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黑色潮水
头顶上是灰蒙蒙的天。
脚下踩着的是灰蒙蒙的土壤。
就连呼吸的空气,似乎也带着一股灰蒙蒙的味道。
魏来一刀斩断了从地下伸出的拖拽着李澄凰双足的黑色手臂,那些手臂被从中斩断后,便耷拉在地上,像是被抽去了养分的的植物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转瞬便消失不见。
李澄凰惊魂未定的看着魏来,问道:“这是何处?”
魏来不答她此问,而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李澄凰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肩膀处,这才发现,自己肩膀处的衣衫在方才的慌乱中滑落了下来。雪白的香肩正一览无遗的暴露在魏来的视野下。
“啊!!!”
李澄凰发出一声尖叫,身子顿时蹲下,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肩,那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兔子。
魏来瞟了一眼反应如此过激的李澄凰,恶趣味的问道:“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又不少块肉,你在扭捏些什么?”
李澄凰闻言心头一惊,她想起自己在云岚城听过的关于那些侠客们行走江湖的规矩,其中第一条便是但凡美貌的少女都免不了招来贼人的忌惮。
所以美少女行走江湖的第一要务便是要么头戴面纱,隐藏自己的容貌,要么就得男扮女装,毕竟根据李澄凰在那些故事中学到的经验难看,喜欢美少年的变态数量远远少于觊觎美色的淫 魔。
只是以李澄凰的聪明才智,自然能意识到头戴面纱这样的行径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掩耳盗铃。
所以身为大楚张公子的李澄凰在取得自己那位身为大楚皇帝的兄长李澄凤的同意后,第一时间便鼓捣出了这一身她自认为完美的男装。
为此她还询问过同行的马远亭,用对方的话说:“长公主果真天资聪颖,这一身男装着身,可谓英气逼人,旁人一看只当是俊美少年郎,哪能想到会是一位绝色佳人乔装。”
也正因为有马远亭此言,李澄凰方才打定主意以这身装束一路从大楚行至宁州。
此刻她听闻魏来所言,心头一慌,心道这个家伙可不是好人,此刻他们又出于古怪之处,万一他对她起了歹念,那可如何是好?
念及此处,李澄凰也顾不得心底羞愤,赶忙站起了身子,将垮掉的衣袖提了上来,脸色泛红,却强撑着言道:“这儿冷得很,我怕冷不行吗?”
魏来也懒得去戳破她那破绽百出的谎言,他举目四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而却如他的第一感官那般,这里绝非北境任何一处魏来知晓的地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又沉闷的气息。
李澄凰见魏来不在那个话题上纠缠,也暗暗松了口气,但却依然小心的与魏来保持着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嘴里问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魏来皱眉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里似乎不像是北境的地界。”
李澄凰毕竟来自大楚皇族,身份高贵,眼界自然也比常人强出不知几何。
听闻魏来此言,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里是小世界!?”
“只是猜测。”魏来这
般说道。
“那咱们要怎么才能出去。”李澄凰有些急迫的问道。
魏来看了她一眼正要应答,可就在那时他忽的感应到了某些东西,眉目一沉,转头看向不远处。
李澄凰也察觉到了魏来的异样,下意识的顺着魏来的目光朝着那处看去。
却见暗沉沉的远处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是有某种东西正在朝着此处靠近一般。
“是什么?”李澄凰问道,垫着脚想要看清那处的事物。
但此地暗沉沉的天色可见度极低,她看了半晌也未有瞧出一个所以然来。
只是那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一息响彻过一息。
远处开始有黑色的事物顺着地面朝着此处蔓延。
“是水吗?”李澄凰问道。
但话音踩落,魏来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给她半点反应的时间,拉着她便朝着相反方向狂奔而去。
这样的做法在李澄凰看来极为孟浪,甚至可以算得上有僭越之嫌。
她惊呼一声,正要摆出自己身为长公主的威严,喝骂一番。
可话还未来得及出口,眼角的余光却忽的瞥见背后那黑色的潮水中有一道道血红色的光芒亮起,那是……
一双双血色的眼睛!
她豁然醒悟了过来,蔓延过来的事物根本不是什么潮水,而是某种她不知道的生物汇集而成的“大军”!
到了李澄凰嘴边的话,被她生生的又吞咽了回去。
她咕噜一声,有些后怕的咽下一口唾沫,也不敢再对魏来有半点的不满,一心一意的被他拉扯着夺路狂奔。
二人跑了半晌,李澄凰见身后的黑压压的事物被他们甩开看了一段距离,心头稍安,也有了闲暇问道:“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现在还不是聊天的时候,我的公主殿下。”魏来却头也不回的说道。
李澄凰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话还未出口,却忽然察觉魏来话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
她的心头一惊,脸色煞白:“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魏来闻言停下了脚步,脸色有些无奈。
李澄凰见状,暗以为自己撞破了魏来的阴谋,脸上泛起了些许得意之色。
她想起了之前看过的那些关于奸诈小人为了博得美人欢心,制造出各种英雄救美场景的计策。
她暗暗想着会不会从那些刺客的杀出,到如今他们所处之地都只是这个可恶的魏王摆出的障眼法,为的只是博得她的欢心,毕竟只有如此,他和他的宁州方才能在齐楚以及燕庭的合围下求得一席之地。
李澄凰越想越觉得此事极有可能,她面露冷笑,嘴里言道:“怎么停下了?不跑了吗?”
魏来不语只是沉着眉头看着前方,李澄凰心头疑惑,暗暗奇怪这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样。
这念头一起,她抬眸看去,下一刻,便只觉心头亡魂大冒……
他们身前大片大片的“黑色潮水”正飞快朝着此处涌来,猩红色的光芒在那黑色潮水中亮起,宛如恶鬼一般注视着他们……
……
那血色目光中所包裹着的杀机,让李澄凰在一瞬间便收起了之前那般无稽的念头。
她一个激灵顿时躲在魏来的身后,颤抖着声音再次问出了之前已经问过数次问题:“它们……到底是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
“但公主若是有兴趣,待会可以捡上几具尸首好好研究。”
魏来这样说罢,李澄凰还在愣神,白狼吞月却已然出鞘。
哐当!
只听一声脆响,雪白的刀光照亮灰蒙蒙的空间。
撒!
伴随着一声沙哑又刺耳的长啸,那些生着血红色双眼的事物猛然在那时朝着他们扑杀了过来。
直到这时李澄凰方才看清,那是一只只约莫成年人头颅大小的黑色蜘蛛。
它们生得有八支血色的眸子,嘴中锋利的牙齿外翻,八足上闪着幽冷的光芒。
只是一瞬间便有数十只蜘蛛围攻而来,跃上他们的头顶。
魏来的面色幽冷,手中的白狼吞月翻飞,寒芒绽现。
噗!噗!噗!
伴随着数道身躯被割裂的声音,暗紫色的血液如雨坠下,数十只蜘蛛便在这时,被魏来尽数斩落。
李澄凰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样的场景,直到那些紫色的血液溅落在她白净的脸蛋与乌黑的发丝上时,她嗅着从那事物传来的恶臭,这才回过神来。
哪里经历过这般污浊之物的李澄凰胃中一阵翻涌,嘴里发出阵阵尖叫,试图摆脱这些恶臭之物。
而相对于包围着他们的密密麻麻的“黑色潮水”。
这被魏来所击溃的蜘蛛数量,连“先遣军”都算不上。
魏来还来及歇上一口气,更多的蜘蛛铺天盖地的从各处涌来,转眼便将二人团团围住。
李澄凰愈发的惊恐嘴里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魏来奋力挥舞着手中的白狼吞月,将杀来的蜘蛛一次次的斩落在地,不过十余息的光景,堆积在魏来周身的黑蛛尸首已经到了过膝的地步。
魏来一边应付着源源不断涌来的黑蛛,一边还得护着尖叫不息的李澄凰。
而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恐惧中,魏来有些无奈,四尊身形巨大孽灵被其唤出。
他们的出现无疑大大缓解了魏来的压力,他眯起了眼睛,看着那四尊战力明显已经超出了二境的孽灵,飞快的收割着不断涌来的黑蛛,魏来的双眸眯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暗暗想着:也好,那就看一看如今的自己到底达到了什么境地。
念及此处,他回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轻声言道:“在下准备先行一步,就不打扰公主殿下叫下去雅兴了。”
说罢,魏来的脚步迈出,体内的第四道神门猛然浮现,刻有无数金色神兵的神门上忽的有四道光芒亮起,分别落在那四尊孽灵的身上,那一刻四道神兵在四尊孽灵的手中浮现,孽灵们周身的气势大盛。
他们在魏来的身前一字排开,将涌来的黑蛛尽数搅碎,然后,带着魏来缓步朝着前方行进。
第一百零九章 太亏
李澄凰终于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她看着那四尊巨大的阴兵,感受着从它们体内溢出的阴冷气机,微微一愣。
下一刻,她发现随着魏来与阴兵的移动,黑色的蜘蛛们有了空档,朝着她围拢过来。
她一个激灵,也顾不得魏来话语中的嘲弄,赶忙在那时快步跟了上去。
魏来回眸瞟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李澄凰,也不多言,专心驱动着四尊阴兵,朝前迈近,试图冲破这些黑蛛的围攻。
这四尊阴兵今时不同往日,在当初对抗金芸儿时,魏来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将上神之力灌注入了这四尊孽灵之中。
这四尊孽灵本就是魏来从当初那位天阙界门徒手中夺来的东西,虽然因为又阴龙以及冥境黑水的存在,让魏来有了驱动孽灵的本事,但他并不会天阙界的至上法门大孽界,因此这四尊孽灵魏来并无法将之通过祭炼等手段提升战力,也就渐渐沦为鸡肋。
本以为在吸收了上神之力后,这四尊孽灵会因为无法承受强大的上神之力爆体而亡,却不想当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孽灵们在被魏来收回到冥境黑水中后,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当然,那时的他们依然处在濒死的边缘,只是依靠着冥境黑水中庞大的死气而维持着些许生机。
魏来本是抱着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将之扔在了冥境黑水中,而后与卫流芳道别,又急着赶往宁州,并无心理会这些孽灵。
直到一日在客栈休息时,他忽的察觉到这四尊孽灵正在不断的给他传递一股极为强烈的讯息——它们想要活下来。
当时的魏来极为诧异,这些孽灵的根底自然是阴魂不假,但天阙界的法门却极为恶毒,为了保证他们能够完全控制这些孽灵,在祭炼出这些事物的同时,天阙界也抹去了他们的大部分灵智,只保留下了些许杀戮的本能。
按理来说,除了战斗,这些孽灵不会存在于此之外的任何心思。
魏来并无法确定这些孽灵的异样到底是因为当初天阙界祭炼他们时出了,还是上神之力给它们带来了些不一样的变化。
或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许是生出了恻隐之心。
魏来在感受到那股讯息后,开始尝试着催动冥境黑水中的阴气灌注入那些孽灵的体内。
而后的发展大大出乎魏来的预料,这些孽灵不仅活了下来,更是拥有了些许简单的灵识,甚至当魏来将之收回到冥境黑水中时,他们还能自足的修行,吸纳冥境黑水中的死气,同时也缓缓通过魏来的第三道神门抽取稀薄的上神之力。
于魏来而言,孽灵这样的变化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他甚至还突发奇想,从第四道神门中催动出了四柄神兵,试图以此加持这些孽灵。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就如当初那男人所言,这些被东境收藏与仙宫宝库中的神兵,强大无比,每一柄放在人间都是足以媲美天罡神剑一般的存在,想要驾驭他们并非容易之事。魏来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一得空闲,便尝试炼化第四道神门中的神兵。
虽然他下足了功夫,但在炼化了第四柄神兵之后,魏来便觉察到自己到了极限。
似乎想要炼化更多的神兵,他便需要更多的提升自己的修为,魏来也不强求,毕竟四柄神兵恰恰足够这四尊孽灵使用。
不过自从这四尊孽灵起了变化后,魏来也没有寻到机会试一试它们到了何种程度,倒是此刻这些黑蛛给了魏来好生看看孽灵们本事的机会。
……
随着黑蛛不断被搅碎,魏来与李澄凰也不断朝着前方迈进。
魏来并未可以这四尊孽灵,全凭它们自由发挥。
这四尊孽灵在上神之力的滋养后其战力已然隐隐有超越寻常四境修士的架势,配上四柄来头不小的神兵,战力更是惊人。而且魏来甚至渐渐发现,这些孽灵,正在不断的战斗过程中调整自己的战斗方式,那更像是在——学习!
是的!
他们在学习如何更好的战斗,如何使用自己手中的神兵,以期寻到最适合自己的战斗方式。
意识到这一点的魏来也不免有些诧异,这四尊本来只是随意夺来,已经快要被魏来放弃的孽灵,却忽然间有了似乎是极为巨大的潜力。
“咦,你这四尊阴兵和天阙界的孽灵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魏来心生感叹,而他身旁的李澄凰同样也瞧出了古怪,凑到了魏来身边,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魏来看了她一眼,应道:“我还以为大楚的公主只会尖叫呢!”
李澄凰对魏来方才有了些许改观,听到这话顿时涨红了脸色。
正要反驳,却又忽的响起了魏来称呼,她目光警惕了起来,盯着魏来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大壮!”魏来却在那时喝道,前方的四位孽灵听闻此言,其中一位手持一枚金色大盾孽灵猛然迈步上前,其余三位退了回来。
既然这些孽灵能够在不断的战斗中吸取经验,变得更强,那自然给予更多的压迫才能让这样的过程加快。
魏来索性便让他们依次独自对抗这些黑蛛,以此增强他们的实力。
而做完这些他方才再次回头看向李澄凰言道:“看样子公主殿下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敢跟公主说实话啊。”
李澄凰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她皱起了眉头不忿言道:“就算你看出我是女扮男
装,那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随着二人不断朝着前方迈进,黑蛛的数量也开始愈发的密集,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明显个头与战力都超出寻常黑蛛的异种。一个孽灵想要对付这么多的黑蛛,所需要承受的压力远非之前所需面对的压力乘以四倍那么简单。
不过半刻钟的光景,被魏来命名为大壮的孽灵便露出了疲态。
“二壮。”魏来又喝道。
手握大盾的孽灵依言退下,握有一柄青龙大刀的孽灵欺身而上,再次与那些黑蛛缠斗在一起。
“宁州对于大楚来说,虽然只是边塞小地,不值一提,但于礼而言,终究也是诸侯之地。”
“大楚就是再看不起我宁州,既然决定派出使臣,想来多少也得派出一个像样的使臣来吧。”
李澄凰听到这话,一双美目瞪得浑圆,怒声温带:“你什么意思?”
魏来却并不理会李澄凰语气中的怒意,自顾自的又言道:“我听说大楚如今的皇帝,在大楚颇得人心,都言其有太祖之贤。”
“能让这样的贤德之君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想来也只有他最亲近之人方才可以。”
“而细数大楚圣皇的亲属,能称得上亲近二字的也只有他的那位孪生妹妹——李澄凰。”
李澄凰听了魏来这番话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半晌后方才问道:“就这么简单?”
“本来就不难啊。”魏来耸了耸肩膀言道。
李澄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正要发问,可前方持着青龙大刀肆意挥舞的二壮忽的身子一震,朝着魏来与李澄凰倒飞了过来。
李澄凰又非常配合的发出一声惊呼,魏来的眸中一寒,一只手伸出将二壮飞出的身子稳稳接住,随即沉眸看向前方。
只见那处竟不知何时站着一头身形足足一丈大小的巨大黑蛛,它的八字眼睛宛如八个在漆黑夜幕中高悬的红灯笼,绽放着诡异的光彩。
而更可怖的是,周围那些黑蛛开始不断朝着巨型黑蛛涌去,他们的身子融入黑蛛的体内,于是乎黑蛛的身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
“这……”魏来的脸色一寒,看向那巨型黑蛛的目光顿时警惕了起来。
而他身后的李澄凰更是瞪大了双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指着那巨大的蜘蛛喃喃言道:“是……是噬阴兽!”
