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百年往事
“陛下龙体可还安好。”州牧府的会客大厅中,江浣水笑呵呵的问道。
他的对侧,一位身着白色绒袍的男人金刀大马的坐在那处。
“陛下的身子骨还好得很,老州牧不用挂怀。倒是他经常念叨起你老人家,想着何时来见你一面,但国事繁忙,终究脱不开身。”男人端起案台旁的茶杯放在嘴边轻抿一口,如此言道。
“难得陛下还挂念着老朽。”江浣水点头言道。
“州牧说笑了。州牧是两朝元老,为我燕庭开疆拓土,镇守国门,陛下岂能忘怀?”金不阕笑言道。
“两朝元老?”江浣水叨念着这个字眼,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些苦涩,他抬头看向金不阕问道:“这个名头很大吗?”
“州牧又说笑了,州牧不止是两朝元老,更是两朝重臣,放眼北境,哪还有人能被封以州牧之位?”
“细细数来,整个北境上一个被封为州牧之人还是咱们燕庭的太祖皇帝,州牧你说这名头大不大?”金不阕眯眼反问道。
当年燕庭太祖便是前朝周室所封的宽州州牧,后来周室衰败,燕太祖揭竿而起,改换了日月,才有了今日的燕庭天下,金不阕说出这话,其中所指,自是不言而喻。
只可惜坐在他对侧老人,是已经历经了燕庭六十载风雨老人。他不为所动,反倒问道:“既然金统领也认为老朽有那么一点薄名,那可否听老朽一言。”
金不阕一愣,随即笑道:“当然。”
“金家这些年确实在大燕有些横行无忌的味道,娘娘靠着陛下的宠爱,也着实做了些天怒人怨的事情。”
“所以金家没了退路,你们自由扶持四皇子登上王位才能保全家族,否则金家这些年做的孽,日后会百倍千倍的回报到你们的身上。”
“你们没有退路。”
“老夫明白你们只能搏上性命,去赌这一把。情势逼人,身不由己,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但这一次,你们做得过了。”
老人慢悠悠的说道,语气平静并无半点怒意,但这平静背后所裹挟着的暗潮汹涌,金不阕却同样感受得真切。
他眯了眼睛,反问道:“州牧是要教在下做事吗?”
“谈不上教,只是提些建议而已。”老人的态度和蔼。
“那州牧倒是说说,我应该怎么做?”金不阕再问道,狭长的眼缝中有寒光闪烁。
老人似乎并未感受到金不阕话中的怒火,他平静言道:“这话我已经跟欢喜那女娃子说过一次了,我的底线是我的命,你们金家要要,我现在便可以给你们。”
“但遗憾的是,金统领好像并未将老朽的话听进去。”
“州牧大人似乎太高看自己了,杀了你,难道就能解决宁州的麻烦吗?”金不阕摇头言道:“这样杀了你,宁州群情激奋,保不齐这太子之位还未易主,我却得带着人马在这里平定暴乱,那只会给金家带来更多的麻烦。”
“所以州牧大人不仅要死,还得死的有所价值。”
被人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谈论着自己的死亡,换作寻常人要么早已暴跳如雷,要么就已满心畏惧,难以自已。
但老人却依然神情轻松:“这世上可不会所有事情都能依照着金统领的意思来。”
“所以金某人才要算,才要想,才要尽力去做。事在人为,州牧大人当初能在积弱的宁州建立起让北境都闻风丧胆的三霄军,想来是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金不阕盯着老人说道。
“你看,现在这一切不就是按着我的意思来的吗?
金不阕的脸上不无得意之色,毕竟站在他面前可是号称北境雄狮的老人,在他那漫长的一生中,曾有数不清的让世人惊叹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而这样一个传奇一般的人物,今日就要在他的手上陨落。这世上,想来不会再有比这件事情更让人拥有成就感的事情。
而今日之后,他金不阕的名字也注定会随着老人的陨落而响彻北境。
老人见他眸中的神色狂热,不免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看样子,金统领还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这世上本就没有对错,只有胜负。”金不阕冷声说道。
老人却不再言语,伸手端起了身旁的茶杯,自饮自斟起来。
……
雨还在下,密集的雨帘张开,让人的视线变得极为狭窄,三丈外的情况都难以看得真切。
“不行啊!阿来!”
“太多了!到处都是人尸,我们的人手根本不够!”孙大仁淌着已经没过他小腿的积水来到了魏来的身旁,朝着他大声的吼道。
自从意识到事情不妙后,魏来第一时间带着众人走出了魏府,想要控制住已经处于失控地步的局面。所有暗霄军都被派了出去,寻找那些被感染的百姓,同时紫霄军则负责制服住那些被感染之人,将之待到魏来的面前,但诺大的宁霄城足足有近三四十万户,近百万口人。而那驱动着尸气的家伙,手段惊人,尸气感染者偏布宁霄城各处。
以暗霄军与紫霄军架在一起也不过五千人的人手,根本难以处理眼前的困局。
魏来伸出手摁在了那数位被紫霄军押倒他身前的数位人尸身上,一道道黑色的尸气便在那时被魏来所抽离出来,魏来的眸中一道黑色光芒一闪即过,而那些人尸也停下嘴里无休止的怒吼,眸中的血光一暗恢复清明,身子却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栽倒下去。
“不够也得够!继续找!继续抓!”而后他面色阴沉的说道,眸中的寒意冷得让人心颤。
“可……”孙大仁还想再说些什么,哪怕是以他的视角看来,也能知晓此事的不可为。这些人尸不仅数量众多,密布各处,同时还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感染着周围的百姓,甚至他们清扫的速度还远远比不上那些人尸感染他人的速度。
“没有可是!难道你要我看着他们死吗?”魏来却根本不给孙大仁半点出言的机会,在那时沉声低语道。
孙大仁顿时哑然,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又随着一队带来情报的暗霄军,朝着又人尸泛滥之处杀去。
“公子,西边又抓获一批人尸!”孙大仁前脚刚走,一位紫霄军的甲士便快步来到了魏来的身旁,跪拜下高声言道。
“好!带路!”魏来点头沉声言道。
脚步正要迈出,眸中又是一道黑芒闪过,他的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幸好那甲士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魏来。
“公子!你……”他有些迟疑的问道。
魏来却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无碍,这才又迈开步子,朝着那甲士指引的方向走去。
……
经过之前的变故,魏来醒悟,那些人尸只是尸气储存容器,哪怕是火烧他们尸体,依然无法消灭这些尸气,而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着他体内的阴龙,将这些尸气吞噬。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免除像之前那样的变故,同时也可解救那些未有彻底被尸气吞噬生机之人。但麻烦却也如影随形,魏来体内的阴龙自始至终都未有被魏来所驯服,在吞噬了越来越的尸气后,阴龙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他体内的气机已经处于极为紊乱的状
态,若是在这样吞噬尸气下去,连他自己也说不准,自己在何时会忽然失控。
现在他只能尽全力的压制自己体内的阴龙,撑到将这一切都完全解决的时候。
……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很多年。”金不阕的统领府中,洛鹤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纪欢喜。
“很多年?”纪欢喜皱着眉头问道。她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从他口中说出很多年这样的辞藻,怎么听怎么都让人觉得古怪。
哪怕此刻纪欢喜浑身上下都被缚龙索所禁锢,但听闻少年所言,依然忍不住出言问道。
“嗯。有六百年了吧。”洛鹤这样说道,脸上的神情深邃。
“六百年?”纪欢喜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她看了少年一眼想要从他脸上的神情确定他到底是得了失心疯还是在戏弄她。毕竟哪怕是推开了八门的大神,也不见得能活这么多年,更何况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会超过十六岁的少年。
“那时我还是东境的上神……”洛鹤的幽幽言道,但说道这里他忽的一顿,脸上露出了苦笑:“这过程对于你来说或许太复杂了一些,说了你也听不懂。”
“终归因为某些原因,我得在这北境走上一遭,恰逢有一个凡人找到了我,他说他想要成就帝王业,想要做人上人。为此他带来一个很棒的东西作为交换,哪怕是我也难以拒绝那东西。”
“但他这个愿望却同样并不简单,覆灭一个国家并不难,但天地有其定数,一个王朝气数未尽,若是强行中断了他的国运,必然招来天地反噬。”
“更何况他选的那处地界,所现有的王朝还有整整六百年国运……”
听到这处的纪欢喜脸色一变,少年将话说道了这般地步,纪欢喜自然免不了想到六百多年前,那篡虞而立的大周朝。
相传当年的大虞尚且有六百年国运,但大周的太祖却不知在何处寻来了一位南疆大圣,生生的改了大虞王朝的国运,将十万大虞皇族尽数坑杀,十万阴魂怨气不散汇聚在祖地龙脉之下化作阴龙,这才有了古桐城之事。
难道说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南疆大圣,但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一些,饶是以纪欢喜的心性在那时也不免心头一震,脸色骇然。
可洛鹤却并不去管纪欢喜在做何想,继续慢悠悠的言道:“我得为他遮掩天机,还得为他更改命数,这样一来他给的代价便不够了。”
“但他是个聪明人,是那种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聪明的那种聪明人,他又想了个法子……”
洛鹤说得这处,他侧头看向纪欢喜,问道:“纪姑娘聪慧,不若你猜猜是个什么样的法子。”
纪欢喜很是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要确定这番话只是对方随口编造出来,恐吓她的事物。但遗憾的是,她并无法从洛鹤脸上的神情中却确认这份猜测。而对于他的询问,纪欢喜更是不知何以作答。
而洛鹤显然也并不在意这一点,见纪欢喜并不言语,他微微一笑,眯着眼睛说道。
“阴龙,那头阴龙便是他的补偿。”
这一次,纪欢喜的脸色一变,当初的那头阴龙她去了些许本源之力离开,而剩余的本体却尽数在魏来手中,难道说……
“所以,你的目的是魏公子体内那头阴龙?”她骇然问道。
“是,但却不止。”洛鹤笑道。
“我要的是一头可以震慑北境的阴龙,在成为那样的阴龙之前,他得饱餐一顿才行……”
第四十九章 借法
“报!去金不阕府邸求援的副将被打断了双腿,扔了出来,此刻正送往公子府上就医!”魏来强撑着身子又将数位人尸体内的尸气抽出,还未缓过劲来,就有紫霄军的甲士快步来到他的身侧,大声言道。
魏来浑身上下被雨水浇得湿透,他强压下心底的怒火,不愿在自己的脸上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他知道,如今的形势,紫霄军与暗霄军都指着他一人,他若是乱了方寸,那便等于让这唯一能派得上涌出五千人失了主心骨。
他沉声问道:“州牧府那边呢?”
“州牧府被苍羽卫团团围住,我们也进不去。”那甲士高声说道。
雨着实太大了一些,哪怕这么近的距离,他也不得不使出浑身的气力,说出的话方才能传到魏来的耳中。
魏来的心情愈发的凝重,面上却依然平静,他再问道:“萧蒙呢?”
萧牧只身大战敖貅,被其击败,陷入昏迷到现在还未苏醒,魏来等人为解决泛滥的人尸忙得不可开交,萧蒙自告奋勇言说是要去太子府求援。
袁袖春的手上握有七八千的黑狼军,虽然比不得数量庞大的苍羽卫,但若是真的能得到对方的鼎力相助,魏来等人将要面的压力会减少许多。虽然魏来并不认为袁袖春会有这样的好心,同样也并不放心萧蒙的为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显然很多事情都容不得他去想的那么多。
而果然,在听闻魏来的询问后,那位甲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会,方才言道:“萧副统领那便目前还没有消息。”
魏来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但却免不了有些失望。
他用了大概数息时间平复了心头的情绪,说道:“我知道,带我去下一个地方吧。”
那甲士抬头看了魏来一眼,哪怕魏来极力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但他还是看出了魏来的疲态,他终究没有鼓起勇气劝说亦或者宽慰两句,只能沉默的点了点头,起身便要引路。
可这一次,魏来的脚步方才迈开,身子却不听使唤的晃动起来,眼前一黑眼看着就要栽倒。
他身前的甲士反应过来,回身便要去扶,但他反应终究慢了些许,未有来得及。
就在这时,一道橙色的身影从远处疾驰而来,赶在魏来栽倒在地前,用身子将之扶住。
魏来一愣,在短暂的恍惚之后回过了神来。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气,他抬起头看向那人,入目的却是一张写满担忧的脸蛋。
“阿橙……”他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抹干涩的笑容,这般说着,咬着牙再次站直了身子。
阿橙的眉头皱起,说道:“这样下去你会倒在前面的,你需要休息。”
魏来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气息不稳罢了,现在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阿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当然不相信魏来说的鬼话,但同时也明白以魏来的性子一旦他决定的事情,便绝无更改的可能,当然,她更明白的是,眼前似乎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
在那甲士的引路下,魏来又接连处理了二三十位人尸,而更多的百姓则在笛休的指挥下涌入了魏府所在的街道附近,那里有数百位紫霄军把守着各处入口,这是目前魏来所能想到的最有效的保护这些百姓的办法。
魏来体内的灵力运转越来越混乱,鼻尖呼出的气息也变得沉重的许多,阿橙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少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重了许多。
她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在来的路上,她已经见识过那些人尸的可怕,他们无知无觉,没有畏惧,也没有感情,只有疯狂的想要追逐血肉的执念。她试图斩杀过几位人尸,但一刀落下,那黑色脓血便蔓延开去,非但没有阻拦下下那些人尸,反倒让事态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而魏来竟然可以吞噬这些尸气,这本是便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毕竟尸气与人体内的生机理应水火不容,吞噬这等事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自然可想而知,此刻魏来的状况正好印证了她心头的担忧。
很快他们又在那甲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破烂的小巷。
甲士的步伐急促,嘴里言道:“快!那里有十来个孩子被尸气感染,听探子说看状况应该还未彻底被吞噬生机,若是快一些说不得还有的救。”
魏来咬着牙在阿橙的搀扶下快步跟上,此刻他的状况已经查到了极点,不得不让阿橙扶着方才能赶路,甚至一些捕获了人尸的紫霄军等不到魏来赶到只能在分出人手给魏来将那些人尸送过来,这样一来,既增加了护送过程中的危险,同时也拖慢了各方办事的效率。
但魏来着实已经提不起气力,他咬着牙走在小巷中,却忽然觉得这巷子虽然偏僻肮脏,但却莫名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时候,他曾来过。
“这里叫什么名字?”他虚弱的问道。
走在前方的甲士随口应
道:“通门巷……到了。”
说着他忽然在一个巷口停下了脚步,嘴里这般说道,身子却忽的僵直在了原地。
“怎么了?”阿橙看出了甲士的古怪,扶着魏来快步来到那巷口,也顺着甲士的目光看去,下一刻,阿橙也陷入了如那甲士一般的目瞪口呆之中。
那个看上去不过只能供是无人并排而过的小巷口,此刻却堆积满了浩浩荡荡的人尸。
他们疯狂的推攘、嚎叫,场面甚是骇人。
但这都不是让阿橙与那甲士真正惊骇的缘由……
那些人尸每一个的身上都被套上了一道由绿色灵力所化成的锁链,捆住了它们的双手与双脚,以至于那些人尸只能以人重人的方式,堆叠在巷口,竟是形成了一道人人尸组成的墙体,让众人看不清内里的情形。但单单是这幅景象便足够骇人,阿橙细细算了算,单单是这里恐怕便有足足七八百的人尸之数,也就怪不得在靠近这巷子附近,他们并未遭遇到太多的袭击,原来是已经被人抓到了这处。
只是阿橙却不免有些疑惑,这么多人尸在这样的短的时间内被抓来这处,这说明此人的修为一定极为强悍,可是宁霄城中所存在的这个级别的高手,要么就已经离开了宁霄城,要么就站在了此事的对立面,阿橙着实想不到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魏公子!”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两道身影豁然落在了二人身前。
阿橙定睛看去,却是一位身着麻衣的中年男子,看装束似乎是魏府手下的家丁,而另一位则让阿橙在那时不免一愣。
那时一位光着膀子身形健壮的老人,他的嘴里叼着旱烟,虽然在这样的大雨天,旱烟早已被被雨水冲刷得熄灭,但似乎他很享受叼着烟斗的感觉。而两位两只手却如抓小鸡一般一边提着两个人尸,任凭那些人尸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老人的手腕。
更让阿橙暗暗心惊的是,这老人的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这分明是经历过不知几多尸山血海之人才能自然散发出来的气息。她心头的疑惑更甚,这样一位老人,到底是谁?
“晚辈魏来见过岳前辈。”阿橙正疑惑间,却听身旁的魏来忽的说道,他挣开了阿橙过得搀扶,朝着那老人拱了拱手。
阿橙一愣,心道魏公子认识这老人?
还不待阿橙想明白其中就里,那老人却一把将那四位人尸扔到了人尸群中,拍了拍手言道:“听说你能救他们?”
老人的语气不善,似乎对于魏来颇为不喜,这让本就心疼魏来的阿橙眉头蹙起,但却知趣的未有多言。
“嗯。”魏来点了点头,想起了方才那领头的甲士说过的话,又问道:“我听说前辈那几位晚生也受了尸气侵染,孩子年幼体内生机羸弱,还请前辈快些将他们带出来,我先给他们解决掉尸气之苦。”
提及到那几位孩童,老人也没了之前的傲气,他先是一愣随即连连点头,一个快步便跃入了尸群身后。
“魏公子认识他?”阿橙见老人离去,这才寻到机会向魏来问道。
魏来自是不会隐瞒他点了点头,言道:“是外公的旧友。”
但却并未道明对方的身份,毕竟在此之前的接触中魏来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老人似乎并不愿意再掺和燕庭如今这一档子破烂事。强人所难终究不是好事,更何况魏来经历得越多,也越发了解这朝堂的凶险,自然也就理解老人为何不愿再出山。所以他并未言明老人的身份,也是为了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老前辈好生厉害!”这时,那位与岳平丘一同归来的暗霄军却忽的接过了话茬,说道:“我方才来到此处,见那几个孩童染了尸气,发出情报后本想着去将那几个孩子先控制起来,那曾想进了一看都被这老前辈制服了。然后我与他说明了情况,他便让我带着他去寻四周的人尸,这才半个时辰的光景,这些个人尸便尽数被他拉了回来,最后我不得不通知了周围好些个同伴,方才勉强跟上他抓获人尸的机会。”
“公子既然认识他,那要不好生与他说说,有他帮忙,一个人便抵得上我一千人的速度。”
那甲士说得眉飞色舞,显然已经被老人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所折服。
魏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那老人却又飞身而至,将数位张牙舞爪双目通红的孩童直接从尸墙后给抛了出来,当然在落地前,他又唤出一股灵力拖住那些孩童,将他们平稳放下,一字排开的摆在了魏来身前。
“怎么样,这些兔崽子还有救没救?”随后老人来到了魏来身边,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魏来沉眸看向这些孩童,轻声道:“年纪大尚且无碍,小的就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他这样说着,也不管老人作何反应,一只手豁然伸出,双目一沉,体内的法门便被他运转看来,只见一道道黑气从那些孩童的体内涌出,遁入他的掌心,那些孩童剧烈挣扎渐渐平复,眸中的
血光也随即散去,整个人于那时纷纷昏死了过去。
“好了。”魏来做完这些,睁眼看了老人一眼,如此言道,可话一说完,身子便有些摇晃,似乎随时都会跌倒,一直关切着他的阿橙赶忙伸手扶住了魏来。
而岳平丘则在第一时间佝下身子挨个探查那些孩子的状况,在确定他们都无性命之忧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他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魏来,眉头一皱,说道:“我听他说,你这一路都在吞噬这些人尸体内的尸气,对吗?”
