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吞海TXT下载吞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吞海全文阅读

作者:他曾是少年     吞海txt下载     吞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零三章 风云未至

    “对啊。”

    萧绝的声音响起,莫说是那些对他满心期待的宁州百姓,就是他的那位对手何部同也是一愣。

    他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对方,好一会之后方才问道:“什么?”

    “你赢了,我认输。”萧绝坦然说道,然后便转过身子,一跃跳下了擂台。

    直到这时,周围的百姓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一时间惊呼声四起,甚至还携带着些许咒骂之言。前有萧牧以命相战,可换来的却是同为宁州子弟的萧绝如此轻易的将翰星榜上的排位拱手让人。这样的反差,自然免不了招来一些非议。

    而负责这方擂台的文官在这时也才反应过来,他尽职的朗声言道:“萧绝认输,何部同取代萧绝,位列翰星榜二百七十三位。”

    此言一落,不远处的翰星碑上,萧绝的姓名被一道白光抹去,随即何部同的姓名出现在了他曾经待过的位置认输不同于战败,一旦不战而降,便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名次,让旁人将自己的位置替代,而自己则被移除翰星榜,如此一来也就没了后位者因为前位者战败而被迫名次下移的事端了。

    ……

    “这是何意?”擂台周围的百姓们对于萧绝此举议论纷纷,而不愿的包厢中,萧白鹤也同样皱起了眉头。他满心期待着萧绝能够展露出些许昨日魏来所言的锦囊妙计的端倪,可却不想换来的是这等结果。

    “莫不是弃车保帅之举?”一旁的徐陷阵沉声言道,“让没有战胜把握的宁州子弟们先行认输,这样一来后位者不会被冲下前三百二十五位,以此确保更多的宁州子弟能够参与到山河图中?”

    嘴里说着这话,但徐陷阵的闷头却皱得更深,显然即使是他自己对于自己所言的这番猜测也并不太有自信。

    “不应该啊。”宁陆远也于那时参与进了二人的话题,为人最为沉稳的青霄军统领一语道出了徐陷阵所言之物中的漏洞:“萧绝说起来应当是萧家旁系之中颇有天赋之人,以他的心性,不见得会输给修为同为三境的家伙,况且,就算是输,好好打上一场,说不得还能得到一些宗门的青睐,未来不可限量,如此轻易认输着实没有道理。”

    徐陷阵顿时哑然,他想要为自己的女婿打个圆场,可憋了半晌也不知但如何说起,最后只能闷闷的来了一句:“那你说这是为何?”

    宁陆远一愣,随即苦笑:“徐兄说笑了,少公子的心思,我怎猜得透。”

    “跟老爷子一个德行,不到最后,永远不知道他想要干嘛。”萧白鹤也颇为苦恼的应道。

    三人在那时对视一眼,神情多有苦涩。

    ……

    萧绝的认输除了引来诸多宁州百姓的不满外,便没了后话,而翰星大会还在继续,很快第二位被挑战的宁州子弟出现了。

    对手是一位修为同样三境的外族门徒,而满心期待这一个会带来不一样的宁州百姓等来的却还是宁州子弟干净利落的认输,那些修为不济的外族子弟瞥见此境,本还在暗暗观望的众人顿时来了热情。接下来的半天光景里,那些个修为稍弱,只想着能够混到一个山河图名额的外族子弟们开始对排名末尾的宁州子弟发起了进攻。在此之前他们都有所迟疑,毕竟他们的修为比起这些宁州子弟们中的大多数并不高出多少,而在挑战之前,他们还得击败一位实力与他们相当的挑战者,如此一来,在攻守擂中他们便并无多少优势可言,因此他们有所顾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前面极为攻擂者却给他们带来信心,这些曾经在宁州翰星榜上排名前百的家伙们,丝毫没有昨日那些萧牧的血性,反倒一个比一个怂包。

    而让宁州百姓绝望的是,在面对外族挑战时,宁州的子弟们有半数选择了直接认输,而剩余选择抵抗的宁州子弟,虽然有那么一小撮能够撑过第一轮的猛攻,可被外族子弟看出了他们险胜之后的力有不逮,紧接着第二轮挑战便发起,终究还是逃不过落败的命运。而唯一有所幸免却是那位州牧大人的外孙,魏来。

    看过第一日魏来斩断拓跋成山双手的外族弟子大都对于魏来的狠辣心有余悸,更何况他能如此轻易的击败一位四境修士,修为想来不弱,而排名却因为前方战事的激烈而落到了三百多名开外,几乎就要跌出三百二十五位。修为强劲的修士想着博一个好名次,自然不会对末尾处的魏来有任何的胃口,而修为较弱,只想着谋求一个去往山河图机会的修士也不敢去惹魏来这尊煞星。不觉间,第二日这厮杀激烈的翰星大比,魏来又一次置身事外。

    就这样,时间转瞬过去,负责整个翰星大会人员调动的文官忽的朗声言道:“今日翰星大会报名截止,请各方未有出现第二位挑战者的擂台,开启比斗。”

    夜幕已至,今日的翰星大会已然来到了尾声。

    因为今日宁州子弟们堪称丢人现眼的表现而几乎抬不起头宁州百姓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又起了骚动,今日其他位置的宁州子弟要么认输,要么惨败,整个宁州尚且还位列翰星榜前三百二十五位的只余下位于末尾的魏来,以及身处榜首的阿橙与萧牧。而紧接着萧牧,阿橙也迎来了一位天阙界的挑战者,只是因为同样未有第二位挑战者的出现,榜首与榜眼的大战一直被拖延到了此刻,而随着报名的结束,挑战者会以轮空一轮的方式直接挑战擂主,这将是一场大战。

    尤其是在见识过昨天萧牧那神勇表现的宁州百姓们,更是对萧牧满怀期待,希望他今日能与昨日一般战胜挑战者,为宁州保存最后一丝真正意义上的颜面。

    ……

    几乎是在同时,阿橙与萧牧各自跃上了第一与第二号擂台,而他们的对手早也在那处等待着他们。

    阿橙还是那一身干净利落的橙色长衫,一道梳理齐整的马尾垂至腰身,在夜风中,又发梢扬起落下。

    她盯着她的对手,那是一位年纪二十五六的男人,修为五境,实力极为强劲,已经摸到了六境的边缘,依照袁袖春的说法,这个名为鹏甄的男子应当是此次天阙界派来的实力最强的弟子之一。

    鹏甄负手看着她,面带微笑,并未展露出半点的杀机。

    阿橙皱了皱眉头,藏在衣衫下的黑白双刃轻颤,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体而出。

    “姑娘?”鹏甄显然察觉到了阿橙的异状,他的眉头一皱,略带不悦的唤了一声阿橙的姓名。

    阿橙的脸色一变,她的双手有些迟疑的僵在半空,她想起了昨日,袁袖春与她说过的话。

    ……

    “明日,天阙界会派出弟子争夺第二名的排位,你界时认输即可,切不可与之为敌。”在那太子的行宫中,袁袖春轻飘飘的言道。

    阿橙想起了萧牧在擂台之上与人死斗时的场景,她沉着声音问道:“为何?”

    “天阙界派出的鹏甄是五境的高手,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若保存实力……”

    “我想试试。”阿橙少见的打断了袁袖春的话。

    “有什么好试的,今日萧牧此举已经让天阙界有所不满,橙儿你可不要再给我添乱了。你放心,我与天阙界早已定下的规矩,会给你留出一个靠前的名额,让你也有去往山河图的机会的。”袁袖春有些不耐烦的言道。

    “可……”阿橙还要再说些什么,但却再次被袁袖春打断。

    “没什么可是的,橙儿你得记住,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

    “大局为重。”阿橙在心底默念着这句话,却不由得思绪再次飘飞,想到了父亲,想到宁州,她僵住的双手再次缓缓的朝着自己的双刃伸去……

    她眸中的困惑在那时散去大半,她的双手已然摸到了那对双刀,凌冽的气势从她体内溢出。

    凭生第一次,她决定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些什么……

    “我认输。”可就在这个档口,不远处却传来一道她熟悉的声音,周围的百姓在那声音响起的刹那惊呼不绝,而阿橙更是诧异的侧头看向不远处。

    那是与她临近的一处擂台,说出这三个字眼是昨日在擂台上以命相搏,给予绝望中的宁州一点微末之光的男人。

    但今日,在所有人都期待着他继续昨日的奇迹时,他却如此轻易的说出了那三个字眼。

    然后男人潇洒的转身,跃下擂台,在众人的呼唤与不解中,毫无留恋的迈步离去。

    阿橙已经紧握自己双刀的手在那时松了下来,那股被男人昨日的奋勇所扬起的气,在那一瞬间泄去大半。

    或许他也意识到了,今日的宁州不是他萧牧一个人便可以改变,人在大势之下,终究如蚍蜉、如荧虫,要么被碾成碎片,要么就只能低头认输……

    她叹了口气,握着刀的手彻底垂下,周身凌冽的气机亦在那一瞬间彻底消散。

    她低下头,沉声语道:“我认输。”

    ……

    “李绪去往的是晋国的驮天府,童尚去往的是大楚的归墟山,王虎与王豹兄弟去往的是齐国的虎神宗,古来秋去往的……”

    夜已深。

    明玉楼的包厢中,薛行虎一五一十的向魏来汇报着今日已经敲定下来的一些金牛镇孩童的去向。无论是他提及到的驮天府还是归墟山,虽然都远不及声名显赫的十大神宗,但却也都是北境之中次一线的顶级宗门。且以他们今日展露出来的修为心性,此去必定会受到那些宗门的大力栽培,若是自己努力一些,前途不可限量。

    “辛苦薛叔叔。”见说完这番话的薛行虎口干舌燥,魏来极为适时的递出了一杯清酒,嘴里由衷言道。

    薛行虎连连点头,接过那酒水饮下一口,然后神情踌躇的看着魏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薛叔叔在乌盘城时,曾舍命救我,我才能逃出那牢狱。在魏来心中薛叔叔一直都是自己人,有何想说的说出来便是,不比迟疑。”魏来当然看出了薛行虎几乎写在脸上的犹豫,他微微一笑,嘴里如是言道。

    听到这话的薛行虎终是鼓足了勇气,看向魏来言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我也在那翰星大会的现场,看到了宁州子弟们认输的认输,惨败的惨败,着实有些痛心疾首。”

    “有听闻坊间大有传闻,说是这次那劳什子山河图是聚集宁州气运打开的东西,此番之后,宁州的气运会愈发的薄弱,比起当年咱们的乌盘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孩子们都有了好去处,薛某也算对得起他们死去的爹娘了,只是公子你……下一步意欲何往?这宁州待不下去,是否有所计划,若是可以薛某想要跟着公子,虽然我这修为入不得眼,但陪着公子身旁,就是端茶送水也可多少尽上一分力……”

    薛行虎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沉重了几分。他也不管魏来作何反应,沉着这话匣子打开的功夫,又饮下一杯清酒,继续言道:“当年魏知县在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但他教了我很多事,可就像公子以往骂的那般,薛某人也好,乌盘城的百姓也罢,都是蠢货,分不清谁是救我们的恩人,谁是把我们当奴役的恶徒。后来知县和夫人走了,薛某也只是暗暗伤怀,可当时各方都说是魏知县自己开罪了那龙王,死有余辜,我心有戚戚,却不敢为知县与夫人说上半句话。”

    “再后来啊,来了吕知县。也是个好人,当然更是个好官。他要斩那蛟蛇,我觉得奇怪。若是蛟蛇是好,那为什么两位好官都要拼了命的与他为敌,可奇怪归奇怪,我心底胆怯,哪敢去跟神人叫板,于是又眼睁睁的看着吕知县死在我面前。”

    “好在后来公子骂醒了我,否则我薛某人到死可能还心心念念着龙王爷保佑……”

    说道这处,薛行虎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之色,他看向魏来,又沉吟了一会,方才言道:“所以啊,我想跟着公子,做什么都好,只是不想再那么浑浑噩噩的活着……”

    面对薛行虎言辞恳切的请求,魏来沉默了一会,方才再言道:“乌盘城之事,是敖貅与金家的密谋,而那番行径过后,朝廷上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金家与敖貅,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想来也不会再对金牛镇出手了,薛叔叔大可……”

    “魏知县曾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薛某虽只是一介武夫,但也想要为宁州做些什么,我相信公子的为人,所以也请公子不要再拒绝薛某了。”薛行虎似乎下定了决心,盯着魏来坚定的言道。

    这一次轮到魏来一愣了,他盯着男人坚定的脸庞,沉吟了一会,然后终是点了点头,说道:“我这里却有一件事情,薛叔叔可帮我做成,薛叔叔若是愿意,或可一试。”

    ……

    “我不是听说阿来今天要给那些天阙界的门徒一个好看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连萧牧也直接认输,这是要更天阙界示弱言和吗?”魏府之中,孙大仁一脸疑惑的问道,言罢也不忘愤慨的吃下几大口饭菜,似乎是想要将那些今日趾高气扬的外族们当做这饭菜,在他的嘴里嚼碎。

    孙大仁的吃相当然是不敢恭维,但饭桌上的众人却显然没有心情去关心孙大仁这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法。他们的心底大都在为今日翰星大会上发生的种种而郁闷烦忧,以至于满满一桌子饭菜除了孙大仁几乎无人有心情动筷。

    “那小子一肚子坏水,担心他作甚。”当然,这还得除开一旁的曹吞云,他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慢慢悠悠的吃着饭菜,说着还瞥见了一旁的钱家姐弟也似乎并无食欲。老人便伸出筷子给二人一人夹了个大鸡腿,放入他们碗中,嘴里碎碎念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多吃点。”

    翰星大会开始之后,钱浅姐弟也与人有过几次对决,姐弟二人的修为不俗,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曹吞云有意的调教,相比于其他金牛镇中的孩童,姐弟二人的对战功底强出不少,自然表现也最为出色,好些个有名有姓的宗门前来询问姐弟二人是否有意加入,曹吞云见了此状,当然是怒火攻心,昨日便拉着魏来将二人讨要了过去,此刻姐弟二人也算得是天罡山的预备门徒,只要再与曹吞云走上一遭,拜过了山门,便是名正言顺的天罡山弟子。

    曹吞云素来护短,而钱浅姐弟又极为懂事乖巧,虽然悟性不足,但自从得到那本莫名其妙的《天罡正经》后,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悉心研读。这股劲头让曹吞云甚是喜欢,此刻又成了自己人,曹吞云自然是呵护至极。

    不过香喷喷的两个鸡腿放入碗中,钱浅姐弟二人依然眉头紧锁,虽然碍于曹吞云的面子不得不开始动筷,可却看得出心头颇为阴郁。

    曹吞云自然见不得这番景象,便又言道:“你们啊,就是笨。”

    “你看看徐?这小妮子,她急了没有?”曹吞云伸手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徐?,少女正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菜,脸上的神色平静,确实与诸人的愁云密布大相径庭。“阿来那小子要是真遇见了麻烦,这小妮子估计比谁都着急上火,她不急,你们急个撒?”

    曹吞云这话倒是点醒了众人,孙大仁等人也于那时看向徐?,却见那少女确实不紧不慢,丝毫没有众人的焦虑。孙大仁的脸皮最厚,当下便凑了过去,舔着脸问道:“弟妹,咱们都是自家人,什么事情没必要藏着掖着,你知道啥就赶紧告诉咱们,省得咱们在这里干着急不是?”

    徐?闻言抬头看了孙大仁一眼,然后平静的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你啥都不知道,还能在这里气定神闲的吃饭?”孙大仁一脸不信任的盯着徐?。

    而其余的众人虽然未有发声,但看向徐?的目光中显然也带着与孙大仁同样的怀疑。

    徐?却是镇定自若,她注视着诸人,轻声言道:“我只是相信他而已。”

    “我也相信啊,但是……”孙大仁显然并不满足这样的回答,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可这时房门忽的被推开。

    那位魏府的管家推门而入,快步来到了徐?身侧,在少女的身旁轻声言道:“阿橙姑娘在门外求见。”

第两百零四章 现在你可以去想了

    太子的行宫中,袁袖春换上了一声宽松的长袍,身前摆着一壶美酒。

    他心情看上去很不错,背靠着太师椅,自饮自斟。

    “你说,萧牧那群人到底打着些什么主意?”

    忽的,他出言问道。

    身旁的黑甲男子微微皱眉,如实应道:“属下也摸不清。”

    袁袖春显然也没有指望着从男人嘴里得到些有用的答复,他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清酒,仰头饮下。

    他的心情确实不错,今日在他的有心调拨下,前百位擂台的几位文官都被他换作了自己的亲信,这样一来他可以帮助天阙界解决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当然今日的一切出奇顺利,预想中反扑也并未出现,甚至就连那萧牧也极为识相的低头认输,至此天阙界已经掌握了前百名之中的八十席位。左鸣在方才还特意来感谢了袁袖春一番,袁袖春心情大好之余,却不由得想到了今日宁州子弟的反常,心底不免有些疑惑,故而才有了此问。

    “或许是昨日之事让他们认清了天阙界是不可战胜的,如此一来……”

    “旁人或许可能,但萧牧绝不是会轻易低头之辈。”可袁袖春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旁的黑甲甲士打断。

    “嗯?”袁袖春闻言眉头一皱,韩觅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打断袁袖春说话的态度,或多或少都有僭越之嫌,可袁袖春却并未因此而生出半分的恼怒。他的皱眉只是单纯的因为韩觅所言,似乎确有其道理所在。他直起了身子,手中的酒杯放了下去,侧头看向对方,问道:“确实,萧牧的转变来得太大,保不齐真的还有什么后招存在。”

    这样自语着,袁袖春站起了身子,似乎就要迈步走出房门。

    “殿下何往?”可脚步方才迈出,韩觅便又问道。

    袁袖春不疑有他,应道:“去提醒一下桔姑娘与左先生,让他们早做防范……”

    “为什么要提醒他们?”

    韩觅的问题让袁袖春一愣,他神情古怪的侧头盯着韩觅,却见对的双眸渐渐眯起,狭长的眼缝中映衬着房门中的烛火,闪烁着狼一般的凶光。

    “你的意思是?”好一会之后,回过神来的袁袖春低声问道。。

    韩觅迈步走到了袁袖春的身旁,低语道:“殿下已经做了天阙界要咱们做的事情,按照约定,他们也应该给我们他们应该给的帮助。就像生意人之间的买卖,一码归一码,殿下心善,将他们当做朋友,想要急人所急,可他们未必这么想。金家势大,天阙界给我们的东西或许可以增加我们对抗金家的筹码,但远不至于能彻底更改我们与金家之间的攻守之势。殿下想要成大事,恐怕日后还有用到天阙界的地方。”

    袁袖春听到这话,脸上的疑惑之色又重了几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更应该跟天阙界拉近关系……”

    “殿下。”韩觅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带着一股训诫的味道:“殿下的想法在下理解,但亲近并不意味着讨好,更不意味着服从。殿下日后是我大燕之主,岂能给旁人卑躬屈膝。殿下今日去说了此事,若是萧牧等人真的有所行动,那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而若是萧牧等人没有行动,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揣测,天阙界说不得还得笑话殿下杯弓蛇影。反之若是萧牧能给天阙界带来麻烦,那天阙界定然会求助于殿下,殿下再出手,那就是雪中送炭了。殿下懂这意思吗?”

    袁袖春听到这里,顿时眼前一亮,他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会,这才正色看向韩觅,低语道:“叔叔所言甚是,是侄儿想得简单了。”

    韩觅是大燕黑狼军的统领,也是袁袖春的母亲凌照娘娘的堂弟,也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袁袖春对于韩觅信任无比。在凌照娘娘死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韩觅都充当着袁袖春最忠心的护卫角色,他不止一次将袁袖春从生死之境拉出,可以说放眼整个大燕,也只有这个男人能让袁袖春将性命相托。

    “都是属下该做的。”韩觅低首应道,并不因为袁袖春亲昵的称呼而做出半点僭越之举。

    这个男人十余年来始终如是,在外他是凶名赫赫的黑狼首领,而在内,他却只是一个将阿姐临死嘱托一直记挂在心,不敢有半刻忘怀的弟弟而已。

    “对了,阿橙呢?”这时,袁袖春忽的想到了自从今日的翰星大会结束后便未见阿橙踪影,此刻响起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便有了此问。

    韩觅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似乎并未回到府中。”

    说罢这话,韩觅又顿了顿,方才又言道:“殿下,关于阿橙姑娘,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叔叔这是什么话?你我叔侄之间百无禁忌,没有当讲不当讲之说。”袁袖春笑道。

    听闻这话韩觅的脸色一正,又才言道:“阿橙姑娘这些日子很是反常,殿下得多长个心眼。”

    “嗯?”袁袖春闻言,未做多想,只是神色轻松的言道:“叔叔多虑了,橙儿这几日或许对我所做之事有些不解,但……”

    “殿下,你要始终记得她是楚侯的女儿。”韩觅的声音再次响起,以极为低沉的语调打断了袁袖春的自语。

    这一次,袁袖春像是记起了些什么一般,他脸上的轻松之色瞬息消散,于那时沉重的点了点头。

    “嗯。”

    “我知道了。”

    ……

    “阿橙姑娘不在太子身旁,与太子摆宴庆贺,怎么有心思来我们这民府小院?”魏府正院前的木亭中,徐?盯着一身橙衣的少女,语气轻松的问道。

    阿橙自然听得出徐?话中有意的挑衅与嘲弄之意,她皱了皱眉头,看向徐?身后,却并未见任何旁人,当下便问道:“魏公子呢?”

    徐?笑面如画,嘴里言道:“我家夫君有要事在身,尚且不在府中,姑娘有什么事与我说便可。”

    阿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应道:“既如此,那改日我再来登门拜访。”

    阿橙说罢这话,转过了身子,便要迈步离去。

    “素问楚侯之女颇有乃父之风,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连私会情郎都做得如此堂堂正正,着实让我佩服。”

    可阿橙的脚步方才迈出,身旁的徐?便高声言道。

    听闻这话,阿橙迈出的步子豁然停下,她盯着徐?,目光凛冽。

    “徐姑娘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她低语言道,语气不善。

    夜风在这时拂过,飞雪蓦然涌入这木亭之中,二人的衣角扬起,发丝飘动。

    徐?依旧面带笑意,她反问道:“既然没有误会,那姑娘又何必避徐?如虎狼呢?”

    阿橙愣了愣,说道:“只是与你说之无用罢了。”

    “和我夫君说就有用吗?”徐?再问道:“依照姑娘那位太子殿下近来的言行,姑娘觉得我家夫君有可能再与太子殿下有半点亲近的可能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徐?的面色平静,但阿橙却是心头一惊无他,她此行说来的目的却是被徐?一言道明。

    “殿下近来的行事,确实有失德行,但……”在好一会的沉吟之后,阿橙再次出言说道,虽然有心为袁袖春开脱,可以她的性子,说起这样一番话来,不免觉得自己也难以说服自己,故而声音不觉间低了很多。

    可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阿橙自己都说不下去的话,徐?却在那时张开嘴替她说了下去:“但此番行径,也是无奈之举,若是魏公子能够说服江州牧归附太子,那太子定会痛改前非,成为一代明君。”

    阿橙有些愕然,徐?却眯着眼睛看向阿橙,问道:“姑娘想说的是不是这番话呢?”

    这个问题出口,还不待阿橙应允,徐?又问道:“可姑娘自己相信这番话吗?”

    “我……”阿橙在徐?的连番追问下,面色迟疑了起来。

    徐?却根本不给她细细思虑的机会,她盯着阿橙的脸,继续言道:“阿橙姑娘可有想过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

    阿橙一愣,这个问题在许久之前魏来也曾问过她,但那时的阿橙并未去细想,可在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这样的质问却是一语戳中了阿橙心底某些她自己也为察觉到的动摇。

    “为了报恩?”

