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恩公
景华府,又名景华仙府。
传闻是三百年前一位东境仙宫中的仙人游历至百鹿国时,一时兴起,在如今的景华仙府所在地修建府邸,并开门布道。在功成之后,拂袖而退,翩然而去。众门徒于此之后多年都未有再寻到那位仙人,甚至连对方的名讳也无法知晓。只记得他常着的那件道袍之上绣有景华二字,故而受其恩泽的门徒们便将那府邸名为景华仙府,而于后三百年间,景华仙府凭借着当年那位仙人遗留的道统,渐渐在百鹿国显露声势,近年来更是因为以往百鹿国执牛耳者的神宗玉罗山的衰落,而渐渐有取而代之,成为百鹿国各方宗门之首的架势。
而景华府的功法传承与这世上大多数的宗门都截然不同。
当年那位仙人虽然不辞而别,但却也在这离去前留下了一样事物,而那样事物于此之后便成为了这景华仙府的镇宗重器、传承至宝。
那是一副画像,一副那位仙人的画像。
那副画像至今仍被悬挂在景华仙府的景华殿中,但凡门中弟子抵达第四境,推开了四道神门便可得到机会一观那副仙人画像,通过观想领悟仙人留存于画轴中的道蕴,从而在自己的神门上铭刻出神纹。但奇怪的是,每个人所见的画中景象都并不一样,即使到了三百年的后今天,其中的缘由依然没有人说得真切。但也是由于此,每个门中弟子通过观想画轴所获得的领悟与铭刻的神纹也大相径庭。
但有一点却是这景华仙府公认的事实在画轴上所见之物,但越是接近当年先辈们在遗留记载中所描述的景华仙人的形象,便说明其在这画轴中所领悟的道蕴愈强大。
而身为景华仙府年青一代中的翘楚,七位准圣子之一的陆虹雁便曾在那场观想之中瞥见过一道人影,虽无法看清那缥缈的身形下对方真正的容颜,但却隐约看清对方背上绣着景华二字。
在这一点上,除了如今的那两位已经被确立的圣子,其余七位准圣子都无法与之比拟,故而陆虹雁也被认为是如今七位准圣子最有望晋升为圣子的那一位。宗门对其给予厚望,方才让邢鱼非带着来到宁霄城,将这一份天大的机缘赠与了他。
“仙人观凡尘,所望皆蝼蚁。”
而这样的他自然也有足有的理由相信自己的实力可以轻易的制服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魔门弟子”,尤其是在他动用了自己灵纹之后……
那仙人之相的双眸睁开,狂暴的气机将魏来包裹。
魏来体内的气机流淌陷入停滞,他有心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形随着那股力量将他包裹而彻底僵在原地,他就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一般,于原地动弹不得。
而接下来,那股气机的之后,一股更加可怕威压袭来,他眼前的景色忽然发生了变化,那位与他对敌的男子消失不见,客栈中的满地狼藉也不觅踪迹。他置身于了一道白茫茫的世界,那里只有他,以及高坐在半空中的一尊仙人之相。那仙人低眸看着他,面无表情,只是嘴里冷冰冰的吐出了两个字眼:“跪下。”
魏来听闻那二字顿时身形一颤,心底真的就升腾起了一股想要对着那尊仙人之相顶礼膜拜的冲动。当他反应过来这样的念头着实太过荒诞时,他的双膝依然弯曲过半,似乎随时都会哐当一声,跪拜下去。
“有古怪!” 魏来心头一凛暗道不好,他忽的醒悟过来,自己现在所见的一切极有可能都是幻象,就像方才听闻那仙人之相吐出的两个字眼后,他便陷入短暂的失神,回过神来之后,他的身子便已经开始依照着对方的命令跪拜下去,若非他清醒得足够即使,恐怕这时他早就跪倒在地。但即使如此,他也得以最大的决心与毅力方才能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保持这双膝弯曲过半的姿势,不至于跪倒在地,但却无法与那股压在自己身形之上的可怕威压抗衡,站起身子。
魏来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对方将自己拉入幻境只是为了让他跪下,从而彰显自己的强大。恐怕他一旦真的屈服于这幻境之下,他的心神轻则遭受重创,重则说不得便直接落下一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魏来咬着牙支撑自己的身躯,同时脑海中不断思索着但如何破开眼前的险境。但他从未经历过这般直击心神魂魄的手段,自然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想到什么破局之法。但即使如此,魏来也没有半点束手就擒的打算,他强撑着身子,艰难而缓慢的抬起头,看着头顶那准气势恢宏的仙人法相。
“嗯?”而那仙人法相似乎也并未想到只有二境的魏来竟然能够在他的威压之下支撑如此之久的时间,他面露异色,但下一刻这样异色便在他的眸中化为了愤怒一个二境修为的向下小子凭什么能够在他的杀招下支撑这么久?
