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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吞海txt下载     吞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八章 揍她?

    “咱们从这里出发,经过幽州,抵达无涯学院,回来的时候可在渭水乘船,中间还能经过天罡山……”

    坐在沉沙城的客栈中,孙大仁指着地图,规划着自己的制定好的前进路线。

    纪欢喜的眉头皱起,言道:“这去无涯学院的路线还好说,可从渭水回宁州多少有些绕路……”

    “加上渭水到宁州,需要乘船,而很少有商船会横跨整个渭水流域,中间需要换乘数次,麻烦不说,还耽搁时间……”

    纪欢喜的疑问让孙大仁的脸色一红,言道:“这个……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好好看看渭水流域的风景,再说了……”

    孙大仁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说着说着有些词穷,一旁的魏来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也不想让他为难,便做了决定,言道:“那就按照大仁的意思来吧,毕竟确实懒得来一趟。”

    纪欢喜闻言,虽然心底奇怪,但既然魏来已经发话,她也就不再多言。

    这时,客栈中的小二把众人点的饭菜送了上来,孙大仁眉开眼笑的招呼众人吃饭,也不知为何,一脸高兴劲,就连在面对那极不对付的流火时也笑逐颜开。只是流火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眉冷眼,接过孙大仁递来的筷子,默不作声的吃起饭来。

    “这里会不会太寒酸了一点。”

    这时客栈门口传来一阵对话声。

    “穿衣住行都是外物,无关紧要,就这处吧。”

    那几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但恰好孙大仁等人都坐在客栈门口处的桌子旁,故而将他们对话听得清楚。

    随着那几人的脚步声临近,孙大仁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下一刻,看清对方身影的孙大仁一张嘴张得浑圆,嘴里的饭菜险些落出。

    他回过神来,目光死死的盯着那走入客栈的几人,脚下却赶忙发力,用力的踢了魏来一脚。

    魏来正吃着饭菜,脚下吃痛,抬头古怪的看向孙大仁,心头还以为对方又在搞什么把戏,可却见孙大仁却一个劲的朝他使着眼色。

    魏来愈发的疑惑,但目光还是顺着孙大仁的牵引看向一旁,那是三道身影,两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背负刀剑,隐隐以另一位白衣少女为尊。而这时,这一行人,也察觉到了魏来等人所在处的异状,同样朝着他们投来的目光。

    双方的目光相遇,皆是一愣,随即那行人中的一对男女猛地窜到了白衣少女的身前,将少女护在身后,同时拔出了各自的刀剑,目光警惕的看着魏来。

    “贼子!想不到你贼心不死,竟然跟踪我们到了这处!今日有我白明春在,你休想伤到我家宫主半分!”起中那位男子朗声怒骂道,声音极大,将客栈中其他食客的目光也纷纷拉扯了过来。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这忽然到来的三人赫然便是徐玥与白明春、邢玉三人。

    ……

    “说什么呢!谁跟踪你们呢?”孙大仁停了那白明春此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的怒声言道。

    “哼!你家这位魏王在天雄城时强闯我归元宫府邸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怎么转眼就不认账了?还敢说不是你们贼心不死,跟踪我们?那大楚这么大,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一旁的邢玉也挑眉言道,语气不善。

    孙大仁闻言怒不可遏,而一旁的纪欢喜却站起身子,笑盈盈的说道:“姑娘这话说得可就奇怪了。”

    “你们才到这沉沙城,而我们昨日便抵达了此处,你大可问问这客栈的掌柜,我们是何时入住的。”

    说道这处,纪欢喜有意一顿,又言道:“但有一句话,姑娘说得很对,大楚这么大,天下确实不该有这么巧的事情。所以,以妾身看来,怕是你家这位宫主,对我家魏公子念念不忘,一路尾随吧?”

    不得不说,虽然同样是吵架,但纪欢喜在这方面的造诣确实强出孙大仁不止一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出口,便让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邢玉与白明春二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等奉师命前往无涯学院拜谒,途经此处,不想巧遇魏王殿下,白、邢两位师兄姐,出言莽撞,还望魏王殿下海涵。”就在双方火药味十足的关头,站在二人身后的徐玥忽的迈步上前,朝着魏来轻声言道。

    魏来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还不待他发言,一旁的孙大仁却笑道:“哈!还说不是跟踪我们!我们要去无涯学院,你们也要去?”

    孙大仁这话出口,邢玉与白明春二人的脸色不免一变。

    他们对于魏来当然是充满了敌意,被魏来等人跟踪也是他们见到魏来等人后,出于本能的第一反应。

    但纪欢喜所言之物,却无疑狠狠的打了二人的脸。

    这也就罢了,这孙大仁却恬不知耻的说他们也要去无涯学院。

    要知道,再过半个月的时间,无涯学院要召开五年一度的儒生大会,届时天下儒生都会汇集于此,众人谈论治国经世之道,是世间读书人难得的盛世,当年魏来的父亲便一直想要寻机会来参与这样的盛会,只是碍于各项事务繁忙,到最后都未有寻到机会。

    而徐玥一行人就是在准备离开天雄城赶回归元宫的前夕受到了宗门的传信。虽然徐玥不喜此道,但终究只能遵循师门之命,走上这一遭。

    但这儒生大会说是盛会,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参加的,至少是得在儒道方面有所建树亦或者诸如他们归元宫这般收到无涯学院邀请的人,才能前往,他们可不相信,魏来这群人能得到无涯学院的邀请。

    孙大仁说的那些话,无非是为了恶心他们。

    “大仁!”魏来低声言道,算是喝阻。

    孙大仁讪讪的收了声,魏来在那时看向徐玥拱手道:“既然姑娘也要前往无涯学院,那正巧我们不若同路而行,也算有个照应。”

    魏来当时是真的打心眼里想过强行掳走徐玥的,只是也确如徐玥所言,这样的做法,可能给宁州招来大祸,魏来只能暂时作罢,想着先去寻找他记得真切的吕砚儿,从那处入手破解此局。

    但这并不代表着魏来就真的放下了徐玥,此刻正好遇见,又恰恰同路,魏来自然要做出邀请。

    只是这话出口,徐玥的眉头却微微蹙起,显然并不喜欢魏来的提议。

    “还同路!魏王殿下好歹也是一州之地的王爷,怎么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呢?”邢玉听到这话,再也压不住心头的不满,在那时冷言说道。

    魏来心底奇怪,应道:“在下所言并无半点欺瞒,何来撒谎一说?”

    徐玥却道:“魏王所言之物的真假,与我们无关。”

    “但徐玥习惯清静,恐不能与魏王同行,还望魏王见谅。”

    说罢徐玥便转身又说道:“换一家客栈吧。”

    听闻这话的白明春与邢玉二人脸色一喜,他们还真怕自家这位宫主大人答应了对方,此番接过自是再好不过,他们颇为得意的看了魏来一行人一眼,然后纷纷转身跟上徐玥的步伐,就要离去。

    哒哒哒!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的从街道口传来,由远及近,一路来到客栈门口,方才停下。

    然后一大群人翻身下马,为首的是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生得唇红齿白,好不俊俏,身上所穿的衣衫华贵,一看便知是家世不凡。

    他显然有备而来,远远的看见徐玥三人,那少年脸色一喜,带着一大群人便走了上来。

    “玥儿姑娘!我不是与你约在前日去蓝景湖放天灯吗?姑娘怎么招呼都不打上一声便离开了天雄城?我这一路策马狂奔,这才赶上玥儿姑娘。姑娘此行可是去往无涯学院?我正好也奉陛下之命前往那处,招募有入仕之愿的仕子,不若姑娘与我同行?”

    “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少年说罢,也不待徐玥三人给予回应,便朝着一旁的从者递去一道眼色,那群人便顿时围拢过来,强者要从邢玉与白明春的手里接过包袱,一幅打算强买强卖的架势。

    ……

    这忽然杀出的少年来历不明,孙大仁侧头看着那处,心头古怪,但却能从那少年热络的态度中瞧出对方显然是徐玥的仰慕者。

    他心头一跳,看向魏来,却见魏来坐在远处,低着头,双拳握紧。

    “阿来……”孙大仁觉得有些不妙,小声的唤了一声。

    “揍他。”魏来头也不抬的言道。

    孙大仁眨了眨眼睛,想着前日在火堆前与魏来的承诺,心头一凛,面有难色:“不是,阿来。”

    “虽然他们态度恶劣了些,但打女人这事……”

    魏来闻言却抬头恶狠狠的瞪了孙大仁一眼,说道:“我说揍……他!”

    孙大仁又是一愣,顿时回过了神来。

    魏来所言的是他,不是她。

    孙大仁在那时咧嘴一笑,起身扛着大刀朝着魏来挑了挑眉头。

    说道:“敢抢我兄弟的媳妇!”

    “看孙爷爷打他一个落花流水!”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证据

    这个少年名叫周玄,是大楚神将周不鸣的长子。

    从在天雄城中看见徐玥第一眼起,便起了心思,平日里献着殷勤,即使每每遭到冷遇,却依然锲而不舍。

    今日更是一路从天雄城追到了沉沙城,别的不说,但是这份毅力,便是常人所不能的。

    不过徐玥却丝毫没有被其感动的架势,反倒眉头蹙起。

    而白明春与邢玉二人虽然也觉不妥,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那恭恭敬敬围拢上来的甲士,客气的要帮他们提着行礼,却是不知如何拒绝。所谓盛情难却,大抵便是此理。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客栈中走了出来,那家伙扛着一把大刀,手里掂量着一个不起眼的茶杯。

    白明春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人的身影,赫然便是跟在魏来身边的孙大仁。

    他正疑惑间,只见孙大仁在与那些甲士擦肩而过的瞬间,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姿势栽倒在地,手中的茶杯砰然碎裂。

    孙大仁发出一声痛呼,嘴里大声言道:“哎呀,我的茶杯!”

    说着忙不迭的爬起身来,在地上缓慢的捡起那几枚茶杯碎片,宛若珍宝一般捧在手中,嘴里继续痛呼道:“我的茶杯!你们还我的茶杯!”

    他的声音极大,带着几分沙哑的味道,在这沉沙城的街头响起,顿时引来了一大群人的围观。

    那位站在孙大仁身旁的甲士也慌了神,他回眸看着孙大仁言道:“干什么?我可没碰你!”

    “是你自己摔倒的!”

    “天啊!诸位乡亲来评评理啊!”孙大仁闻言嘴里的哭腔更加明显,他大声吼道:“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哪敢去碰你们这些军爷,分明是你把我绊倒,到头来还不认账!”

    “这大楚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孙大仁说着伸出手死死的抱住了那甲士的脚,一副赖定对方的模样嘴里继续言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让百姓们看看你们这些军爷,是怎么残害良民的。”

    那甲士哪曾遇见过孙大仁这般的泼皮,当下便慌了神,一只脚来回抖动,试图摆脱孙大仁的纠缠,嘴里言道:“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碰到过你!”

    他这脚不动还好,一动孙大仁便应声倒地,极为夸张的在地上翻了个滚,嘴里痛呼道:“打人了!打人了!官兵大人了!”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周围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他们可分不清倒地发生了什么,只是出于的本能选择相信看上去更为弱势的孙大仁一方,自然也就免不了对着那群甲士一阵指指点点。

    周玄的眉头皱起,他听闻徐玥一行人要前往无涯学院之后,好说歹说方才父亲在陛下那里为他求得了参加儒生大会的差事,为的便是赶上徐玥一行人与之同行,想要来个日久生情,这一见面便碰上这样一档子事情,放在平日,他哪会管他对错,让人三俩下打发走了便可,可如今徐玥在旁,若是给她留下一个欺男霸女的印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周玄咳嗽一声,在脸上堆起了愤慨之色,看着那甲士便大声言道:“做什么!?”

    那甲士闻言,缩了缩脖子,赶忙退到一边,低着头不敢作声。

    周玄迈步走到了他的身前,然后伸手一脸和善的想要扶起在地上撒泼打诨的孙大仁,嘴里言道:“这位兄台,我这属下蛮横,兄台莫要气恼,这茶杯可是珍惜之物,价值几何你大可道来,周玄定如数赔偿。”

    孙大仁见这家伙一幅财大气粗的模样,放在其他江湖骗子的眼里,此刻定然心底乐开了花,暗道有肥羊可宰。但孙大仁可不是为了钱来的,他今日所行之事,说到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茬!

    他的眼珠子一转,心头一横索性言道:“此物是千年古董,市值起码三千白银!”

    三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当初他爹那么大的一个武馆,一年的收支也就两三千两的样子,三千两白银几乎是够两百人的士卒一年的各种度用了。

    孙大仁也是害怕价钱吼得太高占不住理,吼得太低对方不当回事,思来想去,才弄出这样一个价钱来。

    本以为这话出口,对方就得翻脸动手,可谁知听到这话的周玄先是一愣,随即竟然常常的舒了口气。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到了孙大仁的手中言道:“兄台放心,周玄绝不让兄台吃亏,这里有五千两白银,兄台大可拿着,多出的部分就当在下给兄台赔礼了。”

    周玄这样的做法自然是极为妥当,周围那些之前愤慨的百姓见状,也纷纷露出艳羡之色。

    可孙大仁看着那递到自己面前的

    银票,却是心头苦涩。

    他暗骂自己心太软,怎么就说了个这样的价钱。

    好在孙大仁的脸皮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他念及此处,一只手伸出把那银票拍开,嘴里大声吼道:“拿走你的臭钱!我要你赔我的茶杯!”

    周玄一愣,心头不免有些不郁,沉声言道:“兄台这就不讲理了不是吗?”

    “这茶杯已经打烂,你要我怎么赔?你说出的价钱,我按照双倍赔你,你还是不满,就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周玄此言倒是得到了周围那些百姓的赞同,一时间他们又不觉的站到了周玄一边,开始对着孙大仁指指点点。

    孙大仁见状,赶忙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硬生生的挤出两滴眼泪来。

    他双手颤抖着捧起茶杯,嘴里言道:“这茶杯是我祖爷爷传给我爷爷,我爷爷传给我爹,我爹再传给我的传家宝!”

    “以后我还要传给我儿子,我儿子传给我孙子,我孙子传给我曾……”

    见孙大仁一幅要把前十八代后十八代的族谱都背个遍的架势,周玄有些头大,他赶忙制止了孙大仁,言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大仁眼珠子一转,舔着脸言道:“你算啊,这东西才从我祖爷爷传到我手里就值三千两,要是传到我曾孙子手里,那岂不是……”

    “我懂了!那就六千两!”周玄听到这处,依然颇为不耐烦,他这样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了上去。

    本以为这次终于了事,可谁知孙大仁却一脸幽怨的盯着他,嘴里说道:“那要是传到,我曾孙的曾孙那辈呢?”

    有道是泥菩萨尚且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哪怕是在天雄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周玄?

    孙大仁那开口的模样,他便断定对方大概便是想要碰瓷的江湖骗子,只是碍于徐玥在场他不好发作。

    本想着快点了事,打发走对方,可谁知对方却是变本加厉,坐地起价。

    周玄的脸色垮了下来,他沉声问道:“那阁下绝对多少钱合适?”

    孙大仁见他脸色不善,顿时心头一喜,撒泼道:“这是钱的事吗?这是我家祖传的宝物,哪能用钱来衡量。”

    就在他义愤填膺之时,客栈的小二却在那时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

    “客官!客官!咱们客栈的茶具是不能外带的!”那小二朝着孙大仁言道,话才说完忽的看清客栈外这人潮涌动的场景,他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有赶忙把头缩了回去。

    但或许是觉得话没说明白的缘故,又小心翼翼的言道:“弄烂了要赔的,十文钱一个……”

    场面顿时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孙大仁的身上,准确的说是孙大仁手上那个茶杯的碎片。饶是孙大仁这般脸皮计厚之人,也觉有些挂不住,神情尴尬。

    ……

    “阁下,这还如何说呢?”

    事情的急转直下大大出乎了周玄的预料,他愣在原地,足足数息的光景后,才回过神来,看向孙大仁,沉声问道。

    孙大仁尴尬的站起身子,朝着对方笑了笑。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道。

    周玄一愣,摇了摇头。

    “这样啊!”孙大仁点了点头,睡觉嘴角裂开,索性把手里的瓷器恶狠狠的扎在了地上,然后把那把大刀拖出,又问道:“两日前,你在何处?”

    “天……天雄城啊。”周玄愈发闹不明白,但却被孙大仁这忽然变化的气势所震,下意识的回答了对方。

    “天雄城哪里?”孙大仁追问道。

    “城楼驻防……”周玄说道,却忽的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看着孙大仁言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阿来!他们不认识咱们!动手吧!”孙大仁却不理会对方,只朝着客栈中大声吼道。

    就在那时,魏来等人一个闪身来到了徐玥等人的跟前。

    魏来恶狠狠的白了孙大仁一眼,说道:“你觉得他们会查不到?”

    孙大仁一愣,苦涩言道:“可我一个人揍不过这么多啊……”

    “那咱们还打不打?”

    魏来的双眸一凝,沉声道:“打!”

    ……

    周玄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这里是大楚的境内,他是大楚的命官,如此多人面前,这些家伙竟然大言不惭的说着要对他们动手?周玄可从未

    听闻过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故而才觉得不可思议。

    “大概就是,你对我的女人动了心思,我得打上你一顿,让你明白,她是你碰不得的。”魏来耸了耸肩膀言道。

    这话出口,周玄还来不及反应,邢玉与白明春二人便抢先言道。

    “魏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休得污我宫主清白!”

    “魏来?”这话出口,周玄一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魏来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你就是那个宁州魏王?”

    魏来翻了个白眼,看了孙大仁一眼,仿佛是在说,你看,藏不住吧?

    然后他又转眸看向周玄,耸了耸肩言道:“正是在下!”

    得到回应的周玄反应过来,随即放声大笑了起来:“你这大楚的笑柄,没有娶到我大楚的长公主殿下,便又对玥儿姑娘动了歪心思,还敢在我周玄面前大放厥词!”

    “周玄?想来阁下应该与那位大楚神将周不鸣有所渊源吧?”魏来却仿佛没听出周玄的嘲弄之意般,神色如常的问道。

    “正是家父!”说起自己的父亲周玄顿时面露敖色。

    “阁下身份高贵,这天下有的是靓丽女子等着阁下垂青,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魏来也非蛮横之人,之前阁下不知此事,我可当做不知者无罪,但如今我已告知阁下,还请阁下从此之后,不要在纠缠徐姑娘,嗯……”说到这处,魏来顿了顿,皱着眉头又言道。

    “还有,玥儿姑娘这样的称呼,也不要再出现在阁下嘴里了。”

    魏来说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听得周玄又是一愣。

    但回过神来后,这位公子却忍不住仰头大笑,嘴里言道:“魏王可真是个妙人!我以为你以区区蛮地小王的身份便敢向大楚提亲,这便是你能做出的嘴胆大妄为的事情了,却不想连这样的谎话,阁下也能说得出口!你就不怕传扬出去,让整个宁州都为人耻笑吗?”

    “阁下不信?”魏来挑眉问道。

    “自是不信。”周玄应道。

    魏来叹了口气,双手摩拳擦掌,叹了口气,无奈道:“那看样子在下就只能得罪了。”

    周玄的身子一颤,他虽然与众人一般把魏来当做笑柄,但魏来两次挫败李秀白的事情那也是事实。一位七境的大楚神将尚且不是魏来对手,他这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又岂能胜过魏来。

    见魏来一幅就要动手的架势,他不免有些慌张,指着魏来言道:“魏来!这里可是大楚,我身负朝廷要职,你敢动手打我?那就是与大楚朝廷为敌!”

    “你有你的要职,就去办你的差事,我又不拦着你。”

    “难道说你大楚的律法中还写得有,身负要职,就能随意纠缠他人妻女的条纹?”魏来很是奇怪的反问道。

    “魏王殿下,我敬你是一州之主,也知道你此举是想为我解围,但我是斩尘宫宫主,凡尘情爱早已割舍,这般言语还请魏王殿下不用说了,至于眼前的事情,徐玥自己能够应付。哪怕是为了宁州的百姓,还请魏王殿下不要再招惹是非了。”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徐玥却迈步而出,这般言道。

    这番话出口,无疑是在拆魏来的台。

    周玄闻言,顿时脸色一喜,言道:“魏王殿下,这你还如何说呢?”

    魏来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不过他终究不是孙大仁,不会在这时败下阵来,毕竟——他的脸皮,可比孙大仁厚得多。

    “怎么说?”魏来挑眉:“我家玥儿和我闹了点小别扭,阁下这都听不出来,没听见他最后还在担心我,叫我不要招惹是非吗?”

    “贼子!别再胡言乱语!你再污我宫主清白,我归元宫必与你宁州势不两立!”邢玉却在那时喝骂道。

    她虽然不喜周玄的纠缠,但相比之下,这近乎无奈的魏来,却更让她讨厌。

    “呵呵,魏王信口开河,你说徐玥姑娘是你的妻子,徐玥姑娘不承认,邢玉姑娘也不认你,你总归得有些证据吧?总不能以为这天下事,都凭阁下一张嘴,就给定下了来吧?”

    周玄的话让周围众人看向魏来的目光都变得极为古怪了起来,就连孙大仁也觉得如芒在背,心想着要不就直接动手得了,不然再说下去,免不了还得闹出些什么笑话。

    “证据吗?”魏来却在那时一笑,回眸看向徐玥,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忽的变得温软了起来。

    他回想着那个曾经一度困扰他的旖旎梦境,然后他在徐玥疑惑的目光下,凑了过去,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言道。

    “你的胸口右侧,有两颗痣。”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最重要

    没有人知道魏来对徐玥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位素来待人接物都极为淡漠的少女脸色微微泛红,神情也于那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邢玉与白明春二人都将徐玥这样的变化看在眼里,心头都不免一惊,在他们的记忆里,可从未见过徐玥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抹不寻常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们说不真切,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那就依魏王之言,咱们一同上路。”而下一刻,当徐玥说出这番话的禅那,邢玉与白明春的预感化为了现实。

    “宫主!”他们皆在那时不可置信的看向徐玥,嘴里大声言道。

    “你们若是不想同路,可以先回归元宫,届时,我自会向宗门禀明这是我的意思,不会牵连你们。”徐玥却又言道。

    二人一愣,当下便不敢再多言,沉默着退了下来。

    而周玄也在此时回过了神来,他同样对于徐玥这样的举动颇为不解,上前一步正要说些什么。

    可孙大仁却伸出手拦住了周玄,趾高气扬的说道:“干嘛呢?”

    “人家小俩口的家事与你何干,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周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顿时双目通红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命令自己手下的甲士出手抢人。

    但他化为将这样的心思付诸实践,孙大仁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你身为大楚命官,准备当着这么百姓的面强抢民女?”