    “凌照娘娘当年确实对姑娘有救命之恩,但那样的恩情说到底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条后路,挟恩图报,可非善举。”徐?继续说着,丝毫不曾将阿橙一息难看过一息的脸色放在心上。

    “为了如当年楚侯一般忧国忧民的志向?人说三岁看老,又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袁袖春现在是什么样,以后坐上了燕皇宝座,又会是什么样,我想阿橙姑娘的心中恐怕比我更清楚。”

    “至于……”说道这处,徐?有意一顿,语气古怪了几分:“至于婚约,阿橙姑娘那位太子殿下,那就更非良人了。至少跟我家夫君比起来,孰强孰弱,明眼人一看便知,姑娘想来心底也有定论吧。”

    听到这话的阿橙心头一跳,赶忙言道:“徐姑娘当真误会了,我与魏公子虽有交集,却只是欣赏魏公子为人,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徐?心底却泛起些许苦涩,可明面上却依旧一脸笑意盈盈,她眯着眼睛说道。

    “那现在开始。”

    “姑娘可以想了。”

第两百零五章 反击?

    转眼翰星大会便已经来到了第四日。

    相比于第一日萧牧的奋勇,与第二日的宁州子弟的尽数溃败。第三日与第四日的翰星大会便显得有些乏味,在攻守擂的规则变成双位淘汰以及三位淘汰之后,第三日与第四日的挑战者想要对守擂者发起挑战,便需要分别击败两位或者三位同样的挑战者方才可以发起挑战。在如此规则下,后两日的攻守擂之战鲜有发生,毕竟若是真有这以一敌三亦或者以一敌四的实力,恐怕早就在前两日出手,在更有利的条件下为自己博取一个好名次了,断不会等到这第三日与第四日出手。

    也是因为如此,第三日与第四日的翰星大会上众人几乎看不到什么高质量的对决,其中大多数的挑战者都并未抱有夺取名次的觉悟,只是希望通过比斗能让那些北境各处来的宗门发现自己的特别此处,以此为自己谋得一个大好前程。

    很快第四日的比斗已经接近尾声,计时所用的沙漏也快要落尽最后一点流沙。

    耸立翰星碑上,被放大的前三百二十五位的名次上几乎寻不到几个宁州本土的修士,只有在最末尾处位于第三百二十四位的魏来作为整个宁州子弟最后的“幸存者”落在前三百二十五之前。而至于那些排名在三百二十五位之后的参赛者,他们不仅失去了去往翰星大会的可能,并且明日最后的排位战也只会在前三百二十五位之间进行,也就是所今日若是萧牧等人再无作为,那便真的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但这样的成绩远不足以安慰宁州百姓,这近乎颗粒无收的结果,让整个宁州都充斥着一股沉闷的情绪。

    沙漏中的流沙一点点的落下,立在翰星碑前的文官斜眸看着那将要落尽的流沙,他的神情有些紧张,整个翰星大会的现场也陷入了静默。

    萧牧、阿橙以及众多在第二日认输的宁州子弟们亦都站在现场,不知是为何,或是百姓们觉得他们今日的尽数到访或许是宁州子弟们组织的一场的反攻,故而有意给这群人留下一块空洞。

    但随着翰星大会快要结束的档口,宁州子弟们却依然没有半点动静。而越是这样的静默,便越是加重了周遭诸人的疑虑。

    无论是坐在街道旁酒肆包房中的萧白鹤等人,亦或者天阙界的左先生、甚至袁袖春与众多外族弟子们都将目光落在了以萧牧为首的一群人身上。

    这当然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以萧牧第一日那死战不退的气势来看,这个男人不应当就此认输。他有争夺更高名次的机会,也有这样的意志,就此认输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古怪。

    虽然已是腊月,天有飞雪,但站在翰星碑前的文官额头上却汗迹密布,他记得袁袖春的嘱托,让他一定要在那沙漏中流沙落尽的第一时间宣读翰星大会的结束,以此压下所有可能的变数。为此他在沙漏将要落尽的最后关头之前,一直紧张的注视着沙漏的状况,同时也因为周围弥漫着的凝重气氛,让他难免愈发的紧张。

    终于,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最后一粒流沙落尽。

    他赶忙朝向翰星碑外,在那时大声言道:“今日翰星大会……”

    “宁州萧牧挑战罗成双!”

    “宁州阿橙挑战徐通成!”

    “宁州萧绝挑战萱桐!”

    ……

    几乎就是他的声音响起的刹那,远处负责各个擂台的文官也传来了一声声高呼。

    本已因为文官宣读最后一日的翰星大比结束而心生绝望的百姓们,听到了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顿时纷纷面露惊喜之色,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人群开始骚动,站在翰星碑前的袁袖春脸上那和煦的笑意也在那一瞬间凝固,他看了看身旁的左鸣,见对方也有些神情不郁。袁袖春想着之前韩觅与他说过的话,当下便不动声色,直到数息的静默之后,左鸣上前在袁袖春的身旁轻声问道:“殿下,可否派人去查一查他们挑战的都是翰星榜上排名几何之人?”

    方才那些文官的宣读之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左鸣细数了一番,起码在那时有近四十多位修士同时压中这翰星大会结束的档口对擂主发起挑战,这样一来,因为接近尾声的时间,所以他们可以直接轮空进行挑战,同时也因为事发突然又太过密集的缘故,左鸣并未有听清那些被挑战者的姓名,也就无法在第一时间了解到被挑战者中是否有天阙界的门徒,同时也更难以根据此番去推测出魏来等人到底在酝酿着怎样的阴谋。

    “左先生既然发话,袖春岂能相拒。”袁袖春这样说着,又瞟了一眼一旁的韩觅,言道:“去帮左先生查上一查。”

    韩觅应声而退,走下了翰星碑所在的台阶,而围观在翰星碑周围的百姓也开始骚动,凭着自己的记忆抬头盯着那巨大的石碑,目光从最上面开始往下滑移,试图找到一些方才被念到的被挑战者的姓名。

    而坐在不远处酒肆包厢中的萧白鹤三人也兴奋的站起身子,同样开始寻找那些姓名,三位宁州最有权柄的三霄军统领此刻满脸红光,激动不已。沉寂了这么些时日,他们等待许久的宁州的反击终于开始了!

    但……

    这样的兴奋却只持续了数十息的时间,随着他们的目光不断的自翰星碑上朝下移动,这三人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

    在他们看来,因为明日排位战规则所限的缘故,每位位列前三百二十五位的修士,虽然可以直接挑战高位者,但每一次却最多越过十五名,所以今日宁州的子弟们需要率先取得足够高的名次,方才能在明日之战中取得先机,拔得头筹。可他们的目光不断下移,越过前五十名、前一百名、前两百名……

    甚至前三百名都并未找到那些文官宣读中的被挑战者的姓名……

    知道第三百二十六位罗成双、三百六十七位徐通成、三百六十八位萱桐……

    他们豁然发现,宁州子弟们在翰星大会第四日中发起的所谓的“反击”,目标竟全是紧随着三百二十五位之后排名……

第两百零六章 我要打死在座各位

    萧牧等人的“图穷匕见”进行得格外顺利。

    毕竟已经到了第四日翰星大会的尾声,加上那文官也已经宣读了今日翰星大会的报名截止,前面的名次不可能再有变数,三百二十五位之后的修士们也没有机会再挤入山河图中,而他们中大多数无论是否达成了他们的此行的目的,但从这一刻起,翰星大会对于他们来说便已经结束了,故而面对萧牧等人杀气腾腾的挑战,大多数人出于情面又或者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都几乎选择了认输,让出了自己的席位,当然也有那么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但在这些宁州曾经排位前百名的修士面前,也是只有被摧枯拉朽般击败的命运。

    但这样的大获全胜,却并不能让笼罩在宁霄城城头的阴郁消散半点,毕竟这样的胜利根本无法改变半点宁州子弟惨败的事实,更是连些许争取到去往山河图的机会也彻底失去。整个宁州也只剩下那位州牧的外孙尚且落在末尾,或许能在山河图之争中得到些残羹冷炙,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随着被挑战者或认输,或战败,今日的翰星大会在宁州百姓们的哀叹声中落下了帷幕,而明日本应是每年翰星大会重头戏的排位之战,也因为宁州子弟的缺席而变得不再是一场盛典,反倒更像是一种讽刺。

    ……

    但无论在百姓心中,这最后一日的排位战到底是否存在意义,但它终归还是如期而至,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不满而就此湮灭。

    腊月二十二,宁霄城迎来了五年一届的翰星大会的最后一战。

    虽然一大早便有诸多百姓来到这擂台外,等待着翰星大会的开始,这翰星碑周围依然人潮涌动,但却远远无法与往届那番几乎水泄不通的情形相提并论。终究会有那么一些人,在目睹了昨日的希望破灭后,不愿再来观礼。

    袁袖春同样一大早便来到了这处,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可眸中的深处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翳之色昨日萧牧等人的行为极为不寻常,而更不寻常的是阿橙昨日也做了与萧牧等人同样的事情。也不管萧牧等人的行径背后到底是不是还藏着些什么阴谋,但阿橙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可她却对袁袖春只字未提,甚至昨夜他手下的探子更是直言曾看到阿橙连续几日出入魏府,昨夜更是彻夜未归。

    袁袖春面带笑意的来到了那翰星碑前,目光看似不经意,实则在人群中搜寻着阿橙的踪迹。

    这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阿橙生得本就出众,那一身橙衣更是醒目,只是一眼,袁袖春便在人群中寻到了那少女。

    然后,袁袖春脸上被强撑出来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彻底凝固他看见了在阿橙的身侧,有一位少年与他并肩而立,二人靠得极近,几乎是肩贴着肩,而在以往的数年相处之中,袁袖春的记忆里似乎从未与这少女如此亲近过。

    他将此景看在眼里,怒火充斥着他的胸膛,以至于他身旁的文官连唤了他数声殿下之后,他方才反应过来。

    “殿下,该宣读大会开始了。”文官见袁袖春回过神来,便赶忙在他身旁轻声言道。

    袁袖春如梦初醒,他点了点头,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那对男女,废了些气力方才压下心头的愤怒,于那时朗声言道:“翰星大会最后一日排位战开始!”

    “诸位请注意,只有我身后这翰星碑上排名前三百二十五位的青年才俊们方才可以挑战,具体规则与往年无异,诸位好生表现……”说道这处,袁袖春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声音忽的拔过了些许,又言道:“尤其是我宁州子弟,更要让北境来客们好好看一看大燕年轻一辈的风姿!”

    这样的话出口,惹来的却是宁州百姓的又一轮哀叹,整个宁州今日还有资格参与这次排位之战的也就只余下了魏来一人,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袁袖春将周围百姓们的这番反应看在眼里,眸中的寒意更甚了几分,于此之后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人群中的魏来身上,他朗声言道:“魏公子是州牧的外孙,亦是我大燕的栋梁,想来今日不会再像这四日以来那般作壁上观了吧?”

    这样的询问来得极为突兀,周遭的百姓一愣,也未去多想袁袖春所言何意,只是下意识的将目光聚集在了魏来身上。对于在场的宁州百姓来说,今日尚且还来到此地,很大程度上便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魏来身上。虽然他的排名接近末尾,但之前在宁州有过几率的几次出手,都表现出了不俗的实力,确实有冲击一下前两百名的可能,若是他能给宁州带来几场胜利,倒也算是安慰。

    众人的心思被袁袖春的话所牵引,纷纷瞩目于魏来身上。

    魏来对此也多少有些始料未及,他抬头看向那站在高台上的袁袖春,少年的双眸眯起,他大抵猜到了袁袖春的心思,无非是低劣的激将法,想要让他上台挑战,更像看着他落败出丑。

    魏来微微一笑,于那时朗声应道:“外族子弟们都是殿下的贵客,殿下倾我宁州之力,也要与他们欢好,我岂敢少了殿下的颜面?”

    相比于袁袖春那还算克制的言语,魏来的回应便是字字诛心,直戳了袁袖春的痛处。

    袁袖春脸上撑起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凝固,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随着魏来此言出口,那些百姓们亦再次将目光投注在了他的身上,而不同于对前者的期望,那些目光之中包裹着的是愤慨与恼怒。

    袁袖春意识到自己的昏招让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恢复了理智,在脸上挂起一副豪爽的神情,笑道:“魏公子说笑了,诸位北境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当然是我大燕的贵客,但参加翰星大会,讲的就是一个以武会友,魏公子有本事打败他们,那是魏公子的本事,想来任何人也说不出半句不是。”

    魏来听到这话,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那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袁袖春闻言,顿时像是抓住了某些要点,他张开嘴便说道:“魏公子连这都不敢,那可真是丢尽州牧的脸……”

    “殿下误会了。”可他的话还未说完,魏来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少年的双眸在那时眯起,眸中的寒芒闪彻,他低声言道。

    “在下不是要打败他们……”

    “而是要打死他们!”

    这言说罢,宁州的众多百姓还在发愣,而那些外族弟子们却纷纷面露愤慨之色,对于魏来的口处狂言极为不忿。

    但魏来却飞身一跃,落在了身旁不远处的一处擂台上。

    “宁州魏来,请诸位赐教!!”

    ……

    魏来的出手对于立场不同的各方来说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以如此高调的方法开启了这排位战首战却是各方都未有想到的事情。一时间各种目光都在那时聚焦到了魏来的身上,负责那擂台的文官下意识的看了不远处的袁袖春一眼,似乎在询问这位太子殿下的意思。

    袁袖春不语,只是沉着眉头点了点头。

    那文官这才放下心来,走上前去问道:“请问阁下要挑战何人,请阁下记住每次挑选对手都只能在高出自身排名十五名中挑选,且一旦挑战失败,便再无发起挑战的权利。”

    这话出口周遭的那些百姓们纷纷看向身后的那座翰星碑,以魏来的姓名为基准,朝上细数了十五位第三百零九位,西门震。

    这是一件并不用花去太多心思去揣测的事情,魏来想要取得更靠前的名次,就得以最少的挑战次数,去冲击更高的名次,选择西门震显然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而人群中,那位来自晋国的西门震也确实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将会成为这尊煞星的开胃菜。他在几日曾见过魏来击败拓跋成山的场景,也知自己恐怕难以力敌,一时间脸色难看。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就在这时魏来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这个少年低头看着那文官,眉宇间写满了不耐烦。

    “……”那文官被魏来的反问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再问道:“魏公子有说过要挑战何人吗?”

    “我说过……”

    “我要打死他们。”

    “他们……指的是排在我上面的每一位。”

    “那自然,就得从排在我头上的第一位开始。”

    此时的魏来,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脸上的神情,还是嘴里吐出的话语都透露着一股蛮横的味道,以至于那文官听闻这话之后,愣了好一会光景,方才反应过来。

    他侧眸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翰星碑,终是言道:“宁州魏来挑战三百二十三位齐国宇尘光!”

    ……

    随着此言落下,周围百姓之中再次响起阵阵惊呼,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魏来会做出如此虎头蛇尾的事情,于此之前无论是袁袖春的对话,还是飞扬跋扈的态度都是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可事到临头,却选了一位最没有威胁的家伙下手。

    “我还以为是个狠人,却不想也是虚有其表,嘴上功夫了得而已。”当下周围那些外族子弟中便响起了一声声轻蔑之言。

    “宁州这偏远之地,本就是蛮夷丛生,岂有英雄?”

    “是啊!终究比不得我们中原沃土。”

    那些话不断响起,且都有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想来方才魏来所言之物也确实惹恼了一些外族弟子,一时间这样的声音响彻不觉,让那些围观的宁州百姓们恨不得寻个地缝钻下去。

    但无论旁人对魏来如何耻笑,那个被挑中的宇尘光心情却终究算不得太好。他本来还有心竞争一番前方的名次,但被魏来这瘟神挑中,他能不能打过尚且不说,就是赢了估摸着也是惨败,便再无机会冲击前位排名。

    可无论心底有多少的不愿,翰星大会的规则所限,一旦弃权便等于放弃翰星大会上的名次,宇尘光自然不可能放弃他不远万里来到宁州取得去往山河图的机会。这样想着,他跃身落在了那擂台上,沉眸看着眼前的少年。

    依照着之前所定下的规矩,只要宇尘光能够战胜第三百一十位的家伙,便可比后位者早一个时辰进入山河图,虽然也是位于末尾,但山河图中的机缘无限,早上一个时辰便意味着多出一份机会,在这个修为强弱便是一切的世界中,断人机缘、毁人造化便等同于杀人父母。

    自认为遭受道无妄之灾的宇尘光看向魏来的目光中充斥着浓烈的杀机与怒火,他在那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沉声说道:“小子,你得为你的嚣张付出代价。”

    “嗯?”

    魏来闻言皱了皱眉头,他沉默了一会,脸色有些无奈的言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没有办法,不如这样,我给你三息时间,你认输投降吧。”

    魏来这话说得一本正经,没有半点与人玩笑或者讽刺的意思,而说完这话,他更是一脸诚恳的看着宇尘光,似乎是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听闻这话的宇尘光也是一愣,随即哄然大笑:“小子,你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患了臆想症,想要我的名次,那就得拿出本事,单凭两句话想让我宇尘光认输,哼,未免太小瞧我北境英雄了!”

    宇尘光这样的反应倒是在魏来的预想之中,但魏来还是有些失望,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说起来,你们也算不得无辜。”

    “既然要来宁州追逐以宁州为祭品而现世机缘,那就得有被宁州反噬的觉悟,对吧?”

    魏来低着头沉声言道,语调沉闷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神神叨叨的味道。

    宇尘光当然忍受不了魏来的这般作态,他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打还是不打?若是怕了,你现在认输倒还……”

    他的话说道这处,忽的戛然而止。

    在他的对面,那个少年忽的抬起了头,神情阴沉的盯着他。

    那是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

    像是长夜中的寒风,又像是黑暗中的鬼魅,阴森、冰冷又近乎无情。

    宇尘光打了个寒颤,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眼前少年的脚尖忽的点地,身子猛地朝着他冲杀了过来。

    宇尘光来不及多想,他出于本能的运转起了周身的灵力,于是乎四道神门分别在他的周身亮起,紫色的光芒笼罩他的身躯,生涩的铭文在他那四道神门之中闪烁,然后连成一片,一股气机荡开,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人形开始在紫光的滋养下,以快的惊人的速度凝聚成型。

    哐当。

    可也就是在宇尘光堪堪唤出灵纹的瞬间,魏来的身子却已然杀到了他的跟前,伴随着一道轻响,一柄雪白得几乎耀眼的长刀被少年从背后抽出,他的双手握刀,体内的灵力在那一瞬间涌入刀身,一股浩大的气息荡开。

    魏来的刀在那时直直的斩在了那还未凝聚出本来模样人形灵纹之上。

    那灵纹的身躯一震,宇尘光的身躯亦是一震,在灵纹与那刀身接触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机从那刀身上溢出,只是一瞬间的光景,在那股气机的萦绕下,他所唤出的还未来得及凝聚成型的灵纹猛然崩碎。

    而于此之后,那少年手中的长刀却并无半点停滞的意思,竟然毫无停顿的直直的朝着他的面门斩来。

    宇尘光这时豁然醒悟

    方才那少年的目光,是看死人的目光……

第两百零七章 图穷匕见

    咚。

    一声闷响荡开,宇尘光的身子重重的落在了擂台下。

    他的胸口处一道巨大且狰狞的伤口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腔,鲜血喷溅,瞬息便染红地面。

    场面上陷入了短暂却死一般的寂静,哪怕是满心期待魏来能够取得胜利的那些宁州百姓们,也在那时满脸愕然。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认为魏来会取得这场胜利,却没有想到这场胜利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有想到……魏来的下手如此之狠。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那些负责救治伤员的医师们,他们一拥而上,其中一人伸手把住宇尘光的脉门,微微感应,在确定对方还有生机之时,高声言道:“还活着,快抬到医馆!”

    这样的高呼既将同伴们唤来,将宇尘光抬了下去,也让周遭陷入惊骇中的众人反应了过来。

    “宁州……魏……魏来胜。”那负责这道擂台的文官有些结巴的宣读到比赛的结果,而翰星碑上位于三百二十三位的宇尘光与位于三百二十四位魏来二人的排位,也随着文官的宣读,而发生调换。

    “别胜不胜的了,下一个快上来,我赶时间。”但他的话方才落下,便被魏来所打断。

    文官一愣,下意识的小声问道:“魏公子下一个要……要挑战谁呢?”

    文官的问题并未得到魏来的回应,召来的反倒是魏来一道冷冽的目光。

    那文官的身子一颤,这才反应过来。

    “宁州魏来挑战三百二十二位唐洞。”

    “请双方于半柱香内上台,否则视为弃权!”

    文官的宣读落下,周遭众人不免又起了骚乱,心底暗暗想着难不成这家伙当真要从这倒数第二名一路打上去?这未免也太不把翰星榜上的众人当回事了吧?而且以他方才出手的狠辣程度看来,他似乎真的动杀心。无论是宁州的百姓还是那些北境其余各处的外来者们想到这些的时候,但不免暗暗觉得眼前这少年既嚣张跋扈,又有些残忍的让人可怖。

    但无论局外人怎么看,那些排名在末尾处,与魏来相近之人却都不免紧张不已。

    魏来表现出的修为着实太过强悍了一些,宇尘光的修为虽然算不得出众,但好歹也是四境凝出过灵纹的修士,如此轻易的便在魏来手中以这样的状态惨败,给那些即将被魏来挑战之人带来的压力极大。而其中有位甚者,便是那位此刻已经站在了擂台上的唐洞。

    唐洞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生在大楚的他年少时便被大楚的神宗长水门看中,收入门中,一直将之当做准圣子培养,以往的很多年来唐洞都过得一番风顺,但直到他触摸到四境的神门时,他却开始屡屡受挫,数年来修为不得进寸,因此始终无法晋升道圣子之位。年初他终于推开了第四道神门,但长水宗选拔圣子的最低标准是二十八岁前破开四境,成为五境修士,对于唐洞来说时间已经极为紧迫,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参与此次翰星大会的机会,为的就是能够在此次山河图寻到机缘,在二十八岁之前冲击第五境。

    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他也成功的进入了排名战取得了去往山河图的机缘,但却不想这半路杀出了一个魏来,依照对方方才出手的狠辣程度,显然不是单纯的比斗更像是在与人搏命,若是落得前面那位宇尘光一般的下场,即使获得去往山河图的机会又有什么意义?山河图会在明日开放,以宇尘光的状态没有一两个月的光景根本无法恢复过来,他拿什么去往山河图?

    想到这里,唐洞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神色阴翳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心底有怒火翻涌。

    “好像力道轻了一些,没关系,这一次我会把我好力道让你死得干干脆脆。”这时魏来的声音,也忽的响起,他同样盯着唐洞,而不同于对方的神色凝重,这个少年在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好像杀人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本就是一件无关痛痒,甚至还稍有愉悦的事情。

    寒意在那时涌上了唐洞的心头,他沉声言道:“阁下,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话说得已经极为明白,是自知自己大概率不是魏来的对手,但却寄希望于魏来能够点到为止,毕竟明日的山河图对于唐洞说着实太过重要。

    “那阁下来宁州之前,有没有想过日后当如何与宁州百姓相见呢?”魏来眯着眼睛,反声问道。

    唐洞一愣,还未想明白魏来话中之意,魏来却又言道:“嗯,似乎确实不用去想,因为于此之后的宁州,便再也没有未来。”

    唐洞又是一愣,大抵明白了魏来话中所指,更知道魏来并没有半点推让的打算。

    他心底那些许侥幸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转而化为了勃勃的怒意。

    坏人机缘,等同杀人父母。

    唐洞为了洞开五境已经做出了太多的努力,他没有放弃的打算,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他不信魏来还真的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那杀人之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唐洞念及此处,也没了多言的性子,他的面色一寒,四道神门在他周身亮起,于是乎一道道藤蔓从他的身后伸出,四面八方的朝着魏来涌来。

    魏来手中的白狼吞月一震,岿然立在原地,手中刀刃上下翻飞,对于呼啸而来的藤蔓可谓照单全收,尽数斩断。

    瞥见此景的唐洞脸色愈发难看,他的出手已经算是全力以赴,那些藤蔓看似细小,可却僵硬得堪比磐石,但在魏来手中却并未讨到任何好处。唐洞的心头不免愈发的沉重,但事已至此却已无退路,他眸中寒芒一凝,伸出双手抓住了两道藤蔓,那藤蔓如有灵性一般,瞬息便缠绕上唐洞的双臂,随即他的身形杀出,藤蔓也在他的挥舞下宛如长鞭一般,上下翻飞,攻势愈发凌冽。

    但作为对手的魏来还是不曾露出半点的惊慌之色,他周身气机涤荡,刀身上笼罩的光芒大作,身形也在那时杀出,直面唐洞而去。

    一时间擂台之上刀光与藤蔓交错,每一次碰撞都荡开一阵金石之音,那声音密密麻麻响彻不觉,让周遭的百姓们暗觉耳膜震荡,隐隐发痛。但他们中大多数却并未移开自己的目光,反倒是愈发紧张的注视着这场中的情形。

    只见魏来在那层层叠叠如浪涛不觉的鞭风之下,身形不退反进,可谓步步紧逼,饶是那唐洞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甚至额头上都开始浮出秘密的汗珠,可却依然无法阻止魏来的杀到。

    不过十余息的光景,魏来在又一次荡开一道藤蔓之后,终于来到了唐洞的身前。

    “对不住了。”魏来这般说道,手中的长刀高举,于那一刻没有任何迟疑的落下。

    刀锋幽寒,直取唐洞的面门,唐洞的眸中也在那时浮现出绝望与惊恐之色,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这个少年在继续他的杀戮。

    但就在白狼吞月来到唐洞头顶的刹那,唐洞眸中的绝望与惊恐忽的散去,竟是在转瞬间化为了一抹阴森的笑容。

    魏来自然瞥见了此景,他的心头一紧,暗道不好,但却是为时已晚。

    只见唐洞周身那四道神门之中翠绿色的光芒猛然大作,又是一道道藤蔓伸出,它们相互纠结、缠绕。然后竟是化作了两只有藤蔓铸成的手臂,迎向魏来的刀刃,将魏来那杀机汹涌的刀锋稳稳当当的接了下来。

    铛!