……
“噬阴兽?什么东西?”魏来听到此言,回眸看向李澄凰问道。
李澄凰的脸上写满了惊骇之色,她喃喃言道:“一种以死气与阴气为生的阴兽通常只存在于阴魂聚集之地……”
“但如此多数量的噬阴兽那就只有……只有……大孽渊中可能存在……”
“它们可以无限的融合,以此对抗外敌,理论上只要数量足够,哪怕是八门大圣它们也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魏来皱起了眉头。
大孽渊?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大孽渊便是天阙界提炼孽灵,修行大孽界的地方。
这倒并不是什么坏消息,至少天阙界的门徒能够往返此间,便说明这并非一处不可逃离的小世界。
想到这里魏来反倒心安了不少,他沉声道:“我的公主殿下,科普时间暂时结束了,等我解决了这个 大家伙,你再把你知道好好给我说上一说。”
这话说罢,魏来的身子猛地跃出,四尊孽灵紧随其后,二壮三壮与四壮分别手执青龙大刀、黑蛟长枪以及宽刃阔剑,冲杀在前,将拦在魏来身前的黑蛛尽数绞杀,给魏来生生开辟出一条道来。
魏来转瞬便扑杀到了那巨型黑蛛的身前,他周身四道什么涌现,浩大气势铺开,就要朝着那黑蛛挥刀。
嘶!
巨型黑蛛显然意识到了魏来的威胁,它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白色的蛛网自它嘴里喷吐而出,同时两只闪烁着寒芒的前足高高扬起,直取魏来的面门。
魏来见状脸色依然冰冷,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道巨大的身影猛然从他头顶落下,重重横在了他与黑蛛之间。
同时一道巨大的盾牌宛如山岳一般浮现,将那密密的蛛网以及幽寒的利爪尽数隔绝再无。
而同时手握巨盾的大壮身子弓下,半跪在地,魏来的脚步踏出,踩在孽灵的身躯之上,身子猛然跃起,手中长刀在那时高举,明晃晃的刀刃再次直取黑蛛的面门。
嘶!
意识到危险来临的黑蛛又发出一声怒吼,它丑陋又巨大的嘴张开,滔天的黑气以及无数黑蛛竟然从他的嘴里涌出,扑杀向魏来,试图拦住魏来进攻的步伐。
魏来的双眸眯起,对于这样的招数并不感到半点意外。
他的一只手从刀柄上松开,朝着不远处剩余的三尊孽灵张开。
三尊孽灵的身形顿时隐没,下一刻,他们豁然浮现在了魏来身前,刀锋、剑意以及枪影各色流光闪烁,将黑蛛嘴里喷吐出的事物尽数斩落。
而魏来手中的白狼吞月也在这时毫无阻碍的一路向前,直直的落在了那黑蛛的面门上。
嘶。
又是一声尖锐的长鸣响起。
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包裹着愤怒与杀机,而是带着无比真切的凄厉……
紫色的血浆从黑蛛倾倒体内溅射而出,它的身子宛如泰山倾倒一般猛地塌陷了下来。
同时,它的死亡,也给蛛群带来巨大的骚乱。
魏来并不确定在于此之后,会不会更多这样的巨型黑蛛出现,他不敢在此地久留,他的一只手再次伸出,灵力催动,将还在愣神的李澄凰一把拉扯了过来,也不管这位大楚的长公主如何尖叫挣扎,将之抗在肩上便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
这大孽渊中,似乎并无白天与黑夜的区别。
魏来细细的数了数,他们来到这里起码已经有了四五个时辰,但天色却并无变暗亦或者变亮的趋势,周遭的一切依然是雾蒙蒙暗沉沉的一片。
魏来一刀将一只从地底爬出的腐烂尸骸拦腰斩断,然后一脚将他的头骨踩碎,
那尸骸在原地颤抖了数下之后,这才算彻彻底底的死去。
随着他们不断的朝着大孽渊的深处前行,所遇到的邪物也愈发的强大,但所幸数量不在如那些名为噬阴兽的黑蛛一般多得让人头皮发麻,反倒相对容易应付,只是不知再往前走,他们所遭遇的邪物会是如何。
“我说,你确定大孽渊的出口就在大孽渊的深处?”魏来回眸看向李澄凰问道。
他们此刻之所以选择向着大孽渊的深处进发,原因便是李澄凰信誓旦旦的说,她在某本大楚藏书阁中的古籍上看过关于大孽渊的记载。传说当年,天阙界发现大孽界时,便在大孽界的深处安放了一道传送法阵,靠着这个法阵,他们门下的门徒方才可来回于两界。
“那是自然,我可是号称过目不忘的大楚长公主!”李澄凰听到此言,顿时扬起了脖子大声言道。
这一路走来,她几乎全仰仗着魏来的保护,好不容易能显示出点自己的用处,她自然不能容忍被魏来质疑。
魏来也懒得与她多言,转身又是一刀将杀来的两具尸骸斩断。
“唉,我有点饿了,你带吃的了没?”李澄凰被魏来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又朝着魏来喊道。
魏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布包裹着的事物,头也不回的递了过去。
李澄凰的眼前一亮,赶忙接过了那东西,她将之打开,定睛看去,却见里面包裹的竟是三个雪白的馒头。
“你好歹也是宁州的魏王,就吃这东西?”李澄凰不免有些失望的埋怨道,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的她显然对于这三个馒头,极为不满。
“半个。”魏来却头也不回的言道。
李澄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什么?”
“你只能吃半个。”魏来又将一只忽然从地底冒出的尸骸拦腰斩断,嘴里这般应道。
李澄凰一愣,顿时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半个哪里够吃!你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这么小气!”
“大不了等出去了,我百倍千倍的还给你!”
魏来依然不曾回头,一边料理着数量渐渐多起来的邪物,一边言道:“放心,以我的修为,即使七八天不吃东西也无甚大碍,但这里去到大孽渊的中心,说不得要多久,省着点吃,是为了让你能够跟得上。”
李澄凰又是一愣,却是想不到这从见面开始便与她极不对付的魏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愣愣的看着少年在前方挥舞长刀,忽的瞥见对方左手的手掌上裹着灰布,隐隐有鲜血从布下渗出。她记起这是在进入大孽渊前,那刺客突袭时,魏来为了救她,徒手接住匕首而带来的伤势。
“我说……你不是挺讨厌我的吗?为什么要带着我?”她鬼使神差的问道。
这一次,听闻此问的魏来竟然出奇的回头看了李澄凰一眼。
二人的目光交集,李澄凰莫名心头一跳,脸色隐隐泛红,只是因为这灰蒙蒙的恐惧,魏来并无法察觉这样细微的变化。
“你要听实话?”魏来问道。
李澄凰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自然。”
她大概猜到了魏来会给出些什么样的答案。
这并不奇怪,无论是她的容貌还是出生都是这世上再无能出其右的东西。
大楚王城中数不清的青年才俊对她着迷,各个神宗内更是有无数她的爱慕者,但或许正是因为太过优秀的缘故,这些爱慕者都并无一人敢对她袒露心意。
虽然她并不喜欢这偏远之地的区区王爷,但能听到一次被人言说爱慕之意的话语也是李澄凰以往不曾有过的体验,想到这些,她不免有些期待,呼吸都隐隐变得急促了起来。
魏来却并不知道此刻这位大楚长公主心头翻涌的思绪,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言道。
“你若是死了,恐怕宁州真的就得被大楚铁骑踏破。”
满心期待的李澄凰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止。”魏来言道,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来了!来了!
李澄凰见此状心头一跳,愈发的激动起来,但脸上却强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她伸手撩起自己耳边的鬓发,声音不觉轻了许多:“哪还有呢?”
“最主要是,我觉得……”魏来一本正经的言道。
“宁州百万户人为你这样一个女人陪葬……”
“太亏。”
第一百一十章 拿钱买命
“大孽门?”
“我记得那几个刺客在施展出那法门时曾经提到过这个字眼,你们有没有头绪?”
魏王府中,萧牧看着一筹莫展的众人,忽的言道。
身处宁州徐余年等人,显然都未有听闻过这样的字眼,纷纷转眸看向站在魏王府另一侧的马远亭几人。
马远亭闻言一愣,眸中的光芒顿时阴冷了下来,他盯着萧牧问道:“你确定你听见了?”
当时场面上极为混乱,打斗声与百姓们的惊呼声混作一团,萧牧若非当时正好冲杀到魏来与那些刺客的跟前,也不见得能听见那些刺客的低语。
听到此言的萧牧眉峰一挑,略带古怪的看了马远亭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嗯。不会有错。”
马远亭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沉吟着将目光再次在萧牧一行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豁然站起了身子。
“好好珍惜你们剩下的时间吧。”
说罢这话,他转身领着他的几位部将就要离去。
众人在那时皆是面面相觑不明就里,未有靠在一旁一直未有参与众人谈话的纪欢喜神情怪异。
“等等。”眼看着马远亭就要走出这魏王府,角落中一个声音响起。
却是那位来自茫州的唐观。
只见他一脸谄媚笑意的走到了马远亭的跟前,笑呵呵的说道:“马将军是吧?”
马远亭驻足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语气不悦的问道:“你是谁?”
唐观赶忙朝着对方行了一礼,恭敬言道:“在下是茫州镇南将军唐镇的长子唐观。”
马远亭显然并没有听说过唐镇这个名字,他只是淡淡的瞟了唐观一眼,语气古怪的问道:“怎么?你茫州的人也要掺和这大楚和宁州的事?”
唐观显然并没有意识到马远亭古怪的语气中透露出来的讯息。
他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将军来自大楚,可能并不了解我们燕地的事情。”
说着,他颇为得意的回眸看了身后的众人一眼,很享受这作为救世主般出现的感觉。
当
然这样的神情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息不到的时间,下一刻,他又回头看向马远亭,继续用那义正言辞的态度说道:“当年我茫州能脱离鬼戎的控制,全仰仗楚侯楚岚天,自此宁州与茫州……”
唐观一脸热络的想要为马远亭讲述宁州与茫州的历史渊源,但故事才刚刚起头,便被马远亭所打断。
“我没空听你讲你们的破事,你告诉我茫州是不是要参与宁州与大楚的事情便可。”
唐观闻言脸色不免有些尴尬,但他可没有魏来那般胆魄,断是不敢顶撞大楚的使臣。
即使心底此刻堆积着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一脸陪笑的继续言道:“马将军莫急,在下知道使臣遭遇不测将军定然心中不郁,大楚朝堂也必然震怒。”
“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而且这刺客究竟是何方派出,现在也并无证据,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切不可意气用事,如此一来岂不正中了那刺客的圈套。”
“那唐公子有何高见呢?”马远亭似乎被唐观说动了一般,停下了脚步看着唐观问道。
唐观见状心头一喜,赶忙言道:“事实上家父早已让我准备好了为诸位接风的礼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黑色的玉佩,递到了马远亭的面前。
马远亭的双眸眯起,他接过此物,在手里微微掂量,目光也于其上上下打量着此物。
“镇妖符?”以他的眼界很快便认出了此物,他眉峰一挑,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许惊诧。
“将军果然见识非凡,此物是家父偶然所得,特意寻人看过,品阶不低,可以镇压六境妖物供大人驱使,家父仰慕马将军已久,故而托我赠予将军。”唐观一脸媚笑的言道。
马远亭一行人的到来,诸人并未收到半点消息,于此之前没有任何人清楚大楚派出的使臣是何人,又会在何时抵达。
唐观言语诸如仰慕已久之类的辞藻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不过,他的言辞虽然拙劣,但送出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价值不菲。
镇妖符顾名思义可以将一切非人的生物收纳其中,炼化降伏,以为己用。
但此物是由南疆而来,随着南疆破灭,此物的制造法门也早已失传,通常只有诸如十大神宗之中尚且有些许此物的存在。大抵是分发给门中的圣子,以此对抗一些难以对付的敌人。
前些年齐国一个大族便发现了一枚六境的镇妖符,而为此各方人士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那大族几乎灭门,而镇妖符也就此不知所踪。由此可见此物的珍贵程度……
马远亭显然也没有想到一个偏远之地的将军之子能够那处这般珍贵的东西,他脸色一时间变得有些古怪。
唐观见此状,暗以为马远亭心动,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他赶忙又说道:“当然,这只是送给将军私人的礼物,至于大楚朝廷那边,将军好生游说,我茫州一定尽力满足。”
“有意思。”
“有意思。”
马远亭忽的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唐观,唐观不明他意,只能一个劲的跟着赔笑。
而就在这时,马远亭将那么镇妖符收入了怀中,伸手拍了拍唐观的肩膀:“在下知道了,我会向陛下禀明唐公子的心意的。”
唐观本来悬着的心,随着马远亭这话出口,顿时长舒了一口起。
他欣喜的赶忙朝着马远亭拱手一拜,嘴里言道:“谢过马将军,茫州与宁州定然会铭记将军的大恩大德。”
马远亭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急着谢我,我只是传达唐公子的意思而已,最后要如何,那是圣皇陛下说了算的。”
“是!是!是!”唐观连连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可这时马远亭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
之间马远亭眯着的眼缝中笑意弥漫,寒意丛生:“毕竟,拿钱买长公主的命,这样的事情……”
“大楚亘古未有……”
唐观还要应是,可忽的反应过来,他猛然抬起头看向马远亭,疑惑问道:“长……长公主?”
“阁下还不知道吗?在你们宁州地界被歹人所害的使臣,正是我大楚的长公主!”马远亭厉声言道。
唐观的脑子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脸色瞬息惨白,身子一颤,直直瘫软在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尊严
李澄凰一脸愤懑的跟在魏来的身后。
看着这个年纪似乎还比自己小上几分的少年在前方不断从各处冒出的邪物对抗,李澄凰之前心头涌起的感激,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我这样的女人?”
“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了?”
“这天下还能有比我更好的女人吗?”
她在自己的心底不断自语道,双脚一边迈步向前,一边泄愤似的踢着脚边的石子。
而她没有意识到的是,正是因为有那位让她讨厌的魏王的存在,之前一直弥漫在她心头的恐惧,在不觉间已经消散了不少,以至于此刻她甚至有闲心闹起了脾气。
“喂!我饿了!”心头越想越气的李澄凰忽的停下了脚步,朝着前方的魏来大声说道。
魏来也不回头,伸手便从怀里将装着馒头的布袋扔到了李澄凰的手中。
对魏来这样的态度,李澄凰自然是满心的不满。
她打开那布袋,看着里面剩余的一个半馒头,从中取出了半个,恶狠狠咬下一口,那模样,似乎是将眼前无辜的馒头当做了某个可恶的家伙一般。
“咱们还需要走多久。”吃过馒头之后,萦绕在李澄凰腹中的饥饿感消失了不少。
她看向剩余的最后一个馒头,嘴里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了一个馒头而垂涎欲滴。
魏来头也不回的应道:“不知道。”
而说罢这话,他忽的站定了身子,李澄凰的心头一紧,暗以为有什么麻烦,顿时警惕的看向四周,问道:“怎么了?”
魏来不语,只是唤出了那四尊孽灵言道:“你们在四周盯紧一点,有什么异动随时告诉我。”
说完魏来便在原地坐了下来。
“我需要休息一会,你别乱跑。”魏来又看向李澄凰言道。
李澄凰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这大孽渊中行走了许久,虽然此间没有日月交替,难以衡量具体过去了多久,但大抵可以估摸出他们已经在此处行走了**个时辰。
李澄凰单是走下来便已觉浑身乏力,更何况魏来还要应付时不时从各处窜出的阴物。
她看着气喘吁吁的魏来,不免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没有多做犹豫,便将手中那最后一个馒头递了过去。
“不了,留着你自己吃吧。”魏来却摆了摆手说道:“我估计这大孽渊咱们才走了一半不到,前面的路会更难走,阴物也会更加强大,你保存些体力,到时候若是我自顾不暇,你自己得寻保命的机会。”
李澄凰眨了眨眼睛:“可是,你若是不吃饱,又哪有力气对付那些阴物呢?”
魏来似乎没有想到从见面开始,便将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几个辞藻演绎得淋漓尽致的李澄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仰起头神情古怪的看了李澄凰一眼:“长公主殿下原来也是会体谅民生疾苦的人啊。”
李澄凰方才升起的些许恻隐之心在那时立马烟消云散,她一把将布袋扔在了魏来身上,怒气冲冲的说道:“爱吃不吃!”