魏来点头应是,言道:“前辈还是快些带这些孩子们离开吧,宁霄城恐怕会有大事发生,晚辈自顾不暇,无法相送,前辈见谅。”
说罢这话,魏来朝着阿橙抬头示意,阿橙心头一紧,却还是扶着他走到了那群浩浩荡荡的人尸面前。
魏来的状况此刻已经如此不堪,这数百位人尸的尸气再被他吞噬下去,阿橙甚至不敢想象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犹豫的看着再次伸出手的魏来,心底打着鼓,想着到底要不要阻拦这个固执的少年,但不到她想得透彻,一旁的岳平丘却眉头一挑,言道:“小子,老夫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吞噬的这些尸气,但尸气这东西与生人体内的气机势同水火,你修为再强这样吞噬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岳平丘的语气轻挑,与其说是在提醒倒不如说是在有意的嘲弄。
阿橙本就心中满是忧虑,此刻听了老人话,素来冷静的她,心底也不免腾腾的窜出几分火气。
她转头怒目看向老人,言道:“前辈!魏公子怎么说也是你这些孩子的救命恩人,前辈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要是有时间在这里说这些风凉话,倒不如早些带着孩子们逃命!”
岳平丘眉头一挑,上下打量起了阿橙:“楚岚天那小子的女儿?嗯……不错是有几分他那锋芒毕露的样子。只是关心情郎不是对我这老头子发火能有用的事,你爹当年就是死在江浣水那死老头的天下为公的道义下的,你这情郎马上就要步你爹的后尘了,你要做的是劝劝他。”
“人这东西,得先活着才有后话……”
阿橙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可以一旁的魏来却朝着她摆了摆手,言道:“阿晨,前辈是在规劝我,你莫要误会了前辈。”
阿橙显然是能进去魏来的话的,她虽然依然眉头深皱,但却终究没有再多言的意思,只是依然一脸担忧的看着魏来。
魏来朝着她宽慰的笑了笑,双眸缓缓闭上,朝着眼前那浩大的人尸群伸出了手。
阴龙再次被他催动,浩大的尸气在他的牵引疯狂的涌入他的掌心。他脸上血管开始凸起,有黑色的气机在凸起血管中流淌,身子也开始颤抖,似乎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阿橙看在眼里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终于,在百息的光景过后,那些人尸的挣扎与怒吼渐渐平复,一个接着一个的昏死了过去。
魏来缓缓的睁开眼,身子一个趔趄直挺挺摔倒在地。
“阿来!”阿橙见状,心中大急,赶忙上前将之扶起,同时将体内的灵力疯狂输入魏来的体内。
魏来睁开眼,朝着他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甲士,问道:“下一处……在哪里……”
那负责传递消息的甲士一阵动容,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嘴上说着风凉话的岳平丘也并未离去,他看了看那脸色苍白的魏来,有些愤懑的叹了口气:“你大爷的,江浣水你他娘到底是给这些人下了什么蛊,怎么跟着你的家伙,都他娘的不要命呢!”
老人显然有些气急败坏,短短一句话里,骂了足足三次爷娘。
然后他走到了那位甲士的面前,问道:“这宁霄城现在谁说了算?”
甲士一愣,有些不解老人的意思。
老人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又言道:“就是,如今虽手下的人多?”
甲士这下反应了过来,虽然依然不清楚老人到底要做些什么,但碍于老人自一开始便展现出来的威势,他还是本能的回应道:“金不阕,他的手下有十万苍羽卫。”
“好!”岳平丘骂骂咧咧的点了点头,又看向魏来,说道:“小子,你救了我的这些兔崽子,而我这一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人情,我帮你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帮我看好我的兔崽子们,我去找那劳什子金不阕好好唠唠……”
说罢老人便转过了身子头也不回的迈步走向巷口。
魏来在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他朝着老人大声言道:“前辈你寻金不阕能有何用?”
“借人。”
“打道他借的那种借法。”
老人头也不回的应道。
第五十章 归人
大雨还在下,天色愈发的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宁霄城内乱成一片,但城门却紧闭,即使人手如此紧缺,但负责看守城门的甲士却依然被命令在城门上待命,把守住这几处城门。
这是魏来亲自下的命令,他不能在此事平息前放任任何人离开宁霄城。
因为哪怕有一名携带着尸气之人逃了出去,那危害可能会是整个宁州的安危。
就在所有人都恨不得逃离这处人间炼狱时,有两道身影却在雨幕顺着羊肠小道,缓缓朝着宁霄城走去。
“兜兜转转小半年,想不到又回到了宁州。”其中一位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八的男人眯着眼睛说道,他的脸上带着笑意,眸中带着困意,似乎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提起兴致。
当然,这得除开眼前这座宁霄城。
他的身旁是一位弯着腰的老人,手里撑着雨伞,脚步缓慢,听闻这话,他抬头看向被淹没在暴雨中的城池,轻声说道:“万物周而复始,如春秋交替,如日月盈亏,皆有其数。”
“六百年前,遗祸宁州,六百年后,自然也当在此了解恩怨。”
老人说得认真,但听闻这话的男子却先是一愣,随即摇头笑道:“老王啊!你怎么最近越来越神神道道,跟个神棍似的,我还是喜欢在古桐城时,当医师的你。”
老人叹了口气,轻声语道:“我用了六百年看护神树,我以为我在做对的事情,这样的念头经年累月几乎已经成了执念,我险些因此坠入魔道,铸成大错。”
“当知道真相的越多,便越明白自己这些年到底犯下了什么错。”
“神树舍弃千年修为,镇压阴龙,本因为是为民除害,却不想反倒做了那孽障的庇护伞。这账也终归是要算一算的,我早就不是什么医师,只是一个将死未死,一心想要复仇的阴魂罢了。”
老人的话说得阴郁无比,可身旁的男人却连连摆手,嘴里笑道:“别这么悲观,咱们都是来报仇的。”
“但谁说报仇就只能是报仇呢?多想想报完仇后,他要做什么,这样才能活着报完仇。”
“对了,说起来你虽然活了几百岁,但似乎还没讨过媳妇吧?要不等此间事了,我给你介绍几个?”
老人苦笑摇头,对于男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倒也习以为常,他不接对方的话茬,沉眸看向已经近在咫尺宁霄城城门,眉头忽的皱了起来:“我闻到阴龙的味道了。”
“很重……似乎它要出世了。”
“是吗?”男人的眉头一挑,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他仰头看向那座被笼罩在风雨中的城池,笑道:“那咱们来得正是时候!”
……
“就为了夺回那头阴龙,所以你要整个宁霄城陪葬?”纪欢喜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的理智告诉她,少年所说的一切是如此的荒诞无稽。
但同时,洛鹤的手段以及他此刻脸上笃定的笑容却又让纪欢喜难以去怀疑他所言的真
实性。
“这世上有无数阴物,尤其是在鬼修纵横的南疆,我便是在那里得道的。”
“而这些鬼修中也有那么些天赋惊艳绝伦之辈,凝聚出阴龙之人虽然凤毛麟角,但却终究有那么几位。”
“只是那样的阴龙空有其形,却无真龙之威,我要的阴龙岂能与那些俗物一般。”
“龙脉、十万皇族阴魂、六百年温养,缺一不可。”
“最后所化之物,必是让天地震动的神物。”
“只可惜那小子坏了我的算计,不仅取走了我的阴龙,更让那十万阴魂脱困,我得想办法弥补这样的过失,这宁霄城的百万人,正好可以填补,能为这般神物出世,献出自己一份力,对于这些蝼蚁来说已是天大的荣幸,姑娘你说对吗?”洛鹤说道这处,侧头微笑着看向纪欢喜,如此问道。
“你是疯了吗?你要杀了整个宁霄城的百姓?金不阕知道这事吗?”纪欢喜大惊失色,她本以为散播尸气只是为了制造骚乱,却不想眼前的少年竟然真的如此歹毒。
“金不阕?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定夺此事。这是你家娘娘点头应允的事情。”洛鹤笑呵呵的言道。
“什么?”纪欢喜的脸色一变,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娘娘怎么可能应允这样的事情!”
“一城之地,区区百万人,就可唤来宁州的稳固,与金家的强盛,怎么看着都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姑娘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吗?”洛鹤反问道。
纪欢喜的面色阴沉,却不知再如何应对洛鹤的提问。这些日子在宁霄城中发生的种种,其实早已超出了她的掌控,她也着实想不明白,既然娘娘将这一切的决定权都交到了金不阕的手中,犹豫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达成了这样的约定,那为什么还要将她派来此处。
还是说,这么做是为了给她一个提醒,告诉她真正的皇权之争时如何惨烈?
纪欢喜这边方才陷入沉默,府门方向却忽的传来一阵骚动,房门被一位甲士推开,他急匆匆的朝着屋中跪拜言道:“洛公子,有人强闯统领府!”
洛鹤冷冷的看了那甲士一眼,寒声道:“这里是统领府,他强闯自然是要见金统领,你告诉他金统领不在此处,让他却别处寻去。”
甲士对于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洛鹤极为畏惧,他听出了对方话中的不满,顿时脑袋低得极深,嘴里应道:“小的也这么说过了,可那人不信,已经打伤了数十人,闯入了府中。”
“那就去通知你家统领,寻我作甚?我可没时间管你们的破事。”洛鹤又言道。
“可……可那人已经……正朝这边杀来,估摸很快……”
甲士这样说着,似乎是为了印证他所言之物,这话方才落下,内院的院门忽的发出一声轰响,院门炸开,数位甲士的身子被狠狠的抛了进来,重重的摔到了内院中,在一片哀嚎声里,一位**着上身,皮肤黝黑,嘴里叼着已经被大雨打湿的旱烟的老人迈步走了进来。
金不阕呢?出来见我!”
洛鹤皱了皱眉头,朝着那甲士点了点头,言道:“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说着他迈步走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中。
“怎么?堂堂苍羽卫大统领竟然做了缩头乌龟,派一个黄口小儿来应付老子?”老人一眼便瞥见了洛鹤,沉声喝道。
“金不阕在州牧府,你要找他得去州牧府,来这里便是寻错了地方。”洛鹤眯眼看着老人,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淡淡的寒意。
“少来,老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老人却蛮横说道。
洛鹤笑道:“金不阕再怎么说也是苍羽卫的统领,你都已经打到了这里来,他再胆怯也不至于如此畏你如虎吧?”
这话倒是颇有几分道理,老人听了这话那笃定的态度显然有了几分动摇:“难道他真的不在?”
“自然不在。”洛鹤言道。
老人在原地思虑了约莫十来息的光景,然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摆了摆手:“那好,老夫暂且信你一回,待我去州牧府找找,若是寻不到他,闭回来找你好生盘算盘算!”
洛鹤不语,只是微微躬身,算是应允。
老人说罢这话,就真的转过了身子作势就要朝着府门外走去。
洛鹤身旁那位方才赶来通传的甲士一愣,暗暗松了口气,心底却不禁有些佩服这位乾坤门来的小圣子。
他们说了半晌都搞不定的浑人,这小圣子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之说服。他之前对于金不阕如此重用这样一个稚子,心头还多有不忿,此时这样的不忿却是尽数消减。他侧头看着对方,正要说些什么来恭维一番。
可却见洛鹤脸上的神情并未变得轻松半分,他的双眸始终眯着,死死的盯着那已经走到了院门口的老人。
甲士有些疑惑,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那时。
那老人的身子豁然一转,脚跟发力,身形猛然跃起,一柄通体黝黑的长枪浮现于他的手中,他爆喝一声,周身七道神门亮起,漫天的雨帘被枪身划开,幽寒的枪尖直取洛鹤的面门而来。
面对这杀机浩大的进攻,洛鹤的身子立于原地,并无半点躲避的意思。
直到枪尖及身,他方才缓缓的伸出手一只手,中指与无名指伸出,其余三指弯曲,那两指看似不经意,却不偏不倚的将那枪尖夹住,让其再不得半点进寸。
“阁下怎么去而复返了呢?”洛鹤眯眼看向老人问道。
老人的枪身一震,挣脱了洛鹤的束缚,身形退开数后看着洛鹤笑道:“你身上的尸气味太重,老夫这一生最讨厌这味道。想着先除了这味道,再去寻那小子。”
“那可真遗憾。”
洛鹤摇了摇头,这样说道,他双眸豁然睁开,滔天的黑气自他的衣袍下涌出,转眼便遮盖了眼前的一切。
“这样一来。”
“你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任何人了。”
第五十一章 应战
“萧将军!你醒啦?”萧牧睁开了眼,入目所见的第一道光景,便是自己手下一位甲士满是关切的脸。
他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窗外宛如末世一般急促的雨声更吵得他脑仁发疼。
他用了数息的时间方才从这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看向那甲士,沉声问道:“外面的状况怎么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起了身子。
他侧目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亮了起来,这一睡,便是足足一夜的光景过去。
身旁的甲士赶忙伸手扶住了萧牧的身子,但对于萧牧的询问,他显得有些迟疑。
萧牧领兵多年,自然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说!到底怎么样了?谎报军情是重罪,你要记得你是个军人!”
萧牧素有威严,这样一番话,让那甲士愈发的迟疑,于此之前魏来曾检查过萧牧的状况,在离开时也曾嘱咐他一定要让萧牧暂时静养,不可妄动。
但在萧牧的逼问下,那甲士终究难以招架,小声将此刻宁霄城中的状况言说了一遍。
听了这些,萧牧便要起身。
“将军,你要作甚!?”那甲士见状心头一紧赶忙上前搀扶着萧牧,嘴里焦急问道。
“城西一百里处尚且还有八千赤霄军驻扎,我要去调兵!”萧牧沉声说道。
“去不了!”甲士赶忙拦着萧牧,说道:“魏公子早就想过办法了,可去往那处的各个要道都有重兵把守,派出去的信使都被打了回来,就连笛休笛统领都身负重伤现在还是昏迷,如今的宁霄城已经是一座孤城了!”
萧牧一愣,沉默了好一会之后,又问道:“萧蒙呢?”
“少将军……说是去太子府求援,自此后便了无音讯……”甲士低声应道。
萧牧的面色愈发的难看,萧蒙心性顽劣,几次因为与太子交好,险些铸成大错,此番看来求援是假,投奔是真。
想到这处,萧牧更加坐不住了,直接便挣脱了那甲士的手,走下了床,一只手伸出,提起放在一旁的甲胄,一边穿戴,一边就要朝着房门外走去。
“将军不可啊。魏公子嘱咐过,要让将军静养!否则恐怕会留下隐疾,日后修行困苦啊!”甲士慌忙说道,就要迈步去追。
“国难当前,百姓蒙难,修为前途算得了什么,你若还是我三霄军甲士,就执我雨幕,与我同行。”
“如若不然,就寻一处安全之所,避难去吧。”
萧牧一眼便洞穿了他的心思,在那时沉声说道。
那甲士一愣,明白萧牧的心意已决,在微微犹豫之后,终于还是收起了阻拦的心思,转而提起了一旁萧牧的佩刀,恭敬的随他同行。
……
魏府的府门中站满了脸上写满恐惧的百姓,萧牧的出现让这些百姓好似看见了希望一般,纷纷看向萧牧。
萧牧一边安慰着众人,一边挤出了人群走出魏府。
可魏府外的街道上,同样人满为患,萧牧微微思索,便明白是魏来将这些百姓聚集到这处,以此更好的保护他们。但显然,这处只是相对安全,萧牧能够很清楚得听到在街头与结尾处,传来的阵阵人尸的怒吼。
萧牧排众而出,走到了长街的街头,却见那处人尸涌动,数百位甲士在艰难支撑,甚至他们已经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动用利器,斩杀那些人尸,但饶是如此,经过了整整一夜的鏖战,这些甲士早已疲惫不堪,落败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魏来呢?”萧牧的目光敏锐的捕捉到在人群中的孙大仁,他赶忙上前问道。
孙大仁的神情茫然,脸上与身上到处都是污血。面对萧牧的询问,他先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
“魏来在外面救尚未来此的百姓,还未归来,我也……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孙大仁这样说道,脸上的神情颓然又迷茫。
这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战斗,尤其在久未有魏来消息的情况下,众人更是完全凭借着一口气在支撑。
萧牧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
“看那里!是阿橙姑娘!”可就在这时,在队伍前抵御人尸的甲士忽的发出一声惊呼。
二人闻言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那人尸涌动的尽头,却有一队人马正缓缓杀来,而领头之人赫然便是阿橙。
萧牧的心头一震,大喝道:“结阵,接应阿橙姑娘!”
众甲士也看到希望一般,纷纷摆开了架势。萧牧身先士卒,最先冲杀入尸群同时指挥着众人以此为突破口将尸群朝着两侧排开。
紫霄军纪律严明,虽然此举风险极大,但甲士们却极为认真的执行着萧牧的命令。
要是放在平日,或许这些甲士们还能将萧牧的计划完美执行,但经过一夜的鏖战这些甲士都疲惫不堪,尸群却不知疲倦,同时那些尸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堆积过多,一些人尸的战力大幅度上升,此消彼长之下,众人奋力想要筑起的人墙屡屡找到人尸的冲击,始终无法为远方的阿橙等人打开通道。
就在这样的消耗中众人精疲力尽,甚至隐隐有要被尸群淹没的前兆。
“大炎焚天咒!”就在这时,一道青嫩的声音忽的响起,熊熊烈火在那甲士与阿橙等人之间的尸群中猛然燃起。
巨大的火焰带着灼灼热浪席卷而来,瞬间便有数十头人尸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而一道缺口就此打开,萧牧抬头看去,却见半空中眉心亮着火焰印记,一袭红衣飘动的女子正矗立那处,却是纪欢喜。
萧牧也没有时间去细想为何这位金不阕手下的少女会忽然出手帮助他们,他赶忙在那时指挥起众人顺着尸群被燃尽的缺口,上前接应阿橙。
阿橙此刻也没了平日里那冷峻的模样,她的脸色惨白,橙色长衫上满是污血。身后跟着的百余名甲士亦大都带着或重或轻的伤势,而其中二人还搀扶着一位少年,却是魏来。
萧牧的心头一沉,也没有时间去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大声言道:“走!”