    伴随着一道金石碰撞之音,魏来的刀身停滞。

    “嗯?”魏来的脸色微变,正要抽刀再战,可那接住他刀刃的藤蔓双臂忽的再次蔓延,将那白狼吞月包裹其中,不仅如此,藤蔓还顺着刀身一路蔓延,转眼便将整个刀身与魏来的双臂包裹,将之彻底禁锢在其中。

    “哼!真以为唐某人怕你不成,你修为不过三境,就算再天赋异禀,体内灵力数量也决计无法与四境修士抗衡,你在短时间内击败那宇尘光,无非便是用了什么法门,在一击之间将全身灵力灌注其中,以出其不意之法,方才将之击败。”

    “唐某现已神藤耗去了部分灵力,你的攻势果然减弱,此刻胜负之数已定,该轮到你认输了。”唐洞如此杨东,缠绕在他双受之上的藤蔓猛地变化旋转,化作两道锋利的尖刃,手握此物的唐洞暗以为胜券在握,于那时将锋利的尖刃直直的刺向魏来的腹部。

    这胜负的逆转来得终究太快了一些,以至于周遭的众人不免有些错愕。

    但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不同的情绪蔓延上了众人的眉梢。

    那些外族子弟,尤其是排名在后的众人,之前还因为魏来狠辣的手段而暗暗忌惮,甚至人人自危,此刻见此番情景,自然是乐见其成,那一脸的幸灾乐祸之色可谓溢于言表。而诸多宁州百姓却是纷纷脸色难看,暗以为这宁州最后的希望就要在此折戟沉沙。

    唐洞的脸上荡漾出了笑意,他眯着眼睛盯着魏来,仿佛已经看见了这少年的小腹洞开血洞,应声倒地的场景。

    可就在这时魏来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唐洞察觉到了某种不妙,他皱了皱眉头,还不待他想明白这其中就里,两道寒芒忽的闪过,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斩向唐洞的霜后,他双臂的手腕处便于那时传来一阵剧痛。

    “啊!”

    唐洞发出一声哀嚎,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臂,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他的双手从手腕处被平整的切开,鲜血奔涌。

    哀嚎瞬息变作了惊呼,又从惊呼化为了嘶吼。

    “自以为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魏来瞥见此景,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的双手依然被那藤蔓所束缚住,身子一动不动,但他周身的两侧却不知何时站立起了两尊浑身散发着死气的幽绿色人形生物。而它们的手中却是各自握着一并由雪白色光芒凝聚而成的长剑,剑身之上凌冽的剑意蔓延,那竟是以纯粹剑意所化的长剑。

    不远处正注视着此方擂台的左鸣豁然站起身子,他不可思议的盯着魏来身侧的两道事物,嘴里颇为失态的发出一声惊呼:“孽灵!”

    “他怎么会我天阙界的大孽界!?”

    ……

    巨大的痛楚席卷唐洞的脑海,他的身形暴退,双手合拢,想要捂住自己喷血不止的手腕,可失去了手掌的他显然还没有适应如今自己的状态,以至于这样的动作看上去极为古怪与渗人。

    而随着唐洞的退避,那禁锢着魏来双臂的藤蔓也彻底散去,魏来提着刀微笑着迈步上前,杀机再次从他体内涌出。

    唐洞的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挣扎着不断的后退,少年那面带微笑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此刻却宛如恶鬼一般狰狞可怖,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机缘、什么圣子之位,只是一边不断的后退,嘴里赶忙言道:“别过来,我认……”

    “太晚了。”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少年却叹息一般的轻声呢喃道。下一刻,少年的刀锋一震,白狼吞月划开一道雪白色的光痕。

    刀光切开了纷然而下的细雪,也切开了漫天的寒风,跟切开了唐洞的颈项。

    一颗到最后一刻依然写满恐惧的头颅从擂台上缓缓滚落,没入人群。

    骇然的惊呼声在周遭升起,但于数息之后,又陷入死寂。人们都在那时看着那有些瘦弱的少年,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未有想到,魏来会真的如他所言一般,将对手杀死,而且是以如此干净利落又堂而皇之的方法。

    嗜血、恶魔这样的辞藻回荡在周遭众人的脑海,他们当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已经取得胜利的魏来要做出这样事情……

    就像他们并没有看到此刻的翰星碑上,位于三百二十二位的唐洞的姓名随着他的死去而彻底从翰星碑上被抹除,于是,那翰星碑上位于三百二十二位之后的姓名尽数前移一位。

    一个恰恰在三百二十六位的姓名得益于此,悄无声息的挤入了三百二十五位。

    而那个名字,叫萧牧。

第两百零八章 宁州弟子请诸君赐教

    死一样的静默笼罩在翰星大会的现场。

    魏来却无心关心众人的心思,他手中的白狼吞月一震,刀身之上的血迹抖落,他眯着眼睛朗声言道:“下一个该谁了?”

    一旁的文官早已被魏来的狠辣吓得手足无措,听闻此问断是不敢再有半分迟疑,当下便舌头打结的应道:“第……第三百二十一位邱通请……请于半柱香的时间内,赶往擂台……否则,否则当视为弃权认输。”

    周遭众人的心底泛起阵阵恶寒,放在以往他们着实难以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与冷血的刽子手联系在一起,而正因为这样的组合过于荒诞,当他们二者真的联系在一起时方才显得如此可怖。

    一道身影在那时落在了魏来所处的擂台上,那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身材干瘦,眼眶深陷,他盯着魏来,眸中的杀机奔涌。

    “嗯?翰星大会什么时候有阁下这样年纪的参赛者了?还是说阁下少年老成,长得显老了一些?”魏来对于对方眸中的杀机视而不见,反倒神色轻松的调侃道。

    “老朽乃是长水门执事绵不惑!”老人却显然没心思与魏来调笑,他冷哼一声,厉声说道。

    “不认识,阁下要做什么?这可不是老头子们应该呆的地方?”魏来笑着反问道。

    那绵不惑见魏来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头的怒火更甚,他不得不花去极大的力气方才让自己压制住自己体内的这股怒火,然后再次咬牙切齿的言道:“阁下方才所杀之人,便是我长水门的弟子。”

    “哦?”魏来一脸恍然大悟之色,随即他诚恳言道:“那老先生还不赶快给这位仁兄收尸?最近宁霄城来了很多寻着肉味赶来的恶犬,先生动作不快上一些,小心你弟子的尸首被那些恶犬啃了去。”

    这话粗陋,那名为绵不惑的老人尚且不提,周遭那些围观的众人中便有不少变得面色难看,魏来话里所言的恶犬所指是谁自是不难猜到,只是对于这些北境各个神宗说来的门徒们,被一个蛮荒之地的少年如此当众羞辱,却是一件让众人心头无比恼火的事情。

    只是此刻终究轮不到他们来发难,一时间那些北境别处所来的众人们纷纷将目光投注在了绵不惑的身上。魏来杀了绵不惑门下的弟子,这老人有足够的理由对魏来出手,甚至取下他的性命。

    “小子!”而不出众人预料的是,在听闻魏来的满口胡言之后,那绵不惑当下便发出一声暴喝,六道神门顿时于他的周身显现,浩大的气势宛如泰山压顶一般,笼罩在魏来的身形之上,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在那一刹那魏来的身形一颤,额头上甚至开始弥漫出密密的汗迹。

    “我那徒儿被你断了双臂早已没了抵抗能力,你已经获胜却依然不愿意放他一条生路。你年纪虽小,却如此残忍嗜杀,若是放任你继续成长下去,他日比为祸我北境苍生,今日老夫便要替天行道,除了此獠!”

    “对!杀了他!”

    “此子太过狠毒,留之不得!”

    “此子实乃我北境之祸!人人得而诛之!”

    而随着绵不惑的此言一落,周围那些外族之人顿时纷纷应和,一时间群情激奋,似乎恨不得当场便将魏来诛杀。

    可无论是自老人周身弥漫开来,笼罩在魏来身上的浩大气机,还是周围那些外族人的喝骂,都并未让魏来的脸上露出半点惊恐之色。

    “刀剑无眼,生死自负,阁下也好,在场即将死在我魏来刀下的诸位也好,若是连这个觉悟都没有,又何必万里迢迢来参加我宁州的翰星大会?诸位若是敢打那便挨个上来,魏来一一接住,若是不敢打,就快些认输,不必浪费大家时间!”说罢这话,魏来转头看向那擂台下有些惊恐的文官,又冷声问道:“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吗?”

    那文官一愣,然后面露苦色的点了点头。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魏来问道。

    文官有些为难,但就是这短短数息不到的迟疑被魏来所见,魏来的双眸一眯,一道杀机奔涌。

    文官的脸色顿时煞白,即使心底觉得有千般万般不愿,却只能在那时吊着嗓子,朗声言道:“邱通半柱香内未有上台,视为弃权认输,移出排名,此战魏来胜。”

    对于宁州的翰星大会来说,无论是前四日的攻守擂战,还是这最后一日的排位战,一旦弃权或者不战而降,便都会如当初的萧牧亦或者阿橙一般,视为放弃翰星榜上的名次,而随着那个叫邱通的修士被除名,魏来以及排在魏来身后的众人都顺势上位一名。于是乎第三百二十五位处,又换了一个新名字阿橙。

    ……

    那文官的宣读落下,周围外族的修士们面色一变,那位长水门的长老绵不惑已经气势汹汹的杀到了魏来的面前,一副要与之搏命的架势,可魏来不仅丝毫不把他放在眼中,甚至还趁着与之对话的空档,拖过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让那位排名在三百二十一位邱通就这样失去了自己在翰星大会上的排名。

    起先众人还以为魏来与那长水门的绵不惑调侃对话只是为了羞辱长水门与这些外族子弟,此刻看来他们却是低估了眼前这少年,他不仅有强悍的得与其修为境界极为不符的实力,残忍无匹的杀伐果断,而在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有狐狸一般的狡猾与诡计多端。

    那位遭受到“无妄之灾”的邱通同样脸色一变,在见识过排名落在自己身后的两位修士的可怕遭遇后,邱通对于魏来的邀战那可谓是闻声色变,心底本来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却见长水门的长老绵不惑出手为自家枉死的门徒出手。邱通的心头一喜,暗以为可以渔翁得利,最后无论是魏来服软还是那绵不惑强势将其镇压,他都可逃过此劫,故而便按捺住了自己,在一旁静观其变,并未上场。

    直到,那文官的宣读之音响起,邱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如意算盘不仅落了空,更是就这般轻易的葬送了自己去往山河图的机会。

    “我……”邱通心有不甘的在那时张开嘴朝着场中想要高声说上些什么。但话方才出口,那绵不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小子,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绵不惑怒目圆睁的盯着魏来,深陷的眼眶中怒火喷涌,像是要将魏来燃尽一般。。

    他这话说罢,没有再给魏来半点反应的机会,一只手豁然伸出,他周身的六道神门闪烁,墨绿色的光芒笼盖擂台,一只巨大的由枯木组成的手掌猛然出现在魏来的头顶,带着遮天蔽日一般的气势,朝着魏来压下。

    六境修士所激发的手段自然是强悍无比,单单的是外泄的气息便让周遭那些围观之人脸色难看,暗觉呼吸不畅,而处于这风暴中心的魏来就更应该是毫无抵抗之力。但偏偏,魏来的面色不变神情平静的立在那处,眸中甚至依然带着那抹淡淡的笑意。

    “徐某人的女婿你也敢打!?”一道粗壮的声音忽的响起,徐陷阵不知从何处飞身而出,稳稳的落在了魏来的跟前,巨大的力道让整个擂台都为之一颤。

    他高大的身形背对着魏来,双手豁然伸出张开,直直的迎向那道巨大的手掌。

    轰!

    一声闷响荡开,徐陷阵的手与那巨大的手掌相撞,徐陷阵的身形在那时一矮,双脚所踏之地的地面凹陷,裂纹如蛛网般漫开。

    “就这?”他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道声音,眉心、双手、胸前、背后、以及双足处七道神门依次亮起,每一道神门的浮现他周身的气势便拔高一分,矮下的身形就挺直一分。待到七道神门完全显现,这位赤霄军的大统领的身形已然直挺了起来。

    “雕虫小技,也敢来我宁霄城献丑!”这时,徐陷阵又发出一声暴喝,他的双手忽然抓住了那巨大手掌的两根手指,然后他周身的七道神门之上耀眼光芒猛然亮起,强大的力量顺着神门涌入他的周身,他浑身上下的肌肉如小山一般高高隆起,而就在一瞬间她猛然发力,那看似巨大的手掌在他的手上就如小鸡一般被他拉扯着调转了方向,被他狠狠的抛飞,砸向那位长水门的长老绵不惑!

    轰!又是一道轰响!

    在那时绵不惑惊恐的目光下,自己所激发出来的巨大手掌在那时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形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数步,虽然躲过了被自己的招式砸在自己面门上的尴尬境遇,可依然受到了余波不小的冲击,衣衫之上多有破损,就连束发所用的发簪也在这余波之中被撞裂成了两半,一头白发散落,模样极为狼狈。

    “阁下又是谁?”绵不惑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沉眸盯着徐陷阵,寒声问道。他尽可能在自己的脸上撑起平静的神色,可眸中的凝重却依然将他此刻心中对于徐陷阵的忌惮展露无遗。

    “徐陷阵。”徐陷阵倒也坦然,于那时昂首应道。

    绵不惑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当然听说过徐陷阵的名讳,事实上即使是放眼整个北境,三霄军亦是凶名赫赫,虽然近十年来宁州边境安稳,三霄军也有些年头未有再向北境世人展露他们的锋芒,但余威犹在,足以让寻常人听闻色变。

    绵不惑的心头泛起了苦涩,但还是不愿就此服软,在那时再言道:“阁下既然身为赤霄军统领,也是我北境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可助纣为虐?”

    “此子心狠手辣,动则杀人,阁下岂能放任?”

    面对这绵不惑的斥责,徐陷阵朗声笑道:“擂台之上刀剑无眼,双方为夺名次,本就是以死相搏,岂能留手?”

    “生死乃是常有之事,阁下的弟子既不敢赌上性命,又学艺不精,那就该好生劝诫门下弟子不要参与这样的比试。先贤有言,教不严师之惰,你弟子今日赔上性命,阁下回去得好生反省。依我看,最后再在你这位徒儿的坟前叩上几个响头,以此谢罪。”

    “你!!”绵不惑不成想着赤霄军的大统领竟然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胡言乱语,他的面色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伸手指着徐陷阵竟是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好一会后,他方才又言道:“那依阁下的意思,你就要让这小子一个人继续杀下去?”

    听闻这话的徐陷阵面露困惑之色,他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对方,问道:“什么叫一个人?”

    “嗯?”绵不惑一愣,但还不待他想明白徐陷阵话里的意思。

    两道身影忽的从人群中跃出,纷自落在了此方擂台两侧的擂台上。

    只听二人于那时朗声言道:“宁州阿橙挑战翰星榜三百二十位许别宽!”

    “宁州萧牧挑战翰星榜三百一十九位汪湫!”

    ……

    这浔阳街与衡珞街交界的十字路口,人越聚越多,本以为已经失去悬念,或者说与宁州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最后一日的排位战,因为魏来的出手而发生了一些于此之前任何人都未又想到的变化。

    唐洞的被杀,邱通的弃权,让前三百二十五位名额空缺出了两个,于是乎排在三百二十六位与三百二十七位的萧牧与阿橙顺位而上,并且依照着魏来的做法对于上位者依次发起了挑战,到了这时,就是再蠢的人也应该反应了过来,魏来等人想要做什么。

    先是示敌以弱,认输跌出翰星榜,免除了第一日那般萧牧一个人便得面对数十人挑战的境遇。随后在第四日的最后时刻,抢下三百二十五位之后的排位,再在最后一日由魏来发难,接连以残忍狠厉的手段斩退数人,以此将萧牧与阿橙拉上了前三百二十五名之内。而犹豫排位战的规则,上位者是无法挑战低位者的,那些天阙界的门徒此刻大都位于翰星榜排名的前列,根本无法对魏来等人的行为作出任何干涉,如此一来以魏来为首的宁州子弟们便转守为攻,彻底掌握了这次排位战的主动权。

    而若是有心之人再好生看上一看,会发现此刻排在三百二十五名之后的那些名字,无一例外都是宁州子弟。加上萧牧与阿橙出手所瞄准的对象,若是他们也依照着魏来那般狠辣的手段打下去,那些宁州子弟很有可能也会得益于此,挤入山河图的名额之中。

    意识到这一点的宁州百姓们再次燃起了希望,这个消息也在刻意与不刻意间在宁霄城中传开,于是乎越来越多的宁州百姓再次朝着此地涌来。

    宁州百姓们热情高涨,可那些外族子弟,尤其是排名靠后的外族子弟们却是人人自危。

    魏来于此之前在北境声名不显,但随着之前对抗拓跋成山以及今日的战绩,众人都看得明白,这个少年的实力极为强悍,而萧牧更是不必多言,四日前那场以一敌十的血战已经注定了萧牧于那之后会名扬北境。至于阿橙,但凡有些见识之人都应当听说过这位少女的身世。她是当年楚侯楚岚天之女,三境修为便凝出了一道完整的灵纹,这便是圣人之姿,北境早有共识,认为能有如此天分之人,只要修行途中不遭遇不测,他日必临圣境。前些日子更是传出她已经推开了第四道神门,其间不知有多少神宗上门给出了圣子之位,希望阿橙能够加入自己的宗门,但都被其一一拒绝。这三人,对于寻常的四境修士都有近乎碾压似的的战力,当他们对那些排名末尾的修士发起挑战时,对于这些修士来说可谓是灭顶之灾。

    并且最为让那些外族子弟们头痛的是,无论是之前的魏来还是此刻的萧牧与阿橙,周身都弥漫着浓烈的杀机,显然他们并不打算进行一场简单的比斗,他们是想要让这些外族子弟交出他们手中的山河图名额。若是应允,变得认输,若是不允,那宇尘光与唐洞便是摆在面前的前车之鉴。魏来已经很好的向他们证明过了,他有杀他们的能力,更有杀他们的决心……

    绵不惑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那些外族子弟们亦是同样神色有恙。

    没有人愿意放弃这到手的机缘,可也同样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上一把眼前这几人的凶戾程度。

    “你们……”绵不惑咬着牙冷声言道:“你们这是要与整个北境为敌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引线一般,彻底点燃了擂台周遭那些外族子弟心头所积攒的怒火。

    “狂妄!”

    “果真是未开化之地的蛮夷!”

    “不堪教化,夜郎自大!”

    “嗜血成性!穷凶极恶!”

    那些外族子弟们纷纷愤声叫骂,一时间整个翰星大会的擂台周围嘈杂一片。

    “诸位皆以为我宁州是蛮夷之所,宁州百姓是未得教化之民……”

    可就在这时,魏来的声音忽的响起,他运集起了内力,将自己的声音提得很高,压过了场面上所有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北境各处而来的诸位到底是生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中,我宁州或许比不得各位家乡的土地肥沃、人杰地灵。”

    “但我们是人!宁州的百姓也是人!”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山河图是天大的机缘,没有错,诸位千里迢迢而来,为寻机缘也没有错。但山河图的气运是由何而来?诸位也应当明白!”

    “那是宁州的未来,也是宁州的希望!”

    “未有开化也好,与北境为敌也罢!我们不在乎,因为今日一败,等待着我们的就是黯淡无光的未来。我们输不了!”

    “所以,今日宁州会奉陪各位到底,我们会打下去……”

    “打到诸位认输,亦或者……”

    说到这处,魏来顿了顿,然后他沉着目光扫视了周遭一圈,又厉声言道。

    “我们死!”

    ……

    这话一落,满座哑然。

    而人群之中却又数十道身影迈步而出,这些人都是数日前在翰星大会的攻守擂中认输的宁州子弟。此刻他们的面色肃然,在同一时间,朝着身前的外族子弟们拱手言道:“宁州弟子请诸君赐教!”

第两百零九章 螳螂捕蝉

    绵不惑的面色阴沉得可怕,无论是忽然出手的徐陷阵还是此刻那擂台下所站立着的数十位宁州子弟的身上,他都闻到了一股悍不畏死的味道。

    他豁然明白,魏来也好,宁州也罢,在今日从一开始便没有半点推让的打算。而更让绵不惑心悸的是,随着魏来的那番话的出口,不仅是那些宁州子弟,那些围观的宁州百姓们同样面露愤慨之色……

    他皱起了眉头,依然不愿意就此将此事作罢。

    这一来关系到长水门颜面,二来哪怕是一位准圣子,对于一个神宗来说培养他们也耗费了大量资源,如此死在这异国他乡,于宗门来说可谓一个不小的损失,而于绵不惑自己而言,未有保护好准圣子,回到宗门之后亦免不了招来责罚。

    但他也明白此时单凭自己,恐怕难以再在魏来手下讨到半点好处。

    他皱起了眉头,于那时看向身后的那些外族子弟们高声言道:“诸位,这些恶徒欺我们势单力薄,此刻我们更应团结一致,勿要被他们逐一击破!”

    这话说得倒是义正言辞,但却应者寥寥。

    毕竟这些外族子弟来自北境各个宗门,各宗门之间免不了会有间隙,他们彼此之间自然难有合作。常言有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此刻处于宁州地界,要在这里与宁州为敌,显然并非良策,毕竟之前魏来已经代表宁州向诸人展示出了他们准备搏命的决心。更何况,这些宗门中的一部分,还曾在这几日中在宁州的翰星大会上寻到了一些好苗子,送回门中至少都是准圣子级别的弟子,若是培养得当,晋升圣子的希望也是不小。此番他们不愿万里带着门中的准圣子来到宁州,为的便是让其寻到机缘,有再进一步成为圣子的可能。而有了这番收获,此行已然对门中有了交代。若是强行参与此事,一来或许会让门中弟子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二来说不得还会让新入门的宁州弟子对宗门生出间隙,如此得不偿失之举,他们自然也没有必要参与。

    这外族各方势力之间各自存有自己的小九九,仅凭绵不惑的振臂高呼便想团结起来本就是痴人说梦。

    绵不惑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时间面色愈发难看,他有些尴尬的立在那处,进退维谷。

    “第三百二十位许别宽未有上台,视为弃权,宁州阿橙胜!”

    “第三百一十九位汪湫未有上台,视为弃权,宁州萧牧胜!”

    这时身旁两处擂台上传来了负责此处擂台的文官的声音,随着此言落下,那两位外族弟子的姓名豁然从翰星榜上移除,魏来等人的排名上延两位,而与此之后,又有两位排名在三百二十五名之外的宁州子弟挤入这三百二十五名之内。

    “宁州魏来挑战翰星榜三百一十八位韦固!”