魏来脸色平静的将布袋提起,放在怀里收好,并没有半点食用的意思。
李澄凰虽然气恼魏来的冷嘲热讽,独自坐到了一边,可眼角的余光却是毫不吝啬的倾注在魏来的身上,见魏来如此,她心头莫名火起:“你就为了给我赌气什么都不吃?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有半分愧疚!”
“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救宁州,所以你确实不必感到愧疚。”魏来如此说道,“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李澄凰闻言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她并不喜欢被魏来魏来老是强调他保护她的动机。
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又或是只是单纯的想要驳斥魏来。
李澄凰忽的问道:“既然你那么在乎你口中的宁州百姓,那为什么还要做出那样的事情。”
“嗯?”魏来一愣,不解的看向李澄凰。
“在你的府邸前时,你顶撞了我,你知道这会带来的结果。那般行径与你现在的说法做法可大不相同。”李澄凰慢悠悠的言道。
魏来的嘴角勾起了笑意,他转头直视着李澄凰问道:“长公主殿下知道对于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李澄凰从未去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对于她来说,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是难以获得的,哪怕是八门大圣的修为,再过几个月的光景,她年满二十,东境仙宫中便会派出仙人为她醍醐灌顶,助她登临八门大圣之位。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毕竟哪怕是生在天阙界的圣子,想要触摸到那一道圣门,也需要耗费无数的精力与时间。
但对于与东境仙宫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亲密关系的大楚皇室来说,这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她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用尽自己的认知,给出了她自认为对的答案:“修为?权利?钱?”
魏来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言道:“是尊严。”
“宁州可以用很多的东西去交换活着的机会,但那些东西中不会包括尊严。”
大抵是说出这话时,魏来的脸色太过肃然,李澄凰竟是不由得一愣。
而察觉到自己这般异状后,她的心底又生出些许不忿,于那时言道:“说得好听,我来之前可听说过你,装疯卖傻数年,每日叩拜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这些也是你所谓的尊严?”
“不是。”魏来摇了摇头。
李澄凰顿时眼前一亮,暗以为终于寻到了打击这个家伙的机会。
毕竟这一路走来,李澄凰似乎都在听命于魏来,对于她这位连大楚皇帝都得让着她的长公主来说,这样的体验当然称不上优越,而现在,她也自然得把握好眼前的机会,扭转之前的“颓势”。
为此,她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些什么,可魏来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
“那当然不是我的尊严。”魏来这样说道。
他的眸中在那时闪动着明亮却又寒冷的光芒。
“那是我爹娘的尊严。”
“或者说,血债血偿,是每个生灵,最后也最重要的尊严。”
“而为了这份尊严,总有人得付出些代价。”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佛
“几年前曾经有个和尚来过王城传道,那时皇兄还把他请到了宫中,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叫……”
“冤冤相报何时了。”
“还有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澄凰看着走在前方再次带着她朝着大孽渊深处迈进的少年,嘴里这般说道。
前面出现的阴物已经是身高三丈开外的巨大人形恶灵,李澄凰在书中见过关于这些恶灵的记载。
它们叫做孽鬼。
是死去的怨灵与大孽渊中特有的孽气结合,而产生的邪物。
孽鬼一旦产生便可以通过不断的蚕食同类壮大自己,因此衡量一个一头孽鬼强弱的最直接的方法便是体型的大小。
而一尊三丈开外的巨大孽鬼,依照着李澄凰在书中看过的记载,这样的孽鬼,实际战力足以与五境修士抗衡。
“然后呢?”魏来飞身一跃,躲开了那孽鬼砸向他的巨大拳头。
地面颤抖,泥土飞溅。
远处的李澄凰点了点头:“皇兄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在王城西郊给那和尚建了座寺庙,让他在那处宣扬佛法。”
“嗯。”魏来又点了点头,手中的白狼吞月高举,身子猛然跃起,双脚踩着孽鬼落地的拳头顺着他的手臂一路而上,直直的将手中的长刀斩入那孽鬼的面门。
吼!
吃痛之下,孽鬼的嘴里发出一声哀嚎。
但魏来却显然不会因为这番并称不上可怜的表现而生出半点的恻隐之心,他握着刀柄的手,在那一瞬间猛然发力,整个刀划动,贯穿可那孽鬼的头颅,于是乎半个脑袋就在那时被魏来生生的割裂下来。
孽鬼嘴里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戛然而止,身子就像是被抽干了水的水囊,干瘪下来,重重的瘫倒在地。
魏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回眸看向李澄凰问道:“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为我爹娘报仇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吗?我应该把那头蛟蛇供起来?”
李澄凰皱了皱眉头,言道:“也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若是他真心悔过,你不一定要杀他的。”
“嗯?”魏来一挑眉头,忽然铭刻着阴龙与金龙之相的神门在他身前涌现。
李澄凰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可能存在的敌人,不由得疑惑魏来此举何意。
可就在这时,那头阴龙之相,猛地从魏来的神门上涌出,巨大的阴龙仰天长啸,浩大的阴气层层铺开。
李澄凰看得心惊胆战,身子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阴龙的嘴却豁然张开,一道声音裹挟着阴气,落在了李澄凰的面前。
李澄凰这才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她定睛看
向那事物,却发现那是一只蛟蛇的魂魄。
“臭小子!你别想从我嘴里套出半个字来!总有一天,你被我抽筋拔骨,神魂俱灭!”方才看清对方的模样,李澄凰还来不及细想对方根底,那蛟蛇却在地上翻滚着身子,大声的喝骂起来。
“介绍一下,这位是大楚的长公主,她告诉我若是你真心悔过,我就应该放过你。你觉得如何?”魏来却不管他如何咒骂,指着一旁的李澄凰言道。
李澄凰又是一愣,在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蛟蛇就是魏来口中的杀父杀母仇人。
“真的?”而听到这话的蛟蛇顿时停下了嘴里的喝骂,他转头看了看李澄凰,他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但却也看过李澄凰的画像,自然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哪怕是对于他这般出身不凡的洪荒异种来说,大楚长公主依然算得上是一个足以让他仰望的存在。
他觉得若是是对方出言,那魏来或许会碍于某些压力,真的放了他。
绝望确实会使人疯狂,使人陷入歇斯底里。
但绝望中的缥缈希望,却同样可以让歇斯底里的人,奋力去抓住那些许希望,哪怕那希望再过渺茫……
李澄凰还在愣神,自然无空理会敖貅的询问,而魏来却眯着眼睛站在原地,并无半点说话的意思。
敖貅巨大的眼珠子中光芒闪烁,似乎是在衡量着魏来这个提议的真假。
但下一刻,对于神魂俱灭的恐惧,终于还是压下了理智。
他化作了人形扑通一声跪在魏来的身前,痛哭流涕的言道:“这一切都是金芸儿那个贱人逼我做的!我也不想!我没有办法啊!”
“求求你!放过我!”
“求求你!”
敖貅说得声泪俱下,一旁的李澄凰早就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脑子短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你的诚意我感觉到了,还有呢?”魏来冷眸看着敖貅问道。
敖貅一愣,瞬间便反应了过来,魏来的话中所指,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般,身子一颤,连连摇头。哭丧着脸说道:“不能说的,那个不能说的。”
“说了我也会死!”
“我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为你做牛做马,做一切事情!求求你!求求你!”
好不容易看见些许活命机会的,他顿时变得有些疯癫,拼了命想要抓住这样的机会。
他不停的朝着魏来叩头,试图以此让这个少年心软。
魏来却摇了摇头,心中念头一动,背后的阴龙猛地张开嘴,便将那还在试图求饶的敖貅一口吞入
了嘴中,然后身形一晃,隐没入魏来的神门中。
李澄凰费了些气力,才让自己再次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她神色莫名的看着魏来,好一会之后才问道:“它若是告诉你了,你想知道的东西,你会放过他吗?”
“他不会说,我也不会放。”魏来平静言道。
“那为什么不杀了他?”李澄凰神情复杂的问道。
“既然你不打算放他,倒不如给他个痛快,留着他做什么?”
魏来看了她一眼:“我当然会杀了他,但前提是我得找到一个,让他痛不欲生的死法。”
魏来的语气极为平静,平静得让李澄凰的心头一寒。
她看向魏来的目光愈发的复杂了起来。
“和尚说,心怀仇恨的人,既折磨仇人,也折磨自己,却并不会给真正的死者带来半分慰藉。”
魏来的回答却极为漫不经心:“看样子,那个和尚话挺多的。”
“不多。”李澄凰却摇了摇头,言道:“他很少说话,但说的话都有道理,所以我都记了下来。”
“是吗?”魏来的眉峰一挑:“那就劳烦长公主殿下好好研习你的佛法,别来给我受到。”
“我生性顽劣,公主你渡不了。”
“你!”李澄凰怎么也想不到她好不容易耐下性子想要与魏来谈话,换来的却是这样一番冷嘲热讽。
从未受过这般欺辱的李澄凰脸色通红,就要发怒。
可话还未有出口,不远处却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与魏来心生警觉,顿时躬下身子看向那处,却见距离他们的不远处,正有数道身影缓缓朝着此处走来。
在这里见多了鬼物,忽的瞥见人影,二人都面色有些古怪。
但李澄凰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忽的看清了那群人身上所穿的衣衫——却是天阙界弟子特有的青色与蓝色长衫。
她的脸色一喜,也顾不得之前的不快,当下便言道:“咱们得救了!”
这大孽渊是天阙界管辖的小世界,门中修行大孽界法门的弟子每个一段时日都需要前往此处历练,他们自然有法门进出此间以及规避那些邪物的侵扰。
而身为大楚的长公主,哪怕是号称天阙仙国的天阙界也不可能将之无视,寻到了他们只要说明身份,他们自然会带着她与魏来逃离此处。
想到这里,李澄凰兴奋不已。
她说罢这话,起身便要朝着那群人跑去。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魏来却猛然窜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待她反应过来,猛地一伸手,便将她的身子拉入了怀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让马将军长长见识
“你想要为长公主买命的意思,我一定会完整传达给圣皇陛下,至于他怎么想,会不会同意……”
“亦或者会不会把对宁州的怒火烧到你茫州的身上,那马某人可就说不准了!”
魏王府中,马远亭眯眼看着瘫坐在地的唐观,嘴里如此言道。
“你……你的意思是说,那位使臣,是……是长公主殿下?”唐观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看着马远亭,声音打颤,满脸惊恐与不可思议的问道。
如今大楚的圣皇,与长公主是孪生兄妹,这并非什么秘密。
而二人之间的手足情深,更是为世人津津乐道。
那位使臣若真是大楚的长公主李澄凰的话……
想到这里,唐观打了个冷战,已然不敢在想下去。
这已决计不是些许钱财可以解决的事情,以大楚王庭之富饶,哪怕把整个茫州都拱手送出,恐怕那位圣皇陛下也不会买账。
这分明是与茫州无关的事情,可自己却舔着脸凑了上去,想象中的半点好处都未有捞到也就罢了,反倒给茫州招来了灭顶之灾。
如此巨大的落差以及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让这位唐公子彻底乱了方寸。
他一把抓住了马远亭的脚,嘴里言道:“误会误会!”
“唐家与茫州绝无半点轻视大楚王庭与圣皇陛下的意思。”
“是在下莽撞!还请马将军见谅,宁州之事与我茫州绝无半点干系!”
这话出口,孙大仁徐余年等人皆不免对唐观露出了鄙夷之色,但性命攸关之下,唐观哪里还顾得什么颜面,也不去理会众人的目光,只是一个劲的哀求着马远亭。
马远亭眯着眼,掂量着那枚镇妖符,一脸为难的喃喃自语道:“这就叫我难办了。”
“你看,你给了我镇妖符,这东西就和说过的话一般,覆水难收,你要我怎么装作不知道呢?”
唐观一愣,但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有些肉疼,但在这生死关头,却不敢有太多犹豫,在那时一咬牙,言道:“大人这是在说什么话,茫州这样的偏僻之地,哪来什么镇妖符,这不是大人自己的东西吗?”
马远亭闻言眉头一挑:“唐公子意思是我记错了了?”
“将军贵人多忘事,自然是记错了。”唐观连连赔笑。
“你没给过我什么镇妖符?”马远亭再问道。
唐观一个劲的摇头:“没有。”
“也没给我说过什么话?”马远亭又问道。
唐观再次摇头:“没有!”
“哈哈哈!唐公子真是个妙人!在下记住了。”马远亭放声大笑,一个劲的拍着唐观的肩膀。
唐观的心头苦涩,却也只能赔笑。
当然这样的苦涩却并未持续多久,他回眸看了一眼宁州众人,心头忽然又涌出几分快意。
如今看来当初与宁州交恶却也并非一件坏事,而虽然他无法按照原计划那般将宁州收入囊中,还损失了一枚价值连城的镇妖符,但从长远来看,能搭上马远亭这条线,亦对茫州日后的图谋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里,唐观脸上的笑意忽的变得由衷了些许。
马远亭自然也很是满意,他这般说罢,迈步便要离去。
“紫霄军!”可就在这时,一直静默的看着马远亭与唐观唱着双簧的萧牧忽的爆喝一声。
此言一落,府门外顿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
一声爆喝传来,马远亭的脸色一变,沉眸看向府门外,却见那处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紫霄军甲士。
他的脸色阴冷,转眸看向萧牧,沉声问道:“怎么?萧统领准备杀人灭口了吗?”
“你大楚的长公主是人,我宁州的魏王也是人。”
“祸由大楚而起,阁下要走那也得等我宁州查清楚阁下到底与此事有无干系再说!”萧牧面无惧色的应道。
“哈哈哈!”马远亭闻言顿时放声大笑:“来之前我便听说了这宁州有三个后生,一个是你们的魏王,一个是你萧将军,还有一位是那位楚侯之女,你们三人都是胆大妄为之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马某人活了四十余年,第一次听人这世上还有人敢扣下大楚的使臣!”
萧牧的面色平静,他低声言道:“那很荣幸,今天就让马将军长长见
识!”
说罢,他背后的长刀出鞘,孙大仁等人见状,也没有半点迟疑纷纷拔出了自己的刀剑,与那门外一干甲士,就要朝着马远亭围拢过来。
马远亭的眉头皱起,他本以为萧牧此举只是做做样子,想要为宁州搏得一线生机,但此刻看来他似乎远远低估宁州人胆大妄为的程度。
他与被他带来的那些甲士见宁州一方杀气腾腾,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反倒一个个神情凝重,在众人的紧逼下步步后退。
他们的人手虽然不多,但修为都激起高深,马远亭更是洞开了七道神门的强者,但有道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且不说那个名叫萧牧的家伙修为天赋都是一等一的存在,哪怕他稳压他一境,却也不敢言说能有百分百获胜的把我,更何况正是在宁州境内,对方随时可以调派兵马,将他们生生耗死。
想到这里马远亭的脸色阴沉无比,他沉眸看向萧牧问道:“萧统领可要想明白,你是在拿宁州百万户人的性命做意气之争。”
萧牧却并不应他此言,而是直直的迈步上前,走到了马远亭的跟前,目光冷峻的盯着他。
马远亭的脸色变化,在数息之后却是一咬牙,然后看了周围的手下一眼,哐当一声,众人手中的兵器纷纷被扔出,显然已是放弃抵抗。
萧牧满意的点了点头:“马将军是个聪明人,你放心,诸位是贵客,在此处自有佳肴美酒招待,不会有半分怠慢,只要一切查清,在下自会放你们离开。”
马远亭虽然在权衡利弊之后放弃了强行突围的念头,但嘴里却没有丝毫服软的迹象,他听闻此话更是冷笑一声:“你们的魏王和我们的长公主已经深陷囫囵,那些此刻也早已身亡,连魂魄都未有留下,查?你们从何查起?”
“怕是阁下还未寻到蛛丝马迹,我大楚的铁骑就已经踏破你宁霄城的城门了!”
萧牧笑了笑:“不劳马将军担心,在下已经寻到了门路。”
“嗯?”马远亭闻言一愣,他看了萧牧一眼,见对方神情笃定,似乎并不像在夸大其词,他不免疑惑:“你要从何查起?”