说罢便再次领着甲士们冲杀向尸群,为阿橙以及他们所带回来的百来名百姓开出一条血路。
“大炎焚天咒!”纪欢喜也适时的再次施展她的法门,为众人开路,双方配合默契,虽然略有凶险,但还是将阿橙等人接了回来。
甲士们收缩防线,早已准备好的后方士卒上前,再次将缺口封死,抵住了那些人尸的进攻。
“到底怎么回事?”萧牧在第一时间走上前来,看着昏迷的魏来沉声问道。
阿橙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污血,声音低沉的应道:“阿来他吸收了太多的尸气,陷入了昏迷,又恰逢一大群人尸来袭,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废了好些气力才冲杀突围。”
“……”萧牧点了点头,却不知当如何回应后话。
这时,纪欢喜也缓缓落地,快步来到魏来的跟前,伸出手便摁在了魏来的手腕上。
“他的内息紊乱,心脉也受到了损害……”一番探查后,纪欢喜睁开了眼,低声说道。
“那怎么办?有救没救?”孙大仁也皱了过来,焦虑问道。
纪欢喜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这个问题,她先是沉默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汹涌的尸群。随即咬了咬牙,像是做了某个重要的决定一般,说道:“有办法。”
“那就快救啊!”孙大仁的性子本就急躁,见魏来这般惨状哪还能保持冷静,当下便大声说道。
纪欢喜倒也并不将之放在心上,只是缓缓颈项处取下了那枚她常年随身携带的火焰印记模样的项链,随着她眸中一道神光亮起,红色的项链上光芒闪烁,她一咬牙,将那火焰印记猛地按向魏来的眉心。
那时一道红光爆开,刺得诸人双目发疼。
直到十余息的光景过后,众人眼前的一切方才变得清晰起来。
“这就完了?”孙大仁见纪欢喜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而魏来还是倒地不起,只觉这般情形似乎与自己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不禁狐疑问道。
当然以他的粗心加上此刻一心关切着魏来,自然不会发现在那道红光之后,纪欢喜手中的项链已然消失不见。
纪欢喜也没有回应孙大仁的疑惑,她
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魏来。
“咳咳!”就在这时,那倒地不起的魏来忽的身子轻轻的颤抖,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紧闭的双眼也在这时缓缓睁开。
“阿来!”众人见状赶忙上前却朝着他们摆了摆手,自己以手撑地站起了身子。
然后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纪欢喜,朝她感激的点了点头,他虽然陷入昏迷,但意识却并未彻底散去,亦能感知道方才是纪欢喜出手救了他。
“魏公子,这背后的布局者是那头阴龙真正的主人,他的目标是你,你还是快些离开宁霄城般,那家伙绝非你们能够战胜的东西,他来自东境,此地不可久留。”纪欢喜也没有多言,直接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东境?!”这话出口,在场的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传说之地,仙人的居所,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面对的会是这样一位敌人。
“金不阕拖住了州牧,岳前辈正在与那人鏖战,我趁机逃了出来,但岳前辈似乎也不是那人的对手,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这些百姓先离开此地,我也会回到泰临城将宁霄城中发生的一切禀明陛下……”纪欢喜再次言道。
“可他们怎么办?”魏来回头看了看周围的百姓,以及那些在甲士围起的人墙外不断发起冲击的人尸。那些人尸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并未被彻底吞噬掉生机,只要能抽出尸气,他们中的大多数依然能够活下来。
“魏公子!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忍见这些百姓无辜身亡。但你若是留下,便中了那人的下怀,只有先保住性命,方才能为这些百姓报仇!”纪欢喜从魏来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意思,她不由得有些焦急的大声说道。
魏来一愣,但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
“姑娘知道吗?我的身上背负着很多人的仇……”
“从我的爹娘到吕观山,从陆五到胡乐,我为他们中的一些报了仇,而有一些仇,还在报的路上,但我也同时悟到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纪欢喜皱眉问道。
“其实根本没有人需要别人为他报仇。”
“报仇只是,生着对于自己遗憾的宣泄,只是为当初自己的无能亦或者错误的救赎。”
“报仇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宽慰自己。”
说道这处,魏来又侧眸看了看了看那些人尸:“既然那家伙是为我而来,那他们便是受牵连,报了仇,他们却死了,这对他们不公平。”
“那你要如何?”纪欢喜焦急问道。
魏来脸上的笑容在那时却愈发的灿烂,他盯着纪欢喜,一字一顿的言道:“救他们。”
“可你怎么救?你体内的阴龙吞噬了那么多的尸气,以及到了暴走的边缘,再这样下去,你还没有救到这些人,你自己就会先被那暴起的阴龙杀死!”纪欢喜厉声反驳道,她虽然欣赏魏来的执着与赤子之心,但此时此刻,她恨不得一拳把这顽固的家伙打晕,再把他扛出宁霄城。
“他不是想要这头阴龙吗?”
“好!魏来便给他看看,他敢不敢来取!”
魏来眯着眼睛说道,而随着此言一落,不待周遭众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股阴冷的尸气便猛然从他的体内荡开。
滚滚的黑气包裹着少年的身躯,冲天而起,方才亮起来的天色在那一瞬间又彻底暗了下去。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一头巨大的阴龙从少年的体内涌出,阴龙仰天长啸,整个宁霄城都为之颤抖。
随即那阴龙的大嘴张开,一股气机笼罩方圆数里。
游荡在宁霄城各处的人尸们纷纷停了下来,他们体内的尸气被那股气机所牵动,飞快涌向天际,最后如百川入海一般,归于阴龙张开的大嘴中。
纪欢喜看着这幅情形,心头恍然。
她这才明白,魏来所谓的办法就是放开对阴龙的压制,让其吸纳宁霄城中的一切尸气。
这当然能够救下宁霄城中的百姓,可魏来也注定会被这阴龙彻底夺舍……
第五十二章 杀机浩荡
州牧府中,金不阕与江浣水对坐良久。
屋外侍奉着的甲士不明所以,也闹不明白这两位大人物到底在打什么玄机,这一坐便是一宿。
他们自然不敢打扰这二位,只能安静的在一旁侍奉着。
转眼天蒙蒙亮,侍奉的守卫打了个哈欠,二人还在对坐。
吼!
可就在这时,穹顶之上传来一声震天的高吼,整个宁霄城都在那巨吼声中颤抖不已。
守卫们被这怒吼所惊吓,纷纷抬起头看向远处,却见穹顶之上一头巨大的阴龙浮现,冲天为何豁然荡开,直震得他们心神发颤,不能自已。
但还不待他们从这番变故中回过神来,更大的变故亦悄然而至。
轰!
一声闷响荡开。
州牧府的会客大厅震荡不止,地面毛毯四分五裂,墙体出现裂缝,上面挂着的字画抖落,桌上茶具香坛也尽数震落,碎裂一地。
侍卫们几乎站不直身子,在一阵东倒西歪后。
那位州牧大人的身躯忽的一颤,脸色一白,嘴里猛地喷出一口血箭,州牧府的会客大厅就像这老人一般,仿若耗去了最后一丝气力,轰然崩塌。
侍卫们四散逃逸,待到一切平息,这才鼓起勇气朝着那已经化作废墟之处缓缓走来。
咚。
咚。
可不待他们走进,废墟之中忽的传来一阵沉重的声响,众人互望一眼,皆从彼此眸中的看到了诧异之色。
“快救人!”
也不知是谁最先反应了过来,他高呼一声,甲士们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快步朝着那处走去。
但脚步方才迈开,一道身影忽的从那废墟中站了起来。
他从嘴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言道:“去!把那老家伙抬出来。”
侍卫们闻言一愣,下一刻却都纷纷会意了过来。
原来统领大人并非在与那老州牧静坐,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双方却是在以内力激烈交锋。而以此刻的情形看来,显然金不阕才是最后获得胜利的那一方。
明晰了这一点的众人心头大喜,虽然他们中大多数都并不知晓金不阕的计划,但却明白一旦这位老雄狮被拿下,那便意味着宁州之行的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在这样心思的鼓动下他们很快便在那废墟中寻到了江浣水的身影,此刻这位老人虽然还留有参与的气息,但浑身污血,已然陷入了昏迷。
“统领还活着,要不要现在结果了他?”其中一位甲士问道。
气息也有些不畅的金不阕回眸瞟了一眼:“好歹也是我燕庭的两朝元老,何人敢杀?你敢吗?”
问出此问的甲士一愣,赶忙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言。
金不阕见状冷笑一声,又整理了一番自己满是灰尘的衣衫,这才抬头看向天际那头巨大阴龙,双眸眯起,嘴里言道:“带上他吧,好歹也是宁州州牧,怎么也得死得其所吧?”
他这样说罢,迈步便走出了州牧府,身旁的甲士们见状不敢多问架着江浣水昏死过去的身躯便快步跟了
上去。
……
金不阕的统领府中,岳平丘以枪杵地单膝跪在地上,他嘴里叼着的旱烟早已不知去向,看向洛鹤的目光也满是惊骇。
他们已经打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发亮,统领府的内院也早已狼藉一片。
但这并非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事实上从一开始这个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年便表现得极为轻松,面对岳平丘不断发出的近乎搏命一般的进攻,他始终游刃有余,神情轻松。
似乎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场大战,而是某种打发时间的游戏。
岳平丘这一生遇到过许多惊艳绝伦之辈,但哪怕是时隔近十年依然让燕庭百姓念念不忘的楚侯楚岚天,与之相比都显得黯淡无光。
“你……到底是谁?”岳平丘压低了声音,寒声问道。
立在那原地,这整整一个时辰也未有挪动半步的少年微笑着反问道:“这重要吗?”
这样的回答让岳平丘一愣,少年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是一个你不能知道名字的人。”
“但你倒是可以记住的是,能死在我的手上,对于你们这些凡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呸!”岳平丘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冷眸盯着对方,沉声道:“对于老子来说活着才是幸事!”
“这样吗?”洛鹤沉吟了数息时间。
吼!
而就在这时,阴龙的怒吼升腾而起,巨大的龙相笼罩在了宁霄城的上空。
洛鹤抬头看向那头龙相,眸中亮起了炙热的光芒。
他喃喃自语道:“那恐怕现在,是时候跟你的幸运,说再见了。”
岳平丘听闻此话,面色阴寒,正要起身再战,可就在这时,少年的一只手忽的伸出,朝着岳平丘轻轻一指,一道细微得几乎不可察的黑色光粒猛地从他指尖涌出。
岳平丘一愣,正提枪欲挡。
但那黑色光粒的速度却快得惊人,他手中的长枪方才提起,黑色的光粒便狠狠的撞在了他的枪身上。
长枪断裂,下一刻黑色的光粒直直的落在他的胸膛,拉出一道血线,从他的背后涌出。
岳平丘眸中骇然之色在那一刻彻底凝固,嘴里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便重重的倒了下来。
洛鹤看也不去看他一眼,迈步踏过他的尸体,朝着统领府外走去。
他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
魏来的身子缓缓升起,转眼已经到了距离地面十丈左右处。
阴龙盘踞他的周身,将少年的身形尽数包裹,在阴气的笼罩下,魏来的模样也变得阴森了几分,双眸更是漆黑无比,看上去极为骇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来,他没事吧?”孙大仁焦急的问道,但周围的众人都面色凝重的仰头看着少年,并无任何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反倒是那些之前围堵着众人的人尸们在阴龙气机的笼罩下,随着体内的尸气被抽离,他们狂暴的行径渐渐平复,赤红的双眸也恢复了清明。
一些受到尸气感染过重之人直接昏死了过去,而更多的却只是茫然的站在原地,举目四望,似乎并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但出于外围的那些百姓却看见了人尸们的好转,而其中自然有那么一些,是他们熟识之人,亦或者是至亲骨肉,他们纷纷冲破甲士的防守,走入曾经的尸群,带着哭腔激动的与自己的亲人朋友拥抱,并且将这噩梦般的一夜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一一告诉了他们。
当然,在最后,他们也不忘告知,是魏来,是那位州牧大人的外孙救了他们。
这样信息被传开,人群忽的跪拜了下来,朝着天际魏来大呼道:“谢魏公子救命之恩!”
“谢魏公子救命之恩!”
那样的声音在宁霄城中层层叠叠的荡开,响彻不绝,所有人都满怀感激的看着立在半空中的那位少年,就像是在看着一位神,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被尸气感染的百姓来说,他们更明白这一夜光景的时间里,魏来做了多么多的事情来保护他们。
这样感激由衷,且在人群共同呼喊的作用下,对于魏来的崇敬之情,在这时也于这些宁霄城百姓们的心中抵达了顶点。
就像信徒渴望得到神回应一般,这些百姓同样也渴望魏来的回应。
他们呼喊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响,只希望能将这份心思传递到半空中的少年耳中。
而他们确实比很多信奉神的信徒要幸运得多,魏来真的听见了他们的呼喊,那少年缓缓的低下头,看向身下的百姓。
虽然他周身缠绕的那头阴龙着实骇人,也虽然他浑身上下弥漫的气机亦极为阴冷,甚至此刻他漆黑的双眸所散发出来的杀机,都在这时被那些宁霄城中的百姓所忽略。
他们只是将他当做了救世主,当做了至高无上的神。
而很快,他们便会为这样一份来得突然与狂热的信仰付出代价。
魏来低头看着他们,众人安静下来,不再言语,但目光却灼灼的盯着魏来,就像是狂热的信徒在等待真神指引。
忽然,魏来朝着他们伸出了手,他的五指张开,背后那头巨大的阴龙猛然仰天长啸。
“小心!快躲开!”
一声高呼响起,可这些百姓们哪能明白这话是何意。
而下一刻,一道黑色的光柱猛然从魏来的掌心涌出,直直的轰向聚集人口最为密集的街道。
那光柱的速度极快,裹挟着浩大的威势,这些寻常百姓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光柱便轰然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可以想象的是,一旦被其击中,只是瞬间他们便会化为粉剂。
一道身影却豁然来到了那光柱前,一柄长刀掏出,横于胸前,直面那爆射而来的黑色光柱。
砰!
一声轰响炸开,光柱散去,可那人的衣衫却已然褴褛,破损的衣衫下,皮肤渗血,好不狼狈。
那些百姓回过神来,这才看清,来者赫然便是萧牧。
只是他们还未想明白为何魏来会对他们出手时,一道更加庞大的光柱,再次从魏来掌心涌出,朝着他们奔涌而来。
第五十三章 粉墨登场
“阿来!你疯了吗?”
孙大仁朝着天际大声的喊道,百姓们乱做一团,四处抱头鼠窜,在一片哭喊声中,孙大仁饶是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他的声音终究还是无法传到天空中魏来的耳中。
事实上即使他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此刻的魏来也显然不会将他的话听进去。
此时,他的周身黑气萦绕,巨大的龙相盘踞在他的周身,他面色狰狞的一次又一次催动起黑气,朝着宁霄城发动着那黑色光柱。
“他听不进去的。”纪欢喜皱着眉头走到了孙大仁的身边,沉声言道。
“他吸收了太多的尸气,体内的阴龙已经彻底暴走,超出了他的掌控,现在的他其实已经不是他了,而是那头沉睡在古桐城中的阴龙!”
孙大仁有些目瞪口呆,大声问道:“那怎么办?”
“拦下他,至少不能让他在这样疯狂下去,否则宁霄城中的百姓就算没有死在尸气的手上,也得死在他的而手上。”纪欢喜这样说道,身子猛然冲天而起。
而此刻穹顶之上阿橙、萧牧已经与魏来战做一团,但驱动着阴龙之力的魏来强悍无匹,二人在其手上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只能暂时拖延魏来朝着地面发射那黑色光柱的步伐。
“大炎焚天咒!”
冲入天际的纪欢喜亦是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便催动起了自己最强的杀招,她的眉心那火焰印记浮现,烈焰滚滚直扑魏来而去。
“吼!”
魏来感应到了这一点,他侧头看向纪欢喜,漆黑的双眸中杀机奔涌,他张开嘴发出一声怒吼,背后的龙相也仰天长啸,黑色气浪从阴龙的嘴里喷出,看似气势汹汹的烈焰在那气浪之下,只是方才触及便顿时烟消云散。
纪欢喜的心头一震,魏来的手却豁然朝她生出,漫天的黑气说着魏来的手臂涌出,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手臂将纪欢喜握在手中。
纪欢喜的身子被紧紧束缚,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不断增加,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头碎裂的轻响。
“雨幕!”这时萧牧发出一声暴喝,数百位紫霄甲士的虚影在他背后浮现,雪白的长刀划开天际,穹顶之上的雷霆被他牵引涌动到他的刀身同时裹挟在他背后那数百位甲士虚影身上,于是乎他便携带着这漫天雷霆,直直斩向魏来所召出的那道黑色手臂。
只是他手中的长刀方才杀到,那黑色的手臂忽的一阵扭曲翻动,就在他刀身落下之处,一道道黑色出手猛然爆开,将萧牧的身形包裹其中,萧牧虽然极力挣扎,但却根本无法与那触手上浩大的死气抗衡,转眼便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而另一边的阿橙,状况同样糟糕,魏来的另一只手,黑色的光柱不断喷射而出,阿橙左突右挡,却连连败退。
终于,她一个不慎,被那光柱割破了手臂,橙色的衣衫破裂,鲜血直流。
眼看着这三方人马都陷入败局,因为才到四境还未凝聚出灵纹的孙大仁并无法御空作战,只能在地上干着急。
看着魏来将三人制服,隐隐有动了杀机的前兆,孙大仁焦急无比,在地上大声呼喊着魏来的性命,却无法传递到对方耳中。
“孽畜!还不就范!”
可就在这时,一道宛如雷鸣般的声音忽的从天际传来,一位衣衫华贵,面容俊美的少年在那时御空而来。
他的一只手豁然伸出,漫天金光涌动,那肆虐在魏来周身的阴龙如遭重击,猛然发出一声哀嚎,张狂的身形缩减数分,竟隐隐又被压制之相。
“苍羽卫!”
