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狸猫换太子
男人的速度很快,带着金芸儿转瞬便来到了一处她从未到过的山林。
他将之重重的扔在了地上,金芸儿在地上一阵翻滚,好一会之后方才停下。
那时她的身上已经满是泥土与林间的落叶,看上去狼狈不堪。
“你到底要做什么!?”金芸儿问道。
“修改她的因果,让她忘了今日她所遭遇的一切,只记得这是一场无功而返的追逐。”男人如此说道,他的语气极为严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金芸儿皱起了眉头,她盯着男人说道:“我确实可以改变因果,但没有人可以对自己施展这样的法门,就像是人不能用自己的双手举起自己一样。”
在她看来,男人要她这么做为的只是掩盖今天发生的一切。
只是,就如她所说的那般,没有人能够更改自己的因果。就算她想,她也无法让自己忘记今天的事情。
“是她!不是你!”男人却眯着眼睛重复着方才的话。
金芸儿顿了顿,她觉得这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因为无论如何改变她这幅身躯主人的记忆,她都始终记得今日的一切,男人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掩耳盗铃。
但此刻男人眸中的杀机涤荡,显然是没有兴致听她再多说半句。
金芸儿不敢多问,她沉了沉眉头,在那时点了点头。
随即她的背后一道道链接向无穷远处的金线浮现,她催动着法门将其中几条金线更改,数息后,做完此事的她抬头看向男人,说道:“然后呢?”
“你会放了我?”
她这样问道,心底对此却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神族早已习惯了用理性去思考问题,他们在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屏蔽无谓的情感。
就像此刻,金芸儿当然希望活下去,可同时在心底却也知道男人并没有放过她的可能。
所以不待男人给予她回应,她便再问道:“看样子,你已经做好接受东境怒火的准备了,对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我迟早会荡平你们的东境,但现在我说过会放了你
,就一定会放了你。”男人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金芸儿的预料。
金芸儿见他脸上的神情肃然,并非作假,不免愈发的困惑。
这男人的修为古怪,她也看不通透,但相比于强大的东境,那些许古怪根本不值一提。
她着实不明白,他哪来的自信,能够做到将她放归东境。
“你当真就不怕东境的报复?”
“就算你不怕,那些你在乎的人的性命你也不在意吗?”
男人是个聪明人,她明白对方知晓将她放回后,她没有理由为对方隐瞒此事,无论是今日的折辱,还是被夺取的仙宫宝物,甚至单凭他知晓当年青冥学宫之事这一点,便足以给东境杀他一百遍的理由。
虽然软禁她,也并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但至少可以稍稍延缓东境知道此事的时间。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却根本不理会她的询问,而是忽的问出了一个很不着边际的问题。
她皱了皱眉头,沉声言道:“流火。”
“好的,流火。”男人点了点头,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人或者喜欢做的事,亦或者喜欢吃的东西,都可以,说一个。”
金芸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并不喜欢男人这样不着调的谈话方式,更不喜欢他略带轻浮的态度。
“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我就放了你。”男人却又言道。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金芸儿,或者说流火的软肋。
“没有。”她沉声言道:“从我出身那刻起,我便摒弃了凡人那些无畏的情绪,喜欢任何事物,能带来的只是牵挂,这于修行无益。”
“作为神族,我们毕生的追求都是那无上的不朽之境,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不觉得可悲吗?”男人感叹道。
流火却言道:“凡人不会明白神的崇高的。”
“我们对于那些污秽的事物从不关心。”
男人耸了耸肩膀,并没有与流火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争辩的意思。
他看着
对方,又言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流火沉声道:“你刚刚说过,那是最后一个问题。”
“是吗?”男人一副恍惚之色,“我数数从小就不太在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说呗。”
流火知道,不满足这个男人的要求,恐怕他会一直纠缠下去,她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在那时言道:“先说好消息。”
“我会放了你,你接下来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寻找你喜欢的东西。”
流火愣了愣,言道:“我说过,我不需要。”
“那坏消息呢?”
男人的脸上在那时露出了笑容,真切且灿烂无比的笑容:“你回不去东境了。”
“嗯?”她的脸色一变,“什么意思,你不是要放过我吗?”
男人的双手在那时生出,摁在了她的肩膀,言道:“别担心,我会代替你回到那里。”
男人说着,一股晦暗的气机从他体内涌出,将流火的身形笼罩其中,流火的身子一顿,眸中露出了恍惚之色,然后,她的身子在那时轰然倒地。
这样的说法却有些不准确,准确的说,是金芸儿的身子倒了下去,而流火,作为东境上神的神魂却依然站立在原地,被男人死死的摁住了肩膀。
“你要做什么?”流火惊恐的言道。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男人竟然还会这样的法门,直接将她的神魂从金芸儿的体内拉扯了出来。
男人却是不语,那股从他体内涌出的晦暗气机愈发的浓郁,一道道金线开始在流火的背后浮现,然后,在流火惊恐的目光下,男人空无一物的背后,开始浮现出一条条与她背后金线一般的事物。
她的脸上在那时写满了骇然之色,她不可思议的盯着男人,她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正在复制她的因果,他要代替成为她!
他要去东境!
以她身份!
这才是他引来她的真正目的!
第九十四章 魏王驾到
宁州,宁霄城。
阿橙独自坐在州牧府的庭院中,单手托着下巴,目光空洞的看着远处发呆。
“阿橙姑娘。”忽的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位男子缓缓走到了阿橙身旁。
阿橙回过神来,起身看了男子一眼:“萧将军,有魏公子消息吗?”
萧牧闻言摇了摇头:“还没有。”
阿橙的脸上的神色一黯,低下了头。
两个月前魏来离开宁州,只身前往泰临城。
阿橙与萧牧等人都知此行凶险,百般规劝,却架不住少年心意已决,最后也只能依他独自离去。
这一去便又是一个月的光景,泰临城那便传回消息,言说魏来独闯龙骧宫,将禁军统领袁成斩于马下,又逼得袁通下诏封他为魏王,之后更是强闯太庙,当着祖帝袁渊阴魂的面杀了太子袁袖春,随后全身而退。
这消息传来,宁州上下振奋不已。
可接下来足足一个月多的时间,魏来却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
“他到底去哪里了呢?”阿橙皱眉自语道。
萧牧见她这般模样,正要再说些什么。
“让开!我今天就要见萧牧与楚橙!”吵闹声忽的从州牧府门的方向传来。
阿橙与萧牧互望一眼,似乎都知道来者的身份,脸上的神色于那时都变得有些凝重。
二人起身看向那处,却见数道身着见着的身影摆开了护卫在门口的紫霄军的阻拦,快步朝着此处走来。
而为首之人赫然是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的白面男子。
“唐观,你来这里做什么?”远远看见对方,阿橙的脸色便冷了下来,语气不善的问道。
江浣水死后,宁州已经与燕庭撕破了脸皮。
宁州地界北与齐国接壤,东与大楚相邻,南边是茫州,西边便是泰临城所在的固州。
江浣水一死,无论是对于燕庭还是齐楚两国的威慑力便大大下降,虽也保不齐,齐与大楚会不会在这时来个釜底抽薪。
于是江浣水一下葬,魏来便令岳平丘带着三霄军前往宁州边境,以防两国落井下石。
但三霄军的军力在这几年被一削再削,只有二十万的架势,防御齐与大楚已经捉襟见肘,断是没有余力再与燕庭抗衡,于是阿橙在与魏来商议,去了一趟茫州,向茫州借兵,拱卫宁州。
阿橙是楚侯楚岚天之后。
即使楚岚天已经死了十余年,但楚侯的威名尚在,茫州各个宗门、门阀间对于当年楚岚天收回茫州都感恩戴德。当年若不是楚岚天修书于茫州,压下了茫州各部,说不得,茫州便已经大军出境,直取泰临城,誓与燕庭拼个你死我活。
对于阿橙的请求,茫州各部很快便有了回应。
戍边大将唐镇抽调出了十万精锐,而茫州各个宗门门阀也派出了精锐弟子共计万余人,一同被唐镇长子唐观带领着赶赴宁州,驻扎于宁霄城外,随时驰援各处边关。
这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就是流传到后事,那也算得上是一段初心不改,风骨傲然的佳话。
只可惜佳话之所以是佳话,便是因为这世上罕有。
佳话里的人与事又哪有那么容易遇到,这世上的人,熙熙攘攘,却大都只是为名利往来。
区别只是在于有些人看得重些,有些人看得轻些而已。
且不说那位以前曾是楚侯部将的
唐镇将军到底为人如何,但遗憾的是,他的这位儿子,唐观显然并不那种高风亮节之人。
约莫从半个月前,魏来始终没有消息的情况下,唐观便在数次宁州高层的会议上提议要从茫州抽调更多的军队进入宁州,同时多次以宁州提供给驻军军饷太少而对着萧牧等人发难。
前者听上去是好心,但派往边关的三霄军短时间内不可能调回,茫州大军一旦进入宁州,那便是客大欺主,届时这宁州到底是谁的宁州可就不好说了。
面对阿橙的质问,唐观还算的恭敬的朝着阿橙行了一礼,然后入常言道:“我刚刚接到泰临城中暗碟消息,言说皇后金芸儿已经回到了泰临城,虽然并未对外宣称什么,但她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恐怕那位新晋的魏王已然凶多吉少。”
阿橙皱起了眉头,再问道:“你想说什么?”
唐观笑了笑:“我知道姑娘也好,萧将军也好,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唐某人何尝不是?”
“我早已听闻过魏公子的名号,对其仰慕已久,此番来到宁州恨不得与其秉烛夜游,促膝长谈。只可惜天妒英才,不许此等人杰,人间见其白头。”
唐观一脸痛心疾首,但说道这处,话锋一转:“但是,逝者已逝,生者切不可太久沉寂悲切之中……”
“我听说前些日子边关传来了消息,大楚已经派了使臣前来宁州,说是吊唁州牧,实则是来一探虚实,说不得还有威逼利诱,招降之意在。”
“宁州此刻腹背受敌,燕庭亦虎视眈眈,若是不加派驻军,宁州恐有闪失,如此一来又岂能对得住魏公子与州牧大人?”
说来道去,唐观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想要加大自己对于宁州的控制。
萧牧与阿橙的眉头都在这时皱起,虽然他们都明白唐观的野心,但以的宁州现在的处境,却是不敢与之撕破脸皮。
二人正酝酿着措辞,想着如何回绝对方时。
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却忽的从府门外传来。
“谁他娘的在放屁!”
“你全家死了,我兄弟也不会死!”只见扛着一柄大刀,光着膀子,满头大汗的孙大仁从府门处迈步走来,口吐莲花的骂道。
他此刻露着的上身上满是横肉,几个月以来不眠不休的修行,连下巴处都生满了胡须,看上去颇有几分绿林恶汉的感觉,与以往的模样倒是有了天壤之别。
唐观的脸色微变,但却极力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孙兄弟与魏公子兄弟情深,在下能够理解,但在事实面前,光凭一张嘴叫嚷是于事无补,与其那样倒不如好好商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唐观如此言道。
哐当。
孙大仁手中的大刀,落在了地上,那刀显然不是凡品,刀身极重,落地之后,将地面生生砸出了个窟窿。
“我问的是,谁说我兄弟死了!?”孙大仁哪里会听唐观那一套看似有理,实则毫无帮助的大道理。
他盯着对方,大声的再问道。
唐观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他的声音也随即被自己压低:“是我在泰临城中的暗碟传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上面写了我兄弟死了吗?”孙大仁根本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当下便再问道。
唐观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言道:“金芸儿半个月前为了追捕魏来亲自出马,半个月后她完好无损的回到了泰临城,而魏公子到现在还了无音讯。”
“说句难听的话,他若是活着,爬现在也该爬回宁霄城了!孙兄,你觉得在下说得有问题吗?”
“呸!”孙大仁啐了一口唾沫,“当然有问题!”
“老子只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个金芸儿是死是活,和我兄弟有什么关系!?”
孙大仁胡搅蛮缠的态度让唐观有些无从下手,他皱起了眉头,语气终于变得冷冽了起来。
“孙兄弟,我们现在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宁州的麻烦,这可不是你撒泼打诨的地方。你若是愿意听,就在旁好好听着,若是还要如此胡搅蛮缠,就别怪我唐某人翻脸不认人了。”
“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怎么个翻脸不认人法。”孙大仁一把又将那大刀抗在了肩上,冷笑着看着对方。
唐观瞟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阿橙与萧牧,知晓二人的态度明显便是默认了孙大仁的举动。
说不得这背后还是二人故意怂恿,想要以此逃脱方才增兵的话题。
他心头一横,冷笑道:“好!既然萧将军与楚姑娘不敢管教你,那今天唐某人便越俎代庖一会,好好教教孙兄什么叫礼义廉耻,什么叫轻重缓急。”
这话说罢,他的身后便有数道身影在那时窜出,作势就要杀向孙大仁。
轰!
可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身影忽的落在了唐观与孙大仁之间,那是一尊身形巨大,穿着甲胄的阴兵,手持一把宽大的重剑,剑身之上隐隐有金光闪烁,浑身阴气弥漫,直教人心底生寒。
他宽大的长剑一转,化砍为拍,朝着围在孙大仁身前的众人一扫,数位唐观带来的茫州子弟,身子便在那时被抛飞,重重的落在数丈开外,一时间哀嚎不绝。
众人皆是一愣,只有孙大仁的眸子眯起,眼中带着些许果然如此的笑意。
唐观同样被这样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举目四望,想要弄明白这到底是何人的手段。
“何方宵小装神弄鬼!”虽然心底惊诧,但表面上唐观还是稳住了心神,沉声朝着四周喝道。
轰!轰!轰!
但回应他的却是三道与之前如初一则的轰响,又有三道与之前的阴兵生得一模一样的事物落在了他的跟前。
四尊阴兵,模样并无差异,但手中所持之兵器,却各不相同,有握剑者,有持刀者,亦有握枪戟者,但无一例外,这些兵器所弥漫出来的气机都极为强悍。
虽然这四尊阴兵,与阿橙萧牧记忆中的事物有所偏差,但熟悉的气息都还是让二人在数息之后,反应了过来。他们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只可惜唐观此刻并未有心思注意到二人脸上的神情变化。
他一脸惊惧的朝着四周继续吼道:“阁下到底是谁?”
一道身影在那时缓缓落在了四尊阴兵的身前,眯眼看着唐观,言道:“一个死人而已。”
唐观上下打量着对方,是一位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从未见过此人,心头不免疑惑:“什么意思?”
那少年笑了笑,反问道:“不是阁下口口声声的说我已经死了吗?怎么到头来还问我是什么意思?”
唐观的心头一颤,在那时反应了过来,他的瞳孔放大,声音打颤:“你是……是魏来?”
