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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吞海txt下载     吞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八章 穷乡僻壤

    即使是到最后,魏来也并没有完全确认那黑色碑文之中裹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秘密。

    但有一点却得到的确认,似乎那黑色石碑能够链接到遥远的某一处,从那处源源不断的吸收来上神之力。只是这样的源源不断究竟到达了怎样的程度,以魏来如今的修为显然是难以去衡量的。不过那铭刻在黑色石碑深处的法门却着实让魏来印象深刻,那摄取力量的法门像极了了《鸠蛇吞龙》之法。

    魏来在心底暗暗演算了一遍,似乎将这《鸠蛇吞龙》之法中在器皿之上并非完全不可行,但这样的改良同样需要足够的时日与足够的天赋,加上于此之前魏来只敢以匆匆一瞥的方式探查那石碑中的状况,因此并不能就完全确定石碑中异状到底是否是由吞龙之法造成的。

    不过就算如此,魏来却愈发的觉得这黑色石碑的出现绝非偶然,只是其中到底隐藏着些什么辛密,却并非他短时间内能够想明白的。

    在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十万阴魂们终于吞纳了那枚上神之力,虞圭章对魏来是千恩万谢,同时阴魂们多年孱弱,此刻这股力量入体不得不耗去些时日慢慢消化。魏来也通情达理,嘱咐虞圭章好生休息之后,便收了法门,出了聚灵塔。

    按理来说,有了十万阴魂的帮助,魏来可以如法炮制,好生淬炼自己的修为境界,虽然无法赶在翰星大会之前填满幽海,但每一枚上神之力给魏来修为带来的变化都是肉眼可见的,魏来完全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尽可能的在翰星大会来临之前提升自己的修为。

    但走出聚灵塔的魏来看了看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很快便打消了自己心底这样的念头。

    ……

    距离翰星大会的时间越来越近,而魏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并不能一直沉迷在这聚灵塔中。

    天还下着小雪,宁霄城的冬天始终如此,雪绵绵不绝,天气寒意不减。

    但无论是夜色还是飞雪都并不能阻碍宁霄城百姓携家带口在街道上享受这一日辛劳后惬意时光的热情,魏来如今也算是宁霄城中的半个大人物,所行道上,步伐有百姓唤上他一声魏公子,对着他点头致意。

    魏来虽有有些不适于百姓们这般的热情,但还是一一回礼。

    好不容易穿过了大街小巷,魏来终于来到了今日的目的地,宁霄城最奢华的街道宁安街。

    宁安街的酒客食客非富即贵,穿梭在各个商铺的妇人或许看上去其貌不扬,但保不齐就是那位大人物的妻子小妾,宁州近来发生的大事,似乎丝毫没有对这些豪绅贵胄们造成半点的影响。宁安街中依然杯光交错、莺歌燕舞。

    魏来穿过了街道,对于街道两侧的灯红酒绿不着片刻目光,径直的便走到了那座宁州境内最富盛名的明玉楼前。

    明玉楼的盛名并非虚妄,早年先帝袁晏在位时,曾派首辅周相民巡视宁州,当时江浣水便于此地宴请首辅。

    按理来说迎接朝堂首辅,怎么也得将宁州珍馐一一上过一遍,才能对得起这燕庭首辅、天子使臣的身份,但偏偏,那一天江浣水与周相民的饭桌上只有三道菜。

    一道黄焖鸭,是江浣水自己掏腰包买的。

    一盘花生米,是昨日江浣水府中下人为他做的。

    只有一道萝卜汤是当时还没有这番气派的明玉楼给做的。

    三盘菜摆了上来,周相民问还是书生打扮的年轻州牧,此举有何讲究。

    书生笑着指了指桌上那盘黄焖鸭言道:“我为州牧,我每月俸禄三十两,鸡鱼猪鸭,日日有余,君为首辅,位高我半级,亦可食之。”

    周相民一愣,又看向那盘花生米问道:“那这道菜呢?”

    “宁州百姓民风淳朴,府中下人见我这几日辛劳,便想做些饭菜让我在夜里果腹,但不想正缝府中食料用完,思来想去便只能从自己家中寻来最好的东西,做了这一盘花生米。宁州数十年来受边患之苦久矣,民生凋敝,以至于此,我不忍食之,今日奉上,供首辅一尝。”书生又言道。

    周相民听出了味道,便又看向一旁的萝卜汤,再问道:“那最后这一道菜呢?”

    书生眉眼之间笑意更甚:“这道菜大有来头。”

    “主厨叫鸿笙,早些年也算是宁州的大户,家里开着的酒楼便有足足三四家,其中他们最拿手的一道菜,叫做白鹤上西楼,用上好的鹤肉配上春分三日时的春笋,细雨山上的辰时的清泉,在以他们家特有的秘料熬制四个时辰,才能出锅。之后的步骤据说还有七八道,所涉及的食材亦有上百种之多,吃过的食客无论是贵胄王孙还是修士大能,都拍案叫绝,引以为此菜乃是林州一绝。可后来鬼戎扰了边关,朝廷的军饷迟迟发不下来,又正值寒冬,边关的将士忍着饥寒,哪能是那些鬼蛮子的对手?一时间死伤惨状,当时宁州的巡抚没有办法只能拉着豪绅们捐献军饷,大抵是态度强硬了些,又或者是动了些不该动的手段,引了豪绅们的哗变。一纸御状告到了京城,巡抚被罢免,但边境的战事却愈发的拖紧。”

    “就是那时,以鸿笙父亲为首的几个宁霄城大户变卖了家产,又多方游走,给边关甲士凑来了军饷,又自己花钱雇来镖师,将过冬的衣物食物送到了前线,这才拦住了当年的鬼戎大军。”

    周相民听得云里雾里,便追问道:“可这与这道菜有何干系?”

    书生不答他此言,只是继续言道:“好些年后,新任的巡抚因为没有再干出前任巡抚那样的事情,步步高升,甚得朝廷伤势。在燕庭的眼中,宁州是一块鸡肋,扔不掉,却又麻烦重重。朝廷从不奢望有人能治理好宁州,只是希望有那么一个如前任巡抚一般,稳住宁州,不然宁州的事招惹到朝廷来的家伙。所以,很多年后的今天,当年筹集军饷的巡抚不知死在了何处,而变卖家产为宁州与大燕挡住鬼戎大军的富商之子,却只能守着这处小小的店面,日复一日。”

    “大人问我这道菜叫什么,它还没有名字,它就和这宁州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摆上桌来,也鲜有人愿意动筷。”

    书生说道这处微微一顿,目光直直的看向眼前的首辅,再言道:“上有高官厚禄应食指美味,下有虽不充裕,但可积少成多的民脂民膏,再者就只剩下这水煮萝卜,无味寡淡,甚至还难以下咽。首辅欲食何物啊?”

    那一天,在那小小的饭店中,当朝首辅将自己的木筷落入了那水煮萝卜之中。

    他说:“萝卜虽淡,但却白洁如玉,如这宁州,虽有瑕疵,却终是美玉。我愿与君共拭此玉。”

    于是乎,那道菜便便唤作明玉汤,而当年那做菜的酒店也就成了今日的明玉楼。

    ……

    魏来想着当年自己父亲与自己讲过的那个故事,迈步走入了楼中。楼中的小厮眼力劲极好,一眼便认出了魏来的身份,笑盈盈的热络相迎,魏来与之迈步而上,穿过数道长廊,转身走入了一处包房之内。

    屋中陈设简单,但仅有的壁画与陶瓷以及点着的沉香都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这股简单中所包裹的讲究与古朴。

    屋中早就有人等候,见着了魏来,那人快步便迎了上来:“你可算来了,这些个东西看得老薛我眼馋得很,就等你来开席了!”

    魏来一笑,亦抬头看向对方,那是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语调豪爽,却是那乌盘城中曾经的捕快薛行虎。

    “让薛叔叔久等了,遇见了些琐事耽搁了时间。”魏来不无歉意的言道。

    “开个玩笑,老薛还没有嘴馋到那个地步,只是这些饭菜看着就不是便宜货。咱们自家人,没必要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觉得吧,小青焰做的肉包子才是这世上最好的美味。”薛行虎豪爽言道,倒是确实并未将魏来的失约迟到放在心上。

    魏来伸手示意薛行虎落座,自己来来到桌旁,伸手为薛行虎倒上一杯清酒,嘴里说道:“薛叔叔带着钱浅他们不远千里来这宁霄城,途中跋涉劳苦不说,这些日子以来多番联系打点照料也是辛劳,魏来没有为薛叔叔接风洗尘已是失礼,今日好不容易得见叔叔,岂敢怠慢?”

    薛行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指着魏来便笑骂道:“你小子这才来宁霄城几日?这就习得了那套冠冕堂皇说辞,听得薛某人好生不适,浑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了。”

    魏来见薛行虎如此,也是一笑,将已经斟满酒水的酒杯递了过去,言道:“薛叔叔不喜欢这冠冕堂皇的话,那在下就如实相告了。我让薛叔叔所行之事关系甚大,既有关宁州未来,亦有关我与钱浅诸人的身家性命,容不得半点失策,明玉楼贵是贵了些,但胜在此处都是达官显贵的居所,探子们大抵不敢来此造次,最为稳妥。”

    “这还差不多。”薛行虎听到这话,这才笑道。

    他接过魏来递来的酒水,饮下一口,心底暗暗赞叹这宁霄城的酒就是要比乌盘城的好,却不知刚刚他饮下的那杯酒,一两便要足足十两银子。

    “他们都安排妥当了吗?”魏来见状也将话题引入了正题,于那时出言问道。

    “嗯,都在各处住下了,按照你的吩咐,借着比斗都由头,或多或少都引起了一些宗门的注意。”聊到了正事,薛行虎也从眼前的美味佳肴中回过了神来,一本正经的应道。

    “辛苦薛叔叔了。”魏来满意的点了点头,眉头却接着又一次皱起:“但这还不够,他们要去的是北境有头有脸的神宗,而不是那些寻常宗门。宁为鸡首不为凤尾这话在他们的身上并不适用。”

    薛行虎被少年的话惊得心头一震,在他看来能被那些个宗门收入门下已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尤其是这几日还不乏一些以往在薛行虎眼中已是撑天巨擘的宗门朝着孩子们抛出了橄榄枝,薛行虎心动不已,也暗暗为这些孩子们高兴,但却不想似乎魏来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可……”他有些迟疑的说道:“可哪有那么多宗门看得上咱们这些穷乡僻壤里来的的孩子。”

    “钱浅们的修为确实算不得太高,尤其是随着山河图大开,北境各个宗门都带着一两位准圣子前来,想要分上一杯羹,在这样的情况下,钱浅他们想要在这次宁州的翰星大会上崭露头角确实困难,但我并需要他们挤入前面的轮次,而只是需要他们让那些观礼的宗门执事们看见他们的潜力。”魏来慢悠悠的应道。

    “山河图只对此次翰星大会排名前三百二十五位的胜者开放,那些外来者的目标是这前三百二十五位,故而其后的轮次一定不会受到太大的关注。薛叔叔要做的是,让他们报名三百至三百二十五位名次的争夺,对手不会太强,大抵应该都是宁州本土的青年才俊,钱浅他们或许难以取胜,但以他们的年纪,只要能在那些青年才俊的手里走上几招,明眼人便能看出他们的潜力,到时候便有的是宗门踏破门槛前来递出橄榄枝。”

    “但有一点薛叔叔得记住,一定不能让外人看出钱浅他们是相互认识的,金牛镇一下子涌出这么多天才,必然会招来有心之人的窥探,但一旦熬过了这一关,钱浅他们能在各自的宗门中有所作为,未来十年又或者二十年后,那便是一股偏布北境神宗的强大力量。到那时……没有人再可以轻易拿捏我们金牛镇!”

    魏来说道最后,他的脸色变得肃然,双眸之中亦有一道凌冽的光芒一闪而过。

    而一旁听到这些的薛行虎也是心头一颤,他当然记得乌盘龙王席卷滔天巨浪而来时他的绝望,乌盘城在那样的力量下就如海中扁舟,不堪半点风浪。

    中年男人在那时才明白,这世上的秩序是建立在强权与力量之上,没有这二者,眼前的安宁只是无根浮萍,别人的一时喜乐,便可将之摧毁。

    他的双拳在那时握紧,眸中的光芒坚决:“好,那就让北境见识见识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厉害!”

第八十九章 十六岁

    接下来,魏来又与薛行虎聊了一些近况,薛行虎也听闻魏来与徐家千金订婚的消息,免不得一阵祝福。最后也算是宾主尽欢,各自离去。

    魏来出了明玉楼,明显感觉到街道两侧有不少目光在他走出的刹那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他知道此番行径一定还是免不了会被人传出去,毕竟以他如今的身份,被各方人马盯上也绝非什么稀奇事情。但他也并不为此而生出半点不安,他早已让笛叔派人遮掩好薛行虎的行踪,以暗霄军的谍报能力,寻常探子都会被他们所清理。

    魏来任由那些躲在阴影处的目光瞩目在自己身上,迈步便踏上了归家的路。

    天色已晚,雪还在下个不停。

    路过衡珞街时,魏来忽的发现眼前不远处有一处宅邸被重兵把守,远远的还能闻到一股焦炭灼烧的刺鼻味道。魏来的心头一动,想起今日一早徐?与他说过的话,想来此处应当便是昨日发生大火,却并无任何人察觉的那座府邸。他的心头一动,便迈步走了过去。

    看守此地的紫霄军,见有人径直走来,门口处负责看守的甲士立马伸手握住了刀鞘,口中喝道:“紫霄军办案,闲人勿进。”

    魏来正要言说些什么,可一旁的另一位甲士却伸手推了推方才大喝的甲士,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那位甲士的脸色顿时一变,又一次将目光投注在魏来身上。而这一次,他显然认出了魏来,当下便低头言道:“小的眼拙,还请魏公子恕罪。”

    那甲士不免有些诚惶诚恐,但魏来却不以为意,只是言道:“无碍,只是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府中一观。”

    听魏来的态度看守的甲士暗暗松了口气,但魏来提出的要求却不免有让甲士方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个……”二人迟疑言道,不敢给出答案。

    魏来知晓三霄军素来军纪严明,这府门中发生的事情又着实古怪,恐怕负责调查此处之人早已下了命令封锁此地,魏来的要求着实有些为难他们。

    不过魏来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他拱手言道:“不知此刻府中是哪位将军在负责调查此事?劳烦二位通报一声,将军若是应允在下便进去一观,若是不应亦是情理之中,魏来绝不纠缠。”

    以魏来的身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二位甲士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拒绝下去,而人在那时互望一眼,点了点便要转身去府中通报,可脚步还未来得及迈开,府门之中便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魏公子是州牧的外孙,宁州哪一处地界公子去不得?看不得?”

    “公子既然想看,那便进来吧!”

    ……

    府门的牌匾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依稀可见一荣字,大抵是这府邸的名字,又或者府门原本的主人便姓荣。而府门中的景象更是让魏来有些失望,府中的一切都被那场大火烧成了灰烬,为了花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在府中走过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看过府中景象之后,魏来皱着眉头在心底将此地的状况与魏府中那房门内的状况做着对比,二者当然有相似之处一场大火将二者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正因为如此,魏来虽然明知这两场大火恐怕都是同一个人所为,却难以再深究其他更深层次的联系,更不提寻到纵火之人。

    “魏公子也有会办案的本事?”魏来正想着这些,一道身影却忽的从他的身后传来。

    魏来一愣,转头看去,却见一位穿着紫霄军甲面容坚毅的年轻男子迈步而来。

    魏来回过神来,赶忙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言道:“见过萧将军。”

    来者赫然是那萧家的大公子、宁州翰星榜榜首萧牧。

    魏来与这位早负盛名的萧将军接触并不多,但在当初胡乐之事时,萧牧的诸多言行做法还是让魏来对其生出了些好感,天赋卓绝、刚直不阿,便是魏来对于萧牧为数不多的印象。

    “魏公子发现什么了吗?”萧牧微微颔首,算是回了魏来之礼。

    魏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大火烧毁了一切,什么都寻不到,更不提能发现什么了。倒是萧将军经验丰富,不知可有什么魏来遗漏之处,萧将军还请不吝赐教。”

    年轻的将军眯眼看了魏来一眼,似有深意,却不点破,而在数息的迟疑之后,他便言道:“这场大火来得出奇,显然并非天灾而是**。”

    “火势极大,方才能在一夜间将这宅院中的一切焚尽,而同时火势却也只局限在这处宅院中,并未波及到临近府院的一草一木,并且我遣人在周围的居民中调查了一圈,所有人都表示昨天夜里并未察觉到这场大火的存在,显然,能够将火势控制在一处,同时又遮掩住其声势不被旁人察觉的只有修士能够做到。但偏偏,我在这府院中巡查了一天,也并未嗅到半点灵力波动的残余。也就是说,扬起这片大火的家伙不仅是修士那般简单,同时修为应当不弱,至少六境以上的修士方才能将自己的灵力波动收敛得如此彻底,几乎不留下半点痕迹。”

    萧牧说道这里微微一顿,目光再次看向魏来,可魏来听着萧牧的陈述,心底正暗暗感叹这位萧将军的心思细腻,同时也暗暗比对着他魏府中那场大火的遗迹情况,心底正有所思量。却听萧牧忽的沉默,不免抬头奇怪的看了萧牧一眼,这一抬头,正好对上萧牧的目光,魏来一愣,下意识的问道:“萧将军怎么不说了?”

    萧牧不答,只是再于此之后,又接着言道:“萧牧自为官以来,也接手过不少案件,但凡杀人灭口之事,无非谋其财色,又或者生有私冤。故而在无法从此地寻到太多讯息之后,我便遣部下去州牧府的户部调取了这处宅院记录,想看看所住何人,查一查他这些年来有无得罪过什么大人物。可魏公子知道我查到什么了吗?”

    “什么?”魏来皱起了眉头,他说不明白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却确确实实的感觉到,萧牧在问出这番话时语气中裹挟着一股让人不喜的味道。

    “什么都没有。”

    萧牧的回答让魏来不解,他不禁再问道:“萧将军此言何意?”

    萧牧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应道:“就是字面意思,魏公子不必多想。”

    “我的部下与负责管理户部资料的文官在库房中翻了足足数个时辰,都一无所获,这处宅邸以及这处宅邸的诸人在这户部的档案中都没有半点记载,就好像宁州从来就不存在这处宅院与宅院中所住之人一般。”

    听到这里的魏来心头一凛,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在那时喃喃自语道:“一场火烧灭了所有,加上抹去的户籍,这样……”

    萧牧眯起了眼睛,接过了魏来的话才,言道:“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知道这座府邸中住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魏来一个激灵,不知为何在那时有一股寒意忽的从他脚下升起,蔓延过他的全身,他盯着萧牧问道:“那周围的邻居呢?难道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吗?”

    “问过了,在这些邻居的记忆里,这处宅院似乎很久都没人居住了,嗯,甚至他们连这宅院的模样名字都记不真切。”萧牧说罢这一切,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魏来身上,言道:“我觉得魏公子似乎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与魏公子说了这么多,魏公子是不是该投桃报李,也与我说上一些呢?”

    魏来的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并不想将自己魏府中发生的一切说与旁人听,而这样的神情落在萧牧眼中,反倒愈发坚定了萧牧的试探。

    萧牧并不点破这一点,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言道:“魏兄不愿说也就罢了,不过既然来了,萧某今日的工作也算做完了,不如陪萧某去浔阳街喝上两杯,可好?”

    这样的邀请当然有些突兀,魏来也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话未出口,萧牧的声音便再次响起:“魏兄这也要推辞?”

    大抵是心虚的缘故,魏来听闻这话,微微迟疑,终究还是在那时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

    浔阳街与衡珞街交界的路口,依然是整个宁霄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哪怕此刻夜色已深,飞雪不歇,两侧酒肆中依然热闹非凡。

    魏来与身着甲胄的萧牧的到来多多少少打破了酒客间热络的气氛,一个是州牧的外孙,宁州的少主,一个是萧家的大公子,翰星榜榜首的天才妖孽,这样的二人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便会引来众人的频频侧目,更何况二人同行。

    萧牧似乎是酒肆的常客,酒肆老板极为熟络的招呼着萧牧二人,将二人迎到了一处临窗的木桌旁,周围的酒客们极为知趣,纷纷在那时让出了周围的木桌,给魏来二人留出了一道还算富余的空地。

    杯酒上桌,踩在明玉楼饱餐一顿的魏来并无饿意,他开门见山的问道:“萧将军让在下前来,所谓何事,还望明示。”

    萧牧对于魏来的直接并不感到半点的惊讶,他淡淡一笑,端起酒杯言道:“魏兄要做大事。”

    魏来皱眉,沉默以对。

    “魏兄今日去了一趟明玉楼,要见的人被一群探子护着,来历神秘。”萧牧见状却也并不将魏来的反应放在心上,自顾自的便又言道。

    “萧家在跟踪我?”魏来的眉头一挑,在那时露出了些许怒色。

    “不是萧家在跟踪你,是整个大燕都在看着魏兄。”萧牧平静言道,又举起酒杯饮下一杯。

    魏来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方才的佯怒也只是想要障人耳目,不过既然眼前的家伙是个不会被轻易唬住的聪明人,魏来也索性收起了自己拙劣的演技,沉声言道:“既然萧将军知道那人来历神秘,也知道有人在护着他不被萧将军在内的各方人马看清底细,那将军以为我会告诉你他是谁吗?”

    萧牧闻言一笑:“我当然明白,但不明白的却是,大敌当前,有的是内忧外患萦绕宁州,州牧大人一心想要维系宁州,那为何近年来却始终与宁、萧、徐三家若即若离?导致三族人心向背,已成如今貌合神离之相?眼看着近日因为山河图与乌盘龙王神庙之事,三族又有了联系,州牧也好,魏兄也罢,不趁着这个档口联系三族,共御外敌,怎么还是自顾自行事,任由三族各谋后路呢?”

    “萧将军这个问题似乎问错了人吧?你猜不到州牧大人在想什么,我又如何能够猜到呢?”萧牧的问题着实有些出乎魏来的预料,但在微微沉吟之后,魏来还是应道。

    魏来的回答明显在敷衍萧牧,萧牧却并未露出半点意外之色,他又言道:“那我换个问题,魏兄在翰星大会结束之后,意欲何往?”

    魏来又皱了皱眉头,应道:“这似乎与萧将军并没有太多的关系吧。”

    萧牧闻言又是一笑,伸手再次端起酒杯饮下一口,他再言道:“既然我问的问题魏兄都不愿意答,那我就不问了。”

    “就像三族之间相互猜忌,也像州牧与三族之间的各有算计,魏兄不信任在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道这处,萧牧忽的顿了顿,又才言道:“我已经拒绝了归元宫、风雪楼以及海漫城的邀约,我会留在宁州,遵循我曾经立下的誓言。三霄不负三霄,亦不负宁州。”

    “两日之后的翰星大会,天阙界一定会想尽办法争夺头名,而我会守住我的位置,这是我给宁州,也是给州牧的投名状!”