    孙大仁这话虽是嘲弄之言,却让周玄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

    大楚的律法严苛,尤其是在针对官员上,哪怕他是大楚神将的长子,也决计不可干出这样的事情,至少明面上不可。

    况且他更知道一旦真的动起手来,他可不见得能是魏来的对手,到时候人财两空,还落得一个恶名,保不齐还要牵连父亲,那可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念及此处,周玄恶狠狠的瞪了孙大仁一眼,终是不再多言,领着众多甲士,愤愤的转身离去。

    ……

    天雄城,大楚王宫,凤仪宫中。

    “滚开!”

    “把这些脏东西给我拿出去!”

    “不吃!”

    “滚啊!”

    李澄凤还未走近远远的便听到了从凤仪宫中传来的怒骂声。

    他面露苦笑,脚步加快了些许,转眼便来到了凤仪宫的宫门前。

    “参见陛下!”宫门前的内侍见了李澄凤赶忙纷纷跪拜,李澄凤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然后他沉声问道:“怎么样了?”

    那些内侍你看我我看你,脸色都有些慌乱,但最后还是不敢隐瞒,于那时如实言道:“禀告陛下,长公主殿下,从两日前开始,便未有吃下一口饭菜,凤仪宫中的东西差不多都被她砸了个稀烂,任何人都劝不住……”

    李澄凤点了点头,他对于自己这位妹妹的性子还是了解的,他知道那事做过之后,免不了会让她闹上一阵脾气,但却不想,这脾气一闹

    ,便是足足两日时间。

    念及此处,他也有些头痛。

    “我知道了,你们退出来吧,我去看看他。”听闻李澄凤这话,众人纷纷长舒一口气,忙不迭推让开来,显然这斥候长公主的差事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个不小的负担。

    咻!

    李澄凤这边方才迈步走入凤仪宫的宫门,一道破空之音忽的传来,一道黑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轰向他的面门。

    李澄凤眼疾手快的接住那事物,定睛一看,是一个瓷瓶,好似是前年晋国进宫的东西,据说价值不菲,他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到了地上,却见这凤仪宫院子的地上到处都是这样或那样的瓷器亦或者琉璃碎片,所谓满地狼藉,也大抵不过如此。

    他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站起身子,而房门内又传来了李澄凰的怒吼:“滚啊!谁叫你们进来的!信不信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李澄凤听到这话,暗觉好笑,脚步不停走到了房门前言道:“好啊!砍了我的头,你就来做这大楚的皇帝!”

    说着他将房门推开,却见屋中李澄凰正抱着一个果盘悠哉悠哉的躺在矮榻上,时不时的吃上一口,神情悠闲,嘴里却不住的骂道:“叫你们走!没听见吗!”

    然后又极为不满的看向身旁的侍女巧儿,问道:“怎么停下了,给我继续砸啊!”

    巧儿却是一脸的惊恐之色,低着头指了指房门口,不断的朝着李澄凰递去眼色。

    李澄凰还不觉有他,言道:“别怕,就是他李澄凤来了,有我在,也不敢……”

    她的话说道一般,便忽的停了下来,也在那时看见了站在房门口的身影。

    她先是一愣,随即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把手中的果盘藏到了身后,脸色微微泛红,却紧绷着一张脸言道:“你来……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有人好些天没吃东西,就过来看看,谁知道你这小日子,过得比我还舒坦,就是发起脾气,摔锅砸碗都不用亲自动手的。”说着李澄凤有意瞟了一眼他身旁的侍女。

    李澄凰的那点小心思被李澄凤一眼洞穿,暗觉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之前李澄凤的所作所为,又气不打一处来,冷下了神色,板着脸说道:“要你管!大不了你也治我的罪,把我打入天牢!我也好早点去见爹娘!”

    李澄凤苦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记得爹娘长什么样吗?估计就是站在你的面前,你也认不出来!”

    这样的话出口,让本来有些缓和的李澄凰猛然站起了身子,她正要说什么,却见李澄凤给她递去了一个眼色。她先是一愣,随即回过了神来,看向身旁的侍女言道:“巧儿,你先出去吧。”

    巧儿听到这话,恨不得立马跪下来大呼三声公主英明,毕竟这大楚最位高权重的两位吵架,要是自己一不小心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话,保不齐会有怎样的祸端,故而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赶忙退了出去。

    待到偌大的房门中只余下了李澄凰兄妹二人后,李澄凰这才

    愤懑的看向李澄凤言道:“你也知道我们都记不得我们父母的模样!那为什么不让我去查呢?”

    “父皇与母后死的时候,你我年幼,不记得很正常。”李澄凤耸了耸肩膀,这般应道。

    李澄凰却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直直的盯着李澄凤追问道:“正常吗?这偌大皇宫中没有留下半点他们的画像,甚至活过的痕迹,这也很正常吗?”

    李澄凤的面色如常,他从一旁的木桌下拖出一个木凳,坐了下去,嘴里言道:“当年父王做了些人神共愤的事情,仙宫出面毁了些东西,为的是让皇室能与此之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犯了错,不应该公之于众,让世人以此为警醒吗?那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甚至毁去所有关于他们存在的痕迹?这样的故事你信吗?”李澄凰大声的质问道,声音提得很高,隐约带这些颤音。

    “还有!你忘了三岁那年之后的事情了吗?咱们两个是怎么熬到现在的?我不信你一直没有感觉,没有感觉到有个谁在冥冥中保护着我们。”

    “还有你登基那年在,宫中各处起的无名大火,我这些年明明已经查到那就是大日净世炎,你却从来都不肯相信!为什么?”

    李澄凰这样说着说着,眼眶不觉有些泛红。

    “……”李澄凤将李澄凰这般模样看在眼中,眸中闪过一丝不舍,又沉默了一会,这才言道:“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正因为不简单,所以才要去想。”

    李澄凰说道。

    李澄凤脸上的苦笑更甚,说道:“你不懂……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见得能是一件好事。

    李澄凰毕竟与李澄凤朝夕相处,从李澄凤这样的话中隐隐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她迈步走上前,看着李澄凤言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李澄凤却站起了身子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沉声言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家伙?”

    李澄凰的脸色一红,撇开目光看向别处,言道:“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让他帮我查清事情的真相。”

    “他现在正在沉沙城,据说要去无涯学院,你要不要去看看?”李澄凤这般问道。

    “看什么看,你都那样对他了,他还会理我吗!”说道此事,李澄凰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要娶你,那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会容忍,你毕竟是我大楚的掌上明珠,哪能那么容易被他得手。”李澄凤脸上的笑容灿烂,但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光芒,却有些晦暗。

    “那你怎么想通了?”李澄凰有些奇怪的问道,但眸中却泛起了兴奋之色,几乎已经将那溢于言表的喜悦写在了脸上。

    李澄凤又是一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李澄凰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喃喃言道。

    “你是我的妹妹啊……”

    “对我来说……”

    “你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只在乎你

    “你说咱们宫主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就能答应和那家伙同路呢?”苍守城的客栈中,邢玉坐在角落的木桌前,手中的筷子在自己空无一物的碗中来回拨动,嘴里这般嘟囔道。

    一旁的白明春也眉头紧皱,沉声道:“那日也不知道那位魏王殿下到底跟跟宫主说了些什么……以宫主的性子最不喜欢与人多言,更不提与人相处,怎么会就答应了他呢?”

    邢玉闻言,眸中亮起光芒,看向白明春问道:“你说会不会是他威胁了宫主?”

    白明春一愣,但随即却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宫主能有什么把柄?再者说了,你忘了在天雄城时,是宫主威胁的魏来。”

    “那你说宫主怎么可能就答应了那家伙?”邢玉不忿言道,手里的筷子也因为心头的愤怒用力在桌上跺了跺,发出一声闷响。

    此刻夜深,客栈的大厅中并无多少食客,但闹出这样的声响还是不免惹来一些瞩目看来。

    白明春倒是明白自己师妹的性子,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

    邢玉白了他一眼,说道:“终归不能咱们宫主真的与他有旧吧?”

    白明春心头一跳,赶忙道:“师妹慎言啊!”

    斩尘宫的地位于归元宫来说本就极为特殊,而这位新晋的斩尘宫宫主更是深受孟悬壶器重。

    而她的出现对于大多数归元宫弟子来说,都是一个谜。

    依照各个宫主的说法,徐玥自幼便在斩尘宫中修行,不曾离开斩尘宫半步,加上斩尘宫与其余几宫的门徒本就无甚交集,这样的说法虽然古怪,但大多数弟子也都鲜有去怀疑。

    而上次,魏来在天雄城闯入他们住所时所言之物,白明春一直记在心底,因果、斩尘之法,这样的字眼落在他的脑中,他暗暗思虑过,其实相比于一个大活人在百萝山上生活十余年,而不被其他人所知晓,魏来所言的可能性反倒更大。

    只是,无论这里面藏着怎样的猫腻,身为归元宫弟子的他们都不应该去怀疑自己的宗门。

    秉承着这样的念想,故而白明春才让邢玉不要去妄言此事。

    邢玉也知自己失言,面对师兄的指责,只能缩了缩脖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里只有师兄与我二人,师兄怕什么。”

    “我在想说不得他们真的有旧。”

    “你想那日,我分明看见宫主的脸色泛红,那模样,你何时见过?”

    邢玉的年纪毕竟也才二十出头,说起这男女之事,便忽然又兴致勃勃了起来,甚至双眼泛光。

    白明春见状心底长叹一口气,暗觉难以跟上自己这位师妹跳脱的性子。

    只能扶额长叹一声,不去接话。

    ……

    客栈的厢房中,魏来正借着烛火看着手中的书籍。

    书名唤作《斩尘浮想》,赫然便是当初在魏府书房中发现的那本自己父亲魏守留下的手札。

    魏来此行来到大楚,为的就只是解开呂砚儿徐玥等人身上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与斩尘宫有着莫大的联系。

    魏来不知道当年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抽出打量的精力去研究与他毫不相干的斩尘之法,或许他也隐约有与自己相似的遭遇,那这么说来,或许关于斩尘之法的因果之祸,早已困扰他们魏家多年。再者言,即使这些只是自己的庸人自扰,那他对于斩尘之法的知晓本就甚少,能够多了解一些终归无错。

    魏来看了一个多时辰,觉得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站起了身子,正准备洗漱入睡。

    咚。

    咚。

    咚。

    这时房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魏来翻了个白眼,以为又是孙大仁来寻他。

    说起来自从那日徐玥同意与魏来等人同行之后,一行人已经一同上路了足足三日光景。

    孙大仁对于当初魏来用一句话让徐玥忽然“回心转意”的本事可谓震惊无匹,这三日每日都在缠着魏来询问他到底对徐玥说了些什么,能让对方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魏来被他弄得不厌其烦,暗以为此刻又是孙大仁前来纠缠。

    他虽然心底无奈,但终归不能将之拒之门外。

    他起身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嘴里不耐烦的言道:“说了多少次了,这么晚别来寻我……”

    他的话说道最后,忽的戛然而止,一位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孙大仁,而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

    “玥儿……不,徐姑娘。”

    魏来说道,这几日她虽然与徐玥同行,但一路上二人并无什么交集,事实上说是同行,但两路人素来泾渭分明,颇有几分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二人的关系依然生疏,与之前相比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魏来觉得能让其与自己一同上路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突破,有些事过犹不及,只能一步步的来。

    “我可以进来吗?”徐玥朝着魏来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平静。

    魏来有些诧异,但终归不可能拒绝对方。

    侧开身子,让徐玥走了进来。

    徐玥也不做多想,走入房门后,便在魏来的木桌旁坐下,低头看向放在木桌旁的书——《斩尘浮想》

    她的眉头在那时蹙起,沉声道:“这书,是谁写的?”

    “家父。”魏来应道。

    “令尊似乎对我斩尘宫颇有研究,难道有什么渊源吗?”徐玥见那书籍上洋洋洒洒写了恐有数万字,方才一瞥,见书上所写的内容与自己所知出入不大不禁心头有些好奇。

    毕竟斩尘之法是斩尘宫的秘法,外人想要光凭猜想便推测出其中就里,多少有些不可思议,故而才觉得魏来的父亲与斩尘宫有旧。

    魏来却摇了摇头,说道:“确切的说,据我所知,应当并无任何关系。”

    “嗯?”这样的回答倒是让徐玥有些出乎预料。

    不过她的性子淡漠,问道这处也就点到即止。

    “今日我来,是为了……”说道这处,徐玥微微一顿,脸上少有的露出了迟疑之色,但于数息之后,还是抬头看向魏来,双颊微微泛红言道:“是为了那日,你所言之物。”

    “嗯?”魏来闻言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反应了过来,徐玥要问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脸色有些尴尬,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我……我只是当时情急,胡口乱说的。”

    徐玥闻言,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继续盯着魏来,仿佛要将魏来看得透彻一般。

    魏来有些挨不住对方那样的目光,他撇过头不去与之对视,然后才低声说道:“其实我是在梦里看见的。”

    “梦里?”徐玥的眉头皱起,熙然并不理解魏来这话的意思。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做一个梦里,在那个梦里,有一个女孩,我隐约知道她的名字,却始终看不清她的模样,但那日在大雄殿中见过你之后,那张在我梦里时常出现的人,模样渐渐清晰,我方才确定,你就是她。”魏来暗觉说到了这里,也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索性便全部说了出来。

    徐玥暗觉不可思议,但见魏来这般模样似乎也不似在说谎,不由得信了几分。

    “可是……什么样的梦,能看到……”徐玥这般说道,但声音不觉小了几分,脸色又微微泛红。

    魏来的神情尴尬,他张开嘴唇齿微动,未有发出声音,但从那口型中,徐玥大抵认出了他想要说的是一个“春”字。

    徐玥所行之功法,虽然讲究无欲无求,但并不代表对凡俗之事一窍不通,更何况徐玥远未抵达那红尘斩断,心如止水的无垢神躯之境,听到这话,脸色不由得又红润了几分。

    但下一刻她的脸色变得肃然起来,看着魏来言道:“魏王身为一州之地的王上,本应牧泽百姓,安邦守土,怎能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魏来多少还沉浸在说着般事情的尴尬情绪中,忽然听到徐玥的指责之言,不免有些奇怪,抬头诧异的看着徐玥。

    “我本以为今日坦诚相见,魏王能给我说出些什么话来,却不想竟然是用这般荒唐的理由搪塞徐玥,莫不是真以为我斩尘宫的门徒就如幼 童一般好欺吗?”徐玥继续言道,脸上已有些许怒意浮现。

    魏来愈发的不解,他所言之物虽然有些羞于启齿,但却没有半点虚言,却是不解徐玥这话从何说起。

    “玥儿……不,徐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在下……”

    “误会?”徐玥显然不愿意听魏来多言,在那时便站起了身子,说道:“肉身于我斩尘宫门徒来说,只是一具皮囊,魏王修为高我些许,仗着这点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看本就非君子所为,还想着满口胡言,诓骗于我,这般行径着实让徐玥不耻。”

    “我念在你身为魏王,此事传扬开来,会为那些无辜百姓招来祸害,故不愿声张,但也请魏王就此作罢,不要再纠缠于我,否则,你宁州恐无宁日!”徐玥说罢这话,站起身子便要离去。

    魏来也反应了过来,这徐玥为何忽然气恼。

    他来不及细想,起身便抓住了徐玥的手腕。

    “徐姑娘,你听我说!”

    徐玥未曾想魏来如此大胆,当下便催动起了体内灵力,面色不善的看向魏来言道:“魏王想做什么?”

    感受到徐玥周身的灵力波动,魏来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赶忙松开了手,苦笑道:“徐姑娘莫要气恼,魏来所言句句属实,我亦觉得离奇,故而才有这趟大楚之行,为的就是想要弄清楚其

    中就里……”

    “师尊说,这世间男子,十之**满口胡言,为一具不过转眼即逝的皮囊都能争得头破血流。”

    “我本以为是师尊小觑天下人,亦觉世人不该如此不堪,今日得见魏王嘴脸,才知我师尊所言不假!”

    “我已不愿纠缠此事,明日我便会带同门离开,也请魏王念在你宁州百姓无辜的份上,好自为之!”

    徐玥这话出口,魏来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动了真怒。

    他一时无语,眼看着徐玥迈步走到了房门口,就要推门而出。

    魏来的心头一凛,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在那时迈步上前,赶在徐玥推门而出之前,伸出手再次拉住了对方的手腕,也不管对方作何想,一只手用力一拉,将她直接拉入了怀中。

    徐玥的心头一紧,未曾想魏来如此得寸进尺,她正欲挣脱,却听魏来在那时言道:“姑娘真觉得我在骗你?”

    “不然呢?这世上哪有这般古怪的事情!”徐玥皱眉反问道,同时身子不断的挣扎,但魏来周身的灵力却在那时奔涌,将徐玥的身形禁锢,徐玥一时间也难以挣脱。

    “不。”

    “我觉得姑娘在害怕。”魏来却这般说道,脸色认真。

    “嗯?”徐玥闻言,脸色一变,但转瞬又恢复原状。

    “姑娘在害怕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样一来,你说笃信的一切都便成了假的,你只是不愿面对而已。”魏来笃定言道。

    大概是魏来说得太过一本正经,徐玥不免一愣,但随即蹙眉言道:“魏王未免也太过自以为是了一些,我说过,无论我们之前认不认识,如今的我向道之心心意已决,断不可能回头,所以,我并不在乎,魏王所言之物是真是假,只是不喜魏王为人罢了。”

    见徐玥说得认真,魏来面露苦笑,他一把松开了徐玥,在对方古怪的目光下,颇为苦恼的摇了摇头,说道:“看样子,大仁交给我的那套办法果然行不通。”

    这些日子孙大仁缠着他不仅是好奇魏来当初到底对徐玥说了些什么,更是时不时的给魏来出谋划策,整个过程中还给他推荐几本在他看来极有“实战价值”的“兵书”——

    譬如什么《书剑长安》、《藏锋》……

    里面的男主角大抵只用装装样子,说几句没有头脑,但听上去挺霸气的话后,就可以让那些绝色美人纷纷倾心,可是这一套似乎对于徐玥并不奏效,反倒让本就古怪的房中,气氛愈发的尴尬。

    魏来有些苦恼,徐玥却似乎已经一息都不愿与魏来多待,她伸出手再次准备推开房门。

    魏来见状,索性心头一横,拦在了徐玥的身前。

    “魏王殿下还要做什么?”徐玥问道。

    “我觉得……在那之前,我是说你斩尘之前,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不一般。”魏来看着徐玥言道。

    徐玥眯起了眼睛,冷声应道:“魏王的说辞,徐玥已经没心情再听下去,魏王要么这时放我走,要么就等着与我归元宫为敌吧。”

    看得出,这时的徐玥几乎已经将魏来当做了一个垂涎美色的登徒子。

    但魏来却在这时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脸皮,他就像是没听见徐玥之言一般,继续说道:“你想啊,若是咱们在那之前真的没有点什么,我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梦里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得真切,你的反应不也告诉我,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徐玥当然知道魏来说的是什么,她的脸色再次泛红,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之前的羞涩亦或者惊讶,而是实打实的愤怒。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魏来,于此之前,她却是不敢想象这世上当真会有如魏来这般无耻之徒。

    “魏王还要胡诌?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徐玥冷声问道,冰冷的语调中抱着浓浓的怒意,隐约还带着些许杀机。

    但魏来却在那时展颜一笑:“我不在乎你信不信。”

    “嗯?”徐玥脸色疑惑,不解魏来此言何意。

    “我觉得你应该是……不,是一定是我的女人。”

    “我要你跟在我的身边,直到你记起你是我的女人那一天!”魏来压低了声音,笃定言道。

    徐玥哑然失笑,说道:“痴人说梦,我说过了,我……”

    “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去杀了你那两个同门!”魏来说罢,眸中泛起血光,周身杀机奔涌。

    徐玥的心头一颤,瞪大了眼睛看着魏来,不可置信的言道:“你与他们无冤无仇,岂能如此?”

    “你这般歹毒之人,我平生从未见过!”

    魏来却盯着徐玥,说道。

    “他们与我是否有仇怨,我不关心。”

    说罢这话,他有意一顿,随即一字一顿的言道。

    “我只在乎你!”

第一百七十章 太苍城

    “我去,这……这是怎么回事?”走在官道上的孙大仁眨了眨眼睛,看着前方并肩而行的少年少女,有些不可置信。

    他下意识的侧头看向不愿,那里与他们泾渭分明的有二人同行,是邢玉与白明春,但二人此刻也是眉头皱起,既是担忧又是困惑的看着前方的二人。

    “今日一早出了客栈就是如此,你现在才发现?”一旁的纪欢喜耸了耸肩膀,如此言道。

    孙大仁昨夜去酒肆听了评书,那说书先生正讲得兴起,孙大仁听得是五迷三道,直过了子时才回了客栈,一早上人都迷迷糊糊的,此刻出了城门上了官道才清醒些许,亦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看这架势,是真的坐定大房的位置了,你不想想办法?”孙大仁口无遮拦的看向纪欢喜问道。

    纪欢喜的心头一跳,没来由有些不喜,脸上却沉声道:“我与公子是君子之交,你多虑了。”

    孙大仁耸了耸肩膀,显然是不相信纪欢喜所言,但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继续看着前方并肩而行的背影,嘀咕道:“我家小阿来还是有悟性嘛,我才把我珍藏的两部‘兵书’送给他,他便旗开得胜,有意思,孺子可教也。”

    “再好看的容貌也只是一副臭皮囊,只有你们这些凡人才会沉迷于这无畏的**。”就在这时,站在二人一旁的流火忽的不屑言道,目光却愤懑的看着前方的二人。

    孙大仁一愣,他可是很少听到流火这家伙说话,而一次所这么多话,那可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情。

    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挤眉弄眼的凑了过去,笑道:“喂,你不会是吃醋了吧?我家小阿来,这么大魅力?”

    流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撇过头不去言语。

    ……

    吃醋?

    流火看都懒得去看孙大仁一眼。

    凡人愚昧,她早有所知,而孙大仁无疑是她见过的凡人中,最愚昧的那一种。

    脑子里抓着的不是男女情 欲,就是酒肉饭菜,哪能明白天道之瑰丽,天地之浩大。

    她之所以愤怒,是因为按照她的计划,昨日她应该进行第八次对魏来的刺杀,但依照着魏来与她约定,刺杀一定得在只有魏来一人独处时才能开始。

    魏来是试图颠覆东境仙宫的恶徒,但这恶徒自从与她立下那个规矩以来,她已经落败七次,但每一次那恶徒都遵循了他们的约定,提出问题,得到答案后便放她离开,从未有反悔的意思。

    而她身为东境上神,又岂能食言,那岂不是会成为比这恶徒更可恶的存在?

