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黄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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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的光辉耀眼夺目,如朝阳洒向地面的第一缕晨光,明媚的让人难以直视。
魏来神门中盘踞着的那点米粒大小的金色光团在那时涌出。
铛!
铛!
铛!
宛如深山密林中,寺庙里高僧敲响的木鱼之音。
一道道脆响,一声接着一声的在魏来体内蔓延开来。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在气急败坏的哀嚎!
“神性!”
“为什么你的体内会有这东西!”
那声音如此言道,不断侵扰着魏来的黑色气息像是遇见了天敌一般,开始如潮水一般褪去。
魏来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胡压尘的刀锋依然架在他的身前,方才体内变得绵薄的血气之力,于这时再次磅礴了起来,魏来的身子渐渐挺直,压在他身前的刀刃被他一步步的抬起、压下、然后逼退。
“生魂!给我生魂!”
“我要和曼曼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金色的光芒从魏来的神门中亮起,那些黑色的气息节节败退,而依仗着这黑色气息逞凶的胡压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即将落败的事实。他开始变得暴躁不安,嘴里不断的发出如野兽般沙哑又愤怒的声音。
但愤怒永远不会是解决问题的良方。
刀刃上的黑色气息开始退去,他背后那已经凝聚成人形的黑气也开始消散。他与魏来之间的攻守关系瞬间调换,伴随着魏来眸中一道神光亮起,他神门中的光芒大盛。
铛!
又是一声脆响。
胡压尘的身形暴退开来,他发出一声痛呼,而冥冥中更有一道沙哑阴沉的声音在哀鸣。
魏来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那人,他的脚步猛地迈步,欺身上前,来到那倒地的胡压尘的身前,一脚伸出,踩在了他的胸膛,将他试图再次站起的身子死死的压制住,冷眸问道:“刘青焰在哪?”
这一系列举动,从一开始的出手,到短暂的被掣肘,再到瞬息间的反败为胜,都太过迅速,旁人看不出就里,也并不明白魏来能够取胜靠的是他体内与那八十一名孩童链接,而得来的古怪金色力量,恰好那力量不知为何竟对那些黑气有着天然的威慑力。他们自觉那一瞬间,萦绕在魏来周身的光辉神圣夺目,让人不由得心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龙绣瞪大了眼珠子,握着手里的锈剑,神情呆滞。而龙蕴藏更是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嘴里嘟囔言道:“我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女婿”
……
“生魂!生魂!”
“给我生魂!”
魏来明白,这黄龙城也好,黄龙寨也罢,其中的诸多古怪都是由眼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引起的,刘青焰的失踪也极有可能与
他有所干系。魏来急于从他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可那胡压尘却状若疯魔,对于魏来的话犹若未觉,只是不断挣扎着,也不断咆哮着。
魏来皱起了眉头,他无法确定是自己寻错了方向,还是眼前的这个“胡压尘”只是一具无知无识的傀儡。
拖得越久,下落不明的刘青焰便越有危险。想到这些魏来的心里便有些烦闷,踩在胡压尘胸膛的脚不觉间力道便大了几分。他不敢杀了他,胡压尘一死所有的线索便彻底断了,那想要寻回刘青焰便愈发困难。
“这家伙到底是谁?”龙绣在这时凑了上来,皱着眉头盯着神色癫狂的胡压尘问道。
“我估摸着是受了刺激,入魔了。”一旁的龙蕴藏也走上前来言道,而另一边,活着的百姓们见胡压尘被制服,也渐渐围了上来。
龙绣翻了翻白眼,瞪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言道:“他不是胡压尘,我和魏来刚刚踩在黄龙城外寻到真正胡压尘的尸体。”
龙蕴藏一愣:“难不成还真有鬼?”
“应该不是。”魏来却在这时言道。
龙蕴藏此刻对于魏来已然是心悦诚服,听闻这话顿时没了自己的立场,他连连点头,言道:“对,这世上哪能有鬼,绣儿你就得多学学魏来,不要一天信口开河。”
龙绣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自己的父亲,看向魏来问道:“那你说他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魏来却摇了摇头,丝毫没有心情去理会父女之间几乎已经成为习惯的相互挖苦。
“混蛋!放了我!”
“否则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我要将你的生魂放入冥火之中淬炼一千年!一万年!”
忽的,魏来又隐隐听到了之前那道阴测测的声音,他的目光一凝盯着挣扎中的胡压尘,显然那声音并不是他发出的。
那会是谁呢?魏来左右四望,却并无所得。
疑惑间,龙绣却走到了那胡压尘的身前,用自己手中的锈剑戳了戳胡压尘,嘴里嘟囔道:“好像真的不是鬼,鬼不是都摸不着的吗?”
“滚!滚!不要靠近我!”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还有一股难以遮掩的恐惧。
魏来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看向正在一门心思研究者胡压尘的龙绣,对方似乎并未听到魏来所能听到的声音,她的锈剑轻轻的点在胡压尘的身上,而她每这样做上一次,那道阴测测的声音便响起一次。
魏来的目光落在了那把锈剑上,他伸出手抓住了龙绣的手。
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过唐突,龙绣的心头一惊,下意识的便要收回自己的手,可魏来的手却将她紧紧抓住,她一时间竟是无法挣脱。
“你……你做什么?”龙绣脸颊泛红,语气慌乱的问道,暗道这家伙莫不是见她那糊涂老爹对他还算满意,准备仗势欺人,占她便宜?
龙绣的内心正纠结的思虑着要不
要与魏来撕破脸皮,可魏来的声音却在那时忽的响起:“剑给我。”
“嗯?”龙绣一愣,也不知是出于对魏来的信任,还是魏来的要求与她想象的偏差太大,龙绣握着剑的手松开,那把锈剑就这样被他夺走。
魏来拿着剑上下打量了一番,龙绣回过神来赶忙提醒道:“你小心点,可别弄坏了,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宝物。”
“放心,我有分寸。”魏来这般说着,握剑的手便猛地伸出,朝着胡压尘刺去。
噗!
只听一声闷响,胡压尘挣扎的身子猛地停下,紫色的液体从他的嘴里、眼里不断的溢出。
“你做什么?”龙绣一愣,还未待她将责怪之言说出,异变突生。
胡压尘的身子开始抽搐,一道道黑气自他的体内各处涌出,在诸人的身前渐渐化作一道狰狞扭曲的人形。
“为什么!为什么即使你已经死了!还要留下这东西!”
“龙安阳!总有一天,本尊会踏平天罡山!将你的徒子徒孙们挫骨扬灰!!!”
森然又凄厉的声音从那翻涌的黑气中响起,周围的众人哪曾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纷纷脸色煞白,身子也下意识的退去数步。
而唯有魏来,冷着双眸盯着那团黑气,眯着眼睛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刘青焰在哪?”
黑气继续翻涌,所凝聚出的人形也愈发的清晰:“刘青焰是谁?那个先天神体的女娃?嘿嘿,很不错,是你把她带到黄龙城来的吗?”
“那本尊得谢谢你,待到我冲破了那老家伙的封印,我会第一个将你杀死!”
那身影如此说着,周身的黑气再次翻涌,看架势似乎是想要遁去。魏来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再次提起了那把锈剑就要朝着人影刺去,可这一次,锈剑却没了之前的功效,它穿过了黑气,却并未对其造成任何的伤害。
“臭小子,你坏了本尊的计划,但没关系,有那尊先天神体,本尊冲破封印也只是早几日晚几日的关系,那时,你会为你的忤逆浮出代价的。”黑气轻蔑的看了魏来一眼,身形渐渐变得缥缈,似乎就要消失不见。
魏来的脸色难看,他并不清楚眼前的黑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刘青焰的性命却在他的手上,可魏来似乎并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留住他。
“宁州将亡,藏在地底的牛马蛇神都想要逃出升天。”
“我就说,怎么能少了你这家伙。”
“老夫一顿好找,今日总算等到你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的从空旷的四野中传来。
那声音有些苍老,也让魏来觉得有些熟悉。
但他一时记不真切,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因为很快他的身后的山脚处便传来一阵狗叫声。
魏来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了笑意。
他想,这一定是一条黄狗的叫唤。
第二十一章 殃魔与圣门
“谁!”黑气隐去的身形忽的一顿,仿佛被某种强大的气机所所锁定,动弹不得。
他抬头看向四周,高声怒喝道。
“雁回。”回应他的是一道苍劲如松的声音。
而随着那言一落,一道浩然剑气袭来,一柄雪白的长剑割开夜色,如流星如飞箭一般爆射而来,根本不给在场诸人任何反应的时间,那柄剑便直直插入了那黑气左肩,黑气的身子被神剑中所裹挟的强大力道所震退,一连飞出数十丈开外,一路撞破房屋树木,直到撞在了黄龙山的山体之上方才停住。
“琼将。”
那声音再次响起,又是一把长剑从远方的夜色中爆射而来,带着凌冽的剑气,直插入那黑气的右肩。
“天罡山的剑!?”
“你是天罡山的狗贼!?”黑气凝聚成的身影看清了那两柄神剑的根底,他的语气中多出慌乱与震惊。
“璧衍。”
“昊皇。”
可那声音却并未回应他此问,随着那两道声音吐出,又是两柄飞剑爆射而来,插入了黑气的双腿之中,那黑气所凝聚的身影便在那时如大字型一般被死死钉在了山体之上。
黑气的嘴里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咆哮与怒骂。
这样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他们纷纷看着远处那黑气,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他们又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色麻衣的老者正从远处缓步走来,他负着一方钨铁铸成的剑匣,头上的发丝散乱,衣角似乎还沾着些许酒渍,而最为惹眼的当属老人身旁跟着的那只背上背着一只葫芦的黄狗。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应当猜到,这老者就是出手制服那妖物之人。
龙蕴藏身为黄龙寨的寨主自然是要与之交涉一番,他在那时赶忙上前朝着老人拱手,恭敬言道:“在下黄龙寨寨主龙蕴藏,谢过仙师出手。”
面对这样的大人物,龙蕴藏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应对,因此无论是说话时的语气还是模样神情都极为恭敬谦卑,但对方却是看也不去看他一眼,反倒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的魏来,神情肃穆。
龙蕴藏的心头一惊,暗以为魏来招惹到了这仙师,这么好又这么有情有义的女婿龙蕴藏可不愿意看着他有什么意外。便想着要说些什么为自家女婿开脱,可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
“小子,你的命倒是比你爹和吕观山要硬得多。”那老人脸上的肃然之色忽的散去,他咧嘴一笑,语气揶揄的言道。
龙蕴藏一愣,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魏来,这才发现二人似乎认识,嗯,是并非仇人的那种认识。
这让龙蕴藏的心头愈发的疑惑,暗暗揣测自己到底给自家女儿抢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魏来蹲下身子,阿黄极为配合的走上前来,吐着舌头任由魏来在他的背上轻轻抚摸,魏来抬头看着曹吞云言道:“前辈认识这妖物?”
“嗯。”曹吞云点了点头,目光略显凝重的看向那被他定在山体上的黑色人影:“先辈们遗留的祸种,一只殃魔。”
“殃魔?”魏来皱了皱眉头,并不了解这个辞藻背后的含义。
“早年门中一位大能曾外出游历,自此了无音讯,门中弟子为寻他耗费了些精力,却一无所获,直到前些日子,剑阁之中的祖剑忽的感应到了那位前辈佩剑的气息,传来指示,我正好想着要来宁州见姓吕的最后一面,便索性一并接下了这差事,这些日子大概确定了它的所在,不过直到方才才准确寻到它。”说着曹吞云看向魏来手中的那把锈剑,目光变得有些深邃与恍惚。
“元殇。”
“想不到我天罡神剑也会有蒙尘至死的一天。”曹吞云感叹道。
一旁的龙蕴藏听得是云里雾里,但有一点他却极为敏感关于曹吞云对那把锈剑的称呼,他的心头一跳,看了一眼一旁神色同样激动的女儿,心底暗暗想到:难不成我那老爹真的是什么天罡剑圣的传人?
“这殃魔被封印近百年,气息孱弱,这些年靠着炼化枉死之人的魂魄为傀儡,在黄龙城中化作匪盗截杀百姓慢慢累积力量,不过最近却按捺不住,想要铤而走险吸收黄龙寨与黄龙城中百姓的生魂之力强行冲破封印。以他现在的状况但凡找来一位四境修士,恐怕就得身死道消,不过好在你小子给他带来了一位女娃子,让这家伙有了底气,这才现了真身。”
说着曹吞云一只手猛地伸出,朝着那被钉在山体上的黑气张开,一股浩瀚纯真的剑气奔涌,那黑气又发出一阵惨叫,黑气疯狂的翻涌,一道身影就在那时从他体内的黑气中慢慢浮现,在剑气的牵引朝着此地缓缓飞来。
魏来定睛看去,正是失踪的刘青焰。
魏来赶忙上前,伸出手将昏迷的刘青焰抱住,正要查探女孩体内的状况。
“没事,修养一日便可转醒,这孩子可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得多。”曹吞云瞟了一眼昏迷中的少女,轻声言道,看向女孩的眸中似乎有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前辈……”魏来闻言想要询问些什么,可话未出口,便被曹吞云打断。
“一件一件的来,事情还多着呢。”曹吞云又瞟了一眼,一旁的龙绣,随即再次转眸看向那黑气。
他的目光一凝,脸上的神情顿时肃然了起来。
一道凌然剑意自他体内奔涌而出,他双手在身前合十,随即一道道手印结出。
他背后的金色轮盘闪现,轮盘缓慢的旋转升腾,一柄柄闪着寒芒的利刃从金色的轮盘中展露锋芒。
“天罡正阳,驱邪诛魔!”
伴随着一道宛如神一般的低吟,那些利剑猛地爆射而出,尽数轰击在那黑气之上。
一阵惨叫升腾,漫天尘埃扬起,黑气的身形被笼盖。
曹吞云双眸中神光一闪,嘴里喝道:“来!”
方才被他激发的四柄神剑猛地从尘埃中窜出,然后化作一道道流光顿时他背后的剑匣之中,随即他一只手伸出,朝着虚空一握,尘埃中一道翻滚的黑色玉珠落入他的手中,那东西似乎不甘如此,还在不断跳跃,试图逃出曹吞云的掌心,但曹吞云手掌一握,一道道凌冽的剑气将那黑色玉珠包裹,黑色玉珠的挣扎渐渐平息,被老人收入袖口之中。
做完这些的曹吞云看了看一旁神色略显紧张的众人,忽的一笑:“你们呢,该干嘛就去干嘛,顺便帮这小子照顾好这女孩,我跟他有点私事,你们不介意吧?”
曹吞云一脸和气的问道,见识过曹吞云这般手段的龙蕴藏哪敢说出半句不是,连连若小鸡一般点着头。
曹吞云又是一笑,看向魏来,言道:“走吧,小子。”
……
一老一少顺着黄龙山的山脉向上缓缓迈步。
“那个胡压尘又是什么呢?”在穿过黄龙祠堂上的那片树林后,又瞥见那座新坟的魏来忍不住问道。
“人死之后,或身前修为了得者,可有阴魂显化,若又得世人香火供奉,阴魂可长久留存于世间,是为阴神。”
“而又或如你口中那人一般心怀执念又或者怨气者,阴魂亦可显化。殃魔蛊惑这些阴魂为他所用,人心本就叵测,而这些枉死之人心中执念又盛,自然最易被他寻到破绽。我估摸这些年来,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法门暗暗汲取生魂之力,苟活到现在的。”
“这殃魔虽然可恶,但说到底还是人心相左,相互残害,方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魏来闻言沉默了一会,并未再去追问胡压尘的生魂下场如何。
他又看向身旁的老人,意味深长的问道:“前辈一直都在黄龙城,也一早便发现了晚辈,对吗?”
老人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他同样转头看向魏来,言道:“小子,把你的神门显化,老夫要仔细看一看。”
“嗯?”曹吞云的这个要求倒是有些突兀,魏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头暗暗揣测这老家伙是不是在转移话题,但想了想,却还是依他所言,心神一沉,那道金光与血光交错的神门便蓦然显现。
老人沉眸看去,他身旁的黄狗也吐着舌头歪着脑袋盯着魏来胸前的圆盘。
过了好一会,老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才喃喃自语道:“果然和我想的一般。”
“这是一道……”
“圣门。”
第二十二章 新婚贺礼
“圣门?”魏来一愣,并不理解曹吞云口中这个辞藻的意义。
“七门之后的每一道神门都是圣门。”曹吞云却慢悠悠的言道,他蹲下身子,身旁的黄狗极有默契的匍匐在地,让老人可以轻松的取到它背上的酒葫芦。
提起葫芦的老人,小饮一口,又才言道:“这世上的一切,从人到功法,到铭刻的神纹,都有凭品阶高低之分。神门自然也是如此,我曾见过门中大圣级别的先贤,他的第八道圣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你这道神门相差无几,只是你这道神门似乎要弱上许多,若我猜得无错,你应当无法使用你这道神门中的力量,可是如此?”
魏来闻言苦笑,他虽然推开武阳神门,但却也正如老人所言,他如今所依仗的力量全是来自于推开神门前的八十一枚武阳神血,并无法动用神门之力。
魏来脸上的神情已经给了老人答案,老人点了点头,又饮下一口清酒:“我曾在一本古籍之上看过这样的记载,在太古之前,众生方才开始修行之时,众生所推开开的每一道门都是圣门,只是后来时过境迁,不知是天地间灵气稀薄了许多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修士只有到了第八境才能触摸到圣门。”
“但我可以很确定,你这到神门便是本应第八境才应该存在的圣门。”
听到这里的魏来脸色微微一变,他问道:“那前辈可曾记得第一道推开圣门之后的修行之法?”