    说罢这话,萧牧再饮下一杯清酒,随即站起身子,迈步便要离去。

    因为翰星大会规则的变化,也因为山河图的存在,翰星大会的榜首会在山河图中有更多的机会去获得那些天大的机缘,而作为洞开山河图的始作俑者,天阙界自然会将争夺榜首当做头等大事,想要守下的榜首的位置远不是拥有实力那般简单,还得有得罪天阙界的决心甚至一些……必死的勇气。

    魏来并不认为在这个时候与他说出这样一番话的萧牧是在试探于他又或者惺惺作态,他沉默了一会,在萧牧迈出第二步之前,忽的言道:“萧将军可清楚,如今的宁州远非州牧一人之过,三族若是没有背德之举,州牧有岂会处处防范?”

    “三霄军确实还有一些当年的血性,但这样的血性将军以为真的足以支持三霄军以及他们背后的三族留在宁州一同对抗那些即将到来的东西吗?”

    “将军有一身义气是好,但这一身义气左右不了宁州。就像州牧左右不了……燕庭一样。”

    萧牧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并未转身,而是闷声应道:“但我可以左右我自己。”

    “但那或许是一条死路。”魏来再言道。

    萧牧这一次终于转过了头,他的目光越过了魏来看向魏来背后的那把刀,他忽的一笑,言道。

    “魏兄。”

    “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他永远活在十六岁。”

第一百九十章 开始在败绩连连的翰星大会

    腊月十八,在宁霄城下了足足两个月的雪破天荒的停了下来。

    艳阳高照,宁霄城里亦是人声鼎沸,几乎大半个城中的百姓都在这时聚集在了衡珞街与浔阳街的交接处翰星大会开始了。

    五年一届的翰星大会本就是宁霄城中最大的盛事,一大早前来观礼的百姓们便将这衡珞街与浔阳街挤得水泄不通。但他们的中的大多数都只能远远的看着,而真正的达官贵人们早早的便包下了街道两侧的酒肆饭庄,一边悠哉悠哉的喝着小酒,一边等着这场翰星大会的开始。而对于街道两侧饭庄酒肆来说,素来便有这五年不开张,开张吃五年的说法,毕竟这样的日子里,这些饭庄酒肆的位置可抢手得很,商贩们自然得坐地起价,而能在这里看上一场翰星大会对于达官显贵们来说不仅是热闹稀奇,更是身份的象征,故而并没有人会对这几日饭庄酒肆疯长百倍的价钱提出半点质疑。

    作为早已报名此次翰星大会的魏来等人早早的也来到了官府为他们规划的参赛者区域内,无论是孙大仁龙绣等人,还是钱浅姐弟,此刻都甚是激动,正目不转睛的听着站在翰星碑前的文官宣读着此次翰星大会的规则。

    文官是个中年男人,此刻满脸红光,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卖力至极。他的左侧站着宁州的主人,他的右侧站着大燕的太子,想来任何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都想要好好表现一番,哪怕只是些许的提携,对于他来说都是莫大的福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高位者一时的喜乐很多时候便会改变下位者的一生。

    “本次翰星大会,共五日时间。前四日是守擂战,最后一日是排位战,第一日的守擂为直接攻守擂台,第二日则为单淘汰制攻守擂台,第三日则是双淘汰制,第四日为三淘汰制。最后一日的排位战只在前三百二十五位中进行。而诸位相必也已经听说了,此次翰星大会有天阙界的上人们慷慨解囊,将山河图租用宁州,最后排位战前三百二十五者都可获得前往山河图的机会。”

    “因此想要去往山河图寻得机缘的青年才俊们得加油在前四日挤入前三百二十五位,而依照天阙界与州牧大人共同商议的办法,山河图开放之后,榜首会首先进入山河图中,一个时辰之后轮的探花,在之后是榜眼,再于后是十甲、前三十、前八十、前一百六、前三百二十五,每轮之间都间隔一个时辰。机缘这东西最讲究时机,一步先步步先,在第五日已经获得前往山河图机会的诸位还得再奋力拼搏,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次,方才能于山河图中有所作为。”

    不得不说着被挑出来讲解此次翰星大会规则的文官确实有那么几分蛊惑人心的本事,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台下那些参加翰星大会的少年少女们纷纷是面色潮红,一副要殊死一搏,为自己拼来一个大好前程的架势。

    当然,有人听得热血沸腾,也就有人听得云里雾里。

    孙大仁便是一脸茫然的看向魏来问道:“阿来,那家伙说的什么单淘汰、双淘汰是什么意思?”

    魏来大抵也想到了以孙大仁的脑子是决计没有可能去了解这些事情的,他微微一笑便要解释,可不待他将嘴里的话说出口,一旁的龙绣便出于本能的嘲讽道:“这你都不知道?叫你平日多读些书,你不听,到头来什么都要问旁人,你也不觉害臊?”

    在龙绣不留半点情面的数落下,孙大仁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嘴硬着言道:“我跟阿来是过命的兄弟,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

    魏来也知这二人之间素来不对付,平日里二人斗嘴他也就当做乐子看上一看,但今日却显然不是时候,故而魏来在那时接过了话茬,言道:“拿今日来说,攻擂者可以直接对翰星碑上的守擂者发起挑战,一旦获胜,他便取代了守擂者的名次,而包括守擂者在内以及排名其后的众人名次则依次下延一位。而到了明天,拱手擂台便变成了单淘汰制攻守擂台,既是挑战者需要打败另一位挑战者后方才对守擂者发起挑战,至于之后的双淘汰与三淘汰制则是以此类推,挑战者需要击败两位以及三位挑战者方才能对守擂者发起挑战。”

    魏来的讲解简单细致,孙大仁这榆木脑袋都听得真切,更何况一旁的刘青焰等人。

    “可这样一来,对于后几日的挑战者岂不是不公平?”孙大仁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

    魏来笑道:“这世上哪来的绝对的公平,这样的设置赛程已经是相对公平了,毕竟翰星榜上足足上万人,就是排开名次靠后的众人单单是这前三百二十五名次的角逐便有数千人觊觎着,你好生看看周围那些生面孔,大都是从北境各个宗门而来的准圣子,今日他们都是奔着山河图而去,前三百二十五位名次的角逐注定十分激烈。想要一一比下来,没有百来日恐怕难以做到。而这样赛制,可以多多少少让本就紧凑大会比斗变得相对公平一些。”

    “况且第一日前三百二十五位轮次攻守本就十分激烈,能够在第一日守下自己的名次,便足以证明自己的实力,也必然耗费极大的精力。后来者想要坐享其成,就得与其余投机者决出胜负方才能取得资格,这也是对第一日精力大战的守擂者的保护与公平。”

    听到这些孙大仁也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显然在最初那股兴奋的尽头过去之后,孙大仁也感受到了弥漫在这翰星碑前紧张甚至带着些许杀伐之意的气氛。他低下头嘟囔道:“也不知这三百多份名额,落到最后,会有几个是属于宁州的。”

    大概是少有看到这没心没肺的家伙露出这样的神情,听闻此言的诸人亦是一愣,纷纷抬头看向眼前那座巨大的石碑。石碑耸立,一如千年来的每一日光景,石碑之上闪动着无数姓名,而那些都是宁州的青年才俊,他们就是宁州的魏来。

    而今日过后,这些位置上的大多数人都会被来自北境各处的宗门亦或者大族弟子所替代,然后他们会顶着宁州翰星大会胜者的身份,去往那吞噬宁州气运方才打开的山河图中,获取机缘与造化。待到他们尽兴而去,宁州大地注定满目狼藉,走向自此以后一蹶不振的深渊。

    这是一件单单想上一想便让人气愤胸口发闷的事情,可偏偏做出这样决定恰恰是真宁州真正的所有者燕庭的太子将这宁州大地亿兆生灵的未来亲手盛到了天阙界的面前,他满脸笑容,又卑躬屈膝。

    民未忘国,国先负民。

    大抵这便是世上最让人无奈与扼腕的事情了。

    魏来的心底也不免泛起了些许惆怅,他不由得想起了数日前在那酒肆中萧牧与他说过的话,他莫名多了些动容。

    但还不待他将这样的情绪消化干净,那位文官慷慨激昂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

    “宁州翰星大会开始了!”

    说着那文官退下,这那些或依然不明所以,或只是假意奉和的欢呼声中,满脸春风得意的袁袖春迈步而出,他朝着百姓们挥手,一派亲民的架势。在享受完长达百息的欢呼之后,袁袖春迈步走到了那翰星碑前,他的面色一沉背后那代表着他太子身份也代表着大燕气运的金色龙相涌向。他的手缓缓按向翰星碑,背后的龙相仰头长啸。某种气机在那一瞬间被牵动,随即朝着四面八方铺散而来。

    轰隆!

    沉重的闷响荡开,翰星碑周围巨大的空地开始松动,在诸人的惊呼声中,一道道十丈见方的石台猛然从周围的地面上升起。

    那些石台由翰星碑四周朝着衡珞街与浔阳街漫开,一道道石台从街道的地面上拔地而起,而经历过数次翰星大会的百姓家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样一处,而石台升起的位置也早已被甲士围拢,并不会伤到百姓,但这样的场景还是太过骇人,惊呼声绵绵不绝。

    转眼整个衡珞街与浔阳街上便布满了三丈高彼此间隔数丈的方形石台,而这些石台便是即将开始的翰星大会的擂台。

    “诸位按照各自的名次寻到自己规划的擂台,宣读官会在附近通知各位即将开始的挑战,请诸位目前在榜之人勿要远离各自分化的擂台,一旦挑战开始,半柱香的时间擂主未有上台便会视为认输,请诸位擂主一定牢记。”

    那文官再次朗声喝道,而人群也开始各自分开,百姓们的热情却随即高涨,他们都知道……

    好戏要开场了。

    依照翰星大会的规则,前三甲各自独立拥有自己的擂台,四五位公用一个,十甲的后五位共用一个,而后百名之内每十名公用一位。

    当初魏来初来宁霄城时,曾在徐余年的挑衅下与他打过一场,故而排名落在了九十七位,按规则他将在第十四号擂台前候战。而徐余年被魏来击败,排名顺位落下,在九十八位,便与魏来一道来到了这十四号擂台前,而二人到来时,其余几位排名在九十至九十九的修士也早已到达,魏来与徐余年还算得这宁霄城中的名人,那些早已到达的修士自然纷纷朝着魏来二人点头示意。但于此之后,诸人便沉默了下来。

    看得出,哪怕是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徐余年在此刻都颇为紧张,立在那处双拳紧握,面无表情。

    能跻身宁州翰星榜前百之位,除了极个别天资极高的怪胎外,大多数都是来自宁州大族的子弟,拥有足够的资源培育,同时也有着寻常人不曾有的眼界。

    他们自然清楚这次翰星大会的不同之处,也明白他们位置会被诸多外来者所觊觎,要不了多久,那些来自北境各个宗门的杰出同辈便会向他们发起挑战。一场既关乎个人命运,也关乎宁州颜面的大战会接连开始,而对于这些个平日里受尽世人艳羡与夸赞的年轻一辈来说,这确实是场不小的考验。

    魏来看了看身旁的众人,三女五男,年纪最大的估摸以及二十五六,小上一些的也有二十出头。翰星大会才刚刚开始,各方人马似乎还在观望衡量,并未对排名前位的众人发起挑战,但魏来也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趁着这闲暇打量着周围的情形。坐高的那座擂台上,背负长刀的萧牧负手而立,面容冷峻,周身气机涤荡,似乎感受到了魏来的目光男子亦看向魏来,朝着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魏来的目光下移,那第二道擂台上,穿着长衫的阿橙低眉颔首,梳做马尾的长发随意的落在身后,在微风的吹拂下,发梢的末端被微微扬起,又轻轻落下。

    说起来阿橙本来排在宁州翰星榜的第三位,但随着第二位的虞桐离开宁州,阿橙的名次也就随即上移了一位。

    至于第三名的擂台上却空无一人,那本已是属于宁家嫡子宁川的位置。

    魏来对于这家伙的印象深刻,无论是对方比他还小上几分的年纪,还是跟在他身旁的两位剑侍无疑都是极为吸引眼球的存在,但自从来到宁霄城之后,魏来便再为见过对方一眼,哪怕是今日这样的盛会,似乎宁川也并无出席的打算。魏来暗暗有些奇怪,但也并不太将之放在心上,转头有将目光投注想衡珞街的结尾方向。

    他将周身的灵力运集于自己的双目,看向那处。

    那里是排名末尾三百位开外擂主所在的擂台,而依照一开始魏来的安排,从金牛镇走出的众多孩童都会在今日对着这擂台上的众人发起挑战,不求取胜,只求能让在场的众多北境宗门执事看见这些孩童们的潜力。

    而依照计划,此刻那处擂台上已经开始了比斗,此刻上场的那位孩童约莫十二三岁,模样还颇为稚嫩,魏来依稀记得对方好像名叫童尚,原本是乌盘城知县府中捕快童古壬的儿子,早年亡母,其父在乌盘城的那场大水中忙于疏散百姓而来不及撤离,死在了那场大水之中,之后便被薛行虎所收养。为人性子跳脱,有些顽劣,但本性不坏,做事也还算踏实。此刻他的对手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手持一柄长枪,周身两道神门轰鸣,每一次长枪出手都有灵力涌现,灵力有外放之势,显然是已入三境却还未有推开神门的修士,在灵力的加持下其招式的威能逞几何倍的上扬。

    童尚的修为不弱,十三枚神血打下的基础加上几近金色灵台灵炎,若论内力强弱,他胜出这男子不少,但毕竟年幼,也无太多的对战经验,在对方的攻势下只有招架之力却无还手之功,一时间险象环生。但饶是如此童尚却并未短时间内落败,反倒是凭着一股狠劲与自己磅礴的灵力,一次又一次的抵御下对方的攻势。随着战局的继续,本来对于这样级别的战斗并不挂怀的围观者们却开始渐渐朝着童尚周围聚集。魏来隔得太远并不能感知道那些围观者的修为,但从那些围观者的装束中魏来不难看出其中混迹着有来自各个宗门的门徒与执事。而随着这样的比斗不停的发生,想来会有更多人将目光聚焦在那处,于此之后魏来亦或者说薛行虎要做的是就是从那些对孩童们抛出橄榄枝的宗门中筛选出何时的宗门,将孩童们送入其中。

    想着这些魏来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回到了自己所在之地。

    而此刻翰星大会也开始有了小半个时辰,那些觊觎山河图的各方势力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对榜单上的众人发起挑战。因为此次翰星大会采用的是顺位下移的制度,也就是说战胜者取得失败者的排名,而失败者的排名则下一一位,这样一来排名在三百二十五位中靠后的参赛者很可能即使守下自己的擂台也会因为前面参赛者的落败而被挤出前三百二十五位,因此对于那些有志于争夺山河图机缘之人,他们的目标大抵都锁定在靠前的百名内。

    周围的擂台已经开始了比斗,也有了些许胜负的产生,而其中的大多数都是由外来者获得最终的胜利,宁州这些年气运被剥离太多,整个宁州大地都呈现出灵力稀薄之状,在宁州修行本就不易,加上这些外来者都是各大宗门亦或者大族中的翘楚,实力不俗,方才能被派来争夺山河图的其余,这般此消彼长之下宁州弟子出现一边倒的溃败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才半个时辰的光景,魏来什么都没有做,名次便从九十七位一路跌落到了一百零六位。

    他看了看与他一同跌出百位周围众人,他们的脸色都极为难看,而那些时不时响起的那些外来者的欢呼与此刻宁州百姓们的静默对比鲜明,也让今日的翰星大会蒙上了一股压抑的气氛。

    “鬼戎国六十八亲王之子,拓跋成山挑战翰星榜一百零七位守擂者,徐余年,请双方上场!”

第一百九十一章 落败

    一位身高八尺的少年从不远处猛地跃起,重重的落在了那三丈高的石台之上。

    那家伙的身形巨大,哪怕是在这寒风凌冽的冬日他依然**着上身,浑身上下肌肉如小山一般隆起,又棱角分明,宛如刀刻斧劈出来的一般。他手握两柄短斧浑身的皮肤黝黑,看上去更像是一头蛮牛,而非人类。

    从大虞到大周再到如今的燕庭,燕地从来不乏与鬼戎交战的经验,鬼戎尚武,却又不太喜中原那一套儒生亦或者修士之道,以灵力淬炼肉身是鬼戎最善的法门,眼前这位几乎在鬼戎王庭排名末流的亲王之子便是最好的写照。

    “哪个是徐余年!还不快上来受死!”那鬼戎王子享受着周围众人对于他高大身形的惊骇目光,然后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看向台下的魏来一行人,朗声喝问道。

    他的身形本就高大得出奇,加上那满脸凶戾之气,更是让台下的众人都纷纷脸色一白,多少有些畏惧。

    但徐余年作为徐家的少公子,平日里是嬉皮笑脸了一些,但作为赤霄军统领之子,血性还是有的。面对那拓跋成山的挑衅,徐余年的眸中涌出些许怒意,他的脚尖点地,身子便一跃而起,落在了那石台的另一侧。

    不得不说这样一跃一落之间,灵动的身姿却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架势,加上徐余年本就俊俏的脸庞,周围顿时想起了一阵欢呼当然这样的欢呼大都出自一些前来观礼的女性之口,徐余年出身与天赋都极为不错,配上俊俏的脸蛋,在宁霄城中可不乏姑娘暗暗芳心暗许。

    他的出场引来的是姑娘的欢呼,同样还有宁州百姓们的期待。

    徐余年今天十六岁,修为三境,神门尽开,虽然在翰星榜上的排名较后,但公认的是徐大少爷的战力不俗,甚至坊间还传闻徐余年可以在五境的萧牧手下走过十招,这样的修为与战力让其有足够的本事争取到在翰星榜上更靠前的位置,但偏偏徐大少爷喜欢风花雪月多过这翰星榜上的轮次排名。加上前些日子上门想要将徐余年收入门中的各大宗门险些把徐家的门槛踏碎,这更好的佐证了徐余年在修行上的天赋,民间多有传闻言说徐余年的实力要比他在翰星榜上的排位高出许多。如此一来,他倒是极有可能击败这来自鬼戎的劳什子王子,为今日开赛以来几乎未得一胜的宁州子弟求得一场足以振奋人心的胜利。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那拓跋成山的眉心胸前以及后背三处,三道棕色的轮盘生出,轮盘收缩,发出阵阵轰鸣,他周身的气势于那时再次拔高了数筹,**的上身上亦是青筋暴起,就连身形也似乎膨胀了几分。

    “长得跟个娘们似的,却这么讨娘们喜欢,不知道等下拓跋爷爷打得你满地找牙,跪地求饶时,这些小娘们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你欢呼呢?”拓跋成山面色狰狞的盯着徐余年,嘴里如是言道。

    拓跋成山的有意挑衅并未让平日里动辄便会义气用事的徐余年脸上生出半点恼怒之色,徐少爷也很明白今日事端的严重性,更明白眼前这个家伙绝非易于之辈。他的面色凝重,也不理会拓跋成山的挑衅,只是默默的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催动起周身的灵力,三道神门在那时浮现,也于此时轰鸣,与那拓跋成山所爆发出来的气势分庭抗礼。

    “怎么?是个小哑巴?”拓跋成山咧嘴笑问道,这话出口的刹那,他的身子猛然跃出,看似巨大的身形丝毫不显得笨重反倒快得出奇,只是眨眼便杀到了徐余年的跟前,同样巨大的双斧出手,以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砸向徐余年的面门。

    这一招简单粗暴,并无半点花哨技巧亦或者什么玄机的法门,只是单纯的一力降十会。

    斧身尚未及身,一股宛如泰山压顶的威压却席卷而来。徐余年的面色有些难看,于那时抽剑横于胸前。

    铛!

    一声金石碰撞之音荡开,在周围百姓的惊呼声中,徐余年的身形暴退,眼看着就要退到擂台的边缘,他在那时手中长剑剑锋一转,以长剑杵地,在地面上割划出一条长长的凹痕,方才在触及石台边缘之前,险之又险的停下了自己的身形。

    可拓跋成山并不给徐余年半点喘息的机会,他的双斧在徐余年堪堪站稳身子的刹那再次杀到了徐余年的跟前。因为之前的对撼而内息紊乱,脸色微微泛白的徐余年在那时眸中闪过一道怒色,他一咬牙仿若做了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一般,他周身的三道神门轰鸣,握剑之手猛地一紧,长剑的剑身一震,竟有一道火红色的剑意游走于剑身之上。

    一直紧张的注视着战局的魏来在瞥见此景的刹那脸色微微一变,剑意这东西与灵力不同后者只要是二境修士都可从天地间吸纳灵气,区别只是强弱多寡而已。但前者却不同,有些人一生用剑也不见得能凝出半点剑意,而有些人不过一年半载便可化出剑意。而这种人用曹吞云的话说便是天罡山最缺少的剑道天才……

    徐余年的天赋是有目共睹的,今年十六岁的他算起来已修行了近十年的光景,以他的天分凝出剑意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而让魏来在那时脸色变化的是,但这道轰然涌现于徐余年剑身之上的红色剑意似乎与徐余年本身所行的剑道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所谓剑意,虽称之为剑意,但实则是与此剑之人所行之道契合之下,道之具象显化。这般与徐余年周身气机截然不同的剑意,似乎并非出于徐余年自身。而更让魏来诧异的是,这道红色剑意之中隐约裹藏着一丝古怪的气机。

    而这样的气机魏来熟悉无比!

    那是上神之力的气机!

    虽然那股裹挟在徐余年剑意之中的上神之力的气息极为稀薄,比起魏来从黑色石碑中吸纳而来的上神之力差之良远,但它确实有着这样的气息,魏来的面色古怪,他在虞圭章的指点之后有意翻看了些许关于上神之力的记载,虽然那些记载大都模棱两可,但它们都共同指出了一点上神之力这种东西只存在于东境,而北境之中哪怕是八门大圣也无法获取,那么徐余年那道剑意,或者那道剑意之中稀薄的上神之力又是从何而来呢?

    徐余年的剑裹挟着那古怪的剑意猛然挥出,直面拓跋成山劈来的巨斧。

    周围的百姓们再次发出惊呼,他们并不认为徐余年能抵御对方进攻,毕竟在方才对拼之中,徐余年被震退了数丈以至于退到了擂台的边缘。而这一次,拓跋成山袭来的巨斧比起方才力道更大出了数分,只要徐余年稍有不慎,他便会被击落跌下擂台。

    百姓们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可这样的惊呼与担忧在下一刻,又变作了更为高亢的呼喊,而这一次,是欢呼。

    雪白的长剑上裹挟着的红色剑意像是这世上最为锋利的刃,拓跋成山那对单是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短斧,在与剑刃接触的刹那,就如败革一般被极为轻易的从斧刃上被割开。被平整的削下半截的斧身猛地落地,发出一声闷响,而拓跋成山脸上狰狞的神情也随即变作了愕然与惶恐。

    凌冽的剑意并不停歇,继续向前,直取拓跋成山的面门。

    大抵是暗觉胜券在握的缘故,拓跋成山并未来得及运集起半点内力抵御,凌冽的剑意袭来,他的身子一震,只能以肉身硬抗这道杀招。

    换作寻常的此境修士在这道剑意之下,恐怕早就落下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但鬼戎一脉的肉身淬炼之法与北境其他宗门大族都有着本质区别,此番剑意袭来,拓跋成山虽然身形暴退,剑意所袭杀的胸膛上亦被割开了一道血痕,血迹累累,不停下涌,却并未伤及到心肺等要害,算是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由此亦可见鬼戎的炼体之法的独到之处。

    呼!