这话出口,那少年脸上的笑意蓦然收敛。
肃杀之色漫上他的眉梢,他厉声喝道:“放肆!”
“大燕魏王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第九十五章 我说的对不对?
“阿来!”
“魏兄!”
看清了来者,阿橙与萧牧都在那时脸露惊喜之色。
而唐观却是脸色难看,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收到的消息可不是他说出来的那般简单。
那位暗碟在宫中还有些地位,能够得到的消息大都极为及时准确。
用他传来消息的原话上所言,金芸儿归来之后,便对他说过,魏来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中,只是此事不宜大肆宣扬,毕竟前脚燕庭才封了他做魏王,后脚便将之伏杀,传扬出去起不让天下人笑话燕庭反复无常?
况且三霄军尚在,若是得知魏来死讯,大举来攻,朝廷还未部署好边防,多为不妥。故而暂且搁置此事,等到准备充分,再对外宣布魏来的死讯。
也正是因为得到了这个消息,唐观方才敢在今日发难。
在他看来,宁州这么多年来早已千疮百孔,完全是依仗着江浣水的声望方才勉强维持。
江浣水一死,宁州本是要树倒猢狲散,但不想半路杀出了个魏来。
虽然年纪不大,修为也算不得如何高深,但短短一年的不到的时间,却闯出了些名堂。
加上他江浣水外孙的这重身份在,宁州却是未有出现唐观想象中那分崩离析的状况。
但若是魏来也死在了别处,那他就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够将宁州联合起来了。
故而在听闻魏来要前往泰临城后,他一口便应下了阿橙的求援,于他看来,魏来大概率是没办法活着走出泰临城的。而这也正是他唐家接手宁州最好的机会!
而后他所接到消息也很好证实了他的推测……
但显而易见的是,那个消息出了些问题,否则这少年也不会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的心头惊骇,却不仅仅是因为活着的魏来,更因为这个消息传来的本身。
他相信那个暗碟决计不会背叛唐家,那唯一的解释便是金芸儿早就知晓了那暗碟的身份,故意放出了假消息,让他以为魏来身死,在对宁州发难,从而是宁茫二
州升起间隙,如此一来便难以亲密合作下去,也就难以真的对燕庭起到什么威胁。
一想到这些,唐观便是心头一寒。
但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却并没有心思去感受他心中的暗流涌动。
“怎么?我大燕魏王不值得阁下跪吗?”魏来冷眸盯着还在发呆的唐观,低语言道。
唐观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他背后便有一位武官打扮之人,迈步上前,寒声言道:“我公子可是不远千里带兵前来驰援宁州的。阁下好大的口气,才封了魏王,就忘了我茫州鼎力相助的恩情,耍起了官威来了吗?”
“你又是谁?”魏来眯着眼睛回眸看了对方一眼,嘴里如此问道。
男人的腰身一挺,言道:“我乃唐将军手下青耀军大统领,冉裘!”
魏来闻言眉峰一挑:“青耀军不过八万人,你满打满算,也就二品武官,依燕律……”
说道这处,魏来的声音顿时阴冷下来:“也该跪下!”
“你!”名为冉裘的男人怎么也没有想到魏来竟然嚣张到了这种地步。
他指着魏来怒声呵斥道,但话才出口,便被魏来生生打断。
“诸位是不打算跪了吗?”魏来眯眼看着他们寒声语道。
唐观也在这时从之前纷扰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
他看了看魏来沉声说道:“魏公子,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如今燕庭对宁茫二州虎视眈眈,你我二州更应该携手并进,切不可中了那妖后的圈套。”
魏来闻言眸中露出些许异色,他本以为这位唐公子只是与袁袖春一般的货色,但此刻见对方忽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然是有服软的迹象,他不得不在心底重新估量对方。
“圈套?什么圈套?”他不动声色的问道。
唐观赶忙言道:“实不相瞒,我来之前收到了暗碟的情报,言说妖后已经斩杀了魏公子。我这才马不停蹄的赶来,提出加派驻军的想法,为的便是提防燕庭忽然发难。”
“见魏兄归来,才醒悟是妖后为了让我宁茫
二州生出间隙而起的离间计。”
“魏兄深明大义,应该明白这其中的轻重缓急。”
魏来闻言心头一凛,他记得真切那日金芸儿分明已经被那个来历神秘的男子带走,那金芸儿活着回到了泰临城是否意味着那个男人遭遇的不测?
但这样的念头一起,魏来又将之否定,以对方的心性手段看来,断不会被金芸儿所构陷,想来应当是他另有算计故而将之放走。
而唐观将魏来沉吟皱眉,暗以为自己的话说动了这位年轻的魏王,他赶忙再次言道:“魏兄细想,那妖后既出此言,想来此刻应当早已调兵遣将赶赴宁州边境。”
“你我正好将计就计,我引兵佯退,假意与魏兄不合,暗里通知茫州各部,再调兵马陈兵于边境,待到燕庭大军一至,你我左右夹击,定可打得燕军措手不及,届时再一鼓作气,引兵东进直捣泰临城,说不得,可一举将这燕庭歼灭!”
唐观越说越是兴奋,说道最后竟是双目放光,神色兴奋。
魏来也在这时点了点头,神色古怪的看了唐观一眼:“唐公子倒是好算计。”
唐观得意道:“兵者,诡道也。”
“我自幼熟读兵书,这点计谋算不得什么。”
魏来又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唐观一脸困惑。
“依照唐公子的计划,灭了燕庭,这大燕的四州之地,又该跟谁而呢?”
唐观脸上的神色一滞,忽的支支吾吾了起来。
“这……”
“这……”
“唐公子没有想好?”魏来眯眼问道。
“那不如我来帮你想吧。”
“燕庭引兵而来,我三霄军誓死抵抗,唐公子带着茫州大军作壁上观,待到三霄军耗尽大半,你在引兵加入战场,届时尽屠大燕精锐,然后一路西境,直抵泰临城。”
“那时,宁州无兵可用,燕庭灰飞烟灭,这四州之地,自然就只能姓唐了。”
“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第九十六章 再也不是了
唐观听闻此话,脸色一变。
他在说出那番话时,心底盘算着确实是这样的主意,此刻被魏来揭穿,他不免脸上有些挂不住。
“休要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公子岂是你这样的家伙可以妄下定论的!?”名为冉裘的男子在那时厉声喝道,神情愤慨。
魏来却根本不理会他,只是看了一眼唐观,便迈步言道。
“唐公子说,是金后的离间计,让宁茫二州生了嫌隙,可唐公子却没有说,你明知道我的死讯已经传到了你的耳中,为何你不告诉阿橙他们呢?”
听到这话,唐观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魏来很满意此刻唐观脸上的神情,他微笑着继续言道:“因为我对你还有用。”
“或者说,我生死不明的状态对你还有用。”
“像唐公子这样的聪明的人,自然清楚,以宁州如今的状态,我死讯一旦传开,宁州必然大乱。”
“你需要一些时间来稳固立在宁州的势力,所以,你并未对阿橙与萧统领说明此事,我说得又对吗?”
唐观的眉宇阴沉,在那时说道:“唐某奉父亲之命来宁州护卫宁州百姓周全,是承当年楚侯双刀赴蛮庭之恩,公子要如何想我,是公子的事情,但唐某只求上无愧父亲信任,下对得起宁州百姓。”
“说得好!”此话出口,魏来却大声言道,反倒是让唐观吓了一跳。
“唐公子有此胸怀,着实让魏来汗颜。”
“我相信唐公子的话,唐公子既然是为了拱卫宁州而来,那如今宁州之危已解,想来公子此刻应当也是归心似箭,那就快些带着你的十万大军,与诸多青年才俊,离开宁州吧。”
唐观闻言,心头一跳。
他这些日子以来之所以能在宁霄城肆意妄为,多次向萧牧等人提出加多军饷以及增派援军等要求的最重要的依仗是,于他看来,宁州离不开他以及他手上这十万大军。
目前摆在宁州面前最重要的两个问题,便是东北方向的齐与大楚以及西边的燕庭。
凭着他们手上的二十万三霄军,单单是抵御东北方向齐楚便已经捉襟见肘,若是没有他这十万大军,宁州等于是向燕庭敞开了西边的门户。
念及此处,他皱了皱眉头,言道:“魏兄年幼,我虚长魏兄十余岁,明白魏兄的心思,要是我放在魏兄这个年纪,做出事情说不得比魏兄更偏激。”
“但如今江州牧既然把宁州交到了你的手上,你就得担起宁州这个重担。切不可义气用事,没有我这十万大军,魏兄当如何……”
可魏来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当下便打断了唐观,冷声言道:“那是宁州的事情,不劳烦唐公子费心了。”
“魏兄这是要过河拆桥吗?”唐观咬着牙冷声问道,而盯着魏来的目光也在这时变得阴寒无比。
魏来挑了挑眉头:“唐兄这话说得好生古怪,是唐兄自己说的,来此是为了拱卫宁州,那宁州之围已解,我让唐兄早些回家,与父母团聚,怎么就成了过河拆桥呢?”
“魏来!”唐观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低沉阴翳。
“你可要想清楚,燕庭是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你的,更何况齐楚也同样在边境对宁州虎视眈眈,敌军未破,便先起内讧,到时候宁州身陷囫囵,你当如何自处?”
“你可别忘了,从你闯入龙骧宫那一刻开始,宁州就没了退路,但茫州至少还有得选。”
魏来闻言竟是忽的笑了起来:“我一直觉得,唐兄是个聪明人,但听了唐兄这话,我才知道,原来我也会看错人。”
“什么意思?”唐观皱眉问道。
“唐兄,你都知道金后对你使了离间计,你觉得在燕庭眼中,起十万大军拱卫宁州的茫州是什么?”
“是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是我宁州的同党?”
“宁州一破,下一个轮到的便是你茫州。”
唐观的脸色一白。
他知道魏来所言不假,在燕庭的眼中,茫州同样不是一片安生之地。
当年燕庭不顾怨声载道的民意,执意要将楚岚天斩首,是因为楚岚天终究是江浣水的门生,宁州与茫州从某种意义上都被江浣水控制在手中。
而二者又同属边关,常年驻守的守军数量庞大,若是江浣水起了谋逆之心,燕庭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故而才兵行险着。
当茫州毕竟被鬼戎占去良久,因为楚岚天的出手将之收回,楚岚天一死,茫州境内本就对朝廷这番举措怨声载道,断不可能轻易被朝廷收编。
而当时,楚岚天的部将唐镇便被朝廷看重扶持上位,勉强稳定住了茫州的局势。
但唐镇能够坐稳这边关大将同时手握茫州军政的主要原因,除了他本人高明的手段,最大的依仗,却依然是楚侯楚岚天。
燕庭在把控民意方面确实有自己独到的本事。
他们杀了楚岚天,却留下了阿橙。
而阿橙便是茫州的希望。
唐镇便利用了这一点,对茫州宣称,茫州永远忠于楚橙,故而才凝聚起茫州涣散的人心,艰难维系下去。
但这样做法有利有弊,依靠着民意筑起的高楼,也注定会被民意所裹挟。
茫州注定无法与燕庭和睦共
处。
因为一旦他这么做了,便等于将自己这十多年来,所有与茫州子民说过的话,当做了废纸,不再被信任的人,被茫州推上了高楼,也注定会被当初将他推上来的那群人推下高楼。
但幸好之前还有宁州,还有江浣水在。
燕庭最大的目标永远放在宁州,唐镇有时间去尝试改变这些亦或者去加强茫州本身的力量。
而不幸的是,那头老狮子终于还是死了。
所以,保住宁州便成了茫州最重要的事情,
故而当阿橙到来时,唐镇没有任何犹豫的应允了阿橙,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无论是为了维系所谓的大义之名,还是为了保护自己。
但显然他想要更多。
他在临行前,对着自己的儿子交代了很多,关于要怎么做,又不怎么做。
唐观很听话的执行着自己父亲的命令,一切虽有波折但进展还算顺利。
直到,魏来的出现。
他听到魏来这番话,终究明白自己是小看了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那套耸人听闻的办法显然并不能吓住对方,他沉下了心神,看了魏来良久言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宁州的问题宁州自己会解决,但若是唐兄古道热肠,一定想要留在宁州帮助宁州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魏来慢悠悠的言道,目光却一直落在唐观的身上。
唐观并不喜欢那样的目光,就好似自己仿佛被这个少年里里外外看得清清楚楚一般,尤其是这个少年还足足比他小了一轮不止的情况下。
“兵权。”
“唐兄得交出自己的兵权。”
……
“什么!”这话出口,根本不待唐观回应,一旁的那位冉裘便发出一声惊呼,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魏来,言道:“怎么可能!那是我茫州的兵马!”
“客随主便。”
“在宁州做客,就得按宁州的规矩来。”魏来却眯眼说道。
冉裘闻言,大声叫嚷着:“公子!咱们走!让他宁州自生自灭!再不济咱们还可以……”
但话才出口,却被唐观打断:“胡说什么!”
冉裘一愣,下意识的闭上了嘴,他知道自己险些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心头一阵后怕,脸色难看的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见喝止住了对方,唐观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而后他侧眸看向魏来,沉下了目光,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言道:“就依魏兄的意思。”
……
“公子!我们怎么能交出兵权呢?这不是相当于自断手脚吗?”跟着面色阴沉的唐观走出了州牧府,冉裘便急不可耐的问道。
唐观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一步是最坏的选择,对于茫州与我们都没有好处,而在那之前我们没必要为了一时口舌之利与宁州彻底撕破脸皮。”
“毕竟是我们中了妖后的奸计,做了理亏的事情,不让出些东西,是没有办法平息那个家伙的怒火的。”
冉裘想着唐观所言的最后一步,暗暗点了点头,确实他也并不愿意走到那一步。
但他还是有所困惑:“可是,交出了兵权,将军交代的事情咱们就没办做成,在这宁州也要处处受制于人。”
唐观闻言笑了笑:“小不忍,则乱大谋,做大事者要在意的不是眼前的得失,而是长远的未来。”
“大楚的使臣还有几日就要到宁霄城了,以这小子锋芒毕露的性子必定与大楚的使臣要起冲突,就算没有这冲突,大楚那边的要求他也决计无法答应,到最后,他能求的人还是我们。那时,才是我们跟宁州好好讨价还价的时候。”
“况且,兵权这东西,不是给了他,他就能要得起的。”
唐观说罢这话,嘴角勾起了狰狞的笑意。
他身后的冉裘闻言愣了好一会,终于回过了神来,于心底却不得不暗暗感叹,自家公子的心性远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
“阿来。”唐观负气而去后,孙大仁等人围拢了过来,满脸笑意的看着魏来。
多日不见,众人无不担忧着魏来的处境,同时也都各自为了宁州各项事物忙得焦头烂额,今日魏来归来,他们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放下,同时也像是寻到了主心骨一般,不再如之前那般对未来如此担忧。
魏来也转过头看向他们,他的心头念头一动,四尊阴兵顿时散去。
他微笑着言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萧牧点了点头,言道:“都是应该做的,何来辛苦一说,倒是魏兄此去,想来有诸多麻烦,必定是九死一生。”
“有些麻烦,但收获更多,有时间再与你们细说。”言罢,魏来便看向一旁的孙大仁,他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多日不见,孙大仁需起了胡子,身子也壮实了很多,倒是算是完成了当初魏来离去时,他对魏来说出的要好好修行的承诺。只是修行固然重要,他这鲁莽的性子却一直不见太多的改变。
他沉下了眉头带着几分训斥的味道言道:“这都吃了多少次亏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我若是回来晚上一步,你觉得你能是唐观的对手吗?与他们起冲突,于事无补不说,自己还得吃上一顿皮肉之苦,你怎
么就是不明白呢?”