    “宁州阿橙挑战翰星榜三百一十七位钱铜!”

    “宁州萧牧挑战翰星榜三百一十六位花不眠!”

    紧接着文官们又宣读出了新的挑战,三人都似乎不再将自己放在眼底,也知事不可为的绵不惑只能愤懑的看了三人一眼,随即一招手卷起那唐洞的尸首,寒声道了句:“今日之仇,长水门永世不忘!”

    于此之后,他不做停留,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

    接下来,这场排位战便演变成了魏来、阿橙以及萧牧三人的高歌猛进。

    挑战与认输的宣判不断响起,宁州百姓们到了后来都不再去看那擂台上的比斗,除了最初的几次三人还遇到过些许阻碍,但在与魏来一般毫不留情的手段施展后,大多数自认不敌三人的外族子弟们都在自己的性命与山河图的机缘中选择了前者。转眼三人并肩携手之下,便一路挤进前两百名,身后亦有近百名宁州子弟受益,跟着一道杀入了前三百二十五位,获得了去往山河图的机会。

    这样的状况自然让那些本以为此次山河图宁州子弟再无半点希望的宁州百姓们欢欣鼓舞,但这世上事素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数日前被叫到白马学馆中的那数十位以萧绝为代表的宁州子弟自然都清楚这样的计划,虽然在此之前那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相信这个机会能够如此完美的事实,可于心中对此还是报着希望,故而当这一切发生之后,他们虽然惊喜,但还不至于如何诧异。而那些在第四日面对萧绝等人的挑战,因觉得此战并无意义故而认输亦或者战败守擂者们却是懊悔不已已。被魏来所召集来的宁州子弟不过五十余人,而魏来等人已经为他们打出了足足近百位名额,因此除开萧绝等人,还有五十余人获取进入山河图中的机会。

    但相比于萧绝等还算在宁州还算颇有声名,后面的几十个名字对于宁州百姓来说却多少有些陌生。

    钱浅、钱岳、童尚、李绪、孙大仁、龙绣、刘青焰……

    显然于此之前,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并未被任何人注意道,百姓们暗暗感叹这些家伙恐怕再次之前应该拍在翰星榜的末尾,修为并不出众,只是也恰恰因为如此,才躲过了翰星榜前方的激烈战事,又随着一大批宁州子弟的认输,而落在了四百余名左右,恰逢魏来等人的愤然出手,反倒让他们收获了一份天大的机缘。

    百姓们对此暗暗感叹,但却不知有那么些外族宗门的长老执事们见到这些名字挤入翰星榜的钱三百二十五名后,纷纷暗自庆幸,甚至窃喜不已,心头那点对于自家弟子被魏来等人强行挤出山河图的愤懑也随即烟消云散。而这些宗门无一例外都是在此次宁州之行中寻到过好苗子的宗门,而正是顾念到那些即将入门的孩童们的感受,他们几乎都选择在今日不与宁州为敌。虽说这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优解,但让自家弟子失了机缘,免不了还是让他们心头有所不满,可随着那些即将入门的弟子步入前三百二十五名之中,这样的不满反倒化作了隐隐窃喜对于这些宗门来说,被选拔来参与此次翰星大会的弟子们名头上虽说都是门中的准圣子,但准圣子毕竟不是圣子,而一个宗门的传承兴衰说到底靠的是圣人的支撑,只有成为圣子的弟子才更有可能冲击那道山门,成为日后宗门之中的中流砥柱。这些准圣子们比起圣子都差上一筹,即使去往山河图也不见得能追上门中圣子。反倒是这些个新入门的小家伙未来不可限量,若能得到机缘,有其年龄尚小的优势存在,成长空间比起他们带来的准圣子来说,更为有利,因此,这对于这些宗门来说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

    外族各方的心思各异,各方之间想要联手的可能也更加的低了下去。

    眼看着魏来等人一路高歌猛进,杀入了前两百名内,并且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翰星碑下,站在袁袖春身侧的左鸣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殿下就准备这样放任他们下去吗?”左鸣盯着那翰星碑上不断闪动上移的一连串姓名,眉头微微皱起,他意识到魏来等人似乎并不打算带着宁州的子弟们杀入山河图之中那般简单,他们似乎还打算继续威胁天阙界的名额。而天阙界的弟子们此刻大都落在百名之内,依照着魏来等人上升的速度,最多一个时辰他们便可冲入前百名。

    听闻这话的袁袖春一愣,下意识便要说些什么,但话未出口,一旁的韩觅却出声言道:“一切规则殿下都是依照着左先生的意思所修改的,魏公子等人的行径虽然偏激,但却是在规则允许下进行的,殿下若是这时出手干涉,岂不是会被宁州众人千夫所指?”

    左鸣却是未想到韩觅会在这时说出这番话,且观在听闻此言后蓦然沉默下来的袁袖春,左鸣意识到,这个一直跟在袁袖春身旁的武夫,似乎与袁袖春的关系并非他想象中君主与侍卫那般简单。

    左鸣心头虽然暗暗惊诧,但表面却继续沉声言道,试图与袁袖春道明其中的利害关系:“殿下可要想清楚,魏来等人的行径可是煽动宁州与北境各方对立,这对宁州与大燕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翰星大会本就是各方年轻一辈相互交流之所,这交流比的不止是修为强弱,更是心性。魏来能有本事以这样的方法恐吓住那些年轻人,是魏来自己的本事,也是被恐吓之人心性不如魏来的结果。今日前来我宁霄城参与翰星大会的都是北境各神宗之中的佼佼者,岂会是输上一场比斗,变得耿耿于怀,蓄意报复之人,左先生言重了。”韩觅似乎在这时已经完全接替了袁袖春的发言权,在那时再次应道。

    左鸣深深的看了韩觅一眼,于此之前他对于袁袖春身边之人唯一在意的是那位楚侯之女,也曾试探过对方是否愿意加入天阙界中。而此刻听闻了韩觅的回应,他忽的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对手的存在。

    左鸣当然明白这个时候韩觅满口空话,说到底是为了让他继续往袁袖春的身上压下筹码,这样的做法当然有坐地起价趁火打劫的味道,但事到如今摆在左鸣眼前的选择已然不多。况且为了这次山河图之事,天阙界做了很多准备,也付出了些代价打通关系。而因为于此之前天阙界内部也并未受到太多消息的缘故,这一百余位派来为桔宁护道的弟子大都是未有入选将星榜的弟子,虽然修为比起寻常宗门已经强出不少,但魏来三人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战力绝非寻常二字可以衡量。若是再让他们这样打下去,天阙界弟子下位的众多北境各方的门徒们显然已经失去了与之为敌的勇气,待到他们杀到这些天阙界弟子的面前时,他们的状态应当并不会受到太多的损失。

    这样一来,即使左鸣对自己门下的弟子们颇有信心,但一番大战下来,免不了还是会遭受道一些损失。至少单凭那个萧牧在前几日所表现出来的战力来看,他一人便足以挑下数十名天阙界弟子,这样一来进入山河图之后的某些谋划也必定受到阻碍。

    念及此处,左鸣用了些时间平复下自己心底涌起的怒意,随即他沉下心神再次言道:“韩将军见识不凡,言说之物也极为在理,但将军却终究还是误会左某人了。我所言之物可并非是想让殿下为难,而是实打实的在为殿下思虑啊。”

    “嗯?先生这是何意?”韩觅看出了左鸣态度上的某些变化,他眉头一挑沉声问道。

    左鸣微微一笑,说道:“韩将军想来听说过我天阙界的将星榜吧?”

    “知道一些,但都是些江湖传言,左先生不弃,倒是可与韩某与殿下言说一番,一解我二人困惑。”韩觅在大燕官场城府数十载,这顺坡下驴的本事自然不凡,当下便接着左鸣的话茬言道。

    左鸣微笑说道:“天阙界之所以被称之为北境第一神宗,起归根结底便是我门中天才弟子层出不穷,而其中最为出色的便是将星榜上的将星们。”

    “但入选将星榜,只是代表其中的弟子有机会成为将星,就像许多宗门中的准圣子一般,想要成为圣子,还需要通过诸多试炼。而对于天阙界的弟子们来说,从将星榜上的候选人到成为真正的将星,需要的是……山河图。”

    “只有经历了山河图的洗礼,再里面寻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缘,于此之后便可一步登天,成为将星,日后登临圣境也只是时间问题。这才是我天阙界能屹立北境神宗之首的根本原因。”

    “而这一次,我天阙界有百位弟子来到此处,为的也是山河图中的机缘。而在此之前,我早已与掌门说起过殿下对我天阙界此行的帮助,掌教甚为欢喜,直言殿下实乃我天阙界最好的朋友,之前便许诺我吃番山河图之行后,将参与过山河图的弟子们都留给殿下,让他们在殿下身边好生历练,有殿下教导,这些本就在我门中只比那将星榜上的候选人差上一线的弟子们估摸着将来的成就比起真正的将星也会不遑多让。”

    这话出口,韩觅与袁袖春顿时互望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震惊之色。

    天阙界的将星何其强大自是不必多言,每一个现在还活着的将星都是足以让北境震荡的存在,将这些比起将星只差一线,甚至可与之在未来匹敌的存在留在袁袖春身边意味着什么,二人同样明白。

    这几乎是让人难以拒绝的筹码……

    袁袖春不露痕迹的朝着韩觅点了点头,韩觅心领神会,他转头看向左鸣,笑道:“先生与天阙界视殿下如知己好友,殿下岂能被投桃报李,先生忧虑我殿下早已为先生想到,先生此刻只需作壁上观,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左鸣听闻这话,心头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言道:“如此,那我便静待殿下手段了。”

    韩觅的眼睛顿时眯起,转过头看向那正在擂台上持刀而立的三人,狭长的眼缝中顿时寒芒闪彻。

    ……

    “枭北鸿认输,宁州魏来胜。”

    “魏来排名升为一百七十四位。”

    文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还有宁州百姓们的欢呼。

    那些外族子弟大都放弃了抵抗,尤其是在接下来的几次比斗中魏来等人都表现出碾压四境的战力与毫无顾忌的狠辣手段之后,那些外族子弟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湮灭,三人一路杀来,几乎再也未有遇见任何抵抗,外族子弟们最后都以直接认输亦或者不上场的方式结束掉了自己此番宁州之行。

    而这也意味着已经有一百五十名宁州弟子获取了进入山河图的机会,这已经再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宁州的损失,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样的结果在翰星大会开始前,就是再乐观的宁州百姓都不敢做出这样的预测。

    但这似乎还只是开始,魏来三人还在不断发起挑战,时间已经到了未时,而排位战会在戌时之末结束,魏来三人都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恶战是在面临那些天阙界的弟子们时才会发生。为了尽可能快开始真正的大战,三人都加快了自己挑战的步伐。

    翰星大会计时所用的燃香,是一柱一刻钟的绣香,按照规则,若是对手半柱香的时间内不曾上台,方才能算作弃权,如此一来,若是之后的每位外族子弟都可以为难三人,拖慢一炷香的时间,那待到他们杀到天阙界弟子所在的排名时,他们会足足耗去两个时辰,这样一来留给他们与天阙界弟子酣战的时间便只余下两个时辰不到,想要尽可能的将自己与宁州子弟的排名拉高,三人便还得继续加快速度。

    这样想着,魏来正要言说自己下一个挑战目标时,一道声音却忽的响起。

    “宁州韩谷幽挑战一百七十四位魏来!”

    “请双方于半柱香内上台!”

第两百一十章 惨败

    “宁州韩谷幽挑战一百七十四位魏来!”

    “请双方于半柱香内上台!”

    文官的宣读之音响起,周遭顿时陷入了一阵短暂却死寂一般的静默。

    魏来是一路从倒数第二名杀上来的,而后置位的众人似乎都是宁州子弟,当然这得除开最开排在那三百二十五位的外族弟子。只是那家伙此刻感谢魏来等人带着他一道走上前列的名次还来不及,怎会对魏来出手?而宁州子弟更是没有理由对魏来出手。

    众人疑惑,都相互在那时追问着这个叫韩谷幽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无论是外族人,还是宁州的百姓们在一番询问后都并未听人说起过这个姓名。

    而很快他们的疑惑便得到解答。

    一道身影轻轻一跃落在了魏来所在的擂台上,那是一位看上去才堪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着一身黑衣,模样寻常,属于那种扔进人群中便很难让人生出再看第二眼的心思的容貌。但这样一张脸上却透露着一股阴森之气,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可怖。

    魏来同样也意识到了来者不善,他用眼角的余光轻瞟了一眼不远处翰星碑上的排名,韩谷幽的姓名赫然落在一百八十九位,恰好是在魏来身后的十五位处,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在第四日的攻守擂结束后名次便一直保持在与自己相距十五名的地方。

    在第一日之后,魏来为了确保自己计划的万无一失,从第二日便安排着钱浅等人开始夺取三百二十五位之后的名次,这样的计划大都分布三日同时进行,并不像最后一日众人的挑战同时发起时那般引人侧目。而这样的伏笔的落下也才有了今日萧绝等宁州弟子与钱浅等金牛镇孩童共同挤入前三百二十五名的“盛景”。

    可这样的计划并非万无一失,终归有人不会在众人的挑战下选择直接认输,这样一来即使战胜了对方,对方依然可以以下延一位名次为代价,继续留在翰星榜上。这也就导致紧随三百二十五名之后的众人并非全是值得魏来信赖的自己人。

    魏来也曾考虑过这其中隐藏的变数,但在查明这身后这两百余位的众人都是宁州子弟后,便放下了这样的忧虑,毕竟他以为这些人中一来并不存在能对他造成威胁之人,二来无论他们在日后的大燕动荡中站在哪一方,今日都不会做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来。

    但显然眼前这一切却是结结实实的打了魏来的脸。

    对方能在这时对他发起挑战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他的排名又恰恰落在自己身后十五位的地方,显然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而能做到这些,此人背后的黑手,可谓呼之欲出。

    而这番变故不仅吸引了周遭那些百姓的目光,也让同样身处在擂台上的阿橙与萧牧暂时停下了他们挑战的进度,皱眉看着魏来。

    “交给我,你们继续往上打,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耽搁下去。”

    魏来沉眸言道,手中的刀在那时紧握。

    阿橙二人闻言,微微思虑,随即纷纷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个叫韩谷幽的神秘少年来者不善,但更明白若是为其耽搁了时间不仅没有办法帮到魏来,反倒还会坏了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念及此处二人的心底便都有了决断。

    “小心一些。”他们如此嘱咐道,随即再次看向那文官,继续对在排名自己之上的家伙们发起了挑战。

    而魏来也再次将目光落在那位韩谷幽的身上,他周身的气机在那一瞬间被他调动到了极致,手中的白狼吞月似乎感受到了魏来心中的决意,亦在那时轻颤不已。

    但相比于魏来的如临大敌,那位韩谷幽脸上的神情却是称得上轻松写意。

    他微笑着盯着魏来,轻声言道:“想好自己的墓志铭了吗?”

    “嗯?”魏来一愣,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韩谷幽的手忽的伸出,那黑衫之下,韩谷幽的手指森白,近乎于白骨。

    他的脚尖点地,身形猛然爆射而出,他的速度极快,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道宛如鬼魅的残影,转眼之间,他便来到了魏来的身前。

    那少年的身形于那时高高跃起,伸出的双手作爪状,闪着红光的指甲上一股黑色的阴冷气息漫开,他以爪为器,轰响魏来。

    魏来的心头一惊,却是不敢托大,赶忙将白狼吞月横于胸前,直面韩谷幽的利爪。

    铛!

    刀身与利爪相碰,却发出一阵刺耳的金石碰撞之音。

    刀身再颤,巨大的力量顺着刀身涌向魏来,魏来的脸色在那时泛白,下一刻身形便不由自主的暴退数步。

    但还不待他稳住身形,韩谷幽却是身形再次爆射而出,拖着漫天残影杀到了他的跟前,猩红的利爪带着凶戾的黑气直扑魏来的面门,魏来的内息尚未平复,不敢与之硬撼。他的眉头一皱,胸前第一道神门亮起,佛魔之相涌向,金光与血光交错。

    “圣门?”而站在不远处的擂台下的桔宁却是眉头一皱,一语道破了魏来此门的根底。

    她身旁的左鸣闻言也是脸色一变,以他的见识显然是知晓一些关于圣门的传言的,他不禁看向少女问道:“尊上此言当真。”

    女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她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思虑着些什么,并未回应左鸣的问题,只是目光直直的看向擂台之上。

    左鸣见状,也不敢多问,只能与她一道看向那处。

    此刻,擂台之上随着魏来第一道神门的涌现,四道幽绿色的身形顿时出现在魏来的身前,他们身高一丈,生得人形却面目可憎,手中各持一把白色长剑,于那时悍不畏死的涌向杀来的韩谷幽。

    利剑与利爪相撞,看似高大骇人的身形在韩谷幽的冲杀下一个照面便纷纷于哀嚎中被撕成碎片。

    这样的结果倒是完全在魏来的预料之中,而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借由这些从那天阙界的宋斗渊身上吞噬而来的孽灵们,抵挡了韩谷幽一两息的时间。这样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却给了魏来足够的喘息时间,让他的身形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同时也调整好了自己紊乱的内息。

    韩谷幽一击得胜,见魏来退去也知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的计划落空,但他并不为此恼怒,反倒饶有兴致的看向魏来:“倒是有些花哨的手段。”

    魏来的面色凝重,他看了看自己依然还在打颤手臂,心底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的境界虽然不高,堪堪三境,甚至连幽海境的神门都还未推开,但依仗着这一路以来的各种机缘,他的实际战力已经足以碾压寻常的四境修士。大抵只有天阙界这样在前四境累积起了足够大的优势譬如神血数量、灵台灵炎、亦或者幽海大小的四境修士方才能与魏来有一战之力。而眼前这个少年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岁,可方才的接触中,对方只是一招便让魏来险象环生。而自始至终对方根本没有催动出半道神门,这便意味着方才那一击对方根本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

    平心而论,魏来自修行以来奇遇连连,心底免不了会有些沾沾自喜,暗以为在这个年纪鲜有能与他匹敌之人。

    但偏偏,此刻眼前这个比他只大出两三岁的少年,狠狠的击碎了魏来自信。而更让魏来心底疑惑的是,以对方的年纪,以及他说表现出来的修为,即使放眼整个北境也应当是称得上天才妖孽的人物,可于此之前,韩谷幽三个字眼,魏来却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

    “你到底是谁?”魏来不禁沉声问道。

    而这个问题却让韩谷幽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张开双手,那声黑色长衫鼓动,阴森的脸庞上,眸中亮起了熊熊火焰。

    “对对对,就是这个问题。”

    “很多人都喜欢问我这个问题,尤其在他们将死之前……”

    “可最后,他们都得不到答案……”

    “因为我喜欢看那一双双在熄灭前,依然闪动着不甘与困惑的眸子,那模样就像天上的星辰,妙不可言。”

    韩谷幽用沙哑又癫狂声音朝着魏来说道,但即使他此刻是面向魏来,可说出来的话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魏来有些恍惚,虽然眼前这家伙生得一副少年模样,可他说话的语调与脸上的张狂却分明透露着一股老态。

    但魏来却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细究这不寻常的状况,在呢喃完那段疯言疯语之后,韩谷幽周身的黑气暴涨,他那身衣衫也随即猛然鼓动。他再次杀向魏来,而这一次,四道漆黑的神门纷自在他的周身涌现,神门中的神纹在那时连成一片,与他的背后浮现出一道狰狞的黑色身形。

    那是一道非人非兽的事物,他看似人形,生有四肢头颅,但周身却不断有一道道狰狞的人脸浮现冲出、又被拉扯入他的身躯之中。就好像那道黑色的身形是一道囚禁了无数亡魂的躯壳一般。

    面对这样诡诞的情形,魏来的脸色凝重,但却并无半分退意。

    他手中的长刀一颤,白狼吞月之上刀光明亮,第二道神门在他的背后亮起,金色与黑色的龙相涌现,两道神门的加持下,魏来周身的气势一震,随即他浑身的灵力都在那时被他灌注到刀身之中。

    这并非一个明智的选择,在之前的硬撼中,魏来便意识到在真正的对拼下,他绝非此人的对手,而此刻对方更是唤出了他的灵纹与神门,二者的加持之下,对方的力量比起之前强出数倍不止,而魏来除了以自己的灵力灌注刀身外,似乎便再没了任何的手段与对敌法门,这样的问题在许久之前魏来便有所警惕,只是却一直为寻到好的解题之道……

    轰!

    一声巨大的轰响蓦然荡开。

    耀眼的刀光与漫天的黑气冲撞在一起。

    韩谷幽的利爪也在那时拍打在了白狼吞月的刀身之上。

    气浪滚滚,二者一时间相持不下。

    “哼!有些能耐!”似乎也是觉察到魏来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强大,那韩谷幽发出一声感叹,可语调之中却全是轻蔑味道。

    还不待魏来反唇相讥,他别后那道古怪的黑影嘴里却发出一声咆哮,而后无数道黑色的人脸从那黑影的体内涌出,他们蔓延上魏来的刀身,宛如啃食血肉一般啃食着白狼吞月。

    刀身轻颤,宛若哀鸣。

    魏来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白狼吞月上的力量正在减弱,而他与韩谷幽的对撼也因此落入了下风,他的身形开始弯曲,双脚所踏之地的地面开始凹陷,一道道裂纹以此为中心漫开。

    “但也仅此而已了。”韩谷幽再次言道,冰冷的声调仿若在下达某种审判。

    他那双利爪在那时顺着刀身猛然向前,刺向魏来的胸口,魏来想要抽刀回防,可那些诡诞的人脸却死死的咬住了白狼吞月,让魏来难以催动此刀。

    韩谷幽趁势欺身上前,泛着黑色煞气的利爪,已然杀到了距离魏来胸前不过毫厘之处。

    眼看着一切已成定局,魏来避无可避,似乎下一刻他便会被韩谷幽的利爪撕开胸膛的血肉,取出心脏……

    韩谷幽眯起的眼睛,他准备好欣赏那副他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美景将死之人眸中愤怒、不甘、疑惑裹挟在一起的美妙场景。

    可就在那一刹那,魏来脸上的惊恐之色忽的散去,他的嘴张开,吐出了两道极轻的字眼。

    “九霄。”

    ……

    曹吞云于此之前曾给过魏来一本残缺的剑阵法门,其名为《殃》。

    此书之中记载着三道剑阵,由浅极深,纷自为九霄、冥城、在劫。

    魏来这数月来每每在聚灵塔中修行,进入那身合天地之状后,便会分出一缕心神研习此阵法。

    这么多时日之后,在配合着于那《天罡正经》所领悟到的剑意,终于是有所收获。

    ……

    随着那九霄二字吐出魏来口中,一股凌然的剑意忽的从魏来的体内荡漾开来。

    韩谷幽察觉到了某些变化,他攻势一滞,眼角的余光忽的瞥见之前被他撕成碎片的四尊孽灵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这擂台之上,他们分置魏来四周,将魏来众星拱月一般簇拥在镇中心,他们的身形在那时立得笔挺,龇牙咧嘴甚至可称得上狰狞的面容也于那时变得肃然。他们手中巨大的长剑在某股强大意志的催动下,化作一道道星芒涌上天际,与魏来所激发出来的剑意连成一片。

    轰!穹顶之上发出阵阵轰鸣,韩谷幽抬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头顶有一道乌黑的云层在翻涌旋转,中心的漩涡处雷蛇激荡,仿若天劫将至。

    “不好!”

    韩谷幽在心底发出一声惊呼,但却似乎为时已晚。

    在他这样的心思升起的刹那,一道盖过天地间所有声音的剑鸣之音猛然荡开,那云层的漩涡深处一道寒芒若隐若现。

    韩谷幽看得一愣,但下一刻,那寒光便如流星坠地一般猛然朝着他倾落而来。

    韩谷幽这时方才看清,那道寒光是一把裹挟这浩大剑意与漫天雷霆凝聚而成的巨剑。

    他的心头一颤,也顾不得再理会眼前的魏来,他的双手豁然举过自己的头顶,周身的四道神门黑芒大作,背后那道黑色身影也唤出无数狰狞的鬼脸飞遁而起,试图以此对抗那把自天际倾落的巨大神剑!