周围的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还未来得及从这番变故中回过神来,一声明亮的高吼忽的从街角方向传来。
“在!”然后震天动地的回应声随即响起。
众人纷纷侧目看去,之间街角处身着金甲胯下白马的金不阕正领着一大批甲胄雪白的苍羽卫快步朝着此处赶来。
“保护百姓!若他们有一丝一毫损伤,我必拿尔等是问!”他在厉声言道,声音响亮,响彻在宁霄城的街道。
“是!”苍羽卫纷纷高声应是,然后他们鱼贯而入涌入街道,将那些慌乱的百姓们团团围住,保护着他们推到安全之地,然后再在他们的身前筑起人墙。
这些百姓被这样变故惊得不轻,但在数息之后却又反应了过来这些苍羽卫是来保护他们的。
百姓们因为魏来的突然发难而心惊肉跳的神经在那时缓和了不少,他们终于也敢抬头看向穹顶,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位俊俏的少年神通广大,即使是萧牧与阿橙等人联手都奈何不了的魏来,在那少年的手下,却隐隐露出了败相。
阴龙嚣张的气焰在金光的压制下节节败退,身形转眼便小了足足一半。
“结阵,助上仙斩杀恶龙!烈羽箭!”金不阕的声音再次响起,苍羽卫们在那时纷纷取出背后神机弓,烈羽箭在那时上弦,满弓爆射而出。
轰轰轰!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荡开,那些烈羽箭飞上半空在魏来的周身炸裂。
一枚烈羽箭所能产生的威力当然有些,但此刻涌入宁霄城的苍羽卫有足足十万之众,而能将魏来覆盖到射程内的也有足足近万人,如此多数量的烈羽箭一同炸开,所爆发的威力却是惊人的。
待到尘烟散去,百姓们仰头看去,却见魏来的身形摇摇晃晃,颇为狼狈,而被他所遏制的阿橙等人他这时也无暇顾及,松开了唤出了黑色手臂,任由其下坠了下去。
但那阴龙也并非易于之辈,在连番受挫之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那一声之下,他本已被压制的身形再次暴涨,滔天黑气四涌,天际的锦衣少年措不及防,身形连连退避。
而狂暴的气浪却并不因此停歇继续翻涌,将地上的苍羽卫们纷纷掀翻在地,而他们身后的百姓更是哀嚎一片。
“结阵!保护百姓,挡住这邪气!谁敢退后半步!我便砍了谁的脑袋。”金不阕高声怒吼道。
“是!”爬起来的苍羽卫们纷纷朗声应是,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痕,再次在百姓的面前筑起人墙,任凭那阵阵阴风如何狂暴的拍打他们的身躯,他们都不曾退后半步。
周遭的百姓们看在眼里,心头都不免有些触动,都言这苍羽卫是朝廷走狗,但今日所见却又与他们所闻大相径庭。
而这时,穹顶之上大战又有了新的变
化。
魏来在阴龙的加持下,周身的气势大涨,他开始不断的对着那俊俏少年发动攻击,而那俊俏少年似乎也有些力有不逮,连连退避。
那些百姓们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此刻他们只有眼前这少年能指望得上,若是他也落败,那等待着他们的结局自然是可想而知。
金不阕同样面色焦急,他忽的眸中光芒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高声说道:“快去请昭月正神敖貅助战!”
他的声音极大,但他身旁副官闻言却面有难色,也同样大声应道:“统领。昨日夜里,正神早就预料到宁霄城中的变故,曾现出真身意图帮助宁霄城度过这次劫难,却被萧统领所阻,此刻恐怕是已经受了伤,难以显圣。”
听到这话,周围的百姓脸色一变,纷纷记起尸气爆发前他们确实看见了穹顶之上异象不绝,似乎确有真龙影像在云层穿梭。如今想来,这才明白事有蹊跷。
“胡言乱语!”
可就在百姓们心头升起这样念头的刹那,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的从穷地之上响起,只见那翻涌的云海中一道巨大的龙头缓缓探出云层。
“吾乃昭月正神,受百姓香火,自应庇佑苍生。”
“为护苍生,一死何妨?上仙!我来助你!”
敖貅除此言罢,漫天雷霆奔涌豁然聚集于他张开的嘴中,无数雷电汇集于一点化作了一道耀眼得几乎然人不可直视的光点。
轰!
伴随一声轰响,汇集在敖貅嘴中的巨大雷霆轰然爆开,化作一道紫色的电蟒直直的涌向魏来,而俊俏少年也在这时眉宇一沉,大喝道:“有真神助我!孽畜还不伏诛!”
他这般说罢,漫天金光再次被他催动,与那电蟒裹挟在一起,轰向魏来与缠绕在他周身的阴龙。
百姓们看得呆傻,知道那雷蛇与金光贯穿了魏来的胸膛后,众人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
阴龙散去,魏来的身子从高空坠落,重重的摔倒在地。
百姓们似乎忘了半个时辰前他们还曾将他当做救世主与神一般跪拜,一般跪拜、信奉。
他们发出欢呼,发自内心的欢呼。
而然后,当金不阕带着众多甲士跪拜在地高声呼喊道:“谢过上仙与敖貅正神。”
“铲除妖邪,卫我宁州。”
周围的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回过神来,也在那时纷纷跪下,随着苍羽卫们一同高呼道。
“铲除妖邪,卫我宁州!”
那声音久久回荡在宁霄城的上空,而在这样的一派祥和之中,他们似乎忘了些什么。
或者说,他们忽略这个金不阕给他们编造的故事中种种不合理之处。
但这些重要吗?当然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是有人愿意继续保护他们,无论是为了什么。
孙大仁站在人群中,茫然的看着周围欢呼雀跃的百姓。
让忽然想起了笛休与他说过的话。
永远不要高估民智。
人,总喜欢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第五十四章 杀不死
州牧府被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
两座囚车行进缓慢,苍羽卫的甲士们废了好些个力气,才将囚车送到了州牧府的大门前。
“诸位!”金不阕走到了州牧府前,振臂一呼,周遭喧哗的百姓顿时安静了下来。
“想必大家都认识这囚车中所押何人了吧?”金不阕言道,伸手指了指两侧的囚车。
一座囚车中关押着魏来与江浣水,二人都昏死了过去,躺在潮湿的囚牢中。
而另一座囚车中则关押着萧牧与阿橙。
他们都曾是宁州百姓心中英雄,但现在却成为了阶下囚,方才经历过大乱的百姓心头此刻大都有些混乱,看向囚车中身影的目光也极为复杂。
“我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金不阕将众人脸上的神情都尽数眼底,他微微一笑,继续言道。
“其实我和你们一样,来宁州之前崇敬州牧,也听闻过关于萧统领与魏公子的故事,以为他们皆是少年英雄,是我燕庭日后的国之栋梁。”
“但很遗憾的是,结局让我失望,也注定让你们失望。”
“朝廷下了诏书让我瞒下此事,维护州牧的名声……”
“毕竟他这些年为朝廷忍辱负重,镇守宁州,这功绩是不可磨灭的。”
说道这处,金不阕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与肃然:“但诸位都在这场暴乱中失去了家人、朋友,我觉得你们有必要知道真相!”
……
孙大仁听着金不阕义正言辞的声音,将自己头上的兜帽压得更低了几分,他侧头看了看不远处,一位同样头戴兜帽的男子朝着他点了点头。
那是笛休手下的暗霄卫,在金不阕到来后与见事态失控,便暂时隐入了人群中。
孙大仁想了些办法与他们联系上,又听闻金不阕要在州牧府前召开大会,便与众人一同来此查看情况。
孙大仁的脸色凝重,而金不阕依然在州牧府的台阶上夸夸其谈。
“从好些年开始,朝廷便察觉到了州牧的异样。当年朝廷有意扶持敖貅成为宁州的昭月正神,便是看中敖貅上神不禁修为高深,同时宅心仁厚,能够护佑宁州百姓。”
“可这样天大的好事,在宁州却处处受阻。”
“先有魏守夫妇在乌盘城推诿神庙建成,还曾上表细数敖貅上神的罪状。”
“朝廷当然相信敖貅上神的德行,但魏守毕竟是州牧的得意门生,朝廷也考虑到州牧的意思,故而对其隐忍。后来魏守夫妇身亡,民间素有传闻,说是敖貅上神携私愤报复,杀了他们夫妇二人。但今日诸位可看得真切,敖貅上神为了我宁州百姓,死斗妖邪,如今神魂受损,尚且还在养伤,诸位觉得我宁州的昭月正神是能做出写实报复之人吗?”
“后来,朝廷册封敖貅上神为昭月正神,可吕观山又屡屡推脱,而后更是将前朝阴神霍乱归咎于上神身上,此番种种,诸位何曾听上神诉苦过?”
“上神也只是默默行使自己的行云布雨之权,护佑
尔等!”
“这样的上神北境多少百姓翘首以盼都求之不得,但江浣水以及其门生弟子却屡屡推诿,明里暗里与朝廷作对?是何居心?”
金不阕说道这处已然是满脸愤慨,他大声的质问道剩下的百姓。
只是这些寻常百姓哪能答上这样的问题,纷纷沉默着看着金不阕。
金不阕很满意众人这样的表现,他继续言道:“因为,你们的州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州牧,他是……”
“殃魔附体之人!!!”
“殃魔!!!”这话出口周围的百姓顿时发出阵阵惊呼。
殃魔是个很少被人提及的词汇,它太过禁忌,以至于知晓他的人大都对此讳莫如深,不愿谈及。
殃魔的上一次出现是在一百六十年前,北境与南疆的大战中,准确的说是南疆鬼修对北境的入侵中。
相比于富饶的北境,南疆赤贫,在北境修士联手之下,南疆的鬼修们节节败退,而心有不甘的鬼修从域外召唤出了殃魔对抗北境。
那是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最后以北境修士惨胜告终,其中当年已经有实力问鼎北境第一神宗的天罡山也因为此战陨落了不知几多剑仙,最后落到了今日地步。
殃魔的强大在与它可以蛊惑人心,能够用各种办法将人化为自己的俘虏、傀儡,然后吞噬更多的人……
自从那场大战之后,殃魔鲜有在北境现世,而这一次的出现,竟然是在他们的州牧江浣水的身上,这些百姓又怎能不惊讶呢?
他们瞪大了眼珠看着囚车上的老人,目光惊骇,哪怕是金不阕言之灼灼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百姓们依然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信?没关系,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说着金不阕退去一步,一位俊俏的少年也在那时从他的背后走了上来。
众人定睛一看,顿时面色恍然,这少年便是数个时辰前在宁霄城的天际与敖貅联手将魏来斩落的那位上仙。
“殃魔虽然隐秘,但却并非完全无法寻到踪迹,譬如……”
少年这样说着,在那时屈指一弹,囚车中陷入昏迷的魏来双眸豁然睁开。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看着周围那些百姓,也看着自己所处的囚车,当然也看见倒在囚车中的江浣水。
此刻老人依然处于昏迷之中,脸色惨白,呼吸孱弱。
魏来的心头一惊,赶忙上前抓住了江浣水的衣襟,大呼道:“外公!”
“妖孽!还要迷惑众人!给我现形!”那少年却在那时大声喝道,只见他一只手伸出,朝着魏来张开,璀璨的金光顿时笼罩在魏来的身躯上,而另一只手却放在自己身后,结出手印,黑色的气机在他的指尖游走。
那一瞬间,魏来的身躯一震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的身子僵硬在了原地,眸中漆黑色的光芒不断闪动,反复交替。
但这样的交替只持续了数息的光景,那漆黑之色,便陡然侵染了他的整个眼球。
吼!
一头阴龙之相瞬息在他的背后浮现,
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周围的百姓见状一惊,纷纷退去一步,这阴龙虽然模样小上了数倍不止,但他们可记得真切,就在几个时辰前,就是这阴龙在宁霄城中肆虐。
“殃魔以人的生魂为食,我一早便收到有殃魔在宁霄城中活动的迹象,为此我将白家等七族抓捕归案,但却被江浣水勒令放走,我毕竟位卑言轻,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能照办。”
“之后发生的事情想来你们再清楚不过,不就是被江浣水要求放走的七族之人携带殃魔的魔气造成的这次暴乱吗?”
金不阕在这时适时的出言说道,而那些百姓听闻这话,纷纷脸色一变,也记起了此事,他们之前还因为金不阕此举而暗暗对其不满,也为江浣水的施压,白家七族的释放而感觉出了口恶气,此刻想来却是他们鼠目寸光,未有分清谁才是恶,谁才是善。
“吼!”这时,双目再次变得漆黑的魏来发出一声宛如野兽般的咆哮,转身便要冲向囚笼外。
百姓们被惊吓得连连后退,而那位俊俏少年,却是眉宇一寒,怒斥道:“孽畜还想作乱!”
言罢又是一道金光派出,魏来的身子顿时又是一震,然后仿若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痛楚一般,倒地蜷缩着身子,不断颤抖,嘴里更是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
……
“阿来!”瞥见此景的孙大仁低呼一声,几乎就要遏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要上前,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的伸出,摁在了他的肩头,那看似轻轻的一下,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道,孙大仁的身子在那一瞬间却是动弹不得。
他先是一惊,却听那人在他耳边低语道:“你要想救他,就得学会忍耐,这个时候上去,你不仅救不了任何人,反而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孙大仁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以他的修为上前去,估摸着还没说出半句话,就得被金不阕拿下,被当做那劳什子殃魔一并给杀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后怕,同时也不免对那人心生感激,他回头看去,却见来者**着上身,头戴一顶蓑笠,嘴角露出的胡子好白,似乎年纪已经不小。
而更古怪的是这天还下着蒙蒙细雨,他的嘴里却叼着一支旱烟,孙大仁能够清楚的看到那旱烟中的烟叶已经被打得浇湿。
他仔细的想了想,自己所认识的人中似乎并没有这号人物,可对方方才的出言提醒却又显然对他有着善意。
他不禁问道:“敢问前辈名讳?”
老人的头抬了抬,孙大仁也看清了老人的容貌,挺鼻大眼,胡子拉碴,皮肤黝黑,左脸脸侧有一道贯穿整个脸颊的刀疤。
老人朝着他咧嘴一笑,说道:“岳平丘。”
“岳平丘?”孙大仁叨念着这个名字,却还是觉得陌生。
“没听过?”老人看出了孙大仁的疑惑,笑着问道。
孙大仁倒也实诚,很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听过了。”
“那个燕庭想要杀,却怎么也杀不死的岳平丘,回来了!”
第五十五章 混乱
孙大仁眨了眨眼睛,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没听说过。”
“咳咳。”老人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也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沉眸看向前方,脸色一正。
“总之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不可轻举妄动,得智取。”
孙大仁觉得对方言之有理,便追问道:“怎么个智取法?”
岳平丘一愣,说道:“老夫这一辈子,所有的办法都是别人去想的,老夫只负责做,所以,你懂的。”
我懂个屁!
孙大仁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为了救出魏来,他也不得将这样的不满压在心底,表面上还是一脸的毕恭毕敬:“前辈说笑了,我这榆木脑袋也不是能想出个智取办法的主啊。”
老人闻言一愣,说道:“那这就尴尬了。”
“反正打是打不过,我试过了,也死过了。”
“要不咱两先逃出去,老夫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你,你练成之后再回来报仇。”
孙大仁满头大汗,说道:“可是你不是打不过吗?我学会了不也打不过?”
孙大仁的逻辑少见的清晰无比,让岳平丘一时语塞,喃喃言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孙大仁满心绝望,心道:这个老头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怎么感觉比自己还蠢……
“金统领,此獠凶煞,虽然暂时被我压制,但留之过久恐起后患,还请统领应允,让我即可诛杀此獠,以绝后患!”这时,站在州牧府台阶前的洛鹤忽的恭敬朝着金不阕言道。
金不阕面露欣慰之色,应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想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故而难为上仙,现在众位也见过了实情,想来不必金某再多言,现在就请上仙诛杀此獠吧!”
金不阕义正言辞的说罢,那洛鹤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到了府门前。
只见他面色一沉 ,一脸肃然之色的看向在囚笼中哀嚎翻滚的魏来,厉声暴喝道:“孽畜,今日便是你的毙命之期!”
他这般说罢,一只手猛然高举,笼罩在魏来身上的金光更甚,魏来的身子随即不由自主的被拉扯站立,脸上的露出痛苦之色,眸中的黑色光芒闪烁,背后的阴龙之相扭曲翻滚,任谁都看得出,此刻的他正在承受无尽的痛苦。
孙大仁看得心急火燎,心里暗暗想着这老头子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孙大爷自己去跟这些家伙搏命了。
想到这处,孙大仁抡起了袖子,就要上前。
“左一个孽畜,右一个孽畜,我在想,你们东境的人是不是都和阁下一般不要脸呢?”可就在这时一道悠哉悠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那声音来得突兀,让周围屏息凝神的百姓们都是一惊,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两道人影出现在了人群的后方,一位是面带笑容的男子,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嘴角的胡子拉碴,却并不显得邋遢,反倒带着一种奇异美感。而另一位却是一名老者,年纪似乎很大了,腰身佝偻,脸上沟壑纵横,如老树树皮。
而被困在另一座囚车中的萧牧见着了来者却是脸色一变,眸中的神情愕然。
“你是谁?”金不阕眯起了眼睛,看着来者,双眸之中寒光乍现。
一切他都计划得完美,完美到一步步走到现在也并未出现任何的纰漏,他当然也不会允许此时此刻有任何的意外发生,让事情脱离他本来的计划。
他这样想着,身旁的侍卫们也纷纷伸手握住自己腰间的刀剑,杀机凌冽的盯着那二位来者。
“啧啧啧。”
但那男子对于金不阕的质问却是充耳不闻,他嘴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迈步朝前走来,目光穿过眼前的众人,看向金不阕。
“我觉得你最好让开一下下,大人物们说话,跑腿得可不能插话,没看过唱大戏吗?主角们说话时,你这样的配角插嘴,可是容易死得快的。”
“你!”金
不阕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身为苍羽卫统领,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信。他的身份何其高贵,就是那些皇子王孙见着了他也得恭恭敬敬的下马行礼,何曾被人这样折辱过。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用了数息时间平复下心头的怒火。心底却已然做好了将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解决掉的准备,他张开嘴正要言说。
“是不是想说我是那劳什子殃魔的同党,也是殃魔来迷惑众人的是吗?”男人却抢在金不阕发言之前说道。
“你的那位上仙不是可以让殃魔现形吗?来,让他来我身上试试他的法门,看看我是不是也是你们口中的殃魔?”
金不阕没有想到这男子竟然将他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他不免一愣,但他也知道,所谓的殃魔不过是洛鹤编造的借口,以牵动魏来体内阴龙的异象而糊弄这些寻常百姓,这样办法落在这男子身上显然是无法奏效的,他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你看,你对不上来了,所以还是让开吧,我今天不找你。”男子笑道,说着便迈开步子越过了金不阕直直的朝着府门前走去。
金不阕的心头暴怒,同时也害怕这个家伙会扰乱了他已经做好的计划,他沉眸看向男子的背影,周身的灵力奔涌,体内的七道神门在那时就要涌现,而周遭的那些苍羽卫甲士也感受到了金不阕周身的杀机,他们摁在刀柄上的手力道又大了几分。
长久跟随金不阕,让这些甲士大都有了默契,能够在第一时间明白金不阕的心思,并作出相对的应对之策。
金不阕的杀机一起便再无停下的可能,他催动着体内的灵力便要动手。
可就在这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足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他的心头已经看下脚下,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足所踏之地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两道藤蔓,将自己的双足死死禁锢足,以他七境的修为一时间竟然也挣脱不出。
他心头惊骇,似有所感的看向不远处,却见那位与男子同行而来的老者正眯着眼睛注视着他,目光平静得让他不由心头发麻。好似那双眼睛并非生人所有之物……
“他说得对,这不是你应该参与的事情,虽然你也该死。”老人的声音幽幽响起,语气虽然平静无比,却让金不阕心头的惊骇更甚。
他的修为他自己清楚,虽然还未推开第八道神门,但在皇后娘娘的诸多扶持下,他的战力远非寻常的七境修士可以比拟,准确的说此刻的他已经算得半步圣境。但饶是如此,他竟然短时间内无法挣脱这老人唤出的藤蔓,他的心头不由得诧异,暗暗想着莫不是眼前的老人是一位八门大圣?
这时那与老人同行至此的男子已经走到州牧府的府门前,他看了看囚车中的萧牧,眯起了眼睛,笑道:“小牧牧,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没有长进,到哪里都能做人的手下败将。”
萧牧闻言沉默,只是叮嘱道:“小心,此人古怪。”
“小爷我就是奔着这份古怪来的,待会好好看看小爷我怎么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的。”
“争取在那时多学几招,不要老是败在除我之外的人手上,这样小爷我会不高兴的。”
男人这样说着转眸看向州牧府的高台,问道:“你就是洛鹤吧?”