    呼!

    拓跋成山身形暴退,单膝跪地,鲜血不断下涌,周围的宁州百姓们瞥见此景,顿时欢呼雀跃,那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不觉。

    而徐余年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剑身上的剑意已然收敛,可握剑的手却不断的打着颤,斗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落。魏来见这番情形看在眼中,心底疑惑更甚,显然方才徐余年所激发的剑意对他消耗极大,而这也更加着实了魏来的揣测,这道与徐余年的修为极不相符的精粹剑意显然应当并非凭他自己凝练而出。

    不过疑惑归疑惑,徐余年的胜出还是让魏来暗暗为他高兴,他正想着飞身上前将虚弱的徐余年搀扶下来时。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的响起。那声音并不大,但在他响起的瞬间周围百姓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那声音来自擂台之上,来自那被众人认为已经落败的拓跋成山。

    这位鬼戎来的王子说着这话,身子缓缓站起。

    他的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膛,一道贯穿整个胸膛的伤口血淋淋的展露在众人面前,那样的伤势虽然还未危机性命,但已然算得上是触目惊心。

    但拓跋成山却似乎并未受到这道伤势的影响,他只是盯着徐余年,用一种双目燃火的目光,盯着他。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拓跋成山再次问道,他的声音陡然被拉高,宛如狮吼虎啸一般的音浪席卷开来,压过了周遭百姓们的私语,也将附近更多的目光拉扯了过来。

    本来已经准备迎接徐余年的魏来在听闻这声音的刹那脸色不由得又是一变,他愕然的盯着拓跋成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当下魏来也顾不得其他,在那时大吼道:“小心!”

    但这话出口的瞬间却已然是为时已晚……

    铛!

    一声闷响猛然荡开,那拓跋成山的左臂手背,又是一道神门亮起,于是乎四道神门涌现,黑色的铭文在各自的神门之间连接勾画,最后凝聚成为一个整体。

    在那一刹那,拓跋成山的身子猛然朝着徐余年冲了过来。

    他的双目中汹汹火焰升腾,将他的双眸染得通红,黑色铭文勾勒在一起,化作了一头巨大的黑色蛮牛,蛮牛怒吼,身形与拓跋成山竟是于那时融合在了一起,巨大又锋利的牛角带着可撼山岳的威势直直的杀来,转眼便来到了徐余年的跟前。

    徐余年的面色难看,他咬了咬牙试图将手中的长剑再次举起,同时激发出那股红色剑意,但那红色的剑意方才在他的剑身之上显现出些许端倪,徐余年的脸色忽的一白,身子一颤,显然他此刻体内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撑他再次激发出那剑意。

    而这样尝试的失败让他更来不及祭出任何的抵御法门,而那巨大的蛮牛便在那时狠狠的撞在了他的身上。

    惊呼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鲜血从徐余年的嘴里喷出,他的身子被高高抛起,巨大的牛角从他腹部穿入,从他的背后伸出。徐余年的目光从惊骇到空洞,从空洞到恍惚,然后陷入了昏迷。

    巨大的黑色蛮牛宛如炫耀战利品一般将自己的牛角摇晃,已经生死不知的徐余年的身子在牛角的摇晃下,毫无自觉的摇动。

    数息后,蛮牛像是意兴阑珊了一般,忽的用力一扬牛角,徐余年的身子便在那时被高高抛弃,在半空中拉出一条血线,然后重重落在了……

    魏来的脚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气量

    惊呼声在擂台周围升起,然后落下,接着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拓跋成山享受着这一刻周围燕地百姓眸中的愤怒、惊恐与骇然。他的父王说得没错,燕人懦弱,不思进取,如羔羊肥牛。

    负责医治伤员的医师们赶来,将小腹被洞开了一道血洞徐余年抬走,拓跋成山瞥见徐余年的惨状,心底的怒火稍稍平复了一些作为鬼戎国中排在第六十八位的亲王的儿子,他的身份在鬼戎皇族之中本就趋于末流,此次为了能为他争取到来到宁州争夺山河图机缘的机会,他的父亲为此付出了诸多代价,此行对于拓跋成山来说是不容有失的天阙界用宁州的气运洞开了山河图,以此作为翰星大会获胜者的奖赏。那些排名前十的神宗亦或者如大楚皇族之流的参天巨擘们当然并不在意山河图中机缘,或者说他们各自的传承与底蕴之中都有与山河图相差无几的传承之道,对于他们来所山河图在宁州洞开起背后掺杂着给北境各方势力间带来的影响,反倒更值得他们去推敲。

    但对于哪怕是鬼戎皇族之流的存在,山河图中所隐藏的机缘,哪怕只是些许残羹冷炙,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以往天阙界动用自己属地的气运洞开山河图,除了大楚的皇族偶尔会受到邀请去到山河图中以外,山河图从未对任何外人开放过,而这一次,天阙界将之作为宁州翰星大会的优胜者的奖励,并且修改了宁州翰星大会的规则,允许外人参加此次翰星大会,但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并非天阙界忽然转了性子,要做一件“施粥”天下人的善举,而只是为了让自己的门中的弟子能够参与到山河图的争夺中。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规则变化也给了北境其余势力参与此次翰星大会的机会。

    而几乎就在这个消息的传到北境各方,各方人马也暗自厉兵秣马准备派出大批人手参与此次山河图争夺之时,从天阙界中却传来一道消息,落入各方势力的耳中。于是乎本已经调集好门中各位圣子的宗门忽然偃旗息鼓,不仅减派了人手,同时也将圣子级别的后辈参与者下调到了准圣子级别。

    拓跋成山暗暗揣测这样的变化可能是天阙界与各方通了气这碗粥,诸位可以分,但不能吃相太过难看。

    当然这些只是拓跋成山自己的揣测,真相如何他无从得知,但得益于此,他这位排名在鬼戎众多王子末尾之人方才有了这次争夺山河图机缘的机会。

    拓跋成山将之当做自己翻身的机会,而为此他也做了很多准备,而其中之一,便是今日的擂台在。

    他算过了,这次擂台在是顺位下延制,虽说是前三百二十五名都有去往山河图的机会,但并不代表战胜了排名前三百二十五位的榜上之人就可以去往山河图。在顺位下延制的规则下,几日的挑战角逐下来,此刻位于这三百多名末尾的很大一部分人即使不落败一场守擂战,最后也会因为前方众人的落败而被挤出前三百二十五名。因此拓跋成山将自己的目标选在排名一百余位的徐余年,他看过这些家伙的实力,但都是三门刚开甚至第三门还未洞开的修士,以他强悍的肉身想来只是动用三门之力便可将之击败。而拿下这一百余名的名次,就算前面的战事再过激烈想来四日下来他也应当能够保下前三百名的位置,而自己也可以因为排名的末尾的缘故,加上一开始隐藏了实力,应当也不会遭到太多的挑战,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保留实力在最后一日的排位确定战中以逸待劳,博得一个好名次,在山河图机缘造化之争中取得先机。

    但偏偏拓跋成山选中的那个家伙也藏了些不同寻常的手段,以至于拓跋成山不得不暴露自己四境的实力,同时显现自己灵纹方才将之击败。这让拓跋成山打好的如意算盘功亏一篑,为此而在他心中升起的恼怒,即使将徐余年打成重伤也只是稍稍缓和了些许,依然难以完全消减。

    “哼!废物!”看着被医师们抬走的徐余年,拓跋成山冷哼一声,他将自己的手段控制得极好,他知道燕民哪怕再怎么孱弱,在他们的地界杀了他们的人,免不了会惹来一些麻烦,所以他收了些许力道,只要医治及时,加上对方身为三境修士的体魄。想来是并无性命之忧的。当然皮肉之苦以及修为受到些损害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毕竟坏了他拓跋成山的计划,终归得付出些代价,方才能让这些贱民们明白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拓跋成山胜!徐余年极其后位者,排名下延一位!”

    大抵也是未有想到这场决斗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尾,一旁那负责宣读胜负的文官也愣了好一会时间方才大声言道。

    而随着他此言的落下远处那翰星碑上,徐余年及其之后的名字纷纷下移,在魏来与徐余年的二者之间留下一道空位,伴随着一道华光闪过,拓跋成山的姓名赫然浮现。

    瞥见了自己姓名出现在那翰星碑上,拓跋成山心满意足,他甩了甩手,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清理了一番,随即便趾高气扬的慢悠悠的要走出这擂台。

    咚。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响在他的背后响起,有什么跃起,然后落在了那擂台上。

    拓跋成山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侧头看向身后,那是一位与徐余年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背后背着一把刀,看上去衣着普通了些、模样瘦弱了些,除此之外,拓跋成山并未感觉到二人有什么不同,当然,最让拓跋成山感兴趣的是,此刻那少年眸中燃着的熊熊火焰,他大抵猜到这个少年与方才那个烦人的家伙有着什么渊源,但他并不为此感到半点的诧异,只是眉头一挑,反问道:“怎么?你们燕地的人喜欢玩车轮战?一个不行两个上?小爷可没有那个心思,不如你找几个你们燕地的娘们来,小爷倒是可以以一敌百。”

    这话出口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当然这样的笑声大都来自于那些北境他处之人,那些围观的宁州百姓,甚至是此次翰星大会的参与者们都在这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所谓兔死狐悲,大抵如是。

    但站立于拓跋成山身前的少年对于拓跋成山言语间的挑衅却是聪耳不闻,他只是盯着他,一只手伸出,握住了他所负之刀的刀柄。

    “你可以不伤他的,他已经没了气力,哪怕只是轻轻一推,他就会栽倒在擂台之外。”少年如此问道,握刀的手紧了紧,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拓跋成山当然知道少年所言之物并非没有道理,但显然他并不会因此低头亦或者认错,他冷笑一声言道:“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怎知他有无后手?不一击制敌,难不成要让我等着他出手伤我?若是怕死,那便应该让他直接认输,上了擂台,刀剑无眼,本就应该生死各负。还是说,你们燕地的人都是如你这般,既打不过,亦输不起?”

    拓跋成山看上去身子壮如蛮牛,可说起话来却是条理清楚,一番言辞下来,那些满脸愤慨的宁州百姓脸色都有了些动摇,显然不免有些认同拓跋成山之言。

    “好!”那少年亦在那时高声言道。“说得好!”

    哐当!

    而这话出口,他背后的长刀亦在那时被他拔出了刀鞘,雪白得几乎刺眼的光芒从刀身绽开,明亮得几乎让人难以直视。

    “怎么回事!”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阵阵铁甲碰撞之音,赫然是那位大燕的太子袁袖春被此地的异状所吸引,带着一群黑甲甲士迈步而来随着当初袁袖春一意孤行更改了翰星大会的规则,此次翰星大会的实际负责人已经从宁州官府落在了袁袖春的手上,除了一些借用的文官,整个会场上负责防卫的甲士亦都是他从泰临城调来的黑狼军。

    他的到来让人群自觉的分开,而那位负责这个擂台的文官见着了对方也像是寻到主心骨一般赶忙走去低声在袁袖春的耳边说了几句。

    袁袖春随即抬起头看向站在那擂台之上的魏来,他眼睛在那时眯起,嘴里却肃然言道:“这位鬼戎王子说得无错,刀剑无眼,怪不得旁人,魏公子身为州牧外孙更应该做好表率,不要为了私冤而坏了翰星大会的规矩,也坏了宁州的名声。”

    擂台上的拓跋成山听到此言,看向魏来的脸色一变,恍然道:“你是江浣水的外孙?”

    显然江浣水的名讳对于北境诸方来说还是颇有震慑力的,尤其是对于当年在宁州吃过数道败仗的鬼戎来说,更是如此。

    “看在你是那家伙外孙的份上,拓跋爷爷可以既往不咎,但就你这气量,我看江浣水是后继无人了吧。”拓跋成山继续言道,语气之中不乏奚落的意味。

    冷峻的少年看了看一脸愠怒之色的袁袖春,又看了看满脸得色的拓跋成山,他握着白狼吞月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十六岁的少年要什么气量。”

    “你伤了我的小舅子……”

    “我就得为他打回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能有什么意思?

    “魏兄这是什么话?你是州牧之孙,义气用事坏的是大燕的颜面,切不可鲁莽!”袁袖春见自己的呵责落入魏来耳中竟被对方尽数无视,心底不免有些恼怒。他贵为大燕太子,却并无半点威信可言,尤其还是在今日这北境俊杰齐聚之时。

    这样的苛责平心而论已经有了些许软化下来的意思,但偏偏魏来却并不买账,他回眸看了袁袖春一眼,低语道:“殿下,你才是大燕的脸面。”

    在脸面二字上魏来有意咬了重音,一语双关,让袁袖春的脸色有些难看。

    “就凭你也能跟我打?”而擂台上的拓跋成山听不懂魏来话里话外的讥讽,他冷笑着言道。

    魏来却面色平静的言道:“你参加的是宁州的翰星大会,你可以挑战别人,别人也可以挑战你,你若是不敢打,那便弃了权,灰溜溜的滚回你的鬼戎,省得在此处丢人现眼。”

    “你!”拓跋成山何时受到过这般侮辱,他顿时脸色一变,双手怒不可遏的握紧。

    显然拓跋成山在这时已经对魏来动了杀心,几乎就要应下魏来的邀战,一旁的袁袖春脸色一变,他倒并不关心拓跋成山的死活,只是能让魏来难堪于他来说便是值得一做的事情,不过他也不好做得太过过火,虽然心头不郁,却也只能暂时作罢。

    “不妥吧。”可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古怪腔调的声音忽的响起。一位穿着兽皮毛绒制成的衣衫的男人迈步从人群之后走出,来到了众人跟前。

    男人一脸笑容,却莫名给人一股阴测测的感受,他朝着袁袖春行了一礼,但却并非中原礼节,而是一手握拳放于对侧肩头,然后低首一拜:“鬼戎七柱荒鹰王座之下,王帐谋臣骨兀朽参见燕地未来之主。”

    鬼戎的体制与北境诸国中的大多数都并不一样,鬼戎八州之地的共主谓之蛮天,意为最接近天的意思。蛮天之下设有七个国柱之位,位同大燕当年楚侯之位,执掌一州之地的军政之权,而荒鹰二字便是其中一位国柱的封号。而这位荒鹰国柱威名远播,这些年与大楚多有交战,胜多败少,可谓凶名赫赫,这样一尊连大楚都无可奈何的凶神,起在鬼戎境内的地位可想而知,几乎已经到了七国柱之首的地步。

    而所谓王帐谋臣,鬼戎国内共主蛮天行宫谓之王庭,而国柱行宫则谓之王帐。鬼戎阶级分明,国柱之下的各方的谋臣武将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而能入王帐参议谋士的谋臣其地位素来不低,几乎都算得国柱的亲信。

    身为大燕太子的袁袖春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门门道道,一时间他看向骨兀朽的目光便是一变,迟疑问道:“不知先生大驾,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赐教。”

    “殿下客气了。”骨兀朽操着那口让人颇为不喜的腔调言道:“我奉国柱之命,带王孙殿下前来参与燕地的翰星大会,一来是见识见识大燕的风土人情,二来便是奉国柱之命与殿下一晤。”

    如今的鬼戎蛮天贪图女色的名声北境皆知,哪怕如今已经年过八十,也依然不曾停下过在王庭之中“辛勤耕耘”的步伐。他子嗣无数单是成年王子便有足足近百位,而这位老蛮天也颇有意思,对于自己的子嗣们一视同仁,尽数册封为亲王,这也造成了如今鬼戎国内亲王多如牛毛的现状。所以袁袖春在知晓拓跋成山是什么六十八位亲王之子时心头对此毫不在意,可此刻骨兀朽抬出了那荒鹰国柱的名号后,袁袖春的心底便不免有些变化。

    “我素闻殿下有贤良之名,但观今日之事,殿下似乎有失偏颇吧?”而这时那位骨兀朽的声音再次响起。

    袁袖春的心头一凛,也暗暗猜到这位鬼戎谋臣这时出现应当就是为了此刻擂台上的争执,他沉了沉脸色,言道:“阁下所言何意?”

    “燕庭敞开国门,让各方青年才俊汇聚一堂,这本该是千载难逢的盛事,但这位台上的公子却为了些许小事义气用事,如此下去是不是我们王孙赢了张三便会上来李四,赢了李四又会来个王五?殿下也看到了,我家王孙经历了一场恶战,已经有伤在身,这样打下去,可不是殿下该有的待客之道。更何况……”骨兀朽说道这处眼珠子一转,目光笑盈盈的看向不远处的翰星碑:“更何况这位公子的排名似乎在王孙之上,这下位挑战上位搏个名次也还说得过去,上位挑战地位又是为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周围那些本来已经满心愤慨的宁州百姓们纷纷脸色一变,这世上事最讲究一个名正言顺,站不住道义二字,做下去坏的就只是自己的名声。

    “魏兄你听到了吧?还不快快下来,你再如此胡闹下去,莫怪我不念旧情,消了此番参赛的资格,错过了此番机缘,于你可是一个不小的损失。”袁袖春亦在那时高声言道。

    他的面色冷峻言辞犀利,但心头却暗暗冷笑,这骨兀朽的出场倒是给了他发难的由头,魏来服软他可收获这骨兀朽的好感,届时在与之料谈一番说不得还可获得他背后的那位荒鹰国柱的支持,而若是魏来强行倒行逆施,于骨兀朽这边他亦有了交代,更有借口让魏来退出此次翰星大会,如此一石二鸟的美事对于袁袖春来说可算得意外之喜。

    而正如他所想的那般,随着他这话出口,以及周围百姓态度的转变,魏来的脸色也确实变得有了几分难看。

    不过这少年似乎并没有服软的打算,他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眸中的杀机不减反增。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袁袖春眸中顿时有笑意涌现,他暗暗朝着周围的甲士们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魏来一旦动手他们便要在第一时间将之擒下。可就在他将一切安排妥当之时,一道金光忽的从不远处涌来,直直的扑向擂台上的拓跋成山而去。

    这道金光来得太快也来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无论是袁袖春还是骨兀朽在那时一惊,反应过来之时,那道金光已然落在了拓跋成山的身上。

    众人惊骇,但还不带他们从这样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却见随着那道金光的入体,拓跋成山胸前因为之前那与徐余年的大战而被割开的那道伤口于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只是眨眼的光景,拓跋成山胸前的血肉便恢复得完好如初,就像是从来未有被任何东西所伤到过一般。

    本来心头惊怒的骨兀朽剑道这番变化,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了一道神光,于那时侧头看向那道金光方才射来的方向,只见那处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正在被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缓缓推到了此处。

    “他的伤势与他体内损耗的力量已经被我修复了。”不待众人发问,女孩便抢先言道。

    骨兀朽闻言,赶忙朝着女孩行了一礼:“阁下便是归元宫孟仙师的弟子,徐?姑娘吧?在下早闻姑娘大名,今日得见,姑娘不禁生得闭月羞花,还如此宅心仁厚,着实令在下钦佩。”

    骨兀朽这般说着脸上荡漾开笑容,此番前来燕地,明面是护送拓跋成山参与此次翰星大会,但暗地里他却有其他的任务,鬼戎这些年来频繁的对外发动战争起包藏的祸心可谓昭然若揭,但虽然对外战争胜多败少,但最后北境九国除开位于最北方的流萤国外,其余七国都或多或少依附于大楚,而大楚自诩上国,时常在关键时刻出手救援诸国,让鬼戎数年来的多次战争最后都铩羽而归。其中骨兀朽的主人荒鹰国柱便试图改变鬼戎素来蛮横的办法,尝试从内部瓦解七国之间相对紧密的关系,而在听闻大燕太子竟然为了得到天阙界的支持而动用宁州气运洞开山河图后,骨兀朽便将目标锁定在了身处宁州的袁袖春身上,毕竟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投其所好,便没有不能达成的协议。而在方才的试探中,骨兀朽也很高的感受到了这一点,这位大燕太子已经在不经意间展露除了他拉拢骨兀朽的意思。

    至于这后面出现的徐?,他当然听说过她的名讳,而对方既然出手相助,那想来应当也对鬼戎心存好感,若是能借此再与归元宫拉上关系,那此行归去后,必然会受到主上的嘉奖,念及此处的骨兀朽脸上的笑意更甚。

    但他充斥着善意的问候,换来的却是徐?冷冰冰的回应:“这样一来,就算不得车轮战了吧?”

    “嗯?”骨兀朽在听闻此言的瞬间脸色一变,脸上的笑意瞬息收敛,于那时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徐?低眸看着对方,冷冷的言道:“你们刚刚打伤的人是我的胞弟。”

    “而现在站在擂台上,被你们说得一无是处的家伙,是我未来的夫君。”

    “你说,我能有什么意思?”

第一百九十四章 左臂好还是右臂好?

    这话出口,擂台周遭再次陷入了沉默,大概谁也不曾想到,徐?一介女流之辈,说起话来却如此狠厉。

    骨兀朽闻言也是一愣,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当何以为对,但心底却不免暗暗叫苦,挑选徐余年作为对手是他与拓跋成山一同商议的结果,二人毕竟初来乍到,对于燕地的诸多人际关系大都并不清楚,思来算去,自以为挑到一个合适的对手,却不想竟是这归元宫孟悬壶得意弟子的亲弟弟……

    “徐姑娘,魏兄不懂事,你怎能也跟着胡闹呢?”而就在骨兀朽颇有些骑虎难下之时,一旁的袁袖春却出言说道。但相比于对魏来那威胁甚至带着些许嘲讽的态度,在面对徐?时,袁袖春的态度却是极为客气,显然归元宫的名声在外,袁袖春也不愿与其交恶。

    “殿下说我夫君义气用事,以车轮战欺压这鬼戎王孙,坏了我宁州的名声,我便修复了他的伤势,让我夫君与他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天下便无人可有非议。怎么到了殿下的嘴里,也是胡闹呢?”徐?一脸古怪的盯着袁袖春,语气困惑的问道。

    “魏来他身在翰星榜的高位,岂能挑战身处低位的拓跋王子?我翰星大会的规矩呢?这传出去难道不是笑柄吗?”袁袖春被徐?之言气得不轻,语气也在那时重了几分。

    “殿下既然要讲规矩,那就得按规矩办事,敢问殿下翰星大会的那一条规矩有规定过高位者不能挑战下位者呢?”徐?冷言反问道。

    本以为自己抓住了事情关键的袁袖春听闻这话不免一愣,他侧头看向一旁负责这方擂台的文官,沉声问道:“没有这样的规矩吗?”