“我说……”于是,那仙人法相的双唇再次张开,从他嘴里吐出声音在那一瞬间顿时变得高亢与雄浑,仿若那九天之上的万钧雷霆同时落下。
“跪下!!!!!”
那声音落下,魏来的脸色瞬息煞白,一道威压随即落在了他的头顶,宛若有泰山压顶一般。魏来只觉肩膀一沉,弯曲的双膝于那时猛然下坠,整个身子眼看着便要真的跪了下来。
魏来的心头一横,在双膝距离地面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时,双手猛地伸出,摁在了地面上,强行支撑着自己的双膝不触碰到地面。
头顶上的仙人法相双眸眯起,寒芒四溢:“跪下!”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宛若雷霆一般的巨响敲打着魏来的耳膜,震得他脑袋发晕,额头上斗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滴。
他的双膝又下沉了些许,却依然被他强行支撑着不曾触碰地面。他的太阳穴,撑着身躯的手臂上都在那时青筋暴起,他的双眸之中血丝偏布,且又越发密集的趋势,转眼便将他的双眸染得通红。
而这份坚持让他得来却是那位仙人法相的无边怒火。
“跪下!”
“跪下!!”
“跪下!!!”
……
一道道雷霆之音从那仙人的嘴中吐出,每一次那两个字眼的响起,压在魏来肩上的力道便重上一分。
哪怕他极力支撑,可身形还是不由得他所愿的一次次下沉,手臂凸起的血管因为无法承受那强大的力道而开始暴裂,殷红的鲜血从他周身各处皮层下渗出,不过十余息的光景,他的模样便因为那些鲜血的侵染而变得颇有几分骇人的问道。眼看着他的双膝距离那地面越来越近,他身体与意志都到了他所能抵达的极限……
魏来的脑袋也开始轰鸣,脑海中一片混沌,他意识开始模糊,双眼时而闭合时而睁开。
终于,在一阵摇晃之后,他的意识彻底变得模糊,他支撑在地面上的双手失去了力道,整个人就要在那时轰然跪下。
可也就是在那时,周围白茫茫一片的空间中,一只手忽然伸出,将少年倾倒的身形扶住,而后愈来愈多的伸手从四面八方伸来,将少年的身子高高托起。
浑浑噩噩间,魏来仿佛听见了一道声音,又或者是许多道声音汇集在一起而形成的一道的声音……
那声音说。
“恩公,我们来帮你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虞亡魂
“你们……”
“是谁?”
魏来在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某些事物忽的出现,它们将魏来的身子托起,让他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的身子,免除了那即将到来的厄运。
大抵也是得益于此,魏来已经因为力竭而闭上的双眸竟然在那时生出了些许力气,缓缓睁开。
他看见了无数双手从虚空中伸出,将他的身躯托举。他的浑浑噩噩的脑海中也多出了些许清明,让他有了心思去思量他此刻的处境。他看见无数双手,也看见了那些手的主人,那是一道道缥缈的身形,将他簇拥在中心。
但他并不认识这些家伙,他努力的回想了一番,在自己的记忆里认认真真的搜寻了一遍,却依然记不得自己在何处认识过眼前这些人影,当然也就更无法知晓自己这些人是如何出现在此处,又如何会帮助自己的。
所以,他问道:“你们是谁?”