洛鹤点了点头,目光始终落在男人的身上:“我们认识吗?”
“当然认识,我是你的债主,怎能不认识呢?”男人这样说道,脸上依然带着那抹标志性的笑容。
“哦?什么债?”洛鹤眉峰一挑,如此问道。
“虞家六百年王族国运以及十万人的性命,你说这算什么债?”
大抵是这样话说得太过明显了一些,又或者是周围的百姓终于从男人到来的诧异中回过了神来,有人豁然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虞桐!”
“是那个虞家的小侯爷!”
虞桐回过头看向那发出声音之人,那人下意识闭上了嘴,身子向后退去一步。
虞桐
笑道:“小爷我名声太大,走到哪里都有崇拜者,让小爷就是想低调也难啊。”
洛鹤脸上的神色在虞桐说出这番话的瞬间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沉声言道:“想不到过了六百年还能有人寻我算这陈年旧账,凡人啊,真是容易被俗事所困,急匆匆的人间走一遭,不好好珍惜,还急匆匆的赶着找死。”
“小爷我就喜欢揍你这样的家伙,现在有多高高在上,哭起来的时候就有多精彩绝伦。”
虞桐这样说着身子忽的迈步而出,身形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奔向洛鹤。
“苍羽卫!结阵!”金不阕见状,心头一惊也赶忙大喝道。
那些苍羽卫闻言纷纷摆开了甲士,一道道利箭上弦,烈羽箭便于那时朝着虞桐飞射而来。
嗷!
一声狼啸默然从虞桐的体内升起,一直巨大的白狼虚影浮现,它朝着那飞射而来的利箭怒吼一声,声浪如有实质一般荡开,在虞桐的身前形成了一道屏障,那些烈羽箭还未触及到虞桐的身躯便在那声浪下尽数爆裂,轰鸣不止。
虞桐的身子毫无停滞的继续向前,转眼便来到了洛鹤的跟前。
他的一只手伸出,大喝道:“白狼吞月!”
嗷呜!
一声更加高亢的狼啸声从宁霄城某处的废墟升腾而起,一道耀眼的白光冲天亮起,然后划开了宁霄城头的雨帘,以快得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遁入了虞桐手中。
握着那把刀的虞桐,在那一瞬间仿若换了一个人一般,脸上的笑意收敛,浓郁的杀机层层荡开,一刀便在那时挥出。
洛鹤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感受得真切眼前这男人修为不过四境,可这一刀所绽放的威势却让他心惊胆战。
他甚至不敢直面锋芒,身形一凝,连退数步,堪堪避开,而州牧府的台阶却没有他这般的幸运,在一声轰响之后,碎成粉剂。
“助上仙讨贼!”金不阕也看出了虞桐的不凡,他运集浑身的内力,不息损耗修为终于强行挣开了脚上的藤蔓,然后嘴里爆喝一声,就要欺身上前。
“我说过这事不是你们该参与的。”但他的脚步方才迈出,他背后的老人却再次幽幽言道。只见老人的眸中泛起了幽绿色的光芒,那一瞬间周遭的百姓只觉大地振动,整个宁霄城都开始剧烈的颤抖。
随即便有人惊骇的发现,州府两旁的树木开始疯狂的生长,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茂盛,一道道藤蔓树枝从那些草木中伸出,而地面上的石板也开始龟裂,粗壮的树根伸出,将远处街道的入口封死,让街道外试图进入此处资源的苍羽卫大军拦在了那处。
这样的变故让州牧府前再次陷入了混乱,人群惊呼着四处奔逃,乱成一片。
“救人!”孙大仁在这时也发现了机会,他大吼一声,周围早已埋伏好的暗霄卫们也纷纷在那时亮出了自己的刀剑朝着囚车所在的位置发起了进攻。而府门前的苍羽卫们见状,也不得不摆出架势与暗霄卫的战作一团。
场面愈发的混乱,岳平丘有些恼火的跺了跺脚:“智取啊!智取!”
“你们这群莽夫!”
他这样说着,手上却唤出了那把血色的长枪,盯着与虞桐战作一团的洛鹤,眯起眼睛言道:“他奶奶的,老子的命又少了一条,你他娘得给老子偿命!”
他言罢亦在那时飞身而出,朝着洛鹤杀了过去。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而谁也不曾注意到,囚车中的魏来失去了洛鹤的牵引,再次跌坐回囚车内。
他的眸中的漆黑之色闪烁,身子不停的颤抖,他好似在进行着某些剧烈的挣扎,在与某种东西争夺着些什么,而这样的过程让他无比痛苦,以至于他的嘴里会时不时的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
而就在他的身旁,那个气息孱弱的老人手指忽的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然后一道稀薄的白色气息也顺着他的指尖缓缓飘动,在无人知晓的境况下,涌入了魏来的体内……
第五十六章 搏命
“每一个故事都应该有一个属于他的终点。”
“就像太阳会落,潮汐会退。”
“就像一个人终究会死。”
“也像一个王朝终究会覆灭……”
“你懂吗?我的陛下。”
在一片氤氲的白光中,老人看着眼前俊俏年轻一如当年泰临城湖畔的少年郎,微笑着说道。
少年低着头看向脚下的兵荒马乱,眉头微皱:“阿水……”
“你可曾想过乱世的代价是什么?会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会有多少人死于战乱,多少父亲失去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丈夫?”
“我想过了,用了很多年想过了这个问题。”老人轻声应道。
“到底是苟延残喘的活着重要,还是拼了命为自己打上一场重要。”
“但我没有得到答案。”
老人的话让少年仿佛看到了希望,他赶忙说道:“那就停下来,我会在太庙请太祖显圣,召见袁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陛下,阴阳相隔,阴帝岂能与阳帝相见?即使见了,他又岂会听亡者之言,这天下终究是他的天下,阴魂又怎能干涉得到?”
少年郎的脸色一变,说道:“可你这样又能得到什么?”
“就算你这外孙真的覆灭了燕庭,就算他是你想象中的雄主明君,可他的后代呢?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后呢?”
“总有一天不也会有今日这样的状况,总有一天不也会有着乱世。毁了燕庭,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下一个就一定会更好吗?”
老人看着他,平静应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为什么不尝试着改变燕庭呢?袁通也许不会听我与先帝的话,但他命数早已不久,新帝登基,我可以与先帝一同降下灵旨,让你做内阁首辅,你好好活着,按照你的办法去改变大燕的天下,免去兵戈,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不好吗!?”
“殿下错爱了,臣下没有那样的本事,也没有那样的精力了。”老人摇了摇头,平静的回应道。
少年郎看出了眼前的老人心意已决,他皱眉说道:“阿水,你真的要做一件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情吗?这不像你?!”
“臣下以往啊,总想着要把每件事情都想得明白,因为臣下坐的这个位置,容不得臣下走错半步。”
“我怕一错便是万劫不复,辜负了陛下的知遇之恩。”
“可后来,到了这要如土的年纪,却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这世上那么多事,哪能一件一件都想明白才去做,陛下你说是吧?”老人笑呵呵的言道,目光却看向少年。
少年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人虽然已经老态龙钟,再不复当年的俊秀模样,但骨子里却还是那个书生。
“臣下用了六十年来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这最后的些许时间,臣下想为自己的家人而活。陛下准吗?”
老人再次问道,少年愈发的恍惚,他仿佛又回到了六十年前,那个书生在湖畔对他说
道:“我有鸿鹄志,借君一清风。”
他强压着心头的翻涌,盯着老人一字一顿的应道:“若我不准呢?”
“陛下一定会准。”老人笃定的说道。
“为什么?”
“这是陛下欠我的。”
……
州牧府前的大战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孙大仁趁机斩断了萧牧与阿橙身上的枷锁,二人也加入了战场,与那位与虞桐同来的老人一道牵制住了金不阕。而另一边,岳平丘也与虞桐一道与洛鹤打得难分难解。
孙大仁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的心底最想救的永远只有魏来一个,但那些苍羽卫却似乎也明白魏来与江浣水才最重要的筹码,哪怕金不阕与洛鹤都在众人的纠缠下一时脱不开身,但那些苍羽卫却死守在魏来与江浣水的囚车前,根本不给孙大仁以及本就为数不多的暗霄卫靠近的机会。
孙大仁几次强攻都无功而返,心头焦急无比,而魏来此刻的状况也着实让他难以心安。
那少年蜷缩着身子,躺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孙大仁从未见过这样的魏来,他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救他!
他握着一把从苍羽卫手中夺过的刀,不断的冲杀,身上的衣衫早已破损,浑身血迹,却分不出哪些是自己的,哪些又是旁人的。
在接连不断的奇遇中,如今的孙大仁修为也到了四境,虽然还未推开第四道神门,但也算得上是一位高手。
他手中的大刀挥舞得大开大合,那些寻常苍羽卫根本没有他的一合之敌,但数量却远胜他太多。虽然那位从古桐城走出的老者王道安用秘法催生的树木,将大多数苍羽卫隔绝在了这街道之外,可单单是州牧府中的士卒便有足足数千之巨。
他们训练有素,以阵法迎敌,相互之间彼此照应,身后还有大批的苍羽卫以烈羽箭掩护支援,孙大仁虽然打得兴起,却难以真的攻入对方的防御圈,反倒是自己在这反复的冲杀中,渐渐力竭,有了疲态。
而另一边萧牧与阿橙在王道安的配合下拖延着金不阕支援洛鹤的步伐,王道安所唤出的藤蔓虽然古怪且极为坚韧,但金不阕的修为却不容小觑,在几次强行震碎藤蔓后,王道安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显然催生这事物对他的消耗极为巨大,三番两次的催动已经让他有些力有不逮。
藤蔓催生的缓慢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便是与金不阕交手的阿橙与萧牧所受的压力陡增,二人的修为本就远不及金不阕,起先仗着老人唤出的藤蔓牵制金不阕的行动二人从旁骚扰,拖延对方。但随着王道安力有不逮,金不阕分出神来对抗二人,二人也只能是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
甚至街道两侧被树根藤蔓隔绝在外的苍羽卫们同样也没有闲着,他们在尝试破开这树根无果之后,便开始筑起人墙攀爬这生得有数丈高的树根,虽然进程缓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然有越来越多的苍羽卫从外支援了过来。
腹背受敌,让众人的处境愈发的窘迫。
而虞桐与岳平丘对上的洛鹤虽然并无法在二人凌冽的
攻势下去的胜机,但同样并无半点败相显露,二人久攻不下,反倒是因为自己心中的焦急攻势凌乱,被洛鹤趁势反击一招将二人逼退。
“有趣。”
“一个会死而复生。”
“一个来寻六百年前的仇。”
“有趣!这北境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但逼退二人的洛鹤却根本不急着进攻,而是眯着眼睛看着二人,笑呵呵的言道。
“但你们两个好像都不太聪明,一个明明死过一次,一个明知道我是谁,却还要来送死,怎么?北境人都这么不惜命的吗?”
岳平丘吐了口唾沫:“我他娘就说要智取,这些浑小子非要蛮干,难为我这老人家一把老骨头还要和这样的怪物打来打去,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虞桐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岳平丘说道:“好好打,打完后小爷给你一个我的亲笔签名,等日后我名扬北境,再干翻这些个东境上神后,你拿着这签名,定能换一个好价钱,管你剩下的几年里吃肉喝酒,说不得还能梅开二度,枯木逢春,讨个漂亮的大婶婶做媳妇!”
“我呸!老子要是想娶媳妇有的是黄花大闺女!”岳平丘骂骂咧咧的应道。
两人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紧迫感,反倒自己起了内讧。
洛鹤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他不免皱起了眉头,心底却不禁有怒气翻涌,他可是堂堂的东境上神,哪怕如今修为不如从前,但哪怕是八门大圣他也有一战之力,这二人却一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他如何不怒?
当下心中念头一动。两道黑气便从他的体内涌出,直扑向二人所处之地。
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在那一瞬间却极有默契的飞身一跃避开了洛鹤的杀招,身子一闪来到了洛鹤的后方,而后猛然朝着洛鹤杀来。
洛鹤自然不是易于之辈,二人这般拙劣的苦肉计岂能让他放下防备,他冷笑一声,感应到身后两道杀机腾腾的气息,眉头一挑,浩大的气势瞬间如潮水般铺开,滚滚黑气从他脚底升起,随即他的双手伸出,也不回身,浩大的黑气便被他所牵引,猛然涌出,攻向杀来的二人。
二人显然未有料到即使在这时洛鹤也保存着如此高的警惕,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那两道黑气所集中,发出两声哀嚎,坠倒在地。
“愚蠢。”洛鹤对二人做出了自己的评价,然后缓缓的转过身子,眯眼看向二人所处之地,但待他看清那里的情形的一刹那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地上确实躺着两道奄奄一息的身影,但那两人却生得一模一样,皆是岳平丘。
只见那时其中一位岳平丘的身形一阵闪烁,转瞬便消失在了原地,而另外一人则看了看自己自己的手腕,上面有像是被什么猛兽抓过的五道伤疤中,又有两道缓缓消失,他苦笑自语道:“阿水,老子为了你一天丢了三条命,你他娘的可正是老子的煞星!”
洛鹤的心头一惊,但待他回过味来时,他的背后凌冽的刀锋已然落在了他的颈项,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刀锋幽冷,与死亡的临近……
第五十七章 活着的意义
洛鹤活了很长的岁月,长到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记不真切自己到底活了多久。
很多人,或者说很多神都存在着这样的问题。
成为神,会拥有绵长的寿命,强悍无匹的身躯,但在追逐永恒的同时,他们的大脑也会在无穷的岁月中因为承载过多的东西而变得混乱。
他们不得不在有时候舍弃掉一些记忆,或主动或被动。
譬如眼前这般危险的境地,洛鹤便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古怪。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这样的字眼,他死死的盯着倒地的老人,并未有回身抵御虞桐呼啸而来的刀锋。
作为神,他很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仓促间并不足以堆叠出对抗这一刀的力量。与其无畏的防守,倒不如护住心脉,谋求后路。
当然,他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老人。
他很确定他已经杀过他一次,阴气洞穿了他的心脉,他的气机完全消散,是死得不能再死的模样,在这方面他有足够好的造诣确认这一点。
但偏偏他又活了过来,不仅活了过来,还以这样的手法骗过了他的眼睛。
这绝非洛鹤大意,他的修为虽然远不及自己巅峰之时,但眼界却不曾衰减,方才那两道气机分明就是两道生人的气机,绝非什么傀儡术之类技巧可以伪装出来的东西。而再这样就是他真的一时不查被这老人混淆了视听,但那两道黑气也足以取下他们的性命。而在那时,这老人周身的气机也确实出现了消散的迹象,可他又活了过来,好端端毫发无损的活了过来。
洛鹤从未见过这样的古怪的事情,神人们沉心静修,追逐的永恒说到底也只是为了逃避那名为死亡的梦魇。
但时至今日,洛鹤也从未听闻过哪一位神真的触摸到了真正意义上永恒,而这老人所施展开的法门却有所不同,他忽略掉了死亡……
这是洛鹤从未见过的东西,相比于眼前的困境,老人所展现出的东西才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他盯着他,就这样死死的盯着他。
想要将这人的一切看个明白。
虞桐的刀锋却如期而至,转眼便来到了洛鹤的颈项。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无论是金不阕还是孙大仁他们都明白洛鹤才是所有事情的关键,他若是死了,麻烦便会迎刃而解,至少大部分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虞桐当然不会半点仁慈,六百年的诅咒,十万的先祖的哀嚎都会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的眸中戾气更重,手中刀刀意更浓。
死!
他在心底这样默念道。
轰!
可就在这时,一声轰鸣在天际炸开,一道巨大的紫电雷光猛然从云层中涌现,轰然劈向虞桐。
虞桐对此始料未及,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巨大的紫电雷光便实实在在的劈在了他的身上。
他发出一声痛呼,眼看着就要落在洛鹤颈项的刀锋一滞,身形僵直在了原地。
洛鹤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抬头看了看翻涌的云层,目光落在了那道渐渐从云层中探出脑袋的黑龙身上。
“昭月正神在此,汝等岂敢放肆!”黑龙朗声言道,巨大的威势层层铺开,让那些被这番变故吓傻了的百姓,心头竟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虞桐狼狈的从地上站起身子,他苦笑着抹去自己嘴角的鲜血,嘴里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小爷也有算漏的一日。”
岳平丘也站起了身子,大声嚷嚷道:“我他娘就说你这计划不行!你非得拉着我干!这下好了,又白死两次。”
洛鹤的脸上并未露出半点劫后余生者应有的窃喜之色,他神色平静的转过头,盯着浑身衣衫已经变得焦黑无比的虞桐,眯眼说道:“这下你们该束手就擒了吧?”
虞桐阴沉着脸色四下看了看,孙大仁带领的暗霄卫在节节败退,萧牧与阿橙随着王道安力量的消耗殆尽,也尽显疲态,被金不阕压制得险象环生。而街道两侧越来越多的苍羽卫开始杀出,众人即将面对腹背受敌的状况,似乎一切都已
成败局。
虞桐皱起了眉头,目光瞟向不远处的囚车,那里苍羽卫将之围得水泄不通,只隐约看见那少年颤抖的身子,以及生死不明的倒地的老人。
他的眼睛渐渐眯起,眸中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
“你要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吗?”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传来,响彻在魏来的脑海。
魏来愣了愣,他听出了那个声音是谁,但他并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他反问道。
“这世上本就没有好与不好,对与不对,所有的定义都是人强加给它们的。”
“没有人能告诉你好或者坏,只有你自己的心才能明白。”那声音轻声言道。
魏来想了想,反问道:“那我若是觉得这里好呢?”
“那你就可以一直呆下去。”黑暗中的声音轻声言道。
但说完此话他又沉默了一会,又再言道:“但你得确认这一切真的就是你心中所想。”
魏来反问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有吗?你在问我,问我就说明你自己心中并不确定你的答案是不是正确的。”
“问我就说明你在动摇。”
那声音应道。
魏来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其实挺唠叨的。”
“你娘说过,吕观山跟魏守或许也这么觉得,但他们不敢说。”那声音应道,语气倒是出奇的轻松。
魏来有些招架不住老人这调侃的语气,他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我知道你想让我走出去,但你看看这里,我试过很多次了,出不去。”
“所以你其实觉得这里不好,对吗?”老人却对于魏来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反问道。
魏来不免皱起了眉头,他言道:“这重要吗?无论我是不是想出去,现在我已经被困在了这里。”
“这当然重要。”老人平静应道。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魏来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忽然大了起来,
“你总觉得自己永远是对的,对吗?你总以为什么事情都会按照你的计划来是吗?你总是只想着自己要做什么,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就像当年的我爹娘死的时候那样,你想着处处两全,想着要你的宁州,却忘了我的爹娘!你不考虑他们,也同样不考虑我!心里装着的永远都是你的苍生大义,你的州牧名节!”