    抱着这样的念头,昨日流火潜伏在了魏来的房门外足足一日光景,但她始终没有动手的机会,因为昨日一日,魏来都与那个白衣少女待在一起……

    一想到自己白白守了一夜,流火的心头便愈发的愤怒,她咬着银牙盯着二人,双手握拳,咯咯作响。

    ……

    旁人看

    来,魏来与徐玥并肩而行,时有交谈似乎颇为亲密,可实际上并肩而行的二人。

    一人目不斜视,一人神情淡漠,说是貌合神离,亦不为过。

    “我既答应了魏王殿下会一路同行,魏王殿下也知我所言不假,为何还要让我与你这般惺惺作态?”憋了一路的徐玥终于压不住心头的疑惑,看向魏来沉声问道。

    她确实不能理解魏来的心思,她已经极尽可能的用她所能想到的最下作也最龌龊的念头,去揣测魏来的目的,但思来想去也觉不对。

    昨日魏来以邢玉以及白明春作为威胁,定要让徐玥跟随在他身边,完成这次无涯学院之行,徐玥深知魏来真的在那时动了杀心,迟疑片刻只能应允。但应允之后,魏来却得寸进尺,不仅要让她与他同住,更是于此之后形影不离。

    徐玥本以为魏来是想行那龌龊之事,但偏偏昨日一夜,他都只是睡在地上,将床铺让与了她,不曾有半点逾越之举。今日同行更是让她与之并肩,却不曾有半点言语,似乎也并没有徐玥想象中那般借此拉近关系之类的做法。

    徐玥着实想不明白,这个魏王做出这些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魏来闻言侧眸看向徐玥,嘴角上扬:“好奇?”

    徐玥一愣,却并遮掩自己的心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好奇,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魏来笑了笑,抬头看向前方,说道:“我小时候身子弱,我娘老是担心我长大之后讨不到媳妇,所以交了我许多追女孩子的办法,她说完,这千条万条第一条,就是……”

    “好奇。”

    “当一个女孩开始对一个男孩好奇的时候,就是她喜欢他的开始。”

    “看样子,我们有一个不错的开始。”

    徐玥又是一愣,她却是不想自己如此正儿八经的提问,得到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她的眉头蹙起,问道:“魏王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姑娘觉得没意思吗?”魏来眨了眨眼睛,笑着反问道。

    徐玥气结。

    事实上,她的心境按理来说虽然远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心如止水,但却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更不提被魏来这只言片语,激得生出怒意,这本是极不应该的事情。

    可偏偏,说不出为什么,徐玥就是容易被眼前这个登徒子三言两语闹得心神不安。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状,赶忙在心头运转开斩尘之法的法门,压下心头的翻涌,这才再言道:“魏王觉得有趣,那便继续戏弄徐玥吧。”

    “徐玥受制于人,并无他求,只求魏王能遵守承诺,于在无涯学院之行后,放我等安然离开。”

    魏来耸了耸肩膀,言道:“到时候再说吧。”

    魏来这般近乎无赖的言辞,顿时让徐玥方才压下的心虚再次翻涌了起来,她停下脚步蹙眉盯着魏来言道:“魏王到底想要做什么?昨日之承诺,今日便要变卦,如

    此无赖之举,与市井泼皮何异?”

    魏来似乎早已料到了徐玥的反应,他的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迈步,嘴里却慢悠悠的说道:“徐姑娘不要着急,魏来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多少也懂得这信义二字。”

    “那魏王方才之言何意?”徐玥皱眉问道,却也不得不迈开步子跟上魏来的步伐。

    “徐姑娘细细想一想,魏来昨日说的是,只要姑娘陪我走完这无涯学院之行,就不再限制姑娘自由,可却从来没答应过姑娘放你们离去。”

    徐玥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几分,沉声问道:“这有何区别?”

    魏来一笑,言道:“当然有区别了。”

    “前者是自由,后者是驱赶。”

    “可又说得清,到了那时,徐姑娘会不会重新喜欢上我,不肯离去呢?”

    魏来这话出口,让徐玥不免一愣,随即面露苦笑,言道:“平心而论,徐玥当真从未见过,或者说,听闻过魏王这般自以为是之人。”

    她修炼的斩尘之法,最终归宿是了断因果,无垢无尘,然后以身合天道,如今虽然还保留着些许人性,是因为大道未成,但所谓的凡间情爱于她来说早已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又岂会倾心何人?

    “是吗?大概就是因为见得少的缘故,所以姑娘才会喜欢上我吧。毕竟,物以稀为贵,想来,人亦如是。”魏来一本正经的应道。

    徐玥闻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愿再和魏来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看了看此刻行径的路线,忽然意识到了些许不对,皱眉问道:“魏王这条路似乎不是前往白鱼镇的路吧?”

    要抵达位于雍州的无涯学院,理应去往白鱼镇,再穿越大凉关,才是近道。

    可这条路却与之相反,不知通往何处,道路也渐渐变得狭窄,方才官道上随处可见的行人也都消失不见。

    孙大仁等人也意识到了不对,不由得朝着魏来喊道:“阿来,是不是走错道来,这么走到不了白鱼镇啊!”

    魏来回眸看了众人一眼,笑道:“儒生大会时间还早,绕道而行,是因为要去前方一处城镇见一见故人之后,故而绕行几里路,耽搁一两日的时间,想来无碍。”

    徐玥闻言再次皱起了眉头,她曾好生研究过关于魏来的一切,可从未听闻过他于此之前认识什么大楚的人,又哪来的故人之后这样的说法。暗以为魏来此举是为了拖延时间,好与她多相处几日。

    想到这里,徐玥愈发的不喜,但终究没有言明,只是默不作声的与之同行。

    孙大仁也觉古怪,他与魏来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可从未听闻过魏来提及此事,众人就抱着这样的心思一路前行,直到夜幕将至,眼前终于浮现出一座城郭。

    众人行至城郭门口,抬头看去,却见城门上书有:太苍二字。

    人群中的纪欢喜忽的身子一颤,想了起来。

    太苍城,那是前朝大周国都的名讳!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乌盘之约

    夜幕降临,太苍城中灯火通明,行人乐意不绝。

    孙大仁与魏来等人迈步其中,孙大仁一路走走看看,觉得周遭的一切愈发眼熟。

    “我说这处,怎么老觉着在何处看过呢?”

    孙大仁看了半晌愈发觉得古怪,不由得出言问道。

    走在他身侧的白明春与邢玉闻言不曾放在心上,只是暗觉孙大仁在惺惺作态。

    其间他们趁休息时问过徐玥,到底要与魏来一行人走到何时,徐玥回答道要走完这趟无涯学院之行,方可与之作别。

    二人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但隐隐猜到自家宫主恐怕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他们毕竟不好深究,而这前往无涯学院众人皆知,是穿过白鱼镇,越过大凉关才是最近的路途,此番来到这不知名的太苍城,颇有些南辕北辙的味道,故而在他们看来,一定是魏来在有意拖延时间纠缠自己的宫主,至于孙大仁所言之物,恐怕也只是与魏来早已商量好的胡言。毕竟,宁州与这位于大楚腹地的太苍城相去万里之遥,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处能有他魏来的什么故人。

    邢玉与白明春对于此事,嗤之以鼻。

    但孙大仁身旁的纪欢喜却忽的吐出了三个字眼:“宁霄城。”

    孙大仁一愣,随即眼前一亮,一拍脑门言道:“对对对!你看着这处街道,布局与建筑风貌与宁霄城的衡珞街真有几分神似。”

    说着他再往前看去,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十字路口,中央还立有一道石碑。这分明就是衡珞街与浔阳街交界处,那翰星碑坐落之地。

    只是,比起宁霄城那十里长街的壮观景象,这处的两条长街却显得小了不少,那座位于中心的石碑更是只有翰星碑的十分之一大小,石碑上空无一物,自是没有那可以记录宁州少年天才排名座次的神奇功能。说到底,这些都是仿照宁霄城,修出来的赝品。

    但在大楚的腹地中忽的出现一座仿照宁霄城建筑的城池,这怎么看都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

    “可是这大楚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座城池?”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孙大仁很快便将自己的疑虑宣诸于口。

    纪欢喜很不耐烦的白了孙大仁一眼,说道:“多看书。”

    莫名其妙被纪欢喜教训了一通的孙大仁讪讪一笑,抬头看向前方,却见魏来正拉着一位路人询问着些什么。

    那路人似乎有些惊讶于魏来的问题,脸上露出了些许诧异之色,但于数息之后,还是朝着前方指了指,嘴里念念有词,隔得太远,孙大仁听不真切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对方似乎在给魏来指路。

    他这人藏不住心思,本想询问一番这处为何如此古怪,魏来又为何知晓这处地界,毕竟于此之前,他可从未听魏来提及过此地。

    但转念一想,此刻魏来与徐玥正并肩同行,保不齐关系突飞猛进,此刻叨扰万一扫了二人的雅兴,让自己眼看

    到手的兄弟媳妇飞走了,岂不得不偿失,故而强压下了心底的疑惑,皱着眉头跟在二人身后。

    很快魏来便寻到一处客栈,领着众人走入其中。

    “掌柜的,六间房。”魏来朝着那掌柜言道。

    这几日众人同行一来,衣食住行都是由魏来安排,邢玉与白明春虽然对魏来极为警惕,但却不得不承认,魏来挑选的客栈大都价廉物美,一路上住宿吃食都还算得极为舒心,但此刻听闻这话,邢玉却不免眉头一皱,出声言道:“咱们七个人,怎么六间房?”

    “哦,我和玥儿住一间房。”魏来低头付账,头也不回的平静应道。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皆在那时变得极为精彩。

    邢玉与白明春脸色骇然,纪欢喜瞪大了眸子,孙大仁则暗搓搓的朝着魏来一阵挤眉弄眼,然后悄悄的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样的消息出口,邢玉与白明春自然满心愤慨,暗觉对方得寸进尺,刚要发作,却招来徐玥一道示意二人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二人无奈,只能暂且压下这心头的怒火,但看向魏来的目光中已然有杀机奔涌。

    以魏来的修为,二人这点心思自是瞒不过魏来,但他对此却不以为意,只是付了房钱,又点了饭菜,与诸人吃过果腹之物后,便在诸人古怪的目光下,领着徐玥离去。

    孙大仁看着此景笑逐颜开,而纪欢喜却心思古怪。

    倒是流火把手中的木筷握得咯咯作响,咬着银牙暗道:“贼子!”

    ……

    第二日天蒙蒙亮,魏来推开房门,两道身影便直直的从门外栽倒了进来。

    魏来有些诧异,定睛看去,却见那二人赫然便是邢玉与白明春二人。

    原来这二人听闻魏来要与徐玥同住后,顿时坐立难安,思来想去便结伴来到了魏来的房门前,蹲守一夜,但凡徐玥发出半点求饶之音,二人便准备破门而入,与魏来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魏来与徐玥入房之后,便熄灯睡下,没有半点声音,二人蹲守到后半夜,困意来袭,竟然倚着这房门一觉睡到了天明。

    “想不到你们归元宫还有喜欢听人墙根的恶俗?”魏来看着惊醒的二人,低声言道。

    二人本来还睡得迷迷瞪瞪,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正要反驳,可魏来身后一道白衣少女缓缓走出,看着二人沉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宫主,我们……”二人看出徐玥似乎有些不满,当下便要解释。

    “这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徐玥却根本不给二人说下去的机会,冷着声音便言道。

    二人闻言顿时低下了头,心底却不免有些委屈。他们二人可是担心徐玥,方才在这屋外蹲守一夜,而自家宫主却丝毫不领情,反倒对他们责骂,任谁遇见这事恐怕心头都不会好过,只是他们哪里清楚,徐玥是怕二人触怒了魏来,让这尊杀神起了杀心,害了他们自己的性命。

    ……

    此事揭过不提,邢玉二人虽有不快,但还是收拾起行礼与魏来一道来到客栈大厅吃过早饭,本以为就要准备上路,可魏来却言说今日一日都要待在城中,明日再行离去。

    莫说邢玉二人就是孙大仁也将之当做了魏来想要多些与徐玥相处的时间的借口,魏来也不解释,只说今日要探望故人,故而要逗留一日。

    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邢玉等人虽然“洞悉”了魏来的算计,却终究无法多说些什么。

    不过在魏来带着徐玥出门前,邢玉却忽的眼珠子一转,拉起了白明春言说要与之同行。她想着魏来说什么要见故人只能是胡言,她虽无法阻拦对方,但跟着对方让他的谎言本戳破,想来也能让对方于此之后有所收敛。

    而本意想让魏来与徐玥独处好生培养感情的孙大仁见状也赶忙提出同行,想着不让这邢玉二人打扰自家兄弟,于是乎本是魏来与徐玥二人前去的事情,一时间又变作了一群人一同浩浩荡荡出门的场景。

    ……

    众人跟在魏来身后穿行在太苍城中,魏来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还要询问路人,一幅煞有介事的模样,直看得邢玉与白明春心头冷笑,暗道这家伙还装得有模有样,心中想要看看对方要如何收场的心思便愈发的浓重。

    就这样在这太苍城中穿行了半晌,众人渐渐离开了太苍城的闹市,周围的行人也渐渐变少,而眼前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庙宇。

    邢玉的眉头一皱看向那处——庙宇不大,不过四五丈见方的样子,上面有一道油漆已经有些脱落的牌匾,上书周氏太庙四字。

    邢玉不免一愣,太庙二字,那可是王室专有,寻常家族无能拥有何等滔天权势,也只能设立祖庙,立下太庙,那便等同要与大楚皇室平起平坐,想到这里,邢玉不免眉头皱起,却是无法知晓,这小小城郭中,当是哪个家族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立下太庙。

    她正疑惑间,却见魏来已经迈步走入庙宇中。

    庙中虽然简陋,但却显然有人时常打理,庙中地面一尘不染,烛台上的烛火旺盛,似乎方才被人更换,祭品也都是新鲜瓜果。

    而正前方的灵台上密密麻麻供奉着数十道牌匾,邢玉与众人正要看向那处,可就在这时,只见魏来周身的灵力奔涌,他的武阳神门猛地涌现,一尊佛魔之相豁然在他背后浮现。

    魏来取来烛香,以灵力点燃,双手合十而握,他面色肃然的看向那些牌令牌,朝着他们恭敬一拜,嘴里言道:“燕地晚生魏来,应乌盘之约……”

    “带关山槊前辈残魂,前来叩拜诸位前朝英烈。”

    “若诸公有灵,还请以香火之力铸就阴神之躯,请前辈残魂入驻太庙……”

    “诸公若肯晚生此请,大恩大德,晚生必没齿难忘。”

    说罢这话,那在诸人眼中飞扬跋扈的魏王,竟然应声跪下,朝着那众多灵牌,连叩三个响头。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把天狼槊

    “关山槊?那个乌盘城的前朝阴神?”站在魏来身后的纪欢喜闻言眉头一挑,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当初太子与娘娘曾经争夺过乌盘城那位前朝阴神的传承,但后来,那传承随着敖貅水淹乌盘城后,而彻底销声匿迹,她当时也负责调查此事,暗暗怀疑过这事与魏来有所联系,此刻听魏来这话,才知道,原来那尊前朝阴神真的是被魏来所夺。

    纪欢喜想到这里,忽然眉头皱起。

    她隐隐意识到了某些不对……

    在被派往宁霄城搅乱宁州与大楚关系之前,她应该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过魏来,或者说即使听闻过对之的印象也应该不深。

    但此刻从她脑海中蹦出的念头却是在很早之前,至少在接受这个任务前,她就应该与魏来有所交集,甚至应该见过对方,否则依照着当初给出的资料来看,她不可能不作出这样的推测,也不可能不去亲自探查一番。

    这样想着,她的脑海又开始隐隐作疼。

    红烛燃烧,罗帐轻舞的房门中,一道身影对着一道横卧在矮榻上的女人痛哭流涕的幻象再次浮现。

    而不同于以往幻象中的模糊景象,如今这幻象中的一切比起之前清晰了不少。她努力的想要看清这一切,觉得自己所处之地,似乎极为眼熟……

    这里是……

    是娘娘的寝宫,是凤来阁!

    那那位横卧在矮榻上的女人,就应该是……

    这样的念头一起,纪欢喜注目看去,想要将那女人的模样看得真切。可她的目光方才落在那处,她的心神于那时猛然震荡,她的脸色一白,之前的幻象尽数消散。

    而与此同时,魏来也完成了自己庄重的叩拜。

    他起身看向眼前密密麻麻的灵牌,就要将手中的烛香递上前去。

    “哼!惺惺作态,找不到故人就在这处逢场作戏。”一旁的邢玉冷哼一声,嘴里喃喃言道。

    “我想起来了!”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孙大仁却一拍脑门,低声惊呼道。

    “你还想帮他遮掩?”邢玉眉头一挑,不屑言道。

    孙大仁此刻却底气足了不少,扬眉道:“我听阿来,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不仅要修行功法,还要做各色功课,以读书明志,他还常常以此督促我也多读些书,免得恐有一身本领,最后却难辨是非。”

    “不过今日看来,阿来也有说错的时候,我看你们懂的东西还没我多,说是名门高徒,倒不如说是些草包武夫!”

    “你!”在邢玉心中,孙大仁是那种实打实的粗人,胸中没有半点墨水不提,张口闭口便是喝酒吃肉,看见了路边漂亮的姑娘,还极为不知收敛的瞪着人家看个不停,说他是江湖草莽,都有些污蔑这个辞藻。而被这样的人说是草包武夫,对于邢玉来说,那自然是天道的侮辱。

    她顿时怒从心头起,作势就要拔下背后的大刀,嘴里言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先是威吓我家宫主,如今又巧立名目,弄些莫须有的故事,在这里装神弄鬼,无非便是想要与我家宫主多相处些时日!”

    “但癞蛤蟆终究吃不到天鹅肉,你们都是在痴人说梦!”

    孙大仁哪是能吃亏的主听到这话,当下便反驳道:“你懂个什么!”

    “这里就是那什么周朝太庙的所在,我家阿来就是与……”

    “周朝?燕地的前朝?那早就覆灭之所哪有什么太庙?”邢玉大概也是对魏来等人堆积了太多的不满,孙大仁的话还未说完她便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大周灭亡前,周王曾与楚王结下秦晋之好,周王将最疼爱的牧鹤公主嫁于了楚王,也就是瀚天大帝的父亲,宇宏大帝。并未楚帝诞下一子,后来大周灭亡,军阀混战,牧鹤公主祈求楚帝出兵为其复国,但楚帝未有应允。”

    “牧鹤公主性子刚烈,于此后第三年,自缢而亡。”就在这时,一旁的纪欢喜似乎从之前的异状中平复了过来,看向邢玉款款道来。

    “楚帝与牧鹤公主情深意笃,便在大楚境内划开了一道封地,让其子于那处建造城郭,准许其设立周室太庙,甚至其中的律法大都都遵循周制。”

    “大周立国时,便有外敌环视,为了巩固大周统治,周之国度立于宁州,名为太苍,也就是如今的宁霄城,你看此城建造,处处皆是仿照宁霄城建造的。只是规模小上了很多……”

    纪欢喜说罢这话,忽的顿了顿,又看向邢玉,轻声言道:“此事被记录于《大楚历》宇宏帝史,巾帼记,牧鹤妃传里。此物按理来说,应当是大楚各个学子以及宗门门徒必读之物,邢玉姑娘身为归元宫高徒,却不知此事,倒是真的让人奇怪。”

    邢玉哪里听不出来纪欢喜这话里的讥讽之意,她的脸色涨得通红,但对方说得如此言之凿凿,她却是无力反驳,毕竟她生性跳脱,对于那些咬文嚼字的功课素来深恶痛绝,做这些的时候要么是打瞌睡去了,要么就心不在焉的想着其他事情,也才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但饶是如此邢玉依然不愿吃下这亏,她板着脸色又言道:“难得你们机关算尽,找到了这处所在,倒确实是煞费苦心。”

    在邢玉心中饶是他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于她看来,也依然无法解释所谓的故人一说。

    孙大仁闻言摇了摇头,少见不想再去理会邢玉。

    他记得阿来曾经说过那么一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想要装睡的人。

    很显然,这个叫邢玉的女子,便是那种睡劲很大的人。

    见孙大仁与纪欢喜收声,邢玉的心头一喜,暗以为自己戳中了他们的痛楚,正想着要乘胜追击。

    呼!

    一道阴风不知从何处起,猛然刮过。

    太庙之上,帘布涌动,烛火摇曳,一股气机忽的升腾,众人皆在那时心头一惊,定睛看去,却见那太庙正上方供奉着周武明德浩文大帝的牌匾上猛然光芒涌动,一位穿着白色衣冠的男人虚影忽然在那处涌现。

    “大周亡国百载,除了这太苍城中的周室子孙,想不到还有人愿来祭拜。”那身影看向魏来这般说道,语气感慨。

    魏来抬头看向那尊阴魂,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气机孱薄,比起一城之地的土地城隍之内的小神也强出不了多少,再一看那座牌匾,脑海中回忆着关于周朝的一切,很快便将男人的谥号与那位大周的开朝皇帝对上了号。

    他的心头一动,感受到体内第二道神门中阴龙的异动,他面不改色,暂时压下了那份异动,同时再次恭敬言道:“百年不久,有德者,哪怕千载之后,依然有香火奉上,陛下不必感慨。”

    那男人的身形晃动,不再言语,目光越过魏来看向他身后的佛魔之相。

    佛像低眸,魔像怒目,眉目之中似乎有火焰跳动。

    “关山槊。”男人叨念着这个名讳,眉头一挑,喃喃言道:“朕听说过他。”

    “周冕在位时,多靠此人辅佐支撑,所谓出将入相,不过如此,确是我大周栋梁!”