    那位文官就是再蠢也听得出此刻场上的剑拔弩张与暗流汹涌,他低着头诺诺的小声应道:“禀……禀告殿下,虽然翰星大会上从未发生过上位者挑战下位者的事情……但也确实……确实没有规定不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什么!”袁袖春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却无从发作。

    “那么多废话作甚,要打便打吧,真以为我拓跋成山怕你不成。”而这时擂台之上拓跋成山也从方才徐?诡异的手段中回过了神来。这位鬼戎王孙的性子暴躁,显然也受够了诸人的你言我语,在那时这般说着,双目却冷笑着盯着魏来。

    “这……”袁袖春的面色难看,他比拓跋成山可了解魏来的多,这个少年年纪不大,有时候行事亦有些意气用事,可却绝非莽撞之辈,他敢想拓跋成山发起挑战那便说明在他的心中有着十足的把握对抗对方。

    袁袖春并不想放任这个拉拢鬼戎的机会,他还要再言些什么可话未说出口,一旁的徐?却忽的看向那位负责这擂台的文官,冷声言道:“既然双方已经准备好了,你还在等什么?你若是不想干了,我徐家有的是人可以顶替你!”

    徐?话里威胁的味道已经昭然若揭,而那位文官好不容易混到了这样一个还算不错的差事,自然不想就此丢了饭碗,他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袁袖春,见对方没了再说话的意思,他终是鼓足勇气言道:“魏来与拓跋成山翰星大比开始!”

    袁袖春的脸色难看,但也明白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他想着提醒那位骨兀朽几句,可就在这时,一位身着黑袍的老者却忽然落在了他的身侧,在他的耳畔附耳低语了几句。袁袖春的脸色一变,看向那老人问道:“左先生此言当真?”

    那老者点了点头,不动声色,袁袖春眸中的神色变幻,最后歉意的看了那骨兀朽一眼,随即便与老人一道快步离去。

    而随着袁袖春的离开,这场魏来与拓跋成山的大战也终于箭在弦上,已无任何退路可言,周围的众人连同着那位鬼戎谋臣骨兀朽都在这时神色紧张的注视着擂台之上的情形……

    拓跋成山面带狞笑,脸上的神色轻松,他看着并未在第一时间有所行动的魏来暗以为对方对他生出了忌惮,这让他有些得意,嘴里言道:“怕了吗?怕了就自己从这擂台上跳下去,可别跟你那同伴一样,认输两个字都说不出来便被我打得头破血流。”

    魏来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遍手中白狼吞月的刀身,对于拓跋成山的挑衅聪耳不闻:“我只是在想……”

    “嗯?”拓跋成山问道:“想什么?”

    “该砍断你的左手还是右手。”魏来如此言道。

    这样的说辞无疑触怒了拓跋成山,这位鬼戎的王孙顿时眸中燃起了怒火,可这一次还不待他将自己的愤怒宣泄出来,魏来的身形却忽的爆射而来。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拓跋成山都有些难以捕捉,转眼魏来与他手中那把雪白色的长刀便跨过了二人之间十丈不到的距离,来到了拓跋成山的面门前。

    拓跋成山的心头一惊,从魏来在这忽然出手的刹那所展现出来的速度,拓跋成山敏锐的察觉到眼前这个修为堪堪三境甚至连第三道神门都为推开的家伙周身竟然弥漫着一股可怕的气息。他不敢托大,赶忙在那时运集起了周身的灵力,四道神门涌现,那头巨大的蛮牛之相随即浮现与他的身形融为一体。

    牛蹄踏地,擂台之上的地面被巨大的力道所震裂,一道道裂纹漫开,碎粒扬起,他巨大的牛角带着浩大的气势猛然迎向魏来由上至下挥来的刀锋。

    那样的气势极为骇人,加上那蛮牛巨大的身形,二者叠加在一起,竟给人一种如山岳压顶的巨大压迫感,而与之相比,那有些瘦弱的少年与他手中雪白的长刀却更像是蚍蜉与萤火,不自量力亦不堪一击。

    几乎所有人都在那时在心头升起了这样的情绪,而亦在那时魏来的刀锋重重的斩在可那牛角之上。

    浩大的灵力在那一瞬间自魏来的体内涌出,包裹在了魏来的刀身之上,那是与众不同的黑色灵力,灵力之中隐约裹挟着一股古怪的气息,像极了徐余年那道红色剑意之中所裹挟的气息,只是魏来灵力中那股气息比起徐余年的却要强出数倍不止。

    哞!

    在那股灵力涌动的刹那,那头巨大的蛮牛忽的发出一声哀嚎,它巨大的身形宛如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简直在了原地,然后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在那蛮牛头顶与魏来刀身相遇之处涌现。

    那就像是某种信号一般,那道裂纹涌现之后,更多、更密集的裂纹开始朝着四周蔓延,只是转眼光景,裂纹便如蛛网一般布满了那蛮牛的周身。

    砰!伴随着一声轻响,蛮牛之相在那时轰然碎开。扬起的碎粒落下,笼罩此间的浩大气势散去,而拓跋成山的身影也在那时显现,他的身子一颤如遭重创一般嘴里喷出一道血箭,身子连退数步,最后在那擂台的边缘处跌坐在地。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惨白,眸中写满了愕然与恐惧,即使到这时他依然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如此干净利落的摆在一个三境少年的手中的。

    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细回味自己的失败,脚步声传来。

    拓跋成山抬起头,他看见那少年提着刀,面色冷峻,步步走来。少年眸中杀机奔涌,每一次他的脚步落下,那马靴与地面相碰的轻响都像是阎罗催命的威吓,让拓跋成山的心紧紧悬起。他蓦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似乎并不打算将他击败这么简单。

    “你不准备认输吗?”而魏来嘴里传来的阴冷的声音也很好证实了此刻拓跋成山心头的猜测。

    他先是一愣,随即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张开嘴便慌乱的言道:“对对,我认……”

    他没有多想,也来不及多想,魏来的强大超出了他的认知,此刻他根本没有丝毫与之对敌的心思,在恐惧的驱使下,就要将认输二字宣之于口,似乎害怕晚说上半刻,便会被魏来斩于刀下一般。

    而事实也很好的证明,这位鬼戎来的拓跋王孙的胆怯并非没有道理可言。

    但……

    他终究还是说得晚了一些。

    噗!

    那个已经来到了他的喉间,眼看着就要宣之于口的“输”字在差上临门一脚的刹那,雪白色的刀光抢先袭来,刀光凌冽,在那一瞬间划过拓跋成山的身侧。

    拓跋成山的身子一震,而下一刻,那到了嘴边的“输”字却化作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于那时猛然响起。

    众人只见随着那刀光的划过,两道事物被高高抛弃,然后又重重的落在了他们的脚边,溅起一起的鲜血。

    惊呼声响起,却难以盖过拓跋成山的哀嚎那是两只手臂,两只从肩膀处被齐根斩下,手指似乎还未知晓自己被斩落,还在不断弹动的手臂……

    魏来对于拓跋成山的哀嚎与周遭众人的惊呼聪耳不闻,他震落刀身上的血迹,收刀归鞘,然后看向失了双臂宛如“人棍”一般的拓跋成山,轻声言道。

    “对不住了,到最后我也没想好到底是左臂好,还是右臂好。”

    “所以……”

    “就一同帮你砍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宁州铁壁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骨兀朽自己也都知道,魏来挑战拓跋成山根本就不是为了翰星大会的名次,更不提什么友好切磋,什么相互交流。

    他从一开始便是本着为徐余年报仇去的!

    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这一点,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魏来报仇的方式竟是如此的狠辣,以至于那拓跋成山哀嚎良久,从他双臂两侧涌出的鲜血已经将他脚下的地面完全侵染之后,骨兀朽方才反应过来。他一个闪身落在了擂台上,来到了那拓跋成山的身旁,焦急言道:“王孙莫急,在下这就帮你。”

    说着一道灰色的灵力涌聚在他的双指之间,他的目光一凝,双指便在那时摁在了拓跋成山的眉心之间,那股灰色的灵力随即顺着拓跋成山的眉心涌动到他的周身,于此之后那些灰色的灵力猛地一闪随即又隐没于拓跋成山的身躯之中。那时拓跋成山脸上近乎狰狞的痛苦之色渐渐平复下来,就连肩膀处喷涌而出的血液也开始渐渐收敛,竟是在短短数息之间止住了流血之势。

    随即拓跋成山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脑袋一歪便昏死了过去。

    这番变化周遭的百姓们看在眼中,却无人去感叹骨兀朽手段的神奇,反倒心悸与此刻这位鬼戎谋臣脸上几乎难以遮掩的阴桀之色。

    一位王孙,哪怕是排名在鬼戎众多亲王之中近乎末流的王孙,但毕竟是身为鬼戎皇族,在这燕地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砍断了双手,这便是在打鬼戎皇族的脸。

    “阁下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呢?”骨兀朽站起了身子,他盯着魏来,脸色阴沉,语气阴桀的问道。

    收刀归鞘的魏来面色如常的站在骨兀朽的身前,听闻此言反倒一脸奇怪的看向骨兀朽问道:“阁下要什么交代?”

    “阁下小小年纪,心肠却如此歹毒,这不是搏命之所,这是你宁州的翰星大会,胜负既然已分,为何还要断我王孙双臂!?”骨兀朽咬牙切齿的怒问道。

    却不知这番问责,正中魏来下怀。

    魏来嘴角上扬,笑容璀璨:“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怎知他有无后手?不一击制敌,难不成要让我等着他出手伤我?若是怕死,那便应该让他直接认输,上了擂台,刀剑无眼,本就应该生死各负。还是说,你们鬼戎的人都是如你这般,既打不过,亦输不起?”

    这番话出口,骨兀朽还在发愣,但台下那些宁州百姓们却蓦然发出一阵高呼,阵阵叫好声不绝于耳,骨兀朽于这时方才反应过来,这番话在百息之前正是魏来问责拓跋成山时,拓跋成山给予的回应。

    骨兀朽念及此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而周围那些百姓的欢呼声于他来说更像是一道道巴掌一下又一下的扇在他的脸上,他怒火中烧,却又无地自容。他当然向为自己的王孙讨回一个他所谓的“公道”,但此刻身处敌营,这家伙又是江浣水的外孙,想要动他绝非易事,况且拓跋成山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双臂斩落,若不及时治疗,恐怕这位王孙这一辈子便彻底毁了。

    想到这里骨兀朽又愤懑的看了魏来一眼:“阁下教诲骨兀朽与鬼戎毕生不忘!”

    他这般说罢,一只手豁然伸出,朝着脚下一摄,那两只断臂便猛然飞入了他的手中,随即他的身形一顿,抱起了昏迷的拓跋成山便于那时朝着远处遁去。

    ……

    骨兀朽的离去让这擂台周围再次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但数息之后愈发热烈的高呼声响起。

    “魏来!”

    “魏来!”

    从围观的百姓到周围擂台那些宁州弟子,他们都在那时高呼着魏来的名字。

    这不仅是一场复仇,也是让沉闷了一上午的宁州百姓扬眉吐气的一场胜利。

    魏来轻声一跃落在了擂台之下,负责这方擂台的文官如梦初醒宣读魏来获得此次挑战的胜利,但名次是否变化他却有些拿捏不准,魏来也懒得理会对方,径直便走到了徐?的身旁,歉意言道:“对不起……”

    方才他徐余年站在一起,但拓跋成山隐藏了实力,以至于在那对拼的刹那魏来虽然意识到了不妙,却终究没有来得及出手相助。他不免觉得自己有失职之嫌,对徐?也有些愧疚。但徐?却笑了笑,说道:“让他涨涨记性也好,空有一身天赋,却总喜荒废,今日不受挫,他日说不得就得赔上性命。”

    魏来点了点头,从徐?这番态度中魏来也猜到徐余年应当并无大碍,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这下倒好了,你成了救世主,周围看你的目光可多出了不少。”徐?又浅笑着说道。

    魏来一愣,随即便领会到了徐?的意思周围的百姓还在欢呼着魏来的名讳,但于此同时那些外来者们也将目光落在了魏来身上,那些目光或诧异于魏来强悍的实力,能以三境修为如此轻易的击败一位四境强者,加上魏来并不大的年纪,想要在大多数北境宗门中混得一个圣子之位绝非难事;或惊骇于魏来狠辣的手段,亦或者还有那么些淡淡的欣赏。但无论出于哪一种,对于今日的翰星大会来说,成为焦点绝非一件好事。

    魏来感受到这一点,微微有些苦恼,但也并不将之太放在心上,他摇了摇头,笑道:“看就看吧,眼睛毕竟长在他们脸上。”

    谁知这时徐?的话锋一转语气顿时变得古怪了几分:“是吗?我看好些个姑娘看你的眼睛里可都泛着光呢。”

    徐?就是这一点让魏来最难以招架,平日大多数时候不苟言笑,却总能在魏来需要的时候,温柔宽慰,又能在魏来想不到的时候耍些无关痛痒的小性子,时不时便会撩拨得魏来心跳加速。

    但魏来却着实没有太好的与之回应的经验,只能一个劲的苦笑。

    徐?倒也明白魏来的性子,并不一味纠缠,在那时她的面色一正,目光忽的看向不远处,又言道:“你的那些小兄弟似乎比咱们预想的还要抢手。”

    魏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处正是那位于排名末尾的擂台所在之处,此刻时间已经到了接近正午,众人也结束了一开始的小心试探,各个擂台上的比斗都趋于白热化,而来自金牛镇的诸位孩童也在薛行虎的安排下陆续开始了各自的比斗,这样一批天赋卓绝而年纪又不大的孩童自然很快便吸引了一大批来自各方势力的目光,魏来远远看去,便见有那么些打扮并非宁州本土人士的家伙围在那几座擂台外。

    “过去看看?”魏来从笛叔的手中接过了徐?的轮椅,笑着问道。

    “可要是等会有人再挑战你呢?你不怕丢了这翰星榜上的名次?”徐?反问道。

    魏来侧眸扫视了一圈,那些之前落在魏来身上的目光纷纷退避,得见此景的魏来轻声言道:“他们不敢。”

    言罢便不由分说,推着徐?便慢慢悠悠的朝着那排名末尾的擂台方向走去。

    ……

    属于第二百九十位至三百二十五位的三道擂台上,三方人马激战正酣,有魏来熟识的龙绣以及刘青焰,二人的对手分别是两位三境的修士,双方你来我往,二境的龙绣渐渐占领上风,而刘青焰更是手段诡诞,打得对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在这些日子以来曹吞云的调教下,刘青焰渐渐掌握住了她体内那股奇异力量的使用法门,她对水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寻常修士根本难以与之对敌,而周围围观她的各方人士亦是数量众多。而另一座擂台上,却是一位名为李绪的少年正与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打得难舍难分。

    魏来对于李绪的印象还是颇为深刻,他的年纪已经十四,比他小不了多少,在金牛镇的诸多孩童之中年纪已经算是较大的家伙了,加上此前他家境并不如意,身子也较为虚弱,魏来听薛行虎说起过,这家伙修行的进度在众多孩童之中算是最慢的,不过他极为努力,薛行虎常常看见他大半夜一个人在院中练武,为此他还呵斥过李绪几次。怕他因小失大累坏了身子,但这家伙却极为坚持,每每都是表面应承,暗地里又会在薛行虎睡过去之后又偷偷爬起来。久而久之薛行虎也只能对其听之任之,只是会尽可能的多给他些帮助。

    此刻李绪的对手攻势猛烈,一手长剑如毒蛇一般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袭来,李绪左突右挡,艰难支撑。

    但毕竟无论是修为还是对战经验都差上对方一截,在如此交手了百个回合之后,李绪终于还是一个不慎被对方撤剑时的佯攻所骗,被其一掌拍在胸口,心有不甘的飞出擂台落败了下来。

    “这家伙不错。”在一旁看完了整个比斗过程的徐?忽的轻声言道。

    魏来却是一愣,不免问道:“何以见得?”

    “古来有言,勤能补拙,这孩子的心性坚韧,你看他在与对方过到第六十七招时,他体内的灵力便已耗尽,却凭着一口气硬是再撑了足足二十招,若不是最后欠缺些对敌经验被对方的佯攻所骗,说不得还能再坚持个十来招,这样的韧性,极为难得,可绝非天赋二字可以比拟的。”徐?轻声言道:“修行之路,宛如登山,一次次叩门一次次被拒之门外,这世上那么多年少惊艳绝伦之辈,为何到最后大都泯然众人?无非便是前面的山路走得太顺风顺水,某一次忽的遇见了什么叩不开的山门,亦或者攀不上的山崖,便不由得心灰意冷。”

    “可观这世间的大圣,哪一个不曾在未登圣境之前遇见过这样亦或者那样的麻烦,这条路没有任何人能走得一帆风顺。那既然大家都会遇见麻烦,那天赋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反倒是这股韧性、这股屡败屡战愈挫愈勇的韧性会决定更长远的成败。修行界素来便有这么一句话,天赋决定着下限,而心性则决定着上限。”

    魏来暗暗思忖着徐?这番话,暗觉对方所言却有其道理。

    “你看,识货的人上门了。”而他正想着这些徐?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魏来一愣,他抬头看去,却见有那么几位衣着打扮看上去便颇为不凡的男女在那时围到李绪的身旁,一脸热络的询问其关于李绪的一切,在那样的热络之下,李绪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而很快一旁便有一位身着麻衣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出来到了李绪的身侧,与那些前来询问的男女交涉。

    那人是于此之前魏来便让笛叔抽调出来的暗霄军,专门负责这些来自金牛镇的孩童之事,毕竟筛选宗门是件大事,需要一个多少了解各个宗门状况之人在旁出谋划策,而这一切若是都让薛行虎出面,免不了会让有心之人生出怀疑,故而便抽调了一些暗霄军专门负责此事。

    魏来能够感受到那几位年纪都过了四十开外的男女周身所弥漫的气息都颇为强大,想来应当不是出自寻常宗门,魏来暗暗为其感到高兴,也对笛叔所派出的人手放心。而摸清楚状况的李绪也是心头一喜,方才落败的愤懑在那时散去大半,目光却恰好瞥见站在人群之后的魏来,小家伙顿时露出惊喜的神情,就要朝着魏来高呼,魏来却冷下脸色,李绪也回过神来,想起了来之前薛行虎的嘱咐,赶忙收敛起了方才在心头升起的惊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瞥见此景的魏来放下心来,又与徐?在此地看了一会,几乎金牛镇所来的孩童们凭着自己的年纪与修为上的优势都取得不少的关注,前来寻觅的宗门执事络绎不绝,大有要将此间围堵水泄不通的趋势。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末尾擂台涌现出不少好苗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从各方赶来的宗门亦是越聚越多。本着待价而沽的原则,魏来一开始便与薛行虎以及众多暗霄军的成员商议过了,不要急着在第一日便应允下任何的宗门,待价而沽等到第四日甚至第五日再做出决定也不迟。

    ……

    就如魏来所言的那般,在见识过魏来以狠辣手段击败拓跋成山之后,那些北境他处来的宗门弟子们再无一人敢对魏来发起挑战,一上午的光景过去,宁州的其他青年才俊都在外人的挑战下苦不堪言,败多胜少,唯有魏来却像是置身事外一般,到了最后甚至还颇有闲暇的带着徐?寻到了周围一家茶楼悠哉悠哉的坐下饮茶。

    说来有趣的是那位茶坊的老板在看清魏来身份后,说什么也不肯收魏来付来的差钱,言说是魏来为宁州百姓出了口恶气,一定不能收魏来的钱。魏来坚持了几次,最后还是妥协了下来,随即在老板刻意的安排下,来到了一处临窗绝佳位置,与徐?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各个擂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战。

    一日的光景很快便过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破天荒晴了一整日的宁霄城又一次下起了小雪,但雪与夜色却丝毫不能遮掩围观百姓的热情,更不能让这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翰星大会停下来半分。

    这一日光景过去,魏来的排名一跌再跌,一路从九十七位落到两百五十三位,这意味着在魏来排名之前的九十六人大都落败了两次以上,当然有那么些极个别的倒霉蛋可能已经落败的次数远不止于此。

    负责宣读翰星大会规则的文官看了看翰星榜旁放着的计时所用的沙漏,此刻最后一缕黄沙缓缓落下,他朗声言道:“今日挑战报名截止!诸位未有报名之人明日再来!”

    这话出口,人群中不免响起一阵高呼,有暗暗松下一口气的,也有为此叹息恼怒的。毕竟今日名次争夺虽然激烈,但只要报名便可与擂主进行一对一的对决,而到了明日想要再挑战擂主变得击败一位同样的挑战者方才有此资格,有些人观摩得太久错失了良机,有此懊恼却也不足为奇。

    但报名截止并不代表今日的翰星大会就此结束,毕竟每个擂台上都有数位擂主,亦或者一位擂主同时有数位挑战者,许多比斗无法在同一时间进行。魏来暗暗估算着以今日翰星大会火爆的程度来看,起码还得再打上一两个时辰,才会结束,而届时翰星榜上的排位将大抵定格于此,后面几日虽然还会有所变动,但随着赛制的更改,更偏向擂主一番的规则会让大多数挑战者铩羽而归。

    魏来暗暗算了算,自己前面的近百位宁州本土的青年才俊虽然在今日受到了不小的挫败,但凭着一开始本就极高的排名,也算是堪堪守住前三百二十五的名次,有了能去往山河图的机会,至于自己后面位置的众人早已被轮番换了个遍,整个宁州翰星榜算不得全军覆没,但也是损失惨重。

    “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身旁的徐?似乎感受到了魏来此刻心底的情绪,于那时伸出了手握住了魏来的手,轻声言道。

    魏来沉闷的点了点头,心底也确实明白这几乎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宁州本就地处偏远,在经历了几次大战之后,本就积弱,加上朝廷的压制,让宁州大地这些年来的灵气稀薄了不止一筹,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之下想要与北境的诸多青年才俊一较高下着实有些痴人说梦的味道。

    他正想着这些,那翰星碑方向忽的再次传来了那位文官的高呼:“天阙界弟子修龙平挑战翰星榜首萧牧!”

    “请双方在半柱香内就位!”

    ……

    这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衡珞街与浔阳街都在那时响起了阵阵惊呼。

    整整一日下来,虽然宁州的青年才俊们在对抗北境众多年轻一辈时屡屡落败,但唯一让众多百姓们心底安慰的是,自始至终都并未有人对翰星榜前三甲的三人发起挑战,这终归是如今宁州最后的颜面,而在这今日大战的尾声,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对萧牧发起了挑战。榜首之争素来让人心驰神往,却又不免让人暗暗有些担忧。

    魏来也在那时与徐?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目光中瞥见了一丝担忧,当然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是,他们的担忧不仅仅是因为萧牧受到了挑战,更多却是天阙界今日似乎并无任何动作,而到了今日翰星大会的尾声方才有所行动,徐?与魏来都摸不清天阙界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二人起身与那茶馆的老板辞别,随即便与人群一道快速的朝着那最高处擂台所在地走去。

    此刻那位名为修龙平的天阙界门徒已然落在了那擂台之上,那是一位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衣衫白净,面容儒雅,看上去像极了一位读书人,但偏偏他立于那处,周身却又凌冽的剑意涤荡,鼓动衣衫亦扬起鬓发。而在他的对面,萧牧寸步不离的一直站在这属于他榜首的擂台之上,对于对方的到来并未露出半点或恼怒或不屑的神情。

    “早闻萧将军大名,今日得缘一见甚是幸会。”那名为修龙平的男人见萧牧如此,却还是微微一笑,保持着自己身为天阙界门徒的风姿,甚至还主动朝着萧牧拱手一拜,如此言道。

    但这番客套之言,却并未得到萧牧的回应,萧牧只是侧头看向台下负责这擂台的文官,问道:“开始了吗?”