面对魏来的训斥,孙大仁倒不觉有什么不妥。
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言道:“这一次,我可不是鲁莽行事,我这叫大智若愚。”
“还学会用成语了?”魏来挑了挑眉头,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个大智若愚法?”
孙大仁眨了眨眼睛,周身的气机一荡,那道链接在他与魏来身上的金线顿时浮现。
“我自从推开第四道神门开始,就能通过这东西感知到你我之间的状况。”
“所以啊,他们急得再狠,我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还活着。之前我就察觉到你已经来到了离宁霄城中,所以才敢去戳他们的威风。”
“不然你当我真傻啊?孙爷爷虽然皮糙肉厚,可也没必要去白挨一顿揍吧。”
孙大仁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他如此说着,还仰起了头,一幅等待夸奖的模样。
魏来先是一愣,这才知道自己似乎真的错怪了对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多言,便转头又看向一旁的阿橙。
可那少女却低着头,沉默不语。
魏来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这时一旁的孙大仁却忽的一拍脑门言道:“哎呀!你看我这猪脑子,来的时候便想着要去城西的铁匠铺看咱们定制的雨幕刀做好没有,怎么这就忘了呢?”
孙大仁煞有介事的自言自语道,说着又看向一旁的萧牧,言道:“不行不行,这是可重要着呢!萧兄,咱们一起呗,昨日你不是说了也想去看看吗!”
说着孙大仁便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萧牧,萧牧一愣,他想着自己还要跟魏来商议一下下一步宁州的计划以及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楚使臣,哪有功夫去管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我……好想没有说过想去看吧?”他不确定的言道。
孙大仁抓着他的手却用力几分,压低了声音朝着萧牧一阵挤眉弄眼:“不。”
“你想。”
说罢,也不管萧牧作何反应,生拉硬拽着硬是将他托出了州牧府。
……
转眼,州牧府中便只剩下魏来与阿橙二人。
魏来心头暗暗苦笑,这孙大仁吧,你说他聪明,他却老是喜欢在不该犯浑的时候犯浑,可你说他不聪明吧,有时候却又真像是个……小机灵鬼……
孙大仁走后,魏来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低着头的阿橙却忽的言道:“公子……对不起……”
魏来闻言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什么?你是说唐观的事吗?”
阿橙点了点头,当初确实是由她提议前往茫州求援的,而唐观的十万大军也确实是由她一手带入宁州的。
只是不曾想这请佛容易,送佛难,反倒让唐观险些喧宾夺主。
魏来笑着摇了摇头:“阿橙姑娘一片好心,何错之有。更何况这些日子若不是有茫州的十万大军在,保不齐燕庭大军此刻已经兵临池下了。”
阿橙只当魏来这番话只是在安慰她,她抬头看向魏来,眉头紧蹙的问道:“那公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唐观如此轻易的交出兵权,但想要真的控制着十万大军,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怕那也只是一个由头,这十万大军,恐怕咱们是指挥不动的。”
魏来当然想到了这一点,他看着阿橙言道:“阿橙,你知道我其实一直有一种感觉。”
“嗯?”阿橙疑惑的看着魏来神情不解。
“姑娘也好,当初的楚侯也好,其实并不适合这官场,你们都不是那一类人,你们属于江湖。”
“所以,最后楚侯落到了那般下场。”
“江湖中或许你们会遇见那样的人,义字当头,半杯酒下肚便可生死相交。”
“但官场没有,这里只有利弊、只有得失。姑娘若是继续依照着那样的念头走下去,虽然我不愿意看到那样,但我却不得不提醒姑娘,姑娘说不得便是下一个楚侯。”
魏来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阿橙听得脸色难看,但她不得不承认魏来说得很对。
无论是之前的袁袖春,还是如今的茫州,她总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也太过天真。
小人们以己度人,所以处处防备。
而君子以己度人,所以处处遭人陷害。
她皱起了眉头,低下了头。
声音又小了几分的说道:“对不起……”
魏来却问道:“姑娘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总是给公子带来麻烦……”阿橙如此应道。
若非她一开始将魏来引荐给袁袖春,说不得后面那些麻烦便不会发生。
魏来摇了摇头:“姑娘多虑,该来的麻烦始终会找上门,与姑娘无关。”
“说起来其实我很羡慕姑娘,曾几何时我也想过要做姑娘这样的人,快意恩仇,也光明磊落。”
“公子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阿橙言道。
“以前或许是。”魏来笑道。
而后脸色在那时一寒,眉宇阴沉了下来,他盯着阿橙一字一顿的言道。
“但从现在开始……”
“恐怕就再也不是了。”
第九十七章 魏王?鬼王?
宁州魏王回到了宁州。
这个消息很快便从宁霄城传到了宁州各地。
本来因为魏来久未有消息而有些人心惶惶的宁州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顿时人心振奋。
第二日,州牧府前围堵满了宁霄城中百姓。
他们将州牧府围堵得水泄不通,吵吵嚷嚷着要见魏王。
数个月未归,宁州各处堆积事物如山,虽然大多数都有萧牧与阿橙帮着打理,但有那么一些,还是需要魏来亲自决断。
从昨日开始,魏来便一直埋头在州牧府的书房中。
坐在那个老人曾经无数次躬身秉烛的木椅上,拿着他拿过的笔,做着他以往六十年来一直做着的事情。
足足一晚下来,终于把大多数积压的公文批改得差不多了,然后他伸了个拦腰,打了个哈切,却忽的听到府门外的吵闹声。
“外面有什么事吗?”他朝着门外问道。
房门被推开,明媚的阳光照射入了昏暗的书房,魏来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恍惚。
一道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仿佛有一个老人在微笑着看着他,嘴里说道:“小阿来,又在外公的书房里找什么呢?”
“魏王,门外有诸多百姓围堵在府门前,说是要求见魏王。”
但接下来响起的声音却将魏来从那样的恍惚中拉扯了出来。
他愣了愣,这才看清,走入书房之人,是笛休。
回过神来的魏来又愣了一会,某些难以言明的情绪翻涌在他的心头一时难以平息。
“魏王?魏王?”笛休见魏来发愣,不由得又低声唤了几句。
魏来这才反应过来,他看向对方,疑惑问道:“见我?做什么?”
“属下不知,不过魏王昨日劳累了一夜,不如先休息一会,我寻人遣散了他们。”笛休如此说道。
魏来起身,摆了摆手:“不用,既然来了,那便见一见吧,正好有些事我也想当面与他们说说。”
笛休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魏来有什么话要与那些寻常百姓说。
并且他的心底其实还隐隐有那么些担忧。
江浣水的死给宁州带来了很多变化,宁州的民心沸腾,对于燕庭的仇视以及多年来被燕庭打压所堆积的怨气在这时豁然爆发,恨不得明日便裹挟大军,杀入泰临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魏来被封魏王之事,宁州不乏一些激进分子对此不满,认为魏来是在卖祖求荣。
他也多少担心魏来听到这样的声音,会给他的心性带来一些起伏上的变化。
只是魏来说完这话,迈步便走出了书房,根本不给笛休半点规劝的时间。
笛休无奈,也只能赶忙跟上。
……
府门前,围堵的百姓见州牧府们缓缓打开,魏来迈步而出。
人群的喧哗声顿时高了几分。
“魏王!魏王!”有人这样高呼道,然后便有数人排众而出,提着一块用红布包着的牌匾状事物,来到了魏来的跟前。
其中一位儒生打扮模样的老人走到了魏来跟前,拱手向魏来言道:“魏王殿下,听闻魏王被朝廷册封,我宁州百姓欢欣
鼓舞,连夜做好了这幅牌匾,只待王上归来,送给我王上,还请王上过目。”
那老人笛休自然认得,名叫庞寅。
是宁州出了名的老儒生,宁州各处官僚中有不少他的学生,年轻时也曾在州牧手下做事,但为人刻板,有些墨守成规,甚至早些年还因为当初江浣水同意敖貅入宁州,指着江浣水的鼻子当着宁州文武的面骂过江浣水。
而听闻魏来被封魏王后,这个老人便第一时间带着门生们赶来宁霄城。
他在宁州也算颇有威望,笛休明知他可能是来寻衅滋事,却终究未敢为难对方,此刻见他送出牌匾,又一脸的和颜悦色,这才知道自己似乎错意了这位老儒生的心思。
魏来也是一笑,周围便有两位侍卫迈步而出,接过了牌匾,将上面的红布掀开。
周围百姓脸上的笑容在那时凝固,魏来与那掀开红布的甲士都是一愣。
只见那牌匾上笔走龙蛇的写着两个大字鬼王。
笛休方才舒展的眉头猛然皱起,周围的百姓亦开始窃窃私语。
“这……”
“这是何意?”
“莫不是赶工做得匆忙,把魏字,写作了鬼字?”
名为庞寅的老人在那时迈步上前,朗声言道:“没有写错,就是鬼字!”
魏来沉下了眉头,盯着老人问道:“先生何解?”
庞寅看了魏来一眼,反问道:“敢问魏王与江州牧是何关系。”
“州牧是我外公,天下人尽皆知。”魏来沉声应道。
庞寅盯着魏来再问道:“既是外公,那魏王身上是不是流着一半江家的血!”
“自然。”
“好!”老人爆喝一声,语调中气十足。
“既然魏王承认你的体内流着一半江家的血,那这鬼字,你魏王当之无愧。”
魏来的眉头皱起,低声言道:“我虽素未与先生谋面,但也曾听外公说起过先生。”
“依他所言,老先生腹有乾坤,心存浩然正气,喜仗义执言,亦刚直不阿,是世间少有存书生意气之人。”
“我对老先生素怀敬仰,先生有何指教直言便可,不必如此含沙射影,晚生愚钝,着实难明先生何意。”
庞寅闻言冷笑一声,随即目光扫视一遍周围的百姓,他双手一抖,长袖落下,又言道:“魏王所求,老夫一阶草民,岂敢不从。”
“那就再敢问魏王一句,江州牧因何而死?”
魏来沉声道:“金不阕人尸之祸,这才让州牧不得不以身犯险,镇压祸乱,故而身亡。”
“那金不阕的背后是谁?”庞寅问道。
“自然是皇后金芸儿。”
“那金芸儿是谁的皇后?”庞寅再问。
说道这处,魏来已经大抵猜到了这老人的心思,但他却并没有迟疑,直言道:“自然是燕庭皇帝的皇后。”
而随着这话出口,庞寅又大喝一声:“说得好!”
“看样子魏王也没有忘记是谁害死了你的外公,害死了宁州的州牧!”
“此仇不共戴天,魏来怎敢相忘。”魏来肃然言道。
“嘴里
没忘,心底呢?”庞寅眯眼问道。
言罢这话,他根本不待魏来回应半句,便又说道:“你既然直到是燕庭害死了州牧,不思报仇雪恨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安然受下燕庭所封之王位,这不就是卖祖求荣?”
“既然买了江家的命,那便割你一半的姓,谓你之鬼王,岂不美哉!?”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顿时发出阵阵惊呼,一旁的笛休更是脸色难看。
他心头暗骂一声腐儒!
旁人不知魏来,他岂能不知?
魏来拿下这魏王的名号,辖管宁州便是名正言顺之事,虽魏王之名号受封于燕,但哪也只是权宜之计。
以宁州如今的实力,断不可真的与燕庭起兵戈之争。
唯有韬光养晦,方才能谋后话。
而这老儒生,却仗着掉过几个书袋,便对着魏来大言不惭,祸乱宁州民心,他岂能容他?
念及此处,笛休嘴里喝道:“来人,给我拿下这满口胡言之徒!”
数位甲士便在那时迈步而出,作势就要拿下庞寅。
庞寅见状冷笑一声,身后亦有数位儒生打扮的年轻人迈步而出,围拢在老人的身旁。
“今日畅言,老朽本就未曾抱着必死之心。”
“圣贤有言。”
“将死战,士死谏,方可起万世太平。”
“老夫不才,以死而谏,泉下亦可见宁州忠烈,亦可面三霄英魂,反倒尔等卖祖求荣之辈,后世必将尔等口诛笔伐,万世不得超生!”
庞寅如此说罢,双手负于背后,头颅高高扬起,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腐儒误国!”笛休见状心头愈发的气恼,他冷哼一声,便要让那些甲士们上前。
“慢!”可就在这时,魏来却伸出了手,拦下了那些就要上前的甲士们。
笛休见状一愣,赶忙上前在魏来的耳边轻语道:“魏王,此人虽有威望,但魏王方才接手宁州,若是任由其胡闹,恐有损魏王威信,我知道魏王心慈,但此事由不得妇人之仁。”
魏来闻言看了笛休一眼,问道:“谁告诉你,威信只有靠杀人来立。”
笛休不解魏来此言,正要再说些什么,魏来却迈步上前。
他看了看,那鬼王的牌匾,又看了看那风骨傲然的老儒生,问道:“先生说我卖祖求荣?”
“不是吗?”老人反问道。
魏来不答他此问,又问道:“所以,这魏字要拆去一半,唤作鬼,对吗?”
“是。”老人皱眉应道,不明白这个少年到底想说些什么。
“魏?鬼?”魏来叨念着这个辞藻。
忽然他展颜一笑,拍手道:“妙哉。”
这话出口莫说是周围的百姓,就是那老儒生也是脸色一变,看向魏来的目光有些古怪。
可魏来却不管他们作何想,转头又看向那提着牌匾的甲士,朗声言道。
“去!”
“帮我把先生所题的这鬼王匾挂在府门前!”
“从今天起,这儿,就是鬼王府了!”