    魏来拱手言

    道:“那还请陛下以周室气运凝聚阴神之躯,我这神门中还有些许关山槊前辈残魂,只要太苍城香火不断,不出百年,关山槊前辈必可以重凝神念。”

    那男人闻言看向魏来的目光微微一变,言道:“后生,朕不知你如何得来关山槊的阴神传承,但朕看得出,此刻他的残魂已经与你武阳神门上的神纹连成一片,若是强行将之收回,神魂碎片一旦剥离,你这武阳神门虽不至于完全崩塌,但必定修为受损,动摇根基,会为日后 洞开八门,登临圣境留下隐患……”

    男人的语调关切,让周围诸人都在那时一愣。

    孙大仁未曾想到这重,下意识的脸色一变,想要出口劝阻魏来,但脚步方才迈开,却又收了回来。

    他跟在魏来身边已有数年,自然是清楚魏来的性子。

    他做了决定的事情断然不会轻易更改,更何况,关山槊对他们有恩,当初的乌盘城若没有这位前朝阴神拼得魂飞魄散相护,他与魏来,连同着整个乌盘城中百姓,恐怕都早已成了这水下亡魂,又哪来的后话可言?如此想来,此番大恩,确实当有所回报。

    想到这里,孙大仁的眉头紧锁,左手伸向自己右手的袖口中,轻轻抚摸着那处。

    心头暗道,若是魏来因此道基受损,日后他亦能多少为其分担些麻烦。

    而相比于此刻暗下决心的孙大仁,徐玥等人却是脸色一变,心情复杂万分,他们中的大多数大都或多或少的认为,魏来此番行径只是在惺惺作态,直到这尊阴神浮现,他们才知是确有其事。

    心头有些羞愧当然不假,但当那阴神说出这番话时,这样的羞愧,却又化为了浓浓的震惊。

    修为这种东西,于修士来说重于一切,而魏来为了报恩,竟然愿意自损道基,这份气度与决心,就是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也不见得能有。

    尤其是之前对于魏来颇有恶感的徐玥三人在那时,看向魏来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大抵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举动,不应该出现在一位恶人的身上。

    ……

    “陛下不用未有忧虑,魏来能来此地于此之前,便早已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关山槊前辈于我有再造之恩,些许修为损害,不足挂齿,还请陛下施为吧。”魏来在那次朝着那道虚影拱了拱手,如此言道。

    那男人听闻此言,也看得出魏来心意已决,他的脸色一变,沉声道:“逝者已逝,你修行不易,且观你周身气机凝实,魏来大有可为,还是再好好思虑,再做决定吧。”

    男人这话出口,周围本还沉浸魏来这番气魄中的众人顿时脸色古怪。

    但还不待他们想明白其中就里,魏来的声音便再次响起:“陛下心意晚辈心领了,但关山槊前辈为大周奔忙百年,最后战死于茫州,哪怕是如今的燕地百姓依然深受前辈恩泽,如此贤德神将,岂能就此辱没,还请陛下快些施为,为其铸得阴神之躯。”

    魏来说这话时,抬头看向男人,脸色平静,可语气中却隐隐带着一股不可违背的决然意味。

    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低着头闷闷应道:“小友的气概着实令寡人佩服,但寡人也有自己的难处……”

    “哦?还请陛下直言,让晚辈看看可有相助之法。”魏来眉头一挑,如此问道。

    男人面露难色,他低头喃喃语道:“小友也当知道,我大周被燕庭篡立,已有百年,太庙早已焚毁,若非当年结下大楚这道善缘,于这小城中有一小庙供奉,今日恐根本没有与小友相见之缘分。”

    “朕如今说是阴神之躯,但也却只比土地城隍之流强出些许,况且还要供奉如此多的其余阴神,延续他们命脉,又哪来的多余香火之力,为关山槊铸就阴神之躯呢?”

    “此事绝非朕不愿相助,而是实打实的有心无力啊。”

    男人说罢,又长叹了一口气,脸色阴郁。

    看模样他似乎真的在为此事感到愧疚,于后沉默几息,又才喃喃低语道:“除非……”

    只是这话方才出口,一旁的魏来忽的展颜一笑,接过话茬言道:“除非我这个魏王回到宁州后,为陛下开设大周祠堂,让百姓供奉香火,最好再在几年为你剿灭燕庭,复辟周室对吗?”

    男人听到这话,起先正要暗暗点头,可听到最后察觉魏来的语气渐渐变得阴寒,他的心头一颤,赶忙看向魏来,却正好对上魏来那幽寒的双眸,他顿时心头一跳。

    “朕现在虎落平阳,你这后生要如何恶毒揣测朕,朕都无话可说,但铸就阴神之事,朕确实有心无力,你若千里迢迢赶来只是为了羞辱寡人,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请回吧!”男人寒声言道,长袖一拂,就要散去自己的阴神之躯。

    “哼!”

    可魏来却在那时发出一声冷哼,他的脚猛地跺地,五道神门纷自涌现,浩大的气机涌出,将这周室太庙尽数笼罩其中,那男人正要散去的阴神被这股气机锁定,不得动弹。

    “你要作甚!?我周室太庙可是奉大楚制而修建,你敢毁我太庙,那就是与大楚为敌!”男人怒目喝道。

    魏来不语只是继续催动着自己体内的灵力涌入那位帝王的灵牌之中,男人见状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顿时脸色一变,爆喝道:“尔敢!”

    但这样的怒斥却并未让魏来停下自己的动作,灵力还在不断涌入那灵牌中,不过数息光景,帝王的灵牌忽的开始颤动,一道道耀眼的金光从灵牌中涌出,汇集于那太庙的屋顶,金光璀璨,来回涌动,气机之浩瀚,力量之凝实几乎已经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大周灭亡这么多年,哪来如此浩大的气运之力?”徐玥皱起了眉头,看着那团还在不断增强的金色光芒,在心头喃喃自语道。

    而魏来在牵引出那浩大气运之力后,看向男人的目光愈发的冷冽,他问道:“这就是陛下所言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己冠冕堂皇的谎言就这样被魏来戳破,男人的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

    他阴冷着脸色,低语道:“这与你何干?气运是我大周的气运,是我周室的气运,他关山槊是周室的臣子,为周室鞠躬尽瘁,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生时周室也给了他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让他位极人臣,于情于理,我周室也早已与他两不相欠!”

    周围的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皱起了眉头,本以为这是一场君臣相见感人肺腑的场面,众人也对魏来之前的行径有些疑惑,甚至暗觉唐突,但此刻男人这番话出口,在场诸人就是再过蠢笨,亦或者对魏来带有多厚的有色眼镜,此刻也应当明白事情的始末。

    非是魏来强人所难,而是这帝王不念旧情。

    “好一个两不相欠!”魏来闻言放声大笑。

    “周历,五百三十四年,宁州凶阴 门掌教关山槊成圣,第八任周帝周晏于山门外跪拜七天七夜,终于求得关山槊出山。”

    “时年鬼戎大兴,王庭帐下大圣七尊,七境无数,大兵压境,直取茫州。”

    “凶阴 门以关山槊为首,宗门尽出,又汇集燕

    地英豪,建成凶狼军,赶赴茫州边境,鏖战十余年,斩首大圣三尊,总是逼退鬼戎王庭。”

    “而后,周室为关山槊封王,在远离宁州的固州为其划出了七成之地,以为封地。明升暗降,剥夺了他凶狼军的军权,同时以宗门掌教与王位不可得兼的宗法,取缔了他神宗凶阴的掌教之位。”

    “于后十余年过去,鬼戎王庭卷土重来,周室大军节节败退,百般无奈之下,周室又记起了被拘束在固州的王爷,便再次请他出山。”

    “而这一次,关山槊再次为周室击退了来势汹汹的鬼戎大军,四位大圣尽数伏诛,但几万凶狼军连同着关山槊一道战死茫州,宁州神宗凶阴 门也就此覆灭。”

    说道这处,魏来再次抬眸看向那位帝王,沉声问道:“这……”

    “就是陛下说的两不相欠吗?”

    他的声音大如雷霆,裹挟这浩瀚威压直落入那男人的周身,男人的心神动荡,阴神之躯再次颤动,也不知是理亏还是被魏来的气势所震,一时间竟未有回应魏来的呵斥。

    “今日!这阴神之躯,你凝便相安无事!不凝,也得我便叫你这周室苟延残喘之太庙,就此灰飞烟灭!”魏来这话说罢,周身杀机凛然,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男人的脸色难看,他盯着魏来看了良久,到了嘴边的以大楚为旗威吓魏来的话,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他在魏来走入太苍城后,便洞穿了对方的身份,也知晓对方的秉性,自然也就明白,自己的威吓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长叹一口气,虽然心头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但为了某些算计,终究只能暂时妥协。

    他的目光一沉,有意无意的看了魏来身旁的纪欢喜一眼,然后便要施展法门。

    “唉。”

    可就在这时,一道叹息声忽的从魏来身后传来……

    确切的说,是从魏来身后那尊佛魔之相体内传来。

    只见那尊佛魔之相的半张魔脸眸中忽的血光爆开,一道道血色光辉从他眸中涌出,照射在魏来身前,于那血光之中,一道面容刚毅身着甲胄的男人虚影浮现。

    魏来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顿时心头一颤,惊呼道:“关前辈!”

    关山槊笑着朝着魏来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魏来的身上上下游离,似乎在打量着这个少年:“沉睡许久,再见小友,却是让关某暗暗心惊。短短几年光景,小友便有今日成就,着实令关某佩服。”

    “看样子当初在那破庙之中,关某还是多少低估了小友。”

    魏来恭敬的拱手行礼,嘴里关切言道:“前辈残魂薄弱,理应好生修养,待到阴神之躯凝出,前辈再与在下好生叙旧,也是不迟。”

    “当日在乌盘城中,关某与那蛟蛇搏杀之时,已是心存死念,这点些许魂魄残片,也幸得小友有心一日不辍的为我温养,今日感念到些许大楚气运,方才苏醒,有了与小友再见之缘。”

    关山槊笑着言道,然后回眸看了看背后的男人,但也只是一眼,目光便越过了对方,落在他背后那些密密麻麻的灵牌上,目光在那些灵牌上一一扫过,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希冀,渐渐变作了失落。

    “难得小友还记得当年之约,代关某来了此处,也算了了关某最后一点夙愿。”

    关山槊这话出口,魏来的脸色一变,已然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味道。

    他赶忙言道:“前辈勿需多言,魏来如今已是宁州魏王,只是前辈根底落在前朝,只能以前朝香火重铸阴神,待到阴神落成,晚辈便在宁州为前辈修筑祠堂,必保前辈阴神万世!”

    魏来言辞恳切,关山槊却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向魏来言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魏来心底焦急,关山槊的残魂虚弱,未铸阴神显现,消耗的便是残魂中的魂力,他每多显现一息,这魂力便被多消耗一息,在阴神铸成之前的危险,便多出一分。

    “前辈有何指教,待到阴神落成,晚辈一定悉心听取,现在,还请前辈……”魏来赶忙言道。

    但话未说完,便被关山槊所打断,他依然笑呵呵的看着魏来,嘴里言道:“我最喜欢你从不会说些不切实际的妄言,而许下的诺言也注定会拼尽全力去实现。”

    “但现在,你好像变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万世一说?大周会覆灭,燕庭也积重难返,哪怕是煌煌天威浩大的大楚,也终究有社稷湮灭那一天。天道往复,万物更迭,就如日月交替,不可逆转,这才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道。”

    “我是前朝的阴神,生于前朝死于前朝,这也是天地之道。”

    “我这前朝阴神受了你宁州的香火,或许真的可以苟活一段时日,但最后搅乱的是你宁州的气运,害的回事你宁州的百姓,这非关某所愿。而至于这所谓的阴神之躯……”关山槊说着,又回眸看了那位大周开国太祖一眼,摇头笑道。

    “你观他如何?”

    魏来听到关山槊这番话,大抵也明白对方的心意已决,他的脸色阴沉,低语道:“不过一心趋吉避凶的苟活之辈……”

    “是啊,燕篡周而立,背后多少有大楚的影子,如今却为了这些许阴神之躯,活于大楚的管辖之下,如此帝王,还有何颜自称为朕呢?”

    “关某不愿自夸,也不想妄自菲薄,但总归担得起英雄二字!”

    “我这般人物,岂能与他们这些苟延残喘之辈同居一庙之中?这是天大的折辱,关某不受。”

    “况且,他周室也确实不欠关某半点,关某提枪,为的是四州之地的百姓,而非他周室国祁,我与周室两不相欠,自是不必他为我铸得阴神。”

    关山槊这话说罢,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柔软了起来,他再次看向魏来。

    “你行之道艰险万分,你却走得堂堂正正。”

    “燕地有你,宁州有你,关某放心。”

    “今日相见,已是意外之喜,关某知足了。”

    说着关山槊周身的血光涌动,身形隐隐晃动,转瞬便化作层层血光涌入魏来背后的魔相体内。

    “前辈!”魏来的心头一颤,想要说些什么,但关山槊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连同着他最后些许气机也随即消散,只有魂魄中残存的传承之力,在最后时刻被关山槊催动涌入魏来体内,将魏来武阳神门的道基弥补完整。

    魏来愁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头隐隐作痛,只听那时寰宇之间忽有人高声大唱。

    “大厦倾,山河覆。”

    “豺狗飞蝗闻风过,雪如注,不遮满路骨。”

    “功名与我皆尘土,但念苍生有何辜。”

    “故此去关山,金戈阵前横长槊。”

    “染得血透衫,求得尸裹布。”

    “不负不负。”

    “这把天狼槊!”

    魏来心头一颤,定睛看向眼前,却见那处血光余韵之下,一把巨大的长槊浮现在他的眼前……

    血光攒动,萦绕不息。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可有道义

    “既如此,此事已了,诸位请回吧。”

    那位帝王见事态平息于那时低声言道。

    众人的眉头皱起,抬头看向男人,无论是孙大仁一行还是邢玉之流,在那时脸上都露出了愤慨之色。

    他们也大抵弄清了事情的始末,而男人身为帝王,却如此对待自己的有功之臣,哪怕是并不如何了解燕地历史的邢玉众人,都暗暗觉得不齿,心底更是破天荒的在这时选择站在了魏来这一边。

    魏来不语,只是沉默的看着眼前那把长槊,他缓缓的伸出手握住槊身,目光平静,却又隐隐有一丝冰冷。

    天狼槊在被魏来握紧的一刹那槊身一颤,血光崩现,下一刻便化作一道流光涌入魏来的掌心,在魏来的第四道神门中铭刻下一把长槊虚影。

    魏来似有所悟的低头沉吟了一会。

    “诸位还要留在此处?这里是周室太庙,自有大楚气运照拂,尔等既无我周室血脉,又无故国之情,还不速速离去!”那帝王再次出言催促道,语气不善。

    他的声音将魏来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魏来再次抬眸看向那男人。

    男人的心头一颤,莫名有些畏惧,但一想到自己身后的靠山,却又腰板挺直了几分,在那时言道:“怎么?你也看到了,是关山槊自己说的,我周室与他两不相欠,他既无心为周臣,又凭什么进我周室太庙?”

    “你这蛮子,难不成还想要对我太庙出手?”

    “我可要提醒你,名不正言不顺,毁我太庙,坏的是宁州气运,届时大楚追责下来,你宁州百姓恐难有善终!”

    “名不正?言不顺?”魏来的嘴角在那时上扬,眸中有冷冽笑意荡开。

    那时,他体内从进入这宗庙开始,便一直蠢蠢欲动却又被他死死压制的第二道神门中,忽的血光暴起,那头盘踞其中的阴龙猛然发出一声长啸,吼声震天,同时天地一暗,阴龙现身。

    它巨大的身躯在这狭小的太庙中来回翻腾,嘴里不住发出阵阵嘶吼,愤怒、不甘、憎恶等阴暗的情绪涤荡开来,将整个太庙笼罩其中。

    众人在那股气息下,都觉呼吸不畅,眉目间寒意丛生,心神都纷自有些动荡。

    也只有徐玥修为高深,加上所修行之功法与众不同,方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应付自如。但此刻她同样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肆掠的阴龙,她能感受到这阴龙的不凡,其真实战力恐怕已经无限接近一尊八门大圣,加上它浑身上下所溢出的暴戾之气,她不仅仅暗暗思虑,以魏来五境的修为是如何压制下这头阴龙,而不被其反噬的。

    众人当然是惊骇不已,但他们的惊骇比起此刻那位大周开国皇帝的阴魂心头的翻涌却是小巫见大巫,烛芒耀日辉。

    他的双眸睁得浑圆,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头阴龙,浑身气机翻涌,身子隐隐有些颤抖,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一般。

    “它……它是什么……”他伸出手指着肆掠的阴龙颤声问道。

    魏来朝前迈出一步,阴龙似有所感,身躯一震,落在魏来的背后,巨大的头颅前倾,来到了男人身前不过一寸处。

    它的眸中血光涌动,阴冷的鼻息吞吐,拍打在男人的脸上,男人的脸色瞬息煞白。

    “陛下不认识了吗?睁开眼仔细瞧瞧。”魏来言道。

    声音低沉,像是夜间山林中鬼魅的呢喃。

    男人的双眸睁得又大了几分,他直直的看着那阴龙,忽然瞥见,阴龙的身躯内有无数魂魄在嘶吼、在咆哮、在朝着他说着些什么。

    “周棠!你还我命来!”

    “大虞六百年气运葬于尔手!”

    “贼子!乱臣贼子!”

    “还我大虞朝气运!还我十万阴魂性命!”

    那一声声嘶吼宛如闷雷一般炸响在周棠的心头,让他心神动荡。

    同时一声哐当脆响荡开,一柄雪白的长刀被魏来抽出,他瞩目看向周棠,暴喝道:“周棠!你可识得此刀!”

    那长刀刀身雪白,耀眼的刀光映照如周棠的眸中,久远到已经被他近乎遗忘的记忆,再次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

    “将军是人杰,此番东进为大虞开疆拓土,楚虞相争,平分北境之势已成。”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一位身着黑袍的男人站起身子,朝着高台上的将军举起了酒杯如此言道。

    那将军生得剑眉星目,身材英武,闻听此言甚是开怀,他大小举杯言道:“洛先生于我帐下多有奇策,此番大捷,为我大虞谋得欣、琅二州,有先生一份功劳,待到直取宇州,班师回朝之日,我必向陛下言说先生功劳,届时裂土封王,未尝不可。”

    那黑袍男人闻言,拱了拱手言道:“将军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相助,全当报答,至于裂土封王……在下不敢妄念,只愿此战之后,将军允我归乡,若是将军觉得在下此行还算有些许功劳,还请将军莫要与上言说,有在下这号人物,便是大恩大德了。”

    那将军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但此刻殿中还有诸多甲士谋士齐聚,他转眼开怀一笑,言道:“此事再议,再议。”

    说罢便再次与满座众人举杯畅饮,其间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直到夜深人静,众人散去,将军以手撑着木椅闭目沉神,似乎已入梦乡,大殿也在那时陷入静默。

    就这样沉沉过去了一刻钟的光景,殿门口一位甲士快步走如,单膝跪在地上,朝着将军言道:“洛鹤先生回来了。”

    上一刻还闭目沉眸的将军双眸豁然睁开,精光于眸中暴起,他坐起了身子,朝着那甲士点了点头。于是乎甲士缓缓退去,那位身着黑袍的男人去而复返。

    “洛鹤见过将军。”黑袍朝着将军言道。

    身着甲胄的男人赶忙快步走下高台,扶住黑袍的双手,言道:“先生免礼。”

    黑袍颔首,直入正题道:“将军宴至半晌,忽的闷闷不乐,不知是否与此时将在下召回有关。”

    男人也不虚与委蛇,直接言道:“先生方才讲,此行之后不求裂土封王,只求告老还乡,甚至还要我为你隐瞒身份,不知何故?”

    黑袍藏在兜帽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嘴里却言道:“将军既已将我召回,那心底想必早有答案,何必问我?”

    男人闻言一顿,看向黑袍的目光阴冷几分,于那时问道:“你觉得虞庭会卸磨杀驴?”

    黑袍一顿,随即摇了摇头:“如今大虞的陛下,是千载难逢的圣主,大虞立国以来七位君主四百年韬光养晦,于今日才有了这与大楚争锋的实力。陛下知人善用,能用人,亦能容人,更能压人,他足够自信,自然不会惧怕将军功高盖主,更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这一点,将军其实也很清楚,不是吗?”

    男人似乎听出了黑袍的弦外之音,他眸中的目光又冷冽的几分:“那先生何意?”

    黑袍似乎笑了笑,笑声有些沙哑,像极了年久失修的房门开关时发出的声音。

    “是将军何意。”他如此言道,黑袍下的双眸直直的看着男人,仿佛要将对方从里之外的看个透彻。

    男人的身子一颤,下意识的避开了对方过得目光,言道:“我素来以先生为知己,以为先生有何难言之隐,好心询问,先生既然不愿直言,那全当周某妄言,先生请回吧。”

    黑袍闻声,没有丝毫留念,朝着男人拱了拱手,随即转身便要迈步走出这大殿。

    男人沉眸看着黑袍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在对方的一只脚眼看着就要跨出殿门前,他终于忍不下去,朝着对方朗声言道:“先生留步。”

    黑袍的脚步停滞,转身又来到了男人身前,再次行礼,随后侧立一旁,也不言语,只是安静等待着男人发问。

    男人的面色依然有些迟疑,但于数息之后,终是一咬牙,再次看向对方言道:“先生知我所想?”

    “将军所想是天下人所想,不必知晓,便可知晓。”黑袍轻声应道。

    男人听到这话,终是不再迟疑,于那时言道:“我自十六岁入伍,一路披荆斩棘,南击鬼戎,北诛大齐,东境楚地,为大虞立有汗马功劳,大虞才有如今八州之地的广袤疆域。”

    “但那虞帝因循守旧,全凭一张祖制为依仗,多次驳回朝臣为我请功封王的进言,我岂能甘心!”

    黑袍拱手道:“将军,北境近年之祸大抵都是由封王而起,大虞不允裂土封王之法,是安邦之法,将军他日登临至尊,不也得以此法为制,方可保国祁长存。”

    男人听到这话,心头一跳,不曾想这黑袍竟然将他心中所想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一时间不知当何以为对。

    而黑袍却在那时缓缓抬起了头,看向男人,幽冷的目光中有寒意丛生,他低语道:“将军想要触及那个位置,何必畏首畏尾,天下英豪何人又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呢?”

    “在下当初投于将军帐下,便是看重将军这份不甘久居人下的野心。”

    男人的脸色阴沉,对于黑袍所言不置可否,但显然已是默认。

    “先生有办法?”男人沉声问道。

    “自然。”黑袍笑道。

    “将军可将欣、琅二州归于大楚,洪州归于大齐,阴州归于鬼戎,三国得利,必不会与将军为难,甚至还会出兵相援,届时再挥兵西境直取大虞国都,以将军之兵马,集合三国之力,大虞难有抗衡之力,大事可成。”

    “虽如此一来,只余四州之地,但也好过一座封城的侯爷之位,将军觉得如何呢?”

    男人的面色诡诞,阴晴不定,思虑良久又言道:“可我听闻大虞立国之处,有仙人敕令,言说大虞有千年国运,如今堪堪四百年过去,篡虞之举,有违天数,恐遭……”

    “千年国运确有其说。”黑牌低声打断了男人的话。

    男人的脸色难看,心头一颤。

    但还不待他从这般情绪中反应过来,却听那黑袍继续喃喃言道:“但我可以帮将军改了这国运,遮了这天机。”

    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黑袍,问道:“先生此言当真?”

    黑袍咧嘴一笑:“当然,但将军也得浮出些许微不足道的代价,如此一来,不仅可让将军实现夙愿,还可让将军的国祁永存。”

    ……

    国祁永存……

    周棠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阴龙,眸中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初那个人所言的国祁永存,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永存之法。

    但他却并不甘心,他大周还有复国之机,他沉眸看着那头阴龙,看着阴龙体内的那些阴魂,厉声道:“不过是些前朝余孽,朕乃大周天子!尔等岂敢放肆!”