    那文管一愣,赶忙点头:“双方上场,比斗便即可开始。”

    “好。”萧牧的嘴里吐出这样一道字眼,下一刻在在场众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档口,他的身子便猛地爆射而出,直直的冲向修龙平。

    萧牧是宁州翰星榜首,亦是紫霄军统领萧白鹤之子,在宁州甚至北境都颇负盛名,在修龙平看来这样的人物多少得讲究一个脸面,大家互报家门,再行比斗,才是正道。可对方却不宣而战,直直的便杀了过来,这让修龙平的心中是又惊又怒,却顾不得其他只能赶忙催动自己体内的灵力,顿时四道神门显现,分置于他的眉心、胸口、后背以及左臂之上,神门轰鸣气机连成一片,一道青色的光芒在四道神门之上流转,他的背后便于那时浮现出一道与他人齐身高的巨大青色月刃。

    修龙平眸中的神光一凝,那月刃旋转着便脱体而出,直直的迎向杀来的萧牧。

    叮!

    一声轻响随即荡开,名为雨幕的长刀出手,刀身在萧牧手中一阵,一股浩大的灵力与刀意便裹挟在了那刀身之上,与那道巨大的月刃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轰!

    一声轰响荡开,巨大的气浪铺散开来。

    双方各自退开数步,修龙平的额头上浮现出些许汗珠,他召回月刃,看向面色冷峻的萧牧:“阁下不宣而战,传出去不怕被世人耻笑吗?”

    “耻笑?”萧牧面色冷峻的侧眸看向身下,那处负责此方擂台的文官在感受到萧牧目光时,猛地身子一颤,赶忙便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萧牧的目光继续流转,又落在了那文官身后的袁袖春身上,这位大燕太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亦是面色有恙。

    但萧牧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修龙平,他冷峻的脸上在那时露出了笑意。

    “萧某人自幼耳力过人,自修行以来此番过人之处不增反减,一里之内针落蚊啼,皆逃不过这双耳朵,方才殿下与你那位长辈所言在下一字一句尽数听在耳中,若说耻笑,今日过后,天下人要耻笑的也只是你天阙界而已。”

    萧牧此言说罢身形再次爆射而出,手中长刀雪亮,刀身轻颤,急促的脆响不绝于耳,宛如暴雨倾盆。

    听闻萧牧此言的修龙平面色有些难看,他不敢轻敌,眸中青色光芒亮起,衣衫猛地鼓动,周身四道神门轰鸣不息,一股浩然的气势猛然自他体内升腾而起。他背后的月刃随即围着他的身躯开始疯狂旋转,随即一道道弯月状的刃芒从月刃之上脱体而出,绵绵不绝的杀向萧牧。

    每一道刃芒之中所裹挟的威势都极为浩大,所过之处,强大的锋芒将擂台上铺就的石板层层掀开,从地面上扬起,又被锋芒搅成粉碎。

    而面对这样的杀招,萧牧却不闪不避,他直直的向前,手中的长刀在灵力与刀意的裹挟下,一次又一次的斩出,将那些在旁人看来已经极为骇人的刃芒一道接着一道的斩成两半。

    眼看着自己的招数似乎并不能阻拦萧牧前进的步伐,修龙平额头上的汗迹更甚,几乎密布了他的整个额头。

    他在那时一咬牙,像是做了某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一般,双手忽的合十于胸前,一道道手印被他结出,只听他嘴里肃然言道:“夜笼千秋,星辰为盘,月神为尊。”

    “请君下临,铸我灵刃,除魔歼邪!”

    这话一落本已昏暗的天色又暗下了几分,穹顶之上一道月华忽的自那高悬的月亮之中落下,直直的倾落在修龙平的身上。

    而修龙平的身形笼罩在那月华之下,周身光芒璀璨,竟隐隐显露出几分出尘之相,他的面色肃然,手中结印猛地停住,他的双眸一闭一睁,漆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两道月牙闪过。

    “镇。”

    他的嘴里吐出一道清音,本该微不可闻的声音却好似带着某种魔力一般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他身前旋转的月刃停了下拉,青色的月刃之上折射这月华,显露出神圣无匹的光辉,而随着修龙平此言一落,那月刃一颤,然是在那时化为了无数道只有人拳头般大小的月刃。而下一刻那密密麻麻的月刃猛地爆射而出,再次袭杀向萧牧。

    萧牧的脚步不停,刀锋舞动,似乎准备以一力降十会的办法破解对方的法门,但这一次变得细小的月刃威势却不减反增,它们密密麻麻的从四面八方袭来,萧牧不得不花费比之前更大的精力方才能与这绵绵不断的袭击,但与方才对方所激发的刃芒不同的是,这些细小的月刃不仅攻势更加凌冽,更像是带着某种灵性一般,被萧牧击退之后,很快便重振旗鼓再次加入战场。

    月刃们不知疲倦,但萧牧手中的长刀却没有这等天材地宝的实力。

    在月刃不断的冲击下,哪怕是有萧牧庞大的刀意与灵力加持,那刀身之上却依然免不了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似乎处在崩溃的边缘。

    “哼!什么宁州榜首,我看也只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见萧牧受挫,那修龙平顿时面有得色,他冷笑一声,一只手伸出,朝着虚空一握,那些盘踞在萧牧周身宛如蜂潮一般的月刃们如得敕令一般,各自气机相连,在月刃的凹口处相互堆叠,竟然化作了五道月刃组成的刃墙。

    随着修龙平一手紧握,那五道刃墙猛地从四面以及萧牧的头顶压下,似乎想要将萧牧困于其中。

    萧牧当然意识到了对方的心思,他举起雨幕,肆意挥砍,想要冲出那步步紧逼的刃墙,那道谢月刃受到了方才月华的加持,坚固无匹,萧牧体内所激发的强大的灵力与刀意落在那刃墙之上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激不起半点风浪,那五道刃墙转眼便已到萧牧的跟前,将他的身形包裹其中。萧牧见状眉头一皱,还要再次挥刀,但这一次那刀锋落在刃墙之上,本已布满裂纹的刀身似乎再也发出承受这样强大的灵力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触及到刃墙的一刹那尽数崩碎。

    雪白的刀身裂开,化作无数碎裂四散开来,萧牧的面色终于一变,但不待他有任何反应的机会,五面刃墙从各个方向袭来,终于彻底闭合,将他的身形严严实实的包裹在了其中。

    周遭围观的百姓本就因为之前萧牧落入颓势而屏息凝神,此刻见那月刃将萧牧的身形彻底包裹,再无一点动静,场面上更是瞬息静默了下来。

    修龙平的面色有些发白,似乎激发这等杀招对他来说同样消耗巨大,但萧牧受擒,终究是让他完成了宗门交代的任务,单凭这一点,便宗门那边便少不了他的好处,想到这里修龙平苍白的脸上便有些许笑意荡开。

    “什么虎门将种,什么宁州榜首,不过如此。”他冷笑着再言,目光却在那时落在台下那位文官的身上,“还不宣读胜负?难道要让我把你们宁州的榜首杀了才能作数?”

    这话里的讥讽与轻挑之味浓重,而周遭的百姓听闻此言更是面色愤慨,却又纷纷敢怒不敢言。

    那文官闻言如梦初醒,他连连点头,正要宣读胜负。

    砰。

    可这时一道轻响却忽的传来,那声音不大,但在此刻静默的场地上却显得尤为突兀,众人皆在那时循声看去,却见发出那声音的赫然是那五道刃墙所组成的密不透风的月刃牢笼。宁州众人的眼前一亮,修龙平却不免眸中露出异色。

    “嗯?”他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吟,但还不待他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砰。

    砰。

    ……

    那样的轻响却开始源源不断的从那刃墙之中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很快那声音便连成一片,不断的响彻。

    而这一次,修龙平终于听得真切,那声音究竟是何物是肉身撞击在刃墙之上所发出的声音。

    他的脸色一变,暗道不好,可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那铸成牢笼的五面刃墙之上便开始不断出现隆起之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冲击着这牢笼,要从中破笼而出了一般。

    但那是什么东西呢?

    答案显而易见。

    修龙平自然不愿意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的双手伸出,就要再次催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加固这牢笼,可灵力方才被他激发。

    轰!

    一道巨大的轰响声却猛地在那月刃铸成牢笼处升腾而起,月刃铸成的牢笼崩碎,无数月刃在那时倒飞出去,就连那擂台所在的地面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所震碎,层层碎粒扬起化作尘埃僵此处遮掩。

    修龙平的面色愈发的难看,他将那些四处飞射的月刃再次召集,于他身前层层叠叠的铺开,化作一道巨大的刃墙,气势骇人。但他的目光却阴沉无比的盯着眼前那扬起的尘埃,那眸中的凝重之色,再也没有半点方才的轻松写意。

    但他并不愿意承认此刻内心翻涌起的胆怯与不安,他厉声言道:“那又如何?挣脱了我的镇魔月刃,你早就精疲力尽,管你什么虎门将种,什么宁州榜首,今日都得跪倒在我修龙平的脚下!”

    修龙平的怒吼响彻,漫天的尘埃却渐渐散去,一只脚在那时从尘埃伸出,轻轻的落在地面上。

    “虎门将种也好。”

    而萧牧那平静又低沉的声音却也随之响起。

    “宁州榜首也罢。”

    萧牧说着另一只脚也从尘埃中踏出,他的模样再次显露在众人眼中,而令修龙平与众人惊讶的是,此刻的萧牧并无半点他们想象中的精疲力尽,反倒依然一副亘古不变的平静之色。

    “都是虚名。”

    他继续说着,眉心、胸前、后背以及双臂之中,五道神门相继亮起,神门之中血光的光彩连成一片,一道浩大的气机荡开,于是乎,尘埃深处又有一只脚伸出,然后……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越来越多的脚从尘埃中伸出,越来越多的身形在尘埃中显现,那是一道道身着三霄甲胄,容貌模糊的身影,他们数量庞大,随着尘埃的散去,众人惊骇发现,萧牧身后的擂台上每一寸地面上都站立着这样一道道身影,远远看去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之数。

    “只有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谁。”

    萧牧却并不理会旁人惊诧的目光,他自顾自的言道,脚步却再次迈出,身后的众多虚影也在那时迈出了脚步。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步,但仿若泰山压顶一旁的气势却在那一瞬间朝着修龙平涌来,让这位自诩为高高在上的天阙界门徒脸色煞白。

    “我是萧牧。”

    萧牧说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由迈步变作了奔跑,他身后的众多甲士虚影也随即奔跑了起来他们的速度极快,气势骇人,奔跑这样的辞藻似乎并不恰当,准确的说,他们是在冲锋。

    就像是曾经那些在宁州边关为了捍卫故土与家人一次次朝着强过他们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敌人发起冲锋的三霄甲士一般,那些虚影也开始了他们的冲锋。地面在颤抖,周遭的场景变得模糊,周围的众人恍惚间置身于一处尸山血海堆积的战场,烈火与断壁残垣之间,一队甲士奋勇向前,舍生忘死,只进不退。

    萧牧的双目泛起了红光他的一只手朝着虚空伸出,他身后的诸多甲士也在那时朝着虚空伸出了手,地面上在那时亮起一道道晶莹的光芒,那些晶莹的光芒闪烁,纷纷落入了那些甲士与萧牧的手中,若是这时有人瞩目看去,会发现那些闪烁着晶莹光彩的事物赫然便是之前在与修龙平交战中崩碎的雨幕刀刀身的碎片,那些碎片落入众人手中,一道明亮的华彩爆开,竟然在那时猛然化作了一把把完整雨幕。

    手握此刀萧牧,周身的气势再次升腾,而这时他也杀到了修龙平的身前,这位紫霄军的少将军在那时没有半点犹豫,他迎着那道在修龙平身前铺开的月刃高高跃起,将手中的刀举过了头顶,以力劈华山之势,猛然斩下,而他身后那数百道虚影亦于那时如法效之。

    无数道虚影在那时遮天蔽日的跃起,无数道刀光割破夜色决然而来。

    修龙平的面色惨白,他双目被漫天刀光所遮掩,耳边响起了萧牧的怒吼。

    “我是萧牧!”

    “是紫霄之悍卒……”

    “亦是宁州之铁壁!!!”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下一个

    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事,在它发生到一般时,结局便已经注定。

    就像萧牧挣开了枷锁,冲出了牢笼,修龙平面露惊骇,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将所有月刃裹挟在身前那一刻,胜负便已经定了下来。

    两军对垒,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而修士对敌亦是如此,当气势落下一方转守为攻那时,胜负之数便几乎盖棺定论。

    所以,当修龙平的身形倒飞而出,落在擂台之外时,魏来并未感觉到半点的诧异,相反他更感兴趣的是,萧牧这道灵纹。

    众所周知的是,一旦修士洞开四道神门便可将神门上所勾画的神纹连成一片化作灵纹,灵纹可以具象化成为任何的东西,譬如拓跋成山的蛮牛,阿橙那道名为斩的黑色流影,当然也可以是萧牧所唤出的足足数百位甲士虚影。这些都没有问题,但让魏来诧异的是,他在那些甲士虚影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机。

    青虎。

    是的,萧牧的那些甲士所弥漫出来的气机中,隐隐透露着一股青虎的味道。

    这样的比喻有些不太恰当,准备的说,是那些甲士似乎裹挟着些许灵性。魏来曾经问过自己的父亲,青虎的由来,魏守对此的说法模棱两可,但却透露过他想要将青虎塑造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的想法。而他做到了一些,所以青虎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出些许灵性,相比之下,萧牧所唤出的甲士也拥有这样的东西,只是要比青虎差上些许。

    魏来暗暗想着,若是有机会或许可以询问对方一番。

    “宁州萧牧胜!”而这时那位负责这处擂台文官也从这忽然扭转的胜负之势中反应过来,他赶忙朗声言道。

    这话出口周围百姓顿时发出阵阵欢呼,若说今日魏来战胜拓跋成山是给宁州挽回了些许颜面,那今日这榜首之争,萧牧便是捍卫住了宁州最后一点尊严。

    魏来也同样暗暗松了一口气,可还不待他将这样的心情以笑容展露在脸上,那站在擂台上的萧牧却忽的言道:“还有呢?”

    作为这场战斗真正的主角,他的声音响起台下的众人自然纷纷收声,但显然众人都无法理解他此言何意。魏来也是一愣他疑惑的看向萧牧,却见对方正神色冷峻的看着台下。魏来寻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瞥见那负责这番擂台的文官面色泛青,可谓难看到了极致。他欲言又止,似乎在惧怕着些什么。

    “你不敢念,那就让你身后的太子殿下来念吧!”萧牧继续言道,眸中的光芒愈发的冷冽。

    那文官缩了缩脖子,有些怕生生的看向他身后的袁袖春,众人的目光也在那时聚集在袁袖春的身上。这位太子殿下的脸色铁青,于那时恶狠狠的瞪了那文官一眼:“你盯着我干嘛!?难道要我来帮你办事?”

    听到此言的文官缩了缩脖子,终究不敢再若言下去,只能转过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朗声言道:“天……天阙界弟子,胡顾贤挑战榜首萧牧。”

    “请双方……双方半柱香之内上擂台!”

    这话出口,周遭的百姓顿时哗然。

    “怎么回事?不是比斗报名已经截止了吗?”

    “对啊?怎么还有人挑战萧将军?”

    “这天阙界的人也太欺负人了吗?”

    这样的质疑声响彻不觉,魏来同样皱起了眉头,他沉眸看向那位文官,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脑袋在那时低了下去。

    魏来暗觉不对,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那文官身前,文官作势欲躲,可他那身子骨又如何逃得出魏来的掌心,魏来的一手生出一把便抓住了那文官的衣襟,将他如小鸡一般提起,脸色不悦的问道:“怎么回事?”

    “魏……魏公子……小的只是奉命宣读比斗讯息,其他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文官一脸惶恐的言道,说着还将目光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袁袖春。这几乎是明摆着在告诉魏来,那位大燕太子才是这一切始作俑者。

    魏来自然看透了这一点,但他却不会去寻袁袖春的麻烦,毕竟此刻摸不清状况,若是鲁莽冲撞了袁袖春,被他寻到了由头,反倒对魏来不利。魏来虽然此刻心头震怒于擂台上的状况,但却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他对于那文官递向袁袖春的目光视而不见,盯着文官便怒斥道:“少在我这里打马虎眼,你今日若是说,那万事皆休,若是不说,我当场便砍了你的舌头,让你一辈子都没办法再说!”

    那文官显然不是什么有气节之人,听到魏来此言,加上于此之前魏来斩下那鬼戎王孙的壮举,文官顿时面如死灰,痛哭流涕的求饶:“魏公子恕罪,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啊!”

    文官显然有所畏惧,即使被魏来吓得已有些乱了阵脚,什么颜面都顾不得的开始求饶,可对于魏来的问责他却始终不敢给出回应。

    魏来对此看得通透,知晓是这文官顾忌身后的袁袖春。但魏来可不管这么多,他一只手将那文官的身子高高提起,眸中杀机四起,另一只手则缓缓的伸向自己的背后,握住了那白狼吞月的刀身。

    “好!”

    “是个有骨气的家伙!”

    “那你就带着你这一身傲骨,去阎罗殿跟阎王爷说去吧!”

    魏来寒声说着,只听哐当一声,他背后那白狼吞月猛然出鞘,根本没有半点的迟疑便朝着那文官的颈项斩去。

    刀锋凌冽,雪白的刀芒划过一道弧线,眼看着就要将那文官的颈项斩断,那文官早已被吓得丢了三魂七魄,脸色呆滞,就连那求饶之言也忘了再宣之于口。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伸来,握住了白狼吞月的刀身。

    “魏公子好大的气派,我大燕的朝堂命官,你说斩就斩,是不是有朝一日你来了兴致,那泰临城中的圣上也得在龙椅旁,给你腾个位置呢?”

    魏来眸中的光芒一凝,于那时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是那位黑狼军的统领,袁袖春的亲信,韩觅!

    “此人玩忽职守,知内情而不报,置我宁州忠义之士于险境,我如何斩不得?”魏来冷言说道,握着刀柄手再次用力了几分。

    但韩觅的修为显然高出魏来不止一筹,任凭魏来如何催动体内的灵力都并无法让自己手中的刀刃破开韩觅的禁锢。

    “魏兄这是什么话,翰星大会本就是各方交流切磋的机会,哪有什么玩忽职守,又置谁于险地的说法?”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袁袖春忽的笑脸盈盈的迈步上前,如此言道。说着他伸出手抓住了韩觅的手,朝着对方微笑着示意,韩觅虽有迟疑,却终究不敢去忤逆袁袖春的意思,在那时忿忿不平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而魏来却依然面色冷峻的盯着袁袖春身后的那位文官,无论是手中的刀还是眸中的杀机都并未因为袁袖春的出现而有收回的意思。

    见魏来如此不买自己的面子,袁袖春的心底多少有些不悦,但表面却依然维持着自己的风度,笑呵呵的转头看向那位文官,言道:“既然魏公子想要知道,那你就告诉魏公子,都是翰星大会规矩内允许的事情,你怕什么?”

    袁袖春这话说得是云淡风轻,但看向那文官的眸中却隐隐有杀机涌现。那文官的身子一颤,知道自己已经进退无门,虽然心底有千百万的不愿,亦有万千难以言说的恐惧,但他终究还是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了身子,在众人注视下颤声言道:“只是……只是在报名截止时,多了几位报名挑战……挑战萧将军的人罢了……”

    “几位?”魏来听到这处,顿时察觉到了不对,他眉头一挑寒声追问道。

    大抵是听出了此刻魏来问出这个问题时,语调中所裹挟的怒意,那位文官的脖子一缩,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一边咚咚的磕着头,一边高呼道:“魏公子饶命,他们在最后时间一股脑的前来报名,小的……小的也没有办法啊!”

    魏来的眉头皱起,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袁袖春,知晓此事定是这位大燕太子在从中作梗:“后面还有多少人?”

    那文官面色如土,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朝着魏来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

    魏来的面色一寒,神情冷峻无匹,本已放下的刀锋在那时又被他提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历来翰星大会一位擂主只能在一日之内接受五位挑战者,你敢填下八个名字!?”

    魏来所言并非虚言,翰星大会确实存在这样的规矩,毕竟就算是天纵之才,也经不住旁人一刻不停的轮番大战,一直打下去,累也得将人累死,故而翰星大会历来便有规定,一旦一位擂主一日之内挡下了五位挑战者,那今日他便不用再面对任何战斗。而眼前这文官不禁赶在报名截止前记下了足足八位挑战者,更是都应允他们的报名,这本身便有了违规的嫌疑,魏来岂能不怒。

    魏来的怒斥让那位文官面如死灰,但他还是咬着牙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苦着脸干涩言道。

    “不是八位……”

    “是八十位……”

    ……

    “你说什么!?”魏来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文官。

    萧牧的身后还排着八十位挑战者,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擂台周围的众人都发出一阵惊呼。

    “谁给你的胆子!”魏来伸出手就要再次抓住那文官的衣襟,但这一次那韩觅却眼疾手快抢先拦在了魏来的身前。

    “他只是按规矩做事,魏公子有千般万般的不满也不该发泄在他的身上,你说对吗?”韩觅眯着眼睛盯着魏来言道。

    “规矩?韩将军我宁州的翰星大会什么时候有一个人要对付足足八十位挑战者的规矩?”魏来冷声问道,但话方才说完,他又像是忽的记起了什么,将目光猛然投注到了一旁的那位太子殿下的身上。他忽然醒悟了过来袁袖春已经接手了这次翰星大会的各项权限,而他又身负大燕气运,就如他可以于此之前利用龙相之力更改被铭刻在翰星碑中翰星大会的规矩,牵动宁州气运洞开山河图与允许外族参加这次翰星大会一般。只要他愿意,他同样可以修改每位擂主一日之内只能对抗五位挑战者的规矩。

    想到这处他看向袁袖春的眸中第一次,又浓烈又不加遮掩的杀机涌现。

    “殿下……可真是我贤德仁厚啊。”魏来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低声言道:“只是不知我们这些宁州百姓什么时候能如这些外邦人一样,分享到些许殿下的贤德……”

    话中讥讽之意不加遮掩,让袁袖春的面色有些难看。他正要在说些什么,可这时擂台之上却忽的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我说,到底打还是不打?”

