挂满了鞭炮,轰轰之声不绝于耳。
原本是一副玩闹之心的四刃螳螂疼得发出一阵嘶鸣。
即便体表的防护力堪称变态,依然被震伤了脏腑。一缕青色血液从四刃螳螂口中溢出。
四刃螳螂刀臂内侧“噌噌”两声,弹出一对略小的刀臂。四条刀臂在身周舞的密不透风,刀刃上有青芒流转,形成一道锋利的风墙。
再次蜂拥而至的飞虫无论大小,皆被从中一刀劈开。数只混在其中的爆炸蛊也在半空被一刀劈炸。
婆婆赞道“四刃螳螂名不虚传。无论上了战场还是捉对撕杀,估计没几个人愿意与之对阵。彩儿那丫头占了校场的便宜,若是换个地方相斗。怕是第一时间就被击杀了,哪来得机会施展那些手段?”
管事道“婆婆过谦了,山蛊宗的手段诡谲多变,在下算是开了眼界了。双方就此收手可好?再打下去怕是这螳螂臭脾气上来,免不了又要多出许多麻烦。”
校场之上的四刃螳螂银色的眼眸中已经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红芒,挥舞如风的四条刀臂突然停止动作,刀刃向外展开,猛的一振。风壁以它为中心如波纹般向四周扩散而去,范围达十数丈。所过之处砂石草木以及漫天飞虫尽皆化作齑粉。
风波过后,立于风壁爆发中心的四刃螳螂直立而起,两对翅膀横向撑开。四柄刀臂的刀尖向天,纤细的四条后腿交错而立。透着几分别样的美感。
房歌面色焦急,望向管事,眼中满是征询的意味。
就在他安奈不住要主动认输之时,终于婆婆的声音如天籁之音响起“这一场,山蛊宗认输了。”
彩儿抿了抿嘴,极为不甘地松开了贴有封条的乌木盒子。
房歌如蒙大赦,忙唤回几近失控的四刃螳螂,又是喂食又是夸赞得好一顿安抚。
驯兽界有句话“螳螂起舞,人间炼狱”。
这招一出,对敌对己都是一场浩劫。
彩儿对四刃螳螂的秉性了解不深,否则就不会做出这番举动了。先激怒,再寻弱点。这种应对普通灵兽的手段在四刃螳螂面前,根本就是找死。
彩儿嘟着嘴道“婆婆,我还没输呢”
婆婆这次没再宠着她,而是板起脸教训道“只是比斗交流而已,你这丫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为了争强好胜,竟想放出那禁物?就算胜了又如何?你来教教我该怎么收场?”
彩儿一脸的委屈,低声道“彩儿知错了。婆婆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婆婆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些。缓了缓语气道“若是能赢,谁愿意输呢?不过要看输赢的目的是什么。赢得起是本事,输得起是胸怀。”
彩儿乖巧道“知道了,婆婆”
婆婆对着一众山蛊宗的弟子道“从今天起,咱们就暂住在这里。这不比滇洲,你们一个个都老实点,别随意与人冲突惹事。”
彩儿上前挽住婆婆的胳膊道“好啦,婆婆。你都叮嘱好多遍了,大伙都知道了。”
婆婆假装嗔怒的一刮彩儿鼻子,无奈道“你呀”
彩儿眼珠一转,嬉皮笑脸道“听你们说的上次烹煮坊那家东西很辣很够劲,带我去嘛。上次我都没吃到”
“……”
26 辣妹子
一场交流比斗就此落幕。
和过足了眼瘾的弟子相比,无名没什么精神,闷闷不乐的回到烹煮坊。
凝梅心细,觉察无名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于是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把无名拉到身前坐好,柔声问道“怎么了?在百兽坪受欺负了?”
无名摇了摇头,问道“师娘,你说修仙为什么就要打打杀杀的?不是为了求长生、求自在吗?”
凝梅稍作思考,揉了揉无名的脑袋道“有些大道理我不懂,也讲不明白。不过我觉得许多复杂的事情通过打打杀杀来的要简单直接些。比方说咱们九鼎山,若是拳头不够硬的话,谁来保住这千年基业和依附山门的百姓?”