萧牧脸上的笑意更甚,他眯着眼睛盯着马远亭,幽幽言道。
“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狼牙
“我?”马远亭脸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间起了些许变化,但转瞬又恢复如初,他盯着萧牧,疑惑问道。
萧牧却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他豁然转过身子,朝着那些门口的甲士言道:“好好照看马将军,若有丝毫怠慢,我拿你们试问!”
“是!”甲士们齐声应是。
“记住了!马将军是客人,他们想去哪里,你们都得好好跟着,莫让宁霄城里的那些家伙伤到了马将军!”萧牧又言道。
马远亭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变——那些家伙指的是何人?
宁霄城奉养的供奉?
这道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大楚,但凡有些家底的大族都会奉养供奉,而这些人要么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要么便有强悍的修为,以此保护一个家族可以自此繁衍生息,不受他人觊觎。
宁州虽然地处偏远,比不得大楚,但好歹也是幅员数千里,管辖数百万户人口之地,奉养几个供奉倒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唯一让马远亭意外的是,他似乎在此之前,并未受到那些可卿的情报,这也就侧面说明,宁霄城将那些供奉藏得极深,对方的修为恐怕也极不简单。
念及此处,他不免暗暗庆幸自己在之前未有选择与宁州众人硬撼,但同时对于自己的如今的处境也不免有些担忧。
而萧牧在说完这番话后,便没了多言的性子,迈步领着众人走出了魏王府的大门。
……
“他们是谁啊?”众人的脚步方才迈出,孙大仁便火急火燎的问道。
“供奉,宁州奉养的供奉。”萧牧平静应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而跟在众人身旁的纪欢喜更是眉头一挑,眸中泛光。
于此之前他可是从未听说过,宁州还有供奉的消息,而若是能帮娘娘探听到其中虚实,那也是大功一件,那她留在宁州迟迟不归之事也算是有了说法。
念及此处,她心头一凝,侧耳细细听着二人的对话想要探听到关于他们口中供奉的最新消息。
“我们宁州还有供奉?”孙大仁闻言也是一愣,但随即脸上便露出了喜色,他用肩膀撞了萧牧一下,笑道:“可以啊,藏得挺深,说说那供奉是谁,有几境修为。我看那马远亭听到这事,脸色都变得跟放了七天的猪肝一样,估计是被吓傻了。”
而徐余年等人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纷纷侧耳过来,心中自然是好奇无比。
可萧牧却在这时,摇了摇头:“没有。”
“嗯?”听到这样回答的众人都犯起了迷糊,不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刚刚不是自己说得有供奉吗?”孙大仁口直心快的问道。
萧牧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得意之色,他一边朝前走着,一边轻声应道:“我骗他的。”
……
这话出口,众人又是一愣,直到萧牧走出很远的距离,众人才反映过来。
孙大仁跟上前去,极为熟络的将一直手搭在了萧牧的肩上,满脸笑意的言道:“老萧啊!你学会坏了!”
“只是变通而已。”萧牧的脸色依然平静,但下一刻却又肃然言道:“不过这也只能暂时稳住他,咱们等想办法查明事情的根底。”
“对了,你能感应到魏王的状态吗?”萧牧说着,又转头看向孙大仁问道。
孙大仁与魏来之间有金线相连,虽然无法感应到对方的具体状况,但到底是生是死却还是能有所察觉的。
“好得很,那小子命硬。”孙大仁言道。
听到这话的萧牧这才放下心来,但他也明白在大孽渊那样的地方中,生死很可能便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查明真相,救出魏来。
“那家伙有问题。”念及此处的萧牧如此说道。
“谁?马远亭吗?”孙大仁问道。
“嗯。”萧牧点了点头,脸色变得阴沉了几分。
“之前那刺客出手时,我和他所在的位置相差无几,他理应听到了那刺客嘴里所言的大孽门,但整个过程中他只是一味的威胁我们,对此只字不提。”
“我试探性的问他此物,他却起身便要离开。显然他是知道大孽门会把人拖向何处的,按理来说他的第一个念头应该是想办法联系天阙界,而不是认定那位长公主已经身死。”
停了萧牧这番话,众人也暗觉有理,但新的疑惑却不免随之而生。
“那咱们该从何查起?那些刺客可早就已经死了。”孙大仁又追问道。
“他们是绕道而来的,若是这一切真的是马远亭在背后从中作梗的话,那这一路上终归得留下些蛛丝马迹。”萧牧言道。
孙大仁还是困惑,再问道:“可他们来的路上我们都毫无察觉,根本不知晓他们来的路径,如何查?”
“阿来不是召集了宁州各地的阴神阳神吗?晚些时候他们就该到宁州了,从他们身上查!”
阴神阳神护佑一方,地界上的一切都难以逃脱他们的眼睛,从他们身上盘查此事倒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孙大仁也暗暗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问道:“那阿来呢?咱们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我听说那大孽渊中邪物无数,出了天阙界的门徒,没有人能从里面走出来,他现在虽然无碍,可待的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萧牧点了点头,言道:“我知道,这事交给我。”
“你?你打算怎么做?”孙大仁不解道。
萧牧却伸手拍了拍孙大仁的肩膀,言道:“你去盘查那些阴神阳神,剩下的我来做……”
末了,似乎还觉得这样的说法并不足以让孙大仁放心,又沉声言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孙大仁一愣,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
与孙大仁等人作别之后,萧牧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住所。
他遣走了房门周围侍奉的甲士,将房门紧紧关上,然后打开了床榻下的抽屉。
抽屉中放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杂物,他在那一瞬间脸上有些迟疑,但下一刻还是一咬牙,从那杂物的底部拿出了一样事物
——一枚雪白的狼牙。
他盯着那东西,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脑海中不免想到了数个月前,在那山河图中,少女临走前与他说过的话。
……
“我要走了。”少女这般说道,看向他的目光平静无比。
萧牧皱起眉头,点了点头,却并无半点回应的意思。
少女也并不对此挂怀,她侧眸看了看不远处正盘膝坐在地上的摩萨族人以及那位于中心,在不断吸纳他们体内血魂之力的少年。
“你和他都很特别,哪怕是对于我来说,这份特别依然存在。”少女在那时言道。
“但不同的是,你的特别只对于我而已,而他的特别……”
说道这处,少女忽的一顿,萧牧不免皱起眉头,问道:“他怎么了?”
“他的特别是对于东境,对于仙宫而言的。”
少女这样言道,又是一阵沉默,方才再说道:“而这样的特别,最后所能带来的,大抵都只是死亡。”
这话让萧牧一愣,哪怕是他这样的人物,东境与仙宫依然是一个高不可攀又神秘莫测的存在,他显然一时间无法消化这样的讯息。
“跟着他,他会带领你见证世间的绮丽,也会洞悉世界的真相,而在那之后,死亡会在前方等着你们。”少女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萧牧耸了耸肩膀,言道:“听上去很不错。”
少女摇了摇头:“充满希望的东西永远不会太差。”
“但这世上大多数的希望,却只是因为目光看得不够远罢了。”
“你可以更好理解这句话,譬如它的真正意思是,你们正走在一条注定是失败的路上,无论路上多么阳光明媚,鲜花璀璨,但结局却早已注定。”
“没走到最后,你有怎么知道一切注定呢?”萧牧反问道。
少女再次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因为我曾经走过。”
这话让萧牧再次一愣,但这一次,根本不待萧牧反应过来,少女却忽的伸出手,朝着他递来一样事物,又言道:“拿着它,有一天,你懂了我给你说的话,用它,我或许可以帮你跳出这个泥潭。”
“就当是还当初欠下的债吧。”
萧牧接过那事物,定睛看去,却是一枚雪白的狼牙,他还有些疑惑,但这时,少女已经带着那些天阙界的门徒们消失在了山河图中。
……
萧牧从回忆中回过了神来,他没做多想,体内的灵力在那一瞬间被他灌注入了狼牙之中。
一到耀眼的白光从狼牙上绽放看来,萧牧在那样刺眼的光芒下,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好一会之后,当他觉得自己渐渐适应了这强光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一道白色光影已然浮现在他的面前。
萧牧定睛看去,那身影赫然便是桔宁。
而桔宁同样看着他,目光平静,似乎对于对方此刻的召唤并未感受到太多的意外。
她只是有些失望的说道。
“为这事,用掉它,不值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厮杀成性
“你……你……你!”
“你想做什么!?”
看着眼前压在自己身前的魏来,李澄凰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慌乱。
她声音打颤,颇为惊慌失措的问道。
难道说这家伙之前对我的冷言冷语都是可以装出来的东西?
此刻意识到一旦我们得救,以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自此之后便不会再有交集,所以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情感,想要对我用强?
想到这里,李澄凰愈发觉得自己的推论无错,一时间看向魏来的目光也愈发的慌乱。
“你……你不要这样……”
“你就算这么做,也只能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
李澄凰颇有些委屈的小声言道:“况且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么近的地方,我只要大声呼救,你就得被他们发现……”
“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魏来听闻此言低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抬头看了看那朝着此处越走越近的一干天阙界弟子,他的眉头紧皱,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数道声音,嘴里寒声言道:“长公主殿下若是想要与我一起死在这里,就尽管大声喊出来吧。”
李澄凰听到这话,心头一凛——因爱生恨!
一定是那些故事里说的那样,爱一个人爱到极致,却又得不到,便因爱生恨,想要与之玉石俱焚!
这家伙之前装得还挺好,但现在终究是压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
虽然这也不全是他的错,毕竟是与我独处了这么久,除了皇兄,这世上好像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有这样的殊荣。
向这里,李澄凰反倒有些同情起魏来来。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好不好。”
“我们的身份是有差距,但这也不代表完全没有可能,你这样做,只能让事情越来越糟……”
李澄凰说得极为诚恳,而这时那些天阙界的门徒也走到了距离二人极近的地方,
就在这一瞬间,压在李澄凰身上的魏来身子忽的跃起,如同恶狼一般窜出,背后的白狼吞月出鞘,雪白的刀光将昏暗的空间照得透亮。
那数为天阙界的门徒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地界上,还会有
旁人的存在,对于魏来的到来可谓毫无准备。
而当他们反应过来时,魏来已经杀到了他们的跟前,他们中自然有人抽出自己的刀剑想要抵御,但无论是准备的时间还是力量上的差距,都让这样的做法只是徒劳而已。
魏来的刀锋裹挟着浩大的灵力直接将为首的二人震退,同时巨大的力道从刀身上倾泻而出,那二人虽未被白狼吞月所斩,但巨大的力道却已然在瞬息之间将他们的内府震碎,伴随着一口血箭喷出,生机随即陨灭。
而同时他们的剩余五位同伴也回过了神来。
“就是他!”他们如此喝道,随即赶忙张开各自的神门,将凌冽的杀招不留余力的朝着魏来倾泻而出。
魏来的双眸一凝,周身四道神门张开,四位孽灵涌出,磅礴的阴气倾泻,他们各自的杀招也随即出手,那五人根本没有料到魏来还有这般手段,措不及防之下,被四尊孽灵纷纷得手,其中四人便与四尊孽灵瞬息战作了一团。
而剩余一人,则有些不幸,他对上了魏来。
他的那点修为根本难以与魏来抗衡,不过三个来回,便被魏来打得丢盔弃甲,在嘴里喷出一道血箭之后,重重的栽倒在地,他本想起身,可下一刻魏来手中的长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
“你在做什么!?”李澄凰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她朝着魏来大声的喊道,身子也快步来到了战场的中央。
她看了看周围,七位天阙界的门徒,两位已经身亡,一位身负重伤,被魏来挟持,而剩下的四人,则被四尊孽灵所纠缠,双方缠斗在一起,虽然看似打得有来有回,但李澄凰却清楚,一旦魏来动了杀心这四人的性命随时都会被他取走。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李澄凰高声在问道,语气中带着的怒意自是不加遮掩。
以她看来,这些天阙界门徒,一来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希望,二来对方也并未做什么恶事,如此不问青红皂白的取人性命,断不是李澄凰能够接受的事情。
魏来却并未理会李澄凰的质问,他转眸看了看正在厮杀着的四尊孽灵——这是他有意为之的事情。
在于此之前,他便暗暗探查过这群来者的修为,大抵都在四五境,与孽灵们的战力皆在伯
仲之间,正好可用来锻炼这些有极大成长空间的孽灵们。
而见这些孽灵不断改变自己的战斗方法,不断去适应这些天阙界门徒的攻击方式,魏来也暗暗心颤——这些孽灵的成长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对此很是满意,而也才有了心事去应付其他事情。
他依然不曾理会怒气冲冲的李澄凰,而是沉眸看向被自己遏制在刀锋下的那位天阙界门徒,冷声问道:“说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目光闪躲,看了看魏来又看了看魏来身后的李澄凰。
他的心头一动赶忙言道:“我们听闻长公主殿下被歹人所害,拖入大孽渊中,奉师门之命前来营救长公主。”
李澄凰听到这话心底的怒气更甚,她的声音不绝大了几分:“你听见没有,他们是来救我们的!”
可魏来对于她的指责却是充耳不闻,他手中的刀又朝着那人的颈项逼近了几分,在他颈项处生生摁出了一道血痕。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说死活,又或者死!”
魏来的语气冷冽,让那人的心头一寒。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对方看出了纰漏,但也明白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无法骗过眼前的少年,他只有将希望寄托在李澄凰的身上。
于是乎他朝着李澄凰焦急言道:“长公主殿下,我们真的是来救长公主的。”
“我们可以带着长公主离开这里!长公主千万不要被歹人所骗啊!”
那人的语气诚恳,让李澄凰根本难以去怀疑对方的动机。
她伸手抓住了魏来握刀的手,嘴里大声言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杀了他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但这话出口,她见魏来依然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甚至手中的刀锋又往前递送了几分。她愈发的焦急,双手死死的抱住魏来的手臂,见依然无法阻止阻止魏来之后。
心底焦急万分的李澄凰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公主仪态,直接一口咬在了魏来的手臂上!
魏来的眉头一皱,另一只手在那时伸出。
只听李澄凰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这位在大楚几乎可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便被魏来掐着脖子,高高提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孽魔升
李澄凰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敢这样对她。
魏来并非做做样子,他掐住李澄凰的手掌上力道极大,李澄凰只觉呼吸困难,她的生机就像是肺中的空气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不断的抽离。
她感到害怕,也感到困惑,她不明白这世上这么会有魏来这般喜怒无常之人。
她很想说些什么,但被掐住的脖子却让她半个字眼都无法吐出,她只能感觉到生机不断流失的过程中,心头密布的恐惧。
而魏来好似对此并无所感一般,他一手掐着李澄凰的脖子,一手握刀,摁在那人的颈项,神情冷冽的盯着对方,说道:“我说过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言罢这话,还不待那人反应过来,魏来手中的长刀一挥,刀锋一转,直直的将长刀刺入了对方的手掌,在对方的哀嚎声中,长刀贯穿他的手掌,插入地面,将他的手直直的钉在了地上。
瞥见此景的李澄凰心头一凛,脸色难看,这个家伙不仅喜怒无常,而且手段残忍远远超出了李澄凰的认知。
她的脸色煞白,以至于喉咙间传来的窒息感减弱些许也为察觉到。
而那位天阙界的门徒则是一阵哀嚎,他见魏来连大楚的长公主也丝毫不放在眼里,便明白今日恐怕难有善终,他的脸色一寒,用冷冽的语气沉声言道:“你会……付出代价的!”
这话说罢,他一咬牙,某种气机在那时就要在他体内荡开。
不仅仅是他,其余四位在孽灵的压制下,开始出现颓势的天阙界门徒也在那时开始催动起某些法门……
魏来的双眸一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感受到了这股气机与当初在魏王府前刺杀李澄凰的刺客在最后时间施展出来的法门所流露出来的气息极为相似。
“杀了他们!”
他顾不得其他,嘴里爆喝一声,将李澄凰的身子放下,四位孽灵顿时不再留手,手中的神兵被其催动,璀璨的光芒亮起,
而魏来也同时抽出了白狼吞月,朝着那人斩去。
事发突然,但魏来的应对却也同样迅速。
几乎是在那法门刚刚开启的瞬间,五位天阙界的门徒便死在了魏来手中。
跌坐在地的李澄凰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也终于回过了些许神来,她自然感受到了那一刻从这些天阙界门徒体内所溢出的气机,她并非愚笨之人,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些家伙似乎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简单。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站起身子后的李澄凰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但魏来却眉头紧皱的看着眼前那具已经人首分离的尸体。
李澄凰暗以为对方在为之前她的不信任而生气,她不免有些心虚,对于魏来的冒犯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气恼,反倒声音小了些许的再次问道:“你怎么了?我……我咬疼你了?”