    但这样的做法似乎并未起到太好的作用,巨大的神剑所裹挟的剑意与雷霆极为狂暴,那些鬼脸只是微微触及,便在哀嚎中化为了粉剂。

    转瞬,神剑撕裂一切,来到了韩谷幽的头顶。韩谷幽的双目尽赤,双手在那时高高举起,嘴里发出一声暴喝,与那巨大的神剑撞击在一切。

    轰!

    又是一道闷响炸开。

    韩谷幽的身形一矮,他脚下的地面尽数凹陷,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试图对抗那巨大神剑上传来的力道。但神剑之威却远超出他的预料,雷霆与剑意继续交融,在又是一道巨响之后,韩谷幽的身形再矮上了一份,整个擂台所处的地面尽数凹陷裂开,无数尘埃扬起,将韩谷幽所处之地的景象彻底遮掩。

    巨大的轰响传遍了整个宁霄城,这翰星大会的会场也因此静默下来。所有人都在那时瞩目看着那扬起的尘埃,想要透过漫天尘土看清那尘土背后的景象。

    但这显然是徒劳,即使身处那擂台之上的魏来也难以将尘埃背后的景象看得透彻。

    “呼!”

    “呼!”

    “呼!”

    魏来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汗迹密布。

    催动这九霄剑阵对于他来说并不容易,一来这剑阵高深,他对其的理解尚处于极为粗浅的地步,施展起来本就耗费精气,二来哪怕是最简单九霄剑阵,其理论上施展剑阵所需要的人手也在九人之上。魏来尝试着将其简化成五人施展的程度,又依仗着那从宋斗渊身上吞噬来的孽灵将这剑阵施展了开来。但由于自己的学艺不精,许多细节的把控都极为粗糙,以至于整个过程耗费掉的灵力几乎与九人施展的消耗不相上下,但威能却差之良多。

    不过对于本就缺少对敌手段的魏来来说,这也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至少有此剑阵在,他多少算是有了些出其不意的底牌。

    只是这本来是为了对付天阙界门徒而准备的法门,却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家伙给逼了出来,念及此处的魏来不免有些泄气,可很快这样的心思便在他的心头烟消云散。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低着的头忽然抬起,看向那尘土渐渐散去的前方。

    他的眉头皱起,眸中亮起困惑与震惊之色他感应到了韩谷幽方才消失的气息,那气息就像是在枯草上落下的火星,最开始孱弱到几乎难以察觉,但转瞬光景便化为了熊熊烈焰,汹涌得让人难以喘过气来。

    是的。

    那从尘埃深处传来的韩谷幽的气息正给魏来这样的感受,比起方才将魏来逼入绝境时,此刻理应遭受重创的韩谷幽周身弥漫出来的气息却足足强出十余倍不止……

    魏来的双目瞪得浑圆,他不可思议的盯着那尘埃的深处,眸中的震惊之色难以遮掩。

    这时,那弥漫在他身前的尘埃终于快要散尽,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缓缓从那凹陷的地面中迈步而出。

    似乎是觉得褴褛的衣衫太过碍事,他一把将那衣衫扯下,露出了其下森白又瘦骨嶙峋的上身。

    而后他又伸手擦了擦自己嘴角溢出的鲜血,眯起了眼睛看向魏来:“我得收回我刚刚的话,你不是有些能耐……”

    “你是一个天才……”

    “一个不现在被杀死,此后日日夜夜都会让我难以入眠的天才!”

    韩谷幽阴冷着声音如此言道,但立在他对面的魏来却对于他所言之物没有半点的反应。

    此刻那少年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身子颤抖,神情可怖又空洞,仿若看见了什么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

    事实上这绝非魏来心性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眼前的情形着实对得起不可思议着四个字眼那立在他面前的韩谷幽瘦骨嶙峋身躯上,双臂、眉心、胸前、后背以及左足,六道漆黑色的神门正在轰鸣响彻……

    ……

    “六境!!!”

    在翰星碑下观礼的左鸣嘴里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下意识的从木椅站了起来。

    这绝非他大惊小怪,事实上身在天阙界的他对于这北境绝大多数被称之为天才妖孽的后生都不屑一顾,这些年来唯一给他带来过些许震撼当属数日前临阵破境的萧牧。但萧牧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能在这样的岁数拥有这样的修为放眼北境,即使是在天才妖孽丛生的天阙界中也算得凤毛麟角。左鸣为此诧异,但却远称不上是震惊。但此刻那擂台上的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拥有六境修为,翻遍北境历史除了那些来历神秘的道子佛子之外,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存在已经不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就是谪仙转世!

    念及此处的左鸣不免侧头看向一旁的韩觅与袁袖春,他当然知道这个叫韩谷幽的少年应当是这二人所留下的后手,可是这样的后手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一时间左鸣的心头五味陈杂,他在此之前虽然一直与袁袖春等人虚与委蛇,但在心底却多少有些看不起这燕地太子,可他竟能得到这样一位妖孽的效忠,左鸣的心底不免暗暗想着是否应该重新评估一番这位大燕天子。

    但这样的心思方才在他的心头升起,转瞬却又被浇灭。

    “不过是南疆的阴毒妖术,何必大惊小怪。”他的耳边忽然想起了桔宁的轻声呢喃。

    左鸣一愣,不免困惑的看向少女,小心翼翼的问道:“尊上是指?”

    这番询问并未在第一时间换来他想要的答案,桔宁在那时侧眸看了他一眼,神情颇为不悦:“天阙界独大北境太多年来,以至于你们都忘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女孩的说教让左鸣有些不忿,却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应道:“尊上说得对,是小的眼界浅薄……”

    “哼。”桔宁又冷哼一声,言道:“早些年,南疆魔门之中,一些魔头天赋不如人意,却依然一心求得长生,便弄出了一套以生魂祭炼肉身的法门,以年轻的生魂注入肉身之中,裹挟其生前旺盛的生机,已是自己容颜常驻,长生不死。”

    左鸣从未听说过这样神奇狠毒的法门,他不免有些惊讶:“竟有如此邪法?”

    “哼。”可谁知此言又换来少女的一道冷哼:“天道幽幽,往复自有定数,岂有漏洞可寻?”

    “以生魂入体获取生机,但生魂不灭,依然寄宿在施法者体内,一日一月亦或者一年,或许并无大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施法者不断制炼新的生魂,他的肉身终将被那些生魂的怨气掏空,到最后不过落得一个行尸走肉的下场,那又怎能算得活着?”

    “你看此子,肉身之中的血肉早已被掏空,可见他修炼此番以有四十载以上,看似少年其实早已年过六旬。哼,这燕地太子当真是什么样的磨人都敢豢养,所谓丧心病狂,不外如是。”

    ……

    桔宁能一语道破这韩谷幽的根底是因为她眼界不凡,但此刻那擂台周围的众人却没有她那般的见识,众人几乎都与魏来一般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久久难以自拔。

    韩谷幽享受着这被众人仰望的快感,同时也很乐意看见在明晰二者差距之后,魏来此刻理应在心头升起的绝望。

    “要不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上三个响头,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你觉得如何”

    韩谷幽戏谑的声音响起,也将魏来从那震惊之中拉扯回了现实。

    他苦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底泛起阵阵哭笑不得的苦涩之感,也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北境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绝世天才竟然让自己给遇到了,而且对方还巧之又巧的要取下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的魏来,深深的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但下一刻,少年百年收起了这些各色 情绪,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刀,抬头看向韩谷幽,目光决然。

    韩谷幽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你还要打?”

    魏来脸上的笑容璀璨:“你要是不敢,倒是可以现在跪下,给我磕上三个响头,我留你全尸!”

    “找死!”听闻此言的韩谷幽脸上的暴戾之色涌动,他周身六道神门轰鸣,背后那道黑影如得敕令一般涌入他的身躯,他干瘦的身形猛然膨胀,小山一般的肌肉不断在他的周身隆起,他双手上的利爪变得漆黑、绵长又锋利,脸上的青筋暴起,嘴角甚至生出獠牙。

    随即他的四肢着地,以一种野兽般的姿态朝着魏来奔袭而来,所过之处拖着长长的黑色残影。

    那速度快得肉眼几乎难以不转,魏来见到不妙,手中的长刀刚刚举起,那锋利的长爪便猛地轰杀到了魏来的面门前。

    魏来提刀及时,堪堪拦下了那利爪,利爪传来的巨大力道以及其上裹挟这阴冷黑气,却让魏来体内的气机流转一滞,身形也不可避免的退去数步,已经化身成怪物模样的韩谷幽攻势却如狂风骤雨一般袭杀而来,他似乎是有意戏弄魏来一般,并不急着一击制敌,反倒不断的以利爪拍打在白狼吞月的刀身之上,每一下的用力极大,让魏来体内的气血翻涌,脸色也愈发的煞白。

    不过数息光景,对方便已有百掌落在白狼吞月之上。

    魏来的面色惨白,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自嘴里喷出,身形暴退,重重的栽倒在地。

第两百一十一章 君既忘民,何以言反

    “阿来!”

    翰星碑所处之地一旁的酒肆包厢中,徐?发出一声惊呼,浑身的灵力荡开,少女长发扬起,眸中有金色的流光涌动。

    她几乎想也不想的就要在那时出手,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的伸出按在了她的肩膀。

    徐?体内涤荡的灵力在那一瞬间尽数被压制,再也无法催动半分。

    感受到这一点的徐?侧头看向身旁之人,眸中困惑与焦急糅杂:“师姐?”

    她身旁站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面容姣好,剑眉星目,既有几分男子的英气,却又不乏女儿家的娇媚。这样一张脸,决计称得上是倾国美人。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张脸上始终萦绕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让人不敢轻易与之亲近。那红衣女子侧头看向徐?,轻声言道:“你好像已经为了师尊让你回到宁州的原因了吧?”

    徐?闻言,脸色一变:“师尊教诲,徐?不敢忘怀,只是这其中关系复杂,师姐还是待到我救下阿来之后,再由我向师姐分说。”

    徐?于此之前便意识今日魏来等人的计划必定会受到多方的阻挠,她有意为其压阵,可却不想今日放出院门,那位近一年未有谋面的师姐魏锦绣忽然寻到了她她不敢拂逆自家师姐的意思,只能与她一道来到这翰星碑旁的一处酒肆包厢中观战。只是整个过程中,魏锦绣都更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并不与徐?有所交谈,同样对于那翰星大会上发生的种种亦漠不关心。

    直到那个叫韩谷幽的家伙出手,魏锦绣方才将目光转移到屋外。

    “复杂?能有多复杂?”魏锦绣眯着眼睛问道,那眸中于那时绽射出灼灼的光芒,仿佛要将徐?从上自下看个通透。

    “师尊让你归家这一年,是为斩尘做最后的准备,你要做的是了却以往所有的牵挂,然后回到归元宫中,斩却红尘,铸就无垢神躯。而你现在呢?我看似牵挂未了,反倒越陷越深。”

    魏锦绣的话语之中不乏质疑之意,但此刻的徐?却无心关切她话中深意。少女的目光始终被不远处那处擂台所牵动,此刻的魏来刚刚站立起身子,便又被那韩谷幽所击倒在地,他的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嘴里不住有鲜血溢出,握刀的虎口似乎也已经裂开,亦有血迹顺着刀身而下。

    徐?的心底焦急,再次言道:“师姐你我好歹同门一场,当真要如此为难师妹吗?”

    “为难?我是在帮你。”魏锦绣眉头一挑如此言道:“师尊常言,红尘众生,最是愚昧,见小利而忘大义,知终死却为镜花水月般的权与利争得你死我活。师尊之所以让我们斩断红尘,为的便是让我们可以忘却凡尘之中注定逝去的一切,一心求天道,得长生。”

    “你终将斩断红尘,今日你在乎的亦或者憎恨的,都将随着红尘一并了断,他们会忘却你,你亦会忘却他们,今日执着注定毫无意义,又何必挂怀呢?”

    魏锦绣幽幽言道,语调平静淡漠,不夹带半点悲喜。但听闻这话的徐?眉宇间却涌出了些许煞气,她盯着魏锦绣,冷下了声音言道:“若我今日一定要做呢?!”

    随着这话出口,整个包厢中的气息突然阴冷了下来,而方才因为魏锦绣出手而在徐?眸中退散开来的金色流光再次涌现。

    “嗯?”这样的变故让魏锦绣的眉头皱起,但转瞬又释然开来。她感叹道:“不亏是师尊看重的接班人,这般年纪便已开有圣门了,比我们几个确实强出不少。但……”

    说道这处,魏锦绣有意一顿,随即她的眸中亮起了一道比起徐?更加璀璨的金光,一股浩大且威严的气息自她周身漫开:“但在你斩却红尘之前,你依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她平静的说道,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与决然。

    感受到某些变化的徐?眸中涌出了震惊之色,她呢喃道:“师姐的红尘斩尽了?”

    斩尘宫不同于归元宫的其他几座神宫,甚至不同于这北境大多数的宗门,宫中弟子寥寥数人,平日里各自修行,除了每个月例行的师尊授业之日外,众人几乎鲜有见面。徐?对于这位早自己十余年年入门的师姐并称不上熟悉,但也大抵听说过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她的天赋极佳,入门时间虽然相对于其他几位师兄师姐晚了一些,但修行速度却快得出奇,师尊最开始便是将其定位斩尘神宫的下一位宫主,只是于后很多年,这位天资过人的师姐却有一道红尘如何也无法斩断,于是乎师尊震怒,便剥夺了其神宫继承人的位置。

    此后多年,魏锦绣停滞不前,却不想今日再见,对方却已然斩落红尘,铸成无垢神躯。

    面对徐?此问,魏锦绣并未在第一时间作答,而是将目光投注在不远处的擂台上,轻声言道:“师尊所斩落红尘之后,心无旁骛,身无尘埃……可莫名的是,我觉得此刻台上那位你的情郎我很熟悉,就像是在什么地方曾与他见过。”

    这番言辞让徐?一愣,斩却红尘之后,便意味着忘掉世间事,那又怎会还记得谁呢?但她观此刻眉头皱起的魏锦绣不似胡言,她不由得有些疑惑。

    “你放心,他死不了,毕竟有人比你更关心他的生死。”魏锦绣的声音再次响起,徐?又是一愣,但下一刻便反应过来那位州牧大人想来此刻也应当注视着此地的情形,他想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魏来死在此处,有道是关心则乱,徐?经过魏锦绣的点拨心头的慌乱稍缓,周身的气息也平复了不少。

    魏锦绣感受到这般变化,微微一笑:“现在咱们可以继续聊下去了吧?”

    徐?依然有些放心不下,目光时不时还会落在那擂台之上,魏来的处境始终牵动着她的心,但魏锦绣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知道自己再做拒绝恐怕也难以有所成效,故而压下了心底的担忧,沉眸看向魏锦绣,问道:“师姐到底想做什么?”

    魏锦绣一笑,目光也落在了不远处的那位少年身上,此刻的魏来再次遭受到了韩谷幽的一阵猛攻,身形摇摇晃晃不得不以长刀杵地方才能勉强站直身子,浑身上下更是鲜血直流,侵染了他脚下的地面。

    魏锦绣盯着那景象,嘴里轻声问道:“你听说过大湮吗?”

    徐?的面色古怪,倒并非因为这个问题有多生涩,实则是这样的问题太过简单,尤其是对于身为斩尘神宫弟子的她来说,更是如此。

    “师姐这是何意?我怎会不知道我斩尘神宫的大湮之法?”徐?皱眉反问道。

    但魏锦绣却并不理会徐?的追问,反倒是眉头越皱越深,神情困惑自言自语了起来。

    “所谓大湮之法,是以斩尘剑为引,将受法者的因果尽数剥离的法门。受法者于此之后,与这方天地便再无半点联系,必定遭受道天地之力的反噬,身死道消,被彻底从这世界上抹除。”魏锦绣自语说罢这番话,又看向徐?:“师尊说大湮之法太过狠毒,故而这法门从创出之始便从未被人动用过,但我觉得师尊此言不妥……”

    “试想那大湮之法将受法的因果剥离,那自然也包括施法者本身与受法者之间的因果,如此一来施法者也同样并不记得自己曾施展过此番,如此一来,从未动用过此法的记载便显得并不可信。”

    徐?听到这处不免心头一跳,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魏锦绣问道:“师姐觉得你斩断最后一道红尘时,使用过大湮之法?”

    魏锦绣依旧不曾理会徐?的问题,继续自语道:“可那接受大湮之法的受法者于此之后到底会遭受到怎样的境遇呢?他会真的被天地伟力反噬而死吗?而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扛过了天地伟力的反噬,那他会以什么样姿态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说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被遗忘,他就像一个幽灵漂泊于世间……我们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他可以洞悉这世上所有的秘密,却无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说道这处,魏锦绣再次转头看向徐?,脸上的神情困惑至极,却又带着一股诡诞的兴奋,她问道:“你说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吗?”

    徐?暗觉今日的魏锦绣有些不正常,她皱起了眉头,说道:“师姐,天地伟力强悍无匹,就是师尊也难以抗下,师姐就不要多虑了,不会有那样的存在,师姐天资过人,想来也不会为了斩断一道红尘而动用大湮之法。”

    “是吗?”魏锦绣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不懂。”

    “什么?”徐?不解道。

    可就在这时,魏锦绣的身子一颤,她猛地转向魏来所在的擂台方向,她眸中的瞳孔剧烈收缩,嘴里喃喃言道:“他来了。”

    ……

    萧牧与阿橙已经一路高歌猛进杀到了第一百三十余于位,这样的进展当然算不得快那些外族子弟在瞥见那韩谷幽的神威之后,本已放弃抵抗的心思却再次活络了起来。他们不再如之前那般一位的认输反倒每一个都脱够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方才结束,为的便是希望那个韩谷幽能够在解决掉魏来之后,再帮他们将阿橙与萧牧一并解决。百姓们也停止了欢呼,他们都神色凝重看着正中的那座擂台上,那个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少年……

    从一开始的发难,到现在拖着整个宁州近两百余位子弟挤入翰星榜,魏来已经做得足够好也足够多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还要这样坚持着与一位他注定不是对手的家伙战斗下去,此刻魏来的惨状,众人看在眼里,心底却不免涌出悲愤之意。

    他们当然无法了解魏来的心思,但此刻还在不断发起挑战的萧牧与阿橙却明白这个叫韩谷幽的家伙,显然是天阙界亦或者袁袖春一手安排下来的暗子,他决计不会满足于击败魏来,他的目标是包括魏来在内的萧牧与阿橙,他要阻止宁州子弟的计划,而魏来之所以拖着已经几乎浑身是伤的身子与之对战,为的亦是给萧牧与阿橙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二人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无论心底对于魏来有多少的担忧与不忍,此刻他们都只能咬着牙继续往上挑战下去,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算是对得起此刻魏来的坚持。

    韩谷幽又一次将魏来击倒在地,但他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惬意笑容。

    他并不蠢,事实上就如那桔宁所言,表面看上去不过少年的模样的他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早年他曾是固州边境的一位农夫家的孩子,没有天赋也没有家世可言,机缘巧合之下他却得到了一本名为《化冥炼魂》的残破古籍。古籍上记载着一种阴毒的功法以生人魂魄祭炼成丹药,将之服下便可使吞药者修为增长并且容颜常驻的法门。

    韩谷幽当然明白此法的狠毒,为此他犹豫辗转了数月光景,却终究抵不过对力量的渴求。他先是对村中的孩童下手,在品尝过孩童的生魂制炼而出的丹药所带来的力量后,他一发不可收拾,将整个村庄,甚至他父母都制炼成了丹药。于此之后,他游走与燕地各处,也算得声名狼藉,但却凭着诡诞的修为与狡猾的心思一次次的逃过那些正派人士的追杀。直到半年前,他被韩觅招入了麾下。对方许诺他每个月都会从死囚中为他选出十位年轻力壮之人供他修行,这也才有了今日之事。

    但生性狡猾的韩谷幽却更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是那州牧江浣水的外孙,嘴上羞辱一番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取下他的性命,江浣水盛怒之下,整个大燕都得为之胆寒,那时袁袖春会不会保下他可是谁都说不清楚的事情。况且他此行的目的并非要杀了魏来,而是将包括魏来在内的萧牧等人击退,以此让天阙界的山河图计划无忧,相比于杀死魏来这样的下策,让其知难而退方才是上策……

    可是令韩谷幽想不到的是,这个叫魏来的少年心性比他想象中要倔强百倍不止。

    他已经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这擂台上亦随处可见从对方身上洒下的鲜血,但对方却依然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没有半点就此认输的打算。

    他皱起了眉头,心底难免涌起一股恼怒憋屈之感。明明他又千百种办法可以杀了眼前的少年,可偏偏他却不能也不敢出手。

    他伸出手,黑色的煞气奔涌,再次将魏来击倒在地,目光却瞥向一旁的翰星碑,此刻萧牧与阿橙已经杀到了一百三十余名再打下去,很快便会触及到那些天阙界的门徒,这无疑是让韩觅交代给他的任务落了空。他有些焦急,可到底的少年再次爬起了身子,他浑身是血,身形摇摇晃晃,可就是凭着拿一口气,怎么也不彻底的倒下。

    韩谷幽见此情景,有些无可奈何,他朝着一旁的袁袖春看了看,对方的眉头同样皱得极深,感受到韩谷幽的目光,那袁袖春不露痕迹的朝着点了点头。

    韩谷幽见状,心底顿时有所了解,他的面色一沉再一次朝着魏来发动攻击,这一次,他加大了几分力道,魏来的嘴里喷出一口血箭,身形暴退数步再次跌倒。此刻少年脸上的神情萎靡,可双手却还是固执的深处,用地的摁在地面上试图站起身子。

    “好了!诸位也见到了魏公子的奋勇,对于宁州百姓来说,魏公子今日所做,实乃我宁州之英雄,我宁州我大燕都将铭记今日魏公子所为。韩觅现在便将魏公子送到医馆好生医治,若是有甚闪失,我定拿你试问!”而就在这时,那袁袖春亦快步走了上来,他一脸急切的高声言道,说着他身旁的韩觅也快步而出,领着一群黑甲甲士便要跃上擂台,将魏来扶出。

    看众人焦急的模样,让周围的百姓一阵恍惚暗以为这位太子殿下终于良心发现……

    “我还没输!”但那却甲士方才来到那擂台之下,擂台上还却传来了魏来沙哑的声音。

    甲士们一愣,袁袖春的眉头皱起,但嘴里却是苦口婆心的言道:“魏公子求胜之心固然值得嘉奖,但过于执着于胜负却也非英雄所为。魏公子留得有用之身,他日方才可更好报效国家!”

    说着,袁袖春又看向身旁的甲士,那些甲士们顿时明白了袁袖春的意思,一个个运集起周身灵力便要飞身而上,竟是要强行将魏来从擂台上拉下来的架势。

    “殿下!此举不妥吧?”一旁负责这方擂台的文官也意识到了袁袖春的心思,他赶忙上前言道。

    “有什么不妥?魏公子此刻已无战力,你想要让我大燕痛失一栋梁吗!?”袁袖春痛心疾首的怒吼道。此言出口,那文官顿时缄默了下来,不敢去忤逆此刻的袁袖春,而那些甲士们也再无半点顾忌纷纷飞身跃上了擂台。

    魏来咬牙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躯,他也瞥见了那些正快速朝他奔袭而来的黑甲甲士们,他知晓袁袖春心中打着些什么样的主意,他的眸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随即运集起周身的气力,怒吼道:“三霄军何在!”

    此音一落,人群外便响起一声声高呼:“属下在!”

    只听一阵甲胄碰撞之音响起,人群不由得散开,一大群身着三霄甲胄的士卒猛然朝着此方围拢过来,将这擂台以及站在擂台旁的袁袖春一并围住。

    三霄军的到来,让这擂台周遭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那些杀到了擂台上的黑甲甲士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纷纷停下了步伐,神情紧张的看向袁袖春。

    袁袖春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的目光扫视那些将他围在其中的三霄军,数量众多恐有数百之数,而这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什么意思?你们是要反了吗?”他身旁的韩觅眯起了眼睛,冷声喝道。

    但这样的怒吼却并未让周遭的三霄军生出半点退意,他们神色冰冷的围拢在那擂台的周围,对于韩觅的怒吼聪耳不闻。

    “殿下……是大燕太子,是宁州未来的主人。”这时,擂台上的魏来终于艰难的站起了身子,他沉着眸子,阴冷着脸色,用尽浑身的气力大声言道。

    “百姓们称泰临城中的陛下为君父,君父君父,既为万民之君,亦为万民之父!”