说完指了指案板上的菜刀道“同样一把刀,可以用来杀人,可以用来杀猪,可以用来砍柴,也可以用来切菜。差别只是做哪样事情更顺手一些罢了。你若是有一身好本事,可以做那欺男霸女的恶事,也可以当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再不济起码也能求个自保吧?”
无名叹了口气道“今天看比斗,那些虫子、灵兽什么的实在太厉害了。我平日修习也不怕吃苦,论打架在同龄人里还算厉害的,可到头来却还不如一只虫子。要是辛辛苦苦修行半辈子,结果被人家一只宠物给轻松干掉了,那多憋屈呀?”
凝梅轻笑一声,道“若真能借着这些外物就横行霸道,驭兽一道为什么没有没有在五大顶级宗门里占居一席之地呢?听说那群来自滇洲的人所在的宗门也曾是顶级宗门,如今又怎样了?”
百里惊在隔壁厨间,不过显然一直坚着耳朵偷听。插嘴道“正经干架不比赛场比式,不会由着对方用最擅长的方式撕杀。得拉到你的节奏来,正面打不过,你就跑。跑掉之后再回来扬石灰,敲闷棍,下毒。怎么能干掉对手怎么来。别总惦记人家有多厉害,要多想想你自己强在什么地方才行”
凝梅一翻白眼,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蛮横的挤兑“就你懂的多。我怎么看你一辈子怂包样,打架就从来没赢过呢?”
隔壁厨间瞬间哑火,过了半天才底气不足的飘过来一句“我那是让着他们”
无名心下里好笑,百里惊这位师父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凝梅冷哼了声,然后才对无名摆出笑脸道“你师父话糙了点,但是在理儿”
百里惊“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股怨气道“无名,别唠了。过来摘菜”
凝梅掩嘴嫣然一笑,宠溺地摸了摸无名的头,柔声道“去吧”
无名站起身,笑着做了个鬼脸。然后乖乖干活去了。
被师父师娘一闹,心情开朗了不少。
没忙多一会,山蛊宗众人便来到烹煮坊用餐。没人再提食物够不够辣的话题,只是随意点了几样小菜下饭。窃窃私语的讨论百兽坪上的比斗。
彩儿显然没受比斗什么影响。没心没肺的跑到百里惊厨间,点了两个菜,还特意交待要吃够辣的那种。
点完菜也不忙回座,而是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无名干活。
无名不比房歌那么薄的脸皮。你看你的,我忙我的。
待到手头差不多完事了,突然学着彩儿调戏房歌时的口气问道“小姐姐,你觉得我好看吗?”
“噗”
话出的太突然,彩儿没忍住笑喷了出来,一双水灵的眸子弯成了两道月牙,带着戏谑的语调,道“好看,俊俏的紧。看得姐姐心动不已呢。”
彩儿本想看看无名的窘态,结果这家伙表情根本没什么变化。不由有些丧气,问道“你去看百兽坪的比斗了?我怎么没瞧见你呀?”
无名无所谓道“人多,离的远。”
彩儿也就随口一问,当时人山人海的,就算无名真离近了她不一定能注意到。
抬头见长辈遥遥向她招手,彩儿便打算回到座位去。
不曾想无名竟主动问道“你最后拿出来的那个木盒,里面东西要是放出来的话应该会多些胜算吧?”
彩儿嘴角微微一翘,收回迈出的脚道“谁知道呢,或许吧”
她最后取木盒的手法隐藏的很好,手是伸在包里捏住的盒子。别说离的远,就算在近处也只有熟悉的几名长辈才猜到了她要干什么。再联想到之前无名随手抓到她放出的探灵蛊,忍不住对这个小家伙更加的好奇了。
无名捡过一根洗好的黄瓜,掰成两段。先在一段上咬了一口,然后才把另一段递给彩儿。
彩儿没有生吃黄瓜的习惯,不过还是接过咬了一口。
无名声音含糊道“吃过黄瓜咱俩就算认识了。我叫无名”
彩儿笑眯眯道“好呀,你喊我彩儿姐就行了”
无名倚靠在墙边,嘴里嚼的喀嚓响“在这待一阵子?”