    “我不关心你的周室与大虞有怎样的恩怨,但这阴龙之中的十万亡魂,与我有救命之恩。”

    “你篡虞而立之事,于我来说无关痛痒,但活杀十万皇族之事,你却难辞其咎!今日,你得给他们的一个公道。”

    “所谓天理昭昭,因果循环,你种恶因,今尝恶果,岂不名正言顺!”

    魏来这话说罢,丝毫不去压制那已经在暴走边缘的阴龙,于那时猛地一脚跺地,阴龙仰天长啸,十万饱受六百余年怨气折磨的阴魂猛然从阴龙体内飞出,朝着周棠的阴神涌去。

    周棠如今虽然偏居一隅,但毕竟也是阴神之躯,加上他不知在何处得来这庞大得几乎能比拟数座城池的庞大气运之力,在这太苍城中,他的实际战力恐怕足以比拟七境左右修士,但魏来却不知用何办法拘住了他的阴神之躯,任由他如何施展,都无法催动半点起运之力,只能任由那些阴魂不断在他的周身撕咬,吞噬他的阴神之躯,吸纳那些他小心累积起来的气运之力。

    周棠不断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却难以更改此刻他窘迫的现状。

    “我有大楚庇佑!”

    “你敢伤我!必受天地反噬!”

    他发出恶毒的诅咒,魏来的面色一寒:“善恶有报!周棠!该你还债的时候了!”

    他如此言罢,磅礴的力量被他注入阴龙体内,阴龙的身躯一震,将那些力量分散涌入大虞的十万阴魂之中,一时间他们撕咬吞噬周棠的速度再次快了几分。

    轰!

    眼看着周棠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穹顶之上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之音。

    天色骤暗,雷霆攒动。

    随着雷霆的铺开的还有层层叠叠的浩大气势,众人皆在那时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纷纷抬眸看向太庙外的天穹。

    只见穹顶之上乌云翻涌,在那雷霆之中一张巨大的人脸缓缓汇集成形。

    “吾乃管辖大楚徐州之地的昭月正神,芒渊。”

    “周室遗脉,受大楚气运庇护,尔等何人,敢伤大楚阴神!?”

    那声音如此言道,语若洪雷,震慑天地。

    太苍城中百姓纷纷脸色一变,驻足看着那道天地异象,不明所以。

    魏来同样也在那时看向那尊神祇,沉声道:“周室绵延六百年,唯牧鹤公主嫁于大楚,算得大楚宗室。大楚庇护牧鹤公主阴魂,理所应当。”

    “但我今日前来,为的是当年死于周棠之手的十万大虞阴魂,只诛祸首,还望上神明鉴。”

    那巨大的人脸闻言,不以为意,沉声言道:“大楚要庇护的是整个周室,尔等现在俯首,让我着去你们修为,再送入大楚王宫,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否则……”

    魏来打断了那神祇之言,在那时寒声说道:“但仅凭牧鹤公主一人,大楚就要挡下周室六百年业果,未免太过霸道了一些吧?”

    “霸道?大楚乃是东境仙宫钦点的北境共主,北境诸事大楚皆可管得。”

    “你是何人,敢妄议上朝之事?”

    那神祇再言道,同时漫天雷霆于那时奔涌就要朝着魏来所在的太庙轰来。

    当然,那些雷霆的目标并不是这周室太庙,而是太庙中的大虞冤魂。

    “外族冤魂,敢在我大楚境内作乱,当诛!”那神情于那时如此喝道。

    魏来的眸中戾气涌动,同时神光一闪,在那神祇周身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与这周棠体内的气运之力出于同源的气息。他顿时便猜到了其中就里,那把白狼吞月猛然一颤,刀光乍起。

    “大楚律法魏某早已熟读,太苍城可设立周室太庙不假,可却从无庇护之由。”

    “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从来就是带着天大业果之事,楚帝再昏庸也不敢接下这份业果,你区区昭月神祇,为一己私欲,置国于不义,置是非于不顾,今日我魏某便要撕下你那张丑恶嘴脸。”

    “再好生看看,这天地……”

    “可有道义!”

    “既如此,此事已了,诸位请回吧。”

    那位帝王见事态平息于那时低声言道。

    众人的眉头皱起,抬头看向男人,无论是孙大仁一行还是邢玉之流,在那时脸上都露出了愤慨之色。

    他们也大抵弄清了事情的始末,而男人身为帝王,却如此对待自己的有功之臣,哪怕是并不如何了解燕地历史的邢玉众人,都暗暗觉得不齿,心底更是破天荒的在这时选择站在了魏来这一边。

    魏来不语,只是沉默的看着眼前那把长槊,他缓缓的伸出手握住槊身,目光平静,却又隐隐有一丝冰冷。

    天狼槊在被魏来握紧的一刹那槊身一颤,血光崩现,下一刻便化作一道流光涌入魏来的掌心,在魏来的第四道神门中铭刻下一把长槊虚影。

    魏来似有所悟的低头沉吟了一会。

    “诸位还要留在此处?这里是周室太庙,自有大楚气运照拂,尔等既无我周室血脉,又无故国之情,还不速速离去!”那帝王再次出言催促道,语气不善。

    他的声音将魏来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魏来再次抬眸看向那男人。

    男人的心头一颤,莫名有些畏惧,但一想到自己身后的靠山,却又腰板挺直了几分,在那时言道:“怎么?你也看到了,是关山槊自己说的,我周室与他两不相欠,他既无心为周臣,又凭什么进我周室太庙?”

    “你这蛮子,难不成还想要对我太庙出手?”

    “我可要提醒你,名不正言不顺,毁我太庙,坏的是宁州气运,届时大楚追责下来,你宁州百姓恐难有善终!”

    “名不正?言不顺?”魏来的嘴角在那时上扬,眸中有冷冽笑意荡开。

    那时,他体内从进入这宗庙开始,便一直蠢蠢欲动却又被他死死压制的第二道神门中,忽的血光暴起,那头盘踞其中的阴龙猛然发出一声长啸,吼声震天,同时天地一暗,阴龙现身。

    它巨大的身躯在这狭小的太庙中来回翻腾,嘴里不住发出阵阵嘶吼,愤怒、不甘、憎恶等阴暗的情绪涤荡开来,将整个太庙笼罩其中。

    众人在那股气息下,都觉呼吸不畅,眉目间寒意丛生,心神都纷自有些动荡。

    也只有徐玥修为高深,加上所修行之功法与众不同,方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应付自如。但此刻她同样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肆掠的阴龙,她能感受到这阴龙的不凡,其真实战力恐怕已经无限接近一尊八门大圣,加上它浑身上下所溢出的暴戾之气,她不仅仅暗暗思虑,以魏来五境的修为是如何压制下这头阴龙,而不被其反噬的。

    众人当然是惊骇不已,但他们的惊骇比起此刻那位大周开国皇帝的阴魂心头的翻涌却是小巫见大巫,烛芒耀日辉。

    他的双眸睁得浑圆,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头阴龙,浑身气机翻涌,身子隐隐有些颤抖,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一般。

    “它……它是什么……”他伸出手指着肆掠的阴龙颤声问道。

    魏来朝前迈出一步,阴龙似有所感,身躯一震,落在魏来的背后,巨大的头颅前倾,来到了男人身前不过一寸处。

    它的眸中血光涌动,阴冷的鼻息吞吐,拍打在男人的脸上,男人的脸色瞬息煞白。

    “陛下不认识了吗?睁开眼仔细瞧瞧。”魏来言道。

    声音低沉,像是夜间山林中鬼魅的呢喃。

    男人的双眸睁得又大了几分,他直直的看着那阴龙,忽然瞥见,阴龙的身躯内有无数魂魄在嘶吼、在咆哮、在朝着他说着些什么。

    “周棠!你还我命来!”

    “大虞六百年气运葬于尔手!”

    “贼子!乱臣贼子!”

    “还我大虞朝气运!还我十万阴魂性命!”

    那一声声嘶吼宛如闷雷一般炸响在周棠的心头,让他心神动荡。

    同时一声哐当脆响荡开,一柄雪白的长刀被魏来抽出,他瞩目看向周棠,暴喝道:“周棠!你可识得此刀!”

    那长刀刀身雪白,耀眼的刀光映照如周棠的眸中,久远到已经被他近乎遗忘的记忆,再次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

    “将军是人杰,此番东进为大虞开疆拓土,楚虞相争,平分北境之势已成。”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一位身着黑袍的男人站起身子,朝着高台上的将军举起了酒杯如此言道。

    那将军生得剑眉星目,身材英武,闻听此言甚是开怀,他大小举杯言道:“洛先生于我帐下多有奇策,此番大捷,为我大虞谋得欣、琅二州,有先生一份功劳,待到直取宇州,班师回朝之日,我必向陛下言说先生功劳,届时裂土封王,未尝不可。”

    那黑袍男人闻言,拱了拱手言道:“将军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相助,全当报答,至于裂土封王……在下不敢妄念,只愿此战之后,将军允我归乡,若是将军觉得在下此行还算有些许功劳,还请将军莫要与上言说,有在下这号人

    物,便是大恩大德了。”

    那将军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但此刻殿中还有诸多甲士谋士齐聚,他转眼开怀一笑,言道:“此事再议,再议。”

    说罢便再次与满座众人举杯畅饮,其间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直到夜深人静,众人散去,将军以手撑着木椅闭目沉神,似乎已入梦乡,大殿也在那时陷入静默。

    就这样沉沉过去了一刻钟的光景,殿门口一位甲士快步走如,单膝跪在地上,朝着将军言道:“洛鹤先生回来了。”

    上一刻还闭目沉眸的将军双眸豁然睁开,精光于眸中暴起,他坐起了身子,朝着那甲士点了点头。于是乎甲士缓缓退去,那位身着黑袍的男人去而复返。

    “洛鹤见过将军。”黑袍朝着将军言道。

    身着甲胄的男人赶忙快步走下高台,扶住黑袍的双手,言道:“先生免礼。”

    黑袍颔首,直入正题道:“将军宴至半晌,忽的闷闷不乐,不知是否与此时将在下召回有关。”

    男人也不虚与委蛇,直接言道:“先生方才讲,此行之后不求裂土封王,只求告老还乡,甚至还要我为你隐瞒身份,不知何故?”

    黑袍藏在兜帽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嘴里却言道:“将军既已将我召回,那心底想必早有答案,何必问我?”

    男人闻言一顿,看向黑袍的目光阴冷几分,于那时问道:“你觉得虞庭会卸磨杀驴?”

    黑袍一顿,随即摇了摇头:“如今大虞的陛下,是千载难逢的圣主,大虞立国以来七位君主四百年韬光养晦,于今日才有了这与大楚争锋的实力。陛下知人善用,能用人,亦能容人,更能压人,他足够自信,自然不会惧怕将军功高盖主,更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这一点,将军其实也很清楚,不是吗?”

    男人似乎听出了黑袍的弦外之音,他眸中的目光又冷冽的几分:“那先生何意?”

    黑袍似乎笑了笑,笑声有些沙哑,像极了年久失修的房门开关时发出的声音。

    “是将军何意。”他如此言道,黑袍下的双眸直直的看着男人,仿佛要将对方从里之外的看个透彻。

    男人的身子一颤,下意识的避开了对方过得目光,言道:“我素来以先生为知己,以为先生有何难言之隐,好心询问,先生既然不愿直言,那全当周某妄言,先生请回吧。”

    黑袍闻声,没有丝毫留念,朝着男人拱了拱手,随即转身便要迈步走出这大殿。

    男人沉眸看着黑袍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在对方的一只脚眼看着就要跨出殿门前,他终于忍不下去,朝着对方朗声言道:“先生留步。”

    黑袍的脚步停滞,转身又来到了男人身前,再次行礼,随后侧立一旁,也不言语,只是安静等待着男人发问。

    男人的面色依然有些迟疑,但于数息之后,终是一咬牙,再次看向对方言道:“先生知我所想?”

    “将军所想是天下人所想,不必知晓,便可知晓。”黑袍轻声应道。

    男人听到这话,终是不再迟疑,于那时言道:“我自十六岁入伍,一路披荆斩棘,南击鬼戎,北诛大齐,东境楚地,为大虞立有汗马功劳,大虞才有如今八州之地的广袤疆域。”

    “但那虞帝因循守旧,全凭一张祖制为依仗,多次驳回朝臣为我请功封王的进言,我岂能甘心!”

    黑袍拱手道:“将军,北境近年之祸大抵都是由封王而起,大虞不允裂土封王之法,是安邦之法,将军他日登临至尊,不也得以此法为制,方可保国祁长存。”

    男人听到这话,心头一跳,不曾想这黑袍竟然将他心中所想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一时间不知当何以为对。

    而黑袍却在那时缓缓抬起了头,看向男人,幽冷的目光中有寒意丛生,他低语道:“将军想要触及那个位置,何必畏首畏尾,天下英豪何人又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呢?”

    “在下当初投于将军帐下,便是看重将军这份不甘久居人下的野心。”

    男人的脸色阴沉,对于黑袍所言不置可否,但显然已是默认。

    “先生有办法?”男人沉声问道。

    “自然。”黑袍笑道。

    “将军可将欣、琅二州归于大楚,洪州归于大齐,阴州归于鬼戎,三国得利,必不会与将军为难,甚至还会出兵相援,届时再挥兵西境直取大虞国都,以将军之兵马,集合三国之力,大虞难有抗衡之力,大事可成。”

    “虽如此一来,只余四州之地,但也好过一座封城的侯爷之位,将军觉得如何呢?”

    男人的面色诡诞,阴晴不定,思虑良久又言道:“可我听闻大虞立国之处,有仙人敕令,言说大虞有千年国运,如今堪堪四百年过去,篡虞之举,有违天数,恐遭……”

    “千年国运确有其说。”黑牌低声打断了男人的话。

    男人的脸色难看,心头一颤。

    但还不待他从这般情绪中反应过来,却听那黑袍继续喃喃言道:“但我可以帮将军改了这国运,遮了这天机。”

    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黑袍,问道:“先生此言当真?”

    黑袍咧嘴一笑:“当然,但将军也得浮出些许微不足道的代价,如此一来,不仅可让将军实现夙愿,还可让将军的国祁永存。”

    ……

    国祁永存……

    周棠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阴龙,眸中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初那个人所言的国祁永存,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永存之法。

    但他却并不甘心,他大周还有复国之机,他沉眸看着那头阴龙,看着阴龙体内的那些阴魂,厉声道:“不过是些前朝余孽,朕乃大周天子!尔等岂敢放肆!”

    “我不关心你的周室与大虞有怎样的恩怨,但这阴龙之中的十万亡魂,与我有救命之恩。”

    “你篡虞而立之事,于我来说无关痛痒,但活杀十万皇族之事,你却难辞其咎!今日,你得给他们的一个公道。”

    “所谓天理昭昭,因果循环,你种恶因,今尝恶果,岂不名正言顺!”

    魏来这话说罢,丝毫不去压制那已经在暴走边缘的阴龙,于那时猛地一脚跺地,阴龙仰天长啸,十万饱受六百余年怨气折磨的阴魂猛然从阴龙体内飞出,朝着周棠的阴神涌去。

    周棠如今虽然偏居一隅,但毕竟也是阴神之躯,加上他不知在何处得来这庞大得几乎能比拟数座城池的庞大气运之力,在这太苍城中,他的实际战力恐怕足以比拟七境左右修士,但魏来却不知用何办法拘住了他的阴神之躯,任由他如何施展,都无法催动半点起运之力,只能任由那些阴魂不断在他的周身撕咬,吞噬他的阴神之躯,吸纳那些他小心累积起来的气运之力。

    周棠不断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却难以更改此刻他窘迫的现状。

    “我有大楚庇佑!”

    “你敢伤我!必受天地反噬!”

    他发出恶毒的诅咒,魏来的面色一寒:“善恶有报!周棠!该你还债的时候了!”

    他如此言罢,磅礴的力量被他注入阴龙体内,阴龙的身躯一震,将那些力量分散涌入大虞的十万阴魂之中,一时间他们撕咬吞噬周棠的速度再次快了几分。

    轰!

    眼看着周棠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穹顶之上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之音。

    天色骤暗,雷霆攒动。

    随着雷霆的铺开的还有层层叠叠的浩大气势,众人皆在那时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纷纷抬眸看向太庙外的天穹。

    只见穹顶之上乌云翻涌,在那雷霆之中一张巨大的人脸缓缓汇集成形。

    “吾乃管辖大楚徐州之地的昭月正神,芒渊。”

    “周室遗脉,受大楚气运庇护,尔等何人,敢伤大楚阴神!?”

    那声音如此言道,语若洪雷,震慑天地。

    太苍城中百姓纷纷脸色一变,驻足看着那道天地异象,不明所以。

    魏来同样也在那时看向那尊神祇,沉声道:“周室绵延六百年,唯牧鹤公主嫁于大楚,算得大楚宗室。大楚庇护牧鹤公主阴魂,理所应当。”

    “但我今日前来,为的是当年死于周棠之手的十万大虞阴魂,只诛祸首,还望上神明鉴。”

    那巨大的人脸闻言,不以为意,沉声言道:“大楚要庇护的是整个周室,尔等现在俯首,让我着去你们修为,再送入大楚王宫,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否则……”

    魏来打断了那神祇之言,在那时寒声说道:“但仅凭牧鹤公主一人,大楚就要挡下周室六百年业果,未免太过霸道了一些吧?”

    “霸道?大楚乃是东境仙宫钦点的北境共主,北境诸事大楚皆可管得。”

    “你是何人,敢妄议上朝之事?”

    那神祇再言道,同时漫天雷霆于那时奔涌就要朝着魏来所在的太庙轰来。

    当然,那些雷霆的目标并不是这周室太庙,而是太庙中的大虞冤魂。

    “外族冤魂,敢在我大楚境内作乱,当诛!”那神情于那时如此喝道。

    魏来的眸中戾气涌动,同时神光一闪,在那神祇周身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与这周棠体内的气运之力出于同源的气息。他顿时便猜到了其中就里,那把白狼吞月猛然一颤,刀光乍起。

    “大楚律法魏某早已熟读,太苍城可设立周室太庙不假,可却从无庇护之由。”

    “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从来就是带着天大业果之事,楚帝再昏庸也不敢接下这份业果,你区区昭月神祇,为一己私欲,置国于不义,置是非于不顾,今日我魏某便要撕下你那张丑恶嘴脸。”

    “再好生看看,这天地间……”

    “可有道义存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圣境之下,我为峰

    (ps:昨天手一滑,复制粘贴了两遍……我真不是故意骗纵横币的!!!!你们要相信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魏来并非莽撞之辈。

    虽然在有些时候,他确实并不喜欢自己身上那层身为宁州魏王的重包袱。

    譬如若是如今他只身一人,他恐怕早就用蛮力掳走了徐玥,但正因为有宁州魏王的这重身份在,在做许多事情的时候,他免不了有些畏首畏尾,思前虑后。

    但今日行事,尤其是在面对这大楚神祇时,魏来看似莽撞,实则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十万阴魂的仇当然要报,关山槊的仇也自然要报。

    但魏来却不是那种,仇人在前,便一定要马上与之拼个你死我活的人。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虚与委蛇的叩拜那蛟蛇数年之久。

    魏来素来奉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道。

    但今日魏来却显现出了几分与往常不同的莽撞。

    他有着自己清楚的算计,自己所做之事并未违反大楚的律法,于情于理他都占有先机。而若是如此大楚还要对宁州用兵的话,他只能说大楚早已包藏祸心,那若这般,今日不东窗事发,他日对方也会寻到由头。

    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他今日此法行径,不单单是为了报仇那般简单。

    要知道周室覆灭已有百年,周棠身为大周开国皇帝,地位听上去崇高无比,但说到底也只是阴神。

    而阴神这样的东西与阳神不同,阴神一旦受封,便注定得受天地规则的限制,譬如当初那位燕庭祖帝,若不是江浣水封神动摇了燕庭根基,他也决计不可现身。说到底,阴神这东西在很大程度是难以干涉到阳间事物的。死人难管活人事,便是此理。

    可无论是这周棠,还是那燕庭祖帝,都吸纳了数量庞大的气运,这一点才是让魏来感到意外的东西。

    气运之力,是一处地界力量与潜力的体现,阴神受的是香火,气运虽然可以小部分的加持在阴神体内,但阴神却难以凝聚出气运,但偏偏,这二位燕地的先帝都拥有这样诡异的庞大气运,加上当年大虞朝的莫名衰败,这背后隐隐透露出的不寻常,让魏来决心一探究竟。

    想到这里,他的面目一沉,周身灵力奔涌,那些被那尊名为芒渊的神祇所激发出来的雷霆,尽数被他激发的灵力所震灭。

    “贼子!你敢与我大楚天威对抗!”穹顶之上的神祇见魏来不动声色间摧毁了自己激发的雷霆,心头不由一惊,嘴里却如此喝道,想要接着大楚的名义让对方心生退意。

    而与此同时,太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大群身着前朝周室甲胄的士卒快步朝着此间奔袭而来,为首之人是一位年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浑身气机凝实。

    “何人敢在这处搅扰我先祖安息!?”那男人看见魏来等人,又听方才穹顶之上阴神暴喝,大抵明白了是魏来等人作乱,当下便高声喝道。

    魏来回眸看了一眼,正在不断吞噬周棠气运的阴魂,心中暗暗估算一番,嘴里言道:“大仁、纪姑娘、流火,帮我拦下他们,记住不可伤他们性命,还有,那个阴神,给我留下半条命来,我有大用。”

    他说罢这话,身子一顿,便猛地朝着穹顶遁去,显然是准备与那位芒渊正神一决高下。

    ……

    孙大仁与纪欢喜闻言,自是没有太有犹豫,纷自催动起了周

    身的灵力,冷眸看向那些忽然杀来的甲士。

    流火却皱了皱眉头,心底暗道:区区凡人,怎敢驱使我这东境上神。

    但虽然心头如此作想,却眼看孙大仁与纪欢喜杀入人群,与那些甲士战做一团,她又念道:但这些凡人着实可恶,为一己私欲置十万余人性命不顾,本上神今日是替天行道,与这贼子无关。

    这样想着,一柄有灵炎缠绕的长剑猛然浮现在了她的手中,她的衣衫一摆,也随即杀了进去。

    邢玉与白明春皱起了眉头,有些茫然的看向徐玥,问道:“宫主,咱们要不要……”

    徐玥看了二人一眼,言道:“他们应该能够应付,咱们策应即可。”

    邢玉一愣,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声音也小了几分:“我的意思是……咱们要不要趁现在逃跑。”

    徐玥的心头一跳,面色猛然有些泛红,心头暗道:在这事情发生之时,自己思虑的只是帮与不帮,却从未想过趁机逃跑……

    这样的念头一起,邢玉与白明春递来的目光便顿时让徐玥少见的有些窘迫,也不知是真的如此想的,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失态,徐玥沉声言道:“那贼子心思狡诈,此刻看似与人对敌,但实际上一定留有后手,咱们此刻离去,若是惹恼了他,不定会让他做出什么事来,倒不如静观其变。”

    邢玉与白明春也不做多想,只觉徐玥所言有理,纷纷点头,不再多言。

    徐玥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但脸色却不免一红,赶忙低下头,不愿让二人看见自己的异状。

    ……

    另一边,魏来已经飞身来到了穹顶之上。

    他仰头看着天际那雷云堆叠成的巨大人脸,嘴角上扬,言道:“这幅虚张声势的皮囊,就不要有了吧,吓不住我的。”

    他这般说罢,一只手轻轻一拂,那巨大的人脸顿时散去,一只背身双翼人生鹰脸的生物便浮现在漫天雷霆之后。

    芒渊显然没有想到魏来举手投足间便将自己的神祇法相散去,一时间眸中警惕之色更甚。

    “你到底是何人?”他沉声问道。

    魏来掂量着手中的白狼吞月,面带笑意:“宁州魏王。”

    听闻这个名讳,芒渊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恬不知耻的宁州魏王!”