听到这话的魏来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言道:“我们有大麻烦了。”
“嗯?”李澄凰显然无法理解魏来话里的意思,她想要询问,可魏来在说完这话后,便直直的看向一侧,并无再理会她的意思。
这些时日的相处,李澄凰大抵也摸清了魏来的性子,她知道对方似乎并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给她一一解惑,她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收起了发问的心思,而是顺着魏来的目光,朝着那人的尸首看去。
待到看清那处的情形,李澄凰的双眸顿时瞪得浑圆,一双美目之中写满了惊恐与不可思议。
那处那倒下的天阙界弟子的尸体上,一道黑衣晃动,虽然那声音极为模糊,但李澄凰还是隐约可以看出,那黑影分明就是那位天阙界弟子。
那是的魂魄!
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魂魄,这并不是件特别奇怪的事情,但让李澄凰感到惊骇是,除非有香火供养,又或者生前有八门大圣的修为,亦吸纳足够的阴气化为恶灵,否则难以显化出身形。
而眼前这家伙显然
并不满足前二者的条件,至于最后一种,哪怕是在这阴气弥漫的大孽渊,也需要耗费足够久的时间方才能做到。
这本就超出了常理,而更超出常理的是那阴魂立在原地,双手竟然不断的结出手印,竟然是在继续施展他们临死前施展的法门。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澄凰脸色一变,她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看向身旁,周围剩余四位天阙界门徒的尸首上,同样的阴魂也纷自浮现,而同样的法门也继续被他们所催动。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不过是眨眼间的光景,那法门便被他们完成,那一瞬间,那些阴魂的双眸顿时变得血红。
“孽魔升!”
五道阴魂的嘴里,沙哑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从他们的嘴里吐出,伴随着一股阴冷气息的铺散开来,五道阴魂的身躯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朝着一处汇集。
他们的魂魄在这样的过程中,被拉扯撕裂,然后交汇融合,化作一团宛如瘴气一般不断翻涌的黑色气息,同时在此物涌现的刹那,弥漫在李澄凰与魏来周身的阴冷气息也一息浓郁过一息,他们所处之地的四周,不断有黑气涌来,那黑色气息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吸盘,将周围一切的阴气都吸纳过来,而他的身形也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膨胀,转瞬便来到了数丈大小。
双足从黑气中升出,六只手臂也缓缓显露,一道巨大的神魔之相眼看着就要浮现。
魏来的脸色难看,他不敢迟疑,在第一时间便提刀向前,想要将此物扼杀在摇篮之中,但刀身方才来到那黑气的身前,一声嘶吼便从黑暗深处传来,魏来的身躯一颤,整个身子在那嘶吼所带来的声浪下,被生生震退,重重的摔倒在地。
李澄凰赶忙上前扶起魏来,嘴里焦急问道:“你没事吧?我们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魏来看了一眼还在不断膨胀同时身形愈发凝实的黑气,他眉目一沉,站起了身子,拉住了李澄凰的手,言道:“逃!”
第一百一十七章 皇兄说得有道理
“我们要跑到什么时候?”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被魏来拉着,一路夺路狂奔的李澄凰在跑出足足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是缓过了劲来,然后这位大楚的长公主殿下就像是被魏来死去的老爹附身了一般,一个劲的在魏来的耳畔唠叨个不停。
魏来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在穷追不舍的孽魔,眉头紧皱。
这孽魔已经足足追了他们半个多时辰,魏来尝试了几次与之对抗,但最后都被这孽魔所击退。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带着李澄凰抱头鼠窜……
但这却不是长久之计,不单单是因为这孽魔穷追不舍,精力好似无穷一般。
更因为在这不断追逐的过程,孽魔不断吸纳着这大孽渊中的阴气,身形也不断变大,到了此刻,甚至是那些大孽渊中的孽鬼也无法逃脱孽魔的力量——孽魔的体内,一道道黑色的触手伸出,将那些孽鬼邪物纷纷拉扯入自己的体内,将之身形搅碎,然后化为自己的养料。
这半个时辰的光景过去,孽魔已经有足足十丈开外大小,且还不在不断的变大。
他的每一次踏步而出,魏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不住的颤抖。
“有时间问这些,公主殿下还是想点实际的事情吧。”魏来皱着眉头看着那身形不断变大的孽魔,又看了看前方随着不断深入而涌出的阴物们,沉声如此言道。
李澄凰被魏来拉着手,一路奔跑,反倒没有那么大的紧迫感,这家伙的手段层出不穷,先是有与众不同的孽灵开路,而后在躲避孽魔的过程中,他的阴龙与宁字轮盘也分别发威。
虽然碍于修为强弱的关系,这些手段的展现出来的威能并不能与李澄凰看过的那些八门大圣的手段比较,但对于四境的魏来来说,这些缩短依然称得上的是强悍无比。她莫名觉得对方应该有办法对付这孽魔,至少能带她逃出升天。
所以,李澄凰甚至还有闲心反问道:“什么实际的事情。”
“比如你还有什么想做没做的事情……”魏来沉声应道。
李澄凰并不笨,相反在正常的情况下她很是聪明,只是因为之前的连番变故让她有些惊慌失措,乱了方寸,此刻听了魏来的话,她当然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她不免心头一慌,于那时颤声言道:“你可别忘了,我要是死了……宁州也不会好过……”
说着,她一把抱紧了魏来的手臂,继续言道:“你可不能就这样抛下我!”
魏来苦笑着摇
了摇头:“我倒是想要抛下你,但现在看清了,我与公主殿下却是缘分深厚,生时不能同巢,但死后却注定同穴……”
说罢,魏来又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孽魔,他缩了缩脖子,又纠正道:“是同腹……”
“啊!”李澄凰脸色一变,嘴里发出一声惊呼,语气顿时焦急了起来:“你……你不是很多手段吗?”
“你再好好想想,一定能够对付他的。”
魏来却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半点吓你的意思,这孽魔的力量一息大过一息,之前我便无法与之对敌,此刻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咱们这么逃下去也只是能多活一些时日罢了,所以公主还是好生想想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还没有做吧。”
听到这处的李澄凰也终于回国了味来,她脸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垮了下来,语气中顿时带起了哭腔。
“我……我还不想死……”
“我不想死……”
魏来拉着她,一刀将眼前从地底爬出的一具尸骸一刀斩落,继续向前狂奔,嘴里言道:“谁又想死呢?”
李澄凰显然已经慌了手脚,她哭哭啼啼,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那你怎么不哭……”
说着,还很是不争气的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珠。
一幅想要忍住哭泣,可眼睛却始终不争气的模样。
“因为哭是最没用的事情。”
魏来头也不回的应道。
“你……你说我没用?”到了这时,李澄凰依然不忘维护自己身为大楚长公主的颜面,她如此质问道,只是那哭哭啼啼的声线,让这番话显得并无任何威慑可言。
魏来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却忽的瞥见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孽魔忽的停下了脚步,那孽魔双目通红的盯着他们,嘴里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巨大的身躯腹部,一道黑色触手涌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袭来。
“小心!”魏来发出一声惊呼,
而那触手转瞬却已经杀到了李澄凰的跟前,李澄凰吓得呆傻,整个身子僵直在了原地。
幸好魏来眼疾手快,一刀挥出,在触手距离李澄凰的眉心不过半寸之遥处,一刀将之斩断。
黑色的恶臭液体从触手的断裂出喷出,那液体中带着一股极强腐蚀性。魏来并不确定这东西落在李澄凰的身上会不会要了她的命,但现在魏来虽然寻不到对抗这孽魔的办法,但也不愿意让李澄凰死在这里。
他赶忙将李澄凰拉入了自己的怀中,随即身子一转,用自己的
背部,而她挡下了那些恶臭的液体。
剧烈的刺痛从背后传来,魏来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仿若被烈火灼烧了一般。
但好在他的肉身本就强悍无比,并不会因此就是去行动力。他一咬牙,也顾不得背后火辣辣的剧痛,抱着李澄凰便快步朝着前方跑去。
就这样又足足跑了半刻钟的光景,被魏来抱着的李澄凰终于回过了神来,她抬头看着魏来,看着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迹,想着他方才以身相护的举动,不由得心头有几分动容。
“你……你没事吧?”
李澄凰问道,声音小了很多,也多出了一份于此之前从未有过的温柔。
只可惜忙着逃命的魏来并无心去体会这鲜有人享受到过的事物,他只是闷声应道:“暂时死不了……”
“但……不知道还能逃多久,那家伙,还在不断变强……”
经历之前的死里逃生,李澄凰心底那些许侥幸也烟消云散,她的脸色落寞,呢喃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这样呢喃着又想起了魏来之前的话,她的脸色愈发的落寞心底暗暗想着。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做……
没有去过东境仙宫,没有推开八道神门……
没有见过西境佛国,没有去渭水看一看那活了好多年的水神……
没有去过天罡山巅,没有吃过……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和他互诉衷肠,和他缠绵悱恻……
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她都还未来得及体验,便要是在这里,想到这里,李澄凰的心头便涌出强烈的不甘。
“想到了没有?还有什么遗憾,挑一个我能帮你的,能做一件算一件。”魏来的声音响起。
李澄凰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魏来,她眨了眨眼睛,嘴里呢喃道:“你能帮我的……”
她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绯红。
她下意识的回眸看了看身后,那头孽魔又被魏来拉开了一段距离,但这样的距离一旦停下,最多百来息的光景便会被其追上。
“时间……会不会太……太紧了点。”李澄凰鬼使神差的说道。
魏来却言道:“没关系,我做事雷厉风行,来得及,你说便是……”
谁知道听到这话的李澄凰一个激灵,摇头脱口言道:“那不行。”
“我皇兄说了,更短的男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魏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舍不得
“不是……公主殿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魏来问道。
李澄凰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太过跳跃了一些,那一瞬间,她的脸色绯红,赶忙移开了落在魏来身上的目光,嘴里有些慌乱的言道:“没……没什么……”
魏来见她如此也未有再多问,可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地面忽的一阵距离的抖动,他的身形摇晃,而怀里抱着的李澄凰更是发出一声惊呼,双手死死的环抱住了魏来的颈项,脑袋一个劲的往魏来的怀里钻。
魏来也被这般变故吓得不轻,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却见不远处那尊孽魔的身形已经到了足足二十余丈的高度,巨大的身形已然冲入了穹顶一般,看上去极为震撼人心。
而此刻那巨大的孽魔弓下了身子,双手轰入地面,手臂上不断有黑色的触手伸出,伸入双手所触及的地面。
然后地面看似不断的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下不断的朝着魏来二人靠近一般。
魏来当然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却能本能的感觉到危险——似乎随着这孽魔身形的不断变大,他所能掌握的对战法门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大。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暗觉不妙,一咬牙将体内因为连番对战而变得稀薄的灵力再次催动,想要带着李澄凰逃离此处。
可脚步方才迈出,眼前的地面却忽然剧烈的颤抖,然后在轰隆一声闷响之后,猛然炸开。
泥土飞溅之中,数道黑色的触手从地面下升起,冲向魏来与李澄凰。
魏来虽然未有料想到这些东西来得如此之快,但他却也没有因此迟疑,赶忙将李澄凰放下,手中的白狼吞月高举,想要硬扛下了那数道抽下来的巨大藤蔓。
轰!
又是一声闷响炸开,魏来的身形一矮。
而被魏来极为粗暴的扔在地上的李澄凰摔了一身的泥土,她满心不忿,正要说些什么,可抬头便见魏来的身子颤抖,高举着长刀的刀身上竟然落有数道比他的身形还要大出数倍的触手。
二者之间的对比着实太
大了一些,以至于李澄凰也不免一愣,她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如何抗下这些巨大的藤蔓的。
想着这些的时候,又是数道藤蔓重重的砸在了魏来的刀身上。
魏来的身形再次矮了几分,双足所踏之地,地面深陷。
李澄凰心头一惊,急忙问道:“你……你没事吧?”
噗!
这话刚刚出口,还不待魏来回应,魏来的嘴角便有鲜血渗出,他的脸色也在那时变得煞白。
“死不了!”
魏来这般应道,声音沙哑,李澄凰又是一愣,而下一刻,魏来周身四道神门猛然亮起,神门中的光彩连成一片,他周身的气机也在那一瞬间陡然变得磅礴了起来。
他的身子渐渐挺直,伴随着一声怒吼,数道触手被他挣开,然后他的身子一跃,刀锋划过,将那些触手尽数拦腰斩断。
黑色的液体从那触手的断面中喷吐而出,这一次魏来早有准备,一道灵力屏障张开,将那些液体抵挡于外。
李澄凰眨了眨眼睛,反应了过来,她颇为兴奋的来到了魏来的身旁,很是自然的抓住了魏来的手臂,言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
但可惜的是,她的兴奋似乎并没有完全传递给魏来。
魏来侧眸看向她,神色平静,却又藏着些许疲惫。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李澄凰也察觉到了魏来的异样,她有些慌乱的问道,目光还在魏来的身上一个劲的游走,似乎是想要确定对方的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势。
“你说……这大孽渊的深处,有离开此地的通道,对吗?”魏来问道,声音有些虚弱。
“嗯。”李澄凰心头隐隐生出些许不安,她连连点头:“对!我们已经快到了,我能感觉到,这里所出现的邪物与书中描述的大孽渊深处的阴物极为相似。”
“你会打开那通道吗?”魏来又问道。
“不会。”李澄凰摇了摇头,但随即又赶忙言道:“但我有大楚皇族的特有法门,只要找到那通道我就能与天阙界取得联系,他们一定会来救
我的。”
说着,她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魏来,一咬牙,弓下了身子,言道:“你是不是没力气,我背你!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魏来却笑着摆了摆手:“恐怕,你得自己走剩下的路了。”
“为什么?”李澄凰瞪大了眼睛问道。
魏来不语,只是一只手张开,四尊孽灵再次浮现。
“带她离开,保护她的安全。”
“我要她活着离开这里,我要宁州无恙。”
他看着四尊孽灵如此言道,四尊孽灵已经有了些许灵智,听闻魏来的命令纷纷重重的点了点头,为首的手持巨大盾牌的大壮更是直接迈步上前,不顾李澄凰的挣扎一把把她抗在自己的肩上。
“魏来!你做什么!我们可以一起逃的!”她大声朝着魏来说道。
但身子却不可避免的被大壮扛着,在其余三位孽灵的护卫下朝着大孽渊的深处奔袭而去。
而这时,李澄凰方才发现,少年的四周那些被他所震开散落一地的黑色液体开始不断的蠕动,然后一只只与正常人一般大小的孽鬼浮现,数量密密麻麻。
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魏来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是想要靠自己拦下这些孽鬼,给她争取时间。
孽鬼们渐渐凝聚成形,而不远处的孽魔更是发出一声怒吼,那些孽鬼如得敕令一般,在那一瞬间嘶吼着朝着魏来扑杀了过来。
只见魏来的刀锋翻飞,不断收割着孽鬼们的生命,但那些孽鬼的数量着实太多了一些,魏来抵御了十息不到的光景,他的身形便被淹没在了孽鬼所组成的黑色潮水之下……
“魏来!!!”
李澄凰远远看着这些,她发出一声高呼,但声音却被淹没在那些孽鬼的怒吼之中,自然也就得不到任何她想要的回应。
她呆呆的看着那处,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看着那翻涌的“潮水”……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在她的心头升起。
那是……
舍不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火
吼!