    “宁州又百万英魂曾为大燕的君父而战,抛头颅洒热血,至今依然埋骨他乡,不得归处!”

    “而今日,殿下这宁州未来的君父却将宁州拱手让人!殿下可有想过于今日之后,我宁州的亿兆生灵该何去何从吗?殿下就不怕那埋骨他乡的百万英魂日日夜夜叩打殿下的宫闱,质问殿下吗?”

    魏来的声音越来越大,眸中的火焰也越烧越旺,他不再去看自己的对手,而是瞪大了眼珠子,怒目看着擂台下的袁袖春。

    而这番质问可谓掷地有声,每一个字眼都宛如一道重锤敲打在袁袖春的心脏,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随着魏来的质问,周遭那些三霄军的甲士,那些宁州的百姓都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觉得有些难堪,不得不厉声言道:“魏来!你不要仗着自己是江浣水外孙便在此地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立刻给我从擂台上下来,否则我定上奏父皇,将你这挑拨民愤,意图谋反之罪状一一呈上!定治你一个谋逆之罪!”

    “哈哈哈!”袁袖春的恐吓换来的却是魏来一阵放声大笑,“我爹魏守,勤勤恳恳,执政乌盘城以来哪一个百姓不是交口称赞!可你燕庭嫉贤妒能,为自己算计,将那恶神引入乌盘江中,致使百万沿江百姓气运沦为那恶神食粮。我爹为民请命,却最后尸骨无存,至今衣冠冢上不敢刻有碑文!”

    “我爹同门师兄吕观山,再任乌盘城知县,修大堤、开荒田、立学馆,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还是那乌盘龙王,分明罪状齐全,却治之不得,最后反倒是吕观山尸悬城门。”

    “今日我宁州百姓为宁州而战,为自己故土的未来而战,我以命相搏,尚未言败,殿下为何非让在下认输不可?敢问殿下,魏守何罪之有?吕观山何罪之有?魏来何罪之有?宁州何罪之有?”

    魏来的质问让袁袖春愈发的哑口无言,这位大燕的太子殿下被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他指着魏来,声音打颤的言道:“反了!反了!”

    魏来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刀,他浑身的气机紊乱,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不断席卷着他的身躯,但他却在那时将自己的腰身挺得笔直。

    他厉声道:“君既忘民,何以言反?”

第两百一十二章 剑殃将至,在劫难逃

    “君既忘民,何以言反?”

    这八个字眼就像是点燃某些一直积郁那些宁州百姓心中的怒火一般,此言一落三霄军们哐当一声,纷纷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雨幕刀出,叮当脆响连成一片,如暴雨倾落。

    “君既忘民,何以言反!”

    “君既忘民,何以言反!”

    “君既忘民,何以言反!”

    一声怒吼从百姓们与三霄军中的口中吐出连成一片,响彻于宁霄城中,上达星河,下抵幽府,浩浩荡荡,响彻不觉!

    魏来在那样的高呼声中转身看向面色同样难看的韩谷幽,手中的白狼吞月光芒大作,刀锋直指韩谷幽。

    他的脸上满是血迹,却又笑容灿烂:“来啊,再打!”

    韩谷幽沉眸看向擂台下的袁袖春,袁袖春面色铁青的朝着他将手横在颈项上一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事已至此,早已勿需顾虑,只有杀掉魏来方才能杀一儆百。

    韩谷幽也明白这一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周身的煞气奔涌,眸中杀机密布。

    但这一次,当他再次看向魏来时,他的眸中却涌出了骇然之色。

    立在他面前的那个少年当然还是原来的模样,可不同的是,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天地间似乎有某种气机正在被牵引着疯狂的倒灌入魏来体内,那时少年周身的气息开始宛如没有止境的向上攀升。韩谷幽想到了四日前发生在那萧牧身上的事情,他的心头一跳,暗道莫不是这个家伙也要临阵破境?

    这样的念头升起,韩谷幽不敢再有半分迟疑,便于那时催动起周身煞气,在六道神门的轰鸣之中扑杀向魏来。

    韩谷幽的所思所想并没有半点纰漏,诚如他想的那般,魏来正在经历四日前萧牧所经历的一切。

    莫说是韩谷幽,就是那身处在翰星碑下的左鸣也察觉到了异样。

    “又是临阵破境?”左鸣的心头一震,脸上的神色错愕,他下意识的运集了前些日子桔宁教授给他的法门,将灵力聚集于双眸,于那时定睛看去,果真见着了与四日前如出一辙的场景那些百姓与甲士们高呼着:“君既忘民,何以言反!”

    一道道金色的光点从他们体内溢出,在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下涌入魏来的身躯,魏来周身的气势也因此开始不断向上攀升。

    左鸣的脸色有些难看,经过了桔宁的点拨,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变故与四日前如出一辙,都是这宁州的那位州牧在背后捣鬼,但他依然免不了心头惊诧。这样的法门能动用以此便已经骇人听闻,怎么一二再而三呢?这么打下去,那岂不是宁州会窜出一个接着另一个的少年天才?

    “青冥学宫位列北境神宗第七之位,北境素有天下儒生七出无涯三出青冥之言,闵砀渊应该跟你说过,北境的十大神宗可没有一个是软柿子。师出青冥学宫中的儒生不似无涯学院中走出来的儒生精通那驾驭鬼神之道,但却凭着胸中一口正气,可镇压万里气运。而这位躲在州牧府中的江浣水便是此道集大成者……”一旁的桔宁似乎看出了左鸣的困惑,她出奇颇有耐心的与之讲解起了其中就里。

    左鸣知道此女见识非凡,自然是恭恭敬敬的洗耳恭听,不敢有半点质疑。

    “他一手执掌宁州军政数十年,宁州境内大有百姓知江不知袁的说法,整个宁州气运几乎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放眼北境,除了青冥学宫中的那几个活了不知几多岁月的老东西外,就只有江浣水能真的施展出这道名为‘山河赋’的法门。”

    “山河赋?”第一次听到这个辞藻的左鸣眉头微皱。

    “无非就是调集气运,强行灌注入修士体内,将之修为拔升的法门,说到底就是与那些护佑一方之地的阴神阳神们以气运为食一个道理。但二者虽有共同之处,却有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前者只需一纸朝廷封令,便可为所欲为。而后者法看似是将气运灌注,实则是气运选择了受法者,施展法门之人只能算作一个引导者。而能被一州之地的气运选中,其中条件也极为苛刻,绝非寻常人可以达成。此法一落,便不可再在同一人身上施展二次,加上这宁州气运本就孱弱,先有萧牧在前,破开六境时便已经消耗了数量不菲的气运,此刻落在他身上的气运想来不会太多。”

    听到这处的左鸣脸上也露出恍然之色,方才担忧随即放下。不过很快他又不免担心起此刻那韩谷幽的处境,魏来这小子的实力不可以常人度之,若是让他再破一境,韩谷幽的处境可就不会如现在这般乐观。

    “放心吧,此子修行之道与常人不同,每破一境所需耗去的力量也远非常人可以想象,他这一境,单凭这些许宁州气运远远不够。”而一旁的桔宁再次出声言道。

    左鸣对于桔宁自然是百分百的信服,听闻这话,这才放下心来。

    ……

    不得不说,这位名为桔宁的少女看上去年纪尚小,可眼界却着实不凡,只是一语便道破了此刻魏来的窘境。

    作为当事人的魏来自然能够感觉到随着那些金光的涌入,他体内的气机开始变得浩大,之前在与韩谷幽的对战中浑身那密布的伤势也开始被迅速的修复。

    临阵破境!

    这是在那般变故升起的第一时间,魏来心底所升起的念头。毕竟就在数日前,萧牧便曾在这金光的滋养下破开六境。虽然魏来并不认为自己洞开第三道神门之后,就拥有与这六境的韩谷幽对抗的资本,但却多少可以再缠斗一些时日,为阿橙与萧牧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这样想着魏来的心头不免有些兴奋,他才进入幽海境不久,便得到这般机缘,修为增长可谓神速。

    但这样的兴奋在数息之后,便化为乌有。

    那金色的光点不断涌入他的体内,化为灵力灌注入他的幽海,速度自然极快,灵力的数量也极为磅礴,可问题在于他的幽海着实太过庞大,这浩瀚的灵力短时间根本无法填满他幽海。他引以为傲的巨大幽海,此刻却成了他获取机缘的绊脚石。

    而那韩谷幽也是个聪明人,他显然看出了魏来的异状,于第一时间便对魏来发起了进攻,想将这样的威胁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

    魏来心惊不已,赶忙横刀于胸前,试图抵抗对方的进攻。

    铛!

    只听一声脆响,韩谷幽拖着漫天黑气以利爪撞在魏来的刀身之上。

    之前的韩谷幽尚且有所忌惮,出招多有留手,而此刻他得了袁袖春的应允,再次出手之时,便是杀机毕露,再无留手的心思。

    那只是微微接触魏来的面色便瞬息变得惨白,身形不受控制的暴退开去,就连手中的白狼吞月都想些无法握住。

    而魏来所受的伤势远不止看上去那般简单,强大暗劲裹挟着韩谷幽那漆黑的煞气顺着刀身涌入魏来的体内,魏来的经脉尽断,内腑之中亦是各有损伤。这样的伤势唤作寻常人即使不死,恐怕也得当场昏死过去,但魏来的肉身本就比起寻常人强出数倍,那八十一枚神血所锤炼出的肉身,让魏来硬扛下了这样的杀招,不至于完全失去战力,于此同时那些萦绕在魏来周身的金色光点也不断的朝着魏来体内灌注,飞速的修复着魏来受损的内腑与断裂的经脉。

    但这却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魏来的处境,甚至因为魏来伤势的缘故,那些金光被分出部分修复魏来的伤势,以至于那向幽海灌注灵力的速度再次减缓,这样一来破境便变得愈发的遥遥无期。

    那韩谷幽却并不给魏来半点思虑的时间,他在一击未有取胜之后,紧接着便发动了自己第二轮攻势。

    魏来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强撑着自己内息紊乱的身子,再次提刀抵御。

    阴冷的煞气滚滚而来,那只生有利爪的手重重的拍在了魏来方才提起的刀身,他的身形在那样巨力下,猛地栽倒在地,嘴里再次喷出一口血箭。

    而这一次,韩谷幽不打算再给魏来任何的机会,他犹如一头饿狼一般坐在了魏来的身躯上,双目赤红着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利爪袭杀向魏来。魏来的身形被禁锢,面对韩谷幽不断袭杀而来的利爪,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只能仓促着不断举起手中的长刀抵御那利爪。

    但这并非良法,一下下巨大的力道拍打之下,伴随着滚滚煞气,魏来的内腑不断被震裂,饶是有那气运滋养,却远远赶不上其被破坏的速度。

    不过数息的光景,韩谷幽便发动数十次进攻,魏来方才在气运滋养下恢复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在他的身下蔓延开来,侵染了整个地面,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握着白狼吞月的手也渐渐无力。

    所谓的毅力、韧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毫无作用。

    韩谷幽的双目愈发的赤红,他嗜血的本性在那时被彻底激发,他又是一掌拍出,魏来虚弱的身子再也无法握住那把长刀,白狼吞月脱手而出,倒飞向一旁数丈开外之处,然后重重落地。

    魏来的嘴里喘着粗气,他艰难的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握住那把刀,但他此刻被韩谷幽压在身下动弹不得,那不过数丈的距离宛如一道天堑,隔绝了他与白狼吞月,也分开了生死。

    韩谷幽的手再次高高举起,锋利的利爪闪烁着寒芒,在那一瞬间直直的朝着魏来的胸膛杀来。

    这一次,魏来的手中没了那把虞家的祖刀,体内气血翻涌,也再无半点灵力可以调动,身子连抬起手这般简单的动作他都难以做到。

    似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如野兽般的利爪拍在他的胸膛,伸入他的血肉,将他的心脏连同着他的性命一同捏成粉碎。

    魏来不愿放弃,他还有寻多事情要做,他要为金牛镇的孩童们寻到一个未来,要为自己的爹娘与吕观山报仇,也想要有朝一日去无涯学院看一眼?窝舛?降坠?煤糜氩缓谩??/p>

    他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不甘,但他奋力的想要催动自己的灵力,想要举起的自己的双手,可疲惫与伤痕累累的身躯却让他什么都无法做到。

    于是乎那些纠葛在他心中的不舍与不甘,最后也只能化作了无可奈何。

    他惨然一笑,接受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利爪落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不知是否是人之将死的幻觉,那本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的利爪,落在魏来的眼里,却莫名的慢了下来。

    不知是那韩谷幽的攻势,就连周遭众人嘴里发出的惊呼、空气中扬起的尘埃、天上滚动的乌云都在那一瞬间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在某一刻归于静止。

    “没有了我,你好像过得并不怎么好。”魏来疑惑于眼前诡诞的状况,可一个声音却极为突兀的在他耳畔响起。

    但魏来循声看向眼前时,却并未瞥见任何身影的存在,他不由得心底泛起了阵阵疑惑,他甚至并不确定眼前的一切以及方才那忽然响起的声音,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这是死后所需要经历的幻境?

    他正疑虑间,眼前的空间忽然开始扭曲、晃动,就像是火焰燃烧下的空气震动一般。

    然后,魏来瞥见了一道身形在那处扭动的空间渐渐变得清晰,当然这样的清晰也只是相对而言。那道身影模糊几近不可见的地步,魏来也只能隐约辨认出那是一位男子,穿着一件宽大的绒衫。

    他很确定于此之前他从未认识过这般模样之人,但心底却莫名的对其涌出亲近之感。

    “你是谁?”他下意识的问道。

    那人的嘴唇张开,似乎在回应魏来的提问,但发出的声音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干扰,魏来只听到一阵呜呜的声响。

    冥冥中,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魏来听见那声音。

    “我来帮帮你吧。”

    那身影如此说着便迈步来到了魏来身旁,那一瞬间,静止的时间反复被人再次按下了阀门,猛然流淌了起来。

    韩谷幽的利爪继续拍下,眼看着就要落在魏来的胸膛,周围的百姓也极为应景发出一阵惊呼。

    但就在韩谷幽的利爪距离魏来的胸膛不过毫分处

    叮!

    一声脆响荡开,韩谷幽的脸色一变,他的利爪在那时就像是遇见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般,不得进寸。

    他暗以为是魏来还藏有什么后招,运集起周身的灵力便想要破开那道屏障,取下魏来的性命。可就在这时,一股凌冽的气息猛然自那处爆开,韩谷幽一时不察,被那凌冽的气息所震,身形暴退。

    而还不待他从这样的变故中回过神,他却惊骇的发现,魏来本应失去战力的身子竟然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一道道凌冽到几乎让人窒息的磅礴剑意自少年体内溢出,在那股剑意的笼罩下,韩谷幽只觉呼吸困难,身形更是动弹不得,唯有目光惊悚的盯着眼前这少年。

    魏来当然没有这样的本事,事实上他所能激发出来的剑意只有星末一点,这还是凭借着那《天罡正经》的帮助,那股浩大的剑意实则是那道缥缈人影所激发出来的事物,甚至此刻他站起的身子都是依仗着那道身影的帮助。

    魏来的身子就像木偶一般被他提起,金光还在不断的朝着魏来体内灌注,但经过之前的消耗,此刻那些代表着气运的金光远不足以支撑魏来破境。

    “这么好的机缘可不能错过啊。”那道旁人根本看不见的身影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刻魏来的状态,他在那时轻声言道。随即伸手在魏来的胸膛轻轻一拍。

    魏来的身子一震,胸膛处便隐隐有些发烫,是那几枚魏来一直随身携带的黑色碑文。它们在那男人的一掌之下,既然自主运转了起来,与遥远之境的链接被打开,那强大的上神之力蓦然顺着石碑涌入魏来的体内。魏来暗道一声不好,这上神之力极为强大,他需要十万阴魂的帮助方才能将之吸收,速度还极为缓慢。可此时自主运转开来的石碑却毫不顾忌魏来的修为情况,疯狂的朝着他的体内输入那上神之力。

    魏来赶忙驱动起那吞龙之法想要将上神之力转化,可仅凭他一人之力,连星末一点的上神之力都难以转化,更何况是此刻这数量浩大的上神之力。

    魏来不由得心生绝望,但耳畔那道声音却再次响起:“准备推开你的第三道圣门吧。”

    那声音一落,魏来便察觉到对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肩头,一道生涩的气息涌入他的体内。还不待魏来去细究那股气息到底是为何物,那气息便猛然来到了他的幽海之上,随即那些上神之力猛然被那股气息所牵引,然后在魏来惊骇的目光下,那些上神之力猛然被催动转化,化为浩大的灵力,与宁州气运一道,灌注入魏来的幽海之中。

    转瞬光景,魏来那看上去几乎没有边际的幽海就这样被填满。金色与黑色灵力掺杂在一起,在幽海中翻涌,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大感受充斥着魏来的全身。

    “该推开那道门了。”那声音再次言道。

    说不出为什么,魏来对于那声音有一种出于本能的信任,他根本未去多想,于那时便沉下气机,催动起那幽海中翻涌的浩大灵力奔向那藏在体内深处的第三道神门而去。金色与黑色的灵力在魏来的体内盘旋交错,穿过绵长的无垠黑暗,终于抵达了一处巍峨的山门前。

    金色与黑色灵力奔涌,直扑那山门而去,山门颤动,在那灵力的灌注下,山门上密布的尘土散落,青铜门上浮现一道道裂纹,裂纹又随即崩碎,露出其下玉石筑起的真身。山门的颤动愈发的厉害,却始终未有被彻底推开。

    “还差上这个。”那声音又言道,一只手伸出,又拍在了魏来的胸口。

    那一掌落下,魏来只觉自己的胸膛处那几枚黑色的碑文愈发的炙热,随即竟然开始液化,化作黑色与血色交错的流体涌入魏来体内,那自那些百姓身上涌来的金色气运也在冥冥中被某种气机所牵引,在那一瞬间被尽数灌入魏来的体内。二者相互纠缠着奔涌到了那第三道神门之前,然后猛然坠落在神门之上。

    金色气运化作的流光在玉制的神门上流转变化,勾勒出一道金色痕迹,那些金色的痕迹相互连接,最后化作了一个金色的大字宁!

    随即碑文所化作的液体又再次凝聚,又化为了六枚流转着血色纹路的黑色石碑。六道石碑猛然落下,镶嵌那宁字四周。

    轰!

    又是一声巨响荡开。

    魏来的眉心顿时亮起一道耀眼的光芒,一道黑色与金色交错的轮盘猛然浮现。

    第三道神门开了!

    沐浴在三道什么的光辉下,魏来周身的气机大震,神情肃然宛如神灵。

    “这剑阵你也练了些时日,却没什么长进,这传出去坏的是我的名声。”

    “这样吧,我给你使上一次,你可得看清咯。”

    而这时,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魏来只觉身形一颤,体内的气机被那人说牵引,以一种他不曾理解的方式开始在体内运转。

    叮!

    距离翰星碑数里之遥处忽然升腾起了一身高亢的剑鸣,周遭的百姓侧目看去,却见那魏府所在方向处,一道寒光冲天而起,然后猛然朝着此间涌来。

    那是一柄雪白的长剑,一快得惊人的速度遁入了魏来手中。

    手持此剑,那狂暴剑意猛然荡开,席卷全场。

    四道孽灵再次出现在魏来四周,神情肃穆,宝相庄严,剑意在五人之间来回涤荡,形成了一道奇异的气机。

    那道虚幻的人影处身于魏来的身旁,只见他那身看不清眼色的绒衫鼓动,浩大剑意被他牵引,魏来手中那把长剑似有所感,疯狂的颤动,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诉说着些什么。

    “剑阵为《殃》。”

    “生有三式,既为一体,亦可自称一脉。”

    “九霄、冥城、在劫。”

    “其曰,九霄剑落!”

    宛如敕令一般的庄严声音从那人嘴里吐出,那一瞬间,周遭剑意鼓动,头顶云海翻涌。

    一并巨大的神剑裹挟着剑意与雷霆轰然而下,直直的落在那韩谷幽的头顶。

    这一次,神剑中裹挟的威能比起方才强出了不知几何,剑身一落,韩谷幽便发出一声哀嚎,身形被那巨剑重重砸在地面。

    “冥城为开!”

    但剑招并未因此停歇,一击得胜之后,巨大的神剑猛然崩碎,散落四方,化作一道道裹挟着雷霆的剑意,长剑轻颤,九幽之下亡魂被其牵引涌动于剑意之上,浩大的死气与剑意之间连成一片,化作一座巨大的幽府重重落下,压在那韩谷幽的身躯之上。

    又是一声哀嚎响起,韩谷幽身子依然血肉模糊。

    “剑殃将至,在劫难逃!”

    那声音却又言道,魏来手中那把雪白的长剑脱手而出,飞遁到那虚幻的身影手中。

    他握着此剑,那幽府猛然变化,化为无数道掺杂雷霆与气死的神剑。

    随着那身影的剑锋一指,无数道神剑尽数在那时爆射向韩谷幽气息绵薄的身子。

    轰!

    一声闷响爆开,韩谷幽在那样强大的剑意的撕扯下,注定尸骨无存。

    那身影看也不去看那处的惨状一眼,只是收剑回身,缓缓走到了魏来跟前,将那把剑递还给魏来。

    他微笑着看着魏来,问道:“学会了吗?”

    他的语调温软,如师如父,如春风如星光。

    魏来愣愣伸接过此剑,心头还震惊于方才那浩大的场面,可却穆然瞥见那人本就模糊的身形再次扭动,似乎下一刻便要消散。

    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魏来的心头,他说不上为什么,可就是在那时莫名觉得难以自已,就好像某些重要的东西他方才握在手中,还未来得及感受他的温热,便又要散去……

    周围的百姓们无法看见那道身影,只以为是魏来破境后的大发神威,欢呼声响彻不觉,所有人都在高呼着魏来的名字。

    只有那个少年自己呆呆的站在擂台上,握着那把来历不明的剑,神情空洞的看着前方的空无一物。

    他喃喃问道:“你是谁?”

    寒风拂过,尘沙卷起,那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自然也就没了所谓的回应。

    少年的身子一颤,两行泪水不知为何,于他的脸颊上潸然而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朝暮

    临阵破境,自然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但比起破境,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区区三境的魏来竟然能以这样的方式击溃一位六境修士。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事情,翻看北境近千年来的记载中,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只是宁州的百姓们忙着沉浸于魏来获胜的喜悦,并没有多少人去真的细究一位三境修士是如何击溃一位六境修士的。

    但大多数人不去想,不代表就真的没人去想。

    譬如那酒肆包厢中的魏锦绣,从她说完那句让徐?模棱两可的“他来了”之后,她的目光便已落在了魏来身上,一刻不得偏移。

    徐?将她的异状看在眼里,心底暗暗疑惑,只是因为魏来当时在处于恶战之中,徐?的心思尽数挂在魏来身上,故而来不及多想,此刻魏来获胜,她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而之前的疑惑也随即涌上,她看向依然沉浸在某些心思中的魏锦绣,眉头皱起。

    在一刻钟前的对峙中,她感受到了自魏锦绣周身溢出的气息,那分明就是无垢神躯铸成之后才能散发出来的气势。

    而铸成无垢神躯便意味着修士已经斩断了所有红尘,于此之后心无旁骛,一心向道。

    但显而易见的是,此刻魏锦绣正被某些事情所困扰。

    “师姐?”她轻声唤了一句。

    魏锦绣犹如从睡眠被惊醒一般,身子一颤,方才回过神来。

    她转身看向徐?,脸上的惊骇之色仍未有散去,她问道:“你感觉到了吗?他来了。”

    “他?谁?”徐?不解道。

    “那个从大湮之下活下来的人。”魏锦绣应道。

    徐?暗觉此言无稽,但魏锦绣此刻的状况着实令人堪忧,她不得不轻声安慰道:“师姐想多了,擂台上自始至终就只有阿来和韩谷幽二人,哪来的旁人?况且又有谁能从大湮之法下活下来呢?”