曹吞云的眸中闪过一道异色:“看样子,你似乎在修行上遇到了麻烦。”
魏来再次苦笑,他在推开第一道神门之后,连走入第二境的门道都未有寻到,这何止是麻烦那般简单。对于这个老头,魏来还是信得过的,于此之后,他便将自己在修行中所遇到的困惑一一言说。
曹吞云闻言之后,皱起了眉头。
“那只是一本难以寻到根底的古籍,其中所言之物大都荒诞不经,也没有如何修行的法门,你遇见的问题我一时也给不了你答案,只能靠你自己去想,去尝试,我帮不到你。又或者,你可以去问问那些已经推开了圣门的大人物们,他们之后的路是怎么走的,这或许对你会有所帮助。”曹吞云说道这里,眨了眨眼睛,又言道:“譬如我天罡山,就有两位半剑道大圣,你若是愿意入我门中……”
魏来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到了这时曹吞云还念念不忘那将他收入门中的,他
摇了摇头:“前辈好意魏来真的心领,可暂时我去不了天罡山。”
“怎么?还想着要为吕观山和你爹娘报仇?那蛟蛇可是快登临圣境的家伙,就是要报仇,你现在也做不到吧。去了我天罡山,好生修行,登临了圣境,再回来寻它清算也是不迟。”曹吞云疑惑道,一旁的黄狗也吐着舌头歪着脑袋看着魏来。
“我得带青焰去宁霄城,给她寻个去处。”
“翰星大会吗?以那女娃子的资质倒是有的是宗门抢着要她。”曹吞云慢悠悠的说道。“但在那之后呢?总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吧?老蛟蛇的神力很快便会覆盖整个宁州,成为真正的昭月正神,那时的宁州便是名存实亡,你看那殃魔为何铤而走险,还不就是不想留在此处做了蛟蛇的养料。”
“昭月正神有如此可怕?”魏来神色凝重。
“昭月正神当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燕朝廷准备牺牲整个宁州也要让老蛟蛇入主渭水的决心,这一点,我看哪怕是素来被北境自诩为治化之地的诸国所唾弃的鬼戎也难以望其项背。”
说道这处,曹吞云忽的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会想,或许你爹与吕观山的坚持是有道理的,但大势之下,光凭两个儒生,又哪能为宁州遮风避雨?”
“所以啊,那女娃子去哪个宗门都好,但可千万别去无涯书院与青冥学宫。免得跟你爹他们一样,读坏了脑子,一门心思的想着匡世济民。”
“那前辈可有什么好的宗门推荐?”魏来又问道,对于天下的宗门,魏来所知甚少,就算知道也只是一个名头,其中内里却是旁人人云亦云而来的东西,眼前有曹吞云这个见多识广的人在,魏来自然是要好生利用一番。
可曹吞云闻言却又眨了眨眼睛:“天罡山啊。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宗门了吗?”
魏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问道:“前辈,你天罡山真有这么缺人吗?晚辈诚心求教,还请前辈解惑。”
曹吞云却是双眼一瞪,似乎有些生气,只见他袖口下的手指掐动,背后的剑匣轻颤,六柄流光璀璨的长剑便在那时于他与魏来之间一字排开。
“雁回、琼将、璧衍、昊皇、秋星、春冉。”他将这六柄神剑的名讳一一言道,随即吹胡子瞪眼的看向魏来:“谁跟你开玩笑了!你也好,那女娃子也好,只要愿入我天罡山,这六柄神剑任取其二。”
见曹吞云这般架势不似作假,魏来不免心中疑窦丛生,暗道这天罡山怎么说也是北境排名前十的神宗,怎能“饥不择食”到了这般地步?
他心中疑惑间,曹吞云却一摆手,将那六柄神剑又收入了背后的剑匣之中,嘴里颇有些恼怒的言道:“算了,那小子骑驴找马,性子野得很,反正翰星大会开始后,我还会去那处择徒,到时候你再给我答案。”
曹吞云的性子有时候顽劣起来与小孩无异,魏来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解释道:“前辈勿要多想,在下只是心中尚有疑虑,不敢确定之后去向,着实无法现在应下前辈。而青焰的事情,我亦不好提她做主,总归是得问过她之后,才能回应前辈。”
“我说你小子也没读过多少书,怎么说起话来给吕观山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曹吞云不满道:“你要考虑就考虑吧,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就留,咱们就宁霄城见吧。”
曹吞云倒还洒脱,也不一味的死缠烂打,他说罢这话又一拍脑门,言道:“对了,你那婆娘……”
“婆娘?”魏来闻言吓了一跳,瞪大眼珠子看向曹吞云。
“怎么?才成了亲,就不认她了?”曹吞云脸色揶揄的问道。
魏来这才反应过来,曹吞云话中所指,他赶忙摆手摇头,解释道:“前辈误会了……”
“没什么误不误会的,总之呢,你们入过了洞房,在老夫看来就是夫妻了,你要解释呢,就寻她去,不用与我言说。”曹吞云极为粗暴的打断了魏来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言道:“你替我转达她一句话,他爷爷既然握了我天罡山的剑,那就是我天罡山的人。但天罡山却没有子承父业的说法,她要入我山门,就让她在翰星大会上搏个好名次,我便收她为徒。她愿意便可与你一道去往宁霄城,若是不愿呢,也没关系,翰星大会结束后,我自会去寻她,看在她为我天罡山保管神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亦会给她一份足以她受用终生的好处。”
“还有。”
曹吞云又伸手往自己怀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一枚黑色的玉珠,却是那之前他收伏的“殃魔”所化之物。
随即老人便一脸肉痛的言道:“我方才观你体内似乎有些许神性,我不知道你哪来的神道修为,但这枚殃魔珠可是神道修行者的大补之物,就当老夫赠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第二十三章 千株古桐立,万家灯火明
(八千字大章,说我短的人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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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艳阳高照,在这宁州的深秋可是不可多见的天气。
古桐城里茶摊今日生意格外红火,百姓们三五成群坐在茶摊上谈天说地,聊一聊谁家取了媳妇,谁家添了儿子,古桐林那边又有什么稀奇,又或者虞家那位大公子如何出尘不凡。
孩童们没有关心大人们的那份八卦的心思,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的呢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玩着泥巴,大的呢追逐打闹,嘴里唱着那首在古桐城传承了不知几多岁月的歌谣:“不怕拦腰裁,就怕铜钉栽,一朝龙遇水,百里汪洋来。”
“阿来!阿来!你坚持住啊!”
“你可不能死!我们兄弟还得一起叱咤江湖呢!”
但一道粗壮的嗓门却打破了这古桐城千百年来的平静,坐在城门口饮茶的百姓们纷纷侧眸看去。
只见一位身材壮硕的少年背着一位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的同伴,一路火急火燎的冲入了古桐城的城门。身后,还有一位负剑的白衣少女牵着一位绿衣女孩,随着前方的少年一路跑入城中。
今年三十七岁的陆五,算起来,已经单身了三十七年。
昨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死了有个四五年的老爹拿着拐着杵着他的鼻子嚷嚷道:“小兔崽子,今年你要是再给我娶不回一房媳妇,你就等着老子把你带到下面来给你张罗婚事吧!”
陆五很无奈,他何尝不想有个婆娘给他暖被窝,让他可以在大冬天抱着取暖,但他生来好吃懒做,自己家的那三亩田地早就被他买了,到手钱输的输,花的花所剩无几,哪家女子能看上他呢?
陆五想着昨日的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总觉得心头发慌,今日便破天荒的没有去赌坊消磨光阴,鬼使神差的凑到茶摊旁,点消磨时间。
然后,一大一小两位生得极为可人的姑娘便走入了他的视野,冥冥之中,他感觉到了他老爹在天之灵的指引……
再然后……
“郎中!哪里有郎中?”孙大仁冲到了他的面前,朝着他或者说朝着整个茶摊大声的嚷嚷道。
看对方那满头大汗,双目泛红的架势,似乎晚应上一刻,眼前的家伙便会将整个茶摊给掀翻。
陆五用了一息不到的时间衡量出了自己与眼前这个魁梧少年之间的差距,随即他果决的站起身子,说道:“我知道!”
……
“王老头!”陆五带着众人穿过了古桐城的大街小巷,钻入了房门低矮的院落。
陆五大声的朝着院子里嚷嚷道,迈步所行,轻车熟路,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牵着刘青焰步入院落中的龙绣皱起了眉头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说不得如何如何,却让人极为不适。而院落的两侧更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笼子,里面关着猫狗,一旁简陋的木棚中还有一头灰色的毛驴与肥头大耳生着花斑的野猪。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处医馆。就算是,这医馆医的也不应当是人……
龙绣有心提醒,但火急火燎的孙大仁早已带着魏来冲入了内院。
“人呢?”孙大仁将魏来放在了陆五用两张木桌拼凑起的“床榻”上,这才举目四望,却不见人影,嘴里便大声问道。
“这就来。”陆五见这孙大仁生得是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狠角,自然不敢招惹。他连连安抚道,这便掀开了里屋的帘布,冲入了里屋中。
龙绣在这时走入内院,她看了看内院中杂乱的陈设,以及满地未有来得及清理的尘土,她心底的狐疑更甚,在孙大仁的身旁言道:“这里不像是个医馆。”
孙大仁一愣,这才从转头看了看四周,也发现这处所谓的“医馆”中种种古怪,他也皱起了眉头,手中的拳头更是握得咯咯作响,嘴里咬牙言道:“先看看再说,那家伙要是骗我,我就把他的骨头给掰断。”
龙绣闻言,也只能点了点头,随即神色担忧的看向躺在木桌上的少年
有了曹吞云为证,龙蕴藏也终于是相信自己老爹当年的“胡言乱语”,加上有魏来这个在他眼里的“乘龙快婿”的随行,固执的龙蕴藏也终是同意了龙绣心心念念的宁霄城之行。从黄龙城出发也有三四日的光景,龙绣的性子活泛,很快便与魏来等人混得熟悉,一路上嬉戏打闹,也并不无趣。
本以为这趟宁霄城之行会一直这般持续下去,却不想近在今日早晨,诸人睡醒之后,却发现魏来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众人慌了手脚,也顾不得其他,带着魏来便朝着离他们最近的城镇赶来……
……
用帘布遮起的房间中传来一阵的响动,只听那陆五的催促道:“有生意,快起床了。”
然后屋内又是一阵响动,随即一位揣着灰色长衫的老人便跟在陆五的身后,慢慢悠悠的掀开了帘布,走了出来。
龙绣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那老人看上去年岁极大,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脸上纵横的沟壑将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龙绣着实担心以这老头的年岁到底看不看得见东西,更别提这望闻问切的医者之道了。
“小老儿年纪大了,贪睡,让诸位久等了。”但老人却似乎极为讲究,慢悠悠走出房门之后,还朝着众人行了一礼,只是也是因为年岁太大的原因,他行礼动作缓慢,又耽搁了好些时间。
“好啦好啦,快些给他看看。”孙大仁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更何况在这个关头,他连连摆手,嘴里言道。
“唉。”老人脾气倒是极好,连连点头,这便又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魏来的身旁,看他颤颤巍巍的架势,孙大仁着实担心这老人的身子骨会不会半路散了架。他心底也暗暗想到,若是这老人不靠谱,他就得赶紧给他的头号小弟换一个郎中。
老人终于走到了魏来的身旁,他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握在了魏来的手腕处。
然后闭眸沉神,看架势是在把脉,诸人都不同药理,也不敢打搅,纷纷屏息凝神紧张的盯着老人。
好一会之后,老人睁开眼,松开了放在握着魏来手腕的手,然后也不说话,低着头思虑了起来,孙大仁盯着老头半晌等着他发话,可老头子却像是睡着了一般,呆呆的立在原地。一旁的陆五也看得着急,一个劲的朝着老人使着眼色,可老人不知为何,都不给予众人回应。
“唉!我说到底怎么样?要是不行我们也好换下一家!”龙绣也来了火气,她从进门开始便对这老头充满狐疑,此刻见对方久久不语,暗以为是魏来的症状太过复杂,对方束手无策。
只是龙绣这话出口,牵着青焰的手便传来一阵疼痛,却是刘青焰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她疑惑的低头看了女孩一眼,却见女孩轻轻的朝她摇了摇头。
而另一边,老人也在龙绣并称不上客气的问话中回过了神来,他惊醒一般的抬起头,正好对上陆五急切的目光,老人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说道:“能治。”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又是一喜,孙大仁更是凑了上去,急切的问道:“真的?多少钱?”
老人有些迟疑,又转头看了一眼陆五,陆五小声的用唇语对他言道“八两,八两。”
老人会意,也点了点头,看向孙大仁等人
,言道“病情有些复杂,至少……”
老人说道这处多少有些迟疑,又转头看了一旁的陆五一眼,见对方一个劲的朝他比着“八”的手势,老人这才鼓起勇气言道:“至少得八……”
“八十两对吧!”孙大仁被这老头磨磨唧唧的做事与说话风格逼得头大,又满心担忧着魏来的情况,他哪有耐心听这老头继续慢悠悠的说下去,当下一拍桌板,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扔在了桌上,言道:“只要治好我兄弟,这一百两都是你的!”
老头子一愣,有些呆滞的看向一旁陆五,陆五也是神情恍惚,他又想起了昨天的梦,感觉冥冥之中自有……爹意……
“好好好!”他连连点头,伸出手接过那叠银票,又一个劲的朝着老人使着眼色,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一定把这家伙完好无损的给你们救回来!”
……
老人姓王,名道安。
用陆五的话说是整个古桐城最好的医师。
虽然众人对于陆五的话颇为怀疑,但既然老人保证过,本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原则,诸人还是暂且相信了陆五的说辞。
这边收下了银票的陆五拉着老人说是去准备药材,言罢二人便走入了里屋中。
一进屋中,陆五就急切的拉着老人问道:“老王,你可不要骗我,那小子你真的能治?”
名为王道安的老者点了点头,却有些迟疑的言道:“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抓些平气凝神的方子便可恢复,这些东西算上来也就值个十来文钱,八十两会不会……”
“他们有钱,你没看那小子吗?出手多阔绰,能把他同伴就好,他感激还来不及呢!”陆五理所当然的言道。
“可是,他这病,不治也会好……”老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可让陆五有些着急了,他赶忙用手搭在了老人的肩膀,言道:“老王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掉链子啊!我给你说,昨天晚上我爹还给我拖了梦,说让我娶一房媳妇,不然就要带我去下面给我张罗。你看今天就有人把钱跟人都送了过来,这可是我爹他老人家的意思。”
老人闻言转头看了陆五一眼:“那两个女孩,你最好不要招惹……”
陆五耸了耸肩膀:“我知道,人家这么有钱,哪能看上我,但是有了这一百两银子,我就可以娶一房媳妇了不是?”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舔着脸凑到老人的跟前,从那银票中抽出五张,递到了老人的跟前:“老王,咱们说的,我给你拉人,赚了钱咱们五五分,我陆老五素来言而有信,这个你拿着。”
显然这五张银票对于老人的吸引力极大,方才还有所迟疑的老人接过那叠银票后,叹了口气,终是不再言说些什么。
陆五见状顿时眉开眼笑,他继续说道:“这就对了嘛,有钱不赚是傻瓜,你说你这个兽医,没有我帮你拉人,你哪来的生意,又哪来的钱赚是不?”
老人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言语。
……
魏来很后悔。
他不应该如此心急的,尤其是在已经有过前车之鉴的前提下。
曹吞云送给魏来的那枚殃魔珠着实神奇,他暗暗尝试了几次,发现他可吸纳这殃魔珠中的力量,再以那鸠蛇吞龙之法,将那股力量转化为他体内稀薄的金色事物,这短短四天的时间,他体内米粒大小的金色力量已然多出了一倍,加上在黄龙城时,他救助孙大仁催动金色力量的办法,他开始尝试向自己的神门中灌注这股力量,再配以鲸吞海吸而来的灵气,那本来毫无动静的第二境桎梏竟然隐隐有了松动的痕迹,魏来欣喜,便尝试加大力度,却不想这金色力量极为霸道,魏来心急了一些,一次性向神门注入的金色力量多了许多,这便让他的内腑震荡,生生昏了过去。
但他再次醒来时,映入他眼帘的是诸多或熟悉或不熟悉之人的脸庞。
“阿来!你醒了?”魏来的脑袋还有晕沉,也并未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大仁便一把抱住了魏来,激动的说道,看来双手用力的架势,就像是方才经历过生离死别一般。
“这些药你带着,让他休息一日,药呢每两个时辰熬给他喝上一碗,明日便无大碍。”王道安在一旁说道,回过神来的孙大仁顿时一脸看高人的神情看着对方,接过老人递来的药包,连连点头。“是是是,谢谢老先生,谢谢老先生。”
此刻在孙大仁的眼里,方才他还不住怀疑的老人,如今却已是比肩神医一般的人物。
“阿来哥哥,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孙大仁这边忙着道谢,小青焰却凑到了魏来跟前,一脸担心的追问道。
魏来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看众人的架势,他大概猜到了在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的心头苦笑,暗道以后决不能再如此鲁莽,否则若是又遇见了诸如在黄龙城中的那般祸患,真的让诸人有个不测,他岂不抱憾终身。想到这里,魏来心有愧疚,言道:“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魏来说着,伸手摸了摸青焰的脑袋,这般亲昵的动作让刘青焰脸色一红,却出奇的未有躲避,反倒是一旁的龙绣,看得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阿来!快来谢谢老先生,我给你说啊,老先生的医术那可真是神,眼瞅着你就快没气了,他呢上来给你一推一按,再捏着鼻子给你喝了点药,你就活过来了!”这时,孙大仁咋咋呼呼的走了过来,拉着魏来扯着嗓门言道。
魏来听得心底奇怪,心道不就是气血翻涌推拿经脉的寻常法门吗?就是不同药理的他也多少知道一些,孙大仁怎么说得他真的病入膏肓了一般。不过想来也应当是自己忽然昏迷吓坏了诸人,他也不去纠结,也朝着老人道了声谢。
老人深深的看了魏来一眼,又连连摆手,嘴里言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小兄弟要多加休息,切勿急功近利。”
魏来的心头微微一震,也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老人真的意有所指,但那老人说完这话,便颤颤巍巍的转过了身子,似乎并无他意。
而魏来也确实没有时间去多想,一旁的孙大仁听到这话,一拍脑门:“对对对,你得多加休息。”
说着也不管魏来是否同意,便将魏来的手架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副扶着病号的架势。魏来苦笑,想要解释,但观孙大仁那一脸的担忧与急切,终究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修行上的问题极为复杂,也不好与诸人解释,索性便由得他们去了,等之后再与他们解释自己并无大碍便好了。
而一旁的陆五听闻诸人这番对话,眼珠子一转,又凑了上来:“诸位是外乡人吧?古桐城我最熟悉,要不要我带你们去一处好一点的客栈,物美价廉,保证你们满意。”
经历了王道安的“妙手回春”,诸人对于这个看上去身材干瘦尖嘴猴腮的男人好感顿生,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
“好好好!那就劳烦大哥带路了。”孙大仁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
一行人便与王道安辞别,随着陆五上路。
一路上陆五态度殷勤,神情热络,一个劲的与诸人介绍着古桐城中的一切。
“古桐城和宁州其他地方不同,这儿是虞候的封地,早年小侯爷的太爷爷跟着太祖皇帝东征西讨,那是有扶龙之功的开国重臣。太祖皇帝立国之后,便将古桐城分封给了老侯爷,这封妻荫子的荣耀,整个大燕朝除了虞候可
找不到几个了。”
“传说啊,我们古桐城以前不叫古桐城,是几百年前,当时的知县在城外植造了一片桐树林,这才改命古桐城。”
“我给你们说啊,那片桐林可邪门得很,里面最大的古桐树都有好几百年了,那家伙,长得是又高又粗,都说那树修成了精,晚上从哪里路过时常能听到树妖走路时的声音,听说前些日子,城北胡家的孩子晚上去了一趟古桐林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些天,他家的大人们都在小侯爷府上闹腾呢,说是要砍了那片桐树林为那孩子报仇。”
“说起咱们小侯爷,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宁州的翰星榜你们知道不?我们家小侯爷就在那翰星榜上,听说排名可靠前了!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但好像好些个大宗门都抢着收咱们小侯爷做弟子呢!”