阴龙与金龙猛然从黑色潮水中跃出。
它们的身形在孽鬼组成的潮水里翻涌、奔腾。
所过之处,孽鬼们皆被尽数绞成碎片。
魏来趁着这个空档以长刀杵地站起了身子。
孽鬼扑杀而来,他提刀抵御,每一次挥刀都能斩下数位孽鬼的头颅,但紧接着便会有更多的孽鬼扑杀而来。
他的脸色苍白,神色疲惫。
来到这大孽渊已有足足十余个时辰的光景,几乎每一刻他都在与各色的邪物搏杀,如今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到了被耗尽的边缘,激发出这阴龙与金龙之相,更几乎是他穷途末路之下,最后的杀招。
但显而易见的是,金龙与阴龙之相的浮现,虽然为他争取到了些许喘息之机,但这样的机会似乎并不足以对他的处境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孽鬼还在铺天盖地的涌来,魏来艰难的在那黑色潮水中前行了数歩,便又再次被那些孽鬼所包围,变得举步维艰。
就连他所唤出的阴龙与金龙之相也纷纷被那些孽鬼所缠住,他们就像是蝗虫一般爬满了阴龙与金龙的身躯,不断的用四肢与利齿,撕咬着二者。
阴龙的根底不凡,虽然无法被魏来发挥出全部实力,但依然战力不俗。它面对如此数量的孽鬼依然力有不逮,不住的发出阵阵吃痛之下的哀嚎,而那金龙之相就愈发的不堪,竟然是生生被那些孽鬼拖入了潮水之中,被其不断的撕咬,画面惨不忍睹。
魏来深知,如今他体内的阴龙谁在虞家的十万阴魂的助力下,被他控制。但这样的控制只是暂时,虞家的十万阴魂在帮助魏来做完此事后再次陷入了沉睡,短时间内难以清醒。
而盘踞在魏来第二道神门中的阴龙也需要这金龙之相制衡,一旦金龙之相被这些孽鬼重伤,阴龙极有可能再次失控,那时的魏来可就是腹背受敌……
念及此处的魏来,心头一横,强提起一口气,在一刀荡开,震退了数位杀上前来的孽鬼后,他眉目一沉,第三道神门猛然在他的背后浮现。
随即一道白色的轮盘凝聚成形。
轮盘上镶嵌有六枚黑色的石碑,石碑上隐约有血色的纹路涌动,而正中心,却刻有一个大大的金色“宁”字。
魏来此刻早已精疲力尽,他自然难以再去催动任何法门对抗这些孽鬼,唤出这道由第三道神门所化的白色轮盘自然也是为了御敌,而是为了……
只见那轮盘上的六道残破碑文的血色纹路中有稀薄的金色华彩一闪而过,魏来的心神与之在那时链接,下一刻东境的上神之力便开始从那黑色碑文中不断涌入魏来体内。
东境的上神之力,是远超出这个世界的力量。
那种本质上的超越,让这种力量难以被寻常人所吸纳,反倒是会因为觊觎此物而落得一个爆体身亡的下场。
魏来在刚刚接触到此物时,也险些被那不过是丁点大小的上神之力撑爆身躯,幸好依仗着鸠蛇吞龙之法以及虞家十万阴魂的援助,方才将之吸纳。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魏来虽然都依靠着这些上神之力,增强着自己的修为,但转化的过程却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随着十万虞家阴魂陷入沉睡,魏来便不敢再催动此物,也只有在面对金芸儿时,铤而走险,将之灌入了那些孽灵之中。
这本是弃车保帅之举,却不想机缘巧合之下,那四尊孽灵反倒重获新生,有了极大的变化。
而此刻,魏来决定如法炮制,将这些上神之力注入到金龙之相的体内。
他当然并没有奢望发生在孽灵身上的事情再度在金龙之相的身上发生,只是希望以此拖住这些孽鬼,给自己争取些许渺茫的生机。
上神之力在魏来的牵引下被注入了金龙之相的体内。
那一刻金龙周身弥漫着的金色光芒愈发的耀眼,而孽鬼们伸入它血肉中的爪牙也在那时仿佛触碰到了这世间最灼热的事物一般,它们与金龙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金龙的周身光芒愈发的明亮,明亮得几乎刺眼,而那些孽鬼的身子却像是被烈火焚烤的雪人,开始出现融化瓦解的痕迹。
魏来知道那是因为上神之力无法被金龙吸收,溢出的些许气息被这些孽鬼吸收后带来的结果。
金龙周身的光芒越来越亮,所辐射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无数孽鬼在
那金光的照耀下开始化作黑色的液体消融。
魏来所面对的压力陡然减弱了不少。
但他却也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随着时间的推移,金龙所能承受的极限也会抵达。
那时金龙爆体身亡,他也会因此身负重伤,同时体内阴龙也会面临失控的风险。
魏来的心头一沉,不做犹豫,驱动着金龙朝着前方涌动,而自己则唤回阴龙护卫在自己周身,想要以此冲出包围。
这样的想法固然是好,一开始的紧张也极为顺利。
但在走出百余丈距离之后,一声震天的怒吼忽的传来,那声音之巨,直震得魏来的耳膜发疼。
他暗觉不妙,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不远处,却见那里那尊身形巨大的孽魔周身,无数黑色的触手伸出,扎入地面,这还只是开始,顺着时间的推移,他周身越来越多的触手伸出,到了最后,巨大的身形都彻底融化,化作一滩黑色的蠕动的肉瘤,无数的触手不断的从肉瘤中伸出,宛如扎根在了地下。
而随着这样的变化,他周围的地面开始振动,他的身形摇晃险些站立不住。
还不待他彻底适应过来,四周尘土翻飞,一道道细小的触手猛地从地面下伸出,宛如毒蛇一般朝着他与阴龙以及金龙之相袭来。
魏来的心头一寒,暗觉不妙,想要躲避,但那些黑色触手来得太快也太过突然,加上此刻他自己也内息孱弱,根本难以酝酿出足够强大的法门对抗这些触手。
噗噗噗!
伴随着一阵轻响,数道细小的触手刺入了魏来的血肉之中。
而盘踞在他周身的阴龙与在前方开路的金龙之相也都未有幸免,纷纷被那黑色触手扎入周身。
魏来几乎是在这样的事情发生过的同一时间便感受到自己周身的力量开始被那些黑色的触手抽离,顺着那些触手涌入远处孽魔化作的黑色肉瘤之中。
魏来的心头先是一惊,随即脸上却露出了古怪之色。
他转眸看向远处的那巨大的肉瘤,他骇然发现不仅是他,那些从肉瘤体内扎入地面,然后从各处升起的触手,不仅仅是针对他,同时也在那肉瘤方圆数百丈之内的各处涌出,将这大孽渊中各处的邪物都控制住,不断吸纳着他们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传输回肉瘤的体内。
他就像是一个饿鬼,贪婪又疯狂的吞噬着周围所有可以吞噬的东西。
无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自己能否有胃口吃下,他都不在乎。
魏来豁然醒悟,这家伙,似乎已经没了神智,而更像是一个如当初在宁霄城为祸的人尸一般,只知道顺从本能追逐力量的东西。
这也就难怪,这家伙连他的力量也敢吞噬。
魏来的眉峰一挑,心头便有了决意:“既然那么喜欢吃,那我就让你吃个够吧!”
魏来这样想着,那道的白色的轮盘猛然被他催动,上神之力不断从轮盘中涌出,灌入魏来与两道龙相的体内,同时再随着那些黑色的触手,涌入肉瘤之中。
……
天阙界。
或者说天阙仙国中。
位于天阙界境内的百芈山山腰上矗立着一处巍峨的宫殿。
宫殿之巨足以与大楚王宫相比,甚至因为其矗立与云雾缭绕的百芈山山腰之上,修筑这样一处宫殿,所需花去的人力物力远胜于大楚王宫近百倍有余。
这天阙界的强大可见一斑。
可此刻这宫殿的大殿之中,天阙界的首脑人物们却围坐在一起,一个个眉头紧皱,神情沉重。
“掌教,大孽渊中的异常又增大了几分,其中的阴物们数量正在飞速衰减。”
其中一位身着紫袍,身材干瘦的老者忽的言道。
坐在首座上的男人沉着眉头点了点头,低语到:“探查到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了吗?”
那老人皱眉应道:“大孽渊每三个月才开放一次,用于维护其中的阴物,不让门徒将其中的阴物捕猎殆尽。如今正好是三个月的休养期中,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的异动。”
“我已经派人排查过门中修炼大孽界的弟子,并无任何人违规潜入其中。”
首座上的男人微微颔首,沉声道:“那也就是说,这不是**,那是不是上一次送入大孽界中的阴物中出了纰漏?”
这时,那紫袍
老人身旁的妇人站起了身子,她低语道:“这批新送入其中的阴物都是由我与白长老一同审查过的,不应该有什么古怪存在……”
首座上的男人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言道:“大孽界是我天阙界安身立命的法门之一,大孽渊的存在不容有失,如此看来就只有劳烦二位亲自走上一趟,探明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妇人与老者闻言,纷纷点头,随即便要起身。
可就在这时,大殿的殿门忽的被人推来,一位年纪看上去不过三十不到的天阙界弟子慌忙迈步走入殿门。
“掌教不好了!”
他显然慌乱到了极致,根本未有来得及看清大殿中的情形,便朝着殿中大声吼道。
这样的做法自然惹来了这些大人物的不悦,之前那位干瘦老者便发出一声冷哼,骂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弟子也自知冒失,赶忙低下了头,神色惶恐。
好在一旁的男人温言问道:“说罢,何事?”
那弟子温言这才回过神来,朝着男人言道:“弟子是九幽堂的门徒,今日奉命在大孽渊入口当值,但就在方才却从那大孽渊通道口中传来一道讯息,那讯息言说自己是大楚长公主李澄凰,希望我们打开通道,救她脱困!”
这话出口,大殿中的众人纷纷面面相觑。
而之前那位老人在短暂的困惑之后,忽的冷哼一声,言道:“无稽之谈!”
“长公主殿下此刻应该在大楚皇城,怎么可能来到我大孽渊中?要是真的如此,大楚那边不是早该给我们传来消息吗?”
“我看一定是大孽渊中的邪物生了灵智,想要诱惑我们打开通道,他好趁机逃出生天!”
老人的这番分析倒是让殿门中这干天阙界的首脑人物们暗暗点头,心觉有理。
毕竟大楚的长公主怎么看也与大孽渊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那以白长老的意思,此事当如何处置?”身为掌教的男人问道。
“从大孽渊中传来的气息波动看来,这邪物应该已经极为强大,他既然生出了灵智,想必也应该明白,通道打开,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
“要么他此刻已经有了足以与天阙界抗衡的力量,但显然我认为以大孽渊中的力量,并不足以支撑诞生出这样强大的事物。那么,他就应当有着什么可以在我们的围堵下脱身的法门……”
“所以,老夫以为,应当由掌教主持,施展天阙湮之法,将大孽渊中的阴物尽数灭杀,然后咱们再进入其中一探究竟。”
听到这老人这话,一旁的妇人眉头紧皱:“那这样一来,大孽渊中的阴物不是也得尽数湮灭,那那些修行大孽界之法的弟子该如何是好?”
“洛长老糊涂,天阙湮落下,阴物虽然被灭,但他们的力量却会化为孽气继续萦绕在大孽渊中,咱们只需放入足够的阴物于其中不出三年,大孽渊又会恢复如初,阴物这东西,有洛长老在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再者言,若是让那恶灵逃出生天,为祸一方,各方责怪下来,损失不是更大,如此抉择无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老人这番话出口,在场众人都不免颔首点头。
而身为掌教的那位男人更是在数息的迟疑之后,做出决定:“那便依白长老的意思吧。”
老人闻言起身朝着男人点了点头,说道:“那老朽这便去准备了。”
他这话方才落下,大殿的殿门却忽的被人推开,一位身着白衣,模样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少女出现在殿门口。
她的到来在殿中这干于北境而言都是高不可攀的众人们纷纷脸色一变。
坐在首座上的男子更是起身,奇怪的看着少女问道:“桔姑娘怎么有空来此?”
少女平静的走到了男子的身旁,那男子一愣,随即意会过来,身子赶忙退开,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少女似乎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直直的便坐在了那处。
“我就是来看看……”她这般说道。
殿中的诸人面面相觑,显然并不明白这位来历神秘的少女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还不待他们发问,少女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看看诸位,是如何点燃大楚与天阙界的战火的。”
第一百二十章 梦魇
魏来犯了个错误。
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错估了这已经化作一道肉瘤的孽魔的承受力。
足足半刻钟的光景过去,魏来不住的从第三道神门的石碑中抽取出上神之力,通过那些刺入他与两道龙相体内的触手,将之源源不断的送入肉瘤的体内。
依照着魏来的想法,这上神之力中所包裹的力量何其磅礴,饶是以他如今的修为也难以承受些许上神之力的力量完全爆发出来时的威能。
所以在他看来,无论这孽魔所化的肉瘤到底身上藏着什么样的古怪,他毕竟是北境之物,而但凡北境的生灵,哪怕是八门大圣,也难以承受数量巨大的上神之力的灌注。
但偏偏,这足足半刻钟的光景过去,那肉瘤在吸收了数量庞大的上神之力,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异常,反倒身形膨胀得愈发的厉害。
从之前堆积满方圆二十丈,转眼便已到了百丈大小。
那满目看去尽是蠕动的肉瘤的场景着实令人恶寒,但可怖的是,身形的增大,也让那肉瘤周身所伸出的触手数量愈发的密集,它不断的朝着周围涌去,将越来越多的阴物拉扯到自己的体内,将之搅碎吞噬,化作自己的养料。
魏来将这番情形看在眼中,心头惊骇不已。
他难以想象,这肉瘤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就连上神之力都可吞没,那如此下去,莫说是自己,就是这大孽渊恐怕都得化为他的食物。
现在的魏来有些骑虎难下。
一旦他停下从第三道神门中抽取上神之力的法门,那刺入他血肉中的触手便会在百息之内将他体内的灵力以及他的生机吸纳殆尽。而若是魏来继续这么做,以这肉瘤目前的状况来看,似乎真的可以无限的吞纳任何力量。
它若是只能在这大孽渊中肆虐倒也还无甚大碍,可要是冲出了此间,那于北境来说,却是一场天大的劫难。
魏来倒不是多么的悲天悯人,只是不愿意无辜之人因自己而遭受劫难。
魏来想着这些,心思有些沉闷。
但还不待他做出决定,那团巨大的肉瘤又起了新的变化。
刺入魏来与两尊龙相中的触手猛地开始拉扯,魏来与龙相早已虚弱不堪,面对这触手的拉扯,三者都并无多少反抗能力,微微挣扎了几下后,便被其拉扯着涌向肉瘤本体所在之处。
魏来无奈的看向四周,发现这肉瘤似乎并不像魏来认为的那样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智。
他似乎能够甄别出猎物的大小与强弱。
一些孱弱的阴物依靠着触手它便将之吞噬殆尽,而强大的阴物则会被他拉扯入体内,进一步消化。显然,在吸纳许久,依然未有将魏来三者体内力量吞噬干净的情况下,肉瘤本能将之划归入了“大型猎物”的分类中。
他要将魏来与两尊龙相都拖入他的血肉中,将之一步步的将其消化……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澄凰站在一处巨大的光柱前,看着周围四散奔逃的邪物,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可置信。
她在四尊孽灵的护卫下,一路可谓是过关斩将,终于来到了这大孽渊中的心。
而此处更是密布这数量巨大的孽鬼,为了将她送到这光柱的中心,四尊孽灵浴血厮杀,直打得四尊孽灵浑身是伤,方才将李澄凰送到那光柱前。
李澄凰知道,那处便是大孽渊与天阙界链接的通道。
只是这通道此时出于关闭状态,且没有天阙界特有的法门,她无法将之打开。
但好在她身上带有大楚皇族的令牌,依仗着此物,她倒是可以通过这通道朝外界传递讯息。
当时孽灵虽然将她送入了此处,但孽鬼们可没有就此作罢的打算,依然一刻不停的冲击着四尊孽灵所张开的防线,而四尊孽灵早已在连番大战之下受伤严重,不可能在为她拖得太久。
故而李澄凰没有半点迟疑,当下便利用皇族令牌向天阙界发送了信息,希望对方能够打开通道,将她与此刻身陷囫囵的魏来一并救出。
但天阙界那方在她发出消息后却并未给予半点回应,这让李澄凰也摸不准对方到底是并未收到消息,还是出了别的纰漏。
眼看着孽灵们开始露出败相,李澄凰的心头愈发的焦急。
那样的焦急既源于她对于死亡本能的畏惧,却也同样有对于那身处在孽鬼围剿下的魏来的担忧。
她可谓害怕到了极点……
但她却不能做到更多,只能不断的催动着法门,一次又一次的朝着天阙界发送着消息,目光却紧张的看向方才赶来的方向,她看不清那里的情形,却依稀能够感觉到从那处传来的那股愈来愈浓烈的阴冷气息。
是那头孽魔,他还在不断的变强,而这也意味着那个魏王此刻的处境也愈发的危险。
轰。
而就在这时,站在她前方用身躯为她抵御孽鬼的冲击的孽灵,忽的身躯一颤,重重的摔倒在她的脚下。
她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
“你没事吧?”慌忙之下,她下意识的朝着孽灵的问道。
却忘了及时是
魏来所唤出的孽灵有着些许与众不同,但其本质还只是杀戮的机器,并无法回应李澄凰的关心。
孽灵只是自嘴里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随即便想要再次站起身子,但他们的防守一旦别孽鬼撕开了口子,孽鬼门便如入无人之境,从那缺口处铺天盖地的涌来,根本不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机会。
只是眨眼光景,孽鬼便冲杀到了孽灵们的跟前,用拳脚利爪甚至牙齿不断的对他们发动攻击。
李澄凰被吓得肝胆俱裂,可就在这时,远处那孽魔所在的方向忽的传来一道愈发阴冷的气机,也正是随着这气机的涌来,方才还对他们杀机腾腾的孽鬼们像是嗅到了某些极为可怖的味道一般,纷纷停下了攻势,然后不管不顾争相恐后的朝着远离那阴冷气息传来的处相反的方向逃去。
几乎已经触摸到死亡边缘的李澄凰从劫后余生的惊骇中回过了神来,她看着那些不断逃离的孽鬼,心头既是疑惑,亦不免有些许庆幸。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去好好感受着这样难得体验。
她周围的四尊孽鬼,嘴里忽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身子纷纷跪拜在地。
李澄凰心头一惊看向四尊孽鬼,见他们的身形扭曲,周身萦绕的光芒暗淡,她暗觉不妙,嘴里问道:“你们?你们怎么了?”