    魏锦绣想也不想的反问道:“你觉得单凭他自己能够战胜一位六境的修士吗?方才那浩大剑意是一个三境的修士可以激发出来的吗?”

    这两个问题让徐?心中笃定的念头出现了些许动摇,她愣了愣,追问道:“可不是阿来,又能是谁呢?”

    魏锦绣听闻此问,身子顿了顿,似乎自己也陷入了某种困惑之中,她沉吟了良久,过了好一会之后方才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冰冷的字眼:“幽灵。”

    ……

    “这……”而这时,远在那翰星碑下的左鸣亦是瞠目结舌,他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最后回落到这般地步。

    他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少女,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而名为桔宁的少女眉头也同样皱起,她于此之前做过断言,魏来无法破境,更言说即使魏来破境也无法与一位六境修士为敌。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无疑是重重的打了她的脸,可少女却并未为此生出太多的恼怒,她只是陷入深深的困惑中。

    这世间的一切自有其定数,有违此数者,必为妖孽!

    “告诉袁袖春,让他们不用打了,明日所有人一同进入山河图。”念及此处少女忽的言道。

    左鸣闻言却是一愣,他将之理解为少女忌惮于魏来所表现出的实力,害怕对方继续打下去会把整个天阙界的弟子都落下马来,只是让他疑虑的是此刻整个宁州士气大振,有六境的萧牧,也有堪比六境的魏来,还有一个楚侯之后,三人打下去不敢说能让天阙界的所有弟子都败下阵来,可却足以让天阙界损失惨重,对方是否会应允天阙界的这次让步都是未知之数。

    似乎是看穿了左鸣的疑虑,少女又言道:“打下去他们或许能赢,但却是惨败。明日他们又拿什么去山河图中寻找他们想要的机缘呢?他们是聪明人,自然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少女说罢这话,再无半点与左鸣多言的兴致,转身便迈步离去。

    ……

    今夜的宁霄城张灯结彩。

    百姓们大都自觉的走上街头,欢呼雀跃,那气派宛如年关到来。

    于此之前,大概任何都没有想到这次的翰星大会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幕,能让天阙界折戟沉沙,做出让步,今日之后,宁州之名必将响彻北境。

    魏府之中,同样弥漫着欢声笑语。

    “你说那山河图中到底有撒东西?金银财宝还是绝世功法?”酒桌上喝得醉眼朦胧的孙大仁一只手搭在了徐余年的肩上,嘴里随口问道。

    伤势还未痊愈的徐余年,被孙大仁触碰到伤口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嘴里更是没好气的言道:“俗不可耐!”

    “要是靠着金银财宝就能坐稳北境第一神宗的座椅,那哪里轮得到他天阙界呢?”

    “那就是绝世功法啦?”孙大仁的性子素来大大咧咧,并未听出徐余年话里的讥讽,反倒是一脸求知欲的看着徐余年。

    徐余年自然是说不上来,却又不愿落了面子,只能支支吾吾半晌,却也说不个就里。

    “想那东西有什么意思?明日咱们就得去天罡山了,天罡山的功法可不比那劳什子天阙界差,到时候咱们把那些天阙界的家伙们踩在脚下,让他们再作威作福。”这时,龙绣也凑了过来,加入了二人的聊天。虽然因为魏来等人一路过关斩将的原因,龙绣与孙大仁等人也挤入了前三百二十五名,但曹吞云却下达了命令,让钱浅姐弟与龙绣还有孙大仁四人明日便与他一道返程回归天罡山,并不参与这次山河图之行。

    一想到自己的即将完成爷爷的夙愿,龙绣也是甚是开心,对于山河图丝毫不曾挂怀,她伸手推了一把孙大仁,问道:“叫你给钱浅他们准备的行礼准备好了没?两个小家伙身子单薄,曹前辈说了,天罡山上终年积雪,可得给他们多备些衣物。”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大仁,却有些驾驭不住龙绣的吆五喝六,他赶忙点头,应道:“都准备妥当了。”

    “这还差不多。”龙绣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少见的犹豫了一会,又问道:“那你的呢?”

    孙大仁不知为何,忽的语塞。

    “怎么?你还惦记着那百鹿国的百鹿仙子?”龙绣何等聪明一眼便看透了孙大仁藏着些猫腻,当下语气不善的问道。

    孙大仁一愣,赶忙摆手,言道:“怎么会?”

    “那明日都要出发了,你怎么还不收拾行李?”龙绣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当下便又追问道。

    孙大仁脸上的神色一暗,看了看满座欢腾的众人,声音忽的低了下来:“我在想……”

    “我们都走了……”

    “就剩阿来一个人在宁州……”

    “我有些不放心……”

    大概是平日里见惯了孙大仁大大咧咧的模样,此刻他忽然一脸认真,反倒让众人有些不适应。

    龙绣也是一愣,本想出言安慰几句,可却终究不善此道,只能强颜欢笑的说道:“这有啥好担心的,你看人家阿来,六境修士都给揍趴在了地上,这宁州还有几个人能伤到他,更何况他还有州牧护着呢!你留在这里只能给人家添乱。”

    孙大仁也知龙绣看似挖苦,实则是在宽慰他,他干笑两声,嘴里应道:“也对,也对。”

    可眉头却依然沉着,心事重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魏来并无心思参与众人的晚宴,也将明日进入山河图如何行事的计划交给了阿橙与萧牧,由他们去组织宁州的子弟们共同行事。

    天阙界的忽然让步,其中应当还藏着些什么算计,魏来却同样没有心思去细想。

    他迈着步子漫无目的的走在魏府中, 心底却思虑着今日在那擂台上不知真伪的幻觉……

    忽的不远处的木亭中,正有一位老者依靠着栏杆,正自饮自斟。

    是曹吞云。

    天色虽暗,可从对方手里的酒葫芦,以及一旁那只形影不离的黄狗身上,魏来一眼便看除了对方的身份。

    他微微思虑,随即便迈步走了上去。

    “曹前辈。”他恭敬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

    “唔。”喝得微醺的老人斜眼瞟了一眼魏来,点了点头,便没了后文。

    魏来习惯了对方这般性子,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那吐着舌头的阿黄身上的毛发。

    阿黄显然很享受这样的待遇,它的双眸弯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里时不时发出阵阵“呲呲”的闷哼,最后更是仰卧在了地上,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架势。

    一旁的老人也被这一人一狗的架势所吸引,再次侧头看向魏来,嘴里忽然有些感叹的言道:“这才半年不到的光景,你小子就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若是你爹娘泉下有知,想来也该安息了。”

    魏来闻言抬头看向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前辈一路多有照料,先赠我黑蟒,又授我剑阵,否则又哪有今日的魏来。”

    曹吞云闻言连连摆手:“黑蟒那是我家阿黄贪吃,吞了你的铭血丹的赔礼。至于剑阵嘛……老夫自己都未有看过,你能修行到那般地步,全凭的是你自己的悟性。”说道这处,曹吞云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言道:“说起来,你小子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便将这剑阵参悟,也算得剑道天才,真的不考虑和我一道回天罡山吗?这宁州日后可算不得太平啊。”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但晚辈心有牵挂,着实无法随前辈离去。”魏来恭敬应道,末了犹豫了一会,又忽的问道:“不知前辈这剑阵到底从何而来,又是否还曾借于旁人参详?”

    这个问题让曹吞云的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他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会,方才应道:“这剑阵在何处得来我自己都记不真切,那日你与我说过想要修行剑阵,我便在自己的杂物中翻找了一阵,忽的寻到了此物,才交由给你。我连他的出处都说不真切,又如何知晓旁人是否习得呢?”

    曹吞云这番话说得极为认真,魏来自是深信不疑,自是那今日在擂台上出现的身影又如何知晓这剑阵的呢?他很确定那人的存在绝非他的幻想,他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那般浩大的剑意哪里是他凭自己本事能够催动出来的东西?

    但未有在这里得到想要答案的魏来,心底不免又有些动摇,他忽的心头一动,像是想到什么,一只手朝着头顶举起,凭空一握。

    那时一把长剑飞遁而来,落入他的手中。

    是那把他在魏府一间莫名起火的房门中发现的剑,与它一同被发现的还有已经融入魏来第三道神门的黑色碑文,以及三枚龙内的鳞甲。今日那个来历不明之人便曾催动起此剑,张开了剑阵,将韩谷幽镇杀。而曹吞云毕竟来自天罡山,出自这剑道神宗的他向来应该对世间名剑都有所了解,或许魏来可以从以剑作为线索寻到些许有关于那位神秘男人的蛛丝马迹。

    魏来这样想着,便将长剑递到了曹吞云的手中,问道:“前辈见多识广,不知可否知道此剑的来历?”

    “嗯?”曹吞云闻言一愣,但下意识的还是伸出双手接过此剑。

    剑一入手,一股凌冽的剑意便从剑身之上奔涌而来。

    曹吞云脸上那酣饮之后的些许微醺之意瞬间散去,他的面色一正,终是沉目看向眼前这把剑。

    木制的剑柄上刻有一行小字:“君卷红尘驾白鹤,我弃寒暑求朝暮。”

    铛!

    随即一声脆响,长剑出鞘,雪白的剑身绽放出一抹耀眼的寒光,盯着此剑的曹吞云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紧皱着眉头,一直看了十余息的光景,却依然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

    “前辈可有看出端倪?”一旁的魏来瞥见对方这般异状,不由得小声问道。

    听闻此言的曹吞云这才转头看向魏来,神色肃然的问道:“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魏来不疑有他,当下便将发现此剑经过一一道来。

    可听闻这番话的曹吞云脸上的凝重之色不减反增,让魏来都有些摸不清门道。

    “前辈看出此剑根底了?”他又追问道。

    “嗯。”曹吞云闷声应道。

    “那……”魏来还要发问,但这一次却被曹吞云所打断。

    只听老人沉声言道:“这是我天罡山三十年前便失落的神剑……”

    “朝暮。”

第二百一十四章 惊变

    时值戌时宁霄城的白马学馆中,依然灯火通明,一干宁州子弟聚集在一起,讨论着明日山河图中的事宜。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满脸兴奋之色,那可是天阙界的山河图,传闻中拥有无数机缘的所在,只要能在其中获得一星半点的好处,对于他们来说都称得上是受益无穷。而这一切都是此刻站在人群前的萧牧与阿橙以及那位未有到场的魏来给他们带来的,众人看向二人的目光不免裹挟着浓重的炙热之色。

    感激、憧憬之内的情绪,可谓溢于言表。

    虽然因为商议明日计划的缘故,众人都还未有来得及吃晚饭,但却并无任何人对此发出半点抱怨,反倒都热情高涨,尽可能对于明日行事提出自己的见解。

    萧牧瞥见这番情形,心底暗暗欣慰,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看见这样的宁州了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这十余年来,朝廷重压,州牧的退让,让宁州在对抗外族时所聚起的那股气散去大半,而今日的萧牧又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以死卫江山的宁州,他以为,只要有这股气在,宁州便永远还是那个宁州。

    想到这里,萧牧的心头不免有些热血翻涌,他沉了沉眸子,言道:“诸位!”

    还在热络的讨论着明日之事众人闻言,纷纷静默收声,看得出,此时萧牧在众人心中已有足够的威信。

    “关于明日山河图行事的计划我与诸位已经商议出了数个,在下在这里先为诸位总结一番,诸位若有什么异议,稍后可以提出,我们再做讨论。”

    “首先,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每一次山河图的开放,里面的环境都会发生变化,据说可能是将众人传入某个上古遗迹之中,供众人寻找机缘。而最为关键的是,每个人所处的位置都是随机的,也就是说我们并不能确保大家都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而天阙界那边,这一次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很可能拥有一些法门可以在山河图中取得联系从而汇合。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尽可能的避开天阙界的弟子,然后汇合在一起,防止被其逐一击破。”

    “那么如何汇合,目前有两种方案……”萧牧认真的说着,将众人所总结出来的办法尽可能的以大家都能理解与执行的方式讲解出来。

    可说道这时,他的眉头却忽的一皱,目光看向人群后的某一处。

    那里一位家奴模样的男人蹑手蹑脚的走到了人群中,附耳在一位宁州子弟的耳畔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位宁州子弟闻言后脸色一变,下意识抬头看向萧牧,二人的目光相触,那宁州子弟脸上涌出些许犹疑之色,但数息后他一咬牙便做出了决定,转身随着那家奴退出了人群,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位宁州子弟在众人之中,无论修为天赋还是家世都并不出奇,他的离去与否对于明日计划并无太多影响,但萧牧的心头却升起了些许不安。他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阿橙,却见女子的眉头同样皱起,显然也有与萧牧同样的担忧。

    但此刻,萧牧终究不好将这样的心思表露出来,他沉下心思,正要继续方才的讲话。可这时又有数位家仆从远处走来,步入人群后寻到各自家中的公子小姐,附耳同样轻言几句,那几人顿时露出了与之前离去之人如出一辙的犹豫神情,然后做出同样的选择,带着或歉意或不舍的神情低头离去。

    而这一切似乎只是开端,很快更多的家仆与一些江湖人士打扮之人到来,他们寻到各自的诸人亦或者那些金牛镇来的孩童,或好言规劝,或言辞犀利,而最后他们也都如愿以偿的将众人带走。不过一刻钟的光景,方才还拥挤着近两百人的学馆中,此刻却只余下了寥寥数十人。

    萧牧在这样的变故开始之后,便静默收声,既未有阻止众人的离去,也未有发声询问他们此举的缘由。

    他很明白,无论什么原因,既然他们选择了在此时此刻不辞而别,那便表明他们的立场。

    而这样立场的背后,也意味着某些方才还在萧牧心头翻腾的东西,此刻到了冷却下来的时候了依靠着利益拉起的团结,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注定瓦解。

    至于剩下的那些宁州子弟,相比于萧牧的冷静,倒都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们亦或着相互观望,都不解于在这一刻钟的光景中都发生了些什么。

    “现在,还有人要离开吗?”这时,萧牧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沉着目光环视身前的众人,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

    众人纷纷静默,可就在这时,一道甲胄碰撞之音传来,一位身着三霄军甲胄的士卒迈步来到了萧牧的身旁,朝着萧牧行了道军礼,于此之后便言道:“将军,家主请你回家一叙!”

    ……

    “这是在下的辞呈。”

    “这是在下为官三十余年来各种收入的账目,以及军饷遗留的账单,当然还有银票。”

    “这是青霄军的统领军印,三万青霄军尚且驻守在蛮鸿关,这帮崽子们听话得很,州牧只要派人前去接替,想来不会生出变故。”

    州牧府中,昏暗的书房内。

    穿着一身儒衫的宁陆远一边有条不紊的说着,一边将一干事物一一呈到了江浣水的身前。

    而做完这些之后,他便退到一旁,恭敬的低下头,安静的等待着老人的回应。

    身材干瘦,头发花白的老人,目光扫视了一番眼前摆着的数道事物,好一会之后,方才问道:“什么时候走?”

    宁陆远的头低得更深了,语气恭敬的应道:“过了亥时就动身。”

    “这么急吗?”老人再问道。

    “小川那边传来的消息,龙鼎山已经帮我们安排妥当了,腾出一处地界给我们陆家安身,既然迟早都要走,不如早些去那边,早一日安顿下来,便早一日带着族人休养生息。”宁陆远再次应道。

    “唔。”听闻此言的老人点了点头,“也好,到了那处安顿下来后,记得来信道声平安。”

    老人平静的声音回荡在书房之中,听不出悲喜,更难以由此看出他此刻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宁陆远的眉头皱起,这是江浣水最让人害怕,也最让人厌恶的地方你永远无法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无论你在他的身边多少年,这个从青冥学宫中走出来的书生,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始终是一个谜。

    放在以往,宁陆远只会小心翼翼的想,独自默默的猜。

    但今日,即将离开,宁陆远终究无法在压下自己的心底的疑惑,他咬了咬牙,终是抬起了头看向老人,问道:“大人难道就真的没有反思过为何宁州回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吗?”

    老人平静如古井一般的脸上荡开了些许异样,他挑眉问道:“什么地步?”

    “大人的耳目遍布宁州,怎会不知?金家得了朝廷应允,派金不阕带着十万苍羽卫赶赴宁州,此刻估摸着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表面上是要充实边防,代天子巡视民生,实际上却是来喧宾夺主,镇压宁州各族,同时恢复敖貅的正神之位。”

    “太子一心想着拉拢天阙界,忘了陛下交代的正事,金家趁虚而入,得了与太子争这宁州首功的机会。这夺嫡之争的战火终于还是烧到宁州,来之前我还听手下的人说,袁袖春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已经让韩觅调来了黑狼军的精锐,传话给明日要参与山河图之争的宁州子弟们,若是明日敢出现在翰星碑前,黑狼军便要好生审查一番他们的宗族。天下人都知道黑狼军想要查的人,不管清白与否,总能查到些罪责,估摸着此刻亦有大批尚且在观望中的宗族派人召回自己族中的弟子了。相比于那份还不止如何的机缘,显然宗族的命运更加重要。而袁袖春大概也明白失去了镇压宁州首功的机会,他所能依仗的就只剩下了天阙界,对于已经丧失理智的他来说,于此以后做出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并不为过。”

    “今日只是开始,在太子与金家的对峙下,留给宁州各个宗族的机会已经不多,要么逃离,要么依附……”

    说道这处,宁陆远的头忽然抬起,他的双拳握紧,蓦然盯着眼前的老人,以一种在以往他从来不敢用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中包裹着太多东西不甘、困惑、愤怒还有一丝淡淡的悲伤。

    “可大人明明是有机会的,有无数个机会让宁州团结起来,让宁州再回到那个北拒大齐,南抵鬼戎,震慑大楚的时代。”

    “但大人却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作壁上观,选择任由我们内斗、猜忌,最后的最后,哪怕有再多的不甘,陆家终究不敢再陪大人赌下去了……这一仗陆家输不起了。”

    “就当是临别赠言吧,大人能否为陆某解开此惑?”

第二百一十五章 莫问神仙事,且饮壶中酒

    徐陷阵接到了眼线带来的消息,急急忙忙的便冲出了门。

    屋外的寒风四起,还有飘雪不止。

    徐陷阵走得极为匆忙,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味道,以至于身上还穿着单薄的便衣,一位妇人拿着一件绒衫快步从房门中追了出来,拉着徐陷阵便言道:“夫君,穿件衣服,别着凉了。”

    徐陷阵连连摆手:“出大事了,还穿什么衣服!”

    说着,徐陷阵挣脱妇人的手便要再次朝着府门方向走去。

    妇人的心头忧虑着徐陷阵的身体,便要再次追上对方。

    可她脚步方才迈开,徐府的府门便被人从外推开,凌冽的寒风顺着府门灌入,吹得二人的身形一滞,以至于好一会之后他们方才看清府门口身影的模样那是一位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少女。

    “?儿。”在看清来者模样后,徐陷阵夫妇二人都是一愣,显然对于对方的出现都很是诧异。

    “阿爹这么急着出门是来寻?儿的吧。”少女却自己转动着木轮,来到了二人身前,语气平静的问道。

    徐陷阵脸色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手足无措的立在了原地,形容窘迫,却终究无法去否定少女所言。

    “?儿,这确实事出突然,朝廷这是铁了心的要拿宁州开刀,我徐家数千人可都指着……”他嘴里仓促的解释道,无论是语气还是措辞都拿捏小心翼翼,谨慎非常。

    “阿爹不用多言,?儿都明白。”徐?却平静的将男人嘴里的话打断,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信纸:“师尊已经在百萝山下为咱们徐家寻到一处地界,也未阿爹在大楚的丰州谋得了一份郎将的差事,阿爹若是愿意,随时可以前去任职,若是不愿,无论是经商还是自己另辟出路,归元宫中都会有执事帮阿爹打通关系,阿爹大可放心。”

    “这是前往大楚的通关文牒,阿爹可要收好。”

    徐陷阵闻言赶忙接过那封信纸,极为宝贝的将之藏在自己的衣衫下,生怕风雪将之打湿亦或者吹皱。

    他做着这些,一旁的妇人却神色担忧的看着徐?:“那……那?儿你呢”

    听闻这话的徐陷阵如梦初醒,他也抬头看向徐?,神色忧虑,却又带着些许愧疚。

    “翰星大会今日便已经结束了,依照我与师尊的约定,明日我就得离开宁霄城,去往斩尘宫……永远不再回来。”徐?平静的应道,她脸上的身上一如她此刻的语气,静默如水,不辩悲喜。

    “怎么叫不回来了呢?我看归元宫其他的弟子每年也有探亲的假期……”妇人嘟囔道。

    但说道后面,却忽的沉默在少女平静的目光下沉默。

    她醒悟了过来,徐?所说的永远不回来,是那样的不回来……

    想到这里,妇人红了眼眶,埋怨似的推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叫你当初不要应允孟悬壶,这世上哪有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儿从小就多灾多难,你真狠得下心……”

    徐陷阵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徐家,为了……”

    “爹娘不用挂怀,?儿都明白。只是今后不能再在身边侍奉二老,二老要自己保重。”徐?的脸上荡开笑容,反倒宽慰起了徐陷阵二人。

    徐陷阵有些动摇,这样的动摇是当初作出这样决定时不曾有过的东西:“要不你去跟你师尊说一说,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们不去大楚了,宁州……”

    “宁州是待不下去的。阿爹敢拿着几千族人的命去赌吗?”徐?打断了男人的话。

    男人顺势沉默,而很多时候沉默便意味着默认。

    他低下了头,风雪拍打在他单薄的衣衫上,那一瞬间,意气风发的赤霄军统领好似老了足足二十岁。

    “事不宜迟,爹就早些做准备吧。今晚我估摸着爹娘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不做打扰了。”徐?又在那时言道,而说罢此言之后,少女推动着自己的轮椅便要离去。

    “?儿这么晚了要去哪里?”身旁的妇人泪珠子早就不住的下淌,见徐?还要离去,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哭腔难以遮掩。

    徐?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儿只剩这最后一晚了,这最后的一个晚上,我想为自己而活,不知爹娘可否应允?”

    二人的挽留之言,在喉咙中打着转,却最后咽了下去,终究是没有脸面说出那样的话。

    徐?见状嫣然一笑,在风雪中,美妙如画。

    她转身再次离去,可走出几步后又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再次回头看向徐陷阵。

    “爹。”她这样唤道,声音清脆宛如银铃。

    “嗯?”徐陷阵赶忙应道,眼眶泛红。

    “这一次,你说这话时,是真心的了。这就够了。”少女说罢便再也没有留恋,转身再次离去。

    徒留下那愣在原地的徐陷阵身子一颤,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包裹不住,奔涌而下。

    ……

    魏来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白马学馆,学馆中除了那些个看守院门的小厮外,便鲜有人迹。

    魏来并不死心,顺着学馆的长廊一路小跑,可终究未有寻到半点人迹。

    一直到他来到那座聚灵塔前时,终于发现有一道身影坐在那处,魏来心头一喜,快步上前,想要看一看对方可是宁州子弟,若是知道些今夜之事的内情,他也可询问一番。

    念及此处的魏来的脚步更快,可当他走进对方,看清对方的模样时,他脚上的步子却又忽的慢了下来。

    是萧牧。

    这个宁州榜首,紫霄军的少将军,萧家的大公子,此刻正坐在那聚灵塔前的台阶上,手提着一个酒坛,仰头痛饮,而他的身旁早已歪歪斜斜摆满了各色酒壶,显然他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喝了许久。

    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在他的眼前,即使魏来还不太确定其中的内情,但结果却显而易见。

    喝得正起劲的萧牧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的头抬了起来,看向魏来,在看清对方容貌后,忽的一笑,然后朝着魏来招了招手,挥舞着手中的酒壶,有些醉意额言道:“魏兄可有兴趣与萧牧对饮?”