第九十八章 三载为期
周围的百姓面色古怪,笛休也满心不解,就是那老儒生庞寅亦是神情有恙。
两位端着牌匾的甲士更是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一脸的无所适从,显然他们也想不明白魏来说的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反话。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见两位甲士立在原地不动,魏来的眉头一挑,语气不善的看着二人。
那些护卫魏来的紫霄军常驻于宁霄城,这段时间来对于魏来的所作所为大都亲眼见证,自然于他们心中颇有威信。听闻魏来此言,见他脸色不善,那二位甲士也不敢迟疑,赶忙唤来同伴,搭起木架,好一番忙活,终于是将那州牧府的牌匾取下,换上了刻有鬼王二字的牌匾。
整个过程中魏来并未生出半点恼怒之色,甚至还极为热情的站在府门前指挥着这些甲士,将那牌匾挂得齐整。就好像是真的把这刻满嘲讽意味的牌匾当做了是旁人的赠礼一般……
而待到那牌匾被挂好后,魏来心满意足的打量了一番府门前的牌匾,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回眸看向已经有些呆滞的儒生庞寅,微笑着问道:“先生觉得如何?”
听闻此问的庞寅脸色泛红,眸中神情明暗不定:“你!你!”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对方连这样的奇耻大辱都能接得下,就算再骂他一遍,又能如何?
老儒生支支吾吾半晌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先生没什么好说的?那不如就听在下说说吧。”魏来眯眼说道。
魏来见他如此,忽的迈步上前。他先是看了那老儒生一眼,又扫视了周围的百姓一遍。
“先生说得没错,这燕庭封来的魏王,对于我来说,并非荣誉,而是耻辱。”
“哪怕这魏王的名号不是燕庭赏的,是我魏来拿刀去换的,但受封于燕庭也终归是耻辱。”
“连六岁孩童都知道,饿死不吃嗟来之食,魏某却受了杀父杀祖仇人的封赏,所以,先生说我卖祖,说得对,也说得好。”
“这鬼王的牌匾,魏来受之无愧!”
这话出口,周围的百姓顿时愕然沉默,而一旁的笛休更是眉头紧皱,无论情况如何,但当着如此多寻常百姓面,这样承认此事,终究有损魏王威严,与之后管辖宁州恐有阻碍。
免不了会有有心人以魏来这魏王之名,得名不正为由生出事端。
他不明白是魏来初登此位,还不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还是只是单纯的少年心性作祟。但事已至此,他断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言打断魏来。
而庞寅也是神色古怪,怎么也没想到魏来不仅会承认此事,而且还如此痛快。
“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他冷哼一声如此言道,只是之前那一脸的义愤填膺之色终究消减了不少。
毕竟人家都承认此事,再抓着不放,不免显得自己得理不饶人了。
庞寅想着这些,可魏来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但先生后面的话,却说得不对。”
“嗯?”庞寅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先生说我卖祖无错,但魏来却不曾求荣。”
魏来低声
言道,说罢此话,他微微一顿,又才言道:“至少求的不是我魏来的荣。”
本来神色稍缓的庞寅闻言冷笑一声,言道:“听了你方才之言,我还以为你虽然无耻,但还不至于无赖。”
“如今看来,却是我高估你了。既然做了,为什么不敢认,既然认了,又为什么还要狡辩?”
“你若是忍辱负重,尚有图谋,哪怕不够光明正大,但也称得上是一阶枭雄。”
“可扭扭捏捏,一边贪慕荣华,一边还想立下贞节牌坊,这行径,着实可笑,不及你外公当年的万分之一。”
面对老人这样的嘲讽,魏来却并无半点的恼怒,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我要求的荣华,是这个。”
他这话说罢,一股阴冷的气势猛地从他体内荡开,他的双眸在那一瞬间顿时变得漆黑无比。
吼!
伴随着一声震慑天地的龙吟之声,一头巨大阴龙之相猛地从他背后涌现。
那阴龙仰天长啸,声势浩大。
宁霄城的百姓对于当初这头阴龙为祸宁州之举,依然心有余悸。
见阴龙现身,纷纷退避,面露惊骇之色。
而庞寅见了此物暗以为魏来终于决定动他动手,他仰起了头,浑然不惧。
吼!
那阴龙再次仰天长啸,巨大的吼声仿佛让整个宁霄城都在颤抖。
周围的百姓面色难看,几乎就要惊呼出声来,可就在这时阴龙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金色的气息如江水一般奔涌而出,转眼光景便笼罩在了整个宁霄城的城头,并且随着时间的蔓延,那弥漫的金色的气息还在不断的涌出。
“是气运之力!”百姓中很快便有眼界不凡之人,惊呼道。
“气运之力是什么?”有人疑惑问道。
“那是决定一处地界,一个王朝强盛兴衰的东西。”
“咱们宁州这些年来,之所以难有高阶修士产生,年轻一辈更是修行困难,便是因为宁州的气运孱弱。”
“先是有燕庭的吸纳气运,后有那恶神敖貅与天阙界,据会望气之法的大能说,如今咱们的宁州气运之薄弱,几乎比不得寻常一州之地的十分之一。”
“那有了这些气运,咱们宁州是不是就可以和正常地界相比了?”
“话是这么说,但气运这东西玄之又玄,可不是如修士那般,吸纳来灵气入了内府,灵气便成了自己的东西。气运是有趋吉避凶只说的,哪处的气运强大它们便会缓缓朝着哪处涌去,所以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那岂不是说,这么强大的气运,也只是无用之物。”
“也不是这么说,譬如以往有州牧在,他本就修行了青冥学宫的经世治国之道,又有朝廷册封的州牧之位,便可凭一己之力,镇压住大部分气运,只是如今州牧不在,这些气运……看似浩大,但实则能为宁州所用的却只有极少的一部分。”
人群中的百姓,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那人之言,被阴龙所吐出的庞大气运在那时已经渐渐有了散去之相。
但也就是在这时,魏来的身子忽
的拔地而起来到了半空中。
他抬头看着满天的金色气运,张开嘴朗声言道。
“吾乃大燕魏王。”
“以魏王之名,敕诸天气运,为我宁州所用!”
“镇!!!”
那一字落下,满天气运恍如被某种强大的不可言明的力量所包裹,金色的气息宛如云海遗憾不断翻涌,又于百息之后隐没于天地间,那一刻,宁州各处的修士皆感受到宁州境内所弥漫的灵气忽的变得浓郁了起来。
而这时,那些百姓与庞寅都忽然明白了魏来所言的“荣”指的到底是何物。
他不去这趟泰临城,哪里能弄来这浩大的气运,他不受这魏王之封,又如何镇压得住着燕地气运?
庞寅虽然为人古板,有时候还有些教条,但却绝非愚笨之辈,见到了这幅场景,心头动容。
一个少年,一个才堪堪十七岁的少年,在群狼环伺下,接过了宁州的重担,忍辱负重,为宁州求得了这样的机缘与造化,而他却还带着门徒自以为大义凌然的羞辱于他。
他的心头一颤,脸色有些难看。
而这时魏来已经从半空中缓缓落下了身子,他沉眸看着庞寅,微笑着问道:“不知道,我求来的荣,可否让先生满意?”
庞寅闻言身子一颤,脸色愈发难看。
魏来却在这时转眸看向周围的百姓,百姓们虽然其中大部分人都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就里,但也从众人的话语中明白了魏来做的这些是为了他们。
一时间众人看向魏来的目光也变得异样了起来。
“诸位认识我。”
“想来也多少知道我爹与吕观山的事情。”
“他们都是好人,也是好官,但最后,他们不仅没有保住乌盘城,也没有保住自己的命。”
“不是他们笨,而是他们始终认为天理昭昭,行此天理者,理应堂堂正正。”
“但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我不想骗你们,就像老先生说的那样,受燕庭封赏,便是将我外公我爹还有吕观山的血仇抛诸脑外,便是卖祖之事。”
“这话没有一点错,但魏来没有选择。”
“这宁州,这生你们养你们的宁州,同样生我养我,是我爹我外公用命要守护好的地方。”
“我答应了他们,我就得做到。所以,有时候,我不得不做出些违心的选择。”
“我并不认为你们能完全理解,但我只希望你们明白,魏来,永远不会做危害宁州的事情。”
“我是宁州的王。”
“为王者,外严内宽。”
“宁州之外的事情,无论是燕庭还是齐楚,魏来自会给你们担着。”
“而你们要做的很简单。”
“父慈子,子孝父。”
“夫妻当齐眉,友邻共扫雪。”
“为民者安其业,为士者修其身。”
“卒利兵,将律身,相思德。”
“不出三载,魏某以我剩下的半个姓为誓。”
“宁必亡燕!”
第九十九章 九门
龙骧宫,凤来阁中。
红烛摇曳,罗帐轻舞。
阁楼中弥漫着一股旖旎的气氛。
纪欢喜有些局促的站在罗帐外,看着横卧在罗帐中模糊却又曼妙的身影。
“娘娘。”她轻声唤道。
罗帐中的身影发出一声如梦初醒一般的呢喃,慵懒焦躁,足以勾起任何男人心底的火焰。
但可惜,纪欢喜显然感觉不到这份寻常人艳羡不已的美艳。
她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我又犯错了。”
“嗯。”那罗帐内的声音回应道。
听闻这话的纪欢喜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就像偷了家中钱袋的孩子,又像是背不出课文的学生,一脸的困惑与害怕。
“可……”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言道:“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犯错娘娘都要让我忘了那错,不是应该记得才能不再犯错吗?”
“有时候忘记就能让你不再犯错。”罗帐中,女子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
纪欢喜皱起了眉头,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脑子中忽然空白了一块,就好像一闭眼一睁眼,时间便忽然跳到了数个月后,一切对于你来说都如此陌生。
“可……”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因此她试图再说些什么。
但这一次话才出口,罗帐中女人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你今天太多问题了。”
那声音如此说道,语气平静,但却让纪欢喜的心头一寒,如置身九幽寒窟。
她的心头一颤,到了嘴边的话终于没有再说下去的勇气,生生的被她咽了回来。
阁楼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一会之后,罗帐内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得去一趟宁州。”
纪欢喜一愣,抬起了头,疑惑问道:“娘娘是要我去杀了那新晋的魏王吗?”
“你?那家伙已成气候,你不是他的对手。”女人笑道。
纪欢喜愈发疑惑:“那娘娘是要我去作什么?暗碟吗?”
女人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说道:“再过几日光景,大楚的使臣会出使宁州,大楚的态度决定着宁州接下来的处境。我要你杀了那使臣……”
纪欢喜闻言心头一颤:“可是,宁州如今处于非常时期,我随并不认识那位魏王,但也听闻他绝非寻常之辈,想来接见楚国使臣时必定戒备森严,欢喜愿意为娘娘赴汤蹈火,却害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坏了娘娘大事。”
罗帐中的女子沉默了一会,然后又说道:“旁人要做此事,自然麻烦无比,没有八门大圣的实力,断不可为。”
“但你不一样,那位魏王不会对你有半点防备。”
“为何?”听到这话的纪欢喜脸色一变,不解的问道。
罗帐中再次沉默,数息之后,女人方才再次言道。
“他来泰临城闹事时,我曾暗暗在他身上种下一道虚假因果,在他的眼中你是可以信任之人,因此行事方便。”
“稍后我会让人把
那道因果中的事情与你言说一遍,你记下便可,只要不露出马脚,一切并无大碍。”
纪欢喜听到这话,微微颔首,这样的计策在以往的时日里,她倒是不止一次的帮着女人做过,因此也算驾轻就熟。
“欢喜知道了。”她这般说罢,见罗帐中的身影再次缓缓闭上了双眸便知道对方已无心再与她多言半句。
她微微欠身,便小声的退出了阁楼。
……
凤来阁中,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好一会之后,女人的双眼再次睁开,她看着纪欢喜离去的方向,轻轻的叹了口气。
然后站起了身子,迈步走向阁楼的深处。
她穿过层层罗帐,摇曳着曼妙的身形来到了阁楼的楼顶。
打开了一处旁人并不知晓的暗门,迈步走入其中。
那是一处圆形的空间,周围的墙壁上画满了各色日月星辰。
她立于其中一股气机从她体内涌出,涌入那些墙壁上,墙壁上勾画的日月星辰顿时亮起,一时间女子宛如置身于星空之中,浑身上下沐浴在星光之下。
一道身形在星光的笼罩下忽然浮现在了她的身前。
看清对方模样的瞬间,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激动之色:“师尊。”
她这样唤道,伸出手下意识的便想要去抓住那人的衣角,可那时又忽的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实体,那伸出手顿时悬在了半空中,停了下来。
“你醒了。”那声音这般问道,声线厚重,沉闷嘶哑。
“嗯。”女子点了点头,脸上的激动之色依然未有消退的痕迹。
“他来找过你了?”那声音又问道。
“嗯。”女子再次点头,似乎是有些急于展露自己能力,她又赶忙言道:“一切都按着师尊的意思在进行着。”
“那家伙的目标果然是东境,此刻我估计他已经通过因果逆转之法,以东境上神的身份去了仙宫。”
星空中凝聚的身影闻言再次点了点头,闷声应道:“那就好。”
空间中陷入了短暂的静默,女人似乎并不像让这难得的聚首在这样的沉默中被白白消耗,她接着言道:“师尊……”
“师尊料事如神,想必要不了多久,师尊的计划就能顺利完成。”
“没那么简单。”那身影言道。
女子明显听出了那身影语气中的异样,她微微蹙眉问道:“师尊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还是说那家伙并不让师尊满意?”
“但有他在东境行事,多少可以帮着师尊牵制住东境的目光,如此一来……”
“不是这事。”那身影却打断了女子的话:“是江浣水……”
“江浣水?”女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不是死了吗?神魂俱灭,这还能对师尊造成什么麻烦?”
那身影言道:“他确实死了,但他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什么!?”听到这话的女子脸色一变,江浣水与那个男人不一样,那个男人以为自己是跳出了水渠的
鱼,却不知,他之所以记得这一切,是因为他们需要他记得这一切。而江浣水却显然是计划外的东西,他不应该,也没有理由能记得这一切。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的那个外孙。”
“江浣水能够隐忍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将自己记得青冥学宫之事的状态表露出来,不可能之事为了苟全一条性命而已,而他现在已经神魂俱灭,如果他还有什么算计的话,那算计就一定落在他那外孙身上。”那身影慢悠悠的低语道。
女子脸上的神情变化,好一会之后方才问道:“那以师尊的意思,需要弟子现在去杀了他吗?”
“若是半年前,此举倒是可行,但现在却做不到了。”那身影叹息道。
女子不解问道:“为何?那男人已经去了东境,不可能再护着他,那孩子虽然有些本事,但弟子若是真的想要杀他,只要动用些许上神之力也绝非难事。”
身影又沉默了一会,忽的问出了一个与之前二人所言的话题并无干系的问题:“你知道东境仙宫不朽座下的七神王吗?”