四尊孽鬼依然是一脸的痛苦之色,仿佛此时这在遭受某些极为痛苦的折磨。
李澄凰此问出口,自己也觉察到自己糊涂,这些孽灵如何可能回应她的话?
“主……”
“主人……”但偏偏,这时那个手握大盾,被魏来取名为大壮的孽灵还真的发出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什么?”李澄凰并未听得真切,她赶忙再次追问道。
“主人……有危险……”大壮再次言道。他的发音有些古怪,像极了方才牙牙学语的婴儿,加上此刻他正承受的痛苦,以至于他的语调更加模糊,李澄凰废了些力气方才将他的话听得真切。
“你是说魏来?他怎么样了?”李澄凰听到这话,也是心头一跳,嘴里焦急问道。
“主人……有危险。”
但大壮虽然有着些许灵智,但似乎远不足以到可以将事情完整描绘清楚的地步,也只能不断重复着那几个字眼。
李澄凰得不到答案,但从那些孽鬼逃命一般离去的状态下也可以感觉到,魏来所面临的危险当是如何的严重。
她急得双眼泛红,又再次朝着那光柱中传递了几次讯息,但还是无一例外的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急躁的跺了跺脚,到最后竟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对于从小便生在帝王家,哪怕中途终于过些许磨难,但至始至终都有自己皇兄护着的李澄凰来说,这短短一天出头的时间,她所经历的一切着实大大超乎了她的承受能力,之前还有魏来保护着。
此刻独自一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在这番情形之下,她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低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
魏来的脑海一阵恍惚,他只记得在被拉扯入那团恶心的肉瘤之前,他费劲气力将阴龙与金龙的龙相收回了体内。
然后,他便陷入了恍惚。
时间的流逝忽然变得模糊,当他再次情形过来时,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
是一息还是一个时辰亦或者千年万年。
而随着他的昏迷,他所催动着的从第三道神门吸纳上神之力的法门也随即停转。
那些刺入他体内的触手,没了上神之力可以吞噬,便开始再次吸纳起他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
这让清醒过来的魏来极为虚弱,但好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魏来赶忙再次从神门中吸纳出上神之力,递送到那些触手中,以此缓和自己的压力。
就这样又过去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魏来的脑袋清醒了些许。
他开始尝试着观察自己的处境——他身处在一处黑色的空间中,周围没有一丝光亮,他难以看清些什么。
这就是那肉瘤的腹中吗?
也不知李澄凰逃出去没有,若是她有点良心,应当不会再为难宁州……
魏来暗暗想到,思绪有些跳跃。
他赶忙摇了摇头,心道:现在可不是交代后事的时候,得想办法尝试着逃出去。
他想着这样,一狠心,用牙齿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脑袋再次清醒了几分。
首先得先弄明白自己周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既然以肉眼无法看清,那便动用神识。
魏来心中的念头一动,神识铺开。
他的修为虽然只有四境,但实际战力因为诸多奇遇的关系,早已不可以常理渡之,体内的神识也远超出寻常的同境修士,只要他愿意,除非是八门大圣级别的修士,亦或者在隐匿气息的法门有着极高造诣之人,否则皆难以躲避魏来的感知。
而随着他的神识铺开,黑暗中的情形也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的周围有无数道与他一般的处境的生物,嗯,准确的说,应当是邪物。
它们中大多数都是战力不凡的高阶孽鬼,与这大孽渊中都是可以横行无忌的存在。其中有一部分周身所弥漫的气机,即使是魏来遭遇到,恐怕也不得不退避三尺,但现在它们却都与魏来一般,被困在此处,身子四周都被刺入了如魏来一般的黑色触手,宛如猎物一般被高高悬空挂起,密布于这孽魔体内的各处,被不断抽离着力量。
魏来尝试着想要挣脱这些触手,但与此之前他都无法做到,更不提此刻内息虚弱,四肢都被困住的情形下,这样的想法愈发难以得以实施。
他心头苦笑,暗道莫不是自己就要这样一直被这孽魔困住,为了保命还得源源不断的朝着它递送上神之力,成为了变强的养料?
魏来自然不甘心这样的结果。
他皱起了眉头,心底不断的思虑着当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
可思来想去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呼。
可就在这时,他的耳畔忽的传来一声轻吟。那是极为细微的一道声音,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沙泥,又像是一道微风拂过枯木。声音小得出奇,小得会让人以为只是自己的幻听。
但或是因为这肉瘤的体内太过死寂,魏来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声音。
他的眉头再次皱起,想要弄明白那声音来自于何处——毕竟对于此刻这般处境的魏来来说,抓住每一个可能的异样,才是他逃出生天的指望。
他沉下心神,想要再次捕捉那声音。
呼。
呼。
而那声音似乎也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魏来方才沉下心神,那声音便再次响起。
而且比起之前,来得更多、更密集了些。
那些声音的音调不同,发音也极为模糊,汇集在一起显得杂乱无章,像是不同的事物发出的。
魏来也在这时意识到这些声音似乎并不是刚刚才发生而是一直存在的东西,只是自己才堪堪意识到而已。
他努力的想要辨别出那些声音的内容,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听清。
他为此有些沮丧——好不容易寻到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可最后似乎依然对他的处境毫无帮助。
那些声音却还是不停的在他耳边响起,一次又一次,撞击着魏来的心神,魏来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忽然想到,这些声音是在他的神识荡开之后,方才被他察觉,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些所谓的声音并不是声音,至少不是那种仅凭肉耳便可听到的事物,而是需要神识作为凭借。
他这样想着,便再次催动起体内的神识,细细感受。
“为……”
“快……”
“九……”
这一次,那些咋听上去杂乱无章的声音,却忽然变得有了些不同,魏来能够分辨出其中些许,与人类语言相同的发音,但其中的内容却还是混乱无比。
还得想办法增强自己的神识,方才能感应到这些讯息。
魏来在心底这样想着,忽的心头一动,随即他双目一沉,那身合天地的法门猛然被他催动。
此法是八门大圣所特有的法门,在这法门的加持下,人的洞察力以及与天地的契合度都会陡然增加,在这种状态下无论是与人作战,还是吞纳天地灵气,都会事半而功倍。
当然,魏来虽然在机缘巧合下能够施展出这法门,但却无法做到与人对敌,只能在修行时使用,做到一心多用,同时修行各种法门。
而此刻进入身合天地的状态,虽然会让他空门大开,对于外界的一切没有丝毫的抵抗力。但如今的处境,显然也由不得魏来去多想。
他念头一动,便没有迟疑,法门施展开来,心神顿时沉浸。
随即他再次荡开心神,去感受周围的声音,而这一次,他也终于那些声音,听得真真切切。
“为什么要杀我们?”
“你们不是我们的神吗?”
“小月快跑!!!”
“阿爹!阿娘!”
“救救我们,神啊!救救我们!”
……
那些声音不断的响起,恐惧、悲伤、愤怒也在这时随之涌来。
魏来的神情恍惚,一时间难以尽数消化掉这如此多数量讯息。
同时他的心头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这孽魔的体内会有如此多这样的声音,他不禁再次催动体内的神识,想要探究出这些声音的根源。
而在这身合天地的状态下,他的神识流动极为敏锐与迅速,他在众多嘈杂的声音中寻到一条,随着它涌来的痕迹探查过去,而那声音的源头竟然是距离他不过数丈远的一位被高高挂起的孽鬼。
他的心头一震,这才醒悟过来,这声音竟是孽鬼发出的。
可这样的恍然方才在他心头升起,而下一刻,他触摸到孽鬼的神识却豁然被孽鬼所拉扯,不待他收回那神识,周围的孽鬼竟然纷纷如法炮制,拉扯住了魏来的神识,然后一道道庞大的讯息便顺着魏来的神识,涌向他的脑海。
无数画面在魏来的脑海中闪过,他仿佛随着这些画面,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
梦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不配
“这才多少时日?”
“当年将号称南疆之狼的虞家打得丢盔弃甲,扔了一统北境的宏图霸业的李氏子孙,才传了多少代,到了你这里,便只剩下了娇惯与懦弱。”
李澄凰正哭得兴起,一个声音却蓦然响起。
李澄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可举目望去,周围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并无任何人的存在,她还在疑惑方才的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眼前的光柱却忽的亮起一阵耀眼的白光。
李澄凰愣了愣,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天阙界的人,终于来了!
她站起身子,几乎是下意识的赶忙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珠,不愿在旁人面前展现出半点有失自己公主威仪的痕迹。
而随着那光柱中涌出的白光越来越明亮,两道道身形也缓缓在李澄凰的面前凝聚。
她知道那是天阙界的人正在通过通道来到此处。
“怎么这么久才来!?你知道我差点死在那些孽鬼的手上吗?要是我有个闪失,你们担得起这责任吗?!”
李澄凰的公主脾气涌上心头,朝着那两道身影便大声的斥责道,像是要以此将心中堆积的恐惧尽数宣泄出来一般。
而这时,那白光中的身影也渐渐凝聚成型,她的模样显现,却是一位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与一位看模样二十五六岁青年男子。
李澄凰大概未有想到天阙界会派出这样两个家伙来营救她,她不免一愣,随即心头的怒火又蹭蹭的往上窜。
“我不是说了还有人被困在大孽渊深处吗?就你们两个人怎么帮我救人!快去叫你们掌教来!”她跺了跺脚大声的吼道。
二人中那位年轻的男子闻言缩了缩脖子,在明白对方真的是大楚长公主之后,他的心头不免有些后怕。
他叫山九幽,是那位奉命当值看守大孽渊通道的天阙界弟子。
在收到这消息后的第一时间拿捏不准的他便向们中汇报,本来门中长老们已经定下了计策,认为那消息的传递者是大孽渊中的邪物,为了以防邪物外逃,掌教已经批准要将大孽渊清洗。
却不想这时,一位白衣少女的到来去而让那些在山九幽心中宛如神明一般的众多长老们噤若寒蝉,不仅改变他们的主意,还将这般重要的任务交到了那少女的手中。而他也作为引路人与之一同来到了大孽渊中。
而面对这位大楚长公主劈头盖脸的责骂,山九幽不敢顶撞,只是低着头站在白衣少女的身后。
他毕竟只是一位寻常弟子,家境也极为平常,自然不能去触怒这样的大人物。
但他身旁,那位看上去年幼的白衣少女,却是神情冰冷,对于李澄凰这劈头盖脸似的责骂不曾表露出半点的不满亦或者愤怒,她只是目光平静的四处看了看,将李澄凰四周站着的四尊孽灵以及周围疯了一般不断逃离的孽鬼尽数看在眼里。
她的眉头渐渐皱起,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而李澄凰却不知晓对方心头在想些什么,但见自己一番发号施令未有得到半点回应,身为公主的威严被触犯后的愤怒以及对于生死未卜的魏来的担忧,各色 情绪在那时爆发,李澄凰的声音又大了几分:“我说话你听不见吗?我给你说要是那家伙有个闪失,我定让我皇兄荡平你们天阙界!”
“荡平?”而听到这话的白衣少女终于第一次侧头看向李澄凰,她呢喃着对方说过的话,眸中的神情依然平静。
只是以李澄凰的心性自然很难察觉到这少女的不同寻常,她只当是对方终于意识到触怒自己的问题严重性。
她仰起了自己的脖子,怒声说道:“现在知道怕了?还不叫你们的掌教出来见我!?”
要是放在平日,以李澄凰飞扬跋扈的性子,此刻定是免不了一阵趾高气扬与洋洋得意的。
但现在她却丝毫没有半点施展自己“秉性”的意思,她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让眼前这个少女快些去把天阙界的大人物们寻来,好将那个家伙从困境中救出。
她可是大楚的长公主,怎么能欠下那样一个家伙这么大一份人情呢——对于自己这份以往从未有过的急迫,李澄凰在心底这样解释道。
“这事,闵砀渊做不了。”少女平静言道。
李澄凰听到这话,不免一愣。
闵砀渊,那是天阙界掌教的名讳。
李澄凰虽然因为愤怒与焦急嘴里所言之物狂傲了一些,但心底却是清楚,天阙界虽名义上是大楚的臣民,但实际上地位却极为超然,否者也不会有着天阙仙国的名号。
而闵砀渊作为这天阙界仙国的掌权者,即使是自己的皇兄见着了也得以礼相待,一个天阙界的门徒如何敢直呼其名讳?
“你家掌教都救不了,难不成你们还能救?”她在短暂的诧异之后,下意识的于嘴里反问道。
山九幽看着二人之间越烧越旺的火药味,心底暗暗发寒,他想着说些什么来缓解双方的火气,但他话未出口。
白衣少女却平静应道:
“你再与我多说上半句废话,我保证,你那小情郎定会葬身鬼腹。”
“谁……”李澄凰当然不喜欢对方这般乱点鸳鸯谱的做派,尤其是这鸳鸯谱的对象还是那样一个混蛋。但她正要反驳之时,却想起白衣少女所言之物,素来不肯吃亏的李澄凰竟然在那时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白衣少女自然感受到这一点,她的眉峰一挑,看向李澄凰的目光中神情古怪了几分。
但好在她也确实不是那好事之人,只是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随即一道青光从她的袖口中涌出,在天际一转,化作一柄巨大的长剑,将白衣少女以及李澄凰、山九幽等人一道载起,在李澄凰的惊呼声中,长剑一声剑鸣,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朝着那阴气传来的方向飞射而去。
……
“阿爹,你在哪??”
“阿娘?你在哪?”
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魏来的耳畔响彻,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村落中燃着火光,到处是奔走与哀嚎的人群。
他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前,嘴里不住的哭喊:“阿爹!阿娘!”