    “被我楚帝拒之门外后不夹着尾巴逃回你的蛮荒之地,还敢在我大楚惹是生非,当真是不知死活。”

    魏来却并不理会那人的嘲弄,身子一顿,手提长刀猛然朝着对方冲杀了过去。

    白狼吞月在那时一颤,被其高举,裹挟着浩大威能,轰响对方的面门。

    芒渊嘴上嘲弄,但心底却明白对方绝非善茬,见对方猛然攻来,不敢小觑,周身灵力一荡,万千雷霆牵动,背后双翼一颤护于胸前。

    铛!

    白狼吞月与那血肉之躯相撞,却偏偏发出一声金石之音。

    雷霆顺着刀身朝着魏来涌来,魏来心惊,赶忙提刀退去数丈,脸上的神色也在那时变得阴沉起来。

    “我念在你是一州之王,今日之事只要你留下那十万阴魂,我可将此事作罢,否则……”芒渊看着退避开去的魏来,寒声低语。

    可回应他的却是魏来再次杀来的身形,以及裹挟的力量又大出数倍的刀刃。

    芒渊皱起了眉头,对魏来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多少有些愤然,但却不

    得不在那时再次调集起周身的灵力,他背后的双翼一震,羽翼之下,无数锋利的羽毛爆射而出,宛如一把把飞剑破空而来。

    那些飞剑的速度极快,魏来虽然挥刀抵御,但衣衫依然免不了被那些羽毛割裂,道道血痕浮现周身。但他的攻势却并不停滞,提刀继续向前,转瞬便再次杀到了芒渊的跟前。

    芒渊的眸中有戾气奔涌,他本事顾念魏来身份不愿与之真的刀剑相向,但对方却不依不饶,芒渊心头的火气上来,也没了迟疑。

    “风云搅!”

    “山河恸!”

    “九霄神雷坠!”

    他如此爆喝道,背后风云猛然涌动,天地昏暗,万千雷霆轰然而至,直扑魏来面门。

    轰!

    一声闷响,魏来手中的长刀与那雷霆相撼。

    随即魏来的身躯一颤,身子暴退数丈,嘴里有鲜血溢出,周身的气息也在那时萎靡了几分。

    芒渊见状面露得色,冷笑道:“我乃大楚册封的昭月正神,尔等凡夫俗子,岂能与本尊抗衡?”

    芒渊说罢,又看向魏来,再次提出了方才那个提议:“尔等现在退去,只留下那十万阴魂的祸首,或许……”

    “哼。”他的话还未说完,站在不远处半空中低着头的少年忽的发出一声冷笑。

    “原来,不过如此。”

    少年的声音很轻,让芒渊不由得一愣,他顿了顿看向那少年,问道:“你说什么?”

    少年的头颅扬起,嘴角的笑容灿烂,他伸出手擦去自己嘴角的鲜血:“我说,你这昭月正神不过如此。”

    “嗯?”芒渊的眉头皱起,他不明白这家伙哪来的自信说出这样的话,方才那番对拼分明是他占尽了先机,可少年脸上那由衷的笑意,却又莫名让他心头不安。

    “大楚是天朝上过,一州之地的昭月正神,哪怕修为只有七境,凭着大楚的气运加持也可有匹敌甚至超出圣境的战力,但阁下却没有……”

    “为什么呢?”魏来嘴角的笑意更甚,看向芒渊的目光中寒意从生。

    “因为你不敢动用,或者说你根本不能动用,因为庇护周室阴神本就不是你分内之事,你在为一己之私,越权行事!”

    芒渊听到这话,脸色豁然难看了数分。

    但转瞬他又压下了心头的惊慌,冷笑道:“那又如何,我乃洪荒异种,阳神之躯,如今半步圣境,你区区五境修士,也敢与我叫嚣?”

    魏来摇了摇头,说道:“不入圣境,你如何是我对手?”

    “嗯?”芒渊不解其意,他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笑意,仿若听到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一般。

    “小辈在说什么狂妄之言……”

    但下一刻,魏来的周身灵力再次奔涌,他的背后佛魔之相涌现。

    而与以往不同的是,那尊佛像依然低眉,但怒目的魔相眼中却有火焰升腾,道道血光从魔相的眸中溢出萦绕在魏来的半身,以眉心为界,他的半身血光翻涌,血色的甲胄覆盖全身,半边长发猛然扬起,从发根处化为火色。

    他的一只手凭空伸出,那把血色的长槊猛然浮现。

    握着此物,他周身的气机再次向上攀涌,他沉眸看向对方,寒声言道。

    “自今日起。”

    “这圣境之下。”

    “我为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半身修罗

    如今的魏来体内已生有五道神门,这修为对于一个堪堪十七岁出头的少年来说,绝对算得上惊世骇俗。

    放在哪怕如天阙界这样的神宗之内,也可混得一个圣子之位。

    更何况魏来的五道神门,每一道中所铭刻的神纹都极为不凡,而最为强大与诡异的自然便是这一道神门。

    哪怕是在现在,魏来依然没有完全参透这第一道神门的奥义。

    但在关山槊燃烧自己的残魂为魏来补全这第一道神门的道基之后,魏来对于这神门的力量又多了一层了解。也就是在那时,魏来心生明悟,东西了这道法门。

    甚至在这道法门的催动之法于他脑海中显现时,法门的名讳也如福至心灵一般浮现在他的心头。

    半身修罗!

    ……

    芒渊显然未有料到魏来还有这等手段,而作为这道神通的第一个试金石,在魏来神通展开的刹那他的心头不免一凛,从这时的魏来周身感受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的双翼伸展,无数裹挟着雷霆的羽翼飞射而出。

    但之前对魏来杀伤力极大的那些羽毛,此刻落在魏来周身的血色甲胄上,根本难以洞开那些血色甲胄,在一阵阵铛铛的脆响后,羽毛被尽数折断,倒飞出去。

    而魏来却已在这时杀到了芒渊的跟前。

    血色长槊上凶狼之相浮现,轰杀向他的面门。

    他的心头惊骇,不敢大意,双翼一震退开数丈,同时心头默念法门,雷霆被他牵引轰杀向魏来,想要以此阻拦魏来的攻势。

    但之前对付魏来屡试不爽的杀招,此刻却失了效用,只是半息不到的光景,凶狼怒吼,雷霆尽散。

    凶狼裹挟着血光轰然杀到了他的面前。

    感受到那股磅礴杀机的芒渊面露骇然之色,他一咬牙,心头便有了决意,只见他手中光芒一闪,一柄雪白色的长剑浮现于他的手中,他握紧剑柄,长剑之上,金光萦绕,同时猛地挥出长剑。

    剑光爆开,凶狼一声哀嚎,收敛身姿,魏来的身形也随即浮

    现。

    芒渊又惊又怒,但握着那把神剑却心头稍安。

    此剑唤作天芒,乃是这徐州之地镇压气运的神器,作为徐州的昭月正神,此物由他保管,但依照着天地规则,若非事关徐州存亡的大事,否则他是无权动用这把神器的,毕竟一旦天芒神剑损毁亦或者落入他人之手,徐州气运便无处镇压,后患无穷。

    但此刻他感受到魏来的强大,不得已动用此物,此后虽然免不了受到责罚,但如今的情况却也由不得他再去多想。

    “那就是徐州镇压气运之物?不错……”魏来的声音却在那时响起,他如此言道,嘴角却再次上扬,声音忽的低沉了下来。

    “但,可惜。”

    “不够。”

    这话说罢,魏来手中的天狼槊忽的一颤,化作了六柄血色的长枪,悬于魏来的周身,这本是天狼槊这把神物自带的神通。

    但就在天狼槊分化的瞬间,如同福至心灵一般,魏来的心头一颤,体内第三道神门涌现,可有金色“宁”字的神门上六枚黑色石碑猛地涌出,纷自落入那六柄血色长枪之中,于是乎六柄长枪一颤,黑色的光芒与血色交融。

    魏来的那半边修罗真身猛然一震,朝着芒渊张开了五指,喝道:“大荒破灵槊!”

    六柄血色长枪猛然猛然爆射而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涌向芒渊。

    芒渊不敢大意,赶忙驱动起周身灵力,同时将那把神将横卧于胸前,激发出浩大神光,试图抵御这六柄长枪。

    轰!

    一声巨响在天地炸开。

    那浩大的神光不过抵御了大荒破灵槊三息不到的光景,便猛然爆开,而后六柄长枪继续向前。

    噗!噗!噗!

    ……

    只听六声脆响荡开,六柄长枪纷自插入了芒渊的四足以及双翼之中,这位徐州神祇的身子一颤,金色的鲜血爆开,身子更是如流星坠地一般朝着地面下落,最后重重的落在周室太庙前的地面上,长枪贯穿他的四肢双翼,将他的身形狠狠的钉在地面。

    还在与孙大仁等人搏杀的那些太苍城甲士见这般异状,纷纷面露骇然之色,身子也随即退开,仰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缓缓落在芒渊身前的少年。

    于他们看来,这位芒渊正神已然是神祇一般的人物,竟然就在这一刻钟出头的光景间被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所击败。

    他们难以想象那个少年到底有着怎样的修为,是七境还是大圣?

    他们当然想不明白,而正是因为这样的未知,方才让魏来对于他们来说显得更加可怖,一时间他们没有了再与之对战的心思,纷纷收起了刀刃,恐惧的退到了一边。

    魏来却是看也不去看他们一眼,他的一只脚伸出,毫不客气的踩在了芒渊的胸膛处。

    本就浑身气血翻涌的芒渊,顿时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他恶狠狠的看着魏来,寒声低语道:“我乃大楚的昭月正神,你敢……”

    “好了,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有什么意思呢?”魏来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的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同时那半身修罗的神通被魏来收敛,他低眸看向芒渊,眸中精光一闪,将芒渊看得真切。

    “这气运果然不是你大楚的气运。”魏来的脸上露出了然之色,他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这时太庙中的十万阴魂也已经将周棠体内的气运之力吞噬干净,这些阴魂没了往日那些狰狞可怖的模样,神情安详,浑身隐隐有金光闪烁,颇有几分宝相庄严的味道。

    而周棠此刻却是气息残薄,被阴龙衔着来到了魏来的跟前。

    魏来一笑,朝着周棠一指,便将周棠的阴魂摄入神门之中,同时朝着阴龙点了点头。

    阴龙会意过来,大嘴一张便将那芒渊体内不属于大楚的气运顿时吞入腹中。

    感受到自己的气运之力被剥离的芒渊脸色难看,正要再次喝骂,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震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还有一声魏来等人有些熟悉的声音。

    “徐玥姑娘!”

    “周玄来救你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剑不剑的,其实不重要

    周玄。

    其父周不鸣,大楚七大神将之一,手握三十万天贲军,于大楚之中威名赫赫。

    魏来来大楚之前做主了功课,关于大楚境内各方势力的情况也大抵有些了解,但他毕竟只是外人,而宁州境内与大楚的交集本就不多,加上早年的鏖战,让双方对彼此都鲜有好感。大楚视宁州为蛮夷,而宁州则视大楚为豺狼。

    魏来虽然听说过周不鸣的大名,对于其根底却并不知晓。

    这位大楚神将实则便是周室宗族之后,只是其中情况却极为复杂。

    周玄的到来大大出乎了魏来的预料,他听闻声音抬起头看向那处,却见战马疾驰而来,大群甲士尾随其后,一时间尘土飞扬。而为首的几人赫然都是魏来在这大楚的“老熟人”。

    周玄、李秀白还有……

    李澄凰!

    太苍城那群甲士的首领看见了周玄脸色一喜,赶忙上前朝着周玄拱了拱手,言道:“周云来拜见少主!”

    周玄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摆了摆手便翻身下马,直直的走到魏来的跟前,目光却越过魏来看向他身后的徐玥:“徐姑娘在下来救你了!”

    他垫着脚朝着徐玥言道,魏来翻了个白眼,踩在芒渊身上的脚又用力了几分。这位神祇吃痛之下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才将周玄的目光吸引了回来。

    周玄回过神来,看向魏来,脸上的笑意收敛,愤然道:“魏来!你好大的胆子,掳走徐玥姑娘,更是在这太苍城中作乱,毁我祖庙,伤我大楚正神!今日我便要……”

    魏来嘴角上扬,半身修罗的法相被他催动,周身顿时弥漫开凌冽的杀机,可怖的气势荡开,他的身子朝前一凑,血红的双目盯着周玄,问道:“周公子要做什么?”

    半身修罗的法相一出,魏来的半边脸上血光密布,模样可怖,周玄的心头一惊,赶忙退避数歩,已然是被吓破了胆。回过神来之后,脸色一红,暗觉丢人,却依然不敢去招惹魏来,只能囚禁似的的看向身后。

    李秀白与李澄凰于那时翻身下马,来到了魏来跟前,魏来收起了法相朝着二人拱了拱手,言道:“讲过李将军与长公主殿下。”

    李秀白的面色阴冷,沉声道:“魏王殿下可真是一个不安生的主,远在燕地时,便时常闹出事端。我还以为那是人以讹传讹,污蔑魏王,但如今几次相见,李某人才知这盛名之下无虚士,魏王当真是要搅得我大楚天翻地覆吗?”

    魏来的眉头一挑,他当然能感觉到李秀白话里的讥讽之意,但同样也能察觉到李秀白态度的转变。毕竟当初无论是在大雄殿还是在徐玥居住的山水斋中,李秀白的态度都极为强硬,而此刻的转变……

    魏来想到这处,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澄凰。

    李澄凰感受到了魏来的目光,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魏来苦笑,而这时李秀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太苍城是周将军祖辈的封地,这位芒渊是我大楚王庭册封的昭月正神,这一次,我想知道魏王殿下又有什

    么理由,能在这大楚的地界对我大楚的神祇动手。”

    魏来听到这话眉头微皱,倒不是因为李秀白的话里有何不妥,而是李秀白称这太苍城是周不鸣祖辈的封地……

    “公子,当年牧鹤公主自缢之后,为追忆牧鹤公主也为了安抚周氏亡魂,新帝登基之后,特意下令让那位分封在太苍城中,为牧鹤公主所出的皇子改李姓为周。”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借口,实际上是那位皇子仁德贤明,新帝惧他起事,方才下了这道政令,让其无法染指那大德之位。”

    纪欢喜在那时来到了魏来的身边,在他耳畔轻声言道。

    阵阵兰气随着纪欢喜的言语扑入魏来耳蜗,魏来有些不适,但表面上却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心头暗暗估量,那位新帝应当便是日后让整个北境陷入数十年战乱的瀚天大帝。

    他念及此处,压下了心底的思虑又看向李秀白言道:“将军能赶到这处,想来也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何须问我?”

    本意是要让魏来难堪的李秀白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一滞。

    他确实在来之前便已经大抵知晓了这太苍城中发生的一切,毕竟他作为神将,其官职理论上来说是要比昭月正神大上些许的,而自从奉命护送李澄凰寻到魏来一来,他便收到了大楚各处传来的情报,故而对于魏来的行踪极为清楚,今日到来之前也从探子口中知道了太苍城中发生的一切。

    李澄凰在侧,他不好再给魏来下绊子,便在那时眉目一沉看向被六柄长枪洞穿身躯的芒渊沉声道:“芒渊,你身为大楚神祇,不思护佑徐州百姓,却为了一己之私,召唤镇压气运神器,以为私用,此番种种足以剥去你的正神之位!”

    芒渊身为洪荒异种,也知道此刻李秀白虽是呵斥,实则是在寻办法为他脱身,而此刻的他早已被魏来吓破了胆,自然不敢多言,在那时赶忙言道:“是小神糊涂,利欲熏心!还请魏王与李将军赎罪!”

    李秀白闻言冷哼一声言道:“还不快滚!即日起我便会向陛下禀明一切,你准备好被贬为昭星吧!”

    李秀白说罢,不再去看那芒渊一眼,按理来说他与芒渊这处双簧唱了出来,可谓给足了魏来面子,按理来说魏来在这时也应当顺坡下驴,放了芒渊,毕竟无论怎么说,杀一位大楚神祇这背后会带来的祸患,远不是一个小小宁州能够承担的东西。

    但偏偏听了双方这番话的魏来却负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无半点理会李秀白的意思,而那六柄长枪此刻亦死死的插在芒渊的周身。

    李秀白皱起了眉头,未曾料想魏来如此不知进退,他看向魏来沉声言道:“魏王觉得不妥?”

    魏来笑道:“芒渊是你楚国的臣,楚国要治他何罪,是你楚国的家事,魏来怎能妄言。”

    李秀白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并非魏来这话说得有何问题,而是魏来表面说着赞同,可插入芒渊体内的长枪依然没有被其收回的意思。

    “可我观魏王似乎并赞同在下的处置。”李秀白低声说道

    ,横眉瞟了一眼那六柄长枪,心头却暗暗惊骇魏来的修为,竟然能将一位昭月正神如此轻易的遏制。

    “芒渊触犯了大楚的律法,按照大楚的律法处置当然没有问题,我为何要不赞同。”魏来依然装着糊涂。

    李秀白脸上的不悦之色愈发的浓重,他决定不再与魏来这般打哑谜下去,沉声问道:“那魏王为何还不放人?”

    魏来却言道:“他触犯了大楚的律法,大楚要罚他,可同时他也是蓄意谋害宁州的魏王,那宁州是不是也得罚他呢?”

    “那魏王准备如何罚他呢?”李秀白神色不善的问道,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大仁,给李神将普及一下宁州的律法。”魏来朝着孙大仁言道。

    孙大仁闻言一愣,脸上的神色一滞,显然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着实太有难度了一些,他左看右看,张开嘴却又闭了上来。

    好在一旁的纪欢喜心思玲珑,听到魏来这话,又见孙大仁面有难色,当下便领会了过来,她上前一步言道:“依照着宁州的律法,伤人者若诚心悔过,又得到被伤者的谅解的话,可自裁一指,以示惩戒。”

    “这么说,魏王想要芒渊断指?”李秀白听到这话,寒声问道。

    魏来顿时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向李秀白言道:“将军何出此言?”

    “天下人尽皆知,我魏来素来仁德,最见不得血污,芒渊上神又如此诚心悔过,魏来如何忍心呢?”魏来颇为委屈的言道。

    李秀白看了一眼被六柄长枪刺穿,浑身浴血的芒渊,脸颊上的肌肉抽搐,却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怒火再言道:“那以魏王的意思是……”

    “这样吧,断指着实伤了和气,我观上神这把长剑造型独特,不若以剑代指,算作赔礼。”魏来眯眼笑道,那模样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李秀白面色阴寒,再言道:“魏王此剑乃是我徐州镇压……”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魏来打断:“我知道这剑只是寻常物,将军不用去担心魏某会觉得不快。”

    “其实在魏某心中,剑不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芒渊上神这份不打不相识的情谊。”

    魏来一脸诚恳的由衷说道。

    李秀白咬着牙狠狠的盯着神情诚恳,一幅人畜无害模样的魏来,费了好些心力方才压下此刻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思。

    那天芒是徐州镇压气运之物,虽然大楚王庭之中这等闲置的神器还有几把盈余,但就这样被魏来夺取,他终究不忍,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位神将可以做主的。

    念及此处,李秀白不由得转头看向李澄凰,希望这位长公主殿下可以出言收回此物。

    而感受到李秀白目光的李澄凰眉梢一挑,上前轻松言道:“好啊,就依你之言。”

    李秀白当下一愣,他看着李澄凰那注视魏来的眸中闪闪放亮的光芒,额头上冷汗直冒,最后只能扶额,在心底长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性,神性

    “天芒剑,出自大楚建国之初,曾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的神将赵羽之手,此剑跟随赵羽一路过关斩将,渐生灵性,随后赵羽寿尽,此剑便作为信物,被供奉于大楚百将台中。”

    “剑灵渐渐通神,最后竟有了镇压气运之功效。也就是在这大楚,于北境其余王朝再难寻到这样的神物。”

    坐在太苍城的客栈中,徐玥看着魏来手中的那把神剑,沉声盈盈言道。

    魏来闻言抬头看向徐玥,眉头一挑说道:“我以为你清心寡欲一心只向大道,想不到连这些事说起来也是如数家珍。”

    徐玥微微皱眉,隐隐听出了魏来语气中的调侃之意,她沉声道:“斩尘宫修的是天道,天道浩淼,包纳万象,欲求天道自然得洞悉世事。”

    魏来觉得徐玥此话与之前所言种种不免有些矛盾,他摇了摇头,言道:“世事?”

    “父母之恩,手足之情,男女之爱,可算世事?”

    徐玥何等聪明当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魏来此言何意,她脸色平静道:“自然算是。”

    魏来闻言收起天芒剑正要说些什么,但徐玥却根本不给他多言的机会,在那时继续言道:“但世事太多,没有人可以有机会一一体验,看过读过便可。”

    魏来吃了暗亏,耸了耸肩膀不去多言,又独自拿出天芒剑擦拭起来,他的双眼放光,模样像极了得了意外之财的土财主。

    “此物是徐州镇压气运之物,你宁州处境艰难,需要此物我大抵理解,但你可有想过,徐州百姓失了此物,日后……”徐玥见状,沉吟一会之后又言道。

    魏来抬头看向徐玥,目光平静:“姑娘度过很多书,那可曾看过《大荒古纪》?”