    众人于那时循声望去,却见擂台之上,萧牧的对侧赫然正站着一位十**岁模样的少年,他的模样俊朗,但脸上却始终萦绕这一股阴桀之气,让人莫名生出些寒意。

    “要是不打就快些投降认输,也省得浪费大家时间。”那人如此言道,语气轻挑,目光却略带挑衅的看向萧牧。

    萧牧对于对方的挑衅并不挂怀,而是低眸看向擂台下魏来一行人,他拱手言道:“诸位仗义执言的心意萧某心领了,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说着萧牧一把将手中的长刀提起,握紧刀柄这才看向那位天阙界的门徒,周身灵力荡开,身后数百位甲士虚影皆于那时纷纷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刀。

    胡顾贤,也就是那位天阙界的门体,他见此状微微一笑,拍手叹道:“我看这整个宁州也就只有你像是个人物。”

    “不过……”但说道这处,他却又忽的话锋一转,语调阴沉了下来:“就是生错了地方。”

    这话一落,胡顾贤的衣衫猛地鼓动,一股阴冷的气机猛地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

    那气息与寻常人撑开的灵力不同,反倒带有一股如有实质的味道,随着气息的蔓延,胡顾贤双脚所踏的地面上,幽绿色的光芒如地毯一般层层铺散开来很快便蔓延到了萧牧的脚下。

    萧牧的眉头皱起,显然对于此物多有警惕,可他运集灵力与刀意想要阻拦那股气息的蔓延,却发现自己体内所激发的力量对上那股蔓延开来的幽绿色事物却并无半点办法可言。萧牧的心头一紧,不敢托大,于那时脚尖点地,身子猛地爆射而出,领着数百道甲士虚影就要杀向那胡顾贤他无法探知对方这古怪的手段,但却很清楚只要将对方击败无论什么手段便都无法施展。

    但面对萧牧这气势骇人的进攻,胡顾贤却始终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却不知他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乱了方寸无处躲避。

    眼看着萧牧与诸多甲士浩浩荡荡的杀到了那胡顾贤的身前,凌冽的刀锋呼啸而来,眼看着就要斩在他的面门之上,胡顾贤的嘴角在那时却忽的上扬,露出了一抹令人恶寒的笑意。

    就在那一瞬间,幽绿色的光芒彻底蔓延到了这擂台的每一个角落,幽绿色的光芒披散开来,那本就蔓延开来的阴冷气息在这时宛如达成了某种契约一般,开始不断的上扬,将整个擂台都笼罩其中。

    而自这大战开始便一直紧张的注视着擂台上的情形的魏来在感受那气机的变化时脸色一变,于那时想也不想的大声言道:“小心!”

    可这话出口却是为时已晚。

    被铺散着幽绿色光芒的地面开始蠕动、跳跃、沸腾,整个地面都化作了幽绿色的泥沼一般,开始不规律的摇晃。

    而就在萧牧与他说唤出的众多甲士杀到那胡顾贤的身前时,幽绿色的泥沼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一般,那泥沼的蠕动愈发的剧烈,一道幽绿色的水柱喷涌而出,化作一道巨大的水墙横在了胡顾贤与萧牧的刀刃之间。

    雨幕轰击在那水墙之上,巨大的力道将那水墙轰碎,但转瞬又有一道水墙升起。而同时,地面上的泥沼急促的蠕动,又是一道道幽绿色的黏稠水柱喷涌而出,那些水柱化作了一只只不断下淌着黏稠液体的手掌将那些被萧牧所唤出的虚影的脚踝抓住,然后奋力的将之下朝下拉扯。那些虚影们汹涌的攻势一滞,身形一顿,纷纷被那些手掌拽下了身子,而一旦他们的身形触及到已经化作泥沼的地面,泥沼之中便有更多的手掌伸出,绵绵不绝拉扯着那些虚影的甲胄、双足、手臂,将他们的身形剧烈的向下拉扯。转眼光景,那数百位甲士虚影都被迫停下攻势,虽然有些还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刀试图斩断那些不断伸出的绿色手臂。但饶是他能斩断一些,可那些手臂却是源源不断一般,斩断一条便会伸出更多条,很快几乎所有的甲士虚影都被那些绿色手臂所困,被拉扯纠缠着失去了战力,身形也渐渐被这片泥沼所吞噬。

    而萧牧的状况同样并不乐观,在接连斩碎了近十道拦在他与胡顾贤之间的水墙之后,萧牧终于力竭。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自己所唤出的那些甲士的境遇,他当然明白眼前的状况于他来说极为危险,他的心头一凛,想要暂时退去整理内息再做进攻。

    但躲在水墙之后的胡顾贤一眼便瞅准了萧牧的退意,他的嘴角上扬,笑意更甚,地面上的泥沼于他心意相通,于那时再次涌动,于是乎萧牧脚下的地面上猛地涌起一道巨大的水柱,水柱瞬息分化化作了一道不知根底的生物的血盆大口,巨嘴张开,宛如一头巨鲸出海一般,就要将萧牧的身形吞噬。

    萧牧的心头骇然,赶忙双手握刀,一股磅礴的刀意被他注入长刀之中,顿时一股凌冽的罡风裹挟着刀意自他周身荡开,将那已经将他身形包裹住的血盆大口搅成粉碎。可不待他从脱离险境的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胡顾贤的眸中却猛地亮起一道幽绿色的光芒,他身前那道黏稠的水墙开始涌动,一道道幽绿色的锋利锥体涌现,下一刻那些锥体便如利刺一般朝着萧牧爆射而去。

    萧牧一惊,赶忙再次挥舞手中的长刀,不断斩碎那些飞射而来的利刺。

    在经历的两次对撼之后,萧牧体内的气机本就有些紊乱,此番这些利刺不断爆射而来,宛如源源不绝一般,萧牧竭尽全力的抵挡,但身形却终究免不了在那一次又一次的轰击之下,不断的退避。眼看着萧牧已入颓势,胡顾贤秉承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乘胜追击,他眸中又是一道绿光闪过,萧牧脚下的泥沼开始蠕动,一道道泥沼如毒蛇一般顺着他的双足开始朝上涌动,拉扯住了他的身形,想要将他如那些此刻已经有半截身子一般被拉入泥沼的甲士虚影一般,彻底被禁锢在泥沼之中。

    萧牧的内力雄厚,胡顾贤想要在短时间内达成他的目的显然并无可能,但泥沼的拉扯却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分散萧牧的注意力,以至于萧牧在抵御那些飞刺时挥舞长刀的速度有些放缓,而这样不过些许的差别却别胡顾贤敏锐的察觉到,飞刺的袭杀变得愈发的凌冽。如此此消彼长之下,萧牧的防御开始时不时的被那些黏稠的绿色液体凝聚出的飞刺所突破。

    他的衣衫被撕裂,一道道血痕被划开,就连左脸的脸颊上亦被飞刺割开了一道伤口。而那些黏稠的液体中似乎带着一股腐蚀之力,伤口上但凡触及些许,都会被那些液体所腐蚀,呈现出一片焦黑之状。

    眼看着萧牧在这样的攻势下节节败退,那纠缠着他脚踝的绿色事物也开始不断向上蔓延,转眼便将他的整个小腿都彻底包裹,并且还有不断向上延伸的趋势。

    “我看阁下却有几分实力,但在天阙界的面前,莫说你宁州就是诺大北境也没有几个能入眼的货色,阁下就束手就擒,莫要再做挣扎了。”胡顾贤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之中带着一股令人不喜的阴森之感。

    而这话出口的刹那,他的一只手豁然伸出,这个瞬间,萧牧周遭的地面上黏稠的液体再次涌动,一道道宛如毒蛇的事物从各处涌来,缠绕上萧牧的颈项、双臂,然后那些事物猛地绷紧,将萧牧的身形困住,萧牧挥刀的手顿时一顿,而这便给了那些飞射而来的利刺们可乘之机,他们在那一瞬间猛然涌来。

    擂台之下响起一片惊呼,利刺入体纷自扎入了萧牧身上的各处,鲜血下淌,伴随着还有阵阵那幽绿色事物腐蚀血肉的“滋滋”声响,只是一瞬间,萧牧的身子上便被刺入十余道利刺,那场面可谓极为骇人。

    而接踵而来的利刺却悬浮在萧牧的身前各处,锋利的利芒对准了萧牧的面门,胡顾贤的声音再次响起:“认输吧,否则我不建议再在你身上插上百余道幽冥利刺。”

    胡顾贤这样说着,脚步悠哉悠哉的迈开,一副胜利者姿态走到了萧牧的跟前。

    此刻的萧牧双手双足以及颈项都被那绿色液体所紧紧束缚,裂开的衣衫下浑身的肌肉绷紧,青筋暴起,更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殷红之色,显然那些束缚着他诡诞事物正在不断拉扯着他的肉身以至于他不得不时时刻刻的与之对抗。

    呼。

    呼。

    萧牧的嘴里不断喘着粗气,额头上汗迹弥漫。

    胡顾贤走到了萧牧的跟前,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精疲力尽的男人,宛如在欣赏自己的一道杰作一般:“宁州铁壁,不过如是。”

    萧牧停下了喘息,他的头艰难又缓慢的抬起,他看向胡顾贤,嘴里忽然轻声问道:“你……听过说书先生们讲的故事吗?”

    “嗯?”胡顾贤一愣,显然并不明白到了这个关头萧牧忽然问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有何深意。

    但萧牧却并无为胡顾贤解惑的意思,他从胡顾贤那古怪的神情已然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显然……阁下并没有听过。”

    “因为阁下若是听过的话,就应该明白,所有的反派大都是死于如阁下一般的……喋喋不休!”

    话到这处,萧牧的声音猛然变得高亢,他被那绿色液体拉扯着的双手猛然用力,双拳豁然紧握,一股愈发浩大的气势在那一瞬间从他的体内铺开。

    感受到这一点的胡顾贤心头一惊,下意识的退去一步。

    而萧牧的声音却在这时继续响起:“我既是宁州最坚固的盾,亦是最锋利的……刀!”

    “儿郎们!”他如此喝道。

    身后那数百位被泥沼拉扯着几乎没入了半个身子甲士虚影们眸中猛然泛起了渗人的血光,他们朗声应道:“在!”

    “以身为刀,佑我宁州!”萧牧再喝道。

    “诺!”那些甲士们起身应道。

    于是乎一道道浩大的杀机从那些甲士的虚影体内爆开,血光从他们眸中漫开,很快便侵染了他们整个周身,然后那些血光顺着他们的身躯流淌向他们手中紧握的长刀,刀身很快被那血光侵染,泛起了阵阵诡诞的殷红之色,而更为古怪的是,随着那些血光涌动,甲士们的身躯也开始变得稀薄、缥缈,最尽数消散。

    他们所有的力量都在那时聚集在了那把刀身之上,而随着肉身的消散,他们也摆脱了那泥沼的束缚,但泥沼显然不愿意让其得逞,一道道毒蛇一般的事物涌来,想要如法炮制的将那些刀刃束缚,但那些幽绿色的事物方才涌动,刀刃们却纷纷刀身一颤,猛地朝着胡顾贤爆射而去。

    胡顾贤心头骇然,赶忙催动其地面上的泥沼,一道道屏障涌出试图抵挡那些刀刃,但这一次被血光笼罩的刀刃之上所裹挟的力量极为浩大,那些涌来的泥沼一次又一次被刀刃所震碎,除了微微延缓一番刀刃袭杀而来的步伐,便再无任何作用。

    胡顾贤瞥见这番状况,心底泛起不安,刀刃的速度极快,转眼便来到了他的身前。他脚尖点地,在唤出数道泥沼屏障阻拦长刀的进攻之后,身形退出数步,然后目光冷冽的看着那些杀来刀刃。

    “冥顽不灵!”他冷哼一声,如此说罢,双手皆忽的伸出,地面上的泥沼犹如受到敕令一般剧烈的翻涌,尽数在那时汇聚到了胡顾贤的周身,它们围绕着胡顾贤的身躯缠绕升腾,然后在胡顾贤的催动下,那些绿色的粘稠状事物竟然涌向他的身躯,将他的身躯尽数包裹,他的浑身上下都变作了如那泥沼一般的幽绿色。紧接着,一道道粗大的条状事物从他的背后伸出化作一头头龇牙咧嘴的蛟蛇涌向那飞射而来的刀刃。

    蛟蛇与刀刃相撞,一次又一次。

    蛟蛇被不断搅成碎片,而刀刃也不断被蛟蛇撞碎。

    那是极为惨烈的场景,你来我往,你死我活。

    刀刃爆碎的声音与蛟蛇的哀嚎不绝于耳,这不大的擂台在这样惨烈的比斗中宛如化作了修罗场一般,看得周遭的百姓瞠目结舌。

    终于,在百息的对撼之后,刀刃尽数碎裂,而胡顾贤所召唤出来的蛟蛇也被尽数斩断。

    胡顾贤的额头上汗迹密布,嘴里亦不断的喘着粗气,但他的嘴角却带着笑意,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依然被自己束缚着的男子,他知道自己扛过了他最后的杀招,也取得了理所应当的胜利。

    “不错,很不错。”

    “你的刀尽数被我击碎,你现在还有什么本事?”胡顾贤冷笑着言道。

    萧牧也在这时看着他,他的嘴角同样勾勒出了笑意。

    他笑得那般灿烂,如春日的桃花,如六月艳阳。

    能在这个时候露出这样的笑容,要么是得了失心疯,要么便是他另有后手。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胡顾贤在瞥见萧牧脸上这样的笑意的刹那,心底却是翻涌起了些许不安,他皱起了眉头,强撑着自己的气势问道:“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萧牧眯起了双眼,轻声言道:“我爹教过我一个道理。”

    “他说啊。”

    “你看不见的那把刀,才是最致命的东西。”

    “嗯?”胡顾贤闻言眉头一皱,正疑惑间却忽的瞥见萧牧的双手中空空如也。

    他的心头骇然,一股惊惧涌上眉梢。

    “不好!”他在心底如此言道,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要看向自己的身后,但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

    噗嗤……

    一道轻响传来,胡顾贤的身子在那时猛地一震,随即僵住在了原地。

    他的嘴角忽的有一缕鲜血缓缓流出,但他却无暇顾及,他只是艰难又缓慢的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身下。他的腹部,一把刀刃的从那处伸出,贯穿了他的整个小腹,鲜血正不住的顺着刀身往下滴血,他有些恍惚,但更多是不解与困惑,他抬起头看向萧牧,断断续续的问道:“你是……是什么时候……把它……”

    他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巨大的眩晕感猛地涌上他的脑海,他再也坚持不住,身子歪便在那时轰然倒下。

    擂台四周鸦雀无声,而随着胡顾贤倒地,束缚着萧牧的事物也尽数散去,浑身是血的男人踉踉跄跄的迈步走了胡顾贤的身旁,伸出手将自己的刀从他的身上拔出。

    “你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这样说着,一脚便将胡顾贤已经昏死过去的身子踢下了擂台。

    然后萧牧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冷漠看向擂台之下,刀身在那时一震,刀鸣响彻。

    他言道。

    “下一个。”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佑宁州

    “下一个。”

    是的,饶是已经这样艰难的战胜了胡顾贤,等待着萧牧的还有下一个,再下一个,再下一个……

    源源不绝,足足八十位天阙界的门徒在等待着萧牧,他们会一个比一个强,就像是饥肠辘辘的恶狼,在等待着将萧牧撕成碎片。

    周围的百姓知道这一点,萧牧同样知道这一点。

    但那个男人脸上却并没有因此而露出半点的畏惧,他立在那处,面色冷峻,一如他所言那般,宛如山岳,宛如坚盾。

    众人缄默,心情都不免有些复杂,又莫名的热血沸腾,又有说不出的悲凉。

    新的天阙界门徒再次上场,而面对此刻已经浑身污血的萧牧,那位门徒却没了之前二位的嚣张跋扈,倒并非因为之前的失利让他有所警惕,只是在他的心中身为天阙界之人,竟然需要以车轮战的方式连战三人才可将对方击败。

    这是耻辱……

    而比起这更耻辱的是,数百息之后,男人迎着他的剑锋,任由他的利剑洞穿胸膛,硬生生用手中的刀斩断了他握剑的手,然后将他一脚踹下了擂台。

    接着,浑身已经彻底被鲜血侵染的男人,一把扯下了那插入他胸膛的剑,重重的抛下,嘴里再言道:“下一个。”

    ……

    接下来的时间,擂台外愈发的安静,只有那男人的刀与剑、与刀、与枪,与一切或可名状或不可名状的事物碰撞、厮杀的声音响彻不绝。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

    男人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这样的话,每一次这样的声音响起,便标志着一次胜利,但也代表着他身上的伤更重了一分,可他眸中的目光却因此更加的坚决,更加的不可动摇。

    他的脚下流淌的血越来越多,每一次的取胜都比上一次来得更加艰难也更加漫长。

    起初,还有百姓们为他的胜利喝彩,为他击败一位天阙界的门徒而欢呼,而到了后来,这样的欢呼不再响起。他们看着那萧牧身上越来越重的伤势,他们的眼眶开始泛红,愤怒、不甘、悲伤,这样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当然还有那么一丝丝不解与困惑。

    他为什么还要坚持?

    是为了翰星榜首的虚名?还是为了宁州的颜面?亦或者是那天阙界的机缘?

    可这些有那么重要吗?有他的命重要吗?

    他们不懂,所以他们困惑。

    而魏来却懂,所以他的双目血红,双拳紧握,身子因为愤怒而颤抖。

    萧牧不认输,是因为他的身后是包括魏来在内的仅存于翰星榜的九十余名宁州子弟,他一旦战败亦或者认输,依照着袁袖春修改的规则,那八十余名天阙界的门徒,会依次在翰星榜上从头名排下他们的轮次,而大都落在一百五十余名开外的宁州弟子们的排名会在瞬间下落八十位,如此一来他们便落到了这前三百二十五位的末尾……

    还有三天擂台挑战之争,虽然之后的几天,赛制对于守擂方有所照顾,但在还有诸多恶狼一般的外族弟子的虎视眈眈之下,宁州的弟子们恐怕最后会全军覆没。甚至因为有了今日的前车之鉴在,他们只需要寻到一人不断的发起挑战,便可让自己的名次轻松的挤入翰星榜的前列。

    而那些人会在四日之后满目春光的走入山河图,走入用宁州的未来开启的山河图中,去寻找他们的机缘,留给宁州的却是满地的尸骨与看不到光明的明天。

    萧牧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要守下今日的翰星榜这样一来方才能有足够多的宁州子弟能留在翰星榜的前列,能在四日之后参与道山河图中,他们会是宁州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指引宁州熬过黑暗的光明。

    魏来大概猜到了萧牧的心思,就像几日前在那酒肆之中萧牧所做出的承诺一般。

    三霄言出必行。

    三霄永不相负。

    魏来忽然有些理解那常常被宁州百姓挂在嘴边的话背后的重量了。

    轰。

    一声闷响传来,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浑身污血的重重摔在了魏来的面前,头顶又传了那男人低沉的声音:“下一个。”

    他说得那般坚决,那般无所畏惧。

    魏来在心底数了数,这是第八个倒在他脚下的天阙界门徒了。他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擂台上的男人,不敢去看他浑身上下又惨烈了数倍的伤势,也不愿去对上对方那决然的目光。

    “萧……萧牧胜。”那位文官颤颤巍巍的宣读着比斗的结果。

    “天……天阙界……童不破挑战榜首……萧牧。”然后他不得不再次念出新的挑战者的姓名。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些许不争气的哭腔,他当然不是与周围那些百姓一般在为萧牧的坚守而感动、而震撼,他只是感受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随着萧牧的顽强,有那么些人,将带着怒意的目光倾注在了他的身上。他预感了此番过后,或许他便会在这宁霄城中,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的身后站着大燕的太子,于他来说,这是件进退维谷的事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完成这烫手山芋一般的差事。

    “请……双方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抵达擂台。”

    他咬着牙说完这番话,便低下了头,不敢去与任何人的目光对视。

    ……

    第九位天阙界的门徒跃上了擂台。

    他并未如前几位那般盛气凌人,高高在上。

    他有些悲悯的看着眼前不得不以刀杵地方才能站直身子的男人,轻声言道:“放弃吧,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童不破有着必胜的把握,虽然前几位天阙界的门徒在开战之前都是这样认为的,但他与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说完这话之后,他周身的气势一震,五道幽绿色的神门亮起,他是五境修士。

    天阙界被称为北境第一神宗,又有天阙仙国的称谓,这样的名头绝非浪得虚名,之前的八位门徒在天阙界中都还算得上中上之资,而又有天阙界独特修炼功法的支撑,四境的他们几番酣战下来,便已将五境的萧牧逼到这份境地。这并非萧牧孱弱,事实对于天阙界的门徒来说,越境而战并非什么难事。四境的他们本就拥有超越寻常五境修士的战力,萧牧能连斩八位门徒,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了自己的不凡。

    但童不破知道,萧牧也只有到此为止了。

    他并不愿再打下去,倒并非出于怜悯,只是暗觉胜之不武罢了。

    但萧牧却对童不破所言充耳不闻,只是艰难的将自己手中的刀再次提起,横在胸前,目光决然的盯着对方。

    这便是萧牧的回答。

    童不破皱了皱眉头,不喜于萧牧的冥顽不灵,更暗暗咒骂着自己那些同门尽是酒囊饭袋,最后竟然还需要他来出手料理这满地狼藉。

    “再打下去,你会死的。”童不破试图进行最后的劝解,毕竟以萧牧此刻的伤势,他并不确定自己这一招出手之后,对方还能否有生机可言。而在宁州的翰星大会上,杀了宁州榜首,这会引起宁州本土多大的反弹,他也说不真切。山河图之事事关天阙界一步重要的谋划,若是因此让这个计划受阻,宗门的怒火却远不是他童不破能够承担的。

    萧牧似乎看出童不破的迟疑,他的嘴角咧开,似乎是在笑,但鲜血却抢在笑意之前从他的嘴里涌出,让他脸上神情看上去有了那么几分狰狞可怖的味道。

    “你不敢杀我?但我却敢杀你。”萧牧这样说着,五道神门再次在他的周身亮起,神门之上的光芒微薄,就像是将要燃尽的蜡烛,在负隅顽抗。

    他双手紧握着刀柄,身形猛然上前,浩大的刀意与磅礴的灵力汇集于刀身,无数虚影在他的背后涌现与之一道朝着童不破挥出刀刃。

    那看上去当然是气势十足的场面,就如之前萧牧击败那数位天阙界门徒一般。

    但这样的一刀落在童不破的眼中,却是破绽百出。

    气势尚足,力道与速度却有所欠缺,只剩其形而无其力,看得出此刻的萧牧亦是强弩之末,挥出这样的一刀恐怕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童不破暗暗叹了口气,心里翻涌出些自怨自艾,这苦差事终归都要轮到自己。

    他这样想着,周身的五道神门猛地一震,他的一只手忽的伸出。

    那看似不经意间的一次动作,竟然是不偏不倚的握住了杀来的萧牧的颈项。于是乎萧牧的身躯在那时一顿,漫天的甲士虚影随即烟消云散。

    童不破的眉宇低沉了下来,他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那被他扼住颈项的男人,困惑着低语问道:“为什么要寻死呢?”