女子皱眉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听闻过,传说出了仙宫之主外,那七人是最接近不朽之境的强者,是东境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其身份与西境执掌六道轮盘的六位活佛不相上下。可这,与那家伙有何干系?”
那身影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之色,这还女子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七神王中,有一位不可言说姓名之人,在十余年前,决定转世重修,突破轮回,寻找通往不朽之境的契机。”
“而那位大能前些日子机缘巧合下去过一次宁州,似乎与宁州的众人有过些许接触,而归来之后,便通过仙宫宝库下达过敕令,北境诸方势力,但归东境所辖,三年之内,皆不可以超越此间之力干涉宁州事物。任其生灭……”
女子闻言脸上也露出愕然之色,她沉吟一会喃喃自语道:“难道说东境之人知晓了师尊的计划?”
星空中的身影摇了摇头:“东境仙宫中的大人物们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他们从来不会认为有任何人能够颠覆他们,他们的眼里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便只有西境。”
“凡人,对于仙佛来说只是博弈的筹码。”
“你身在棋盘,所思所想都是如何落子,何时回去关心一枚棋子的心思?”
女子从来不会去怀疑对方的判断,她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师尊以为,下一步我们该怎们办?”
“我已经活了一百七十于年,九门迟迟未开,寿元将尽。”
“仙佛之争已经暗流涌动,时不我待,在燕庭布局近百年,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女子的心头一震,脸上浮出激动之色:“师尊是准备……”
“嗯。”那人不待对方说完她的话,便再次言道:“从那位祖帝开始吧。”
“百年前我帮袁渊篡了大周的江山,授了他逆天改命之法,他享尽了人家帝王富贵,今日也到了他还债的时候了。”
“你代我去太庙见见他吧,是时候让他明白,他到底是谁家养的狗了。”
第一百章 来客
“所以,我们要把所有的阴神阳神都请来吗?”魏王府的议事大厅中,萧牧看着魏来,皱眉问道。
魏来点了点头,站起身子:“嗯。”
但见萧牧皱眉,他问道:“怎么?有何不妥之处吗?”
萧牧摇了摇头,应道:“不是不妥。”
“只是你也知道,早些年燕庭为了扶持那蛟蛇敖貅,将宁州境内的阴神阳神屠戮殆尽,而活着的大都早已销声匿迹,只有少部分受了朝廷招安,做了朝廷册封的神祇。”
“而这些家伙大都是阴神,做了燕庭的神祇,兴衰荣辱早已与燕庭社稷相连,无论他们是否愿意,都并不能做出半点有害燕庭之事。”
“我知道你想要凝聚宁州一切可凝聚的力量,但那些阴神阳神,要么太难以寻找,要么就身不由己,反倒是浪费人力。”
站在魏来身旁的笛休闻言皱起了眉头。
这应该是魏来上位一来第一次召集宁州的文武百官,下达的第一条政令。
虽说召集各方神祇的做法确实不妥,但魏来毕竟年纪尚小,又突然接任大位,很多方面还需要经验与调节,总不能希望一个这么的孩子,就能入江浣水那般老练,事事考虑周到。
而当着这么多人面,这命令既然下了,那便下应承下来,不妥之处,暗地再与其商议,以这孩子的心性,只要阐明其中利害关系,想来他也断不会专断独行。
但萧牧却当这如此多文武百官的面子上忤逆魏来,终究有损魏来威信。
这绝非笛休杞人忧天,为上者,心性、能力固然重要,有这二者,方可使为上者,所出之政,无南辕北辙,无舍本逐末。但同样,威望亦极为重要,毕竟管辖一州之地,幅员数千里,人口百万户计,但凭一己之能,却是难以面面俱到。
有威严者,方可震慑宵小,亦令上行下效。
笛休多少觉得萧牧此举不妥,但也知这萧家大公子,心直口快,最不喜这弯弯道道,这是他的优点,有时候却也是他的缺点。
他正想着要如何化解此时的尴尬时,魏来的声音却忽的响起。
“萧兄,你之所言,我都清楚,但也请你相信魏来,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不过,那些隐匿在宁州境内的阴神阳神,想要寻找也确实劳民伤财,以我宁州如今的状况,断不可肆意挥霍。那既然如此,便先召集朝廷册封过的神祇来宁霄城臣叙职吧,今日就发放敕令,明日之内尽数抵达,若有违背者,免除神籍。”
魏来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周围的众人闻言却是心头一凛,阴神阳神但凡被百姓供奉,大都还是有些信徒存在,不问青红皂白的免除神籍,免不了激起民怨。
众人闻言心头一惊,下意识便要进言。
可魏来却言道:“我的心意已决,诸位勿需多言。”
见魏来如此,众人也知多言无益,只能暂时收起了心思。
笛休见此事暂歇,也知众人恐怕心有疑惑,他不愿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便赶忙上前道:“接下是关于钱粮一事。”
“宁州银库尚且充实,但粮草素来吃紧,以往皆靠着与茫州或固州贸易往来,运送粮草。
如今与燕庭的关系大家也都清楚,显然难以维系。而茫州……”
说到这里,笛休有些无奈的看了魏来一眼。
魏来前日一回到宁州便于茫州实际上的主人唐镇的公子唐观交恶,魏来逼着他交出的军权,而今日一早笛休便接到了消息,茫州各个粮库的标价都随即上涨了一倍,江浣水虽然经营有道,也架不住这般挥霍,而且如今的宁州不仅要供应二十万三霄军的粮草,同样也得对付那十万唐观带来的兵马的粮草所需。
一来一往,单是粮草方面的需求便足足升了两倍。
他虽然知道此事定然会引来文武非议,但却也事关重大,不可隐瞒,也没有办法隐瞒,只能沉声继续言道:“今日军需处传来消息,言说茫州粮库报价都翻了一倍,宁州如今虽然有诸多士族定力相助,今日手段的钱粮捐赠也数量不菲,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故而想要请问诸位可有良法。”
这话出口,那些文武百官顿时脸色难看,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位文臣打扮的男人迈步而出,拱手言道:“此事终究是由魏王夺权而起,那十万大军是唐家的亲信,即使握到了兵权,也只是名头而已,他们决计不会忠于魏王。”
“这样的虚名要来无益,倒不如归还给唐观,否则粮草一断,宁州恐不战自溃。”
“况且如今楚齐态度不明,宁州需要做的是韬光养晦,不应树敌太多。”
那文臣唤作元承让,年纪四十出头,官居州府执事,当然,这是旧职,魏来已登魏王之位,但之前江浣水所立之旧制还未来得及更改,暂时实行而已。
此人也算持重之人,颇有能力,所言之物并非毫无逻辑。
魏来看了他一眼说道:“唐镇的心思,我没在宁州这些日子以来,诸位应该看得清楚,”
“唐观在魏王不在的日子里数次发难,更不止一次的提及增兵之事,其客大欺主之心昭然若揭,我等自然知晓。”元承让躬身言道。
“但,那时魏王尚且不再宁州,他方才敢如此放肆。”
“如今魏王归来,我宁州上下一心,他唐观决计翻不出什么大浪。”
“魏王是扶摇青龙,何须在意区区鸟雀?”
魏来闻言一笑:“你倒是会说话得很。”
“但你以为我夺他兵权只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吗?”
元承让赶忙低首言道:“王上心意深如九幽,微臣岂敢揣测。”
魏来无奈的摆了摆手,言道:“我可没有那么深的心机,平心而论,在夺唐观兵权之前,他可从不知道,茫州是咱们宁州最大的粮草来源。”
这话出口,文武百官皆是心头一震,脸色古怪,虽然他们大都猜到了这一点,但却从未想过魏来会如此坦率的承认此事。魏来一旁的笛休更是面色古怪,这位魏王当真是与他所见之人大不相同,似乎从不在意所谓的权谋之术,哪怕如今已经坐到了魏王的位置,可对于自己的错误从来都毫不避讳。之前庞寅闹事时如此,如今面对宁州文武时,亦是如此。
“日后在关系到宁州安危之事上,我会三思而后行,再做诸位都是我外公在时的宁州官员,无论是能力还是德行,我都信
得过,故而若是魏来行事再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诸位直言不讳。”
说着,魏来从背后的座椅上站起了身子,朝着众人极为恭敬的拱手一拜。
众人又是一愣,赶忙拱手回礼,嘴里高呼道:“王上圣明!”
而魏来起身后,嘴角却忽的扬起一抹笑意,言道:“但,唐观的军权,寡人并不打算还给他。”
说这话时,魏来对自己的称呼忽然有了改变,那虽然是细末枝节的变化,可某种不一样的气势也忽的自他的体内溢出。
“诸位也要记得一点,宁州的目的从来不是偏安一隅,我们的目标是燕庭。”
“十万大军说少不少,想在宁州再组建起十万大军,不是不可能,但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却是不计其数。唐观带来的十万大军,虽然比不得三霄军,但也是茫州精锐,只要调教得当,便是一只可用之军。”魏来沉声言道。
但身下的文武百官闻言却是脸色古怪,元承让更是迈步上前,皱眉说道:“可是那十万大军怎会听魏王调遣?”
“还是说,魏王有什么办法收服他们?”
魏来一笑,侧头看向一旁的阿橙,言道:“寡人没有办法,但阿橙姑娘有办法。”
阿橙闻言一愣,神情有些错愕,她却是不知这事能与她扯上什么关系。
但那些宁州的文武,见状却在微微一愣之后,都回过了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纷纷静默下来。
好一会之后方才又问道:“但粮草之事……”
魏来微微皱眉,随即沉声言道:“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会解决此事的。”
……
宁霄城外十里地处。
一位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少女,正踉踉跄跄的走在羊肠小道上。
她有一头扎眼火红色长发,但发丝上却沾满了尘土,脸上更满是灰尘,看上去好不狼狈。
她的身上似乎还受了些伤势,右手整个手臂都无力的耷拉着,只是跟着自己的身子的前行,而缓缓晃动——应该是脱臼了。
她在心底暗暗想道。
这已经是她很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体验,或者说这个字眼对她来说都极为陌生,毕竟在他们那处,没有人会有这般困扰。
而现在,她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困扰。
这一切,都败那个男人所赐。
她得回去!
不能让对方的奸计得逞。
但现在的她失去了神力,这具躯体所能带来的力量也极为有限,她根本不可能凭自己回到东境。
她唯一知道的是,那个男人对于那个叫魏来的凡人极为在意,找到他,她才有威胁对方的筹码。
这样想着,她咬着牙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痛处,继续迈步。
“流火。”
“你是东境上神,你一定可以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拖着疲惫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上前,可方才走出数歩,她的意识模糊了起来……
要死了吗?
这样以往从未有过的念头在她脑海升起,而下一刻,她的身子便随着脑袋一歪,栽倒了下去。
第一百零一章 心意
“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所有人离开后,州牧府的大殿中,只余下了魏来与阿橙二人。
那时,阿橙急不可耐的走到了魏来的跟前,神情困惑的问道。
她不明白那唐观带来的十万大军到底与她有何干系,她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收复他们。
魏来站起了身子,微笑着看着阿橙,也不答她此问,反而走下了大殿中的台阶。
“阿橙姑娘,记得很早很早之前,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
阿橙看着少年的背影,疑惑问道:“什么问题?”
少年慢悠悠的迈步,走到了大殿的殿门前。
殿门大开,殿门外明媚的阳光照耀进来。
少年抬头看着晴朗的天际,好一会之后方才回头问道:“姑娘到底想要什么?”
阿橙愣了愣,也不知是被魏来这忽然而来的问题问懵,还是未有想好答案,阿橙一时间静默无语。
见阿橙不语,魏来眉峰一挑,继续追问道:“是给楚侯报仇?还是给自己求得一隅安身立命之地?亦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所求?”
阿橙愈发的沉默,她低着头思虑了一会。
然后抬头看向魏来,问道:“公子是不信任我吗?为何会有此问?”
“不是不信任。”魏来摇了摇头,与阿橙从乌盘城相识,二人也算共患难数次,虽一开始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阿橙在许多事情上曾有过自己的迟疑,但最后,她几乎都选择站在了魏来一边,魏来又怎会去怀疑她。
“只是不想把姑娘拖进姑娘本可以避免的泥沼之中。”魏来又言道。
阿橙皱了皱眉头,不解的看着魏来,嘴里问道:“什么泥沼?”
这一次魏来低头沉吟了一会,当他抬头再次看向阿橙时,眸中的目光中多少有了些许复杂的味道。
他低语道:“袁袖春死了。”
阿橙的身子一怔,隐约有些颤抖。
但魏来根本不给她将这个消息完全消化完的机会,紧接着又言道:“是我亲手杀的。”
阿橙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甚至惨然。
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但他对我却是极好。”
“那时候,在泰临城时,燕帝受金后蛊惑,不问朝政,金后执掌大权,对殿下百般刁难,好长一段时间,府中的佣人都是金家的暗碟,堂堂太子府中竟然寻不出一勺可以做饭的米来。”
“我们足足被困在府中饿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有朝臣想办法,从府门一侧的狗洞中给我们递来的极快肉饼,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我……”
阿橙这样说着,眼眶不免有些泛红,声音也愈发的低沉。
魏来皱了皱眉头,说道:“所以,姑娘得想明白,要不要留在宁州,我要做的事情,不仅是杀了袁袖春,还有整个袁家都注定要覆灭。”
阿橙却依然低着头,似乎对于魏来所言并未听清一般,她继续自顾自的喃喃言道:“其实从公子说起动身前往泰临城那刻起,我就知道,公子会去杀他。”
“嗯?”听闻这话的魏来却是一愣
,反倒有些惊讶的看着阿橙,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一早便猜到了此事,但疑惑也随即升起——既然阿橙猜到了他的目的,那为何又未有阻拦,亦或者为袁袖春求情呢?
阿橙抬起了头看向魏来。
她的眸中在那时充斥着一股魏来以往从未在这个少女脸上见过的神情——哀怨。
那是一种对于这个少女来说,很古怪的情绪。
她始终给人一种雷厉风行、决断狠厉,不输男子的气魄。
而这般深闺怨妇似的神情,却让魏来心头一跳。
“公子觉得,在我心中,袁袖春到底是什么?”阿橙反而问起了魏来。
魏来皱了皱眉头,反倒是被阿橙这一问弄得有些犯迷糊。
他沉吟了一会,方才言道:“我听说当年凌昭娘娘死前,曾将你托付给袁袖春,言说让他待你成年之后,便娶你过门,所以我以为姑娘与他……”
“心有所属?还是郎情妾意?”阿橙却少见的打断了魏来的话,沉眸看着魏来言道。
“我爹是死在袁家手里的,魏公子真的觉得我会喜欢上仇人的儿子吗?”阿橙反问道。
那一刻少女脸上布满了寒霜,眸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我只是没有办法。”阿橙这般说道。
这让魏来愈发的迷惑:“什么意思?”