    《大荒古纪》是一本近似传说的史书,讲述的是大荒初立时,人与妖相争,求得天地正主之位的事情。

    作为胜利者的人类书写下的故事中,妖族大都是模样丑陋,嗜血如命的恶魔,但整个过程人族所付出的代价与妖族死伤的族人都是不计其数。

    “自是看过。”徐玥点了点头,却有些疑惑魏来为何会在这时,提及道这本古籍。

    “人与妖相争,拼的是命数,赢的一方获有大气运,人族从此兴盛,而妖族如今要么销声匿迹隐于山林,要么就成为人族神祇,受各方朝廷管辖,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也只是人族奴仆。”

    “姑娘既然修行天道,就应该知道两族也好,两国也罢,争的也都是命数,我宁州要过得好一点,别处就得过得差一点。魏来是宁州的魏王,装下一个宁州已是力有不逮,哪里管得了他处?”魏来如此应道。

    徐玥的眉头皱起:“古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魏王此番损人利己之作为,未免有失妥当。反倒以大族相争之言,为自己粉饰,着实令徐玥有些失望。”

    魏来对于徐玥这话,并不感到半点意外,反倒说道:“姑娘也让我很失望。”

    徐玥只当魏来不愿在这口舌之利上服软,并不将魏来此言放在心上,她本无意在与魏

    来言说下去,却听魏来再言道:“我本以为姑娘出身名门,斩尘宫的前任宫主孟悬壶也是北境有名的仙师,却不想也只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欺世盗名之徒。”

    徐玥的性子淡漠,对于外物素来无求,但对自己的师父却极为敬重,在她的记忆里,她本是被人遗弃的孤儿,若非师父将她带回,她早就成了路边的饿死骨,岂有今日?

    听闻魏来此言,她顿时心头升起些许少有的怒意,沉声道:“魏王,我敬你是一州之主,但如此妄言,未免有失妥当?”

    “是吗?”魏来却脸色如常:“姑娘长说斩尘宫修的是天道。”

    “但请问姑娘何为天道?”

    徐玥不语,只是冷眼看着魏来,她知道此人油嘴滑舌,一张嘴更是口若悬河,极善那颠倒黑白之事,故而不愿再与之多言。

    但魏来似乎早已料到了徐玥的反应他继续说道:“天道者,无情也。”

    “有道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只凭自己本事各自搏杀,虫食草木,走兽食从,亦互食之。生死也好,兴衰也罢,都是天道之下允许之事。所谓天道,以魏来看来,便是无为。”

    “姑娘口口声声将天道二字挂在嘴边,但却对徐州百姓心生怜悯,这可与所为的天道却是背道而驰,难道这还不能算作是欺世盗名吗?”

    徐玥的脸色一变,却是被魏来问住,当下一愣,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低语道:“天道是神性,我天道未成,保有人性,有何不可……”

    “人既为人,那为何要消除人性,去求神性?岂非舍本逐末?”魏来却在那时追问道。

    徐玥又是一愣,而这一次,她的愣神比之前来得更久,也更为深沉,一时间低着头沉默不语。

    魏来却又言道:“放心吧,大楚这样的神器还有富余,徐州的气运不会流逝,徐州的百姓会继续过他们的安生日子。否则你以为他李秀白会如此轻易的把此物让于我?”

    徐玥闻言回过了神来,有些诧异的看向魏来:“那你为何……”

    “为何不早与你说明吗?”魏来笑着问道。

    徐玥被魏来戳穿了心思,倒也并不奇怪。只是沉眸盯着魏来,似乎在等待魏来的答案。

    魏来笑着朝着徐玥拱了拱手,言道:“只是想要和姑娘讲讲这个道理,故而不得不气气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徐玥被魏来这般跳脱的思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也就不可避免的无话可说。

    “我得让姑娘意识到你所追求的大道本就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不然我为何要让姑娘这一路跟着我呢?”魏来却继续言道。

    徐玥在这时终于回过了神来,她摇了摇头,说道:“魏王为我如此煞费苦心,徐玥受宠若惊,但我向道之心已决,魏王也就不必多言了。”

    “若是这人真的可以摒除所有人性以成天道的话,那也应当是心存大道,真正参悟了这世间一切之人。可姑娘觉得你是吗?”魏来

    却仿若未有听到徐玥之言一般,继续追问道。

    徐玥有些不喜,但还是应道:“徐玥愚钝,自然没有抵达师尊那般境界,还会因为自己喜恶在某些时候对某些人生出恻隐之心,这一点徐玥并不能否认,但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姑娘就可用斩尘剑斩断那些恻隐之心?”魏来问道。

    “嗯?”徐玥的脸色一变,还未说话,魏来的声音又接着响起。

    “斩尘宫的斩尘之法,姑娘比我了解,那是以外力斩断尘念,让人成为天道的容器,而绝非姑娘说的那般,心有所悟而成大道。两者看似相同,实则却又云泥之别,姑娘就从没想过,你师尊跟你们讲的大道与你们修行的所谓大道,实际上是背道而驰的东西吗?”

    徐玥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这时,她的心神却确实有了几分动摇。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房门处却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魏来暗暗翻了个白眼,心底暗骂这么关键的时刻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又寻了过来。

    他有些无奈,却见徐玥已经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了神来,他叹了口气,在那时迈步推开了房门,朝着房中看去,却见房门外站着一道笑盈盈的靓丽身影。

    魏来一愣,赶忙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李澄凰摆了摆手,示意魏来不必多礼,然后便垫着脚朝着房内看去。

    “公主看什么呢?”魏来问道。

    “那撒,那个斩尘宫新任的宫主,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李澄凰笑着问道,身子却还是一个劲的抬头看去,脸上写满了好奇。

    她之前在与魏来探讨大日净世炎的事情时,听魏来说起过此事,故而也知道些许关于徐玥的事情,只是不曾想,那个徐玥竟然身份如此高贵。

    “嗯。”魏来点了点头,如此应道。

    李澄凰又问道:“你们住一起了?”

    “嗯。”魏来又点了点头。

    “会不会太快了点。”李澄凰小声嘀咕道。

    “长公主说什么?”魏来并未听清对方的话,不由得出言问道。

    李澄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似乎是为了掩饰些什么赶忙摇了摇头,随即也不管魏来再做何想,伸出手一把拉住了魏来,将他拖出了房门。

    魏来被李澄凰这样的行径吓了一跳,但李澄凰却在这时,身子一跃落在屋中,二人的位置在那一瞬间发生了调换。

    “公主何意?”魏来问道。

    李澄凰嫣然一笑,言道:“这客栈给我开的厢房我住不惯,我要住这间,你就去我的厢房住吧。”

    “可……徐玥……”魏来迟疑道。

    但话未说完,李澄凰的声音变再次响起:“那件厢房太小,挤不下两个人,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徐玥姑娘我会照顾好的。”

    说罢也不给魏来半点回应的时间,哐当一声便关上了房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在下赵天偃

    “不亏是我东境选中的皇族,替仙宫牧天下的人杰。”

    “这位长公主还算是知晓我心意。”

    一直潜伏在魏来房门外的流火,亲眼目睹了李澄凰把魏来从房门中赶出来,随后魏来独自一人去往另一处厢房的过程。

    于心头暗暗赞叹道,依照着之前与魏来的约定——她对魏来刺杀只能是在魏来独处之时,但这几日魏来都与那个叫徐玥的家伙形影不离,她根本没有半点出手的机会。

    而今日,李澄凰的做法的却给了她机会,对于已经蹲守几日而毫无所获的流火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抖擞精神,一路跟着魏来,见对方走入了厢房后,心头微定,同时也暗暗思虑起了此番行动的流程。

    之前的几次失败,其一是在于魏来的修为着实强悍,而她跌落上神之境,本身之力百不存一,只有相当于凡人修士七境左右的战力,而魏来所表现出来的力量明显已经超出了七境的范畴,想要正面对抗魏来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这大抵是流火总结出来的前几次失败的主要原因,不过也正因为实力不济,所以流火选择暗杀,她手中的那把流火神剑,是仙宫宝库中的神物,内含上神之力,只要她能用此剑刺入魏来的要害,再催动上神之力,流火有信心将魏来抹杀,为东境铲除这个祸害!

    流火想到这里,见魏来已经走入了房门有个约莫一刻钟的光景,她一咬牙,身形一闪,便缓缓朝着厢房中靠近。

    为了尽可能避开魏来的感知,她催动法门隐没身形,直接穿过了厢房的木墙。

    此刻魏来正背对着她坐在木桌前看着什么东西,流火的眼前一亮,暗道一声:好机会。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握着长剑的手微微用力,脚步正要迈开。

    “第八次了。”可就在这时,魏来的声音却忽的响起。

    流火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懊恼之色,将手中的长剑收回,恶狠狠的站在原地看着魏来。

    她很清楚以魏来的实力,一旦发现了她的所在,便决计没有让她得手的可能。

    一定是刚刚的呼吸声太大了些许,气息波动被这贼子察觉,都是没有仙宫宝库的原因,要是她能链接到仙宫宝库,那就可以铜罐仙宫宝库调节自己的呼吸,甚至完全隐没自己的气机。

    流火在心底暗暗总结着这次刺杀失败的原因,可魏来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过来坐吧。”

    流火心道:我堂堂东境上神凭什么听你一个凡人指挥。

    这样的念头一起,可魏来又言道:“你这刺杀的本事一次强过一次,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发问,不然怕是等不到弄清你根底那天,就得被你杀了。”

    流火一愣,心头却是一喜,暗道:自己想的方向果然没错,这小贼已经时日无多,那就依他的意思,让他好好想想吧。毕竟我东境上神身份高贵,没有他坐着,我站着的理由!

    这样想着流火也不再迟疑,迈步便走到了魏来身侧的木桌旁,坐了下来。

    她本意是要节约时间,好好再总结一番这一次的刺杀有什么做得不够妥当的地方,但方才落座便看见魏来正在不断激发着灵力,朝着桌上一枚成人头颅大小的血色晶体涌入。

    她心底疑惑,下意识的看向那枚血色晶体,待到看清它的模样,同时感受到从那血色晶体之中传来的奇怪气息后,流火的身子一颤,眸中顿时露出了骇然之色。

    “这……这是,劫灵的内核神源!”

    听闻这话的魏来眉头一挑,转眸看向流火,言道:“你认识这东西?”

    此物正是当初魏来在大孽渊中得来的内核神源,它被他一直封存在冥境黑水之中,而今日魏来的武阳神门中的佛魔之相有所精进,故而便起了心思,想要看看这佛魔之相所激发的灵力能否洞察这劫灵的内里。

    但一番查看下来,依然一无所获,加上他见识过劫灵之力的诡诞,不敢太过冒进,否则被劫灵之力反噬,到时候岂不得不偿失?

    可这时听闻流火的惊呼,魏来忽的心头一动,思来想去,这世上对于这劫灵能有如此了解的似乎只有那位天阙界的神秘少女桔宁,而桔宁来自东境。

    就如福至心灵一般,魏来在那时问出了自己的第八个问题:“你是东境的人?”

    流火一愣,也回过了神来,知道自己暴露了些东西,但身为东境上神的骄傲,让她无法在这样的贼子面前说出谎话,故而面色一沉,闷闷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魏来微微一愣,心头却不免有些嘀咕,他虽然接触过桔宁这般来自东境之人,也有洛鹤那位与东境似乎有

    着千丝万缕联系之人被镇压在宁州,但除此之外,魏来对于东境的了解并不见得比旁人多出多少,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情,值得东境派出人手前来刺杀自己呢?

    想到这里魏来不免有些疑惑,但仔细一想这其中又疑窦丛生,东境的强大自然是凡人难以比拟的,若是东境真的想要杀了自己那又何苦派出流火这般修为之人,哪怕只是一位八门大圣也远非他能抗衡的东西。为何会派出流火这样蹩脚的家伙来对他动手呢?

    魏来满心糊涂,看向流火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了起来。他正想着继续发问,可自知失言的流火却赶忙站起身子:“今天的问题问完了!”

    说罢也不给魏来任何反应的机会转身便快步离开了房门。

    魏来摇头苦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他索性伸手收起劫灵的内核神源,准备起身去到床榻上睡下。

    咚。

    咚。

    咚。

    可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却忽的传来。

    魏来面露苦笑,暗道今日当真是不安生,但脚步还是迈了过去,打开了房门。

    却见屋外,一位红衣女子正俏生生的站在那处。

    “纪姑娘。”魏来一愣,对于对方的到来有些意外。

    纪欢喜盈盈的朝着魏来施礼,然后轻声言道:“公子,妾身可以进去吗?”

    魏来笑道:“姑娘何须客气。”

    说着便侧开身子,引纪欢喜入了房门。

    而后纪欢喜低眉坐在木桌旁,沉着眉头不曾言语,魏来看出了她的古怪,给她斟满一杯茶水,递到了纪欢喜的跟前,这才问道:“姑娘这么晚了来寻我所谓何事?”

    纪欢喜闻言却依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与魏来回应,而是端着茶杯静默了一会,这才低着头,喃喃言道:“公子曾经说过,你在从泰临城中逃回宁州的过程中,曾遇见过娘……金芸儿,她施展法门更改了因果,让你将她当做了我……”

    “公子是如何看破那道法门的,或者说,如果遭受了那样的法门,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纪欢喜的问题让魏来一愣,他细细的想了一会,又才言道:“说不上来,其实当你身中那样的法门时,你本身是很难去察觉的,因为你的记忆被完美的衔结到了另一处,而人是很难去怀疑自己的。我也一样,在最开始,我甚至从未去想过自己被人施展了法门,是卫流芳卫前辈出手,将我从险境中救出。但饶是如此,我也不曾去怀疑当时金芸儿的身份,只是金芸儿为了从我身上套取某些秘密,再次催动那法门,或许是我曾经也被人更改过因果,亦或者是斩尘之法曾在我身上施展过的缘故,两股因果碰撞反倒出了纰漏,这才让我恢复了些许记忆。”

    魏来这样说着,但却并未把那个神秘男人出现的事情道出,同时也隐没了一些细节,倒不是说不信任纪欢喜,只是魏来隐隐觉察到特别是关于青冥学宫的那段模糊的记忆牵扯甚大,魏来不愿连累更多人,故而选择隐藏。

    而闻说这话的纪欢喜不免有些失望,她低下了头,语气有些落寞的自语道:“这样啊……”

    魏来当然看出了纪欢喜的古怪,他关切问道:“纪姑娘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是也有这方面的困扰吗?金芸儿难不成也向姑娘施展了这样的法门?姑娘不若把自己觉得有问题的记忆与在下言说,在下也可帮你分析一二……”

    纪欢喜心头苦笑,她今日不知为何心有所感,那困扰的幻境渐渐明晰,而自己跪拜祈求娘娘的画面对她的心神冲击极大,她不免暗暗怀疑到底是否是自己出了问题。

    但也可能这些都是魏来暗中给她下的法门,她思来想去心头没有定数,故而才来寻到魏来,可在魏来这里也得不到答案,她自是不可能将自己心中疑虑完全对魏来言说,毕竟她如今也不知道魏来到底值不值得被她信任。

    想到这里纪欢喜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起身告辞离去。

    魏来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纪欢喜,言道:“纪姑娘!等等!”

    纪欢喜一愣,回头疑惑的看着魏来。

    魏来站起身子,周身灵力涌动,纪欢喜见状心头一凛暗以为魏来要对她出手,赶忙运集起周身灵力想要抵御,可就在这时,魏来的眉心忽的亮起一道火焰印记,纪欢喜看清此物顿时眼珠子瞪得浑圆。

    “那是……大炎焚天印。”纪欢喜喃喃言道,然后她几乎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颈项处,那枚一直被她随身携带的项链不知何时已然不知所踪。

    她所修行的法门唤作大炎焚天咒,此法相传起于东境,是世间

    罕有无上法门之一,威能巨大不假,但凡人想要施展此法,要求却极为苛刻,除了自身有着对火焰极强的亲和力外,还需要一枚神物,便是这大炎焚天印。

    否则以凡人之躯施展此法会对自己的身躯带来极大的损害,而大炎焚天印却可以很好的让修行此法者避开损害,同时相传此物是用上古神兽凤凰的心血铸成,有起死回生之效,这东西对于纪欢喜来说是最重要的至宝,她从未对旁人提及过,可又为何会出现在魏来身上。

    而这时,魏来周身的气机还在不断的涤荡,在数息之后抵达顶点,然后之间他一声冷哼,那枚眉心上的火焰印记猛然从他眉心脱落,化作一枚带着金属质感的火焰状饰物。

    “当初宁霄城遭受人尸之祸,魏来险些身死,是姑娘用此物救了在下性命。”

    “魏来知道此物珍贵,一直想要还给姑娘,但此物入体后与我气机连成一片,难以剔除,直到近些日子我修为精进,方才将之逼出,此刻归还姑娘,再谢姑娘救命之恩。”

    “姑娘今日来寻我问起因果之事,我估摸着姑娘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与我言说。但姑娘记住,在魏来心中,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只要姑娘想通了,随时可来找我。”魏来这样说着,便伸出手将那枚大炎焚天印朝着纪欢喜递了出来。

    纪欢喜有些木楞的接过此物,微微感应,那其中的凤凰神血已然耗尽,显然若是魏来没有说谎的话,那当初她真的用这东西救过魏来的性命,毕竟这凤凰神血的催动法门只有她与娘娘知道,娘娘断不可能救下魏来,那能这么做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各种思绪在那时一股脑的在纪欢喜的脑海中翻涌,魏来见她忽然没了动静,暗暗奇怪,便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此物还是损毁了?刻有补救之法,活着能有何替代物……”

    听到这话的纪欢喜抬头看向魏来,却见魏来眸中的关切之意由衷,不似作假,她的思绪更加的混乱,终是不愿意再在这处待下去了。

    “没……没关系,我有些乏了,公子也早些睡吧。”

    说罢这话,纪欢喜也不再给魏来半点反应的机会,一如之前的流火一样,逃一般的离开了房门。

    ……

    接下来的几日的光景,日子便安生的很多。

    也不知是李澄凰与徐玥同住的原因,还是那日在周室太庙的所作所为,让邢玉与白明春二人对于魏来的敌意消减了不少,几日的赶路下来二人反倒没有如之前一般处处与魏来针锋相对。

    唯一让魏来不满的是,李澄凰不知真的是与徐玥一见如故了还是有别的企图,一路上拉着徐玥甚是亲昵,弄得魏来想要与徐玥说些什么都没有半点独处的机会。而周玄大抵也是见过了魏来手下那芒渊的惨状,虽然看向魏来的目光时不时又愤懑之色闪过,但也不敢造次。

    一路相安无事,穿过了大凉关,抵达了无涯学院所在的雍州。

    这一入雍州,风土人情相比于徐州便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大楚坐拥十三州之地,各州大抵尚武,唯独这雍州人读书致仕之风盛行,随处可见身着儒衫的读书人,上至八十老叟,下至十岁幼 童。街道两侧的茶楼中也不乏有人在谈论书中的圣贤之道,甚至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这般场景看得魏来也不免啧啧称奇,就连街道两旁看似寻常的酒楼饭庄也大都挂得有猜灯谜、对绝对以免酒钱饭钱的招牌。这治学之风之盛,简直算得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要是阿爹亦或者吕观山来到了这处,见到了这番场景,大抵会喜笑颜开,再叹上一声吾道不孤。

    魏来想到这里,不免心头一暗,双拳握紧,暗暗想着一定要寻到吕砚儿,搞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从中作梗。

    “敢问诸位可是长公主殿下一行。”可就在魏来四处走动,寻找着今日下榻之所时,一个声音忽的从他们背后传来。

    众人纷纷驻足在那时回头看去,却见身后有一群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站在那处,且都身着儒衫胸口纹有黑鸦图样,那是无涯学院特有的纹饰。

    而为首之人年纪看上去二十不到,却浑身气机凝练,模样俊俏,只是一眼,便让人暗觉不凡。

    这样的人物当然会惹人驻足,不由得多看几眼。

    这本是正常的事情,但魏来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却是脸色一变,双目瞪得浑圆。

    而那人却似乎并未察觉,见众人转身,又盈盈一拜,嘴里言道:“在下无涯学院赵天偃。”

    “奉师命,在此地恭候长公主良久。”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知道对吗?

    周玄这几日过得很是憋屈。

    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一直与旁人出双入对,这样憋屈的体验可是周玄从未有过的。

    不仅如此,李秀白还反复提醒周玄,不能去招惹魏来。

    本以为找到了李秀白便找到了救星,可以好生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的周玄可谓大失所望。

    不过他相信很快这样的事情就会有所改变。

    他父亲周不鸣早年曾在无涯学院求学,虽然最后弃笔从戎,走了杀伐的兵家之道。但他在无涯学院求学时曾帮助过一位同门学子,转眼四十年过去,那位同门学子如今已是步入圣境的红袍公卿,有对方的庇护,无论魏来有天大的本事,想来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这也是为什么以他周玄那跳脱的性子,却也能忍气吞声这么多日的原因。

    而眼前这位俊俏少年便是他父亲那位故友如今最得意的弟子。

    在认清自己的处境之后,周玄便暗地里托人给那位自己父亲的故友递去了一份书信,在信中言道自己与长公主以及归元宫的新任宫主徐玥被歹人劫持,让无涯学院派人前来营救,这才有了今日他们方才走入雍州地界,无涯学院的人却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的境况。

    而且依照着对方回信中的计划,赵天偃会带着一枚大圣印前来,先礼后兵,若是能带走他们自然是好,若是不行,那便动用大圣印击溃魏来。

    想到这些,周玄脸上的笑意弥漫,仿佛看到魏来跪到在自己面前,而徐玥对她刮目相看的美妙场景。

    念及此处他挺了挺自己的胸膛,伸手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就要以救世主的姿态迈步而出。

    “赵天偃!”可就在这时,一声粗犷至极的嗓音从他身旁响起。

    那声音极大让准备迈步而出的周玄脖子一缩,下意识的又停下了脚步,而这时,孙大仁却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群儒生之中为首少年的双肩,神情激动的言道。

    赵天偃也是一愣,这时方才看清来者的模样。

    比起在乌盘城中时,孙大仁的身子壮硕黝黑了许多,眉宇间也多出了几分狠厉之色,乍一看之下,赵天偃并未将对方认出,好一会之后,他反应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大仁!”

    “你怎么来雍州了!”

    赵天偃这般言道,双手也在那时伸出抓住了孙大仁的肩膀,脸上的笑意漫开。

    “我和阿来一起来的啊!”孙大仁言道。

    二人之前虽然在乌盘城中的交集并不算多,但他乡遇故知的际遇总是能让人忘却以往那些并不起眼的不愉快。

    “阿来。”赵天偃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侧头看向一旁,目光落在了魏来身上。

    “你的病好了?”赵天偃于那时出言问道,神色同样惊喜,他从魏来的模样中看不到以前那份呆傻,反倒多出了几分灵气。

    “嗯。”

    魏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好啊!”赵天偃笑道,伸出手拉住了魏来,眼眶竟然莫名的有些泛红。

    魏来虽然也有些欣喜能在这处遇见赵天偃,但对方这般模样却是魏来未曾料想的,他不免一愣,暗暗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与赵天偃的交集到了如此之深的地步。

    “先生一直觉得亏欠魏兄,如今魏兄恢复如常,想来先生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赵天偃仰头看向天际,喃喃言道,神情悲悯,不似假装。

    魏来的心头愈发的古怪,暗道你和吕观山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熟悉的?