    很难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要求,尤其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魏来没有太多迟疑便来到了萧牧的身旁坐了下来,然后一只手便递来一个巨大的酒坛。

    “先喝再问。”萧牧言道。

    魏来有些犯难,他素来鲜有饮酒,亦不胜酒力,但萧牧将话说道这个地步,加上此刻萧牧的状态,魏来终究不敢多言,只能咬着牙,将那酒坛高高举起,大饮一口。

    饶是于此之前魏来已经在自己的心底做好的准备,但那一大口酒水下腹,魏来嗓子眼还是被辣得连连咳嗽,好一会之后方才平息下来。

    这样狼狈的模样惹得身旁的萧牧一阵大笑,他指着魏来言道:“魏兄喝酒的模样,可没有今日在翰星大会的擂台上半分的豪气。”

    那般大大咧咧的模样,与平日里沉稳的萧牧判若两人。

    魏来同样将萧牧的模样看在眼里,对于他的取笑并不在意,反倒有些心有戚戚。

    “酒也喝了,萧大哥该讲事情说上一遍了吧。”魏来沉声问道。

    萧牧脸上的笑意,连同着那不知是真是假的醉意都于那时一并散去,他闷闷的又仰头饮下了一口清酒:“不过是金家大兵压境,加上袁袖春的一纸威胁,满座衣冠尽伏首,不见当年三霄勇啊!”

    魏来一愣,从萧牧这话加上来之前那位家中管家与他言说的消息,这事情的始末他大抵猜了个**不离十。就连天阙界那便也给各个宗门通了气,那些本应与魏来一道去往山河图的金牛镇弟子们,也在各自相中的宗门的要求下,即日变得离去。阴云笼罩在宁州,暴雨将至,该走的人终究要走……

    魏来沉默了一会,也给自己灌下了一口清酒,问道:“萧兄呢?”

    萧牧一笑,言道:“我爹叫我回去了一趟,与族中长老们商议着萧家下一步的去向,是离开宁州,还是依附金家亦或者袁家,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我听得厌烦便一人离开了。”

    “路上我想了想,离开宁州,去到什么地方,我们都是难民,是背井离乡的丧家犬,依附金家亦或者袁家,那就得做鹰犬。”

    “萧牧这辈子,活着是人,做不了狗,管他们要做什么,萧牧不想走啦。”

    “这就够了。”得到回答的魏来笑道:“我爹常说,人活一辈子,管自己已经够累了,哪里还有闲心去操心别人。”

    “咱们替他们争了,咱们问心无愧,他们要与不要都是他们的抉择,我们管不了,也不用再去管。”

    说着魏来看向萧牧,脸上露出了真切又灿烂的笑容:“就像我爹与吕观山在乌盘城做的事情一样,百姓们哪里明白,他们是在为他们争命?”

    “甚至背后还免不了有人暗暗说他们自寻死路。”

    “可都没关心,他们做的一切既是为了百姓,可同样也是为了对得起自己。”

    “咱们说到底都是凡人,做自己的事,饮自己的酒,管那么多神仙才能管的事情作甚呢?”

    萧牧闻言一愣,他呆呆的握着自己的酒坛思虑了一会,然后他脸上也露出了与魏来一般的笑容。

    “好!”

    “你我今日就且饮自己杯中酒,不问那神仙事!”

第一章 红烛催泪,星月皎然

    魏来没有办法彻底说服萧牧,就像他自己也难以真的说服自己一般。

    宁州子弟的离去,对于奋力为他们而战的魏来等人来说,从某种意义上等同于背叛。

    但二人的心性却也同样非比寻常,几杯酒下肚之后,不说彻底释然,倒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耿耿于怀。

    酒后的二人关系熟络不少,在时值亥时之后,萧家的家仆再次赶到了白马学馆,奉家主萧白鹤之名,催促着萧牧归家,言说有大事商议,勿需多想,应当便是萧家内部对于萧家魏来的去向有了定论,而这个定论是什么,魏来并不清楚,但多少能够揣测到一些,大树将倾,猢狲当散。

    萧牧的心底憋着火气,对于家仆的言语聪耳不闻,拉着魏来还要再饮。那家仆显然是不敢触怒萧牧,但又没办法回到家中交差,只能小心翼翼的立在一旁,低着头等着萧牧。

    魏来见状心有不忍,便劝解萧牧无论如何得回家看上一趟,萧牧微微迟疑,但终究心底还是挂念着家人,至少他也想知道下一步自己的族人到底作何决定。故而最后还是暂时与魏来辞别,随着那家仆赶回家中。

    魏来的心底有些空荡荡的,或是因为这忽然突变的局势,又或是因为自己的无力。

    在大势之下,他也好,萧牧也好,所做的努力都显得于事无补。

    魏来叹了口气,他忽然有些懂自己爹与吕观山的绝望了。

    他迈步走回了魏府,府中的众人都已睡下,过了今日府中的大多数人都会离去,这些是一早曹吞云便与魏来说过的事情,除开孙大仁龙绣以及钱浅姐弟,刘青焰也会随曹吞云一同离去。

    刘青焰身怀先天神体,这东西就是曹吞云也所知不多,但念及那敖貅在知晓刘青焰的身世后,那垂涎的架势,想来隐藏在刘青焰体内的秘密尚且不小,留在宁州终究是活在那敖貅的眼皮底下,魏来放心不下,而那些个前来主动打探刘青焰的宗门所修行的功法大都与刘青焰的天赋相冲突,又或者并不合适,将小家伙送到那些宗门,于她修行来说并无任何便利,魏来还需要担忧那些宗门中是否会有心怀不轨之人在知晓刘青焰的秘密后对其不轨。故而思来想去便只有拜托曹吞云将之一同带走,若能寻到放心得下的去处自然最好,若是寻不到跟在天罡山身边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但这样一来,诺大的宁州似乎便再无几个魏来熟识之人,就像是一场盛宴到了尾声,宾客离场后,忽然寂寞下来的场面总是让人不免生出些萧瑟之感。

    魏来叹了口气,推开了自己住处的房门。

    门中点着烛火,白衣少女安静的坐在房间中,一只手放在木桌上拖着自己的下巴,翘首以盼。房门推开那一刹那,女子展颜一笑,轻声言道:“你回来啦?”

    那般温软的语气与脸上欣喜的神情像极了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娘子,让魏来的心头一暖,一路上思虑着的阴郁也消散大半。

    “嗯。”他点了点头,走到了徐?的身边,坐了下来:“还没睡啊。”

    徐?摇了摇头,说道:“等你啊。”

    声音清脆得宛如银铃,敲打在魏来的心房,本就饮了些酒的魏来,也不知是那酒意涌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红烛的映照下,魏来只觉眼前的人儿越看便越是好看,看得出了神,嘴里没来由的蹦出一句:“?儿今天真美。”

    这话出口,徐?便是一愣。

    魏来一个激灵,酒意散了大半,暗觉自己唐突轻浮,赶忙就要辩解。

    可话未出口,徐?的声音便抢先响起:“你喝酒了?”

    魏来这才想起自己此刻应当是满身的酒气,再见徐?说完这话那皱起眉头,魏来莫名有些心虚,脑袋不自觉的就像是犯了错被长辈逮个正着的孩童一般低了下来,闷闷的应了句:“嗯。”

    此言出口,徐?却没了回应。

    魏来有些摸不准是否是自己方才的轻浮之言惹恼了对方,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徐?,却见徐?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魏来又是一个激灵,暗骂自己胡言乱语,正要出言解释一番。

    可今日的徐?似乎打定主意要给魏来一个难堪,根本不待魏来发言,她便又问道:“所以,你想说方才那番话,都是你酒后失态咯?”

    魏来的心头暗暗苦笑,他早就听闻这斩尘神宫中有一门推演之法,最善揣测人心,自己那点小心思根本不用言说出口,便被徐?一眼看穿,想要在她面前撒谎可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想到这里,魏来索性心头一横,抬头直视向徐?,言道:“这跟酒没有关系,?姐姐就是生得漂亮,只是平日里我不敢说出口罢了。”

    大概徐?也未又想到魏来会说得如此直白,平日里素来冷静的少女听闻此言也不由得一愣,脸上竟是泛起了两抹红云,而后她白了魏来一眼,轻声娇责道:“借酒撒泼打诨,阿来你学坏了。”

    魏来也暗觉脸色有些发烫,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自觉没有退路的魏来,只能硬着头皮再言道:“我一直如此,绝非借酒向?儿胡闹。”

    这话出口,却见徐?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少女凑到了魏来的身旁,用一种温软得仿佛要化开的语气问道:“那这么说,阿来从一开始就觉得?儿很美,对吗?”

    少女嘴里呵出的暖气连同着她的话语一同拍打在魏来耳畔,魏来只觉神晕目眩,脸色发烫。

    他木楞的点了点头,身形僵硬的坐在那处,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味道。

    少女脸上的笑意更甚,她将自己的脸蛋又凑得近了几分,魏来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

    “?姐姐……”魏来低声唤着对方,身子下意识的便想要后退。但少女却前倾着身子,不断逼近。在少女这样的“攻势”下,即使面对六境大能也不曾皱一下眉头的魏来,额头上却有汗迹浮现,他浑身上下蓦然升起一股他自己也言说不清的燥热,心底有某种冲动升起,却有被他奋力的压制。

    少女见他这般模样,似乎是觉得有趣,她眉眼弯起,身子却退去一步,不再让魏来难堪。

    魏来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心底升起的那股燥热之感也退去不少,他终于算是静下了些许心神,在那时看向对方,心有余悸的言道:“?儿以后可不要再……”

    但话才出口,还未来得及说完,魏来的声音却又忽的戛然而止,他的双目瞪得浑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徐?的脚下忽的泛起阵阵柔和的白光,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缓缓抬起,双足也渐渐迈出,整个便在那时,在魏来的眼前站了起来……

    “?儿你……”魏来看着眼前的景象,诧异不已,他这般问道,声音都不觉有些打颤。

    “只是以灵力灌注,支撑身躯的法门,并不稀奇。”少女轻声说道。

    魏来正要点头表示知晓,可徐?又弯下了身子,在魏来的耳畔轻声说道:“但有了这个法门,?儿就和寻常女子没有半点区别了。”

    魏来听到这话,那方才被他平复下来的无名之火蓦然又从小腹处升起,而这一次,那火焰来势汹汹,几乎将魏来的理智冲溃,他看向少女的目光变得炙热,唇齿不知为何发干得厉害。

    而徐?似乎有意撩拨魏来,她在说完那话之后,示意魏来站起身子。

    此刻的魏来被酒意以及这房门弥漫着的旖旎气氛弄得神魂颠倒,早已忘乎所以,对于徐?的要求哪有半点拒绝的心思,愣愣的便站起身子。

    徐?顺势伸出雪白的双臂环抱住了魏来的颈项,脸蛋又一次凑到了魏来的眼前,而这一次,与之前不同的是,徐?与魏来面对面的站着,身子贴得极近,魏来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胸前的柔软,而那双仿佛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红唇更是在距离他咫尺之处,只要他稍稍鼓起些许勇气,便可品尝道那抹红唇的美妙味道。

    “?儿这是做什么……”他强压下自己心头的冲动,目光躲闪,双手更是不知当何处安放。

    “阿来不是觉得?儿好看吗?怎么不看着?儿?”徐?贴着魏来的身子,轻声问道。

    魏来一愣,下意识的便转头看向徐?,却见那少女眸中秋水欲滴,脸颊泛红,但目光去直直的盯着魏来,情意绵绵,炙热如火。

    魏来看得出了神,发了愣。

    那般模样让徐?心头暗喜,她问道:“阿来觉得好看吗?”

    “好看。”魏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这世上再没有比?儿好看的人了。”

    “油嘴滑舌。”徐?娇责一声,脸颊愈发的绯红,她沉吟了数息的时间,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鼓起勇气,一咬牙又一次直视向魏来。

    “……”

    她轻声说了句什么,但声音着实太小,魏来又神情恍惚并未听得真切,只能奇怪问道:“?儿说什么?”

    徐?的脸色又红了几分,暗以为魏来在有意戏弄她,她低眉言道:“阿来这些年魏叔叔的君子之风半点没有习来,尽学些坏人的本事。”

    魏来心头大呼冤枉,赶忙言道:“?儿真是误解我了,我确实未有听清……”

    “还装。”徐?却是笃信魏来是在戏弄于她,她白了魏来一眼,嘴里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又颇为无奈的看向魏来:“人家说给你听便是……”

    说着,她抱着环抱着魏来颈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脸蛋贴得更近,一双红唇直直的凑到了魏来唇边,绯红着脸色,用温软得仿佛要滴出来水来的声音,唤道。

    “夫君。”

    ……

    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眼就像是一道天雷落下,勾动地火。

    魏来那费力死守着的理智在那一瞬间彻底崩塌,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低头便朝着那抹娇艳的红唇吻了下去。

    唇齿相接的刹那,未经男女之事的二人身子都是一颤,但随即都迷醉在那妙不可言的触感之中。魏来心头火热,双手顺势横抱起了女孩,一边贪婪的享用着对方的皓齿红唇,一边迈步走向那不知是否是刻意被换上了红色罗帐的床榻。

    然后,他将少女轻轻的放在那床榻上,动作缓慢,宛如怀里的是一样无价的珍宝。

    他目光火热的注视着少女,少女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但目光却并未因为害羞而躲避,反而同样直直的看着魏来。

    魏来不打算在这时停下步伐,他伸手想要解开少女身上的衣衫,但女子的衣物与男子不同,魏来又难免心急,独自忙活了好一会,竟是对少女身上的罗带无可奈何,反而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味道,一时间满头大汗。

    少女见状温柔的握住了魏来的手,羞红着脸言道:“笨蛋,让?儿来吧。”

    说着徐?便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慢慢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吹弹可破的雪白色肌肤在红烛的映照下,美得不可方物。魏来心头愈发的火热,他伸手屈指一弹,便要将那红烛熄灭。可手方才伸出,徐?却伸手抓住了魏来的手臂,在魏来疑惑的目光下言道:“夫君……?儿想……想看着你可以吗?”

    那软糯的语气,带着些许恳求的味道,魏来岂能拒绝。

    “都依?儿。”他这样说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徐?却在那时伸出自己的双手再次环抱住了魏来的颈项,主动献上了自己的红唇。

    于是乎,罗帐摇曳,床榻轻颤,红烛催泪,星月皎然。

    ……

    魏府的房顶上,有一位红衣女子蹲坐在鸳鸯瓦上,她收回了落在那厢房中的目光,抬头看向天际。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心底莫名翻涌起阵阵思念。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她很确定那样的感受就是在想念着某个人亦或者某件事,可偏偏,她就是记不得到底怎样的人,亦或者是件怎样的事。

    她呆呆的看着天际,看着那处的星辰日月,嘴里不自觉的念叨起那一句她从未听过,但又忽然记得句子。

    “君卷红尘驾白鹤,我弃寒暑求朝暮……”

    她这样呢喃着,眼眶的忽的湿润了起来,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人沐浴着星光来到了她的身侧,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顶。

    轻声在她耳畔说着:“别怕,我一直都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保证。”

    女子看不见他的存在,但却莫名觉得心安。

    那泛红的眼眶忽的眯起,她破涕为笑,于是,星河暗淡……

第二章 灰烬

    红烛终于燃尽,在一阵固执的摇晃之后,烛火熄灭。

    红帐之中,少女的睫毛轻颤,双眼缓缓睁开。

    她靠伏在少男的肩膀,抬头看着他陷入熟睡的脸庞,亦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她的眸中充斥柔情,亦布满不舍。

    她就这样看着他,出了神,发了呆。

    她想要记住他的模样,哪怕最后终究会忘记,但此时此刻,于她来说便是永恒。

    但就像红烛会燃尽,筵席会散,哪怕星辰也有归于寂灭那一天。

    少女终于还是收起了自己的不舍,从床榻上坐起身子,胡乱散落在床榻下的衣衫如得敕令一般朝着少女涌来,勿需指使,便将之那美妙绝伦的胴 体笼罩在衣衫下。

    柔和的白光从她的周身亮起,她裹着衣衫,赤足走下了床榻,轻轻缓缓,不发出半点声响。

    她穿过房间来到房门前,房门便自主打开,屋外一位红衣女子等候多时。

    “我不懂凡人的爱恨,但却明白得到越多,便越难放下的道理,你这么做可能是在害他。”红衣女子沉着声音言道,脸上的神色肃然又冷峻。

    “都说斩尘之后,应当心无旁骛,一心向道,我怎么觉得师姐斩尘之后,反倒比以前更关心师妹了呢?”徐?面无表情的反问道。

    魏锦绣的脸上并未因为徐?的讽刺而露出半点不郁之色:“师妹既然自有分寸,我便不再多问,但现在,师妹该与我归山了吧?”

    听闻这话的徐?身子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半点迈步的意思。

    这一次,魏锦绣的眉头皱了起来:“师妹这是何意?留恋红尘可是我斩尘宫大忌,师尊震怒之下,师妹可得想清楚后果。”

    面对魏锦绣的威胁,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师姐误会了,师妹岂敢愚弄师尊,我徐家上下数千人的性命可都在师尊手中握着呢。”

    “只是在离开前,我想请师姐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魏锦绣问道。

    “我没记错的话,斩尘剑应该在师姐身上吧。”徐?笑道。

    魏锦绣闻言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颇有些意外的言道:“你要动用斩尘剑!?”

    能被孟悬壶看重的弟子,没有一人是愚笨之辈,而作为上一位未来斩尘神宫宫主的候选人,魏锦绣自然称得上聪明绝顶,她只是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徐?意欲何为她想要用这斩尘剑割断她与魏来之间的因果,免除那少年不必要的相思之苦。可斩尘剑虽然确实有这样的能力,但对于斩尘宫的弟子来说,不到那份因果着实难以斩断的地步,孟悬壶是决计不会允许门下弟子动用此法。依靠外力割断的红尘与靠着自己修行斩断的红尘比起来,多少会对修行者在日后的修行中带来一些阻碍,况且那以外力割断因果后,会对让因果双方都招来天地伟力的反噬。

    斩尘宫的弟子倒是可以依仗着自己修行天道的缘故,逃脱这份天地伟力的反噬,可另一方就没那么幸运了。

    而观徐?对那少年在意的态度来看,她并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人。那么徐?提出动用斩尘剑时,恐怕便已经做好了为魏来挡下那天地伟力反噬的准备了。

    念及此处,魏锦绣果决的摇了摇头:“不可。”

    “你是我斩尘神宫未来的宫主,动用斩尘神剑会多少影响到你未来的修为,我不敢擅自做主。”

    徐?似乎对于这样的回应早有预料,她平静言道:“师姐不是想要弄明白关于大湮之法的一切吗?”

    “斩尘神宫的深处有一座瀚海阁,关于神宫中的辛密大都记载其中,而整个归元宫除了师尊便只有我能够出入。若是真的有什么关于大湮之法的记载,那一定被安放在那处。”

    听到这番话的魏锦绣脸上决然的神色有了些许松动,她眯眼盯着徐?,沉声问道:“这算是交易吗?”

    “当然不是,这是同门之间的相互帮助。”徐?笑着说道。

    魏锦绣再次沉默了一会,然后闷闷的点了点头,只听一声脆响荡开,一柄萦绕着紫青双色的神剑缓缓在她的身后缓缓浮现。

    ……

    斩尘神剑悬于头顶,身着白色长裙的少女双臂张开,赤足凭空立于房门之前。

    她的双眸紧闭,脸上的神情平静淡漠,宛如陷入了熟睡中一般。周围一道道晦暗的气机开始涌动,从天地间,从四面八方纷自涌来,凝聚在少女的周身。

    在某一瞬间,那些晦暗的气机抵达了眸中巅峰。

    于是乎少女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金色的流光在她的眸中涌动。

    “阴阳天。”她的红唇张开,轻声语道。

    那轻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彷如一道敕令,此音一落,一股道金色的气息以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如涟漪一般荡开。

    阴阳天是斩尘神宫特有的法门之一,凭借此法,修士可见那天地玄之又玄的因果显现。

    随着那气机荡开,少女周身一道道金色细线浮现,它们粗细不一,涌向天地各处,其中亦有一道就连接着那房门中陷入熟睡的少年。

    少女脸庞映照着金光,神色肃然的看着自己周身那一道道金线。

    其中一束指向远方那徐府所在的方向,少女盯着那道金线,微微思虑,背后萦绕着紫青双色的神剑一颤,剑锋涌动,那一束金色细线便在那剑锋之下,被斩为两段。

    啪。

    伴随着一声轻响,因果割裂,穹顶之上有奔雷涌动,少女抬眸看去,双眸一寒,一只手朝天际伸出,周身五道神门涌现,她的那只手朝着天际一握,那漫天奔雷便于那时豁然消散,而少女的脸色也随即一白,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

    远在徐府之中的徐陷阵正组织着府中的族人与家仆收拾着府中的一切,他忙得头晕目眩,额头上汗迹密布。

    妇人气恼着自家女儿之事,不愿理会徐陷阵,但又不忍心看他如此劳苦,还是亲自去厨房里盛了一碗鸡汤给他端了过来,

    “喝点吧。”妇人这样说着,将那碗鸡汤低了上去。

    正指挥着族人将一处财物抬出钦点的徐陷阵看见妇人,咧嘴一笑,他接过鸡汤,饮下一口,正要说些什么。可脑海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他的身子一滞,手中汤碗猛然坠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一旁的妇人被男人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关切的看着男人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徐陷阵脸上的神情依然有些恍惚,面对妇人的询问,他愣愣的看了看自己方才拿着碗的手,目光呆滞。

    “没什么。就是……就是忽然这儿有点隐隐作痛。”徐陷阵这样应道,一只手缓缓伸出,放在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眉头紧皱,脸上的神色困惑无比,嘴里颇有些神神叨叨的自语道:“好像……好像忘了些很重要的事情……”

    妇人一愣,竟觉有些与男人相似的感受,但她心疼自家的夫君,嘴里宽慰道:“可能是这些日子夫君操劳过度的缘故吧,这么一大族人都指着夫君,夫君肩上的担子沉着呢!”

    “唉,说起来也是我将余年那孩子溺爱惯了,咱们就他一个孩子,他也不知体谅夫君,为夫君分担一些。”

    徐陷阵摆了摆手,言道:“他才多大啊,这些日子又和魏来走得近,受了些感染,一门心思想要留在宁州,此刻还在生着闷气。年轻人嘛,有些少年心性也不是坏事,等他大了也就明白我的苦衷了。”

    听闻这话的妇人叹了口气,正要言说些什么,可府门深处却忽的传来一声惊呼:“起火了!快来救火!”

    正说着闲言碎语的夫妇二人闻言,纷纷侧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府门深处,确有烟火升腾,徐陷阵暗觉古怪,这寒冬腊月,天还下着小雪,屋中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起火呢?他这样想着,便赶忙朝着那烟火升起的方向跑去。

    待到他来到火焰升起之处时,房门外以及围满了提着水桶前来灭火的族人与家仆。

    他排开众人迈步走去,却见那件房门中的火焰已经熄灭。

    “怎么回事?”他朝着身旁一位族人问道。

    那族人也满脸困惑,嘴里应道:“我也不知,那火忽然就升了起来,火势大得下人,我赶忙让人提水前来灭火,可才走到半道,火又灭了,估摸着是这天气太冷,大火也烧不起来。”

    徐陷阵瞪了那人一眼,骂道:“这是什么胡话,那样的火势就是再冷的天,也不可能这么快便灭掉吧!”

    族人语塞,颇有些委屈道:“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岂敢欺瞒家主。”

    徐陷阵见他说得诚恳,也不似胡言,加上这位族人为人素来老实,也不像是会欺上瞒下之人,他暂时收起疑虑,摆手驱散了眼前的烟尘,独自迈步走向那火焰曾燃起的废墟中。

    随即,徐陷阵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这场火确实来的古怪,那房门中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焦黑的墙面上一片漆黑,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地面上铺满了灰烬,再也寻不到半点曾经的痕迹。

    而更让徐陷阵困惑的是,他似乎怎么也记不起,这间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门中曾经到底摆放过什么东西,又有什么人在这里住下过……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282/ 第一时间欣赏吞海最新章节! 作者:他曾是少年所写的《吞海》为转载作品,吞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吞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吞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吞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吞海介绍:
大妖降世,卷风云万里,遍野尸横无归人。 痴儿怨女,叹红尘滚滚,牵马负刀不回头。 圣人云端坐,邪灵白日行。 魏来自卑微而来,踏黄泉碧落,吞无边苦海,只为证——天道已死!人道当兴!书友群:785794441欢迎加入吞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吞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吞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