“我爹是被袁家所杀,他到死都为有生起过半点反抗的心思,甚至还帮着燕庭亲笔写信震慑住了当初茫州即将升起的叛乱。”
“我爹的心底装着的是天下苍生,他只是不想看着方才平息了诸方乱象,有了些许转机的燕地百姓再次陷入战乱。”
“我是没有选择。”阿橙低声说道。
“朝廷不杀我,是因为我活着茫州才能暂时安稳,而作为代价我必须在金家与太子之间做出选择。若是我表现出半点不愿,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在朝廷手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公子一样,都得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听到这处的魏来心头一颤,他知道阿橙话中所指是当初他为了修成鸠蛇吞龙之法不得已之下叩拜蛟蛇足足六年的事情。
他当然明白那样的感受。
而还不待魏来消化完那样的情绪,阿橙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某些事情上我确实做得没有公子来得决绝,来得好。”阿橙说着看向魏来的目光隐隐有明亮光彩亮起。
“我曾一度认为依附于袁袖春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爹为了这燕地的苍生而死,我若是裹挟茫州民意反了朝廷,且不说凭着茫州的力量能否抗衡燕庭,但总结免不了让燕地百姓陷入战乱。”
“这样一来,我爹岂不是就白死了。”
“我不能让他死得毫无意义。”
“所以,我选择了袁袖春,我觉得他经历了金家的打压,一定能明白上位者为恶时,对于下位者会对带来怎样的伤害。”
“若是他能做一个好皇帝,虽然我不能为我爹报仇,但至少可以为我爹正名,洗刷他这些年来一直背负着的逆贼之名。
我以为这已经是尊重他的遗愿的前提下最好的办法…”
说道这里,阿橙又是一顿,看向魏来的眸子中光芒愈发的明亮。
“直到我遇见了公子你。”
“我?”魏来有些不解的看着阿橙,脸上的神情古怪。
“是的。”阿橙重重的点了点头,“公子让我明白了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真的给这燕地百姓带来正真意义上的盛世。”
魏来有些错愕,他苦笑言道:“姑娘高看我了,我没有这样的本事,魏来想做的只是守好外公给我的基业,完成他曾经给宁州百姓们的承诺……”
“不。”阿橙却果决的摇了摇头:“公子。”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说得好听,做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的人。”
“而另一种,是不喜欢说,却做得比谁都多的人。”
“袁袖春是前者,而公子是后者。”
“就像公子说的那样,一个人可以为某些利益保护某些人,也同样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将那些曾经被他保护的人,送入死境。”
“以往我不懂,但袁袖春后来做出的事情却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若是十余年前,他是燕庭的皇帝,他同样也会做出杀死我爹这样的事情。”
“所以……我不能说我完全不在意他的死活,毕竟他对我还算不错,但死了……也就只是他罪有应得,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我已经尽力,公子也已经尽力。”
阿橙说完这些,看着有些呆滞的魏来,脸色一正又言道:“所以,公子不用顾虑,若是以往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现在……现在的我早已明白。”
“要我做什么,公子直说便可。”
魏来愣愣的听着阿橙说完这些话,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除了表明自己的立场,阿橙的话中明显还有着些许其余的情绪。
但他却不太敢回应,那样的情绪。
徐玥。
这个名字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在解决掉这个疑惑前,魏来难以给她半点承诺。
因此,他有些懦弱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我……我知道了。”
“那麻烦阿橙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一下,去边关接手唐观留下的十万大军,他们说到底大都都是当年楚侯的旧部,若是姑娘出面收编他们并非难事,当然可能免不了让姑娘费些脑筋,若是实在解决不了,可修书与我,我再给姑娘出出主意。”
阿橙闻言脸色一暗,感觉到魏来是在回避她的言语,但她性子刚烈,不愿多做纠缠,只是深深的看了魏来一眼,便点了点头。
“阿橙知道了,我这就前往边关。”说罢,决然转身,迈步而出。
魏来沉默着看着少女渐渐走远的背影,眸中不免有些愧色涌现。
正沉吟间,一道声音却忽的从一旁响起。
“魏公子,又惹得佳人心伤了。公子还真是招蜂引蝶的一把好手啊。”
魏来一愣,侧头看去,却见大殿的屋顶上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正晃荡着双脚,笑盈盈的看着他。
第一百零二章 使臣
看着那少女在半空中晃动的脚丫,以及脸上魏来熟悉的灿烂笑容。
魏来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纪姑娘。”
纪欢喜的身子轻轻一跃,稳稳的落在了魏来的跟前。
她笑盈盈的看着他,脑海中闪过临行前金芸儿交代给她的事情——金芸儿给眼前这位年轻的魏王种下了一道虚假的因果,让这位魏王以为,他与她是早已相识的。
而那虚假因果中的内容,纪欢喜早已在一路上烂熟于心,依照着那因果中的二人的交集,纪欢喜正要说些什么。
可话未出口,那少年却神色激动的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问道:“纪姑娘,你没事啊!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魏来记得真切,在与卫流芳一同逃亡的路上。金芸儿曾用她那诡诞的因果之法,将原本属于魏来与纪欢喜的因果嫁接到了他与金芸儿身上。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魏来都把金芸儿当做纪欢喜,险些被其所害。
若非那个神秘男子出手,魏来能不能走回宁州都是未知之数。
而就像卫流芳说的那样,因果之法,是双向的,一旦剥离,便意味着双方的因果都被割裂,不复存在。虽然之后魏来不知道如何恢复了那份因果,但纪欢喜的情况如何他却不得而知,不过看此刻纪欢喜的模样,想来应当也已经恢复了过来。
他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此放下。
只是,纪欢喜显然没有料到魏来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她一时间有些发愣,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知当如何说起。
并且在娘娘给出的记忆中,二人的交集停留在少年强闯龙骧宫后,掳走太子之时,她也并未有被任何人囚禁,何来出逃一说?
是娘娘种下的因果出了纰漏,还是这家伙误会了些什么?
纪欢喜满心疑惑,但为了以防露出些什么破绽,她随口应付道:“废了些力气,逃出来了。”
本以为要好生解释一番,但出乎纪欢喜预料的是,这外界传言凶煞狠厉的魏王,似乎对她出奇的信任,竟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询问。
他只是点了点头,连连说道:“逃出来就好。”
说着,
他又看向纪欢喜问道:“那姑娘下一步当作何打算?”
这个问题纪欢喜倒是早有准备,她低着头幽怨的看了魏来一眼,轻声言道:“妾身都已经走到这儿来了,公子还问人家有什么打算?”
“是做了魏王,便瞧不上妾身这般庸脂俗粉了吗?”
魏来最受不了的便是纪欢喜的这般模样,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宁州姑娘想待多久,便待多久,只是……”
“只是如今宁州是是非之地,我恐拖累姑娘。”
纪欢喜对于这般的问答倒是如鱼得水,她风情万种的白了魏来一眼,没好气的问道:“那你怎么不怕拖累那位阿橙姑娘呢?”
魏来的脸色有些尴尬,他再次苦笑:“不是不怕,只是阿橙姑娘性子刚烈,她不愿置身事外,我也不好强求。”
“所以,我就好强求了吗?”纪欢喜又问道,脸上的埋怨之色更重了几分。
魏来有些招架不住,索性不在这个话题上再做纠缠,他一边引着纪欢喜朝着魏王府外走去,一边转移了话题。
“对了,姑娘可认识那位五皇子?”
纪欢喜同样不愿意在这类问题上多做纠缠,害怕说得太多露出了破绽,魏来的转移话题倒是正和她心意,只是,魏来的这个问题却不免让她一愣。
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道:“自然认识。”
魏来听闻这话,凑了上来,再问道:“熟吗?”
纪欢喜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魏来有些急切的态度,她有些疑惑,但还是应道:“不算太熟……”
而后,她又赶忙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起他来了?”
魏来倒是并未察觉到纪欢喜有些古怪的态度,他不疑有他的皱眉说道:“实不相瞒,在从泰临城逃亡过程中,我曾遇见金后的阻截,若非紫云宫的卫流芳卫前辈出手相助,我恐怕难以脱身。”
魏来本能的将那个神秘男子的一切隐瞒了下来,他隐隐意识到男人的存在是一件太大的秘密,隐瞒此事,既是保护那男人,同样也是保护纪欢喜。而关于因果之事,他同样未有言明,这一来是因为
此事太过玄乎,说出来纪欢喜不见得能信,二来也不想多费口舌解释,怕同样牵连出那个男人。
“卫流芳?”而听到这话的纪欢喜脸上也露出了诧异之色,她神色惊骇又古怪的看着魏来,显然也察觉到了此事的诡异之处。
当然除开此事,同样让她诧异的是,魏来所言的金后截杀。
毕竟她在娘娘那里听到的是,前去截杀无果,按理来说娘娘是没有必要骗她的,那唯一的解释便是眼前这个家伙,已经对她生出了怀疑,说出这番话实际上是为了试探她。
想到这里,纪欢喜的心头一凛,看向魏来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了起来,她的身子缓缓退去一步,嘴里问道:“卫流芳是五皇子的师父,他怎么可能来救你?”
“我也奇怪。”魏来并未察觉到纪欢喜的异样,挠着头苦恼的言道:“而且我听那卫流芳所言,他之所以出手,是因为那位五皇子多次恳求……”
纪欢喜的脸色愈发的古怪,看着魏来的目光更是警惕不已。
她体内的气机暗暗运转,身子再次不露痕迹的退去一步,听到这处,她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家伙定然是察觉了不对,方才会说出这样一番无稽之谈。
若说卫流芳私藏不臣之心出手救下魏来尚且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那么五皇子出言恳求,那便是天大的无稽之谈。至少这一点,纪欢喜可以无比的肯定。
想到这里纪欢喜的眸中有杀机奔涌,体内的气机在那一瞬间被她催动到了极致。
魏来却依然不疑有他,他转过身指了指魏王府的大门,言道:“姑娘不知道就算了,走吧,我带你去魏府,给你安排一处住所,姑娘想住多久就多久。”
魏来这样说着,迈步便要在前方引路。
纪欢喜的双眸一寒,心头暗道此刻魏来破绽大开,正是出手的良机,她没有丝毫犹豫,体内的气机在那一瞬间被催动到了极致,就要悍然出手。
“阿来!不好了!”可也就在这时,一个壮硕的少年着急忙慌的从府门方向冲了过来,嘴里大喊道。
“大大大……大楚……的使臣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徐余年的烦恼
徐余年有些恍惚坐在马背上。
他的心底有个很是古怪的疑惑,而这个疑惑在约莫从数个月前,徐家举家离开宁霄城时便一直困惑着他——他怎么能对魏来那么好呢?!
他俩也就小时候见过几次面,没什么太大的交情可言,再次见面还被对方一拳揍得昏死过去。
以自己的性子,不蓄意报复便已是天大的怪事,哪能又给人家做饭吃,又帮他买回了那么大的一处宅院?
总不会自己是个受虐狂吧?越被揍,越喜欢?
还是自己的身上藏着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特殊爱好?
再见到魏来后忽然苏醒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赶忙摇了摇头,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自己可是徐家的三代单传,断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徐家还等着他开枝散叶呢!
而最古怪的是,若说他与魏来真的有这般深厚的交情,那再次相见之时,理应互诉衷肠,把酒言欢。
可见到魏来,亲切倒是亲切,可远不到徐余年印象中的那般程度。
他可记得真切,自己期初并不知道自己老爹的计划,暗以为此去便无归期后,与魏来道别时,他还很是娘娘腔的哭了好一会。
一想到这些,徐余年的身上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徐余年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喜欢的是正儿八经的女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徐余年这样在心底喃喃自语道。
“徐兄?徐兄?!”而这时,一旁骑着骏马与之并肩而行的萧蒙见徐余年魂不守舍,不由得出言唤道。
徐余年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萧蒙,那一脸困惑,几乎是将“怎么了”三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萧蒙微微一笑,问道:“徐兄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这一路上都神情恍惚,要不回去我向我兄长禀明此事,让你好生在
宁霄城里休息一番?”
如今宁州群狼环伺,各方都虎视眈眈,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岳平丘带着二十万大军赶赴边关之前,便下令在宁州境内募兵,宁州百姓倒是积极响应,可偏偏宁州均需与粮草却供应不及,因此所募兵马数量被暂时控制在五万左右的样子。
但这五万人也远远还不够到达能上战场的水准。
这是早些年江浣水还是州牧时便立下的规矩。
宁州的兵马哪怕被招募入伍,也得经过数个月的训练,层层选拔后,方才能转入三霄军中。而与此之后,又得经过数年训练方才能赶赴战场。
这样一来,即可保证军队士卒的足够精锐,同时也能节省很大一批不必要的开支。
而老一辈的将领几乎都被派往边关抵御齐楚可能发起的进攻,这训练新兵的担子便落在了徐余年与萧蒙的身上。二人经历了之前人尸之祸,无论是心性还是为人都沉稳了不少,将这番重任交给二人也算是一番历练。
他们在距离宁霄城外三十里地的牧羊镇已经训练新兵足足三个多月。
一切差不多都走上了正轨,二人也有了闲暇归城一趟,一来是见见封了魏王归来的魏来,二来是运送接下来几个月驻军所需的军需。
……
徐余年听到萧蒙的提议,一个激灵,赶忙摇了摇头,说道:“不……不必了!”