魏来大声的质问道,将这些年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抱怨一股脑的倾泻 了出来。
老人陷入了沉默,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良久之后,他方才言道:“我确实做了许多看上去很无私,实际上却又很自私的事情。”
“我想做些什么,来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我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老人说得诚恳,魏来也有些动摇,他沉默了一会,低声应道:“你能做什么,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
“阴龙困住了我,它……它太强了。”
“你和阴龙早已是一体,它杀不死你,你也无法杀死他,你们公成一体,休戚与共。”老人却低声说道。
“你败给他不是因为你的修为不如,而是你的心动摇了。”
魏来愣了愣,自语道:“可然后呢?”
“理由。”
“想象你一定要出去,要离开这里的理由。”
老人轻声说道。
魏来脸上的神情却有些迷茫:“我想要救他们……可我做不到,我打不过他们。”
“就像我想为爹娘报仇,为吕观山报仇,可我不是那蛟蛇的对手,我出去又能怎样再看着他们像我爹娘像吕观山一样死在他们手上吗?”
“你觉得你做不到,所以便不去做,便选择躲在这里,这对吗?”老人问道。
“可结果不都是一样吗?!”魏来大声的反问道。
“每个人都会死,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每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
存在在这个世界?”
“那是不是你的爹娘和吕观山都罪有应得,毕竟他们终究都会死,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区别!?”
“那是不是那些人你也不用去救,毕竟他们也迟早会死?”
“那你又为什么要报仇,要救人?”
老人的声音也陡然大了起来,他一连串的问题宛如利箭一般刺入了魏来的胸膛,魏来的身子一颤,如遭重创。
老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状态,他的声音也在那时小了下来:“你知道一个人怎么样才算是活着吗?”
“从生到死,中间的过程才叫活。”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烦恼,穷苦家的孩子会担忧下一顿饭吃什么,而富贵家……譬如那位太子殿下,他也得担心下一顿饭吃什么,当然他担心的是,怎样吃,饭里才不会被金家的人下毒。”
“所以穷人家的孩子拼命的赚钱,而太子殿下拼命的想要讨得陛下的欢心。”
“每个人都很不容易,他们也都知道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而这样的辛苦最后都将因为某时某刻的某一口气没有咽下去,都化为乌有。可所有人都还在奋力挣扎,因为这就是活着,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每件事情都有他的开始与结束。”
“就像故事会有结局……”
“就像太阳会落,潮汐会退。”
“就像一个人终究会死。”
“也像一个王朝终究会覆灭……”
“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中,我们赋予它们的意义。”
“没有任何事情是徒劳无功的,也没有任何结局是注定,就算有,你也得去做,因为这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魏来的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他似懂非懂,心神却振动,而在这样的振动下他周围的黑暗忽的开始摇晃,一道道裂纹在黑暗的深处蔓延,隐隐有光线顺着裂纹照射进来,但这还不够……
“可就算我出去了,救了他们,也报了仇,但是……”少年有些迟疑与举棋不定。
这是老人未有料想到的,他似乎忽略了些东西,他问道:“你还有顾虑,还有什么想做却不知道怎么做的事情对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神情困扰。
“但我忘了那是什么……”
老人明显未有料到会在少年这里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也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虑要怎样解开少年的困扰。
好一会之后,老人方才应道:“那就去找。”
“可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我该怎么去找?”少年皱眉说道。
“既然是很重要的东西,终归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如果它们真的对你很重要,那你就顺着那些蛛丝马迹去寻觅,不放过任何的可能,你要相信那些重要的东西也会努力的向你靠近,只要你在路上,你们只会越来越近。”
魏来呢喃着老人的话,他想起了那把剑与那个萦绕脑海的梦境。
蛛丝马迹……
他喃喃自语道。
“这把剑是我天罡山遗失的神剑朝暮。”
“既然他对你很重要,那就暂且放在你这里吧。”曹吞云的话浮现在魏来的脑海。
那把剑来自天罡山,所以,天罡山一定也会留下些什么线索。
“阿来哥,这房子的钱我已经给你付过了,你不用担心。”
“你的事就是我徐余年的事,我帮到底。”徐余年说过话的也随即闪现。
那段记忆很是模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有些古怪与失和,而且最让魏来想不明白的是徐余年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又为什么不辞而别……
天罡山、徐家。
这就是魏来想要的蛛丝马迹。
他的心头一震,眸中忽的泛起了明亮的光彩,他抬起头看向无边的黑暗,说道:“我要出去!”
那声音就像是眸中敕令,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黑暗深处的裂缝开始愈发迅速的蔓延,转眼便密布了整个空间,光芒从裂缝中照入,伴随着一声轰响,黑暗塌陷……
第五十八章 醒来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爹娘告诉我人活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希望。”
“我曾经对此笃信不疑。”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对我的未来抱有希望。”
“直到有一天,他们死在我师父的手中,被他练成了人尸,我才醒悟过来,原来所谓的希望,这世上所谓的希望不过是弱者的奢望。”
“凡人总是这样,在困境中抱有不该有的幻想,将那样的幻想当成了真实,最后到死都难以醒悟。”
洛鹤这样说着,目光笑盈盈的看着虞桐。
“就像现在的你。明明没了对抗的资本,却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
“所以便将希望寄托在了旁人的身上。”
“可你觉得他们两个能够救你吗?”
洛鹤的问题让虞桐的脸色一变,但转瞬小侯爷却又笑了出来:“洛鹤。”
“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东境上神,能够更改国运天机之人一定有着非凡之处,我把你想象成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但今日一见,却发现你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可怜虫。”
洛鹤大抵未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虞桐还有嘴上逞能的心思,他摇了摇头:“你也让我很失望。”
“我以为能为了六百年的前仇来寻我报复之人,怎么也得有些本事,但似乎你只是打算靠你的嘴来取胜。”
二人说着这些的时间,那些蛮族苍羽卫已经团团围逼了过来,将连同孙大仁萧牧等人在内的众人都围在了虞桐的身旁。
“我说小侯爷,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咱们再拖下去好像就大事不妙了……”
孙大仁靠了过来,小声的在虞桐耳边问道。
“鲁莽!太鲁莽了!我就说要智取,这下好了,又白丢了两条命!”岳平丘也很是愤懑的嘟囔道。
对于众人的或抱怨或担忧,虞桐都表现得很是淡定,他微微一笑,也不理会众人而是继续抬头看向洛鹤。
“你说谎了,你的爹娘根本就不是被你师父杀死的。”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哪怕是被刀锋及身却依然面无异色的洛鹤脸色猛然一变,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身子竟隐隐有些颤抖。
“胡言乱语……”他喃喃自语道。
“我知道你的一切,哪怕是那些你已经记不得的东西,我都有好好帮你记得。”虞桐眯着眼睛说道:“我觉得吧……”
“你真的应该听你娘的话的。”
……
轰!
随着虞桐此言一落,一声轰响忽的从那囚车所在之处炸开。
在苍羽卫的哀嚎声中,层层黑气如潮水般铺开。
虞桐的嘴角勾起了笑意,而洛鹤却是脸色一变,不可思议的看向那囚车的方向。
只见那处一个少年抱着一个老人站在那处,他的周身黑气萦绕,他的眸中漆黑一片,背后隐隐有一头阴龙之相浮现。
“阿来!”瞥见那少年的身影,孙大仁第一时间高呼道。
但魏来却并不做出半点回应,他轻轻一跃跳下了囚车,周围那些苍羽卫见状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纷纷退开。
可于此之后又觉不对,想要上前阻拦,但方才出手,魏来周身弥漫着的黑气便将他们卷入其中,伴随着他背后阴龙之相的咆哮,那些苍羽卫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来,化作了白骨。
这样的场景甚是骇人,就连孙大仁等人也是脸色一变,神情惊骇。
苍羽卫们都被这样渗人的场景所震,一个个畏畏缩缩,警惕的看着魏来,却再无一
人敢再迈步上前。
魏来就这样迈步穿过了眼前数量庞大的苍羽卫,来到了孙大仁等人的跟前,他伸出手将怀里的老人小心翼翼的递了出去,孙大仁一愣,下一刻便赶忙将之接过,交于身后的暗霄卫,将老人送到相对安全之地。
金不阕也在这时,从这番变故中回过了神来,他心头一动赶忙大喝道:“殃魔脱困!苍羽卫保护百姓!”
这话出口,那些周遭的百姓们纷纷回过了神来,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之前对于金不阕的言论还抱有些许疑虑,可当魏来展现出这样残忍的手段后,在心头恐惧的作用下,所有人都忘记了之前金不阕所言中的种种不合理之处,身子纷纷推开,看向魏来的目光之中更是充斥着恐惧。
“阿来……你怎么样了?”安顿好了江浣水,孙大仁也鼓起了勇气,走到了魏来身旁,小声问道。
魏来对于他的询问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他只是站直了自己的身子,直直的看向面前金不阕与洛鹤。
“这就是你们的希望?看他的样子似乎还被阴龙所控制着,他回不来了,你们太天真了,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对抗龙脉所化的阴龙?”洛鹤在那时冷笑着言道,他之前也确实很是惊讶,惊讶于魏来竟然能挣脱阴龙的束缚,压制下那强大的事物。
但很快这样的诧异便被他压了下来,以他的眼界在短暂的诧异过后,一眼便看了个明白,此刻的魏来还是被阴龙压制着,阴龙才是这幅躯体的主宰,只不过是因为他低估了阴龙的反抗意识,下在阴龙身上的禁置稍稍弱了些许,这才让他逃了出来。
他这样说着,心头稍安,可就在这时,魏来的一只手伸出,黑色的气机猛然从他体内涌出,在他的身后众人的身前形成了一道黑色屏障。
瞥见此景的洛鹤脸色一变,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但还不待他回过味来,魏来的身形却在那时猛然爆射而出,拖着漫天的煞气直直的朝着他杀来。
之间他的左手握拳,拳身上煞气萦绕,裹挟着阴龙之相,直扑洛鹤的面门。
洛鹤的心神震荡,暗道不好,赶忙运集起周身灵力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抵御魏来的拳风。
轰!
一声闷响炸开,狂暴的气浪带着阴龙的煞气铺开,周身的苍羽卫顿时在那气浪下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而洛鹤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后退数步,在重重撞在了州牧府府门的石柱上后方才停下。
“你……”然后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魏来,就仿若在看一件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就像他方才自己所言的那样,此刻阴龙才是魏来这幅躯体的主宰,与其说是魏来脱困,倒不如说是阴龙脱困。
阴龙的性子暴烈,除了吞噬生灵之外便没有任何的感情存在。
对于阴龙来说,此刻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才是他猎杀的首要人选,可他偏偏盯中了洛鹤。
洛鹤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切绝非巧合,尤其是此刻弥漫着魏来眸中的杀机,更是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洛鹤还未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可魏来的却再次朝他发起了进攻。
“助我!”洛鹤大喝道,同时手中连连结出数道手印,一道道黑气顿时在他指尖涌动。
杀了的魏来身形一滞,他的背后的阴龙之相开始扭曲翻涌,嘴里更是时不时的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
但魏来似乎并愿意就此放弃,他神色狰狞的挥出拳风,但威势比起之前已经少了大半,洛鹤的眸中一道寒芒亮起,一掌拍出,对上了魏来的拳头。
又是一声闷响荡开,这一次,二人的僵持
在了原地,并未出现之前一边倒的状况。
“孽畜受死!”而彻底入戏的金不阕也在那时大喝一声,手提长刀猛然朝着魏来的颈项斩来。
“阿来小心!”被困在那黑色煞气中的众人只能远远看着,却根本无法帮到魏来,只能大声的提醒到。
只见魏来周身的煞气再次涌动,化作一道巨大的盾牌横在了他与金不阕之间。
一声闷响荡开,金不阕的脸色一变,自己的刀锋竟然无法穿透那盾牌。
“你还能动用多少阴龙之力?”洛鹤却在那时冷笑一声,低语问道。
另一只手再次疯狂的结出手印,煞气奔涌之下,魏来背后的龙相翻涌的愈发的剧烈,他嘴里哀嚎不绝,仿若被放入了油锅火海,痛不欲生。
魏来脸上的神情愈发的狰狞,似乎也同样在承受着与阴龙一般的痛楚,无论是缠绕在手上的煞气还是化作盾牌的阴龙之力都又在那时薄弱了数分。
轰!
就在此刻,穹顶之上一声轰鸣,一道巨大的紫电雷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落下,魏来聚起阴龙之力想要抵御,可阴气方才凝聚,那雷光便重重的劈在了他的身上。
他发出一声闷哼,而背后的阴龙之相则传来一声震天哀嚎。
他的身子在下一刻便被高高抛起,然后在数丈开外的地面上狠狠坠落,将地面上铺就的青石板尽数砸得粉碎。
萧牧等人看得揪心无比,他们疯狂的敲打着那道煞气屏障,想要从中冲出,帮助魏来。
可到底的魏来却在撑起身子的第一时间伸出手,唤出煞气坚固那屏障。
然后他咬着牙试图站起身子,可还未起身,一只脚便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身上。
“孽畜,还敢造次,疑惑我宁州百姓,金某人今日便要砍了你的脑袋。”金不阕低眸盯着魏来义正言辞的高声说道。
周围的百姓都静默无声,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从尸气蔓延开始,再到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些寻常百姓的认知。
洛鹤迈着胜利者的步伐缓缓走了过来,他蹲下身子,看着一次次试图站起身来的魏来,他凑了上来,眯着眼睛说道。
“知道你为什么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吗?”
“因为你拿了不该你拿的东西,你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
说着洛鹤转头看了一眼那在屏障中焦急的众人,嘴角勾起了笑意。
魏来似乎从那份笑意中读到了些什么,他发出一声怒吼,再次试图站起身子,可愤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却显得如此无足轻重,他再一次被金不阕狠狠的踩在了脚下。
“很在意他们?”洛鹤笑道:“可惜你救不了他们。”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你可能还不会马上去死,我得看看你到底是如何用这种古怪的方法驾驭这阴龙之力的。”
“这很奇怪,但也幸好你只能驾驭他的部分力量,而我在它诞生之初,便于他的体内种下了一道禁令,否则今日恐怕还真得让你闹出了风浪。”
“别担心,这一切会很快,到时候你和你的朋友们,都会在这些百姓的欢呼声中一同上路。”
说着洛鹤缓缓伸出了手,摁在了魏来的头顶。
一道道黑气在那时涌入他的体内,魏来顿时面色痛苦,嘴里低吼不断。
孙大仁等人远远的看着这番情形,心头更是难受无比,当然也就谁也未曾注意到,那躺在他们身后的江浣水紧闭的双眸忽然睁开了……
第五十九章 旗扬
剧烈的痛楚随着洛鹤所激发出来的黑色气机游走于魏来的周身,而从他的四肢百骸中的每一处传来。
那剧烈的痛楚几乎让魏来陷入昏迷,全凭着心头的一口气强撑着。
洛鹤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诧异于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少年还试图凭借着毅力对抗他所激发的力量,不让他探查他体内的秘密。
短暂的惊讶过后,笑意却浮现在了洛鹤的脸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是一次很特别的体验,无论是报六百年前仇怨的虞桐,还是那三番两次死而复生的岳平丘,亦或者是眼前这少年。他们都或多或少展现出了洛鹤一眼无法看得通透的本事,而这对于活了不知几多岁月的洛鹤来说,这时很难得的事情。
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更想要弄明白眼前这些人的身上到底都藏着些什么秘密。
他眯起了眼睛,问道:“你还在坚持什么?”
“你看看周围那些你想要保护的百姓,他们现在可都在等着盼着你死呢。”
说着洛鹤伸出手,捏住了魏来的下巴,将他脑袋转向一旁,看向那些百姓。
此刻宁霄城的百姓们大都看着这处,他们的眸中充斥着恐惧之色,而显而易见的是,这样的恐惧之色都是针对魏来的。
无论是在此之前,魏来化身的阴龙在宁霄城天际肆意催动灵力,对着这些百姓发动的进攻,还是刚刚他所展现出来的,转瞬便可将生人化作白骨的可怕力量,都让这些百姓对他充满畏惧。
人总是对强大敬畏,对未知恐惧,尤其还有有心之人刻意煽风点火之下 ,那些破绽百出的言论却让这些百姓深信不疑。
魏来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一点,他的心头愈发的愤怒,当然也越发的绝望。
他好不容易从阴龙那里夺回的些许主动权,在这时又失去了些许,而洛鹤则极为敏锐的洞察到了这一点,他的手中结出印记,那控制阴龙的法门被他再次催动,魏来周身顿时有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魏来的心神动荡,而洛鹤注入魏来体内的灵力也在那时趁虚而入,开始侵占魏来的身躯,既要夺取魏来身躯的控制权,同时也在探查着魏来体内的秘密。
魏来剧烈挣扎,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却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的所有举动都更像是垂死挣扎,并起不到半点作用。
“你似乎很伤心。”
这时,一个声音忽的在魏来的脑海中响起。
魏来一愣,他当然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皱起眉头:“我在做,你不用再来教我了!”
“可你做得不够好。”老人这样说道。
“怎样才够好?”魏来大声的问道。
“你得学会借力。”
“你得学会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不要老是想着做孤胆英雄,你要做的是告诉他们你怎么做,然后影响他们,让他们跟着做。”
“否则,你会永远被一个又一个麻烦缠身。”老人轻声言道。
“他们?”魏来面露苦笑:“他们现在都把我当做恶魔。”
“你似乎很愤怒。”
“或者说你在抱怨他们。”
“明明你是为了救他们才闹成现在这幅模样,可他们却并不理解你,反倒受了奸人的诓骗,把你当做那个恶人,对吗?”
魏来皱起了眉头,他并不喜欢这样略显矫情的说法。
“这很正常,试想你自己若是未曾见过这些事,未曾亲涉其中,你或许与他们一样,也会这样看待自己,不是吗?”
“这与所谓的善恶亦或者聪明与否并无任何关系,这只是眼界的问题。”
“你永远不能期望一个未有登上过山顶之人明白俯瞰山底时的美景,就像你不能期望他们能完全明白这其中的就里一般。”
魏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教你,教你怎么做好一个州牧。”
老人微笑着言道。
少年的心头一凛,不仅因为老人所言之物,更因为这背后所意味着的某些
他并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
洛鹤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却也无法得知此刻发生在魏来脑海中的对话。
但他很热衷于摧残魏来的心智,以此更加轻松的获得他想要获得的东西。
“怎么?不愿意看吗?”
他笑着问道。
“你那么辛苦的救他们,他们现在却恨不得杀你后快,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说着,洛鹤抬起了头看向那些依然惊魂未定的百姓:“这殃魔死到临头,依然负隅顽抗,还试图蛊惑你们,今日本上仙便要将之诛杀,以绝后患!”
他此言一落,身旁的金不阕便振臂言道:“诛杀邪魔!卫我宁州!”
苍羽卫们同样接着高吼道:“诛杀邪魔!卫我宁州!”
那声音响彻不绝,回荡于此,周围的百姓们有些发愣,也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其中一些人便跟着喊了起来。
但或许是顾念之前魏来所做的种种,其中的一些依然有所顾忌,迟迟不愿开口。
轰隆!