陆五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个不停,走在前面的孙大仁连连点头,已然将陆五看做了热心肠的大哥,一旁的魏来不明就里,只是觉得这人的话未免太多了一些,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任由他口若悬河。
倒是身后的龙绣见走在前面的三人很是投机,便觉时机成熟,看向身旁的刘青焰问道:“青焰,你方才是怎么看出那老头子有本事的?”
刘青焰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盯着龙绣。
“刚刚我本不想让魏来在那里治病的,不是你阻止的我吗?”龙绣奇怪道。
刘青焰又摇了摇头,如实言道:“我只是觉得那个老爷爷不是坏人……”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
“说不上来。”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但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
从客栈掌柜那里又得来十来文“引路钱”的陆五心满意足的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铜板,暗道自家老爹真的是在天有灵,他想着明日得带些纸钱去祭拜一番,最好以后每天都能有这样的肥羊给他一顿好宰,这样一来,莫说一房媳妇,就是十房媳妇,他也能娶回来。
想着这些的陆五心情大好,他哼着小曲,想着娶媳妇的事情先放一放,他得先去玉鹿台把昨天输掉的银子加倍赢回来,他迈步走出客栈,隐隐听道身后客栈的厢房中传来一声惊呼“什么!就这药你们花了一百两!!!”
……
王道安,给院子里的猫喂了食,又给老狗的伤口上重新换了药。架着楼梯,颤颤巍巍的给木棚上填了些遮风挡雨的茅草,又将槽中的饲料填满,而后他看了看天色,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估摸着今天应该不会再别的客人,老人便去到里屋,将那五叠银票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这才迈步走出了矮小的院门,临行前还不忘检查了几遍,院子的门是否锁好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忘事,前些日子他便因为没有锁门,被城里那些惯犯们寻到机会进屋一阵翻找,他家中倒是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是弄乱的院子,他这身子骨想要收拾好可不容易。
出了小院所在的破旧小巷,正街上行人往来,大都是享受完正午阳光后,携家带口准备归家的百姓。瞥见了老人,那些行人的脸上大都露出嫌恶之色,带着孩童的行人们更是下意识的将孩童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似乎唯恐自家孩子与老人有所接触。
也不知是年纪太大无法感受到周围百姓的警惕,还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殊遇”,老人不觉有他,只是自顾自的在街道上缓慢的前行。
途中他经过了南阳街,古桐城真正的主人,虞候的侯府便坐落于此,侯府的门口此刻跪满了头戴白布的百姓,那时古桐城中的大户,胡家的族人。他们在恳求小侯爷准许他们砍伐掉城外的古桐林,为他们族中死去的孩子报仇平怨,而这群胡家族人中还掺杂着一些老人不认识的生面孔,似乎并不是胡家人,当然也不是古桐城的百姓。
老人的年岁极大,虽然有时候老眼昏花,也爱忘事,但这城中的每一个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性命他都记得真真切切。
虞候府的大门紧闭,似乎并不打算回应胡家人的请求,但胡家最近已经开始联系城中的各个大户,准备给侯爷府施压,也不知道小侯爷还能坚持多久。
老人叹了口气,又继续前行,他来到了临近那片古桐林的西城门,艰难又缓慢的登上城楼,举目远眺。
那片桐林位于一处狭长的山岗上,郁郁葱葱,但外围的桐树要么枯死,要么就就被某些听信那传闻的百姓拦腰砍断,见着这番情形的老人眉头紧锁,浑浊的眼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动。他又顺着那山岗隆起的土丘一路望去,却见土丘的尽头,相隔不过百丈处,有一道江水滚滚东流,那是宁州最大的江河乌盘江的支流驹龟河。
老人的目光在驹龟河与那古桐林之间来回游走了一阵,似乎是在计算与衡量着些什么,好半晌,直到太阳西沉,天色彻底暗下,老人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又一如他来时一般颤颤巍巍的下了城门,但却没有急着归家,而是去往城北,在穿越了数个街口与小巷后,敲响了一家别院的院门。
开门的是一个浑身酒气的中年男人,见着老人,男人的眉头一皱,言道:“又来做什么?不是说过了吗,你那点钱,我跑不了这趟镖。”
说着男人就要关上院门送客,老人赶忙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就要关上的房门,一只手揣入怀中,想要尽快的掏出某些东西,但他确实太老了一些,这样简单的动作他也做得极为缓慢与艰难。
“周镖头,我有钱,你看……”老人如此说道,将怀里今日才得来的足足十两银子尽数送到了男人的面前。
男人的见着那些银票脸色顿时一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老人:“这么多钱?”
他迟疑着接过了银票,细细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足足五十两银子。
“周镖头你看,这些钱够不够你跑一趟红河镇,给我买些桐树苗回来?”老人问道,并无手握巨财的居高临下,反倒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男人却是一改之前的态度,拍着胸脯言道:“够啦够啦,老爷子你放心,我今晚就出发,保证给你带一百株,不!两百株上好的桐树苗回来!”
老人显然并不了解市价,他连连点头言道:“那就谢谢镖头了,麻烦你辛苦这一趟了。”
“好说好说。”男人嘿嘿一笑,急不可耐的将那叠银票收入怀中。末了,还不忘再次夸下海口:“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老人又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是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只是他年岁太大,笑起来牵动着脸上的褶皱,像极那城外年过数百年的桐树树皮,并不好看。
而说罢这话之后,老人又嘱咐了男人一番,这才在男人不耐烦的说辞下告了别。
出了小巷,老人再次走入了正街,街上有孩童嬉戏打闹,嘴里唱着些,不明其意,却在古桐镇流传甚广的歌谣:“不怕拦腰裁,就怕铜钉栽,一朝龙遇水,百里汪洋来。”
老人一愣,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长长的宛如没有尽头的街道,灯火通明,商贩吆喝不绝,酒客们肆意张扬,孩童们笑颜如画,一派人声鼎沸,却又出奇宁静。
老人看得出神,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又继续缓缓迈步,迎着万家灯火,负着城外夜色,走上归家之路。
他嘴里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继续唱道。
“十里故乡土,百鬼环城伺。”
“千株古桐立,万家灯火明。”
第二十四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大章,一更,你懂的。还有,求月票。)
“不行!我一定得去找那家伙算账!”名为八方客栈的厢房中,孙大仁一拍桌面,站起身子。
有道是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越想越气,这已经是得知被骗后孙大仁的第七次拍案而起了。
“好了。”魏来看了他一眼,说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况且那又是个老头子,他不给你你还能杀了他不成?”
“可恶啊!孙爷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从未被人骗过!”孙大仁还是不忿言道。
一旁的龙绣擦拭着自己的锈剑,抬头瞄了一眼壮硕的少年,又低下了头,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咋咋呼呼。
刘青焰则蹲在一旁,小心的将从王道安那里开来的草药分类按份数放好,想着一会到了时辰,熬给魏来。
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心里憋着火气的孙大仁没好气的问道。
屋外之人显然也被孙大仁怒气冲冲问话所震,愣了一会,方才小声应道:“我是给各位客官送饭的。”
天色已晚,已到了饭点,诸人也没有心思去街上寻找饭庄,便索性在客栈中点了些饭菜。
魏来起身,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孙大仁,让他压下自己的火气,随即便打开了房门,只见一位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孩正提着一道食盒站在屋外,看那畏畏缩缩的模样,似乎是被方才孙大仁那一吼吓得不轻。
“我来吧。”魏来伸手从对方手中接过食盒,笑着道了声谢,怕那男孩多想,魏来还宽慰了句:“我这朋友嗓门生来就大,小兄弟莫要害怕……”
听闻此言的男孩神色稍缓,他点了点头,正要退下,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离去的步伐一顿,目光迟疑的看向魏来,欲言又止。
“小兄弟还有什么事情吗?”魏来见他迟迟不肯离去,便又问道。
“还能干啥,要钱呗。”一旁的孙大仁倒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无论是客栈的小二还是那些赌坊的小厮大都会有这样所要一些钱财的恶习。
魏来闻言倒也反应过来,他笑了笑,便从怀里掏出了三枚铜板要递到男孩的手中。可那男孩却连连后退,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这份钱财。
“嫌少?”孙大仁的眉头一挑,不悦问道。
魏来脸露苦笑,他倒也不是那种随时会同情心泛滥之人,但观这孩子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分,在客栈中打着杂役,想来家境不会太好。魏来不想与他难堪,加上孙大仁的几次喝阻,多少吓着了这孩子,故而在微微思虑之后,魏来便又从怀中掏出了三文钱,递了过去,嘴里言道:“可不能再多了。”
可哪知那孩童却还是不去接下魏来递来的钱财,这让魏来皱起了眉头,暗道这孩子未免也太过贪心了一些。
一旁的孙大仁更是怒不可遏,他站起了身子,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珠子瞪得浑圆,似乎是准备将自己今日被诓骗走足足一百两银子的怒火倾泻到眼前这孩童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孙大仁的这幅模样太过有震撼力了一些,那一直木楞着不言不语的男孩,终是在孙大仁站起身子时,咽下一口唾沫小声问了句:“刚刚我在屋外听到了客官们的谈话……客官们说的可是城南的那位王家老人?”
“你偷听!?”孙大仁更怒,他指着男孩骂道。
男孩显然胆魄不足,又缩了缩脑袋,小声应道:“只是不小心听到的。”
见孙大仁又要说些什么,魏来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壮硕少年这才偃旗息鼓的坐回了桌凳上。
“兄弟是有什么忠告吗?”魏来见孙大仁暂时安分了下来,这才转头看向那男孩问道。
相比于孙大仁,那男孩显然更愿意与魏来接触,他又凑了上来,一脸心有余悸的言道:“公子,那老头邪门得很,城里的大人们都说他是妖怪变的,公子你们可千万不要去招惹他啊!”
“哼!”一旁的孙大仁似乎又有什么话想说,不过在魏来又瞪了一眼之后,也只能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悻悻的收了声。
“哦?这话从何说起呢?”而后魏来转头看向那男孩笑着问道。
见魏来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男孩也多了几分底气,继续说道:“我听掌柜的说,那老头在他小时候就是这幅模样了,这都四十多年过去,跟他一个年纪的老人们都死过两轮了,可他还一直活着。用城里最年长的老人的话说,那王道安起码有一百六七十岁了,人哪能活那么久?你说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小屁孩没见识,人云亦云,这世上活千年的人都大有人在,一两百年算个啥。”孙大仁似乎是有意要与那男孩作对,男孩的话音一落,他便出言讥讽道。
男孩的双脸顿时憋得通红,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是暗觉无法说服孙大仁,还是只是单纯的惧怕孙大仁的那一身肌肉,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话的咽了回去。魏来连连摇头,他宽慰的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说道:“我们知道,小兄弟放心吧。”
听闻这话的男孩脸上涨红的脸色稍缓,他点了点头:“嗯,总归公子们小心便是。对了,我叫鹿柏,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都在的,不要去相信那个陆五,那可是咱们城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
说罢这话,男孩朝着魏来摆了摆手,这才转身离去。
……
魏来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体内的状况,并无什么大碍,反倒是神门之中随着那金色力量的注入,通往第二境的桎梏松动得愈发明显。他看了看盘踞在神门外的金色事物又只剩下了米粒大小,虽然那八十一道金线输送金色力量的速度比起之前快了些许,但想要彻底进入第二境,这还远不远不够,他将那枚殃魔珠从怀中掏出,细细感应了一番,暗觉这殃魔珠中的力量尚且还很充裕,却不知是否足够他冲击二境。昨天的做法虽然冒险,但吃一堑长一智,魏来也由此基本掌握了冲破第二境的法门特别是朝着神门中注入金色力量与吞噬来的的灵气的比例。
由此下去,只要那金色力量充足,魏来有信心在两三日之内突破到第二境。
只是这金色力量到底是何物,又为何会由那八十一道金线倒灌而来,魏来却没有头绪,他记得那殃魔曾说过这东西是神性……可什么是神性?魏来仔细思索过自己所看过的关于阳神与阴神的记载中,似乎其中也从未提到过这神性二字。
他又检查了一番那八十一道金线,鸠蛇吞龙之法还在运转,并无任何停滞的迹象,经历了乌盘城的一战。老蛟蛇已经察觉到了魏来种在他身上的法门,只是不知是老蛟蛇的理解除了偏差,还是他并未寻到破解的法门。老蛟蛇只是封堵魏来再次动用江神之力的门路,却并未有阻止魏来偷偷吞噬他力量的法门,因此即使到了现在那些包括孙大仁在内的八十一人,依然可以通过魏来,借用蛟蛇之力不断淬炼肉身,凝聚神血。
想到这里的魏来收起了内视的法门,睁开了双眼,客栈的房门中空无一人孙大仁嚷嚷着要挽回今日的损失,魏来让他再三保证不会去寻那老人麻烦之后,孙大仁便带上了三十两银子,踌躇满志的出了客栈,算起来也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不知道孙大少爷此刻到底收获如何。
客栈外的小院中传来阵阵挥剑之音,不用看魏来也知道是龙绣在修行剑法。虽然曹吞云证实了关于龙安阳所言之物的真实性,但提出的要求
却并不简单,龙绣也清楚自己的修为并不出奇,哪怕今日凝出了第七枚神血,堪堪挤入翰星榜,可想要在翰星大会上取得一个好的名次却是远远不够,这些日子以来,龙大小姐但凡得了空闲,都几乎是在修行练功中度过,魏来对于她的刻苦早已是见怪不怪。
唯独不见刘青焰的踪影,魏来有些疑惑,心道以小妮子的心性应当不会跟着孙大仁去那乌烟瘴气的赌坊才对,那她一个人又能去到何处?
思虑间,房门忽的被推开,魏来转身看去,却见穿着一身绿色长裙的女孩正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汤药慢慢的走入房门中。
她的脸上的两侧沾染着些许灰迹,眼眶有些泛红,像是被什么熏过一般。
她对此却犹若未觉,在瞥见了魏来时,抬起头甜甜一笑说道:“阿来哥哥,喝药了。”
魏来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女孩脸上狼狈的痕迹到底是由何而起。
他接过那碗汤药,看了看女孩,苦笑言道:“其实我已经好了,不用……”
“不行!”可话未说完,素来温顺的女孩便跺了跺脚,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盯着魏来,极为强硬的言道:“要喝的!大夫说了,要喝上三次才可痊愈。阿来哥哥不要听那些人胡说,我觉得那个老爷爷是个好人。至少……”
“至少不会害我们。”
魏来倒也未有去深究女孩哪来的如此笃定的看法,他只是感受到了刘青焰言辞间的关切,心头一暖,问道:“你在哪里熬的药汤?”
“客栈的厨房啊!我跟掌柜的说了一声,掌柜的人好,就把厨房借给我了。”刘青焰倒并未觉察到魏来的异样,并未思虑,如实应道。
魏来端着药碗并未饮下,而是神情莫名的盯着女孩。
刘青焰眨了眨眼睛,很快便觉察到了魏来目光的异样,她的两颊泛起阵阵红晕,目光游离,嘴里的声音小了许多:“阿来哥哥快些喝药,看着……看着我做什么……”
魏来却像是并未听到刘青焰的询问一般,在那时忽然朝着刘青焰伸出了手。
小青焰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两颊上的脸色绯红,在魏来的手触摸到她的脸蛋时,女孩更是身子一颤,看那脸上的绯红之色愈发浓郁,几乎蔓延到了耳根。
直到魏来在她脸颊的两侧伸手一摸,又将沾满灰尘的手指在女孩的眼前晃了晃后,刘青焰方才回过神来。
“下次啊,这些事情就交给我我来做了。”魏来言道。
刘青焰这才明白自己似乎会错了意,心头涌出的羞意漫过她的眉梢,她的脸色更红,脑袋也低到胸前。
魏来并未多想,他一口气将那汤药饮尽,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又言道:“我家小青焰这么漂亮,可不能给这些东西弄脏了脸蛋。”
听闻这话的女孩又抬起了头,绯红的脸色配上虽然稚嫩却已有几分美人雏形的脸蛋,倒是不失为一道漂亮的风景。
可惜的是眼前的少年似乎并无心欣赏,他转头看了看窗外,时间尚早,便笑着言道:“走!阿来哥哥带你去这古桐城逛逛!”