“嗯,要待上一段时间。”彩儿见那位长辈朝她又招手,对无名扬了扬手中的黄瓜道了声“谢谢喽”便转身离去。
滇洲与江洲礼节差异很大,一直被官宦子弟笑话成蛮夷之地。山蛊宗众人不愿被九鼎册弟子看轻了,所以行事显得有些拘谨。
正襟危坐的几名女子见彩儿手里拎着根黄瓜边走边吃的样子,稍稍有些皱眉。
婆婆却是宽怀一笑道“不妨事,看来咱们彩儿交到朋友了。”
彩儿把最后一截瓜蒂扔到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对婆婆道“之前端菜的那个杂役,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后厨上菜时,凝梅见无名把彩儿点的菜小心的重摆了一下然后才端出去。用手肘怼了怼百里惊的腰,道“瞅瞅,学着点。”
百里惊挠了挠头道“这有啥好学的?他整完了也没比我装盘时好看呀。”
凝梅无比哀怨的送了百里惊一个白眼,手指撮在他脑门上恨恨的道“你呀,木头!”
自此以后
山蛊宗众人便在九鼎山安排的客舍住了下来。往来于大学府和百兽坪交流学习。
九鼎山在交流中也是受益不浅,不但收获了《饲蛊集》和《纵蛊术》两本山蛊宗秘术,还在灵兽战法上开拓了许多新的思路。
在山蛊宗众人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学习交流的时候,唯独一人没有参与其中。
彩儿此时正和无名面对面蹲在一个土丘之后,聚精会神的盯着脚下两只蟋蟀厮咬。
只见她眉头轻皱,不时的打入一个手诀在己方蟋蟀身上,指挥它腾挪撕咬。嘴里还不时一惊一乍的叫着“铁头,上。咬后腿,快躲开。唉呀,你倒是咬哇”
无名则是笑眯眯的盯着,心念动处,控制蟋蟀的行动如臂使指。御兽诀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术,不过在这种层次的小打小闹上却很能唬人。
全神贯注的彩儿因为蹲着得关系,在胸前挤压出了两团夸张得雪白半球,显然这对于无名的吸引力要远大于两只跳来蹦去的蟋蟀。
彩儿见自己这方的蟋蟀逐渐落于下风,眼珠一转。手中法诀一变,一丝灵力悄悄注入到蟋蟀体内。
无名敏锐得感应到灵力的波动,急道“你耍……”
话没说完,便被“啵”的一声轻响打断。
彩儿的那只蟋蟀已经爆炸开来,把潮湿的泥地炸出个鸡蛋大的坑,连同无名的那只也死无全尸。
彩儿站起身来,一手掐腰一手捂嘴。故作惊讶道“唉呀,大将军被铁头炸死啦。”
无名嘴角一抽,无奈道“那好吧,这局就算打平好了。”
彩儿下巴一扬“那怎么行?就算是同归于尽,那也是铁头炸的。当然是我赢了”
无名仰天长叹了一声,道“好吧好吧,你说的都有理。辣死你算了”说完,取出一枚红丸扔给彩儿。
让人畏之如虎,甚至曾在洪狱中大放异采的红丸到了彩儿口中竟成了美味的零食。也不知道这姑娘是味觉太迟钝还是舌头有什么毛病。
彩儿笑吟吟的接过,收到一个小锦囊里。“要不咱俩再比一场?这次我不耍赖了”
无名嗤之以鼻,倚靠在老柳树下“你每次都这么说”
彩儿用手肘搭在无名肩上,脸凑近了道“无名小弟弟,你觉得我长的好看吗?”
无名这段时间对彩儿的各种撩拨已经近乎免疫了,面不改色道“小来这套,我年纪还小”
彩儿又往前凑了凑,有意挺了挺胸脯,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家伙刚刚一个劲的往人家胸口猛瞧呢,要不给你摸摸?”