他可不想留在宁霄城,在那里与魏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想便觉得尴尬。
萧蒙暗觉徐余年的态度古怪,正奇怪时,忽的瞥见前方不远处的小道上横卧着一道身影。
他赶忙拉住了缰绳,喝停了队伍,翻身下马查看。
一旁的徐余年也瞥见了此景,赶忙跟上。
二人来到那处,却见倒地之人是一位面容姣好,有着一头极为古怪的火红色长发的少女。
此刻少女脸色惨白正陷入昏迷。
二人也未做多想,其中徐余年赶忙伸手摁住了少女的经脉,激发灵力在她体内游走
一番,察觉对方似乎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虚弱过度。
人命关天,他也不敢有太多迟疑,当下便将灵力灌输入那少女体内,只是方才出手,他便心头一惊,少女的身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他方才激发出些许灵力,对方便将那灵力转瞬吞噬干净。
不仅如此,少女的体内还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升起,将他体内的灵力拉扯着不断灌入她的体内。
徐余年的心头一惊,赶忙运转法门隔绝了他与少女之间的联系,这才让自己不断被少女吞噬灵力的状态消失。
但饶是如此,徐余年依然被这番变故吓得呼吸急促,额头上冷汗直冒。
当他回过神来时,却惊骇的发现,在这短短十余息不到的时间里,他体内的灵力,竟然有近十分之一的数量被少女所吞噬。
“怎么了?”这时,一旁的萧蒙见徐余年脸色泛白,暗以为是这少女伤势严重,已到了不治之地。
他这样问着,伸出手便要探查少女的情况。徐余年知道其中古怪,赶忙伸出手将之拦住,正要言说些什么。
可这时不远处一位甲士却快步朝着此处跑来,在看见徐余年二人后,单膝跪下:“二位可是徐余年与萧蒙两位将军。”
“正是!你有何事?”萧蒙一眼便从对方的甲胄制式上认出了他是宁霄城的守军,见他如此行色匆匆,萧蒙不免心头生出了些许不安,赶忙出言问道。
“我奉萧牧统领之名,来诏二位将军快些领兵入城!”那甲士恭敬言道。
“嗯?”听闻这话的萧蒙脸色古怪,在此之前,他便已经向萧牧言说过自己想要借着押送军需一事,回宁霄城一趟。毕竟他鲜有这般长时间离家不归,心头也想念家中母亲。
但萧牧却斥责他身为将领不懂以身作则,最后他还是靠着自己母亲施压方才争取到萧牧同意。
怎么这才一日不到的光景,自己那位古板的兄长就转了性子?
萧蒙还在疑惑,那甲士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大楚的使臣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机会
纪欢喜被忽然闯入的家伙吓了一跳,已经凝聚于手中的杀招也在那时一滞,被她收了回去。
她看了对方一眼,从那火急火燎的态度,以及壮硕的身形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孙大仁!
“纪姑娘,你怎么来了?”孙大仁也看见了纪欢喜,他有些诧异的说道。
纪欢喜的眉头一皱,心头古怪:来之前娘娘只说在魏来的身上种下了因果,并未提及孙大仁,不过以娘娘做事素来周密的性子,考虑到这些倒也并不奇怪。只是,魏来是去过龙骧宫,与娘娘有过接触之人,而据她所知,这孙大仁可是一直都留在宁霄城,并未前往固州,娘娘竟然有办法在远隔近万里之遥的情况下也给旁人种下因果,这手段着实让人敬畏。
纪欢喜想着这些,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不是说要半个月后才到吗?怎今天就忽然来了?边关那便为何没有消息?”这时,魏来的声音忽的响起,他皱着眉头看着孙大仁问道。
孙大仁对此也满心困惑,他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是萧牧传来的消息,说约莫半个时辰前,一队人马便去到了魏府,好像没弄明白,魏府跟魏王府的区别,以为那里是你行政之所,萧牧确认过对方的身份,确实是大楚的使臣,所以便赶忙让我前来寻你。”
魏来点了点头,虽然他自己心头对此也极为困惑,但以萧牧素来谨慎的性子,想来应当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弄出差池。
他回眸看了身后的纪欢喜一眼,歉意言道:“纪姑娘,事发突然,你要不现在此处……”
“没关系,公子方才不是说了要带我去你的住处吗?我同去便是,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纪欢喜这样言道。
她收到的消息同样是那些大楚的使臣会在半个月之后才会来到宁州,对于这番变故她也是始料未及。
但她却记得真切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便是要刺杀那些大楚的使臣,挑拨宁州与大楚的关系,虽然事发突然,但纪欢喜却并没有就此罢手的心思。
而听闻此言的魏来也并未有生出太多的迟疑,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便与孙大仁一道去往魏府所在的方向。
……
魏府前此刻围满了宁霄城中各处涌来的百姓,哪怕是从街头巷尾的传闻中,众人多少知道此次,这些大楚使臣与魏王相见的结果很大可能关系到宁州未来的命运,因此楚国使臣到来的消息一经传开,众人皆都涌了过来。
李澄凰把玩着手中的纸扇看着周围那些几乎围堵了他整个视线的百姓,眉头皱起。
“巧儿,这些家伙都没事干吗?干什么围着咱们?”他看向身旁的侍女,小声问道。
“长……”身旁生得机灵可人的少女闻言便要应当,可话一出口,便招来了对方恶狠狠的一道目光。
她心头一凛,赶忙噤声,换了称呼言道:“公子,我听闻这魏王在宁州颇得人心,这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前几日他们听说魏王归来,哪怕距离宁霄城还有好些距离的城镇中,百姓们都自发张灯结彩的庆祝。反倒是那位魏王,丝毫没有弄一个晋升大典出来的意思。”
“反倒是宁州的百姓们比他还高兴,当真是应了那句皇上不急太监急。”
听了少女这话,李澄凰眉峰一挑,不忿道:“边塞愚民罢了,再得人心,也不能与皇……与咱们大楚的圣皇相比。”
说道这处,名为巧儿的少女也面露自豪之色,忙不迭的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二人说着悄悄话,可不远处的百姓却开始骚动起来。
“魏王来了!”
“魏王殿下!”
那样的声音不断响起,李澄凰与巧儿互望一眼,也赶忙寻声看去,之间之前围堵着他们的百姓极为有序的朝着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道来,而一位身着黑衣,眉目清秀的少年正领着三五人以及大批的甲士朝着此处迈步走来。
“架势倒不小。”李澄凰见状小声嘟囔了一句。
而这时那为首的少年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少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好一会之后才朝
着他拱了拱手,言道:“诸位便是大楚使臣吧。”
李澄凰皱了皱眉头,想着临行前兄长的交代,回头朝着巧儿递去个眼色。
那少女一会,清了清嗓子,便故作凶煞的喝道:“放肆!见了我大楚使臣,还不下跪!”
……
魏来当然有设想过这位大楚派来的使臣会是什么模样。
精明圆滑的老人、盛气凌人的将军亦或者器宇轩昂的少年英杰。
他明白这次相见对于宁州的重要性,故而也做了些功课,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楚派来的使臣会是这般人物——一位看上去油头粉面的公子哥。
虽然他背后带着的那数位甲士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极具威慑力的气息,但为首的这位公子哥,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出使他国使臣应有的模样。
更何况……
这个公子哥,还是假的。
他虽然穿着男人的装束,可无论是胸前一场发达的胸肌,还是喉咙处缺少的关键男性特征,都无一将之出卖。
但对方似乎对于自己这般拙劣的女扮男装的技巧并无察觉,反倒怡然自得,魏来也不好戳破,便索性顺着对方的意思拱手一拜,然后对方随行少女的态度却恶劣得让魏来有些出乎预料。
他皱起了眉头,周围那些宁州的百姓也皱起了眉头。
魏来无论怎么说都是燕地所封的魏王,论品级只在燕帝之下,他大楚就是在兵强马壮,也不应飞扬跋扈到区区一位使臣也要魏王下跪的地步吧?
众人静默,魏来也面色阴沉。
而他身后的纪欢喜却是心头一动,她还在思虑如何刺杀这楚国使臣,此刻正好楚国使臣出言不逊,她这时出手,且不论能不能将对方击杀,单单是这样的行径便足以让魏来被扣上一个一言不合,便要袭杀楚国使臣的名头。
她念及此处,眸中一寒,没有半点犹豫,周身的灵力便在那一瞬间被她凝聚,下一刻便要出手!
第一百零五章 宁人之膝
纪欢喜自有一套很完美的计划。
她手上握有一枚缩地印,此物与当初魏来逃出泰临城所用的大圣印咫尺天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威能却差出不少,只能将使用者穿出五十里地,不过好在位置可以提前设定。
她来之前早就命人在那处备好了车马,一旦得手,她便可凭借此物遁出五十里,然后再以车马辗转,等魏来等人反应过来,她恐怕已经回到了固州。
这样想着,那已经凝聚的杀招就要出手。
可这时,一只手却忽的伸出将她伸出的手死死握住。
纪欢喜心头一惊,侧头看去,却见出手之人赫然便是魏来。他暗以为自己的计划被魏来识破,下意识的便要捏碎手中的缩地印。
“姑娘不必意气用事,这里交给魏来便可。”而魏来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纪欢喜一愣,却见魏来脸上的神色平静,并未有半点发现被人陷害后的震怒。
纪欢喜有些木楞的眨了眨眼睛,还不待她回过神来,魏来却已然迈步上前,走到了那大楚使臣的跟前。
李澄凰见对方靠近,那股经历过血雨腥风而不经意间从少年体内涌出的压迫感在那一瞬间扑面而来,她的脸色泛白,身后的侍女巧儿虽然心头害怕得紧,但还是咬着牙拦在了魏来与李澄凰之间,嘴里颤声问道:“你……你想要做什么?”
而她身后的那些被她带来的甲士们也纷纷迈步上前,肃杀之气弥漫开来,数道强大的气机在那一瞬间将魏来锁定。
“这位公子的意思,是让魏来跪下吗?”魏来对于那数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气机视而不见,目光越过巧儿看向她身后的李澄凰。
李澄凰也终于从这般变故中回过了神来,她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群甲士,想着他们中隐藏的好手,心头稍定。
她挺起了胸膛,却又觉如此太过明显,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又赶忙微微躬身,然后看向魏来沉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北境九国以楚为尊,你们身为燕人,实为楚臣,难道就不该跪吗?”
魏来闻言沉眸盯着李澄凰看了许久,李澄凰在那样的目光下心头又开始打鼓。
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兴起,缠着皇兄非要接替这趟出使宁州的差事,一路上风餐露宿也就罢了,这小小藩国的一位小王,还如此凶戾,着实让早已习惯养尊处优的她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她快要败下阵来时,魏来却忽然收回了自己的目
光。
“既如此,那便请回吧。”魏来言道。
“嗯?”这话出口,周围的百姓一愣,李澄凰亦是一愣,他身后的纪欢喜更是一愣。
她可是想方设法的要让魏来与这大楚交恶,可还未轮到自己出手,这个家伙便自己对着这些大楚使臣下了逐客令。
纪欢喜来之前,可是听过诸多关于这位魏王的传闻。
其中的溢美之词难以一一赘述,甚至就连娘娘也曾亲口提醒过纪欢喜,要小心魏来此人。
纪欢喜并未轻敌,对此番相遇她做足了准备,可这短短的相处下来,她却不免对于包括娘娘在内的众人给予对方的评价生了些许怀疑。
若说对方未对几次露出破绽而生出疑虑,还可以归咎于娘娘所种下的因果,毕竟没有人回去怀疑自己的记忆。
可面对这大楚使臣,魏来的态度却未免太过儿戏。
如今江浣水不再,大楚也不再是数十年前那个各方作乱,疲于奔走于各国防线的大楚。
自从新帝李澄凤登基以来,大楚国泰民安,四海臣服,已有中兴之相。反观宁州,江浣水已死,与燕庭交恶,四面楚歌,此刻开罪大楚,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是六岁孩童也应当清楚,可这个魏来却敢如此顶撞,未免太过少年心性了些。
而李澄凰显然也未有想到,魏来会在沉吟良久给出这样的回应。
她眨了眨眼睛,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然后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诸位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魏来神色平静的再次言道。
李澄凰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大声言道:“我们跋涉万里,废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到这里,你就这样让我们回去?这就是你们宁州的待客之道?”
一旁的巧儿也不忿的嘟囔道:“对啊!至少让我们吃个饭啊!”
李澄凰闻言脸上堆起的怒色顿时垮了一半,她狠狠的踩了巧儿一脚,小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巧儿也知失言,一脸委屈的低下头退到了一旁。
魏来有些无奈苦笑了一声,这大楚看样子是当真不把宁州放在眼里,连派出的使臣都是这般儿戏之人。
但他还是沉声应道:“宁州比不得大楚地域广袤,水土丰沃,但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
“我们视诸位为客,闻诸位将之,早已扫榻以迎,但偏偏诸位视我们为奴,道不同,何以同座而食,
又何以对席而谈?”
“倒不如诸位请回,免去一场无谓的口舌之争。”
魏来的话语让李澄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以往也跟着自己的兄长出使过好些个地界,也接见过来自各国的使臣,对方无论在各自国内身份地位如何,面对他们那都是唯唯诺诺,百依百顺,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子民着想。
而如魏来这般,为了些许自己颜面而置子民生死不顾之人,她还是平生仅见。
“你可要想明白!?”念及此处,李澄凰心头的火气升腾,她与生俱来的身为上位者的威严也于那时自她体内倾泻而出:“这一跪,你跪了,大楚与宁州还有可谈之物,你若是不跪,触怒的便是大楚皇室的威严,你要让这些敬你爱你的百姓,为了你那区区颜面,而妻离子散吗?”
李澄凰话中的威胁可谓露骨至极。
周围的百姓显然也被她这番话吓得不轻,一个个脸色难看,目光复杂的看着魏来。
魏来自然感受到了百姓们递来的目光。
他沉吟了数息光景,然后再次抬头看向李澄凰,言道:“正是因为有他们,所以我不能跪。”
“可笑!为了他们?为了他们什么?”李澄凰闻言却冷笑道。
“尊严。”魏来的回答却来得极快。
李澄凰又是一愣,还未反映过,可魏来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诸位都知道,魏来并不是一个特别有骨气的人。”
“为了给我的爹娘报仇,魏来可以装疯卖傻数年,也可以把杀父仇人当做神祇虔诚跪拜。”
“这些我都做得到。”
“若今日是魏来一人之事,跪上一跪保得自己性命,魏来甘之如饴。”
“但遗憾的是,这不是。”
“我是宁州的魏王,我便是宁州的颜面。”
“当年百万三霄军浴血奋战,埋骨玉雪城外,这才将齐楚联军拒于宁州之外。”
“那百万英魂换来了今日之宁州。”
“他们中,一定有在场诸位的祖辈,他们用命用血换来宁州不为人奴的今天。”
“魏来若跪,那百万英魂泉下有知,当如何自处?”
“魏来不敢有负英烈,故三十年前……”
“宁人不屈之膝……”
“今日……”
“亦或者万世之后……”
“亦不可屈!”
第一百零六章 大孽门
“说得倒是好听,就是不知道大楚大兵压境时,阁下会在何处?”
场上因为魏来的一番话而陷入静默,但很快一个声音却打破了这份静默。
那是跟着李澄凰一同来到此地甲士中的一员。
他生得虎背熊腰,身形壮硕,年纪约莫三十出头,鹰钩鼻厚嘴唇。
魏来看了他一眼,能够感受到对方周身隐隐涌动的气机,他知道,对方虽然穿着的只是寻常制式的甲胄,他真正的身份与实力绝不可以常理度之。
“那是宁州的事情,我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与诸位言说。”魏来摇头说罢,又言道:“宁霄城是好客之地,诸位若是想要游山玩水,宁州各处,各位都去得,若是没盘缠,魏某可自掏腰包,让诸位在宁州玩得尽兴,但请记住,这里是宁州境内,还请诸位遵守宁州律法,否则,任凭你是何处王侯,魏来都绝不姑息!”