……
“靠!”看着赌桌上骰蛊离桌后露出的骰子,孙大厅怒骂了一声。
他的赌运好似在黄龙城被用尽了一般,今日再不复当日的神勇,带出来的三十两碎银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被输了个精光。
看着被庄家手中的银两,孙大仁心有不甘。
“快快快!下一把了,买定离手!”庄家收了钱,便又开始摇动起骰蛊。
周围的赌客闻言纷纷下注,站在赌桌前的孙大仁被身后的男人用力撞了一下,对方不满的言道:“玩不玩,不玩滚一边去,别挡着爷爷赢钱。”
孙大少爷是谁?那可是乌盘城的扛把子,哪受得了这气。
当下热血上头,一把推开了在背后挤挤攘攘的男人,嘴里喝道:“玩!怎么不玩!”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孙伯进死后,给孙大仁留下极为丰厚的遗产,单是银票便有足足三四千之巨,孙大少爷倒是好爽,其中大半都留给了薛行虎,让他留作修建金牛镇之用,而自己呢便带着算上在黄龙赢来一百多两,总计三百多两银票随着魏来上了路。
以大燕朝的物价,一家三口,就是顿顿大鱼大肉,一脸下来也就三十来银子便可过得极为舒坦。这三百两对于魏来一行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绰绰有余,哪怕今日他还被骗去了一百两,剩下的依然称得上是极为富裕的一道财富。
手握着足足两百多两银票的孙大仁双目血红,直接便将二十两银票扔到了赌桌上。周围的赌客哪曾见过这般出手阔绰之人,纷纷侧目看去,而那庄家更是眼前一亮,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买定离手!”他又高声喝了句,便将那骰蛊重重的放在赌桌上。
……
庄家显然是个老手,深谙这欲擒故纵之道。
先予孙大仁一些甜头,输出些许,又步步深诱,始终让孙大仁暗以为自己能够赢回本钱,一去一来,孙大仁俨然失去了理智,不断跟注,手中的银票在不知不觉将渐渐变薄。
直到最后一张银票被庄家收走,孙大仁这才如梦初醒。他木楞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周围依然喧嚣的赌客,一时间孙大仁宛若置身一场并不真切的梦境。
他打了个寒颤,一种后怕涌上心头,他在想怎么回去与魏来交代虽然这钱是他自己的,可离开金牛镇时他孙大仁可是拍着胸脯说过这一路上的吃喝他一人全包了,这要是回去被他们知道,一来不好交差,二来他孙大少爷的面子上亦挂不住啊!
“陆老爷今天手气不错啊!”
“哈哈,都是我爹在上面保佑我。”
这时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道孙大仁颇有些熟悉的声音,孙大仁下意识的抬头看去,顿时目光一凝他看见了一位生得尖耳猴腮的干瘦男人,正立在赌坊的门口与旁人喜笑颜开的说着些什么。孙大仁的心头一震,暗道若是能追回那被骗百两银子,也足够一行人路上花销了。
“唉!你给我站住!”念及此处,孙大仁大喝一声。
正在为今天晚上小赚一笔而开心的陆五闻言侧头看去,便瞥见了孙大仁通红的双眼,他在这古桐城靠着坑蒙拐骗活了这么些年,自然极为机敏,一见孙大仁的模样便知是来寻他的麻烦,陆五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得与旁人再说些什么,撒开脚丫子便朝着赌坊外跑去。孙大仁哪能依了他,也在那时追了上去。
……
“阿来哥哥。”牵着魏来的手,走在古桐城的街道上的刘青焰忽的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嗯?怎么了?”魏来不觉有他,笑呵呵的问道。
“我听孙哥哥说,你和龙绣姐姐在黄龙寨拜堂成亲过了,是真的吗?”女孩这般问道,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魏来。
魏来一愣,奇怪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女孩迅速的低下了头,不让魏来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就是……就是好奇,阿来哥哥怎么突然就……”
“假的。”魏来笑道:“只是机缘机会,当时龙绣想要……”
魏来索性便将事情的经过与刘青焰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听完魏来此言的女孩又抬起了头,没开眼笑的说道:“我就知道阿来
哥哥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魏来见刘青焰近来的心情好了不少,似乎也从之前的事情中走了出来,心底也暗暗提她高兴。
他笑着点了点刘青焰的脑门,又言道:“人小鬼大,你啊,真的被孙大仁带坏了。”
刘青焰皱起了鼻子,有些生气的说道:“我才不小!不许把我当小孩!”
不得不说,刘青焰嘟着嘴气鼓鼓的模样倒是极为可爱,让魏来不禁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说道:“可你本来就是小孩啊!”
“我已经十三岁了。比阿来哥哥也只小三岁而已!”刘青焰跺了跺脚,纷然言道,一副非要纠正魏来某些“错误”认识的架势。
魏来有些无奈,他点了点头:“好吧好吧,我家小青焰是大人了!可以了吧?”
“哼!敷衍!”刘青焰一把挣脱了魏来的手,双手环抱于胸,撇过头不满言道。
魏来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他苦恼的问道:“那小青焰觉得怎么样才不算敷衍?”
刘青焰斜着眼睛瞟了魏来一眼,忽的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说了你也不懂。”
魏来的眼睛瞪大,被一个小女孩如此评价倒是魏来从未想过的事情,正不知如何自处间,刘青焰却又故作老气横秋的说道:“算啦,以后再告诉你吧。”
说着,女孩又将自己的手递了回来,主动拉起了魏来的手。
从生气到消气,一系列变化都让魏来毫无准备,少年不禁想起了他爹曾经说过的话女人,无论是六七十岁老太婆,还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只要是女人,你就永远不要妄想去猜透她们在想什么。
魏来忽然觉得,在他爹教过他的那么多道理中,只有这个道理是真的让人无可挑剔……
……
“阿来哥哥。”闲逛完了的二人已经快要回到他们下榻的八方客栈,刘青焰忽的又唤了一声魏来。
“嗯?”魏来看着前方应道。
“上次你说的那个天罡山,厉害吗?”
“应该挺厉害的吧。”
“那阿来哥哥要去吗?”
“不一定。”
“那我也不去了。”
“为什么?”魏来问道。
“因为……”女孩的脑袋又低了下来,脸色微微泛红,她沉默了数息时间,然后方才鼓起勇气,咬了咬牙说道:“因为我想和……”
她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便生生的停了下来就在她说话的档口,牵着她的手的男孩忽的停下了脚步,握着她手的手也似乎颤了一颤。察觉到这般异样的女孩抬头看了魏来一眼,嘴里奇怪的问道:“阿来哥哥?怎么……”
这一次她的问题同样没有来得及问完,魏来便转头看向她,朝她做了噤声的手势,又伸手指了指就在前面不远处客栈,此刻那客栈中有诸多身影坐在大厅之中。其中两位俊美男子分别坐在木桌两侧,一位穿着红色纱裙,却不太看得起容貌的女子坐在正中,而三人身后又有数道身影恭敬立在一旁。这其中便有一位老者,白眉长发,身着青色锦袍,这人刘青焰认识乾坤门那位活着逃出乌盘城的“仙师”,司马官!
“他们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刘青焰在认出司马官的同时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转头看向魏来问道。
魏来皱着眉头盯着那处,心头暗暗思虑着,他同样有这样的担忧,并且观那群人的模样,四境修为的司马官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那如此说来,那坐着的三人身份修为应当不俗。而没了阿橙在,魏来又无法借用江神之力,莫说其他,就是那司马官便足够将他们几人翻来覆去的杀个百余遍。
“那孙哥哥与龙绣姐姐不会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吧?”这时刘青焰又小声问道。
魏来摇了摇言道:“他们并不认识龙绣,龙绣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是不知孙大仁到底回来了没有……若是……”
说道这处的魏来并未有将话再说下去,但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青焰毕竟年幼,此刻不免慌了手脚。
“先看看再说,不要轻举妄动。至少我们要先确定大仁到底在不在他们手上。”魏来言道,伸手拉起刘青焰的手,就要退到街角的阴影处。
“阿来!”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响起了孙大仁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孙大仁那浑厚的声音穿过夜色,越过长长的街道,直直的传到了前方的八方客栈中,坐在客栈内说着些什么众人闻言纷纷朝着客栈外望了过来。
魏来与刘青焰的身子僵在了原地,他们抬起头看向客栈,目光正要与客栈中的诸人相遇,当然这些目光中也包括那位名为司马官的老人。
“阿来我给你说啊!刚刚我遇见今天骗我们那家伙了!那家伙……”孙大仁伸手拍在了魏来的肩上,喘着粗气说道。
但话说到一半却不见魏来给予回应,他心底奇怪,便将脑袋凑到了魏来的身前,却见魏来二人神情呆滞,便揶揄问道:“咋啦?是不是一会没见我又变英俊了?吓到了你们了?”
可二人面对孙大仁恬不知耻的打趣却是犹若未闻,疑惑间,身后正好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孙大仁回头看去,只见一大群人朝着此处走来,而为首的赫然是一位身着红色纱裙的少女。
少女年纪应当与魏来相仿,脸色晶莹,肤光如雪,一双眼睛如同会说话一般,忽闪忽闪,虽然此刻时值深秋,少女去穿着一件红色长裙,外套薄纱,将那玲珑傲人的身段展露无遗,而若是细心看去,更可见薄纱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
她迈步款款走来,腰身摇曳,虽不言语,但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间,便有风情万种。
只是魏来却无心欣赏眼前这份美景,他伸手将孙大仁与刘青焰一并拖拽到了身后,随即目光警惕的盯着走来的女子,腰身微微弓起,如暴起前的恶兽。
终于,女子在距离魏来身前不过一尺之处停下了身子,她饶有兴致的将目光落在魏来身上来回游走,好一会后方才问道:“你就是魏来?”
魏来袖口下握紧的双拳隐隐有汗迹溢出,他点了点头,心底却已经开始盘算着当如何与眼前这群战力高出他不知几何之人搏命。
但少女却并未如魏来想象的那样对他动手,她在得到魏来回应后,忽的噗嗤一笑,哪怕明知道对方可能会是取走自己性命的敌人,可那一瞬间,笑起来的少女依然让魏来心神动荡,如见春风过境,如观秋月入池。万事万物,在那一瞬间好似都黯然失色,眼前只余下那个女子嫣然如画般的一笑。
女孩的身子前倾,双手收在后背,她靠得极近,几乎将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蛋贴到的魏来的眼前,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女孩的身上传来,只听女孩在那时言道。
“魏公子,你好。”
“我叫纪欢喜。”
魏来的神情有些恍惚,他叨念着这个名字:“纪欢喜?”
“对。”女孩嘴角的笑意更深,眯起的眼缝弯成了月牙。她贴在了魏来的耳畔,皓齿红唇,呵气如兰,于那时用宛如莺啼一般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再次言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所以妾身叫纪欢喜。”
第二十五章 祸国殃民
“既见君子,云胡不……”魏来神情恍惚的叨念着红衣女子所言之物。
但最后一个字眼还在喉咙里打转,腰间便传来一阵剧痛他身后的刘青焰正用手指狠狠的掐住了他腰间的肉。
魏来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
当他再次看见眼前女子时,对方的容貌依然俏丽,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依然幽香,但魏来却没了方才的迷醉。他的身子退去数步,额头上汗迹密布。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魏来的心神失守,竟生出一种为了眼前女子可以放弃一切的冲动。这显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哪怕这女子生得着实祸国殃民……
念及此处的魏来心头一阵后怕,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刘青焰,气鼓鼓的少女正瞪着魏来,魏来到不觉有他,反倒朝着女孩递去一道感激的目光。
“公子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奴家生得太丑,冲撞了公子吗?”纪欢喜见状顿时脸上露出幽怨之色,眉眼弯起,却依然明媚动人。
魏来不敢再看,心头暗暗思虑着当如何破敌。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算计都显得如此无足轻重。
逃!成了摆在魏来眼前唯一的出路。
念及此处,他不再犹豫,黑蟒从袖口落出,握于手中,身子微微弯起,已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跑……”他这般说道,试图为身后的二人争取到些许喘息的时间。
“老贼!我要杀了你!”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他身后的孙大仁却在那时发出一声暴喝,身子猛地冲了出去。
事发突然加上那女子诡异的蛊惑之法,让魏来的思绪有些混乱,很多事情并未一一考虑到位,直到孙大仁的身子冲出,他方才记起,女子身后的那位司马官可不仅是致使乌盘城蒙难的祸首之一,更是杀害孙伯进的凶手。
以孙大仁的性子如何能够看着杀父仇人站在自己身前,而他却无动于衷呢?
孙大仁冲了上去,魏来正要救援,可他的身子方才迈出一步,一道巨大的青色大印便忽的浮现在孙大仁的头顶,然后猛地落下,大印的速度极快,威势也骇人至极。魏来几乎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大印便落在了孙大仁的头顶。
“大仁!”魏来惊呼道,双目在那时瞪得浑圆。
但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却并未发生,纪欢喜的双眸一眯,一只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淡淡的红光从她的指尖跃出,轻轻的托住了那落下的青色大印。
当然,她并未完全帮助孙大仁卸去那青色大印上的力道,她显然对于力道的把控极为精准,所唤出的红色光芒,只是卸去了大印上的大部分力量,而剩下的那一小撮,需得孙大仁自己高举着双手,咬牙切齿的使命抵抗,方才能让他免除如他爹一般被青色大印压成肉泥的境遇。而这般窘迫的处境似乎也并不能长久,孙大仁高举的双手上,青筋暴起,身子微微颤抖,双眼泛红,显然并不
能坚持太久的时间。
“大仁!”魏来自然也明晓这一点,他就要上前救援。
“公子可不要轻举妄动哟。”可这时,纪欢喜却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向魏来,如有秋水的双眸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逝。“奴家的修为浅薄,这道法门的使用也好生生疏,若是公子吓到了奴家,奴家的手上一抖……”
说着,纪欢喜伸出的那只手还故作惊恐的轻轻颤了颤,随即那拖着青色大印的红光也绵薄了几分,顿时,落在孙大仁身上的力道陡然变大,孙大仁的身子一弯,双脚所踩的地面猛地塌陷,裂纹漫开。
魏来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是女子给他的下马威,可为了孙大仁的安全,他不得不收起了就要出手的攻势,退到了一侧,沉眸盯着女子,问道:“你想要什么?”
“纪姑娘心善,但这小子穷凶恶极,听司马长老所言,我门中司马玄长老便是被他所害,此子又打乱了娘娘在乌盘城的谋划,可谓罪大恶极。还是让叶某来料理,免得脏了姑娘的玉手。”还不待那红衣少女给出答案,这时,一位生得还算英俊却面脸阴桀之气的男子忽的迈步而出,在女子身边言道。
另一位年纪稍大,身着蓝色长衫的男子见状,也赶忙上前一步,言道:“在下也愿为姑娘解忧。”
二人的穿着极为相似,看模样似乎是师出同门,再一细想之前在乌盘城听到的谈话,魏来大概猜到这二人恐怕便是乾坤门中的圣子。只是这二人的年纪都已在三十出头,修为魏来说不真切,但应当未到第五境,不过这也决计不会是现在的魏来能够对付的人物。
念及此处,魏来的心头一沉,暗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而说罢这话,二人便直勾勾的看向纪欢喜,目光中的热切却是叫人一览无遗。
可纪欢喜却似乎并未感受身旁男人们的好意,她的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自顾自的言道:“这样吗?那我是不是该收了这法门,可这样一来,这家伙不就得死了吗?而他若是死了,魏公子会不会不高兴呢?”纪欢喜说着,还朝着魏来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
若非之前已经着过这女子的道,魏来心底已有警觉,恐怕在对方如此目光下,魏来又会心神失守。
魏来的面色阴沉,袖口下的双手握得咯咯作响,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在青色大印的压迫下,身子愈发弯曲的孙大仁。
“可奴家还是得听叶大哥和许大哥的话。”纪欢喜这般说着,又朝着魏来眨了眨眼睛,伸出手的轻轻一提,那道托举着青色大印的红色力量便在那时被她收回了手中。
而魏来的身子亦在这一瞬间猛地朝前一探,一只手伸出,重重的拍在了孙大仁的后背,孙大仁的身子一震,在这一掌之下仰面飞出。
只是孙大仁逃脱了厄运,可魏来的身形却完全暴露在了那青色大印之下。眼看着大印落下,魏来的双手豁然伸出,代替孙大仁托举起那青色大印。
他瘦弱的身躯与
那青色大印巨大的虚影对比鲜明,很难想象,这个少年竟然能凭着自己肉身的力量,抗举起这道大印全部的重量。
众人的眸中都露出了异色,显然都未有料到魏来竟然能有如此力量,此刻他虽然神情狰狞,身形也在那大印的重压下有所弯曲,但能暂时顶住这道四境强者所施展的神通,也足以让诸人惊叹了。
而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那位名为纪欢喜的红衣女子,只是与诸人诧异之处不同的是,她刚刚可看得真切,魏来这一系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显然在此之前他便已经想好要如何帮助孙大仁脱险,也做好了为此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阿来哥哥!”刘青焰见魏来受困,孙大仁也倒地不起,小家伙顿时慌了手脚,发出一声惊呼,想要驱动自己的力量帮助魏来。
但她那一套法门没有确切的施展之法,魏来等人修行的法门在她身上都并不管用,反倒是仅凭着自己本能施展。但此刻或许是因为太过慌乱的缘故,刘青焰按照以往的办法施展了数次,却始终未见成效,她心底更加慌乱,法门的施展也愈发的凌乱,一时间记得双脸通红,眼眶中泪珠打转。
“垂死挣扎。”这时那位自称叶某的男子迈步上前,他看了咬牙强撑的魏来一眼,便对此下了盖棺定论。说着他胸前一道神门亮起,杀气腾腾的白虎之相从那白色轮盘中亮起。杀机穆然自他体内溢出,笼罩向魏来。
“叶大哥。”可就在他要出手之际,一旁的女子却忽的唤道。
叶姓男子一愣,看向女子,眉目间的煞气消融:“纪姑娘,怎么了?”