可就在这时,穹顶之上忽的响起一声闷雷之音,敖貅的身形在云层中显露,他闷声言道:“这人群中恐怕还有殃魔余孽,带我寻出一并诛之!”
他的声音中裹挟着浩大的威势,层层荡开,让那些还在迟疑的百姓心头一颤,顿时不敢再有迟疑,纷纷也跟着说了起来,唯恐被人当做殃魔一并诛杀。
这样的声音连成一片,浩浩荡荡,颇有几分群情激奋的味道。
洛鹤很满意这一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身旁的金不阕意会过来,再次张开双臂,那些高呼着的百姓们见状纷纷停下了嘴里的声音,紧张的注视着此处。
“看样子,是正神误会了,我们宁州百姓都是正儿八经的寻常百姓,怎么会有如此人一般的殃魔呢?诸位你们说是吗?”洛鹤眯着眼睛看向百姓们问道。
百姓们心头畏惧,此刻哪还敢说出半个不字,纷纷低着头闷声应道:“是……”
……
“不对,我觉得不是!”可就在洛鹤心满意足于眼前的一切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却忽然从人群的身后响了起来。
那时不止是洛鹤等人,对此行已经不抱希望的孙大仁众人也纷纷下意思的侧头看去,只见那人群之后,一道众人不曾料想到的人却直直的站在那处。
是萧蒙!
是那位自从言说要去太子府上搬救兵,自此便再无音讯的萧家二公子,萧蒙。
金不阕沉下了眉头,眯着眼睛盯着萧蒙,问道:“你是谁?”
“宁州千千万万的百姓之一。”萧蒙笑着说道。
金不阕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在今日,自己的好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打断,他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的那种不好。
“你说不是,那也就是说,你认为这里面还有殃魔了对吧?还是说,你就是那被错放了的殃魔?”他压低了声音这样言说道,身后的那些苍羽卫已然再次蠢蠢欲动了起来。
“在下不知道什么是殃魔,当若说我们之中若是真有人是祸害我宁州百姓之人的话,那一定是金统领以及你身旁这位所谓的上仙,还有头顶这尊阴神!”萧蒙朗声言道,声音洪亮,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胡言乱语,苍羽卫,就地格杀!”金不阕岂会任由萧蒙这样说下去,他既没有那个耐性,也没有那个时间。
他这样说着,苍羽卫们顿时摆开了架势,烈羽箭纷纷上弦,瞄准了萧蒙。
但这位萧家的二公子却面无惧色,嘴角含笑。
“那就请金统领连我们一起杀了吧!”这时,萧蒙的身后又传来数道身形,伴随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一大群人朝着这处走来。
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到八旬的老者,也有小到不过刚刚牙牙学语的幼 儿。
周围的百姓寻声看去,很快便有人认出了那群人赫然便是昨日之乱的根源,白家在内的七族族人。
“诸位想必都认得在下!”这时白家族人之中一位少年走了出来朝着那些宁州百姓大声言道。
那人正是白同袍!
“昨日种种皆是由我白家等七族所起,白家七族愿意担负起造成此番祸乱的罪责。”
“但冤有头债有主,诸位请听我罪人一言,是非曲直,自有定论!”
“我们七族被尸气所侵扰,被迷惑了心智,造成今日大患,但诸位要记得,我们七族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何曾有过半点欺压诸位之事?”
“而偏偏在那金统领大牢中走过一道后,便成了殃魔,诸位觉得这合理吗?”
“再者言,州牧大人在宁州已有足足六十载,诸君都是宁霄城中之人,州牧为人如何,你们每个人心中都有定数。若是州牧真的有心加害你们,又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寻在金统领来时动手?那十万苍羽卫当真只是儿戏,以州牧之明,岂能不明白这时行事风险何其之大?”
“魏公子之所以会变成这般模样,那分明就是为了就诸位将诸位体内的尸气尽数吸收,诸位之中也有与白某一般被尸气感染之人,你们扪心自问,中了这尸气之毒,可能控制自己?”
“更何况魏公子吸收了成千上万这样的尸气,又岂能无碍?”
“最后,白家七族自知罪孽深重,来此并非为求得诸位原谅,只是想陈说事情原委,请诸位明公明察,莫要被奸人所骗,将为了诸位浴血奋战之人当做恶徒,反将恶徒做了恩公!”
说着白同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后那近千人的七族族人也在那时纷纷跪下。
“白家七族愿以死以证清白,请诸位明公明察!”白同袍朗声说道。
他身后的七族族人亦在那时朗声言道,从幼 儿到古稀老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整个州牧府前响起。
那样的场面着实让人动容,那些宁霄城的百姓们见了此状,纷纷两两相望,眸中都露出了迟疑之色。
“是啊,我确实亲眼看见魏公子吸收了咱们体内的尸气,然后才变成这样的。”有人小声的嘀咕道。
“况且州牧大人素来聪明,当年齐楚鬼戎之流都斗不过州牧,又怎会今日在这样的事情上出了纰漏?”
“难不成咱们真的受了金不阕诓骗,这一切实际上是他的阴谋。”
“我就说这苍羽卫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已经有所动容。
金不阕的脸色难看,他倒是不惧这些宁州百姓真能闹出些什么风浪。
但他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为的便是让江浣水身败名裂,这样宁州这六十来凝聚起的人心也会随即涣散,他便可以将宁州各部足以击破,从而得到一个安定的宁州,而不是一个群情激奋,所有人都想着为江浣水复仇的宁州。
为此他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方才请来的洛鹤,定下这条毒计。
整个过程他做得极为缜密,在抓住魏来后,他还派人搜查过魏来的府邸,却并未见到白家的族人,但一旁却有一大堆被烧焦的枯骨,他以为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魏来将白家众人已经斩杀,且尽数烧毁了尸体。
但此刻看来他似乎算错了些什么,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很确切的认为魏来等人觉没有时间去转移数量如此多,且大多数都在昏迷中的白家七族族人,那么,这背后还有人在做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可那人是谁,金不阕却想不明白。
但他却有些不安,他决定将这样的不安扼杀在摇篮中。
“妖邪还要祸众,既然你们一心寻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放箭!”金不阕大声言道。
“金统领要除魔卫道,那劳烦将我们也带上!”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道声音从结尾方向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阵让大地颤抖的马蹄声,以及众多百姓诧异的目光。
金不阕的心头一颤,他寻声看去,只见长街的尽头,一大群身着白甲的甲士快步而来,为首的两位男子,一位满脸络腮胡,一位一脸的书生气。
他们身骑白马,甲胄明亮。
而他们的身后……
有三道绣有紫、青、赤三色云朵的旌旗被高举,正迎着猎猎寒风,肆意飘扬……
第六十章 末将在!
“是宁统领和徐统领!”
人群中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当下便发出一声惊呼。
金不阕的脸色在那时顿时变得阴沉了起来,他皱起了眉头寒声低语道:“他们怎么回来了!?”
身旁的副官走上前来,同样疑惑的说道:“我的暗碟分明看到了二人递交给江浣水的辞呈与军印,并且举族搬迁,暗碟一路跟到了边境方才返回……”
金不阕闻言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宁陆远与徐陷阵领着数量庞大的三霄军已然来到了州牧府前。
二人翻身下马,来到了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子的江浣水的跟前,随即单膝在老人面前跪下:“赤霄军统领徐陷阵见过州牧大人。”
“青霄军统领宁陆远见过州牧大人!”
周围的宁州百姓在短暂的惊诧过后也纷纷注意到江浣水不知何时已然苏醒了过来,那一瞬间这些宁州百姓就像是寻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看向那位老人,显然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还是愿意让这个做了足足六十年宁州州牧的老人,来告诉他们所有事情的答案。
老人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随即在二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
他迈步上前,回过神来的萧牧等人赶忙退开,给老人让出了一条道来,老人就这样走到了人群前。那道魏来拼死支撑起的黑色屏障,老人只是伸出手轻轻一挥,便将之散去。
“州牧大人好算计,金某人佩服!”金不阕也在那时走了上来,朝着江浣水拱手说道。
江浣水面色平静的说道:“金统领记得老朽跟你说过的底线吗?”
金不阕皱起了眉头,说道:“州牧想对在下说教?”
老人摇了摇头:“金统领是苍羽卫大统领,官居一品,与我平级,老朽岂敢说教。”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遗憾?”金不阕眉头一挑,眯眼看着老人。
江浣水却并不在第一时间为他解惑,而是转头看向金不阕的身后,那里有数量庞大的苍羽卫正摆开架势,准备与众人一战。
江浣水目光平静的看了那些苍羽卫好一会时间,方才喃喃言道:“因为金统领越过了那条线,所以今日的宁霄城会死很多人。”
金不阕闻言一愣,但随即便笑了起来:“州牧是在威胁金某人?”
金不阕虽然惊讶于此时这一系列的变故,也暗暗心惊于江浣水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手,但他对自己手上的力量有足够的信心。
无论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苍羽卫,还是洛鹤与敖貅这样的顶尖战力,都是世间罕有,他有信心凭着这些击溃眼前的敌人,当然唯一的遗憾是,他最开始的计划随着江浣水的苏醒,恐怕免不了会有所偏差。
他能明显到经过了三霄军的到来以及江浣水的苏醒,这些百姓看他的目光已然渐渐有了变化。
三霄军也好,江浣水也好,在宁州经营了足足六十年,他们给宁州百姓带来的影响远不是只言片语可以改变的,而之前他之所以能够调动这些民意,是因为江浣水的昏迷以及这些百姓心头的恐惧。当恐惧散去,想要再做到这一点,便不再那么容易了。
“金统领又说笑了。”江浣水闻言摇了摇头:“老朽一把年纪,虽然才疏学浅,但也懂得礼义廉耻,岂会做以武挟人,以怖制人的下作手段?”
金不阕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这老肉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说他下作。
但偏偏说这话时,江浣水却是一脸的平静,让
人暗觉似乎在这时发火,反倒是自己丢了体面。
金不阕更深知这位州牧大人口舌功夫如何了得,当年先帝在位时,任命他为州牧,朝堂之上哗然一片,江浣水便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满朝文武哑口无言,只能应允先帝的决定。
金不阕无心在这上面自找不快,可这时老人的话锋一转,语气阴沉了几分:“老朽是在通知金统领多备几口棺木,毕竟他们是你带来的,你得把他们带回去。”
“不要像我那百万三霄军甲士,埋骨他乡,至今未有归处。”
“你!”金不阕心头暴怒,就要发作,但转瞬还是压制下了自己心头的怒火,沉声咬牙切齿的问道:“江浣水,你是要造反吗?”
“造反?”江浣水闻言笑了笑:“我是在为陛下平乱。”
说罢,老人周身的气势一震,那个曾经震慑北境的雄狮似乎又在那一刻回到了老人身上,他厉声喝道:“三霄军!”
“在!”徐陷阵与宁陆远高声喝道。
但还不待老人发号司令,又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会回应响起:“在!”
那声音却是从州牧府中传来的,只见一位穿着白色衣衫,身上却满是墨迹,头发散落混乱的男人一边嘴里说着:“对不起,借步,借步。”
“劳烦让一让……”
之类的话,一边从州牧府中诸多苍羽卫的身后艰难的挤出了身子。
那些苍羽卫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皆有些发愣,下意识的便退开了身子,当真还真让那男子走了出来。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那男子不是旁人,赫然便是紫霄军的统领,萧白鹤!
只是他这幅模样,众人若不细看,当真还难以认出他来,恐怕只会当做是喝多了酒,撒酒疯的酒蒙子。
金不阕的面色难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州牧府中竟然还藏着一位三霄军统领。
但萧白鹤此刻可顾不得去管金不阕的心思,他走到了江浣水的面前,笑得嘴都几乎要裂开了。
“州牧大人这一手釜底抽薪,老萧可真是佩服,估摸这些家伙怕是被州牧大人给弄晕了头吧,哈哈哈!”萧白鹤大声的说道,之前被困在书房中想尽办法都未有走出半步的怨气,在这时那是烟消云散。
“老萧,你怎么弄成了这幅模样?”一旁的徐陷阵见状,不由得大声问道。
放在平日被徐陷阵如此调侃,萧白鹤估摸着下一刻就该跳脚痛骂,但此刻心情大好,连这素来看不对眼的徐陷阵,萧白鹤也觉得眉清目秀,他哈哈一笑:“无碍无碍,就是再邋遢,老萧我也能把这苍羽卫揍得屁滚尿流,你们说是不!”
他这话却是对着身后被宁陆远与徐陷阵拉来的紫霄军问的。
紫霄军甲士们闻言,自然得卖自家统领这个面子,纷纷齐声应道:“是!”
那声音洪亮,震慑寰宇。
“话说你们藏得够紧啊,我他娘的还真以为你们两个做了缩头乌龟,夹着尾巴跑路了呢!”萧白鹤又才转头看向徐陷阵二人,笑呵呵的言道。
一旁的宁陆远闻言眉头一挑,心思却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那一天夜里……
……
“可大人明明是有机会的,有无数个机会让宁州团结起来,让宁州再回到那个北拒大齐,南抵鬼戎,震慑大楚的时代。”
“但大人却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作壁上观,选择任由我们内斗、猜忌,最后的最后,哪怕有再多的不甘,陆家终究不敢
再陪大人赌下去了……这一仗陆家输不起了。”
“就当是临别赠言吧,大人能否为陆某解开此惑?”
宁陆远说完这话,拱手一拜,等着老人的回应。
但坐在眼前的老人却始终静默不语,宁陆远等了十息,依然不见老人回应。
他有些心灰意懒,也知道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他的心头有些苦涩,也有些不甘,却终究无可奈何。
“那属下告退了。”他这样说着,再次拱手,深深的看了老人一眼,随即便准备转身离去。
“陆远。”可就在这时,老人却忽然叫住了他。
宁陆远一愣,停下了脚上的步伐,回头看向老人。
“你走不出宁州的。”老人慢慢悠悠的言道。
宁陆远皱起了眉头,问道:“州牧这是何意?”
“你也好,徐陷阵也好,你们注定走不出宁州。”
“在离开宁州的边境上,有一座乱葬岗,那里埋着百万三霄甲士,他们看着你,只是一眼,你就得回来。”老人抬起了头,第一次看向宁陆远,嘴里这样说道。
宁陆远的心头一颤,问道:“州牧到底何意?”
“他们一直盯着宁州,三霄军的一举一动,都会挑动他们敏感的神经。”
“要骗过他们,就得先骗过自己,只有自己当了真,他们才会当真。”
“而当那刻紧绷弦的松下来的时候,才是图穷见匕的时候。”
“记住了,任何时候,你看不见的那把刀,才是最致命的。”
“而现在你和徐陷阵,就快要被他们看不见了。”
……
“问你话呢?老徐不说,你总该说了吧。”萧白鹤的声音将宁陆远拉回了现实。
宁陆远看了一眼眼前的萧白鹤,微微一笑,侧目又看向身后那迎风飘扬的三霄军大旗,喃喃言道:“老萧,你记得上一次三霄军旗同现是什么时候吗?”
萧白鹤一愣,神情也有些萧瑟:“很久,很久之前了。”
“我觉得刚刚你应得不好,这样的日子,要不咱们再来一次。”宁陆远又说道。
萧白鹤一愣,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这些过场……”
“嗯,那也得州牧大人同意吧?”
江浣水微微一笑,忽的再喝道:“三霄军!”
那一刻,方才还是嬉笑怒骂的三人脸色一正,肃杀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他们齐齐单膝跪下,高喝道:“末将在!”
那声音响亮,隐隐竟有些打颤。
但下一刻本应发号司令的江浣水却并未如三人所想的那般说出些什么,低头的三人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江浣水,却见那老人侧头看向孙大仁等人所在的方向,目光平静,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理应发生,却还未有发生的事情。
这时,只见一位**着上身的老者面带苦笑一脸不情愿的走了出来。
他豁然来到萧白鹤三人的身前,伸手在自己的裤腿上抹去手上的泥土,然后豁然单膝跪下。
“末将岳平丘……”
“在!”
那言一落,老人的嘴角上扬,低着的头微微抬起,背后无数密密麻麻的身着三霄军甲胄的阴魂浮现……
遮天蔽日,笼盖了整个宁霄城的上空。
他们也在那时朝着老人跪下,高呼道。
“末将在!”
第六十一章 一个办法
“虚山金家,世受皇恩,封妻荫子。”
“金不阕为金家长子,其胞姐贵为国母,其子为太子伴学。”
“陛下器重,以苍羽卫都统侍之。”
“既食君禄,应分君忧。”
“然匹夫不明礼义,豚彘不知忠义。”
“金上惑君父,下欺黎民。今更为一己之私,勾结外魔,伙同恶神,置我宁州百姓于火烤。”
“今,吾上奉天命,下顺民心。”
“命三霄甲士,镇魔诛邪!”
……
江浣水朗声说道,声音洪亮,响彻寰宇。
此音一落,为首的岳平丘站起了身子,手中那把血色长枪猛然凝聚,七道神门豁然张开。
“雨幕!”
他大喝道。
身后的三霄甲士们也纷纷起身,大喝道:“雨幕!”
只听一声声哐当脆响荡开,连成一片,如暴雨将至。
雪白刀刃出鞘,明亮刀身将这阴暗的宁霄城照得恍若白昼。
“诛!”
岳平丘再喝道。
三霄甲士在那一瞬间鱼贯而入,气势汹汹如虎入羊群与那苍羽卫战作一团。
但饶是如此战场,三霄军中亦有一队人马被分出,掩护着那周围的百姓朝着街角退去。
金不阕的脸色阴沉,三霄军凶名在外,苍羽卫虽然号称是燕庭精锐,所装备的武器也是燕庭所能配备的最好的东西。但再精良的装备,在那股三霄军数十年边关搏杀所凝聚出的煞气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
苍羽卫虽然一开始凭着烈羽箭的优势,给冲锋的三霄军造成了不少的困扰,但随着短兵相接,苍羽卫很快便显露出了败相。
他皱起了眉头,朝着身旁的副官递去一个眼色,让他去城外将驻扎的大部队调入城中。而自己则拔出了自己要将的佩刀,目光死死的盯着江浣水,周身七道什么亮起,眸中杀机崩现他很清楚,眼前的老人才是宁州的根,才是三霄军的魂。
只有他一倒,这个根与魂才会散去,一切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穿过眼前战作一团的人群,身形一跃,如猛虎下山,杀向那挺立在人群中老人。
可就在他刀锋将至的刹那,三道身影却猛然飞出。
“休伤我家州牧!”那三人暴喝道,凌冽刀锋便从各处斩来,配合默契将金不阕的进退之路尽数封死。
金不阕心头一惊,自知不可力敌,只能提刀硬憾,与那三人战作一团。
这三人自然便是萧白鹤三人,三人的修为确实不如金不阕强悍,但三人的配合默契,互为犄角之下,金不阕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只能被三人生生拖住。
……
穹顶之上云海翻涌,敖貅的身形在云层之中时隐时现。
雷霆被他牵动,在云海深处翻涌。
“江浣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的声音响彻,从穹顶之上传来,直震得人耳膜发疼。
随即一道紫电雷光从云层深处猛然凝聚成形,直直的朝着老人立身之地重重的落下。
“孽畜,三霄统领在此!安敢放肆!”