而有着这样疑惑的人却远不止魏来一人,那高座半空中的仙人法相显然也有与魏来如出一辙的困惑。
“你们是些什么东西?”那法相张开嘴,寒声问道。
但没有人回应他的问题,那些人影只是托举着魏来,将他倾倒的身躯渐渐扶正。
法相将这样行为视作了一种挑衅,他眯起了眼睛,目光再次倾落于众人的身上。他很快便看出了端倪:“哼,不过是些已死的亡魂,螳臂当车而已。”
说罢这话,那法相的一只手便猛地伸出,嘴里轻声言道:“既如此,那便一并跪下吧!”
那一瞬间那只被他伸出的手猛然变得无比巨大,恍若山岳一般朝着魏来以及那众多缥缈人影所在的方向直直的压了下来。
巨大的手掌遮盖了入目所能见所有事物,掌身还未完全落下,浩瀚又强大得宛若拥有实质的威压却先声夺人,那威严如潮水不绝,如雷霆浩大,还未及身便让魏来因为之前的交锋而虚弱的身躯而压力陡增。
“诸位小心!”深知此招狠辣的魏来当下朝着那些忽然而来却又来路不明的众人高呼道。
“恩公,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可那群人中的为首者却朝着魏来如此言道。
说罢这话,周身搀扶着魏来的众人便纷纷收回了自己的手,只余下那位为首者依然扶着魏来的身躯。而那些散开之人,则抬头看着那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威势也越来越大的手掌。
随即,众人的双手伸出,举过头顶,直面那压下来的巨大手掌。
魏来见状心头一凛,他虽还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下一个恩公的称呼,但对方既然救了他的性命,以魏来的性子自然不愿意看他们遭受不测,但或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反应比不得平时,又或是那巨大手掌落下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出太多,当他升起这样念头,并想要宣之于口提醒这些缥缈身形之时,那巨大的手掌已然落了下来。
轰!
一声闷响荡开,巨大的手掌与众人伸出的手相撞,魏来能明显的看到在二者相碰的刹那,那些缥缈的身形纷纷身子一矮,显然是难以支撑这股巨力。
“诸位……”魏来挣开了身旁那人的搀扶,强行催动起自己体内薄弱的力量,与众人一道扛起那巨大的手掌,他嘴里同时言道:“我虽不清楚诸位名讳,但今日之恩情魏来铭记于心,若有来生必定还报,但今日还请诸位快些离去,莫要白白送了性命。”
魏来很清楚这巨大手掌之上的力道,以眼前这数十人力量根本难以抵御,既如此,魏来又如何人心牵连他们。
但半空中的那尊仙人法相显然也听到了魏来所言之物,他的声音亦随即响起:“想走?哼?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那声音说罢,魏来只觉双臂之上传来的力道瞬息大了数倍,他的身形一矮,双膝弯曲了下来,当然不仅仅是他,那数十道缥缈身形也在那时嘴里纷纷发出一声闷哼,显然都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恩公。何须来生,恩公的今生还长着呢。”可为首之人却丝毫不急,他在那时笑道。
随后他的面色一沉,在那时重重的一跺脚,朗声言道:“诸位,请现身吧。”
那话一落,在魏来诧异的注视下,更多的缥缈身影开始凭空出现,只是眨眼功夫,便聚集了近千之数。而那些身影在浮现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半点犹豫,纷纷高举起自己的手臂,迎向那从天际落下的巨大手掌。在如此数量巨大的众人的共同发力之下,那天际落下的手掌渐渐被众人抬了起来,双方之间的攻守之势也隐隐有了逆转之相。
“嗯?”天际的仙人法相显然并未料到这样的变故,他那冷若冰霜宛如雕塑一般的脸上终于在那一刻浮现出了诧异之色。
“哪来的这么多亡魂?你当真是魔门之徒?”那仙人法相如此言道,震怒之余,更多的却是满目惊骇。但他显然并不打算就此作罢,“那又如何,区区亡魂既然要陪着这小子找死,那本尊便成全你们。”
那仙人法相说罢,周身光芒大作,压在诸人头顶之上的手掌于那时变得又大了数倍,威压陡然提升,众人抬起的手掌,又开始缓缓落下。