无名板起脸,大义凛然道“哼,你想得美”
彩儿愣了一下,突然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直笑的花枝乱颤,一身银饰哗哗作响。
滇洲女子为尊,哪有男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她可从来都没接触过无名这么好玩的男孩。
无名见她笑个没完没了,咧了咧嘴道“唉,别笑了。问你个事。你干架时放出来的虫子忽大忽小是咋回事?”
见彩儿没有理他的意思,仍然笑个不停,黑着脸道“你不吱声,那我回去干活了啊”
闻言彩儿才终于收住悦耳的笑声,嫣然道“再和我比一局我就告诉你”
无名不让分毫“你先告诉我,我就跟你比”
彩儿语气平淡道“就是在蛊身上铬刻阵纹喽。跟你们炼器差不多,你们不是有扩大容器空间的阵纹吗?我们这个是缩小蛊虫体形的。”
无名一听就明白了,点头道“灵兽的肉身承受不住阵纹的能量,但蛊虫的甲壳可以。而且虫子的再生能力强,就算不小心把胳膊腿给搞残了,用不了多久就能长出新的来。可以不停的尝试铭纹,总有成功的时候。可你们的蛊虫大多不是灵兽吧?怎么养那么大的?”
彩儿稍显诧异“哟,无名小弟弟,你不养蛊真是可惜了。不过这可是秘密哟,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的。除非……你以后跟我比的时候都压两颗红丸”
无名没好气道“直接给你得了呗?反正每次你都耍赖”
彩儿娇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骗孩子糖吃似的。”
无名也不废话,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晃了晃。然后道“我还有一套《兽典》,你给我讲讲炼蛊。咱俩算是交流学习了,咋样?”
彩儿笑脸如花,洁白如玉的小手一招,把瓷瓶吸了过来。大大方方的塞进包里,道“瞧你这话说的,想学的话吱一声不就得了嘛。姐姐还能跟你藏着掖着呀?整的跟做交易似的,多伤感情呀?”
彩儿话说的漂亮,伸出的手却没缩回去的意思。
无名疑惑道“干嘛?”
彩儿理所当然道“《兽典》呀,你不是说要交流学习吗?”
“…………”
27 五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山蛊宗众人在一年后返回了滇洲。
临别时彩儿拍着身高快超出她的无名的肩膀,豪气干云道“快点长大啊,到时到滇洲找我玩。说不准姐姐一个高兴就把你收了呢。”
山蛊宗众人对彩儿的大胆言辞习以为常,倒是把九鼎山送行的诸位给惊的够呛。
无名翘着嘴角还以颜色,道“嘿,你想的美”
结果除了老年持重的婆婆之外,轮到山蛊宗弟子不淡定了。
虽然有些不舍,但最后彩儿还是走了。
无名用三天时间,炼制了近千颗红丸,装了满满一罐子送给彩儿。
彩儿回赠了无名一枚乳白色的虫卵。
这枚卵有鸡蛋大小,通体乳白,看上去有点像放大数倍的灵石。彩儿称之为原蛊。
具体能孵化出什么蛊虫谁也不知道,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需要每日以主人的指尖血涂抹在卵壁上才能孵化,吃饭睡觉都得随身携带,以培养心念相通的灵性。而且一旦开始孵化就不能中断,断一日蛊虫的灵性就少一分。断三日,蛊虫就彻底死掉了。
不过据说这蛊虫一旦被孵化出来好处也是巨大的。彩儿作为下任婆婆的继承者,也只得了两枚虫卵而已。
日子随着山蛊宗的离去而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无名在半年后终于有了上灶炒菜的资格。在他出师那天,凝梅哭了。哭的很开心。
百里惊终于向她提亲了。
这一天,她等了三十年。
那天凝梅前所未有的明媚动人,目光流转间都是满满的幸福。百里惊反倒忐忑不安的如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
没找什么媒婆,两人在村民的祝福声中,真正走到了一起。