“你说他能撑多久?”纪欢喜一脸好奇的问道。
“这个……”男子有所迟疑。“应当不会太久,毕竟这小子的修为也才堪堪第一境,听司马长老说,他会一些奇怪的法门,所以能做出些他这个境界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不过都是旁末之计,难登大雅。”
“是吗?叶大哥真是见多识广。”纪欢喜一脸崇拜的言道。
叶姓男子一时间如置九霄,飘飘然不知所以。
“这么说来,这家伙身上还有很多古怪,不如咱们就这么耗着他,看他能撑多久,反正他也逃不掉,说不得还能从他嘴里套出些秘密。叶大哥觉得如何?”纪欢喜又言道,她那双如含秋水的大眼睛在那时忽闪忽闪的看着男子,一副期待男子应允的可爱神情。
此刻的男子早已被女子迷的是五迷三道,哪还能拒绝对方这个并称不上过分的要求,当下那男子便点了点头,言道:“那便依姑娘的意思。”
“叶大哥对奴家可真好。”纪欢喜一脸娇羞的轻声言道,这般模样却是惹得那男子脸色愈发迷醉,早已忘乎所以。自然,他也就无法注意到,扭捏的女子在说着这话的同时,眼角的余光瞥向了街角的某一处。
那里,一道身影正偷偷的紧张注视这处,在一阵犹豫之后,身影忽的转了过去,朝着古桐城的某一处狂奔而去。
第二十六章 行个方便
好不容易甩掉孙大仁的陆五有些气喘。
孙大仁的身形看上去壮硕高大,可跑起路来却一点都不显得笨重。若不是陆五对这古桐城轻车熟路,专挑那些矮小巷口中奔走,恐怕此刻他便已经被孙大仁追上,一阵好打了。
在又钻入一处街角时,陆五却发现身后的孙大仁未有再追来,本以为是彻底甩开孙大仁的陆五暗暗得意,躲在街角的阴影下回身望去,却见孙大仁一行人与另外一群人站在了一起,双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当然,这些陆五并不关心,甩开了孙大仁,保住了自己的“老婆本”自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怀中,那一叠厚厚的银票让他一阵心安。他暗暗想着,明天就带着这些钱去鹿家提亲陆五虽然老大不小,也游手好闲,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姑娘,事实对于鹿家那位姑娘他确实是心仪已久。只是他自己也知自己这把年纪一事无成,那姑娘想来也看不上他,他也不愿去耽搁人家。但今日却是不同,有了这五十多两银子,足够他风风光光的将鹿家的姑娘娶回家,自己也有了底气。
念及此处,又见孙大仁无心再追,陆五自然暗暗得意,正要转身离去。
可这个关头却异变突生,孙大仁一行人竟然与另一行人打了起来。
是那种不同于陆五经历过的街头斗殴的打法……
一道青色的大印浮现压在孙大仁的身后,后面又不知怎的压在了魏来的身上,隔得太远,陆五并不能看得真切,却也发现了已经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孙大仁。这其实对于陆五来说并不算一件坏事,毕竟他怀里揣着的五十两银票怎么说都算是从魏来等人的手里骗来的,魏来他们若是死在了另外一群人手里,那这银票便不再有被追回的风险……
不可否认,在看清这番场景的一刹那,陆五的心底确实升起了这样的侥幸与恶毒的期待。
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压下了这样的心思。陆五当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盗亦有道,骗财跟杀人可是两码事,更何况陆五他那死了好些年的爹可是古桐城中出了名的信佛之人,要是他爹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歹毒,估摸着今天夜里又得托梦给他,把他一阵臭骂。
念及此处的陆五在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与自己那点所剩不多的“良心”间迟疑了一小会,终是一咬牙转身跑出了这方是非之地。
……
魏来用尽全力运转着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神门在他的胸前亮起,金光与血光交错,他的力量如潮水般从神门中倾泻而出,流转他的全身,支撑着他对抗头顶那方大印。
纪欢喜的双眸眯起,她盯着魏来的神门,星辰一般璀璨的双眼中异彩连连。
“他撑不了多久了。”叶姓男子在那时冷笑言道,他的目光同样落在魏来胸前的神门上,眸中的贪婪之色不加遮掩:“这道神门应当有关山槊的传承,只是他修为太低,应当没有刻下一道完整的神纹,不过毕竟是圣将遗留之物,价值不菲,待到他死之后,我会以秘法将这道神纹剥离出来。想来五皇子殿下应当看不上此物,纪姑娘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与在下一同参悟。”
男子说着,瞥向纪欢喜的目光中隐隐又有狂热之色闪动。
纪欢喜闻言转头看了一眼男子,收起眸中的异色,换作了一脸惊喜之状:“是吗?那待会奴家就得叨扰叶大哥了。”
这话出口,叶姓男子目光变得灼热起来,废了好些力气方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女子那曼妙婀娜的身姿上收了回来。
魏来的身形愈发的弯曲,浑身上下的青筋暴起,双目血红。刘青焰红着眼睛站在魏来身边,想要帮着魏来分担一些,可她毕竟才十三岁,身子矮了些许,碰不到那青色大印,也无法做到些什么,只能急得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青焰……快走……”魏来自知自己已无逃脱之望,他神门之中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与一位四境强者展开的神通比起来却依然是捉襟见肘,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已经消耗殆尽,内腑在巨力下隐隐有崩坏的痕迹,魏来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对抗那大印上传来的力道,此刻说出的短短几个字眼,便让他艰难支撑的身形又下沉了几分。
“纪姑娘,他已经不行了,让在下出手给他个痛快吧,否则待会大印落下,这小子被压成烂泥,我怕那般场面太过骇人,冲撞了姑娘。”叶姓男子在那时言道。
纪欢喜极为配合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害怕的问道:“真的吗?那可太吓人了。还是叶大哥贴心。”
叶姓男子闻言面有得色,还挑衅似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另一位男子,那男子有心向纪欢喜示好,可每每都把握不住时机,此刻正暗自气恼,被叶姓男子一瞪,心头的怒火更甚。
而叶姓男子显然很享受被美人崇拜,被同门
嫉妒艳羡的感觉,他面带微笑,周身的气机翻涌,胸前的神门亮起,一道凶戾的白虎之相从神门轮盘中涌现,杀机在那时将魏来笼罩。
他已经有些急不可耐,想要杀了魏来,取出那道残破的神将传承,然后与那勾人魂魄的小妖精好生“参悟”一番。
一想到这里,他的眸中再次亮起狂热之手,一只手缓缓伸出,就要出手。
“我在想,这古桐城也不在固州啊?怎么什么货色都敢来我这儿撒野?”可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忽的从不远处传来。
诸人在那时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一位穿着白色锦袍,背负一把长刀的男子正睡眼朦胧的立在那处,他似乎还未睡醒,在诸人看来之时还打了个哈欠。
“阁下是?”叶姓男子隐约觉察到了这负刀之人的不凡,他收起手里就要出手的攻势,沉眸看向男子,嘴里低声问道。
“好说。”男子将背上的刀连着刀鞘一并取了下来,以长刀杵地,双手摁在刀柄支撑起身子,然后看向对方,朦胧的睡眼眯起,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虞桐。”
叶姓男子的心头一跳,像是想到什么,又问道:“宁州翰星榜榜眼,虞刀传人虞桐?”
“嗯?我已经排到第二名了吗?嗯……”虞桐面露异色,似乎对此极为惊讶,自言自语的说道:“那看样子,那些家伙这些年没啥长进啊。”
虞桐的神色轻松,而反观叶姓男子一行人,在听闻他的名号后纷纷脸色难看,但叶姓男子却不愿在没人身前折了面子,硬着头皮再言道:“虞小侯爷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心中亦是神往,古桐城是小侯爷的封地,我等做客之人本不应在此地起干戈之事。只是此子与我乾坤门有血海深仇,还望小侯爷行个方便,他日我必登门道歉。”
“好说好说。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虞桐摆了摆手,笑着言道。
叶姓男子见此心头的不安稍缓,暗暗想着虞家落魄至此,空有一侯位之名,想来也确实不敢开罪他乾坤门。
可这样的念头一起,那满脸笑容的虞桐却忽的收敛起了笑意,他盯着叶姓男子语调低沉的言道。
“在这古桐城,只有行与不行的规矩。从来没有谁给谁方便的先例。”
“很不巧。古桐城的第一道规矩……”
“不起兵戈。”
第二十七章 虞家小侯爷
“嗯?”听闻这话的叶姓男子脸色一变,不可思议的看向虞桐,沉声问道:“阁下的意思是要与我乾坤门和皇后娘娘为敌了吗?”
年纪已近三十的虞桐闻言一笑,杵着的长刀稳稳的插在地上,不曾动摇。
“狗才喜仗人势,我看阁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左一个乾坤门,右一个皇后娘娘,离开了他们,阁下是不是连行走江湖的勇气都没了?”
“难不成阁下这身还算好看的皮囊下住着的其实是一条狗?”
虞桐如此问道,眉宇间笑意盎然。
“你!”乾坤门虽然经历了百年前的动乱后,从神宗之列跌落,但千年传承的宗门底蕴尚在,放眼整个大燕,除了玉鼎峰与紫云宫,谁人敢轻视这座宗门?习惯了众人艳羡与敬畏之色的叶姓男子听闻此言顿时脸色潮红,眉宇间怒色奔涌。
“但还是很可惜,狗能吓退的只能是同样的狗。”虞桐却似乎并没看见男子以及他身后众人眉宇间的怒色,依旧自顾自的言道:“虞某人可不是吃屎的狗。”
虞桐说道这处,有意一顿,方才还睡意朦胧的双眼之中,杀机涌动。
“虞某人,是吃肉的狼。”
此言一落,他的一只脚朝着地面一蹬,整个街道都在那时微微摇晃,白色的光芒在他的体内亮起,一头巨大的白色身影从他的背后涌现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恶狼,但双眸却一只血红,一只泛着诡异的幽蓝之色,此刻正低头面露凶光的凝视着众人。
在那气息的笼罩下,乾坤门众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滚,或者死。”虞桐的声音再次响起,身着白色锦袍的男人在那时杵着刀,身子微微前倾,身后巨大的恶狼,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给你一份薄面,唤你一声小侯爷,可小侯爷当真以为叶某人怕你?”
“陛下削你家候位的圣旨不出三日便会送达此处,没了你家那三位先辈阴神,我倒要看看你还拿什么在这里与我耀武扬威!”叶姓男子显然有些气急败坏,说起话来可谓咬牙切齿。
“滚,或者死。”可虞桐根本不去理会他的言辞,他的脚朝前又跨出了一步,身后的恶狼之相步步紧逼,排山倒海一般的气息倾泻而下,将诸人震得心神动荡。
叶姓男子见虞桐软硬不吃,亦知今日之事是不可为,在自己的小命与美人心中的面子之间犹豫了数息光景,最后却还是转过身子,喝道:“走!”
魏来头顶的青色大印被收走,纪欢喜朝着魏来眨了眨眼睛,也随着大部队离去,待到那一群人消失在街角,魏来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幸好身旁的刘青焰早有所觉,在第一时间伸出手,扶住了少年。
魏来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去看看大仁。”
他这般说道,听闻此言的刘青焰仍有些放心不下,但在魏来的坚持下还是暂时松开扶着魏来的手,去到一旁查看倒地不起的孙大仁的情况。
魏来则平复下自己体内紊乱的气息,随即转头看向那位古桐城的小侯爷,虞桐也在这时收敛起了周身的气势,那头凶恶的恶狼之相散去,
地上的长刀也再次被他放回了背上。
“谢过小侯爷救命之恩。”魏来虽然身子虚弱,但还是在那时强撑着朝着虞桐拱手一拜,嘴里由衷言道。
“得啦得啦。”虞桐却并未对魏来报以任何的好脸色,他摆了摆手颇有些不耐烦的言道:“小爷忙着呢!你要是真的要谢我,就赶快带着你这些朋友们离开古桐城,别给我惹麻烦。”
魏来倒并未觉得虞桐的态度有何不妥,只是苦笑言道:“唯有此事,在下恐怕难以从命。”
乾坤门既然盯上了他,便没有放过的理由,待在这古桐城,至少还有虞桐这个敌友不明的家伙拦着他们,可若是出了古桐城,以魏来等人的本事,显然是没有活路的。
虞桐撇了撇嘴,不知是知晓了魏来等人的处境,还是并不在乎。他耸了耸肩膀,言道:“那就呆着吧,总之你别妄想就因为我那混账老爹跟你那白痴老爹有旧,我就会罩着你,我现在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嗯?”魏来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家父与令尊有旧?”
“你不知道?”虞桐也愣在了原地。
魏来茫然的摇了摇头。
“咳咳。”虞桐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就当我没说,再见。”
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去,可脚步方才迈出,却又忽的停下,然后他又看向魏来,言道:“对了。”
“你若是真的要谢的话,谢他吧。”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
魏来疑惑的望向虞桐所指的方向,却见那处的阴影下,一道身影站起了身子,有些尴尬的朝着他摆了摆手,那人魏来倒也认识便是孙大仁心心念念的想要找到那个骗子,陆五。
……
“所以……这家伙真的靠谱吗?”再次来到王道安那脏乱的医馆中,也听闻了在自己修行剑法时,屋外发生的险些要了诸人性命的事情的龙绣,看了看即使点着烛火,也依然幽深的院落,小声的问道。
孙大仁昏迷不醒,魏来之前所用利用体内金色力量救助之法却不再起效,似乎那法门在一人身上只能使用一次,当他再次朝着孙大仁体内灌入那金色力量,孙大仁的身体中产生强烈排异之状,似乎已经无法再吸收那金色力量。诸人大都不通药理,所知晓也只是浅薄的皮毛,对于孙大仁这足以威胁到孙大仁性命的伤势,诸人却是束手无策,也不敢拖延。
于是乎陆五再次挺身而出,带着诸人故地重游,又回到了王道安的医馆。
“唉。瞧姑娘这话说的,正所谓出门在外靠朋友,陆某人也前前后后救过几位几次了吧,怎么还信不过在下呢?再说了,这么晚,除了我,还有谁能给你们找到看病的郎中?”走在前面的陆五听到龙绣的嘟囔之言,他在脸上挂起了自以为真诚实则如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在那时如此言道。
此言却不免遭来了龙绣的白眼,以及来自刘青焰怀疑的目光。
陆五有些尴尬,嘴里发出一阵干笑声。
“陆大哥快些去请老先生出来吧,我朋友的伤势不清,容不得耽搁。”好在扶着孙大仁的魏来在那时出言缓解了他的尴尬。
他赶忙点了点头,言道:“好勒,这就去。”
陆五窜入了里屋,只听里屋中又传来一阵的响动,好一会之后,穿着宽大睡袍的王道安方才慢慢悠悠的从屋中走出,看那模样似乎是方才睡醒。
老人看了一眼中午时分方才来过一次的众人,眸中也有些疑惑:“可是老朽开的药有什么问题?”
“不是不是。”还不待魏来回应,陆五便连连摆手,急切言道:“我不是刚跟你说过吗?你看,这家伙被人打了,你快给公他看看。”
老人闻言,这才注意到那躺在桌板上的孙大仁,此刻他双眸紧闭,被撕碎的衣衫上露出的皮层殷红,那是皮下的血管爆裂所引发的状况。虽然表面上并无半点伤口,实则内伤严重,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这……”老人也被孙大仁这般伤势下了一跳,身为郎中的他显然更明白孙大仁状况的危机,他也不再多言,赶忙走到了孙大仁的跟前,一只手提来烛台,又是把脉,又是望闻,忙碌的为孙大仁检查起了伤势。
任谁都看得出,此刻孙大仁身上的伤势极为严重,魏来盯着那具直挺挺躺在木桌上的少年,双拳紧紧握死。
是他把孙大仁带出金牛镇的,他理应保护他……
在有那么一段时间里,魏来曾以为修出了八十一枚神血的他足够强大,足以保护那些他想要保护的人。
但他错估了这个世界的残忍,也错估了那些人的狠毒。
这世上之事,并非你不去招惹,便可安稳,麻烦往往不请自来。
“乾坤门。”他将这三个字眼叨念了一遍,六年的隐忍让少年永远将愤怒埋藏在心底,鲜有宣之于口,却每每镌刻于心。
……
约莫一刻钟的光景过去,老人抬起了头,收回了落在孙大仁身上的目光。
龙绣便在那时问道:“怎么样?”
魏来也抬头望来。
老人神色复杂的又看了孙大仁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很麻烦。”
这样的回答让在场诸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尤其是魏来,紧握的双拳隐隐发白。
“但我能治。”可紧接着老人的话,却又将诸人沉下的心,提了起来。
一旁的陆五闻言,暗暗窃喜,心道这老家伙还是颇有灵性知道什么叫故技重施。
“多少钱?”魏来听闻此言同样暗以为老人这样的说辞只是为了提高价码,他没有犹豫,只要能够治好孙大仁,魏来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就像孙大仁说的那样,他们是过命的兄弟!
陆五搓动着自己的双手,心底暗道这些家伙还真是他的“贵人”啊!今日午晌从他们手里赚来了一百两,现在这家伙伤势更重,怎么也得两百两吧?这样想着陆五连忙朝着老人使着脸色,示意他开出一个合适的价码。
可老人却并不看他,而是在那时转头看向魏来,目光平静的又摇了摇头:“不要钱。”
“嗯?”魏来疑惑。
陆五目瞪口呆。
“但你得帮老朽做一件事。”
第二十八 一朝龙遇水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亮。
魏来才起身洗漱完毕,还未来得及吃下那位名为鹿柏的小厮送来的早饭,房门处便传来一阵并不急促的敲门声。
魏来暗自奇怪,是谁这一大早便来敲门。
他看了一眼屋中另一张床榻呼吸已经变得平稳的孙大仁,心头稍安,嘴里应了句:“来了。”
随即便迈步走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入目的第一眼便是王道安那佝偻的身子。
“公子起来了啊,老朽还怕来的太早叨扰了公子。”老人见着魏来,满是褶皱的脸上在那时挤出一抹并不好看的笑容。
魏来侧头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微微估算了一番,估摸着此刻的时辰应该猜到卯时……若非魏来一直都有早起的习惯,这么早前来确实似有叨扰的嫌疑。
不过昨日魏来确实也有应下老者的要求,以此作为他救治孙大仁的回报,而老人的医术也着实高明,昨日还昏迷不醒的孙大仁经过老人的医治,今日便已经气色红润了许多,说不得过些时候便可苏醒。对方既然做到了他的承诺,魏来自然没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他倒也并未因为老人这么早的寻上门来生出半分不满,只是奇怪老人如此急不可耐,到底是想让他去做何事,魏来细细算了算,昨日老人对孙大仁的医治,足足到丑时之末方才做完,算起来这也才过去一个多时辰,观老人脸色微微发白,恐怕是一夜未睡。
“老先生放心,我答应过先生,只要晚辈力所能及,绝无半句推辞,先生何必着急,多多休息才是。”魏来好意劝解道,句句发自肺腑,并无半点虚伪之言。
“呵呵。”老人淡淡一笑,言道:“无碍无碍,老朽活了这么大年纪,瞌睡早就睡够了,少睡个一两日也没关系。”
老人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魏来自然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立场,他点了点头言道:“那老先生就说吧,到底要晚辈为先生做些什么?”