这话出口那甲士也好,李澄凰也罢都是脸色一变。
他们大抵都未有想到,一个小小宁州之地的王爷,竟然敢如此出言威吓他们。
“那你就等着,我皇……我大楚皇帝陛下的神军踏破你宁州吧!”
李澄凰又惊又怒,当下便大声的言道。
魏来却只是瞟了他一眼,便没了多言的兴致转身便要离去。
……
藏在人群角落中的唐观与冉裘互望一眼皆从彼此的眸中瞥见了诧异之色。
此刻周围各处早已埋伏好了他们带来的死士,这些人都是唐观的父亲唐镇亲手培养出来的家伙,他们对于唐家有着绝对的忠心,只要唐观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豁然杀出,朝着这几位大楚使臣发起亡命的攻击。
当然,唐观并非愚笨之辈,他当然看得出那位白面公子所带的诸位甲士中藏着一等一的好手,以那些死士的伸手很难突破重围真的伤到那位使臣。
但这一切倒是并不重要,只要对方留下一个活口,那些死士便会死咬着这一切都是魏来指使。
到时候,魏来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报着这样的念头,二人混在人群中等候良久的时机,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还没出手,这魏来就已经跟大楚的使臣们撕破了脸皮。
二人的脸色不免有些古怪,都暗暗心道自己还是低估这个家伙胆大妄为的程度。
“公子,怎么办?咱们还动手不?”冉裘在那时凑到了唐观的身旁,小声问道。
唐观也有些迟疑,他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魏来,眸中的神色变化。
虽然此刻看上去这场宁州与大楚的谈判,还未开始就要分崩离析,但在心头,唐观却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他觉得以他所听闻过的关于这少年的事迹来看,他应当不是这般莽撞无知之人,他咬了咬牙,决定给即将不欢而散的双方,再加上一棵足以压死二者的稻草。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转头便要对冉裘下令。
但话还未有出口,数道身影在周围百姓的惊呼声中猛地从人群后跃出,直直的扑向那位粉面公子。
“冉裘!我还没下令呢!”唐观心头一惊,朝着身后之人厉声问道。
冉裘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委屈巴巴的看着唐观,小声言道:“公子,这好像不是我们的人……”
唐观的心头一震,侧眸看去却见那数道杀出的人影周身的气机浩大,确实并不是他带来的那些死士可以比拟的
存在。
还有人想要搅局!
唐观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
……
五道身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魏府门前的各处涌来。
此事事发突然,众人皆无防备,知道那五人冲杀到了李澄凰的跟前时,魏来以及那数位大楚的甲士方才反应过来。
“尔敢!”为首的甲士爆喝道。
周身七道神门张开,一柄有蛟龙盘踞的长枪猛然浮现在他的背后,他提枪杀出,伸手的数位甲士亦纷纷出手,神门张开,足足七人修为最弱者竟也有六道神门萦绕周身。
而那五位身着黑衣的此刻,面对对方这样可谓豪华的阵容,却并未露出半点的恐惧之色。
其中一人一只手伸出一枚青色的丹药便从他的袖口中滑出,他轻轻一捏,一道模糊的青色人影猛然浮现。
“吾乃天龙观,青衣道人!”
那身影如此喝道,浩大的气机猛然铺开,众人所处之地的地面猛地开始耸动。无数道青色的巨大藤蔓从地底升腾而起,在周遭百姓的惊呼声中,巨大藤蔓呼啸着轰向那几位大楚的甲士。
“大圣印!”为首之人,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赶忙收起攻势,运集起周身灵力抵御那来势汹汹的藤蔓。
黑衣刺客们见众甲士被这枚大圣印所阻截,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随即他眸中杀机涌动,手中一柄幽寒的匕首涌现,带着如有实质一般的杀机,就要朝着李澄凰攻杀而去。
李澄凰早已被这样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她身旁的侍女巧儿虽然心头害怕到了极点,但还是试图上前为自己主人抵挡杀招,但脚步方才迈步,其中一位黑衣刺客,便拍出一掌,将之轰飞。
于此,便在无任何人能拦在李澄凰的身前。
那刺客脸上的笑意更甚,幽寒的匕首没有半点迟疑的挥出。
李澄凰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当下便被吓得丢了三魂七魄,整个人都呆傻着站在原地。
铛!
就在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之时,一柄雪白色的长刀忽的涌现,横在了二者之间。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轻响,手握匕首的此刻身形退去,而握刀之人亦是脸色苍白,显然在这番对拼中,双方都并未讨到什么便宜。
但剩余的四人却在这时猛然杀出,从各个方向攻杀向李澄凰。
李澄凰愣愣的看着那出刀之人,赫然便是那位宁州年轻的魏王。
她还未觉察到危险降临,但魏来却早已知晓。
他伸出手,极为粗暴的牵住了李澄凰的手,也不管对方作何想,便将之拽到了身后。
李澄凰一个趔趄,嘴里发出一声尖叫,正要呵斥着家伙不懂尊卑有别,可明晃晃刺向她方才立身之处的四柄匕首却让她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吞咽了过去。
轰!
一声闷响在少年的体内荡开。
四道神门亮起。
佛魔之相双目睁开,血光金光涌动。
金色与黑色的龙相扬天长啸,刻有宁字的金色血色轮盘旋转,将少年的周身都裹挟在那无比璀璨的光芒之下。
杀来的四位此刻显然也感受到了在那一刻从魏来周身弥漫出来的浩大的气机。
他们来不及感叹一位区区四境的修士,为何能够绽放出这般骇人的力量,
他们很明白自己今天的任务是什么,无论挡在他们面前的人是谁,都不能阻止他们斩杀李澄凰的决心。
四人面色一寒周身气机被催动,各色虚影在他们的背后凝聚,裹挟着浩大的威势,直直的轰击在魏来的刀身上。
这四人的修为几乎都在六境,魏来虽然天赋异禀,但在这样的合击下依然力有不逮。
他的身子再次暴退,嘴角有鲜血溢出,但终归还是堪堪抵御下了这四人的合击。
但还不待他缓过劲来,之前那位被他击退的黑衣刺客,却豁然从一侧杀出,再次攻向魏来身后的李澄凰。
“小心!”魏来警惕的看着四位已经重整旗鼓的刺客,朝着李澄凰低语说道。
可李澄凰却是满目呆傻,根本没有办法给予魏来半点回应。
魏来皱起了眉头,不得不强提起一口气,一刀再次逼退正面杀来的四位刺客,同时另一只手伸出,在那匕首刺入李澄凰胸膛的前一刻,以手掌死死握住那匕首。
那此刻看着魏来鲜血溢出的手掌,心头惊骇,却是想不到这位魏王竟然如此狠厉,不仅是对旁人,同样也是对自己。
他尝试着催动体内的灵力,试图抽出匕首,但魏来的手掌却像是一道坚固无比的枷锁,任由他如何发力,也无法挣脱。
而这时,宁霄城中的甲士们也在杀到了他们的周围,大圣印所激发的藤蔓也被那些大楚的甲士合理劈开,眼看着围杀而来的敌人越来越多,那刺客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现在走,还来得及。”魏来眯眼盯着对方,寒声语道。
李澄凰闻言瞪大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魏来,本来对于对方多次出手相助,而在心底升起的些许好感,在那一瞬间可谓烟消云散。
而那刺客也未想到魏来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面色阴冷,看向周围的同伴,寒声言道:“诸位,是时候为主人献身了!”
那四人闻言,纷纷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后他们竟然放弃再次发动攻击的机会,立身于原地,双手合于胸前,一道道手印结出。
那时,阴冷的气息猛地从他们的周身涌出,又在眨眼后,连成一片。
魏来见状心头一惊,察觉到对方似乎是想要祭出些什么杀招。
他不敢迟疑,提刀便要上前。
可这时,数道黑气猛然从五人体内溢出。
五人的脸上露出了狂热与狰狞之色。
“大孽门!”
“开!”
伴随着这样一声怒吼,五人的身躯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只是眨眼光景,便只剩下一堆皮包骨。
这样的场面骇人到了极点,哪怕是魏来也从未见过。
他不免一愣,而这时他背后的李澄凰忽的发出一声惊呼,魏来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李澄凰的背后不知何时洞开了一处扭曲的空间,无数黑色的手臂从那处伸出,拖拽着李澄凰将她朝里拉扯。
“救我!”李澄凰惊恐的说道,伸手出于本能的拉住了魏来的衣襟,试图自救。
魏来也知道要是这位大楚使臣死在了宁州,那恐怕宁州就真的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他赶忙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就要发力,可这时扭曲空间中传来传来的吸力陡然增大,魏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它连同着自己一道被生生的拽入了其中。
第一百零七章 谁给谁一个交代
“我们需要一个交代。”
魏王府的大殿中,马远亭面色阴冷的看着以萧牧为首的众人,冷声言道。
如今宁霄城中,三霄军的三位大统领早已随着岳平丘赶赴玉雪城,阿橙也被调往乌鸦镇,接手唐观带来的十万茫州大军。
随着魏来与李澄凰一道被那刺客们诡异的法门吞噬,整个宁州再次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
赶来的徐余年与萧蒙同样对于发生在宁霄城中的事情惊骇不已,面对马远亭的质问,他们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将目光落在了萧牧的身上。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心中也只有这位年轻的紫霄军统领能够承担起解决宁州事务的众人。
但萧牧却只是低着头沉默对于马远亭的质问充耳不闻。
一旁的唐观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心头畅快,死了一位大楚的使臣,事情自然不小,但也远不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他早已对此有所准备,当然这得等到萧牧一行人认清楚现实,求他时他才会出手。况且那位魏王也一同暴毙,这可是天大的意外之喜,单是想想,唐观的心头便乐开了花,所为自助者天助之,大抵便是形容如今的自己吧。
而站在诸人身后的纪欢喜早已将唐观这样的模样尽收眼底,她暗暗想着这一切是不是都是这位茫州来的少公子在从中作梗,毕竟看起来出了燕庭希望看到眼前的境况外,也就只剩下早已有了不臣之心的茫州唐家能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以此兼并宁州,与燕庭分庭抗礼。
虽然说娘娘交代给纪欢喜的任务已经完成,但纪欢喜却没有半点离开的兴致。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当那位魏王的身影被拖拽着忽然消失在她的眼前时,纪欢喜的心头竟莫名涌出些绞痛。
大抵正是这样的情绪催使她并未在第一时间离去,而是选择暂时停留在此地,而她自己却说不出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以为这样的大事,可以被你糊弄过去吗?”马远亭见萧牧半晌没有回应,顿时气焰更甚,指着萧牧便继续质问道。
“你他娘的吼什么吼!
阿来不是也跟着一起被拖入那劳什子门里面去了吗!”一旁的孙大仁知晓魏来遇险早已是急得火烧眉头,见这大楚甲士嚣张跋扈,哪里还鼓得上其他,指着对方面门便骂了起来。
马远亭的脸色阴冷,他冷眸盯着孙大仁,寒声低语道:“给我掌嘴!”
这话说罢,他身后便有二人迈步而出,宁州一方的众人见状赶忙出手阻拦,但那两位甲士周身六道神门一开,诸如萧蒙徐余年等人几乎还未来得及近身便被对方周身漫开的气势,生生震开。
二人宛如狼入羊群一般,直直的冲杀到了孙大仁的面前。
孙大仁可不是那种嘴里巴拉巴拉两句,真动手便服软的怂包。
他一把掏出了背上的长刀,看架势是也不管自己能否是这二人的对手,便要与之一战。
眼看着双方就要短兵相接的刹那。
轰!
一声闷响忽的从那一开始便静默无声的萧牧身上荡开。
一道道神门开始在他的周身涌现,转眼便有六道神门浮现于他的周身。
浩大的气势犹如潮水一般从他周身倾泻而出,他背后的雨幕刀豁然出手,拦在了那二位甲士的跟前。
二人脸色一冷,自然不会害怕同为六境修士的萧牧,他们正要出手击退萧牧,可只见那时萧牧手中的长刀刀身一转变斩为拍,以刀身拍向二人。
气势汹汹的二位甲士还未来得及催动起体内的灵力便被萧牧这一刀震退数歩。
二人的脸色煞白,显然在这一刀之下受伤严重。
一旁的孙大仁见状有些意兴阑珊的放下了手中的大刀,煞有介事的言道:“又抢我风头。”
萧牧却不理会孙大仁,而是在那时抬头看向站在大殿另一头的马远亭。
“这儿是宁州,是魏王府邸,再敢造次,格杀勿论!”
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所包裹着的杀意,让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马远亭也是心头一寒。
他不得不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嘴里寒声言道:“怎么?在你们宁州,你们便可以没有章法了吗?大楚的
使臣说杀就杀,你可知那位被拖入大孽门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章法?”萧牧的面色幽寒,他盯着马远亭说道:“当然得有章法。”
“我觉得,阁下的给宁州一个交代!”
马远亭从一开始接触到魏来,便感受到这宁州境内的众人与北境其余诸国地界中的掌权者大有不同。
但却未有想到,他们嚣张跋扈得已经到了这般程度。
他怒极反笑,看着萧牧便言道:“我给你们交代?我大楚的人在你们宁州境内被人截杀,你们一来保护不利,二来为即使清查围观人员,你要我给你什么交代?”
“还是说,阁下想要等到大楚铁骑兵临城下时,再来与马某人好生讲道理吗?”
哐当!
萧牧手中的长刀一震,重重的插入了他身前的地面。
“道理?”
萧牧的眉峰一挑:“试问诸位出访宁州,可曾向边关交递文书?”
“可曾向驿馆提前告知?”
萧牧两个问题接连吐出,马远亭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声音不绝小了几分:“使臣不喜大张旗鼓,所以故意遮掩了行踪,一路走到宁霄城……”
“但这是使臣的意思,就是有些许与礼数不妥,也不是你宁州可以推卸责任的理由!”
萧牧却是不接他此言,而是继续言道。
“既然诸位未有报备行踪,宁州又如何准备?”
“就连我家魏王也是在诸位刚刚到达宁霄城时,才知晓诸位到来,这才领着众人与诸位会和,刺客便杀了出来!”
“试问阁下,那些刺客能来的如此准时,到底是因为宁霄城准备不足,还是……”
萧牧说道这处,微微一顿,目光在马远亭等人身上一一扫过,这才又言道。
“还是在你们自己人中,出了奸细,给刺客透露了行踪!”
“你们不按规矩做事,致使你们的使臣身处险境,也就罢了,还牵连我宁州的魏王……”
“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