    但还不待萧牧回应,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活着,做一条丧家之犬不好吗?!”

    他这样说罢,握住萧牧颈项的手猛地用力了几分,萧牧的脸色开始呈现出诡异的红色,一股窒息感涌上,让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贱民就应该贱民的觉悟,你觉得你是英雄?你觉得你可以为那些同样的贱民伸张正义?”

    “不!你错了!”

    “我们本打算留给你们一两个山河图的名额以作施舍,但今日你所做的一切触怒了你不能触怒的东西,这山河图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记住了,在天阙界面前……”

    “顺我者得苟安,逆我者九族殃!”

    ……

    童不破以审判者的姿态宣读着他的决定,他捏着萧牧颈项的手又在那时用力几分,隐约间似乎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现在,做出你的决定。”

    “认输,还是死。”他这样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这样的决心,握着萧牧的手上的力道再次加大。

    萧牧的面色紫青,呼吸困难,他没有回应童不破的问题,而是艰难的转过头看向擂台之下。此刻擂台下依旧围聚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中有寻常的百姓,也有外族的弟子,更有那些在今日同样受到了数次外族弟子挑战而大都落败下来的宁州子弟们。

    而这些人显然更能对萧牧的境遇感同身受,更明白萧牧的以命相搏为的是他们。

    “萧将军!”在萧牧目光递来的刹那,那些年轻的宁州子弟们终于难以再扼住住自己心头翻涌的情绪,他们纷纷高呼着萧牧的名讳,眼眶泛红的言道:“已经够了,萧将军!”

    “已经够了!”

    他们重复着这样的话,眼眶开始泛红,嘴里吐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而周遭的那些百姓们也是情绪激动,显然都不忍心再看着萧牧搏命下去。

    童不破将这样的情形看在眼中,他嘴角的笑意更甚,盯着已经几乎要昏厥过去的萧牧言道:“怎么样?”

    萧牧的目光依然盯着那些宁州的子弟们,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闷,他艰难地说道:“别……”

    “别认命。”

    那三个字眼来的模棱两可,来得让台下的百姓与台上的对手都为之一愣。

    接着,他忽然握紧了手的刀。

    浑身的气力在那一瞬间被他灌注于自己的刀身之上,刀锋一荡直取童不破扼住他颈项的手臂。

    童不破未有料到这时的萧牧竟然还有反击的力量,他的心头一惊,却来不及再运气内力抵御,不得已之下,只能松开抓着萧牧的手臂,脚尖点地,身形退避。

    他的反应已经极快,在察觉到萧牧意图的刹那,便猛地退避,但如此的做法虽然躲过了被斩断手臂的悲惨际遇,但手背之上依然因为速度慢上了些许,而被刀锋割开了一道血痕,鲜血不住的流淌。

    童不破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洁白的手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血红色的鲜血流淌,映照在他的双眸之中,他的瞳孔也在那时被血光所浸染变得赤红。

    他转过头看向那以刀杵地,狼狈站起身子的男人,怒火在他的胸中翻涌。周身的五道神门共振,幽绿色的光芒荡开,一尊尊身高三丈手握绿色长刀的事物从虚空中显现,杀气凛冽的盯着萧牧。

    是大孽界!

    魏来一眼便认出了这功法,他曾在那位死在他手下的天阙界世子宋斗渊的手中领教过这法门。只是相比于宋斗渊这位童不破所施展的大孽界显然强出不止一筹。

    “你得死!你得为你的顽固付出代价!”童不破盯着那连站立都成问题的男人寒声言道。

    但男人还是没有在他的身上驻足半点的目光,他依然看着那些台下的宁州子弟,幽幽低语道。

    “六十年前,茫州被割让,宁州三面环敌。鬼戎当我我们是待宰的羔羊,齐国将我们视为可任意拿捏的玩物。朝廷弃我们如敝履,只想着固守宽固二州。”

    “但宁人不愿做亡国的奴隶,不愿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上被外人的铁蹄践踏。”

    “所以有百万三霄军在边关埋骨,有无数将军侠士以身殉国。”

    “他们不认命,所以才有了诸君今日短暂的太平,才有了让燕庭朝堂歌舞升平的短暂盛世。”

    说道这处,男人瞟了一眼一旁面色难看的袁袖春,只是一眼,他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似乎多看上一息,他都觉得恶心一般。

    “燕庭忘了他们的太平盛世是何人给的,是多少条和他们一样的性命填起来的。”

    “但我们不能忘,我们曾与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拥有同样的一草一木,我们的祖辈曾与他们一同在边关奋战,寒便同袍,死便同穴。”

    “他们不曾认命!”

    “所以诸君也不能认命!”

    男人这样说着,他的身子再次站直,他咬着牙忍着剧痛挺直了自己的腰身,亦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刀。

    他看向那些虎视眈眈的孽灵,眸无惧色,刀无退意。

    “今日我为诸君死战,诸君有心,承我此志。”

    “管他燕庭浑噩,北境虎狼,诸君志存,天必佑之!”

    萧牧说罢这话,身形猛地杀出,手中的长刀挥舞,斩向那些孽灵。

    宁州的子弟扑通跪下,身旁那些宁州百姓也随即跪拜在地。

    他们的身子颤抖,他们的眼眶泛红,但目光却直直的注视着那握着已经钝开的刀刃,却依然奋力搏杀的身影。

    “天佑宁州!”

    不知是谁忽然发出这样一声高喊,人群的情绪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于是乎一声声“天佑宁州”的高呼在人群之中,在这翰星碑前不住的荡开,又汇聚在一起,山呼海啸一般,响彻不惜。

    魏来咬紧了牙关,盯着萧牧,他看着对方一次次被孽灵所击退,又一次次站起身子。看着他握刀都在打颤的双手,看着他流淌一地的血迹。

    他终于无法在按捺住在他心头翻涌的情绪……

    去他娘的翰星大会。

    他在心底这样骂道,就要不顾一切的冲上擂台,可他方才调集起自己周身的灵力,身子却忽的一震。

    他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气息在人群中铺散,他不禁沉眸看去,那铭刻着佛魔之相的第一道神门不由魏来自主的运转开来,一道气机涌入魏来的眉心,魏来的双眸中泛过一道金光,在那光芒加持下,魏来看见了一些旁人无法看清的东西。

    “天佑宁州”的高呼在响彻,百姓们在跪拜,而随着那一声声高呼,一道道微不可察的金色光点从那些百姓们的体内溢出,缓缓的飘向擂台之上,那些金色光点极为稀薄,但数量却太过庞大,他们汇集在了男人的头顶,化作一道耀眼的金色海洋,金色海洋之中,一道金光照下,源源不断的注入男人体内。在那些金色光点的注入下,男人本已迟钝的攻势渐渐变得凌冽,胸前五道黯淡神门又一次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芒。

    甚至在男人的左腿处,一道闪着光芒的轮盘在金光滋养下开始渐渐凝聚成型。

    魏来的心头一震,他骇然的盯着这一切……

    他意识到……

    他要破境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没有人应该高高在上

    对于世间的修士来说,阻碍他们攀登圣境的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可能是徐?口中的心性。

    每个人因为境遇不同,所面临困难大抵也不相同。

    但有一样事物却是横在每一位有心推开那座山门的修士的身前,那是任何人都无法逃过的梦魇,无法忽视的阻碍。

    那是时间。

    一个人能活多久?

    短则四五十年,长则百载春秋。

    八座巍峨的山门横在眼前,一座四五年,下一座**年,再往后走,每一座都是十余年身子几十年的光阴。而人生远没有想象中那般漫长,几个十年,便韶华白首。

    但萧牧今年才二十八岁。

    他推开了第六道神门,再往上走,以他的天赋最多十年,第七座神门必然洞开,然后他便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琢磨叩打那最后一座神门……

    第六道神门涌现,不仅意味着这场一边倒的大战有了变化的趋势,同时也意味着或许一尊八门大圣已经踏上了他证道康庄大道。

    萧牧的刀锋开始变得凌冽,一道道孽灵在被他斩尘两段,虽然在数息之后那些孽灵又会完好无损的杀来,但无论他们怎么气势汹汹,怎么源源不绝,却终究无法再伤到萧牧。

    宁州的子弟与百姓们握紧了双拳,神色激动。

    而那位天阙界的门徒童不破却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他的身子连连退去数步,目光却死死的盯着那第六道神门显现出来的萧牧,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临阵破境,这样的事情在以往的北境并非没有发生过,只是这样的故事,往往伴随着的是那些曾经亦或者正在震慑着整个北境的名字。

    破境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境界越高,其中的难度便会呈几何倍的增长,哪怕是四境五境,这世上便有数不胜数的被困在那处,致死不得进寸。而想要破境,大多数修士都需要以闭关又或者天材地宝为机缘之下方才能做到。而想要临阵破境,首当其冲便是心性足够强大,其二是天赋,再来便是天时地利。

    一位修士能得这三者,且都处于顶尖之势,方才能临阵破境。

    故而古来但凡有记载做到临阵破境之人,只要不中途陨落,登临圣境只是时间问题。

    哪怕是自诩为处处高人一等的童不破也在第五境已经驻足了良久的光阴,破境对他来说依然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至于那曾经年少不知事时立下的圣境之志,早已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散去大半。可现在,一个在他看来与蝼蚁无异的家伙,一个身处蛮荒之地的贱民,却在他的面前临阵破境,展露出圣人之姿。他的心底于那时可谓五味杂陈,妒火与怒火在一瞬间于他的胸中翻涌,他看向萧牧的眸中杀机更甚。

    “区区贱民也敢妄谈天命!”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命!”

    “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和你所谓的族人们,都应该被我们踩在脚下!”

    “今日如此,日日如此!!!”

    童不破的双手在那时猛然张开,他的双眸泛起幽绿色的光芒,夸大的袖口之下,无数同样幽绿色的灵力奔涌而出,飞快的涌向那些在与萧牧厮杀着的孽灵。那场中数十道孽灵在童不破体内涌出的绿光的牵引下纷纷身形暴涨,气势奔涌。

    而这却只是一切变化的开始……

    灵力的注入让那些孽灵的气势变得强大只是其次,而最让众人惊恐的是,孽灵的本来有所缥缈的身形在那绿光的注入之后,变得愈发的凝实。而后一道道幽绿色的轮盘纷自从那些孽灵的眉心、后背、胸膛以及手臂处涌出那是神门,属于孽灵的神门!

    这是何其可怖的事情,就像是南疆某些鬼修所修行的驱鬼之法,鬼物被抹除了灵智,任由鬼修趋势,那当然是极好的傀儡,不知饥饿,亦悍不畏死。但如此一来,他们也失去再进一步的可能,只能被鬼修灌入力量从而增强自身的实力。但孽灵却并不一样,天阙界不知用了何等法门让这些傀儡之物不仅可以自主修行,更可以如修士一般张开自己的神门,眼前这数十道孽灵,便等于数十位四境、且神门洞开,可以唤出各自灵纹的修士。

    童不破面露冷笑,从他两处袖口下涌出的绿光愈发的汹涌,那些孽灵们在绿光的滋养下纷纷发出一声仰天长啸,随即他们周身的神门在那时各自连成一片,鬼狼、妖虎、恶鹰亦或者各色形容可怖但气息强大的事物纷自在那些孽灵的背后涌现,浩大且阴冷的气息奔涌,将萧牧笼罩其中。

    有了这些事物的出现,童不破因为萧牧破境而生出的不安也似乎缓解了不少,他冷笑着看着对方,嘴里吐出了一道冰冷的字眼:“杀。”

    此言一落,孽灵们裹挟着那些可怖的灵纹们蓦然朝着萧牧嘶吼着杀去。

    整个过程萧牧一直静默但在原地,等待着童不破完成他引以为傲的壮举。

    知道孽灵们发起了冲锋,萧牧的眸中方才闪过一道神光。

    他再次将手中的刀横于胸前,一只手紧握刀柄,一手轻抚刀身,他的身前六道神门亮起,前四道神门之中神纹闪烁连成一片,于是乎一道道身着甲胄的身影在他的背后浮现,而相比于之前这些虚影的身形更加的凝实,浑身上下所弥漫的气息也更加的强大,虽然比不得那些孽灵,但胜在数量巨大。

    “还是这招数,岂能是我大孽界的对手!?”童不破见识过之前,萧牧这道灵纹的手段,他的嘴角勾起冷笑,心底更是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击溃萧牧这份手段,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他的孽灵们杀入其中,将那些甲士虚影们撕成碎片的美妙景象。

    那些孽灵们似乎是感受到了童不破心头奔涌的杀机,在那时其实更甚,眼看着就要杀到萧牧的跟前。

    萧牧的身形未动,他背后那些甲士的身形亦一动不动。

    只是他手中到忽的高举,眸中有雷霆闪烁,另外两道神门之间的神纹映照,连成一片。

    穹顶之上忽的云海翻涌,雷霆攒动。

    萧牧面色肃然于于那时高声言道:“诸君之志,萧某之道。”

    “今日伊始,天地为鉴,雷霆为证,证我此道,永佑宁州!!!”

    此言落下,穹顶之上云海翻涌得愈发的剧烈,一道道雷蛇在云海中汇集仿若有天劫临下,肃清寰宇一般。

    萧牧的脸庞映照着雷光与刀光,神情肃穆威严,宛如神?。他暴声喝道:“天雷!”

    轰隆!

    一声巨大的闷响荡开,那汇集于穹顶之上的雷霆于那时像是受到了某种事物的牵引一般,轰然下坠,直直的落在了萧牧高举的长刀之上。

    巨大的威势让那些袭杀而来的孽灵们身躯一震,攻势停滞。

    而雷霆却在萧牧的牵引涌动于他的周身亦涌动于他身后那些甲士虚影之上,在雷霆加持下,他与他的甲士们周身的气势开始无止境的向上攀升。

    “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一旁的童不破瞥见了这番情形,亦从萧牧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他根本无法预知抗衡的气机,他彻底慌了手脚,朝着孽灵们愤怒的高呼道。

    天雷滚滚,其中裹挟的浩然威势显然对于这些孽灵们有着天生的克制力,孽灵们面露惧色,但却无法抵御童不破的驱使,在数息的犹豫后纷纷嘶吼着上前,可脚步方才迈开,那在天雷笼罩之下的男人身后的那些甲士们却豁然杀出,他们身上的甲胄化为了雷霆,眸中闪烁着雷光,手中挥舞刀刃上亦缠绕着雷霆。哪怕孽灵们有神门的灵纹加持,但也只是微微抵抗了数息便在甲士的围攻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他们的刀锋之下。

    眼看着孽灵们倒下,童不破脸上的惊恐之色更甚,他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依然沐浴在雷霆下的男人,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败给一个贱民。”

    “我的孽灵可以无限的再生,你不会是我的对手的。”

    他这样说着便要催动着体内的灵力将那些战死的孽灵再次唤出,可方才升起这样的念头,那浑身裹挟着雷霆的男人却豁然动了起来。

    他的脚步迈出,擂台震动,他的身形向前,雷霆则被牵引。

    他走得很慢,却来得很快,转眼凌冽的刀锋便裹挟着万千雷霆来到了童不破的跟前。

    童不破的心头惊惧不已,愈发急躁的催动起体内的灵力,想要唤出孽灵为他挡下这威势可怖的杀招。

    但这时他忽然发现,那些雷霆封住了他体内的窍穴,他竟然无法催动起半点灵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男人与他手中的刀一步步的朝他紧逼。

    他的瞳孔放大,眸中映照着雷霆与刀锋,也映照着他的恐惧。

    气机开始紊乱,血脉开始逆流。

    在彻底陷入昏死之前,他听见了那样一句,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以为梦魇的声音。

    “没有人生来就高高在上。”

    “也没有人应该高高在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好名字啊!

    “尊上……这……”左鸣错愕的看着童不破跌落在地的身子,也看着那浑身缠绕着雷霆的萧牧。

    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宁霄城盘恒了几个月的光景,宁州孱弱,就连燕庭的太子都对其生死毫不挂怀,自将之当做自己登临至高之位的筹码。但宁州的民风却极为彪悍,宁州之主江浣水在北境素来声名显赫,宁州上下都为他马首是瞻。山河图之事事关天阙界兴衰大计,他不敢擅作主张,在多方轻视后,为了稳妥起见想足足要来了百名人手,为的就是保护那名为桔宁的少女能在山河图中取到她想要的机缘。

    他谋划了许久,也疏通了各方的关系,甚至给了那位贪得无厌的大燕太子一些极为重要的许诺,这才让对方修改了翰星大会的规则,也才有了这天阙界众门徒血战萧牧之事。

    平心而论他也知道这事传扬出去之后,无论成败,天阙界一定会被天下人好生嚼上一些时日的舌根子,但为了稳妥起见,左鸣认为些许名声的损失是值得的,毕竟这一次的山河图对于天阙界来说太重要了。当初在设定翰星大会规则时,左鸣带着私心让袁袖春根据翰星大会结束时的最终排名区分了各位参赛者进入山河图的时间,为的便是让天阙界的利益极可能的得到保障,而他认为在这样的谋划天阙界的门徒也理应可以获得大多数位于前列的排位。

    可让左鸣想不到的是,那个叫萧牧的家伙竟然强到了这般地步,鏖战了八位天阙界门徒本就足以让左鸣惊掉大牙,可到了终于可以一锤定音的关头,这个家伙竟然来了一处临阵破境。这让左鸣措不及防,也让在他看来近乎完美的计划产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化。

    “很不错。”但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让他苦恼,甚至恨之入骨的男人,却得来了自己身旁那位少女这般的赞叹。

    他摸不准桔宁的心思,就像摸不准自家宗主对着少女的态度一般。

    他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草率做下定论,而是看向少女问道:“那以尊上的意思是……打还是不打?”

    他能在天阙界一步步混到现在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谨慎,多问问终归没错。

    “现在天阙界中,二十八岁之前能破开六境的弟子有多少啊?”少女却并不理会左鸣的询问,反倒自顾自的问道。

    左鸣当然不解桔宁的意思,但却不敢忤逆对方的询问,他顿了顿,随即便如实应道:“除了道子殿下,约莫只有四五人而已。”

    桔宁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了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老气横秋之状,她叹了口气:“你们天阙界是一年不如一年,怪不得他归元宫这些年已经有了将你们取而代之的趋势。”

    “尊上,话不能这么说,天阙界的功法与众不同,修行起来所耗费的时日比起寻常功法本就多出不少,战力也强出同境修士数倍,门中年轻的六境修士虽然不多,但杰出五境修士却不在少数,想要击败萧牧绝非难事。”左鸣赶忙言道,有心在少女的面前维护自己的宗门。

    少女闻言,在那时转过头看向左鸣,她的目光冷冽,让左鸣不由得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你读过宁州这六十年来的历史吗?你想过为什么孱弱的宁州能在鬼戎与齐的虎视眈眈下活到今日吗?你知道现在那位坐在州牧府中的老人此刻在干些什么吗?”

    少女的问题犹如连珠炮弹一般,把左鸣问得犯了糊涂。

    他木楞的眨了眨眼睛,好一会之后方才不确定的言道:“尊上语出玄妙,在下愚钝,还请尊上明示。”

    少女又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玄不玄妙,只是看你自己长不长脑子罢了。”

    左鸣连连点头应道:“是在下愚钝,是在下愚钝。”

    这般情形落在桔宁的眼中,让桔宁眸中平添一抹憎恶。她冷着眸子再言道:“我来宁州之前,细读过关于宁州这六十来所有的记载。”

    “感触最深的就是那位北境雄狮,江浣水。”

    “世人言他手腕铁血,说他运筹帷幄,这些当然都没有错,但这都不是那个小子最厉害的地方。”

    左鸣低着头,恭敬的听着桔宁的一言一语,态度极为诚恳。但在听闻桔宁称呼江浣水为小子时,他的心头不免一跳,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于此之前掌教对少女的态度便让他对少女的身份有了一些揣测,而这样的称呼无疑是坐实了他的猜测,念及此处他的心底再次涌出阵阵惊骇,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

    “他啊,洞察人心的本事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当年鬼戎与齐都将宁州视为囊中之物,江浣水便投其所好左右逢源,致使鬼戎与齐起了矛盾,二国都知这是他江浣水的缓兵之计,但都以为以宁州的状况翻不起什么大浪,于是乎便跳入了这明谋之中,却不料十余年光景过去,宁州反倒做大,二国醒悟太晚,即使连连出兵,最后却都功败垂成。”

    “齐与鬼戎说到底输就输在头抬得太高看不见脚下的蝼蚁,却不知再小的微尘再卑贱的生灵,都有青云之志,而只要有念头,那一切就不是没有可能。”

    “闵砀渊与我说你为人谨慎,做这件事情在合适不过,我便信以为真,将此事完全交付于你。却不想你也好,整个天阙界也罢,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哪怕是你所谓最稳妥的计划,到最后其实也是建立你们自以为的高高在上之上。狮子搏兔,亦需全力以赴,任何威胁能够扼杀在摇篮中就要将之扼杀。”

    左鸣心底有些不忿,他以为萧牧之事是常人根本难以计算到的结果,而他在行事此事时,根本无法预料,桔宁拿着这一点对他苛责不断,于他看来多少有一些强人所难的意味。但这些心思,他也只敢在自己的心底自语,不敢将其中的只言片语宣之于口,表面上还是一副诚惶诚恐之态。

    他小心翼翼的在那时问道:“那以尊上的意思,今日我们就要将这萧牧给……”

    左鸣的话并未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在击败童不破之后,等在萧牧身后的挑战者还有足足七十余位,想要将萧牧拿下并非难事,只是以萧牧此刻的状态,左鸣估摸着起码还得再战败数人甚至十余人才可能将之击败。而萧牧此人的招式狠辣,之前落败的那些门中弟子轻则身负重伤,数日之内难有再战之力,重则断手断脚,下场凄惨,如此一来单单击溃萧牧他们便得损失二三十名人手,左鸣害怕如此一来对山河图之行会有所影响,故而方才在刚刚迟疑的询问了桔宁。

    但左鸣想不到的是,自己的这番询问招来的却是少女愈发失望的目光。

    “我说了这么多,你却抓不住事情的关键。”

    左鸣对于少女的喜怒无常,无从拿捏,对于对方的苛责更生不出半点驳斥的心思。他又一次低下了头,再次重复起之前的话:“在下愚钝,不该妄自揣摩尊上的心思,还请尊上明示。”

    “江浣水。”少女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关键,是江浣水。”

    “嗯?”左鸣困惑了起来,之前少女所言的种种之中确实大都都是关于江浣水的事迹,但他以为那只是上位者最喜那一套故弄玄虚的做法,以江浣水在齐与鬼戎的轻视间做大只是,警示他不要心慈手软,此刻听到这话他方才知晓自己似乎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

    少女感受到了对方的疑惑,却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她的周身忽的有一道气机涌动,双眸之中金色的流光涌起。金光蒙上,少女眼前所见的景象起了变化,在她的眸中映照着满目金色的光点。

    他们从那些百姓的体内涌出,源源不断的去往那个男人的头顶,不住的灌注。

    这样的场景魏来也曾见过,但比起魏来少女显然看得更深也更为透彻,在那些金色光点的外围裹挟着些许不易被察觉的白色气息,它们淡得几近透明,但金色的光点正是因为这些白气的牵引方才可以如此迅速的灌入那个男人的体内。少女有些恍然,随着那些白气飘来的方向缓缓的看去。

    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也穿过座座被细雪染白的屋顶,最后抵达了一处幽闭的府门。

    府门静默,门楣之上用铁画银钩勾勒着:州牧府。

    果然如此,少女在心头暗暗想到。

    “打下去,他有一口气在,这口气若是撑得足够久,第七道神门说不得也能洞开。”

    “你想赌一把,给他一个天大的造化吗?”少女收回了目光,看向身旁的老人,淡淡的言道。

    左鸣听不太懂少女话里的玄机,他迟疑的问道:“那尊上的意思是……”

    “让他把那口气松下去吧,明天,我亲自出手。”少女说罢,便再无与左鸣言说半句的心思,豁然转身,迈步离去。

    左鸣未有想到少女的决定来的如此的突兀,他有些发愣,但少女的身影却已然走远,只是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某些呢喃。

    “江浣水啊江浣水。”

    “好名字啊……”

第两百章 对吗?