老人又是呵呵一笑,低下了头,似乎也觉得如此急不可耐的前来寻魏来有些唐突,他正思虑着措辞,却瞥见魏来餐桌上还放着的米粥,他惊醒过来言道:“公子还没吃饭吧?不如先吃了饭咱们再说,可别饿着公子了。”
魏来苦笑,他看得出老人的急切,在那时摇了摇头:“昨日回来后吃过一些,还不饿,老先生既然来了就不必客套了,有什么要求说便是了。”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本就佝偻的身子脑袋低得更深了一些。
“公
子是个体贴人,嗯……此事说来话长,不若公子与老朽边走边聊吧。”老人言道。
魏来既然应允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点了点头,示意老人等上一会,便又敲开隔壁的房门,向睡眼朦胧的龙绣与刘青焰交代了一番好生照料孙大仁后,这便随着老人走出了客栈。
……
清晨的古桐城中,行人稀疏,只有一些早早开业的饭店中勉强能稍稍能将到些许食客。
“这古桐城,公子应当是第一次来吧?”领着魏来行走在古桐城街道上的老人忽的问道。
“嗯。”魏来点了点头,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街道两侧不多的行人,饭庄中屈指可数的食客都在暗暗朝着此处投来目光,却不是看他,而是他身旁的老人。他蓦然又想起了昨日那个客栈小厮所言之物,这关于王道安是妖物所化的谣言听来无稽,但看这模样,这古桐城中信奉这般说辞之人似乎大有人在。
老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殊遇”,对此并无任何反应,而是继续言道:“这古桐城啊,算起来应该是整个宁州年岁最为古老的城池了。就是与宁霄城比起来,古桐城也要早出足足两百余年。”
魏来对此不置可否,于心底也确实并不关心这古桐城的历史,反倒暗暗亦或者王道安究竟要让他做些什么事情,这都从客栈走出好一会光景,可老人却对此只字未提。
可老人却并未感受到魏来的困惑,他继续慢悠悠的言道:“七百多年前,这天下还是大虞朝的天下,这古桐城还是虞家的祖地,虞家王朝的龙脉便藏于此处。”
“后来周覆了虞,这王朝更迭之事无论书上写得多么好听,多么大义凛然,可论起就里,都是堆积如山的尸骸填起来的盛世楼阁。周立之后大肆灭杀虞家亲族,行了那亡国灭种之事。传闻虞家亲族死伤无数,尸骸堆积,已过十万之数。这本无可厚非,毕竟纵观北境九国,哪一处王朝更迭不曾有这般血案?”
“但坏就坏在当时大虞气数未尽,大周太祖不知用了何种办法,窃了大虞的国运,这才有了周覆虞而立之事。”
“虞家枉死太多族人,阴魂久久不散,最后汇集在了祖地龙脉之中。将死龙脉的十万亡魂,化为阴龙盘踞于古桐城外,古桐城便从那时起便被阴魂亡者侵扰……”
这般说法魏来可是从未听闻,也并未在任何古籍上见过相关的记载,他不免有些诧异,这一来是怀疑老人此言的真实性,二来若是真有此事,那老人又是如何得知?总不能正如那小厮所言,这老
人当真是活了几百岁的妖物不成?
但不得不说的是,老人的故事成功的引起了魏来的兴趣,他在那时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不知是何种缘故,老人忽的叹息了一声,“后来啊,有位仙人途径此地,见着了此方百姓的境遇,心生怜悯,便授予了这方百姓镇压阴龙之法。”
老人说着,忽的停下了脚步,魏来疑惑看向老人,老人却伸出手指向远处:“公子你看那处。”
魏来一愣,抬头望去,才发现不觉间他已与老人走到古桐城的城门处,而老人所指赫然便是古桐城外的那面桐树林。
“难不成这片桐树林就是那位仙人所授的镇压阴龙之法?”魏来皱眉言道。
“所谓龙脉本就是气运与命数链接所化的玄之又玄之物,既无实体也无灵智,可在吸纳了十万枉死阴魂之后,化成阴龙,便归属为了龙类。”
“而世间龙种大抵依水而生,公子你看那片桐林外,便有一条江河,名曰驹龟河,那仙人曾言,一朝龙遇水,百里汪洋来。”
“那道阴龙藏于地底,未得真身,不敢贸然现世,只能不断在地底朝着那驹龟河缓缓移动。”
魏来听到这处,细细看去,却见那桐树林所在的山丘狭长高耸,确实像极了龙兴,而土丘的末端距离那江河也不过数百丈之遥。
“阴龙借土而行,其性属土。那仙人便寻来了一株桐木,扎入阴龙七寸之处,施以仙人结发之术,授予桐木灵气,镇压阴龙,让他被钉于此地,不可再进毫分,并嘱咐后来人,每年都需新植桐木,以加强镇压之力。”
老人慢悠悠的说着,身子已经领着魏来登上了那片种有密密桐木的土丘。
魏来举目四望,这片桐林看上去年岁极为久远,随处可见数丈高的巨大桐树,但桐林的外围,却有诸多桐树或枯死或被人砍伐。
被砍伐的桐树倒是站且不论,可那些枯死的,却极为诡异,只是存在于外围的一圈尽数枯死,并且这种枯萎的态势还不断朝着内里蔓延,靠近外围的桐树或多或少都出现了树叶枯黄又或者树干镂空的病态,但这样的情形越往里走便愈发不可见。
仿佛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真在缓缓侵蚀着这片树林。
“老先生带晚辈来此,难道说让晚辈做的事情,与这片桐林有关。”魏来收回了目光,在那时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神色肃然的看向魏来:“老朽想求公子,救活这片桐林。”
第二十九章 虞家祖刀
秋日的晨风吹过,魏来眨了眨眼睛,陷入沉默。
王道安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请求会让魏来如此“为难”,他顿了顿,沉吟了一会又才言道:“老朽知道此事有些唐突,但……”
老人的话未说完,便被魏来打断,只见少年苦笑摇头:“可我不会种树啊。”
这一次轮到老人发愣了,待到他反应过来,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之色:“是老朽糊涂,话未说清,公子请随我来。”
老人这般言罢,便转过身子领着魏来朝着桐林的深处走去,魏来心底疑惑,但还是随着老人迈步。
……
整个北境,但凡大上一些的宗族之中,都会设立自己的祖庙,以此祭祀先辈。若是宗族足够鼎盛,死去的先辈身前修为足够了得,依仗着后辈香火,那死去的先辈也可如阴神一般显化于世,虽无朝廷册封正神那般可受社稷香火,但也可继续护佑后辈,保家族长盛不衰,此等阴神谓之祖神。不过哪怕是如今大燕炙手可热,几乎把持半壁江山的金家外戚,祖庙之中的祖神也不过五指之数。
诞生祖神的要求极高,不仅需要宗族足够鼎盛,同时也需要死去先辈的修为至少七境以上,方才能显化为祖神。
因此,对于大多数的宗族来说,能供养出祖神最好的办法便是拥有自己的社稷祖庙。
但社稷是帝王家的东西,帝王又岂会愿意将其中气运香火分食于他人,除非那家先辈真的立下了不世之功。而纵观整个大燕,立国百年,能有此殊荣的无非二人其一,便是三十年前从鬼戎手中夺回失陷足足八十年之久茫州之地的楚侯楚岚天,其二,便是有扶龙之功的虞家先辈。
二者皆被当时燕帝器重,封狼居胥,也赐下社稷香火,允许修筑社稷祖庙,令其先辈能与皇族一般享用这大燕的社稷香火。
但好景不长,十五年前,楚侯被斩于泰临城外,楚家除了一位遗女再无幸存之人,至于候位与祖庙自然也随着楚侯之死,被燕帝收回。如今整个大燕朝,也就只剩下古桐城的虞家有此殊荣。
天色刚亮。
古桐城城主虞家候爷便独自一人来到了祖庙前作为祖庙,尤其还是这天下宗族都梦寐以求的社稷祖庙,这座占地不过数丈,通体由再寻常不过的桐木铸成的庙宇,着实让人难以将之与社稷祖庙联系在一起。
虞桐推开了祖庙的庙门,或许是久未打理的缘故,房门在推开时发出一阵嘶哑的响声,尘土刷刷的从门顶落下,虞桐咳嗽了几声,伸手在面前挥了挥,驱散那些尘土。
这时他方才抬头看向庙中,晨光顺着他打开的门楣照入幽深的祖庙,祖庙中的陈设比起这座祖庙本身更加捡漏,一座蒙尘的案台,上面摆放着两道烛台,一座没有香烛的铜鼎,以及一个用于摆放贡品的瓷碗,但那瓷碗上面同样空无一物。案台后是一座木制的灵台,三块孤零零的令牌,从上至下一字排开,令牌同样蒙尘良久,以至于在厚厚尘埃下,难以辨认上面的字迹。若说这处祖庙中真有什么出奇之物,那便是被高悬在三道灵牌之上的那把藏锋于鞘,却也同样蒙尘的刀了。
祖庙之地本就是清净之
所,是留给先辈安息之地,放置兵刃本就不详,更何况那兵刃还凌驾于三座灵牌之上。
虞桐对此祖庙中的一切并不意外,他慢悠悠走到了祖庙的灵台前,站定设立目光由下至上的一一扫过,却并未有打理这庙中一切的打算。
他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目光静默,就一如那三座同样静默的灵牌。
过了好一会,年近三十,形容略显邋遢的小侯爷终于决定打破这份沉默。
他说道:“你们快死了。”
那一刻,祖庙中一股晦暗的气息翻涌,如滔滔不绝的潮水一般从四处涌来,奔向位于那三座灵牌,而三道身影也在那时于那灵牌之中缓缓浮现。
“陛下还是不肯放过我虞家吗?”三道身影之中立在最末位置的身影在那时叹息一声,幽幽言道。
“哼!袁通的性子多疑,尤甚其父,你以为韬光养晦就能安稳一生?你要知道这古桐城下,埋着的可是我虞家的龙脉!”位于中位的身影冷哼一声,声音洪亮,性子似乎也颇为暴躁。
“爹!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吗?那哪是什么龙脉,早就化作阴龙了!”下位之人言道。
“小兔崽子,我还不知道那是阴龙?问题是袁家人知道吗?我估摸他们也知道,但就是不想让咱们虞家好过!”中位之人没好气说道。
虞桐就站在那里,安静的听着自家老爹与爷爷的争吵,神情平静,就像是一个外人在听着街头泼妇的对骂一般。
“要我说啊!当年爹就不应该交出兵权,咱们跟他袁家斗上一斗,说不得这四州之地如今跟谁姓呢?”中位之人又言道。
“爹!你这不就是胡搅蛮缠吗!爷爷当年就算真的打赢了袁家,那已吞了十万阴魂的龙脉与我虞家气运相连,如今尚且有桐树镇着,若我虞家得了天下,阴龙得了气运,它一旦出世,莫说这四州之地,就是整个北境恐怕都得生灵涂炭啊!”下位之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中位之人闻言,顿时气急败坏:“那又如何!?总好过现在这么憋屈吧!还有你小子,老子把虞家交给你,你不给我开枝散叶就罢了,现在竟落到这幅天地,你他奶奶的还有脸跟你老子斗嘴,你信不信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下位之人又叹了口气,提醒道:“爹,我已经死了。”
“你!”中位之人一时气结,还要怒骂。
“桐儿。”可这时,立在那灵台最上端,显化之后久未出声之人忽的唤道。声音低沉,并不如前二者洪亮,但此言一出,二人便立马收声,缄默了下来。
“具体情况如何?”那道身影低头看向站在祖庙前的男子,轻声问道。
虞桐闻言抬起了头,目光茫然的在自家父亲与爷爷身上扫过:“吵够了?”
那二人闻言顿时露出怒色,但碍于上位之人却不敢发作,只能恶狠狠的瞪了虞桐一眼。
虞桐对此却不以为意,他微微一笑,看向那最上位之人。他脸上的神色懒散,轻笑着言道。
“也就三四天的功夫吧,皇帝削我候位的圣旨便会送到,这祖庙估摸着也得一起被收回,到时你们自然是活不
成了。”
诺大虞家,如今只有虞桐一人尚且在世,一旦祖庙被收回,就算这三尊祖神身前修为了得,但没了社稷气运支撑,三人的阴神之躯也撑不过几日便会散去。
“这算什么大事,我们虽然如今还以祖神之身暂时苟活,但实则却是被囚禁于此的笼中飞鸟,生死早已看淡,死了反倒痛快!”那中位之人朗声言道,说罢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看了身下的儿子一眼,补充道:“也正好,免得天天跟着兔崽子待在一起,整天气老子!我现在是看见他就心烦。”
“爹!”身下之人颇为无奈的唤了声。
“我在交出兵权之日便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想不到袁家人一代比一代心急,一代比一代吃相难看。”身居高位的老者也懒得理会自家儿孙的争吵,他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
“不过,却如陵儿所言,生死我们早已看淡,桐儿你也就不要耿耿于怀了。”老者又言道。
虞桐讪讪一笑,对于老人的宽慰不置可否,他的眉头一挑继续说道:“胡家家主死了个儿子,三岁,死在桐林。”
“嗯?”老人疑惑,不明白自己这曾孙为何会忽然提及这不相干的事情。
“胡家家主胡府兴以此为由,想让我砍了城外的古桐林。”虞桐继续言道。
此话一出,三尊阴神纷纷脸色一沉,而那处于中位之人更是指着下位之人便破口大骂道:“我他娘的怎么说来者!胡家那群人生有反骨,都是白眼狼。我叫你不要娶那胡姓女子为妻,你不听。我他娘的才死三年,你就把她娶回了家,胡家趁势做大,如今要落井下石反咬咱们了。”
“爹!这和云儿没关系!”下位之人不满的高声言道。
虞桐随即沉默,继续饶有兴致的听着二人已经成为日常的吵闹。
“给我闭嘴!”好在那上位的老者听不下去,发出一声怒斥,二人顿时偃旗息鼓。
“桐儿,你可有和他们明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老人看向虞桐,神情瞬息变得温和起来,与对待自己儿孙时的模样可谓判若两人。
虞桐耸了耸肩膀:“古桐城也就这一亩三分地,胡家做得再大,充其量也就是古桐城里逞个霸王,这几年有我盯着,太过火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近日却一反常态,加上这些日子古桐城里多了好些生面孔,我想胡家人行事背后肯定有人撑腰。既如此,就是把这事情给他讲得再明白,给不了胡家要的筹码,该怎么做他们还是得怎么做。”
老人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方才再次看向自己的曾孙,语重心长的言道:“桐儿……阴龙不可出世啊!”
“我知道。”虞桐神色轻松的应道。
“那你准备如何做?祖庙一毁,我们便帮不到你,那些觊觎阴龙良久的恶狼们可会一拥而上……”老人声音沉重的缓缓言道。
虞桐抬起头,脸上的懒散之色收敛。
那时晨光正好从门外射入,金色的光芒洒在男子的侧脸,仿若镀上了金辉。他双眸眯起,轻声言道:“我想请祖刀出庙。”
……
第三十章 神性
与老人走入了桐林深处。
这片桐林长得很好很密,当然这得是除开桐林外围那般异状的前提下,才能得出的结论。
桐林深处生长的桐树枝叶交错,想要在林中行走,需得小心翼翼,方才能让自己的衣衫不被那些伸出的枝干所划破。况且,头顶茂密的树枝与树叶几乎将着林子笼罩得不见天日,这也让入林之路变得愈发艰难。
但好在前方带路的王道安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他走得轻车熟路,遇见某些林间特有的“机关”还会悉心提醒魏来。
不消半刻光景,魏来便与老人步入桐林的正中。
到了这处,视野却忽的开阔了起来也可起码要十人合抱方才能围住树干的巨大桐树出现在了魏来眼前,不同于之前林中密密麻麻长着的桐树,那棵硕大的桐树周围空旷无比,只有满地落叶堆积。巨大的桐树,树干上满是岁月划过的斑驳痕迹,它静默的立在空地中央,仿若一位被子民簇拥的君王。被遮掩的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面投射出一道金色的光圈,让此处更显神圣。
“这是?”魏来隐隐意识到这棵桐树似乎与之前所见的树木有所不同,他转头看向老者,轻声问道。
“这就是那棵被仙人授予结发之书的桐树,它所在之地便是阴龙的七寸之处,也是整片桐林的树王。”老人笑呵呵的言道。
听到这处的魏来暗暗点头,但很快便意识到了某些不对,他再次抬头看向老人,眸中多出了之前不曾有的惊骇之色:“先生的意思方才你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
魏来看过许多书,这并非他的本愿,实则是他的爹娘所喜,魏来无事是也就将之一一翻看,他家在乌盘城中的老屋里,曾经有大半个院子都涌来对方那些或有用或无用的书籍,只是后来大水一淹,那些东西也就随之奔流而去。
当然,魏来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已经阅书无数,事实上他连他爹的存书也只看去的一小部分,只是老人所讲的故事本涉及到虞、周、燕三朝之事,若说此事辛密,那这老人从何得知?可又若是并非如此,那为何魏来所读过的关于三朝之事古籍中都极为默契的对此事只字未提?
念及此处,魏来眸中的神情不免变得有些古怪。
而老人却在那时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其中真假?”老人笑着言道,他脸上的褶皱被他这份笑意所牵动,看上去倒是像极了那棵古树干瘪的树皮,“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像那些古桐城中的人说的那样,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妖物吗?”