“哼!”但那为首的亡魂却依然不慌不忙,只是面露不悦之色,他再次跺脚,巨大的声响回荡于这白茫茫的空间之中。
“我大虞皇族的虽已成历史,但也不是你这无知后生可以辱没的。”
这话说罢,更多的缥缈身形开始虚空中涌现,他们的数量巨大转眼便侵占了魏来目光所及的每一寸空间。看着这数量巨大,几近十万之数的亡魂,魏来豁然醒悟了过来,眼前这些“不速之客”便是他当日在古桐城时救下的那十万虞家阴魂。
那十万阴魂涌现之后,亦于那时高高举起了双手,撑起那巨大的手掌,而在这十万阴魂的力量的加持下,那巨大的手掌根本难以抵御这股力量开始不断的被抬起。
“这!”那仙人法相哪能料到魏来的体内竟然寄宿着这般数量的阴魂,他面露惊恐之色,虽然极力想要再次将自己的手掌压下,却无法抗衡十万阴魂在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
眼看着他的手掌不断的被抬起,而那十万阴魂随着手掌的身高,开始不断的与周围的同伴融合,而随着这样的融合,他们的身形也越来越高大,被他们托举的手掌也抬得更高。这就想一个循环一般,不断的发生在二者之间。
百息的光景过去,十万阴魂汇集在了一起,化作了一尊仿若通天彻地的巨大人影,方才那气焰滔滔的仙人法相,在那十万阴魂化作的巨大人影面前就恍若一个幼儿一般孱弱。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仙人法相再也无法为此自己的气度,他指着眼前巨大的人影颤声问道。
“大虞亡魂!”那巨大人影张口言道,声音错落模糊,恍若无数张嘴异口同声的说出的这番话。
而这话一落,那巨大人影的脚亦猛地抬起,于那时朝着那仙人法相狠狠的踩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赋绝伦的孙大仁
客栈内一片狼藉,屋中的住客们被这番一动所惊吓,纷纷逃出了客栈,站在客栈外观望,而客栈周围也多出了许多闻声而来的路人们,对着客栈内的情形指指点点。
孙大仁更是急得火烧眉毛他本来好端端给魏来带去午饭,又沾着魏来的光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只是才吃得五分饱,魏来却脸色大变,在大呼一句不好之后,便快步冲出了白马学馆。孙大仁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恐有大事发生,连嘴角都未来得及擦得干净,便追着魏来跑了出来。
而来到这处客栈前后,他远远便看见了那被逼入到角落中的钱家姐弟。
孙大仁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本应该在金牛镇的钱家姐弟会忽然来到宁霄城,而眼看着钱家姐弟被那妇人逼入绝境,魏来撂下一句:“站在这里,别动。”
之后魏来便头也不回的杀了上去,可哪怕是在孙大仁眼中已经堪称“绝顶高手”的魏来,在与一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子交手的刹那便被对方所牵制,然后便再也动弹不得。孙大仁心急如焚,他有心出手相救,可一想到自己的修为恐怕在魏来的手中一招都走不过,如何又能是那家伙的对手。自己落败到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要是对方亦自己为由牵制魏来,那岂不是帮了倒忙。毕竟于此之前,孙大仁可没有少干这样的事情。他一时间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
“玉罗山的门徒也就这点本事,既如此倒不如早些遣散了弟子,免得耽误了他们的大好前程。”邢鱼非一边与孟童比拼着内力,目光却看向一旁那两位玉罗山的门徒,在刚刚的对拼中,她门下弟子陆虹雁只是一脚跺下,那二人便身受重伤,此刻神情萎靡的瘫倒在一侧。
邢鱼非此刻出言嘲弄倒也并非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利,实际上因为二人宗门之间的敌对,二人对于彼此的修为大都心知肚明,二人处于伯仲之间的修为亦如此方式比拼各自体内的灵力强度,胜负之数二人都难以落下定论。故而邢鱼非希望以此言激怒孟童,亦或者让他有些许分神,好为自己谋得一个先机。
但孟童身为玉罗山的执事,自然绝非易于之辈,他哪能不明白邢鱼非心中所想?