    “在下明白了,也请现身转告桔姑娘明日之事,在下依然会全力配合,袁某永远是桔姑娘与天阙界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太子的行宫中,袁袖春一脸笑容的说道。

    “殿下的心意左某自然会转达,天阙界亦会记住今日殿下的帮助。”左鸣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又朝着袁袖春拱了拱手,说道:“明日之事就摆脱殿下了。”

    左鸣说罢,便在袁袖春的连连应和下,转身慢悠悠的走出了房门。

    袁袖春满脸笑意的目送着老人离去,这样的笑容一直持续到老人的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收敛,沉眸看向身旁的黑甲甲士。

    “那个萧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如此问道,脸色阴沉得可怕。

    韩觅也皱起了眉头,但嘴里却忍不住感叹道:“临阵破境,这个萧牧……前途不可限量啊。”

    “临阵破境。”袁袖春叨念着这四个字眼,心底暗暗思虑着在那擂台前的所见,之前他还未有细想,此刻听了韩觅之言,这才将萧牧当时的状况与韩觅所言的四字对应了起来。而这样的明悟,让袁袖春本就并不好的心情此刻愈发的阴郁。

    他应下天阙界的要求,私自修改了翰星大会的规则,而便是从那刻起,他便注定彻底失去宁州的民心,他拉拢宁州的计划在那一刻也彻底破产。但饶是他已经做出了这样大的牺牲,天阙界的计划依然失败了,他无法预料若是天阙界在宁州的计划彻底失败,会不会因此迁怒于他,将之前许诺给他的种种都彻底抹去,若真是如此,那袁袖春就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有着这样的担忧,而方才左鸣的到访让他的不安稍稍的缓和了些许,但却也坚定他将自己彻底绑上天阙界战车的决心,毕竟走到了这一步,他早已没了退路。

    “翰星大会之后,萧家若是离开宁州那便罢了,若是执意留下,这个萧牧……”袁袖春说道这里忽的一顿,侧眸看向身旁的男人声音压得极低的问道:“你有几分把握杀了他?”

    韩觅的眸中好似有一道凶光亮起:“杀他容易,但想要无声无息的杀他,就……”

    咚。

    咚。

    话未说完,房门外却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二人默契的收起了谈话,袁袖春更是正襟危坐,朝着房门外言道:“请进。”

    房门在那时被应声推开,一位身着橙衫梳着马尾的少女迈步而入。

    袁袖春的脸上又堆起了笑意,他笑道:“阿橙来了。”

    “嗯。”少女低着头,闷声应了一句,便再无下文。

    袁袖春将她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侧头看了身旁的黑甲甲士一眼,根本不待袁袖春说出些什么,韩觅便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他上前一步躬身言道:“殿下,在下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先行离去了。”

    袁袖春点了点头,应道:“将军请便。”

    得到应允的韩觅又朝着阿橙行了一礼,方才缓缓迈出了房门,临走时还不忘将房门合上。

    转眼诺大的房门中,便只余下阿橙与袁袖春二人。

    袁袖春站起身子,快步迎上,关切问道:“橙儿这么晚来我这处有什么事吗?”

    阿橙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她低头咬了咬银牙,方才抬头看向袁袖春,神情复杂的问道:“殿下,今日之事,真的是殿下所行吗?还是天阙界威胁了殿下……”

    袁袖春听闻此言,脸上的笑意收敛,他的心头莫名有些恼怒,是那种有负罪感滋生出的恼怒。

    他说道:“为什么要天阙界威胁我?难道我自己就不能做出决定吗?”

    阿橙并未听出袁袖春话里的不悦,她只是沉浸自己的担忧与困惑之中,当下便又言道:“可是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殿下知道今日之后宁州的百姓会怎么看殿下吗?大燕的百姓又会怎么看殿下?”

    放在以往,袁袖春大抵会耐着性子与阿橙说明白其中的利弊关系,但此时此刻的袁袖春或许是因为心头某些他自己也说不真切的情绪的缘故,并不愿意与阿橙在这个问题多做纠缠。

    “他们怎么看我,与我何干?我做的是对的事情,得不到天阙界的支持,我们拿什么与金家斗?金家若是尚未,我燕庭到底是姓袁还是姓金?我没有选择啊,橙儿!”袁袖春这般说着,双手伸出,似乎想要将阿橙揽入怀中。

    但阿橙却本能的退开一步,避开了袁袖春的双手。

    她的眉头皱起,语气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反倒带着些许质问的问道:“殿下还记得以前跟我说过的话吗?”

    “谋皇位是为了治天下,是为了苍生,也为了社稷,可殿下好生看看,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宁州的气运先是被敖貅洗劫大半,再是那山河图,宁州在这样的蚕食之下,早已没了未来,殿下可有想过宁州百姓何错之有?”

    这话像是刺中袁袖春的痛处一般,袁袖春的面色顿时一变,声音也陡然增大了数分:“我给过他们选择!”

    “江浣水也好,三霄军也罢,甚至你嘴里那位魏公子,我都给过他们选择,可他们一意孤行,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阿橙的身子又退去一步,却并不是因为袁袖春这忽然拔高的声线而有所畏惧。她只是觉得可怕,也觉得困惑,她不明白来宁州不过短短数个月的时间,到底是什么将眼前这个男人变成了这样,她甚至开始怀疑,到底是一开始他便隐藏了真正的自己,还是说真的是这群狼环视犬牙交错的宁州将他变成了如此陌生的样子。

    “殿下……”阿橙又张开了嘴,但从嘴里吐出的声音却有些干涩。

    而她并没有将心头所想宣之于口的机会,那话方才出口,袁袖春便极为不耐烦摆了摆手,言道:“不必多言了。”

    “你记得我交代给你的事情,明天不要出纰漏就行。”

    “今日先到这里吧……我有些困了。”

    袁袖春说罢这话,便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了下来,不再理会阿橙。

    阿橙缄默收声,在迟疑了数息之后,她终是点了点头,沉默着退出了房门。

    阿橙走后,房门之中再次陷入了静默,袁袖春有些颓然的靠在了太师椅上,他的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看着那摇曳的烛火,目光恍惚,嘴里喃喃自语道。

    “娘……袖春……没有做错……”

    “对吗?”

第两百零一章 什么都拿不走

    宁霄城,白马学馆中。

    因为翰星大会的到来,白马学馆再次进入了休学期,除了少数极为负责打理学馆中各处情节的佣工,白马学馆中几乎没有什么人迹。

    但今日却似乎有些不一样,那座天字级聚灵塔外人潮涌动,而其中大多数都将目光焦急的聚焦在聚灵塔上,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正落在那处。

    “老徐,今日这事,萧白鹤铭记于心。”这事,人群之中那位紫霄军的大统领,萧家的家族萧白鹤忽然神情肃穆的看向身旁的徐先生,一本正经的言道。

    蓄着一脸络腮胡的徐陷阵闻言摆了摆手:“少给老子来这套,你萧白鹤的心思坏得很,我可不想被你惦记着。”

    “这聚灵阵也不是冲着你萧白鹤的面子开的,要谢就谢老天爷瞎了眼,让你这怂蛋生了个这般宝贝儿子。好家伙,今天那气势看得我恨不得也年轻个二十岁上去跟那些混球打上一场!”

    徐陷阵的挖苦本来让萧白鹤有些不满,但听闻后面对自家儿子的夸赞,萧白鹤又顿时眉开眼笑,全忘了方才的奚落,他理所应当的言道:“瞎什么眼?这老子英雄儿好汉,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徐陷阵本想着再说些什么,以打压一番萧白鹤“嚣张”的气焰,但话未出口,一旁的宁陆远却幽幽言道:“宁州本来就不缺血性男儿,只是……”

    徐陷阵也好,萧白鹤也罢当然清楚宁陆远未有说完的那段话所指何物,二人在那时对望一眼,随即都沉默了下来。

    生于世,行于世,很多时候,人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尤其是对于做到他们这样位置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可就在众人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情绪沉默下来时,一直站在他们身边,却也从未发言的魏来忽的低语言道:“我希望,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团结一心。为了宁州百姓也好,为了诸位自己也罢。”

    三人一愣,萧白鹤最先言道:“那是当然,袁袖春以为拉到天阙界做靠山就可以骑在我们宁州头上耀武扬威,我萧某就要告诉他袁家,宁州是宁州人的宁州,不是他袁家拿来与人交易的筹码!”

    今日天阙界退下之后,萧牧便陷入了昏迷,还是魏来最先想到以这聚灵阵磅礴的灵力为其治疗伤势的办法,此刻萧牧已经清晰,正在利用其中的灵力调养身躯,萧白鹤对于魏来此举感恩戴德,自然第一个站出来应和。

    徐陷阵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女婿你放心,你老丈人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你的链子。”

    魏来对于女婿、老丈人之类的称呼还有些不太适应,但却出奇未有去纠正对方这般突兀的称呼。他转眸看向一旁还未表态的宁陆远,问道:“宁统领的意思呢?”

    宁陆远为人沉稳,在一阵沉默之后,也看向魏来,问道:“魏公子是州牧的外孙,按理来说公子所求为公为私宁某都不应有所推辞,但诸位也看到了,天阙界对于此次翰星大会的志在必得,加上太子的助纣为虐,今日虽然因为萧将军的悍勇未有得逞,但明日卷土重来攻势必然更加猛烈。宁州子弟势单力薄,魏公子既提出要我等团结一致,那还请拿出一个可行计划来。”

    说道这处,宁陆远又顿了顿,方才言道:“我宁州……已经经不起再多的牺牲了……”

    大抵是这话提醒了满腔热血的萧白鹤与徐陷阵,二人一愣,暗暗点头,随即便纷纷将目光投注在了魏来的身上,等待着这个少年说出的锦囊妙计。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正朝着此处逼近。

    众人纷纷侧眸看去,却见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群模样看上去不大的少男少女缓步朝着此方走来。

    萧白鹤等人瞩目看去,虽然天色晦暗,但三人的修为都是不俗,依仗着灵力的加持,透过夜色也看清了那些少男少女的模样。三人不免心头一惊,这些少男少女都是宁州翰星榜上名列前茅之人,不过在今日外族的冲击下,众人的名次大都下跌到了一百六十名开外。而明日一旦天阙界得手,加上那些个尚且在观望的外族加入,估摸着这群人中的大多数都得跌出前三百二十五位,失去这次去往山河图的机会。

    “公子,你要的人我带来了。”三人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位管家打扮的男人已然走到了魏来的跟前,他朝着魏来行了一礼,嘴里如是言道:“如今尚且在榜的一百一十三位宁州子弟中,我剔除了那些家势有偏向金家亦或者太子的部分,又将一些心术不正的家伙移去,剩下的都给公子带来了,总计五十二位。”

    随着男人说罢这番话,他身后那些少男少女们也于那时恭恭敬敬的朝着魏来行了一礼,朗声言道:“见过魏公子。”

    魏来一笑,朝着他们一一回礼,有才看向那中年男人,由衷言道:“辛苦笛叔了。”

    “应该的。”男人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随即退下。

    趁着这个间隙萧白鹤三人也回过了神来,他们走上前来,疑惑的看着魏来,其中徐陷阵心直口快,当下便问道:“女婿,你这是要作甚啊?”

    魏来一笑,竟有意买起了关子,他指了指那些宁州的子弟,言道:“诸位统领不是问我有何计策吗?他们就是我的锦囊妙计。”

    魏来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徐陷阵三人虽然也都算得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可一时间还是难以摸清魏来的路数。

    徐陷阵便又问道:“怎么个锦囊妙计法?”

    魏来脸上的笑意收敛,他看了看徐陷阵等人,又转头看向那些宁州子弟们,他的眸中忽的有一道神光闪过,双拳于那时握紧。

    “袁袖春也好,天阙界也罢。”

    “无论他们想用我们宁州达成任何目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魏来会告诉他们……”

    “是宁州的东西,他们一件都拿不走!!!”

第两百零二章 锦囊妙计

    腊月十九,也是宁州翰星大会的第二日。

    天下着小雪,寒风阵阵,没了昨日的阳光明媚。

    但浔阳街与衡珞街交接的翰星碑外,涌动的人群比起昨日多出了数倍不止。

    寒风与飞雪终究压不住宁州百姓对于这场翰星大会的关切,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日萧牧与近十位天阙界弟子的大战之后,宁州百姓们群情激奋,前来为萧牧也为宁州子弟加油助威的百姓自然也就多出了许多。

    平心而论,在今日之前,但凡对于此次翰星大会的局势有所了解的百姓们,对此次翰星大会的结果并不看好,或是不忍一顾,或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失败,故而有那么一些人选择了不来此处目睹那番场景。但昨日萧牧的悍勇却给了心生怯意的宁州一丝希望,而希望这东西,哪怕再过渺茫,但对于深处绝望中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出于本能他们会将这样的希望在自己的心中主观的无限放大,于是乎也就有了此刻,数以万计的百姓围拢在萧牧所处的擂台前,双目泛光的盯着那位年轻的紫霄军将军。

    他们期待着他能如昨日一般,以一己之力击退近十位天阙界门徒,同时震慑更多异族子弟,让那些外族人夹尾鼠窜。他们渴望这份奇迹能够继续下去……

    负责此方擂台的文官已经换了人,昨日那家伙在翰星大会落下帷幕之后,便急不可耐的递交了辞呈,如此说来他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知道民愤滔滔,触之必死。新的文官是个生面孔,年纪三十左右,虽然穿着一身文官特有的儒衫长袍,但却依然可见衣衫下棱角分明的身形,周身更是弥漫着一股虽然他极力遮掩,却依然透露出些许端倪的肃杀之气。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多年才能凝聚出的气息,而宁州的三霄军甲士可没有转入文官的先例,那这个被提入文官之位,又恰好能负责到萧牧所处擂台的家伙,背后站着的是谁,便是一件可想而知的事情。

    ……

    “今日翰星大会开始,请诸位挑战者到各处擂台报名,也请守擂方的擂主去到指定的擂台附近,一旦挑战开始半柱香之内不抵达擂台所在,则视为投降。”翰星碑下,负责宣读此次翰星大会文官朗声宣读着翰星大会的开始,各方负责擂台的文官与维持秩序的官兵豁然行动了起来。百姓们也纷纷紧张的注视着那第一道擂台所在的位置,毕竟于他们看来,天阙界显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今日毕竟卷土重来。

    而与他们所料无差的是,那文官的话方才落下,不过十余息的光景,负责一号擂台之人便忽的朗声言道:“天阙界桔宁挑战榜首萧牧。”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阵阵惊呼。

    他们当然预料到了天阙界会再次发起进攻,但却没有想到,进攻会来得如此快,也如此明目张胆,与昨日的图穷匕见可谓大相径庭。

    一位年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少女轻身一跃便落在了那擂台之上,少女的身形娇小,容貌可人,像是个未有长开的美人胚子,却难以让人将之与所谓的高手二字联系在一起。

    “请稍等,下一位挑战者上台之后,决出胜负者方才可与榜首对战。”文官再次言道。

    这是翰星大会故有的规则,第二日的挑战者必须要战胜一位挑战者方才可以对擂主发起挑战,而若是一直未有第二位挑战者出现,在今日挑战报名截止后,挑战者可以直接挑战擂主。这样的规则也是为了给予在第一天中,经过各方比斗而获取名次的擂主一些相对公平的保护。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规则存在,所以前两日便可定下大抵的轮次,毕竟到了第三日与第四日,对于挑战者的要求便愈发的严苛,那时再想攻擂,便会愈发的艰难。

    而在那位名为桔宁的天阙界弟子上台之后,场面上便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足足百息光景,也并无第二位挑战者上台。

    毕竟萧牧昨日的表现诸人有目共睹,其他的外族弟子要么忌惮于萧牧的实力,要么也明白天阙界对于榜首之位势在必得,此刻出战,一来大概率赢不下这榜首之位,二来还极有可能开罪天阙界,如此吃力不讨好的愚蠢之举,自然没有人会去做。

    而天阙界的门徒,也不会傻到去阻碍同门的计划。当然,这其中也涉及到了翰星榜的奇异之处,诺大北境,近有百余州之地,每州地界之上都有一道翰星碑的存在,此物极为神奇,传言是上古神人所留,主要户籍存于翰星碑所在之地,那翰星碑便会依照其年纪修为给出排名,同时在方圆数十里之内一旦发生诸如翰星大会的比斗,此物便会自动覆盖比斗双方,一旦有一方留手,无论二人打得如何逼真,都无法逃离翰星碑的监视,上面的名次不会更改。故而天阙界也做不出,再派出一位人手,与这桔宁假意比斗,送其与萧牧对决的事情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依然没有任何人上台再次发起挑战,反倒是其余各处擂台热闹非凡。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之所以未有选在第一日动手,是因为那时各方外族与天阙界尚未出手,即使取得一些名次也会在之后的各种攻守之中有所变化,而魏来未尝一败,却从九七位落到了两百五十名开外便是最好的例子。第二日出手虽然会面对多一轮的对手,但等有信心等到第二日出手之人,要么修为强劲,不惧怕两战两轮,要么就只是想要博得一个相对较低的位置,能确保进入山河图便可,而所面临的竞争也相对薄弱。

    而无论是出于前者还是后者的考虑,第二日的翰星大会从一开始便透露出了火药味十足的气氛,毕竟今日规则虽然苛刻,但还未到完全难以接受的地步。

    今日大战,不再如昨日一般,大抵发生在外族与宁州弟子之间,随着昨日宁州子弟大半数的溃败,除开阿橙与萧牧第一二名的位置外,其余翰星榜上前列的名次大都被外族侵占,今日那些为了博得好名次的外族自然得向着外族下手。这是同样重要的事情,虽然最后一日尚且还有排位赛的存在,其赛制的关系,下位者向上位者发出挑战,不再需要考虑其余挑战者的干扰,但同样翰星大会也有所规定,挑战者以此最多越过十五名发起挑战。也就是说,若有人为了规避前四日竞争激烈的攻守擂之战,只取得末尾排名,从未保存实力进入排位战的话,他若是想要晋升到第一名,则需要至少连续战胜二十二名对手方才可能做到。因此,对于正常的修士来说,这样的计划是并不可行的,而在今日取得一个相对符合各自预期的排名,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随着抢夺名次的大战继续,但凡有人得手,排名靠后的众多宁州子弟都得池鱼遭殃,跟着落败者一道名次下延。

    就这样一上午的光景过去,魏来的名次已经下落到了三百零七名,而这样的下落速度并未因此而停止,反倒随着前方的战事激烈,而有愈发迅速的趋势,跌出前三百二十五名只是时间问题。

    周围那些满心以为会看见宁州子弟受昨日萧牧鼓舞,今日奋勇反击的场景的百姓们不禁有些失望。

    宁州的子弟们虽然今日目前还未受到任何挑战,但却同样未有人鼓起勇气,向前位者发起进攻,只是一味看着自己的名次一落再落,这样下去,估计到了最后一日,整个翰星榜上前三百二十五名之中难以再寻到半个宁州子弟的姓名。而反观天阙界却是攻势猛烈,哪怕是要面对两**战,天阙界的弟子们也连连得手,一时间翰星榜前百名的位置,已有足足半壁江山被天阙界所占领,并且还在不断扩张。

    “这都过去半天了,你这女婿到底想做什么?坐以待毙吗?”坐在一处临街口的包厢中的萧白鹤皱着眉头看着翰星榜上宁州弟子不断滑落的名次,神情困惑的问道。

    徐陷阵也有些不确定,可想起昨日魏来的胸有成竹,却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言道:“你懂个屁,这叫以逸待劳。”

    “过了今日,明日后日想要再冲击排名就愈发的困难,这是以逸待劳,我看是混吃等死还差不多。”萧白鹤反唇相讥道。

    徐陷阵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当下便要再言些什么,可话未出口,一旁的宁陆远便轻声言道:“这宁州未来得看这些年轻人的,咱们这些老东西既然选择相信了他们,那就静待其变,不要添乱了。”

    二人闻言,顿时沉默。

    可就在这时,末尾处的擂台上忽然传来文官的高呼。

    “百鹿国仙河峰何部同胜,获取挑战排名二百七十三萧绝的资格。”

    “请双方于半柱香内上台!”

    这声音并不大,但响起的瞬间周围的百姓却开始朝着那位于末尾处的擂台涌动,原因无他,那名为萧绝的擂主却是今日第一个受到外族挑战的宁州子弟。

    而坐在酒肆包厢中的萧白鹤三人也在那时朝着那处投去了目光,虽然其中也有与那些百姓如出一辙的心思,但于此之外,他们还有另一层关系所在这个名为萧绝的年轻男子,不仅是宁州子弟,同时也是昨日被魏来叫到聚灵塔前,授予他们所谓的“锦囊妙计”的众多弟子中的一员。于他们看来,无论魏来的计划是什么,那此时对方既然打上了门来,那就没有再藏拙的必要了吧。

    随着文官的高呼落下,名为何部同的外族弟子跃身落在了那擂台之上,而萧绝也同时来到擂台。

    何部同周身气机涌动,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周遭的百姓瞥见此境也纷纷神色激动,他们想要看见宁州的子弟赢下今日的首战。

    双方落位,文官高呼道:“比都开始!”

    何部同眸中杀机亮起,身形便于那时就要猛然杀出。

    “等等!”

    可就在这时,他的对手却忽的高呼道。

    何部同应声停下,皱起了眉头,冷笑问道:“怎么?想要认输?”

    萧绝微微一笑,然后在众多疑惑与期待的目光中……

    他点了点头,笑道:“对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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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妖降世,卷风云万里,遍野尸横无归人。 痴儿怨女,叹红尘滚滚,牵马负刀不回头。 圣人云端坐,邪灵白日行。 魏来自卑微而来,踏黄泉碧落,吞无边苦海,只为证——天道已死!人道当兴!书友群:785794441欢迎加入吞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吞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吞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