被戳中心思的魏来不免有些尴尬,而这抹一闪而逝的尴尬很不巧的并未逃过老人的眼睛。
“呵呵。”老人笑了笑,对此并不在意,他迈步走到了那棵巨大的桐树前,伸手抚摸着桐树的树干:“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这片桐林便已经存在,这片桐林比这城里的任何人活得都要久也都要长,而我家世世代代便一直是这片桐林的看林人。”
“而那个故事就是我爷爷讲给我爹,我爹又讲给我听的。”
“你要问我真假?我只能告诉你我相信这个故事,仅此而已。”
魏来听到这处,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老人所言之物,但他却奇怪道:“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老人慢悠悠的围着桐树巨大的树干来回踱步:“本来看护桐林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这里水土肥沃,我也不需要做些什么,隔三差五就当闲逛,走一走看一看也就罢了。”
“但就在前些日子,大概也就是四五个月前吧,就像公子饭吃啊看到的那般,桐林的外围,那些桐树开始极不正常的枯死,我试了好些办法,都没有找到病根,直到我昨日遇见了公子,在为公子看病的时候发现公子的体内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
听到这处的魏来心头一跳,看向老人的目光有所警觉。
“公子不必如此,老朽现在虽然看上去不中用了,但年轻时也曾推开过一道神门,只是如今年纪大了,那般本事就再也使不出来了。但一些气感还在,加上公子又处于昏迷,那股力量似乎是本能的在保护公子,故而老朽才能有所察觉。”老人急忙解释道,看模样倒是极为害怕被魏来误会。
而这般说辞,魏来也确实难以去辨别其中真假,但想到老人一路以来诚恳的态度,魏来便暂且放下了心中的警惕,又问道:“那先生究竟想要晚辈做何事?”
“公子莫急,你听老朽慢慢道来。”王道安赶忙安抚着魏来,又才言道:“公子体内那股气机究竟为何物老朽见识浅薄说不真切,但公子且来这桐树一观。”
说着,老人朝着魏来招了招手,魏来虽然心头迟疑,但还是迈步上前,走到了那棵巨大的桐树身边。在老人的示意下,魏来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了桐树之上,随即他的双眸闭上,细细感应。
咚!
咚!
咚!
从一开始的寂静无声,数息之后,一道轻微的声响忽的传来,然后那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而且渐渐变得有了规律就像是心跳声!
魏来的心头一惊,暗道这桐树难道已经成了精怪?
可这时,又是一道奇异的感觉传来,随着那“心跳声”的响彻,他神门之前盘踞的那道米粒大小的金色光粒开始轻颤,似乎与那桐树产生了某种类似共鸣的奇异变化。
魏来赶忙收回了手,睁开了双眼,入目的便是王道安那张略带急切的浑浊双眸,老人急切的问道:“公子感觉到了吗?”
魏来并不确定老人所言“感觉”是不是就是自己搜感觉到的东西,但他还是在那时点了点头。
老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他言道:“我自小便与这桐树亲近,儿时便时常被我爹带着来这处玩耍,久而久之我便能感觉到这桐树周身散发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我也说不上来那股‘气’到底是什么,但却能让人心身苏畅。可自从桐林外围的桐木开始枯死后,这可桐树周围的
‘气’便日复一日的变得稀薄。而昨日我恰好在公子的身上感受到了这股气,所以我想公子或许有办法救它!”
魏来低头陷入了沉吟,老人所言的气便是他体内的金色力量这一点毋庸置疑,而这东西又被那殃魔称之为神性。
魏来难以弄清楚为何他会拥有这样的东西,更不明白眼前这棵古树又为何也会产生这所谓的神性。
而魏来的沉吟让老人有些心慌,暗以为魏来不愿耗费自己的力量来做这“无谓之举”。
“公子!老朽知道此事过于唐突,但……”老人顿了顿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说服魏来,他犹豫了一会,又才言道:“但公子若是肯帮老朽这一次,老朽愿意将我宅院送给公子,除此之外,老朽也别无他物……”
魏来闻言回过了神来,他看着慌张的老人歉意的笑了笑言道:“老先生莫要多想,晚辈这就开始。”
魏来说罢,便在老人诧异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按在那古树的树干上。
……
那所谓的神性其实对于魏来来说是极为重要之物。
这东西是他走入第二境的关键,并且此物并非血气之力又或者修到二境后的灵力那般,可依靠自身又或者从天地摄取。就目前魏来所指,这神性只能通过吸收殃魔珠中的力量又或者那八十一道金线产出。而前者终究会有耗尽的一天,后者却来得极为缓慢。
但老人救过孙大仁的命,以魏来的性子,自是会言出必行。
因为对于神性的掌握并不熟练的关系,他用了整整一日的时间方才将自己体内的那米粒大小的金色神性注入到桐树之中,桐林并未因此产生太大的变化,又或者说这样的变化恐怕无法立竿见影。但那股萦绕在古树周身的“气”确实因此增长了不少,老人为此更是对着魏来一阵千恩万谢。
魏来受之有愧,只觉这一切确实是他该做的事情,并不觉有何不妥。
只是一日高强度的催动神性,也让他极为疲惫。在做完此事后,魏来担忧着孙大仁的状况,便与老人一同从林中走出。
时间已近黄昏,天色昏暗。
“对,就是这里。给我从这里开始砍。”方才走出树林的一老一少,并听见林外传来一阵悉悉疏疏的脚步声以及一位男人粗犷的声音。
老人显然对这声音极为敏感,在闻声之后,魏来明显感觉到老人的身子一震。然后他便急不可耐的扒开眼前的树枝,走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魏来隐隐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他来不及多想,也赶忙在那时跟了上去。
而当魏来随着王道安走到那处时,正有数十道身影身影站在桐树林外,对着桐树林指指点点,其中一位年纪二十左右的男子更是耀武扬威,在那处口若悬河。但这些魏来都不曾关心,他在看清这群人时,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那为首男子的身旁……
那位身着红色长群的少女也在那时看向魏来,俏皮的朝着魏来眨了眨眼睛。
第三十一章 武士与锈剑
胡叙,心情很好。
嗯,好这个词用在此处多少有些不当。
胡叙很认真的想想,用自己胸中并不多的墨水,终是记起一个还算应景的辞藻春风得意。
胡叙的爹是这古桐城大户胡家的家主胡府兴,胡府兴的胞姐是如今古桐城小侯爷的亲生母亲,有这层关系在,胡家在古桐城中的地位可见一斑。而胡叙作为胡府兴的长子,胡叙的前二十多年的日子过得其实并不如意。
他与虞桐是表兄弟,又年纪相仿,自然免不了被胡府兴拿来对比。
虞桐在十年前便是宁州翰星榜上的前十名的人物,无数来自北境的宗门都抢着要将他收入门中。天才妖孽,侯门虎子,是从出生那刻起便伴随着虞桐。但胡叙没有那天赋,他爹也只是古桐城中的大户,走出古桐城,又有谁能认得?
可偏偏这样的他得时时刻刻拿来与虞桐比较,活在一个永远追不上的人的阴影下,对于胡叙来说,这样的日子,哪怕锦衣玉食也是煎熬,更何况他爹每每提及虞桐时,那种艳羡,让胡叙在心底对于那位表哥更是感情复杂。
但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便会抵达尽头。
他爹说朝廷削减虞家候位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虞家从此会一蹶不振,那位压在胡叙头顶二十多年的表哥,也终于会成为与他一般的庶民。而不仅如此,今日还有好些个大人物来到他胡家府上。听他爹说,他们是乾坤门派来的圣子,代表着固州宗门,也代表皇后娘娘。他们给胡府兴许诺,只要胡府兴能砍掉这城外的那片桐林,虞家没落之后,胡家便可上位成为这古桐城的城主。当然,除此之外,乾坤门的大门也永远会向胡家的后辈们敞开。
胡叙是个草包,并不能特别理解对方开出的筹码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从他爹兴奋的眼神中他大抵能够知道这些东西想来极为珍贵。
而相比于这些,他更在乎那群大人物中随行的一位红衣女子。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只是一眼,胡叙便告诉自己,他要得到她。
于是乎,在吃过午饭后,胡叙便从胡府兴的口中打听到了那群人的住处,随即便去往那处,本还在犹豫这女子是否是那群大人物中某一位的女眷,却不想迟疑间那让胡叙魂牵梦萦的红衣女子却极有默契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胡叙心想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一切应当是某种命中注定
的缘分。
红衣女子很愉快的与他交谈,胡叙被女子的一颦一笑迷得神魂颠倒,期间女子提及到了古桐林的事情,言说想要买下那片桐木林,取下桐木运往泰临城,以作他用。只是虞家不曾松口,她为此很是苦恼。
胡叙正想着要砍下那片桐林,为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报仇雪恨,而美人既然也有所求,他热血上头,当下便拍了拍胸脯带着一干狗腿,气势汹汹的杀到了桐林外。
……
只是当他大手一挥,就要在美人的面前一展自己的雄风,命令那些手下砍下这片桐林时。
“胡公子!不可啊!”一道佝偻的声音却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朝着他大声吼道。
胡叙皱了皱眉头,看向那声音的主人,却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认得他,是城西的那位兽医,城中有不少关于他的传言。
对于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胡叙有些疑惑,但相比于这疑惑,更重要的是,老人让他在美人面前掉了面子。所以他冷哼一声,言道:“哪来的老狗,滚!”
“你们少发呆,给我砍!”
那些手下的狗腿们回过神来,自是不会去忤逆胡叙的意思,纷纷再次举起随着老人出现而停顿下的刀斧,就要朝着自己身前的那排桐树砍去。
“各位各位!这桐林砍不得啊!它们可是咱们古桐城的守护神,砍了他阴龙就要出世,咱们古桐城就得化为死城啊!”老人见状大声的言道,试图阻止那些手持刀斧之人。
只是他的话显然无法起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惹来一片哄笑,而在这样的哄笑中,刀斧落下,外围那些本就有些病状,又还未长大的桐树们,在刀斧之下,一排一排的应声倒下。
“小老头,小爷我今天没空跟你胡闹,你要是识相呢,就快些给我滚,要是不识相,可就别怪小爷我不客气。”胡叙瞟了一眼王道安,嘴里阴测测的言道,以他胡叙的性子,若非美人在侧,怕冲撞了对方,他恐怕早就亲自动手料理这老家伙了。
可是这本已算得上大发仁慈的举动却并未让老人领情,见那些桐树一棵棵的倒地,老人的身子开始颤抖,却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捡起地上的树干,有些拙劣的挥舞着,看向那些正要走向下一棵桐树的壮汉们,大声吼道:“不准砍!不能再砍了!”
无论是他手上的树枝,还是他佝偻的身形,都难以做到威吓众人的效果,反倒可笑至极。甚至没有人会认为这个老头,真的敢将那个木枝挥打到他们的身上。
于是乎那群壮汉喜笑颜开,毫无顾忌的朝前迈步丝毫不将老人放在眼里。
老人也确实胆怯,他在那些壮汉的紧逼下,步步后退,甚至因为年纪太大又或者是心底太过紧张的缘故,在这个过程中他一个趔趄还险些栽倒在地。
众人再次哄笑,也再次挥舞刀斧,又是十余棵桐树倒下。
老人的身子颤抖,双眸泛红。
“老家伙!这里没你的事情,不想死就滚远点。”有人高声嘲弄道。
老人终于在这时意识到,自己的话在他们听来无足轻重,至于那个他信以为真的故事,在这些人看来同样如天方夜谭。
人群再次前进,老人开始慌乱的挥舞起手中的树枝,嘴里大声的吼道:“不能再砍了!不能再砍了!”
平心而论,这样毫无章法又死命的挥棒手法,让人忍不住会担心,到底是老人的身子骨与那树枝哪一个会先承受不住,然后散架。
手持刀斧的众人互望一眼,皆纷纷露出嘲弄之色,他们再次上前,但这一次……
老人却没有再如上一次那般选择后退,他甚至不知从何处鼓起了勇气,面对黑压压围过来的壮汉们,不退反进,将木枝挥向走在最前方的壮汉。大概是那壮汉也没有想到这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人真的敢对他出手,他没有一点防备,便被那老人打中了脸颊,脸上瞬息划开一道血痕。
而随着那壮汉的身子在老人的攻击下倒地,上前的人群穆然停下,诸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情形。
王道安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一击之后他将面临着些什么,他不得不双手合握方才能让自己的手勉强握住那树枝而不掉落。但饶是如此,老人依然没有后退的意思,他固执的站在那处,目光恐惧又坚定的看着怒气冲冲的人群。
他像极了一位的年迈的武士,哪怕他已经走路打颤,哪怕已经再握不住手里的剑。
可只要他还活着,一声呼唤,他便会从病榻上爬起,带着自己锈迹斑斑的长剑,坚定的站在他理应守护的事物面前。
……
第三十二章 邀请
人群被老人的气势所震,一时间愣在原地,忘了该做什么。
这当然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胡叙来说。
而最要命的是,这个脸还是在纪欢喜面前丢的。
胡叙有些气急败坏,但还是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他阴沉着脸色言道:“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这老东西!”
言罢还看了看身旁的女子,却见纪欢喜目光游离的盯着林中的方向,胡叙未做多想,只是将之本能的解读为女子似乎还在为如何取下这片林地而担心。他赶忙言道:“纪姑娘放心,有胡某在,一定帮姑娘收取这片林地。”
闻言的纪欢喜回头看了胡叙一眼,眨了眨眼睛,然后嫣然一笑,俏生生的言道:“那就谢谢胡公子了。”
胡叙只觉一阵天昏地暗,恨不得马上便寻到一处,让眼前这尤物好好谢谢他。
而另一边,那群壮汉也在主家的怒吼声中回过了神来,他们的脸色一红,也暗自为之前自己忽然涌出的胆怯而暗暗气恼,尤其是那被王道安所伤的壮汉更是双目喷火,目光死死的盯着老人。
“老家伙,爷爷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那人狞笑着言道,手中的斧子被他扔到了一侧,然后他摩拳擦掌的走了上来,周围那些壮汉也随即将老人团团围住,一副要看好戏的戏谑神情。
老人显然有些惊慌,他佝偻的身躯在那些壮汉的围堵下,显得如此渺小与卑微。
他再次挥舞手中的树枝,但这一次,他没了之前的好运,那壮汉稳稳当当的接住了他的“武器”,然后狞笑着手中用力一扯,那树枝瞬息断成两截。
王道安失去了唯一的依仗,愈发慌乱,他拿着那半截树枝,指着周围的壮汉,愈发没有章法可言。
“哼。”男人冷笑一声,身形逼近却迟迟未有出手,似乎是极为享受被老人恐惧的快感。
“快些,纪姑娘还等着呢!”胡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男子一愣,随即便收敛起了脸上的戏谑之色。
“算你走运。”男人言道,斗大的拳头便在那时被他拧起,作势就要砸向老人的面门。
这本应是一件毫无悬念的对决。
或者说,对决这样的辞藻已经不适用于这场相差悬殊的战斗。
所有人对此都意兴阑珊,摩拳擦掌,他们催促着男人快些料理掉眼前的老人,他们好继续他们的工作。
男人也很是识趣,硕大的拳头落下,狠狠的砸向老人。
但诸人期待的老人仰面栽倒的场景却并未出现,一道身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老人的身后窜出,观那身形速度显然是入了门径的修行者,以对方的身手,男人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只是一个照面就得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但那冲到老人身前之人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出手,他只是在老人的身前站定,然后任由那拳头挥到他的面门。
所有人都在那时神情错愕。
而挥拳的男人更是心头一跳,他的拳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来者的脸上,但偏偏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并未撼动对方的身形,甚至……对方还面带微笑的注视着他。
“老先生打了你一棍,我替他受你一拳,此事就此作罢,何如?”魏来微笑着言道。
这话落入那男人耳中,男人一时间有些发愣。男人怔怔的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却见魏来吃拳的侧脸上,面色如常,似乎自己方才那一拳并未伤到对方毫分。
胡叙的眉头皱起,他的心底不免有些烦躁,他就不明白今日为何会多出这么多不长眼的家伙,他看了一眼魏来生面孔、年纪不大、身材瘦弱,怎么看都不是他爹口中不能招惹的人。
他又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纪欢喜,却见女子正眯着眼睛,嘴角含笑的盯着那少年。胡叙的心头酸意翻涌,他显然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给我打!”
所以,他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在那时高喝一声,要将这搅局的家伙好生收拾一番。
周围的壮汉们闻言顿时围了上来,魏来却只是目光淡淡的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在他们出手之前,轻声言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为首的男人一愣,他不免想起了之前魏来那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的速度,以及那超出他认知的抗打能力。很明显,眼前这少年是个高手,尤其是当魏来这句话说出之时,男人的心底愈发肯定了这样的猜测。可自家主人还在催促,男人有些犯难。可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主家发了话,挨刀挨打都得咬着牙硬上。
于是乎,只见魏来的身形流转,如灵蛇一般穿梭在那些壮汉之间,他一拳一脚出招极快,转瞬光景在王道安与胡叙诧异的目光下,诸多壮汉尽数倒地哀嚎。
魏来迈步,走向胡叙。
胡叙慌了手脚,身子下意识的退去一步,又慌忙的去处腰间的剑,指向魏来:“你要做什么!?我可是胡家的长子,你要是……”
胡叙还在威胁,而走到他面前的魏来却伸手轻轻拨开了对方的长剑,他问道:“这桐林是胡家的吗?”
胡叙一愣,并未在第一时间明白魏来此问的意义,但出于本能他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你胡家的林地,那阁下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呢?”魏来又问道,身形步步逼近,却并无动手的意思。
节节后退的胡叙心头慌乱不已,这时的他哪还有心思去细想魏来的问题,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
眼看着胡大少爷的气势弱下,加上魏来层层紧逼,胡叙几乎就要在魏来的注视下溃败下来,可就在这时,那红衣女子却忽的迈步上前,拦在了魏来身侧:“这地虽不是胡家的地,那难道就是你魏公子亦或者那位老先生的吗?”
“我们伐树取木,是犯了大燕那条律法?以至于公子与老先生要出手伤人呢?”