不久之后无名的身影又流连于纹绘院、丹阁和锻器峰之间。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吸收着海量的驳杂知识。
丹阁峰下的酒窖在仁阿牛的经营下发展的不错。现在已经有三十几名弟子和杂役在这劳作,仁阿牛也荣升为酒窖的执事。无名经常在往返丹阁的路上去顺几坛子酒。不白拿他的,每次去都会带些灵草灵果什么的。仁阿牛很上道的把最好的几坛子酒留了出来。
无名自己没舍得喝,把讨来的酒都送了出去。藏经阁的老执事对他有赠书之恩;师父师娘那一份自然不能少;锻器峰的苟曾平长老更是个老酒鬼,只要无名拎酒过去,那比见了亲儿子还亲。还有一份送给了不苟言笑,面冷心熟的龙虎台执事程云子。
程云子是清云子和星云子的小师弟。性格冷了一些,不善与人交往,所以只是在龙虎台任了个执事的闲职。
要说三个师兄弟中,天资最高的要属清云子。只不过他心气太高,样样都想出类拔萃,分散了太多的精力。反而被两个师弟给后来者居上。
星云子专注于修真练气,已是江洲明面上的第一高手。程云子走的却是另一个极端,是肉身成圣的路数。一身近战的本事出神入化。
可以说,师兄弟三人之中最符合无名修行路线的反倒是不声不响的程云子。当初刚一见面,就送了无名一颗中品灵石的大礼,也是合了他的眼缘。
无名去找程云子请教对战技巧,程云子没啥二话,摁着就是一顿胖揍。
从那之后无名就成了龙虎台的常客。腆着脸跑去被程云子各种姿势吊打。
在丹阁随夔长老学习丹道的常修正式步入了叩门期,一入仙门便能从体内引出长达三尺的灵火,惊动了不少前辈。可惜得意了没几天,便被一个蒙面人堵住去路揍了一顿。虽看不清样貌,但揍他的手法无比熟悉。
《本源经》无名读到了十七页。其中不仅有经文阐述道理,而且书写的文字便如同在分解演示一般。一勾一划都暗藏着深意。
穷有穷的优势,无名的气海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几乎不需要灵气的积累蜕变。只要修为一进阶就自然而然的卡到了这一境界的巅峰状态。依照修真层次的划分,无名短短几年里便走过了炼气期,突破到了锻神期。仅从境界来看,算是达到了让许多修真者仰望的高度。
从体内引出的灵火很给面子的从绿豆大小爆涨到了黄豆大小……至少以后在野外露宿时不需要钻木取火了。
抵流峰下的洪狱如当初无名发愿时一般,在丹药的配合下彻底没了囚犯。地火一部份留在洪狱原址用于炼器,还有一部份引到了膳堂,最后一小部份直达峰顶,被无名折腾出来一池温泉。
没了囚犯试药,无名便瞄上了百兽坪的灵兽,一时间把百兽坪折腾的鸡飞狗跳,草木皆兵。
在一次炼器失败之后,受到苟长老一句“需多多观摩”提醒。无名开始对山门内弟子的宝物动起了心思,坑、蒙、拐、骗、偷、拿、抢无所不用其极。虽然最后都会物归原主,可还回去的法宝不是灵气缺失便是功用大变。惹得讨伐声不断。
偏偏无名身法诡异,潜伏能力和反侦查能力极强。即便被人堵到抵流峰顶,抓不到把柄也奈何不得他。
曾在洪狱中兴起一时的“第六峰魔王”这个称号再次响彻整个九鼎山。
无名又找回了当年在临江村称王称霸时的感觉。
对此,星云子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的放纵态度。
无名虽然顶着个祸害的名头,不过宗内也因此而多出十数种功能各异的禁药丹方。纹绘院新添了三个改进后的组合阵纹,三千具护山傀儡从练气初期的战力一跃升级为锻神中期的战力。最令人欣慰的是,无名甩给了星云子一套傀儡设计图纸。
不是人形也不是兽形,而是虫形傀儡。
通过几位资深长老的评测,其中的许多观念天马行空。若是组装成功,战力至少相当于大炼气境初期的修士。目前正由锻器峰、纹绘院、问道楼和参天塔的近百位资深大师秘密制造。
大炼气境啊,放到哪个宗门的是镇宗的宝贝疙瘩,需要漫长的时间积累和资源浇灌。一旦拥有这种级别傀儡的消息泄漏出去,被江洲的其它宗门知道,天晓得他们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出来?