可这时,江浣水身后的岳平丘发出一声爆喝,他身后的密密麻麻的三霄英魂猛然气势一震,浑身气机收敛,与那一刻又涌入岳平丘的体内,岳平丘浑身上下所弥漫的气机在那时变得愈发的浩大。
他的身形猛然跃起,手中长枪伸出,浩荡灵力顺着枪身奔涌而出,将落下的雷霆轰成粉剂。
然后他将枪身聚过头顶,双手飞快的挥舞长枪,背后一道道英魂再次涌现,随着他一道一边将那漫天的雷霆击散,一边飞奔向穹顶而去。
……
江浣水神色平静的看了看穹顶之上的状况,很
快便收回了目光。
而那时,他看向了州牧府门前的那位锦衣俊俏少年。少年正提着魏来的身子,眉头紧皱他在试图摧垮魏来的意志,从他的体内夺回阴龙的所属权。
但本来魏来已经濒临崩溃的心智却随着老人的出手以及三霄军的到来而变得再次坚韧了起来,他几次试图摧垮魏来心智的行径都已失败告终。
而此刻他亦感受到了江浣水的目光,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也不得不收回落在魏来身上的心神,转头看向江浣水。
“你是个变数。”洛鹤这样说道,语气中有些遗憾,但却也有几分赞许的味道。
“你也是个变数。”老人眯着眼睛用同样的话回应道。
洛鹤一愣,随即又言道:“我没有想到燕地这样的地方还有你这样的人物,或者说我没有想到关于你的传闻非但没有夸大之嫌,反倒有小瞧你的嫌疑。”
“我也没有想到,燕地这样的偏僻之所,会惹来阁下这样的大人物。”江浣水回应道。
“看样子我们的算计都出了些差错。”洛鹤摆了摆手,语气中出奇的没有对付其他人时的那股高高在上的额味道。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不确定。”他又言道。
江浣水笑道:“我也是。”
“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洛鹤眯起了眼睛。
“愿闻其详。”江浣水点头应道。
“你想杀他,你便杀了,无论是这个金不阕,还是你头顶的这尊阳神,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我绝不插手。”
“而我,要他,要他体内那头阴龙。”洛鹤说着伸手指了指魏来。
老人眯起了眼睛,沉声说道:“他是我的外孙,唯一的外孙。”
“那又如何?你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天赋不错,只要我稍稍指点,破境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加上这宁州的气运,你就是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时你拥有足够绵长的寿命,身子也会重返年轻,后辈要多少有多少,甚至对于我们这种可以活很多很多年来说,后辈只是累赘……”洛鹤轻描淡写的说道,语气轻松,甚至有些轻佻的味道。
老人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洛鹤手中的魏来身上。
“可惜老朽是个凡人,没有上仙这番境界,我要救他,不惜一切代价的那种。”
老人眯着眼睛说道,语气笃定,不容半点质疑。
洛鹤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那看样子,你我今天都不得不冒些风险了。”
他这般说罢,一只手豁然伸出,滚滚黑气便猛然朝着老人袭来。
老人身上的白袍鼓动,一只手也在那时伸出,浩大的天地正气被他牵动,涌向滚滚而来的黑气。
二者冲撞在了一起,层层气浪铺散开来,周围对敌甲士们,都被那气浪所震,纷纷退开。
“你知道与神比起来,凡人最大的幸运是什么吗?”
“无知。”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刚刚的决定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洛鹤眯着眼这般说道,他的另一只手也在那时伸出,重重拍在了自己伸出的手的手背上。
那一刻,他的背后有庞大的黑气涌出,遮天蔽日笼盖了他身后的所有空间,而那些黑气中更有一道道扭曲狰狞的身形在其中穿梭、哀嚎、悲鸣。
他们就像是被困在了黑气中的冤魂一般,想要挣脱这束缚,却无法与那般强大的力量抗衡,只能成为那黑气的囚徒与奴隶,被其趋势。
在洛鹤的催动下,黑气中的冤魂并未作出太多的挣扎,便屈服在了那强大的意志下。他们化作了洛鹤手中的刀剑,顺着洛鹤的手臂涌出,在缠绕盘旋着那股黑气,直直的杀向江浣水。
江浣水的脸色微变,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股黑气的不寻常。
但这时却为时已晚。
冤魂涌向他所召出的浩然正气,却并未如寻常时候那般与之对撞在一起,反倒是毫无阻碍的涌入了浩然正气之中,然后嘶吼咆哮着顺着那股被江浣水所激发出来的浩然正气,直直的杀向老人。
江浣水的心神震荡。
他活了足足八十岁,见多了这世上古怪之物,可这般手段却还是平生仅见。
试想两位修士对战,一方的灵力可以直接穿透一方的灵力,直击对方的肉身,这样战斗自然是毫无悬念。那修行也就没了意义,倒不如比拼谁出招更快,谁埋伏更好。
这显然是不合逻辑的事情。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唯一的解释便是,这股力量的本质强出寻常人所能凝练出来的灵力太多。
这不是量的差别,而是本质的不同……
“上神之力!”
只是一瞬间江浣水便反应了过来,可那些冤魂在那时却已然杀到了老人的跟前。
在一声闷哼之后,老人的身躯暴退数,那漫天的浩然正气也在那一瞬间尽数消散,他嘴里喷出一道血箭,将雪白的衣衫染得通红,看向洛鹤的目光更是写满了骇然。
“东境这些年来,鲜有人降临此处,也就让你们这些凡人忘了,东境的力量绝非你们可以抗衡的。”
“健忘,也是凡人的优点之一。”
“毕竟任何人想来都不喜欢活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之下。”洛鹤这般说道,他背后的黑气分出一道,将魏来的身子高高托举,自己则迈出步子朝着老人缓缓走去。
“我又高估你了,本以为你也还能像他们一样给我带来些什么惊喜,但事实却证明是我想得太多了。”
“毕竟是凡人,而人力终有尽时。”洛鹤这样说着,已然来到了江浣水的跟前。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像猎人在俯瞰已经中箭倒地的猎物。
轻蔑、嘲弄还带着些许淡淡的失望。
“我年轻的时候,也见过一些东境的来客,他们和你一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总是高高在上,总是不拿凡人当回事。”
江浣水却并未露出太多的恐惧之色,他气息孱弱的喃喃说道:“那时候我就在想,东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让那里出来的人都带着一股这样的自傲。”
“哼。”洛鹤闻言冷笑一声:“东境是仙人居所,仙宫中住着无数你想也无法想象的人物,哪是你一个凡人可以明白的。”
“是啊。”
“我想不明白,但我这人与上仙一样,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不确定的因素。”
“我在统领宁州之后,肩上的责任重大,更不敢有任何的差池。”
“当时宁州有齐与鬼戎虎视眈眈,但二者与燕庭一般,都是寻常王朝。可除开二者,燕庭还有一处心腹大患。”
“他叫楚。”
“他是北境最大的王朝,相传当年楚与虞争雄,一方雄踞东方,一方虎盘西地。双方打了很多年,不可开交,直到当时的楚王请来了一位东境上神,于是大虞朝土崩瓦解,虽然于此之后还残存了数百年,却自此之后再无与大楚一较长短的资本。”
“也就是从那时起,大楚便成了北境的共主。”
“我坐上了州牧的位置,一边抵御着齐与鬼戎的进攻,一边堤防着大楚。”
“我做了很多推演,也暗暗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大楚请来东境上神,宁州当何以自处。我翻遍古籍,查阅了所有关于东境上神的文献……”
老人不慌不忙的慢悠悠的说着,言道这处还停了下来抬眸看向洛鹤,他的眼睛在那时眯起,嘴角竟然勾起了笑意。
“不想,我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可以杀死东境上神的办法。”
“阁下想听吗?”
第六十二章 凡人也想杀神
“你学会了吗?”老人的声音响起。
魏来混沌的脑海中有了些许清明。
“这世上的善大都像无根的浮萍,你抓住一撮,轻轻拿起,他便没了声息,便消失不见。”
“但这世上的恶却像大树密林,你废了些力气拔起一棵,却发现地下他们根连着根,盘根错节得看不清,理还乱。”
“他们已经这么强,你又何必一定要做孤胆英雄呢?”
“动用所有你能动用的力量,无论善与恶,只要你能守住本心,那便百无禁忌。”
“要相信自己,同时也要相信别人。”
“你懂了吗?”
老人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喃喃自语道:“百无禁忌……”
“相信自己,相信别人……”
这样呢喃着,少年的身子忽的一震,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眸中光芒亮起。
在那时,他运集起浑身的气力将神识涌入了自己神门深处那滴冥境黑水之中。
“诸位!我想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这样朗声言道。
浑噩的黑水中,有一道道意识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恩公有何事?”为首的虞圭章出言问道,他的气息孱薄,似乎极为虚弱。
自从那日帮着魏来催动过鸠蛇吞龙之法后,十万阴魂便再次陷入了虚弱,虞圭章自己也曾说过这样的虚弱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此刻魏来强行将他们唤醒,却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情,但他同时也明白,这样的不合理必然是因为这个少年遇见了些什么天大的麻烦……
所以他没有多言直接便询问魏来所谓何事。
“前辈记得是我将你们带出那头阴龙的吧?”魏来问道。
虞圭章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恩公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前辈一直说要报恩,现在是时候了。”魏来沉声说道。
虞圭章又是一愣:“恩公要我们做什么?”
魏来阴沉下了脸色,寒声言道:“回到那头阴龙体内。”
……
“钱浅、童尚、李绪……”
“我需要你们帮助!”
一切就绪之后,魏来再次在心头低声语道。
透过那道金线他的声音被传到了北境的各处。
时值正午,刚刚结束上午的早课的钱浅等人纷纷一愣,然后出于本能的寻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传回消息。
“阿来哥要我们做什么?还是像上次那样催动吞龙之法吗?”
“不……我需要你们撒个谎。”
“嗯?”
于是乎就在那天,北境各个名列前茅的神宗之中,宗门今日新收入门的重要弟子都几乎在同一时间寻到了门中的长辈,神情扭捏的道出了一段辛密。
那个故事细节颇有出入,但大致却相差无几。
大抵是他们自生下来身上便盘踞着一股阴气,家中长辈对此讳莫如深,不愿对外提及,直到他们年纪渐长,体内的阴气渐渐变得不受控制,又恰逢翰星大会将至,故而便被派出参与翰星大会,这一来是为了给他们寻到一处宗门可以修炼到合适的功法,二来是希望宗门中的大人物可以出手,为他们解决掉体内的麻烦。
家中长辈临行前还曾说过,若是门中前辈对此若有疑问,只需放开心神让他们探查一番,便定然会出手相助。
那些神宗中的掌教长老们,对于这个被宗门给予厚望,且前些日子修为又各有突破的后辈都极为重视,听到此事,大都聚集到了他们的身旁,带着疑惑以神识探查了一番他们体内的状况,然后众人皆是脸色一变,在短暂的古怪后,却纷纷露出了狂喜之色。
这些弟子的体内确实盘踞着一股阴气,同时这阴气在今日显得有些暴躁,在他们体内乱窜,想来今日应当是阴气发作之时,故而这些弟子才不得不求助于他们。
但同时让他们惊喜的是,这股阴气并非外来之物,而是这些弟子体内本身便一直带有的东西。
这便意味着只要他们化解了这股阴气,这些弟子便可将这阴气吸收,而以这阴气精纯有磅礴的数量来看,足以让这些弟子们修为再进一步。
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们能被收入
门下,本身便是因为他们年纪虽小,底子却极为扎实,入门时大都有三境初期的修为,门中长老们议起此事,都认为各自招到的孩童是某个隐世家族中的弟子,方才能在这样的年纪有这番修为。为此他们还曾询问过一番,但各自门下的弟子对此都讳莫如深,并不愿过多提及。
而世间的隐世家族大都如此,皆不允许行走在外的族人透露族中之事,他们问不出就里,却也不以为意。
此刻这些弟子所言自然是证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想。
同时,在不久前,这些弟子都几乎都有一些修为上十足的长进,都在那之后来到了三境后期,离推开神门步入四境只有一步之遥。
而若是在他们帮助下,吸收了这阴气,这些弟子几乎是铁板钉钉的可以突破到第四境。
这是何其骇人的事情,要知道这些弟子的年纪大都在十一二岁,稍稍大一点的也决计不会超过十六岁,这般年纪便有四境修为,这莫说是他们这样的神宗,就是放到北境前十的神宗之中那也是得被供起的人物。
他们这才意识到,此次宁州之行,最大的收获根本不是什么天阙界,而是这些个被带回来的弟子。
各个宗门之中纷纷在那时行动了起来,门中修为最高的数位长老出手,开始为那些弟子化解阴气,同时也下了死命令让所有知情者不可将这事传样出去。
这样一个不出意外,将来一定会登临大圣之境的门徒决计称得上是门中瑰宝,他们一定要将此事严防死守不可泄露出去,被外人察觉,以生出祸端。
但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在北境各处……
……
洛鹤盯着宛如妇人一般喋喋不休的老者。
他的眉头皱起,仅余不多的耐性在那时几乎被耗尽。
他对于老人所言的一切并不在意,或者说,当老人说到这时时,他变得毫不在意。
在很久之前,东境与西境还未确立他们的地位,北境与南疆不乏有自诩为聪明绝顶之辈,试图做过反抗东西二境的事情。
但事实证明这世上任何的计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不足为虑。
世上当然有杀死东境上神的办法,但绝对不会被这些凡人掌握,那是超越凡人的力量。
“痴人说梦罢了。”他摇了摇头这样说道,言罢便再没有了听江浣水说下去的兴致。
他的一只手高高升起,冤魂萦绕在他的手臂,连同着他的臂膀一道化成了一把黑色的利刃。
随即他没有半点犹疑,化作利刃的手臂便在那时猛然挥下。
“州牧!”所有人都在这时发出一声惊呼。
但这样的惊呼又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洛鹤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手停了下来。
准确的说是他化作黑刃的手臂,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道,看着眼前那只手的诸人,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你是怎么逃脱我的控制的!”
“你既高估自己,也低估你眼中的凡人。”那只手的主人这样说道。
吼!
只听一声龙吟响彻,阴龙从那人的背后冲天而起。
然后他握着洛鹤化作刀刃的手臂的手猛地用力,那黑色刀刃上便猛然出现一道道裂纹,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延伸,转瞬便密布了刀刃的整个刀身。
砰!
一声脆响荡开,那刀刃轰然碎裂,黑色的星末炸开。
洛鹤还来不及却惊讶这少年忽然展现出来的强大力量,下一刻更加让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少年背后的阴龙在那时忽然张开了嘴,一股巨大的吸力浮现,将那黑色刀刃化作的星末尽数吞入口中,然后阴龙的身形猛然膨胀了数分,而魏来周身所弥漫的气息也阴冷了数倍。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洛鹤心神震荡,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去一步,骇然的盯着魏来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的心底在此时此刻有太多的疑惑。
为什么这个少年能挣脱他的束缚,为什么以他的修为能控制阴龙,又为什么那本应属于东境上神的神力却能被一个区区凡人如此轻易的吞噬?
“我是谁?”少年朝前迈步,他背后的阴龙也跟着呼啸上前,将巨大的头颅凑到了洛鹤的眼前,猩红的眸中血光涌动。
少年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狰狞无比,他与那阴龙一道张开了嘴,大声言道。
“洛鹤!!!”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我是谁!!!”
洛鹤定睛看去,却见那头阴龙黑气涌动的身躯内,有无数道人脸涌现。
他们中有孩童、有老人、又妇女也有男子。
此刻都瞪大了双眼,凶光毕露的盯着他。
洛鹤的心头一震,只是一瞬间便认出了这些素未谋面的之人是当年被他所害的虞家十万阴魂!
而从魏来脱困后便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惑也在那时迎刃而解。
魏来当然没有实力能够控制这头强大的阴龙,但他却不知用了何种办法将这些本应在六百年的怨气中丢失自我的阴魂们恢复了神智,以十万阴魂的意志驾驭了阴龙的意志,从而与他对抗。
这其中依然有诸多不合理之处,但此刻洛鹤却没有时间去细想,因为更大的麻烦还在等着他。
“该你偿命了!”阴龙又发出一声暴喝,所有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宛如天音一般响彻不觉,震撼人心。
随即那魏来的身子猛地跃起,那阴龙也跟着一道高高腾空。
嗷!
一声狼啸忽的从正在与苍羽卫酣战的虞桐手中的刀身内响起,一头巨大的白狼在那时从刀身涌出,飞奔到天际。
苍狼怒吼,身形与魏来重叠,然后那阴龙的身形亦缠绕上巨大的苍狼身形,三者在那一瞬间凝为一体。
魏来的双目尽赤,他心头一动,大喝道:“龙狼破!”
言罢,他一手握拳,浑身气机抵达顶点,再没有半点迟疑,自上而下猛地俯冲而去。
洛鹤的心头一颤,在那样浩大的气机之下,惊人心生退意,可刚要迈开脚步,却发现自己的双足之下,不知何时已有两道藤蔓从地底深处,将他死死缠住。
他心头骇然,定睛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一位老人正冷眸注视着他。
“上仙,你还记得我吗?”
“当年那个被你以大义之名困在神树旁,险些助纣为虐的童子!”
“是时候还债了!”
老人这般言罢,一只手猛地拍向地面,无数藤蔓从他的衣衫中涌出,顺着他的手臂钻入地底,然后在穿越数丈的距离,在洛鹤脚下伸出,顺着他的双足,将他的周身尽数捆绑。
一时间洛鹤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裹挟着无边威势,仿若可以毁天灭地的拳风直直的朝着他轰杀而来……
轰!
一声闷响荡开。
没有任何戏剧性的意外,魏来这裹挟着漫天威势的一拳,结结实实的轰在了洛鹤的身前。
漫天的尘土扬起,州牧府前的地面塌陷,巨大的力道传递向四周,甚至州牧府的府门也在这余波之下,轰然倒塌。
决战的双方都在那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都死死的看着那尘土飞扬的中心,想要知晓这场已经超出他们认知的对决,谁才是最后的胜者。
哪怕是他们中最愚笨之人,也应该很清楚的知道,这场大战的最终落幕,决定着他们的命运。
一息、两息、三息……
方才还喊杀声震天的州牧府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时间的流失变得缓慢又煎熬。
终于,尘埃散尽,众人终于看清了那府门前的景象。
魏来半跪在地,浑身的衣衫破碎,方才那浩大的气势,已经散去,他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而那只拳头,还落在地上。
那里,洛鹤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倒在那处。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欢呼响起,而苍羽卫一方,哪怕是金不阕也在那一瞬间面如土色。
孙大仁等人互望一眼,亦都纷纷松了口气。
就在众人已经准备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之时,那被魏来拳头抵着面门,七窍流血的少年双眸却忽然睁开。
“神是凡人杀不死的。”他这样说道。
阴冷的声音,将众人心头方才燃起的火焰尽数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