纪欢喜一
脸笑意的问道,说着还朝着魏来眨了眨眼,那模样明艳动人,带着些许女儿羞怒,若非昨日魏来已经见识过这女子的手段,恐怕还会以为这女子是在与他打情骂俏。
一旁的胡叙闻言也反应了过来,他脸色一红暗暗恼怒之前竟然被魏来唬住,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而为了挽回这份损失。回过神来的胡叙也迈步上前,言道:“纪姑娘说得没错!是你们动手伤人在先,还想反咬我们一口?我可给你说明白了,我爹胡府兴可是虞候的舅舅!你……”
“这地当然不是我的。”魏来却根本懒得去听胡叙的高谈阔论,他盯着纪欢喜,说道:“但普天莫非王土,这地可不是无主之物。”
纪欢喜满脸笑意,盈盈言道:“那依公子的意思,欢喜这取林伐木还得去趟泰临城,劳烦皇帝陛下咯?那皇帝陛下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吧?”
二人一言一语俨然已经将胡叙甩在了一边,胡大公子气结不已,可就是无法插入这二人的对话。
“那倒不必。古桐城被陛下赏赐给了虞候,那虞候的东西,姑娘想要取林伐木,只需问虞候要上一纸文书便可。”魏来沉声说道。
纪欢喜脸上笑意更甚:“那可正好,胡公子便是虞候的表弟,有他在,想来足以让魏公子心服口服了吧?”
胡叙听此言终于有了他表演的机会,他在那时挺直了自己的身板,极力想在纪欢喜面前塑造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
可惜的是,对话中的二人却并无一人在他的身上投注目光。
“规矩是规矩,关系是关系。依照姑娘的意思,身为表弟便可越俎代庖,那是不是我大燕臣民见着了皇后娘娘也得高呼一声万岁万岁万万岁呢?”魏来眯眼问道。
此话一出,纪欢喜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愠怒之色,她一双美目瞪得浑圆,喝道:“你敢如此大逆不道!?”
“若说大逆不道,也是姑娘教在下的道理。”魏来不温不火的应道。
“哼!”纪欢喜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走!”
她这般说罢便转过了身子,胡叙见状不明所以,但见纪欢喜如此,也就赶忙转身跟上,那倒地哀嚎诸多的大汉亦纷纷狼狈起身,随着二人一同离去。
……
诸人散尽,王道安终于回过了神来,他走到魏来身侧,朝着少年郑重一拜,由衷言道:“谢过公子。”
魏来沉眸看着纪欢喜离去的背影,听闻此言,转头看向老人,他笑道:“都是晚辈该做的,老先生不必挂怀。”
老人正要再说些什么,一道身影却落在了二人跟前。
那是一位背负长刀的男子,他的出现让二人都是一愣,尤其是那位老者更是下意识的便要跪拜,男子却摆了摆手,阻止了老人的行动,然后他看向魏来,言道:“小子,跟我走一趟吧。”
“有个老家伙想见见你。”
第三十三章 白狼吞月
跟着虞桐走入了古桐城的虞候府。
这座侯爷府邸并没有魏来想象中的华贵,反倒冷清至极,似乎诺大的侯府似乎只有虞桐一人居住,而显然,这位小侯爷并不是一个勤快的人,故而侯府各处都落满了尘埃,单单是走廊上的栏杆上便又厚厚一层灰迹,将它原本的模样尽数遮掩。
“那个女人是谁?”从见着虞桐开始,这家伙便只顾闷头带路,不曾言说半句话,直到步入侯府中,走在前方的虞桐方才忽的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魏来一时未有反应过来,愣了数息才应道:“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泰临城来的。”
“她身上有股气味。”虞桐头也不回的说道。
“嗯?”魏来又是一愣。
此刻虞桐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慵懒的脸上浮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姓金那女人身上的骚 味。”
魏来的眼睛眨了眨,但还不待回味过来,小侯爷便指了指长廊尽头处的那座庙宇言道:“去吧,老家伙在等你呢。”
魏来抬头看去,却见那庙宇上有一道横匾,同样蒙尘许久,却依稀可辨认“虞家祠堂”四字。
他大概猜到了到底是何人想要见他虞家传到虞桐手中已经是第四代了,前面三位侯爷死去多年,但依仗着当年虞家扶龙之功而赐下的社稷祖庙尚在,想来三位老侯爷都英魂应当都还能显化于世,虞桐既然将他带到祖庙,那要见他的人自然呼之欲出。
只是魏来并不记得自己何时认得虞家之人,故而心底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谈话,满心疑惑。
但面上魏来还是朝着虞桐点了点头,随即提起一口气,迈步走入了那“虞家祠堂”。
天色将晚,祠堂的大门方才被魏来推开,一阵尘土便从房门上洒落,让魏来不禁咳嗽了几声。祠堂内同样幽深一片,就连烛火都未舍得点上,一副年久失修的破败模样。
“晚辈魏来,前来面见诸位侯爷。”魏来却不敢造次,他站在门口朝着幽深的祠堂内朗声言道。
咻。
一声轻响在祠堂深处荡开,两座烛台上然后火焰,将祠堂内的一切照得清晰了起来。
魏来见状,又朝着祠堂中那三座灵牌极为郑重拱手作揖,这才迈步走入其中。
“多年不见,小魏来已经长得这么大了。”魏来还未走到那座灵台前,一道温和的声音便从庙宇的四周响起。
魏来有些茫然的四顾,却见那灵台上,位于最下方的灵牌中一道身影缓缓凝聚。那是一位穿着蓝色儒衫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形有些模糊,魏来难以看清对方的容貌,但却能从对方五官轮廓中感觉到对方脸上的笑容与善意。
他瞥了一眼那座灵牌,上书虞候虞成郭五个大字,他知道这位应当便是如今虞候的父亲。
虽然有些尴尬,但魏来还是不得不“辜负”这位老侯爷的热
情:“侯爷认得晚辈?”
虞成郭闻言哈哈一笑,指着魏来言道:“你倒是和你那爹一样,不知道撒谎。”
魏来愈发尴尬,只能赔笑。
“十四年前,你爹带着你和你娘去乌盘城上任时,曾路过古桐城,我们见过。”虞成郭倒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言道,“那时我可还抱过你呢。”
魏来很努力的想要去回忆起十四年前的事情,但那时他毕竟也才两岁,那个时候的事情他能记得真切,一时间眉头紧皱,不得其解。
“不记得就算了。”虞成郭笑道,说罢又眯起了眼睛,带着笑意上下打量着魏来:“我记得你的生日在五月对吧,算起来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吧?”
“看样子,那场劫难你熬过去了。”
“好!好!好啊!”
虞成郭连说三个好字,甚是开怀,但看似欣喜的语调深处却又带着些许愁然。
魏来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却无从知晓对方与自己的父亲倒是是有如何的故事,也就无法知道当如何出言去宽慰眼前这位侯爷,他只能沉默立在那处。
好一会之后,虞成郭方才收起了自己纷扰的思绪,又看向魏来。
“当年朝廷招来蛟龙入主乌盘江时,我曾寄书信劝过你爹,但你爹的脾气你应该清楚,看似柔柔弱弱的一个书生,但有时候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我终究没有拦住他……”虞成郭如此言道,神情落寞,语调也极为低沉。
魏来能感觉到对方之言并非虚与委蛇,而是由衷的肺腑之语。
他言道:“老侯爷不必自责,我爹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这话出口,虞成郭又一次将自己的目光郑重的落在了魏来身上,他又郑重的打量了魏来一番,脸上露出了苦笑:“桐儿说得没错。”
“嗯?”魏来对于虞成郭这忽然冒出的一句话颇为疑惑,不解其意。
“桐儿说你才十六岁,却活得像六十岁,瞻前顾后,不会随意与人袒露心迹。”虞成郭倒是没有与魏来卖关子,坦率的直言道。
魏来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不喜对方这样的评价,事实上一个装疯卖傻六年的人,又岂会真的去在意旁人的看法?
他只是奇怪眼前的这位侯爷在说道这话时,语气中带着的淡淡遗憾。
“侯爷觉得不好吗?”魏来问道。
“六年前你爹死时你才十岁,你能活到现在,一定付出了很多旁人难以理解的努力与艰辛。当年我听闻你尚且活着,本想将你接来,但虞家虽然听上去是这大燕朝首屈一指的王侯,实际上我们的处境我想来你在古桐城这几日也应该有所了解了,着实心有余力不足。”
“我与你爹尚且还算得知己,但你爹出事之后,我却作壁上观,每每念及此事我便心有不安。今我将死之日,却得见你安好,也算了了我当年耿耿于怀的念想。”
“你少年老成,是你境遇所致,人活一世,只要问心无愧哪有什么好与不好。我只是观你如此,心头有愧罢了。”
虞成郭缓缓言道,语气中多有感叹。
魏来本想宽慰,却听闻到虞成郭所言之物中,某些极为敏感的辞藻。
他皱了皱眉头,想起了昨日那乾坤门圣子所言,问道:“难道陛下真的要削了虞家的候位?”
虞成郭苦笑:“圣心多疑,岂是我们能够揣测。”
“这四州之地毕竟曾经随过虞家之姓,陛下放心不下亦是情理之中。”
虞朝仔细算来已是七八百连前的陈年旧账,魏来暗想就是再多疑之人,也不会为了几百年前的旧事耿耿于怀吧?更何况如今的虞家凋零至此,赶尽杀绝除了做坏自己猜忌多疑的名声外,魏来想不到还有什么用处。虽然他并不喜欢那高坐在泰临城中的皇帝老儿,但对方却也没有昏庸到这种地步。
魏来的双目一凝,看向虞成郭问道:“难道说那桐林下真的藏着一条龙脉所化的阴龙?”
虞成郭一愣,随即笑道:“你来这古桐城的时间不长,但似乎知道的却不少嘛……”
魏来倒无心在此事上纠缠,而是面色一正问道:“所以侯爷请我前来,其实是为了这事,对吗?”
虞成郭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但于数息之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他沉眸看向魏来,言道:“虞家当年为了……”
“我他娘的受不了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跟娘们似的儿子!”虞成郭的话还未说完,一道粗犷的声音便忽的响起。
魏来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赶忙循声望去,却见那灵台上,中位写着虞虎的令牌上光芒亮起,一道身影在那时凝聚。
那人显然颇为暴躁,浮现身形时便朗声言道,咋咋呼呼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孙大仁的风范。
“小子!我那孙子要寻死!我这倒霉儿子说你能救他!你救不救!?”虞虎这般言道,双眼瞪得浑圆,说是求人,却又偏偏气势凌人,没有半点求人的自觉。
魏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忘了回应对方。
“我他娘就说了吧!人走茶凉,你当年没救人家,你还能指望他救你?”虞虎骂骂咧咧的朝着自己的儿子吼道,随后又看向魏来:“这样,小子,我虞家从来不占人便宜,你救下我孙子,保住我虞家这根独苗,我们呢。”
说着男人看了看抬头看了身上,那里还有一道灵牌,上书虞候虞诺四字。那可是当年险些从燕朝太祖手中争下天下之人,若是今日世人提及,也都讳莫如深。
“爹,出来吧。”虞虎言道。
此言一落,只见一位老者身影在那时浮现,他低眸看着魏来,一只手缓缓伸出,随即那悬挂在祖庙头顶上古朴长刀便缓缓落在了老人手中:“救桐儿,这把虞家祖刀,白狼吞月就是你的了。”
第三十四章 永远十六岁
白狼吞月。
相传此刀乃是当年大虞朝的国器。
夜中出刀,刀身雪亮如昼,可避天地星月,故名白狼吞月。
……
魏来皱着眉头走出了虞家的祖庙,长廊上,那个男人依靠着栏杆,提着一个酒壶自饮。
他极不讲究,酒渍顺着他的嘴角落下,沾染上他的衣衫,他却犹若未觉。
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心事,魏来走到他身前时他方才有所察觉,在那时站直了身子,递过来他手中的酒壶,问道:“要喝吗?”
魏来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那就走吧。”虞桐似乎并不打算去多问魏来到底在祖庙中与他的祖辈们说了些什么,见魏来无心饮酒,便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酒壶,如此言道。
魏来点了点头,也不多语,随着对方便再次穿过来时的长廊。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魏来低着头想着在祖庙听到的故事,有抬头看了看男子因为饮酒而有些摇晃的背影。
他与吕观山很不一样。
一个是体面干净的儒生,待人温煦,如春风,如秋月。
一个是侯门家的纨绔子弟,整日无所事,又有些不近人情,饮酒发呆是魏来在这古桐城听到的最多的关于他的评价。
但他们又出奇的像。
将心事埋在心底,将某些常人根本不曾理解,也无法想象的重担挑在肩上。
大概就是这份相似,让魏来在走出侯府前,打破了沉默。
“你想明白了?”魏来轻声问道。
男子迈出的脚步忽的一顿,然后转头看向魏来,他额前的发丝欠缺打理,胡乱的披散,将他的眼眸遮去大半,而露出的些许却见夜幕中未点灯火的侯府里熠熠生辉。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挺喜欢你的。”男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平心而论,虞桐其实长得极为英俊,不同于赵天偃那种儒生的白白净净,他生得一对丹凤眼,剑眉入鬓,即使未有打理,即使嘴角还有些许胡渣,但依然带着一股颓废的美感,像是一头在打盹的雄狮,无需如豺狼一般嘶吼狂吠,只是不经意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眉一瞥,便会叫人肝胆俱裂。
若魏来是个女子,此刻被这样的一个男人,以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大概会双颊绯红,羞不可语。
但偏偏魏来是个男人。
他只能瞪大眼珠子看着眼前的男子,身子下意识的后退,这时他不免又想起了那一天,被龙
蕴藏在黄龙寨剥光时的恐惧……
“但很遗憾我们做不了朋友。”虞桐却并不理会魏来心中的感受,又在那时言道。
魏来眨了眨眼睛,然后干咳了几声掩饰下自己的会错意的尴尬:“什么意思?”
“我听说过你在乌盘城干的那些事,挺好的,比我认识的那些家伙有胆魄多了。”
“我挺欣赏你的,但我们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壶。你人不错,可活得太窝囊,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年,倒像是六十岁的老头。”
虞桐悠哉悠哉的言道,脸上的神色如常,丝毫没有此言开罪他人的自觉,反倒自在得让被他奚落之人会暗自去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这已经是魏来第二次听见这样的评价了,他皱了皱眉头,说不上生气,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
“你看?”虞桐指了指魏来,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之色,他仰头饮下一口清酒,然后笑道:“真正十六岁的少年这时候怎么会问我为什么呢??”
“他得拎起拳头和我干上一架,这才是十六岁的人该干的事。”
魏来哑然,无心与明显有些醉意的虞桐争论此事,他又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我啊?”虞桐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看向魏来,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永远都是十六岁。”
在虞桐不知清醒还是醉话的自我评价中,魏来与他的谈话落下了帷幕。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虞桐很尽责的完成了他作为主家的任务将魏来送到门口,在魏来与他告别,转身离去时,那位小侯爷又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突然发话叫住了魏来,言道:“三天后,朝廷削我虞府候位的圣旨便会抵达,那时你的那些仇人们会将精力放在我和城外的树林上,没时间管你,那是你唯一逃走的机会,好好把握。”
魏来却是没有想到对自己似乎并不太满意的小侯爷会忽然转了性子,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疑惑的转头看向虞桐,那男人却对于魏来递来的目光熟视无睹,继续自顾自的言道:“当然你也不用害怕他们之后会追上你寻你麻烦,你们可以慢慢走,距离翰星大会还早,好生看一看这宁州的风光吧,毕竟这样的景色以后想看也不见得能够再看到了。”
“而那些家伙,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他们应该会与我一起留在这古桐城,你也不用谢我,就当做我爹与你爹一场旧识,我代我爹送给你的礼物吧。”
魏来听到这处,心头一跳,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想了良久,终
于还是收起了那些在走出祖庙前心底打好的腹稿。
一来他与眼前的小侯爷着实算不上熟悉,有些话说了也不见得能有什么作用,这二来,魏来清楚,如吕观山一般的人,是劝不了的。
所以,他在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朝着虞桐恭敬的一拜:“谢过小侯爷。”
“别别别!”虞桐连连摆手:“我可也不是完全为了帮你。”
他说道这处,忽的咧嘴一笑:“我只是打心眼里看不惯那几个圣子耀武扬威的模样。”
“十六岁的少年就该像我这样,看不惯的就揍,揍不过的就骂,你啊,得多多学学我。”
……
魏来回到客栈时,时辰已经快到亥时,虞侯爷没有留魏来吃饭的意思,魏来也只能饿着肚子。
好在小青焰善解人意,听说魏来未有吃饭,便麻溜的跑到了客栈的厨房,负责伙食的厨子已经回去歇息,小女孩便自己点燃了灶台,给魏来弄了一碗阳春面,味道倒还不错,只是刘青焰却也为此弄得灰头土脸。
躺在病榻上方才苏醒的孙大仁可不安生,见着了这番情形一个劲的嚷嚷着刘青焰这碗水没有端平,却被一旁的龙绣一语道破:“你只是哥哥,可小青焰的眼中,魏来可不只是哥哥。”
这话说出,小青焰是又羞又怒,气冲冲的甩门而去,惹了祸害的龙绣被魏来瞪过一眼只能赶忙追上,安慰脸皮薄的小青焰去了。
魏来又用自己并不精湛,或者说相当粗糙的医术为孙大仁检查了一遍身体,却不得不承认王道安的医术着实了得,孙大仁昨日那么重的伤势,这才过了一日,便好了大半,估计在修养个一两日便又可生龙活虎。
魏来有些心事,也没工夫陪着孙大仁胡闹,嘱咐他好生休息后,便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只是不知为何,他今日一闭上眼睛便会想起在虞候府遇见的人,他们说过的话,又想起那一天吕观山的那只蝴蝶,诸多事情压在一起,让魏来始终无法入睡。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天色堪堪放亮,房门口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魏来被那声音吵醒,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又盯了一眼睡得正香,鼾声如雷的孙大仁,他极不情愿的爬出了被窝,随意穿戴好了衣衫,道了句:“来了。”
便走到了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于是乎一张白净如雪,眸含秋水的脸蛋映入了魏来眼前。
穿着一袭红色长裙的女子朝着魏来盈盈行了一礼,然后笑颜如花的言道:“早上好,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