    他虽然心头如此作想,但毕竟此地人多眼杂,也不好将这样的心思表露得太过明显,故而也只能沉默以对。

    而这时赵天偃似乎也从那样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朝着二人歉意的笑了笑:“触景生情,触景生情,让二位见笑了。”

    “走!我们早已在这长天城订好了客栈,咱们先去那里歇息一阵,明日我便带诸位启程去往无涯学院。”

    赵天偃说罢这话,拉着魏来与孙大仁的手便要朝着不远处走去。

    李秀白微微皱眉,对于这位无涯学院的高徒无视他与李澄凰的行径颇为不满,几乎就要发难,却见李澄凰对此犹若未觉一般,反倒目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赵天偃,似乎是觉得对方只将魏来放在眼里的行径并没有半点问题。

    李秀白在心底叹了口气,终是压下了自己的不满,不愿为此开罪李澄凰。

    反倒是一旁的周玄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一个劲的朝着赵天偃使着眼色,试图提醒对方弄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沉浸于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的赵天偃却对于周玄递去的目光视而不见,只顾着拉着魏来与孙大仁聊着各自近况。

    周玄急得抓耳挠腮,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赶忙上前拉住了赵天偃的手,言道:“赵兄赵兄,在下周玄,前些日子给莫先生写过信的……”

    赵天偃满脸笑意,听闻这话方才如梦初醒,他先是一愣,随即歉意道:“周公子,实在愧疚,我与阿来还有大仁是旧友,多年未见今日忽然相逢一时失态,忘了正事。”

    说着,他又歉意的看了看孙大仁与魏来一眼,嘴里言道:“二位稍等片刻,我把师尊交由我的正事办妥,再来与二位叙旧,勿需多久,你们就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罢,还极为不舍的拍了拍魏来的手背,这才拉着周玄走到一侧,但这个过程还一步三回头,不住用眼神示意二人稍等片刻。

    于此之后方才看向周玄,问道:“周公子,那歹人何在,你且与我言说,敢劫持公子与我的故交,赵某有师尊赐下的大圣印在手,定叫那歹人神魂俱灭!”

    周玄的脸色难看,赵天偃对于孙大仁与魏来的热情已经到了连长公主殿下与神将李秀白都能被忽视的地步,三人的交情之深,明眼人都看得真切,周玄甚至怀疑自己要是说出他口中的恶

    徒就是魏来与孙大仁后,这赵天偃会不会立马临阵倒戈,转手把那大圣印砸向自己……

    念及此处,周玄咽下一口唾沫,将已经抬起就要指向孙大仁与魏来的手给收了回来。

    赵天偃却不知道此刻周玄心中所想,只是见对方半晌不曾应答,便追问道:“周公子有何难言之隐?那贼人现在何处?”

    周玄讪讪一笑,应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赵兄叙旧去吧。”

    赵天偃见状虽然心头还有疑虑,但在几番确认后,见周玄始终不予回应,也就只能作罢,转身又拉着孙大仁与魏来领着众人走向那处他早已定下的客栈。

    酒楼中的包厢上饭菜呈上,魏来提醒了一番赵天偃李澄凰还在同行之事,记起这事后的赵天偃暗骂一声自己糊涂,又赶忙去到李澄凰那处赔罪,身旁的李秀白本想发难,可李澄凰却笑颜如花的摆了摆手示意此事无碍,反倒还一个劲的追问赵天偃与魏来等人的关系,所言之物几乎是三句不离魏来,李秀白看在眼里,也只能暂时收起了自己大楚神将的脾气。

    待到宾主尽欢,众人回到各自厢房,赵天偃却还不尽兴,拉着魏来与孙大仁去了房中,言说还要与他们痛饮畅谈。

    二人都有些架不住赵天偃的热情,但终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只能依着他带着酒水菜肴入了房门。

    可谁知方才进门,赵天偃脸上的笑意便猛然散去,一脸紧张之色的凑在房门前,细听了好一会动静,确定屋外无人后,方才赶忙走到二人身前,从怀里一股脑的掏出一大堆零零散散的银钱,递了上去,嘴里言道:“孙兄阿来,这些钱你们带着,这房间有一处侧门,你们待会出了这房门,便一路西行,在西城门我已经让师弟备好马匹,你们快些离去,这里有赵某拖着,定不让旁人害到你们半分。”

    听到这话的孙大仁一脸莫名其妙,问道:“赵兄这是什么话?何人要害我们?”

    魏来却是脸色一变,平心而论,从见到赵天偃那刻起,他的心底便充斥着疑惑,恨不得快些询问关于吕砚儿的一切,只是当时人多眼杂,他不便问起,此刻观赵天偃这般紧张的神色说不得是知晓了些什么内情。

    念及此处魏来的眸中一亮,神色不免有些激动。

    无论是吕砚儿还是关于徐玥以及那个男人的种种,魏来也与孙大仁多多少少言说过一些,虽然孙大仁对他素来信赖,也愿意冒着风险陪魏来走上一遭。但他毕竟对于这些到毫无察觉,就算再过信赖魏来,很多事情都依然无法与魏来感同身受。

    魏来满心的疑惑与愤怒却无法与任何人言说,更无法寻到破解之法。

    而如今他终于寻到了一个似乎知晓内情之人,顿时心头一震,上前看着赵天偃问道:“你知道,对吗?”

    赵天偃闻言也是一愣,随即在魏来期待的目光下,这位儒生站定身子,神色肃然的朝着魏来点了点头,沉声言道。

    “是的,我知道。”

第一百八十章 你怎么敢弄丢她?

    孙大仁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二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些什么哑谜。

    他也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当下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吕……”魏来闻言便要将呂砚儿三个字眼脱口而出。

    赵天偃却抢先一步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魏来的跟前。

    魏来一愣,接过那事物看去,却是一封书信。

    还不待魏来将书信打开,赵天偃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实不相瞒,我师尊莫古笙与那位周玄的父亲周不鸣是旧友,年轻时师尊似乎还受过周不鸣的恩惠,双方交情不浅。”

    “几日前,师尊收到了周玄的来信,信中言说他与长公主一行人被歹徒劫持,向师尊求救。”

    “我师尊便赐下我一枚大圣印,让我带着众多弟子在此地等候他们。”

    孙大仁听到这话,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困惑到:“歹徒?我们这一路同行没见到什么歹徒啊?”

    魏来心思急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赵天偃这般离奇的态度并非因为他知晓什么关于呂砚儿的情况,而是源于这封周玄寄给他那位师尊的信,至于信里的歹徒,很明显说的便是他与孙大仁二人。

    魏来想得明白其中关节,但从一开始以为关于呂砚儿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的希冀到此刻残酷的现实,所造成的落差让他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并无心回应赵天偃。

    赵天偃将魏来这般反应看在眼里,暗以为对方被这严重的失态吓得不轻,赶忙宽慰道:“二位的秉性我是了解的,那周玄在大楚也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师尊那便也早有嘱托,让我见机行事,不可错伤好人,故而我见面之初并未急着出手,见到二位之后更是大抵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方才做出那番热络姿态,要的便是让周玄有所顾忌,知难而退。”

    “但周玄的性子顽劣不假,可脑瓜子却并不笨,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便得想明白其中就里,到时候拿着师尊与周神将的名头压我,我就算能够顶得住,我的那些同门们就不见得能有这番觉悟。故而只能委屈二位暂时离去,我带周玄去到无涯学院后,必会向师尊禀明事情经过,到时候再与二位一聚,好生叙旧!”

    赵天偃说得言辞恳切,不似作假。

    但听闻这话的孙大仁一把从魏来手里夺过了那份书信,将之打开,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随即便将之扔到一旁,随即在木桌旁坐下,一边吃起桌上的食物,一边不屑言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就这啊?没事,来喝酒吧,赵兄!”

    在乌盘城中,赵天偃修行儒道与武馆出身的孙大仁交集并不算多,但对于孙大仁那大大咧咧的性子,他还算是了解,他见孙大仁如此,心底大为焦急,却也知道无法说动对方,便只能看向魏来言道:“阿来!”

    本来他寄希望于魏来能够看清局势,做出正确的选择,可魏来在回过神来之后,只是暗暗摇头苦笑了一声,随即也在孙大仁一旁坐了下来。

    “二位!我知道二位被周玄构陷,心中不忿,但现在不是耍孩子脾气的时候,先过了这一劫,才有后话!”赵天偃急忙坐下,焦急言道。

    孙大仁老神在在的夹起一口饭菜送入嘴里,然后摆了摆手,说道:“小赵啊,你在这大楚待得久了,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我们到底是谁不?”

    赵天偃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的应道:“孙兄这是何意?我与二位是乌盘城的故交,怎能不认识二位,与阿来更是从小一起长大,岂能不识?”

    魏来听到这话,眉头一挑,察觉到了赵天偃言辞中的异样。

    一起长大?

    他与赵天偃虽然因为呂砚儿的关系还算熟悉,但怎么想也算不得一起长大吧?

    但他并不点破,而是默不作声的坐在那处。孙大仁却不觉有他,头颅一扬甚是得意的说道:“宁州魏王听说过没有?”

    赵天偃一愣,点了点头,言道:“听说过些许关于那位魏王的传闻,前些日子似乎还在大雄殿闹出了笑话。”

    孙大仁脸上的得色一滞,干咳两声言道:“其实,阿来就是那位魏王,而我孙大仁,就是……”

    “嗯?”赵天偃听到这话顿时面露骇然之色,他侧头神情古怪的看着魏来,双目瞪得浑圆,仿若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还没有来得及报出自己的魏王大哥名号的孙大仁讪讪的收了声,干笑两声想要插嘴,但见赵天偃这般激动的神色,也知没有机会,只能闷闷转头与那一桌子饭菜对付了起来。

    赵天偃在约莫十余息的惊骇之后,忽的一拍脑门言道:“对啊!我早该想到了!都说那位魏王是江州牧的后人,阿来不正是州牧的外孙吗!唉,我总是以为阿来你身上的病还未根治,故而从未往那方面想,如今看来倒是我愚钝了些。”

    说道这处,赵天偃又是一顿,神情感慨的抬头看向头顶,喃喃道:“吕先生泉下有知,想来也会为阿来你感到欣慰。”

    魏来对于赵天偃这番言语不置可否,反倒出言问道:“我记得我从未与赵兄说过我是江浣水的外孙,赵兄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赵天偃似乎听出了魏来语气中的狐疑,但他并不气恼,而是摇头道:“阿来虽然从未说起过此事,但吕先生却不止一次告诉过我这些,每每提到阿来你的身世以及遭遇,吕先生都会暗暗自责,觉得于你有愧。”

    魏来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古怪,继续追问道:“吕观山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了?”

    问出这个问题时,魏来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善。

    赵天偃不免一愣,暗觉魏来从方才开始态度便有些古怪,一旁的孙大仁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在那时言道:“阿来,你是怎么了?”

    “赵兄从小就跟你吃住同行,与吕先生更是情同父子,知道这些很正常啊?”

    魏来一愣,眸中的光芒愈发的阴冷。

    他看向赵天偃问道:“所以你也忘记了吕砚儿对吗?”

    “嗯?”

    赵天偃闻言脸色一变,下一刻便奇怪的看向孙大仁问道:“吕砚儿?是谁?”

    ……

    孙大仁叹了口气,却是不想这话题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又回到了这个上面,他耸了耸肩膀言道:“大概前些日子吧,阿来忽然就跟我说起来吕砚儿这个名字。”

    “说她是吕知县的女儿,与他是青梅竹马长大。还说什么她与赵兄定了婚,我还喜欢她……”说道这处,孙大仁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还有非说什么她和你一起来了这无涯学院求学,他说得煞有介事,我也摸不清真假,没有办法只有陪着他在这大楚走上一遭。”

    赵天偃听到这番话眉头紧皱,他摇了摇头言道:“莫不是阿来那病还未完全痊愈,故而留下了些臆想之类的症结……”

    “他根本就没病,以往在乌盘城都是装出来的。”孙大仁耸了耸肩膀这样应道,同时伸手抓起了一旁的一个鸡腿,就要放入嘴里。语气变得模糊不清的再言道:“我估摸着是,宁州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压力太大,故而才会生出这样的毛病。”

    赵天偃闻言点了点头,又侧头看向魏来,正色道:“宁州近来发生的一切我也有所耳闻,大抵能明白阿来的境况,只是我如今还在师尊手下求学,脱不开身,依照着无涯学院的规定,想要出仕起码还得再等上三年,否则我也想回宁州与二位一般为宁州做些什么。”

    赵天偃言辞恳切的说罢,又言道:“但哪怕是癔症,也绝不能忽视。”

    “我师尊说,修行之道,是与天争,与人争,与己争。”

    “癔症之初对于修士来说极有可能是心魔初现端倪。我无涯学宫有清心咒,有华清经,还有宁神宫,这些都是对抗心魔的利器,你们既然来了,那便与我去无涯学院走上一遭,我必会向师尊求得这些东西,帮阿来理清这些症结。”

    无论是清心咒还是华清经,都是无涯学院中的不传之秘,更不提那宁神宫几乎是要七境以上的儒生亦或者宗门给予厚望的学子才可进入之所,赵天偃想要为魏来求得这些,哪怕只是其中一样,需要耗费的努力都是不可估量的。能做到这一步,可见赵天偃是打心眼里关心魏来的。

    但魏来此刻却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孙大仁看出了魏来的异状,赶忙用肩膀碰了碰魏来,言道:“阿来,你倒是说句话啊,我觉得吧,我们可以试试,反正不吃亏……”

    孙大仁的规劝说道一半便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那时低着头的魏来周身却忽的弥漫出一股阴沉的气息,让孙大仁一个激灵,收敛住了自己的口若悬河。

    “那你的父亲呢?”这时,只听魏来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他依然低着头,让孙大仁与赵天偃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父亲?”赵天偃闻言一愣,面色古怪言道:“魏兄应该知道的啊,赵某自幼丧父,一个人孤苦伶仃,是后来吕先生将我收留,才有了赵某的今日成就,魏兄连这个也忘了?你可问问孙兄,赵某……”

    “是啊,阿来!咱们乌盘城的人都是知道了,赵天偃他……”孙大仁嗅出了此刻弥漫在房门中的古怪气息,赶忙在那时言道。

    以往他从未与魏来料到过这里,只以为魏来臆想出了一个名叫吕砚儿的少女,此刻听闻魏来这话加上方才赵天偃所言的心魔一词,让孙大仁意识到自己似乎错估了魏来的状况,一时间脸上的神色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不对。”魏来听到这话,呢喃着摇了摇头,嘴里重复着那两个字眼:“不对。”

    “何处不对?”赵天偃古怪问道。

    “你的父亲叫赵共白,是乌盘城云来书院的院长,与吕观山交好。在送你和吕砚儿离开后,本要举族迁往楚地,但却被苍羽卫的统领金铁柳所害,举族身亡……这……难道你们也不记得了吗?”魏来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

    听到这话的赵天偃与孙大仁面色古怪的互望一眼,眉宇间都有了凝重之色。

    孙大仁沉吟数息,又才看向魏来言道:“阿来……”

    “我们那个金柳铁确实做了不少的坏事,但……”

    “但赵共白好些年前就已经死了,咱们乌盘城也没有什么……什么云来书院啊……”

    孙大仁这番话说得小心翼翼,以他对魏来的了解大抵能够感受到这个少年此刻的不寻常,他唯恐说得太过过火,真的就让魏来心神失守,生出心魔,因此言辞颇为委婉,同时说得也断断续续,目光紧张的注视着魏来,唯恐他反应过激。

    赵天偃也赶忙关切言道:“阿来,你放心,我师尊是八门大圣,在无涯学院中地位超然,一定会把你给治好的。”

    “咱们明日,不!现在!咱们现在就出发,我带你去无涯学院,现在就去求师尊出手!”

    赵天偃说罢这话,伸出手便想要拉着魏来,准备动身。

    于他看来魏来的状况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他受吕观山的恩惠,才有今日成就,又与魏来几乎一同长大,见此状自是焦急万分,也顾不得什么周玄的书信之事。

    可他的手方才伸出,便被魏来猛地拍开。

    那一击的力道极大,哪怕是如今已经抵达五境的赵天偃在那一击之下,也绝手掌发疼,心头更是骇然于魏来在这不经意间所爆发出来的修为。

    “阿来!你别冲动啊!赵兄也是为了你好!”孙大仁见魏来竟然已经催动起了周身的灵力,暗道不好,赶忙出言劝解道。

    魏来却在那时缓缓抬了头,他额头上的发丝胡乱扬起,双眸泛红,目光凶戾的盯着赵天偃。

    “你怎么能忘了她?”

    魏来寒声问道。

    赵天偃还处在方才魏来那一击之中所爆发出的可怕气势中,一时间并未听清魏

    来的话,他困惑道:“阿来你在说什么?”

    魏来却仿佛并未听到赵天偃的话一般,依旧喃喃自语道:“当初离开乌盘城时,你答应过吕观山的。”

    “你说过你要保护好她的!”

    “无涯学院与宁州有万里之遥……”

    “我和吕观山那么放心的把她交到你的手里……”

    “到现在……”

    “你却把她弄丢了……”

    魏来不断的低语,但说着说着,身子却开始颤抖,眼眶也隐隐泛红。

    某种压抑在他心头许久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猛然爆开,浩大的气势铺散开来,滚滚气浪荡开,将周围的一切尽数掀飞,木桌倾塌,碗盘碎裂,房门裂开。

    孙大仁与赵天偃更是在股气浪下,狠狠的倒飞出去,撞在了房门的门柱上,这才堪堪停下。

    赵天偃在一阵剧痛之后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魏来,却见识魏来正满目杀机的盯着他,厉声吼道。

    “赵天偃!”

    “你怎么敢弄丢她!!!”

    ……

    巨响荡开时。

    邢玉与白明春正坐在徐玥的身旁暗暗感叹终于得救,毕竟他们现在已经与无涯学院的学生相遇,这便等于与无涯学院取得了联系,不出两三日的时间他们便去到无涯学院,那时就是这魏来有天大的胆子,想来也不敢当着无涯学院那些大能的面,再做出任何的逾越之举。

    只是让二人有些担忧的是,那位无涯学院的高徒似乎与魏来等人还是旧识,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二人想到这里便向徐玥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但徐玥却摇头道:“那位魏王虽然性子古怪,做事也有些不择手段,但观他会为了一个前朝阴神的残魂触怒大楚的行径,想来是极重信誉之人,定然不会食言。”

    听到徐玥这话的二人刚刚心安些许,那巨响忽的传来,整个客栈都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三人皆是心头一惊,互望一眼后,赶忙寻着那巨响传来的方向,起身赶去。

    巨响爆发之处,距离他们下榻的厢房不过数歩知晓,就隔着三道房门,而待到他们赶到时,纪欢喜流火以及周玄李澄凰一行人也纷纷闻声而至。

    只见那处房门倾倒,赵天偃与孙大仁倒在一侧,那位魏王殿下却周身杀机涌动,恶狠狠的看着赵天偃。

    “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很要好吗?怎么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邢玉皱眉问道,显然对于眼前事态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公子!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恶徒!快!快用大圣印啊!”而就在邢玉问出此问,周遭众人都满心疑惑与震惊时,那之前还因为魏来与赵天偃出人预料的熟识的缘故,而错失英雄救美机会的周玄顿时如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一般,满脸兴奋之色的朝着赵天偃大声喊道。

    在周玄的心中早已对魏来恨之入骨,一直苦于寻不到机会报复的他,怎么会错过这么的好时机呢?

    “大圣印?周玄你在说什么?”一旁的李澄凰听到这话,也是脸色一变,惊声问道。

    周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这位长公主殿下,他赶忙言道:“长公主有所不知,在与你们相遇之前,我本与徐玥姑娘同行,可这贼子却掳走了徐姑娘。”

    “在下知道此人修为诡诞,不愿长公主殿下牵扯其中便不曾言说,但暗地里已经给莫先生修书一封,他也命赵兄带来了一枚大圣印,为的就是在今日擒杀此子。长公主放心,有周某在,定会保公主与徐姑娘无恙。”周玄的心思活络,在那时义正言辞的说道,心底更是暗暗得意自己这番举措,不仅可以得到徐玥的放心,说不得还能获取李澄凰的好感,届时哪怕只是在楚帝面前美言几句,于他来说也是受益无穷。

    “大圣印!”而邢玉与白明春二人听到这话也不免脸色一变,他们当然是打心眼里不喜欢魏来。但相比于无论做什么都直来直往,甚至还会做出为阴魂报仇这样举动的魏来,口蜜腹剑的周玄更让他们不喜。故而在听闻那位赵天偃的身上怀有一枚大圣印时,二人都竟下意识有些担心魏来的处境。

    而作为当事人的赵天偃,其实心底的疑惑比起旁观的众人只多不少,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魏来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他抬头看了看双目血红的魏来,心头暗道:“难不成阿来体内的心魔已经凶戾到了这般地步。”

    念及此处,他不再犹豫,伸手摸入怀中,那里有一枚名为泰山圭的玉佩,是他师尊赠与他的事物,可以镇压邪祟,同时宁神清心,他暗想着以此物或许可以缓解魏来的症状。

    只是他虽然如此作想,但在外人看来,这伸手入怀的举动则更像是要掏出大圣印置魏来于死地的举动。

    “不可!”李澄凰见状发出一声惊呼。

    刘秀白的眉头也在那时紧皱,唯独周玄面露狞笑,模样甚是得意。

    而就在眼看着赵天偃就要将那东西掏出的刹那,一道白色的身影却忽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赵公子息怒,魏王异状恐另有隐情。”那白色身影看向赵天偃如此言道。

    赵天偃回过神来,也看清了对方的容貌,正是那位斩尘神宫的新任宫主徐玥。

    赵天偃愣了愣,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言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这……”

    他这样说着,放在怀里的手又往外伸了伸,想要将此物拿出,以解除误会。

    但他却不知这般行为在徐玥眼里,显然更像是心意已决,要掏出那枚大圣印轰杀魏来一般。

    “如此,得罪了。”徐玥瞥见此状,心头一沉,她深深的看了赵天偃一眼,低声言道。

    赵天偃满脸困惑:“???”

    而下一刻,徐玥却猛地伸出手在他颈项处一拍,巨大的力道袭来,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在那时昏死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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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妖降世,卷风云万里,遍野尸横无归人。 痴儿怨女,叹红尘滚滚,牵马负刀不回头。 圣人云端坐,邪灵白日行。 魏来自卑微而来,踏黄泉碧落,吞无边苦海,只为证——天道已死!人道当兴!书友群:785794441欢迎加入吞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吞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吞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