功过相抵,无名在山门做的那些‘好事’,大佬们刻意选择了视而不见。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盛夏。
抵流峰上,阳光正暖。无名慵懒得躺在一张造型怪异的摇椅上晒太阳,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眼罩。
躺椅两侧有八条木质手臂,正在无名身上轻柔的锤腿揉肩。
“咦?”无名转咦了一声。身子没动,一条木质手臂伸过来,掀开了眼罩一角。
只见原本只有两三片闲挂白云的晴空之中,有一道能量漩涡飞速的形成。而后水汽聚拢,飞快的凝成一团乌云。
昏昏欲睡的无名嘀咕道“这是丹云?不太像。器云?也不是锻器峰那个方向。唉,管他呢,爱什么云什么云”
正欲继续睡他的午觉,恍惚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有人渡劫!”
升仙台
星云子和数位长老聚集在一处低洼之地,遥望那处不起眼的石壁。
石壁此时已爬满了闪烁不定的阵纹,旋转不停。
闪烁片刻之后,最上方一个字符缓缓暗淡下去,消失无踪。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片刻之后,所有阵纹隐去。石壁上出现了轻微振动,有细小砂石沿着石壁唰唰抖落。
“轰隆”一声。石壁一角猛的沉入地下,露出黑黢黢的山洞,如同猛兽张开的巨口。
尚未见洞中之人,先听到一声极长极缓的呼吸。吸气时方圆百丈的灵气被吸纳一空,呼气时一道无形气流如同波纹般四散荡开。
之后,一个道身影才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清云子
一头散乱的花白长发及腰,两手指甲打卷,长达半尺。身上萦绕着一层言语不明的枯槁暮气。唯独一身红黄相间的道袍显得分外扎眼。
清云子眼中尚有几分茫然之色。一副酣睡时被突然叫醒的懵懂神情。
抬头看了眼积蓄成型的劫云,目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清明。
静立了片刻,才扭过头向站在远处观礼的星云子等人拱了拱手。随后不紧不慢的从袖中取出剪刀,打理指甲和过长的头发。又慢条斯理的掸去一身浮尘,挽起一个发髻。
随着清云子不疾不徐的动作,一股气息由内而外缓缓升腾起来。
叩门、炼气、锻神、大炼气……气息一路攀升。直至大炼气颠峰才突然顿住。
清云子收起剪刀,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小腹鼓胀如同孕妇。
停顿片刻后,双手猛地握拳,冲着劫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
停滞的气息再次缓缓而动,继续攀升。
空中的劫云依旧在积蓄力量。比刚刚又大了一圈,厚重了数分。云中电蛇游走,躁动不已。
青云子眼中满是战意,豪气无双。大有一飞冲天舍我其谁的气势。
观礼的长老之中有两位也卡在大炼气颠峰,此时眼中异彩连连。能够观看到清云子渡动,对他们受益匪浅。
然而,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出现在了众人的耳中。
“哎呦,青爷。你可算出关了”
一位翩翩少年出现在清云子数丈之外,堆满笑意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九鼎山会这么称呼清云子的,除了无名还能有谁?
众人见了这个惹祸精皆脸色大变。
天劫岂是儿戏?渡劫之人需以一己之力应劫,不能丝毫假手于人和外物。否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天劫,又将提升数倍的威能。这样的天劫别说清云子,就算是让星云子去抗也只有十死无生一个结果。
即将落下雷劫的劫云气旋,突然收了起来。就像有人正要如厕却硬生生憋了回去一样。
劫云气旋开始逆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漆黑如墨的云层外围缓缓镀上了一层紫色霞光。
星云子见状,万念俱灰老泪纵横,绝望的痛呼一声“道兄!”跪倒在地,十指深陷身下的岩石之中。
清云子愕然之后,长叹了口气“你这小王八羔子,这下可把咱爷俩都害惨了。命呀……”
话音刚落,一道粗达三十丈,黑中透紫的恐怖天雷如瀑布般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