他的脑袋有些昏沉,低首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四肢小的可怜,他愈发的恍惚,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他似乎是生活在南疆一处叫做元莫村的孩子,他叫山元虎,这里世代与外隔绝,他们敬奉着一尊名为天阙的神灵。
自他懂事起,所有的人告诉他,是神给了他们现在的一切,他们要知足,要感激那位神。
而只要足够虔诚,神也会在适当的时候降临,将他的福泽洒向世人,同时也会带走族中的天选之人,成为神的门徒。
他对于这样说法从来都是将信将疑,在每十日村中例行的叩拜神人的祭祀上,也素来心不在焉。
相比与那些冷冰冰的石像,他跟喜欢林中的飞鸟与水中的游鱼。
在他十二年的生命中,他活得很是快活。
他有疼他的爹娘,还有一个哥哥。
他哥哥是村中最厉害的猎人,每一次出村打猎,都会给带回丰盛的猎物。
除了给家中度用外,其余的大多数都被他阿哥分给了村中的老人们。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阿哥极受村中百姓的爱戴。而山元虎更是将他当做了自己的目标,想要成为与自己阿哥一样优秀的猎人。
他甚至一度认为,所谓的神祇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毕竟元莫村的百姓,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打猎、捕鱼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林中繁衍生息。
他们没有依靠半点所谓神灵的恩赐,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
而这样天真的念头直到数日前的某一天,被击打得粉碎。
那坐落在元莫村村中心的神像忽的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神人降临了……
村长召集了百姓,一同前来迎接天阙神祇的使徒,山元虎更是凑到了人群前,想要看清神祇到底与凡人有什么区别。
那些神使穿着古怪的衣衫,比起他们兽皮制成的衣服看上去更加精细漂亮,哪怕是村里最好的裁缝也做不出那样的衣衫。但除此之外,这所谓的神使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无非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似乎只是穿着漂亮衣衫的人而已。
他这样想着,村中的百姓却满心的敬畏,而神使们却并不做出半点安抚这些寻常百姓的举动,而是直接言明了自己的来意——他们要挑选一位圣子作为门徒,离开元莫村。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对于元莫村的百姓而言,上一次挑选门徒还是在二十余年前,而那位圣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过。山元虎对此满心疑虑,心中暗暗觉得这样的情况未免有些古怪,为什么离去的圣子都再也没有消息,若是一切都像传说中那样美好,这些神使既然能够来到这里,那那些离开的人按理来说也应该能够回来……
但还不待他想明白其中就里,神使大人便宣读了他们此行选定的圣子的名字的……
……
山九幽站在飞剑上,身形摇晃。
自从一年前入门以来,他每日都过得兢兢业业,唯恐出了半点纰漏,给师尊带来麻烦。
他只是一个大楚边境小村庄中的农夫的儿子,父母都期盼着他能靠着这天阙界门徒的身份出人头地。
而自从来到了天阙界,他的天赋虽然算不得出众,但凭着自己的刻苦,只花了半年时间,便成了内门弟子,每月下发的月钱足够他父母辛苦劳作近十年才能赚到。他虽然忙于修行,无暇看完父母,但天阙界中却有一种名为镜花水月的法器,从那法器中,他可与父母通话,甚至还能见到父母的模样。
随着每月月钱的寄出,家中的情况大有改善,以往的破旧房子也变成两层的宅院,父母们脱下了以往的麻布衣裳穿上了绫罗绸缎,就连他们因为日夜劳作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少了不少。
用他们的话说,是天阙界那边感念他修行刻苦,特地在寄出月钱时,还送来了几枚上好的丹药,吃
了之后,不仅百病不侵,还能延年益寿。
山九幽对于天阙界的感激更是溢于言表,虽然不能回到家中,但每月能通过镜花水月的法器看见以此自己的父母,他便很是满足。
如今他师从潼玉长老,只要能在二十八岁前,破开四境,他就能成为对方的关门弟子,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拥有一枚自己的镜花水月,日日都可与父母通讯,而这,也成了如今的山九幽最大的目标。
当然,他更明白今日之事的严重性,做好了是大功一件,做错了便会牵连宗门。
因此,哪怕站在那飞剑上,因为飞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迎面而来的罡风吹得他双颊发疼,他依然强撑着身子,不曾发出半点抱怨,唯恐耽搁了大事。
“就是那里!”这时,那位大楚的长公主,忽的指向远处大声言道。
山九幽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侧眸看去,入目的情形让他一愣,双目瞪得浑圆。
他看见了那处的地面上,有一滩巨大的事物在蠕动,它像是一滩泥淖,却又分明是活着的东西,那事物足足覆盖了方圆数百丈的大小,周身不断有黑色的触手伸出,涌向远方,将目光所及处所有的阴物都拉扯入自己的体内,然后在吞噬掉这些阴物后,他的身形不断的膨胀。
山九幽师从的潼玉长老所修行的法门便是这大孽界之法,他每隔一段时日都会来到这大孽渊中历练,从一开始的不适,到如今也算是见多了各色奇奇怪怪的可怖阴物,但这般模样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着。
那模样极具冲击力,单单是看上一眼,便让山九幽心头畏惧,同时胃中也是一阵翻涌,有些作呕。
而他们看见那事物,那事物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数道黑色触手从肉泥中伸出,朝着天际爆射而来。
“桔姑娘与公主小心!”他见此状,顿时大喝道,周身三道神门涌现,大孽界铺开,三位幽绿色的孽灵猛然浮现。
他虽然恐惧,但也明白无论是桔宁还是这李澄凰都是不能有半点闪失的大人物,他得护好他们,这才对得起宗门的器重与恩泽。
只是那三尊他废了好多力气才凝聚出来的孽灵,刚刚对上那些触手,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触手便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刺入了那些孽灵的体内。
吼!
孽灵发出一声哀嚎,山九幽便感觉到孽灵体内的力量正在飞快的被那触手所抽离。
“收起你拙劣的法门吧,这不是你能对付的东西。”
桔宁的声音在那时响起,冷冰冰的不带有半点情绪波动。
山九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却并没有听从桔宁的建议,而是一咬牙,言道:“此物凶险,姑娘与公主万不可以身涉险,在下帮你们拖住这邪物,姑娘快些带公主回到宗门,禀报此事,请掌教大人与诸位长老出手,才是正道。”
李澄凰听到这话,显然也感受到了山九幽的决意,她脸上对于天阙界行动缓慢的不满之色稍缓了些许,嘴里担忧言道:“可你留在这里,会死的!”
她可看得真切,魏来那般的妖孽都不是这东西的对手,这个家伙看上去还远不及魏来的百分之一,如何能对抗此物,留下来意味着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东西。
山九幽却咬了咬牙:“此事关系着宗门安危,山九幽虽然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也知宗门对我有知遇之恩,无论是对我还是我的父母都百般照料。”
“今日,山九幽愿意为宗门一死!但请姑娘与公主若是日后有心,帮我照拂好我的父母,山九幽便死也瞑目了。”
山九幽这样说着,心头一横,身子猛然跃下了飞剑,催动着三尊已经被触手刺入身躯的孽灵,不断的在下坠过程中阻拦着那些飞射而来的触手,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已经准备好用自己的性命给李澄凰与桔宁拖住时间,让她们有机会回到宗门报信。
李澄凰哪里想得到这家伙不惜命到了这般地步,她又是感动,又是心急,而这些情绪最后又一股脑的化作了对还站在飞剑上的白衣的少女的愤怒。
“我都说了要让你们掌教出手!”
“你非得带着我们来这里,这下好了,那个家伙还没救到,这个人又要死在这里!”
她大声朝着桔宁怒斥道。
桔宁却依然站在那飞剑上,既没有离去的意思,也没有救人打算,她只是皱眉看着那团巨大的肉瘤,眉目中光芒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澄凰见她如此冷漠,心中的怒意更甚,她再次言道:“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你的同门都已经快死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
“同门?”李澄凰的声音将桔宁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她神色平静的看了看坠地的山九幽。
眸中并无半点被人舍命相救后的感动,而是摇了摇头,淡淡言道。
“他连人都算不上……”
“哪里配得上同门二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山九幽
神使挑选出了他中意的圣子。
元莫村陷入了沸腾与狂欢中。
神使们并未有就此离开的意思,他们逗留在这处,言说明日才会带着被他们挑选好的圣子离开此处。
元莫村有时间为那位幸运儿庆祝欢呼……
山元虎家的门楣被踏破,无数人前来道贺,自家父母的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仿佛是要将自己的脸都给笑僵。
但山元虎却并不开心。
他独自呆在自己的房间中,冲着棉被闷闷不乐的撒气。
原因很简单。
神使挑中的圣子,是他的哥哥,是那个被他视作英雄一般的哥哥。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村中的每一个人,从年过七旬的村长爷爷到他自家的父母对此都欣喜万分,比起过年时还要高兴不知道多少倍。
可山元虎却终究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思,被选为圣子,便意味着要离开这里,然后再也无法回来,一想到再也没办法见到自己的哥哥,山元虎的心头便堆积满了不舍与难过。
他将自己锁在屋中,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人也不想见。
随着夜色更深,房门前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屋外的喧哗声也开始落幕。
山元虎的心头有些纠结,依照着那些神使传来的旨意,今天夜里他的阿哥参加完了村民举办的欢送仪式后,便得前往神使的住所,准备明日一大早离开此地的事宜。
今晚便是他能再见到他阿哥最后的机会。
可他却不知道当如何面对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这般大小的孩子来说,离别,永远是最难以让他们接受的东西。
山元虎在房门前踌躇,几次伸手想要推开房门,可在最后关头,又将手收了回来……
可就在这时,房门却忽的被人从外推开,山元虎一愣,抬头看去,却见自己的阿哥正站在房门前,笑盈盈的看着他。
“怎么躲在屋里?”阿哥这样问道,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笑意。
山元虎固执的撇过头,嘴硬的说道:“昨晚……昨晚……没睡好……想多睡一会。”
“这样啊。”阿哥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入了山元虎中的房门。
山元虎对于他这般行径有些不满,眉头不免皱起。
而他阿哥却径直坐在他的床榻上,说道:“等下我就要走了。”
这短短山元虎心头堆积的不满在那一瞬间忽的烟消云散。
他低下了头,闷闷的应道:“我知道。”
“但我会回来的。”阿哥的声音再次响起。
“真的?”山元虎抬起了头,惊喜问道。但转瞬心底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下来:“怎么可能……”
他这般喃喃言道:“那些做了圣子的人从来没有人回来过……你是在骗我。”
他阿哥笑了笑,说道:“我问过那些神使大人了,他们说那些圣子之所以没有回来,是因为跟随天神修行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时常会在沉睡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待到苏醒过来,原来村中的人们都不复存在,自然也就没了回来的必要。”
“但我不一样,他们说我的天赋很好,或许最后五六年便可回来探望你们,到时候我把你和父母一起接到天神那里!好吗?”
山元虎眨了眨眼睛,并不确定自己阿哥所
言是真话还是为了安慰他而编造出来的谎言,但人总归还是更愿意相信希望,所以他问道:“你没骗我?”
“阿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对方反问道。
这话出口,山元虎顿时笑了起来:“那要几年?”
“不知道。神使说得看我自己的造化,我若是努力些快则五年,慢则十年,就可以拥有往来于天界与人界的本事。”他阿哥这般应道。
随即又脸色一正,伸出手笑道:“我会努力修行早些接你们天界,你也要答应我,在我不在的日子里照顾好爹娘,好吗?”
说着,他眨了眨眼睛,又言道:“这是男人的承诺。”
山元虎愣了愣,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也伸出了手,用小拇指勾住了自己阿哥的小拇指,嘴里念叨起兄弟二人时常念叨的承诺。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那一夜山元虎睡得很踏实。
他做了个梦。
一个美妙的梦。
他想象着在不远的未来自己的阿哥回到这里,带着他与爹娘去往传说中到处都是美酒与佳肴的天界,在那里无忧无虑的永远生活下去。
但梦终究是梦,还不待他享受够他天界的美妙,惊呼声便将他从美梦中吵醒。
他睁开眼,看见的是屋外熊熊燃起的火光。
他的心头一震,穿好衣衫跑出房门。
夜色中到处都是村民的惊呼与哀嚎,是火灾吗?
山元虎在心底这样想着,同时也牢记着自己与阿哥的约定,他去到了父母所在的房间,想要叫醒他们带着他们一起离去。
因为今日的庆祝而喝得酩酊大醉的父母在山元虎的惊呼声中清醒了过来,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父母带着山元虎逃出了自己的院门。
而院门外的场景更是让这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一家人目瞪口呆。
这并不是简单的火灾,村落中不仅火光冲天,而且各处都还躺满了百姓的尸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山元虎满心惊骇。
但还不待他回过神来,不远处的房屋在大火中豁然倒塌,残骸坠落,眼看着就要将站在房屋下的一家人掩埋其中。
山元虎隐约记得在那些残骸落下前,他的阿爹将他的身子一把推了出来,他在地上一阵翻滚,虽然在这个过程头部撞在了地面上,让他一阵剧痛与恍惚,但也却堪堪了避开了那坠落下来的残骸……
当山元虎从那样的恍惚与剧痛中回过神来时,他看见了父母被压在燃烧的木板下的身躯。
他慌了手脚,嘴里带着哭腔喊着:“阿爹!阿娘!”
“救救我的阿爹!救救我的阿娘!”
但村中的众人每个人都只顾着逃命,哪有人能为他驻足半分。
山元虎也顾不得那滚烫的火堆,伸出手想要推开那压在自己父母身上的木板。
他为此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眼看着木板移动了些许……
咚!
一只脚忽的踩在了那木板上,方才被山元虎抬起的木板猛地落下,山元虎的手被压在木板下,传来阵阵剧痛。
他发出一声痛呼,抬头看向那来者。
他的身子在那时一震,这来者
不是旁人,赫然便是此刻应当在与神使准备离去的自家阿哥。
“阿哥!你来了!?快些救救阿爹和阿娘。”
看见自家的阿哥,年幼的山元虎就像是看见主心骨一般,他赶忙高声朝着对方言道。
只是那平日里无论是对他还是家人都和颜悦色的阿哥,此刻却脸色冰冷,他像是没有听见山元虎的高呼一般,将自己的脚高高抬起,然后再次重重落下。
咚!
又是一声闷响,门板再次落下。
山元虎倒是察觉到了异常,收回了自己的手,可被压在门板下的父母,却纷纷嘴里吐出一口血箭,彻底失了气息。
山元虎又惊又怒,他抬头看向自己的阿哥高声问道:“阿哥!你在做什么!?”
而这话出口的瞬间他也才豁然看清,自己的阿哥神情冷漠,手中正握着一把大刀,刀身上尚且有鲜血流淌。
他先是一愣,目光有看向周围那些倒地的村民,他们身上的伤口豁然便是刀伤。
他醒悟了过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阿哥做的,都是自己素来当做英雄一般的阿哥做的。
“为什么?”他失声问道。
“快些杀了他吧,我们该回师门了。”这时一道悠哉悠哉的声音传来,山元虎抬头看去,所见的却是那两位降临此处的神使。
他心中的信仰几乎崩溃,他满心困惑的再次问道:“是你们做的这一切?”
“可是为什么?你们不是我们的神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神?这世上哪有什么神?”
“你们不过是我们豢养的牛羊,为我们产出如他一般的东西,只是这些年来,你们这处地界似乎已经耗尽了灵力,产出的合格的修行者越来越少,既然挤不出奶,那就没有必要再养着,杀了你们既可以节约我们的开支,还可以充实大孽界中的阴魂,何乐而不为呢?”
山元虎哪里听得到对方再说些什么,他只是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将他笼罩,他不想死,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阿哥身上。
“阿哥!我是元虎啊!你弟弟!”他朝着神情冰冷的阿哥带着哭腔言道。
他的阿哥却好似没有听见他说得话一般,缓缓的将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
“没用的,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阿哥了,他是我天阙界新入门的门徒,今日之后他会忘了你们,以新的身份成为我天阙界最忠实的奴仆!”那位神使冷笑言道。
但这话出口,山元虎举着长刀的阿哥,身子却僵在了原地,他手中的长刀迟迟未有落下,眸中冷漠的神情有了些许溃散与波动的痕迹。
“阿哥!”山元虎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朝着对方再次喊道。
那神使见状脸色有些难看,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白色的玉佩,一道道法门被他催动,玉佩中白色的光芒涌动,遁入山元虎阿哥的体内,那时,对方眸中的情绪波动再次隐没,变得冰冷起来。
而神使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暴喝道:“动手!”
“山九幽!”
那声爆喝宛如一道敕令,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重重敲击在山九幽的心头。
山九幽的眸中爆出一道血光,他没了犹豫,高举的长刀在那时猛地挥出,直直的落在了自己年幼胞弟的颈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