“哼。邢执事倒是博爱,什么事你都得关心一下,怪不得我听说你在景华仙府中经常深夜出入门下弟子的房门,想来也是去关心门中那些弟子了,是吗?”
“你!”孟童此言算是戳中了邢鱼非的痛点,她的脸色当下便是一变,眸中有怒火升腾。
不过她下一刻便反应过来,赶忙又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继续催动着体内的灵力与眼前的男人对撼。
当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邢鱼非却不打算吃下这个暗亏,她又看了看那被她门下的弟子陆虹雁所牵制住的魏来,以她的修为自然一眼便看穿了对方不过二境的修为,她心头稍安,冷笑言道:“我劝孟执事还是少逞这口舌之利,早些收手,免得一会骑虎难下,落得一个修为净费的下场。”
“你看你找来的那位帮手可不是我门中弟子的对手,待到虹雁收拾了那家伙,你那两位门徒又是扶不起的阿斗,届时,虹雁出手,等着孟执事可就不是受点内伤般简单的下场了。”
这话出口孟童的脸色当下便是一变,他并不认识魏来,只是大抵猜到这个忽然窜出的少年应当是那钱家姐弟的同伴。不过此刻他也无心去纠正邢鱼非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错误的认识,他此刻处境着实算不得太好……
他带来那两位门徒毕竟年纪尚小,修为也看看抵达第三境,自然不会是景华仙府首屈一指的准圣子,四境修为的陆虹雁的对手。此刻二人被陆虹雁所伤,眼看着是帮不上忙。而他与邢鱼非的修为尚且在伯仲之间,短时间内根本分不出胜负,如果那陆虹雁在解决了那忽然杀出的少年之后,又对他出手的话,哪怕陆虹雁现在的修为远不如他,但以他如今与邢鱼非对拼内力,不能有半点分神的状态难说,他很能做出有效的反击。
而一旦如此,他的心神必然不可避免的被其牵扯,而寻到机会的邢鱼非岂会留手?
那时被其重创,必然对他修为造成不可逆眼中损坏,而若是他现在自己收手虽然依然免不了受到重伤,但却好过待会被邢鱼非来个釜底抽薪。
念及此处,孟童的心底不免生出了些犹豫不决,收手他心有不甘,可不收手等着他的却是更为严重的后果。
将孟童如此,那邢鱼非自然是心情大好,她的嘴角上扬,面露冷笑。
孟童也在这时想明白了其中得失,自己受伤是小,若是修为受损,那下一步在宁霄城的行动恐怕就得处处受到这邢鱼非的制约,让两位潜力不小的准圣子们错失这次山河图大开的机缘,这对宗门来书欧式不可承受的损失。故而,孟童的心头一横,当下便有了决断。
“我去你大爷的!放开阿来!!!”可就在他在心底做出这样决定的瞬间,一声怒吼忽的从客栈外传来。
孟童与邢鱼非侧头看去,只见一位生得膀大腰圆的壮硕少年满脸凶相的从客栈外冲入门中,朝着正与魏来僵持着的陆虹雁杀来。
那少年的来势汹汹,起初让孟童与邢鱼非都暗暗一惊,但在看清那少年修为时,这般惊骇又被压了下去。
一个连第二道神门都未推开的家伙,又哪有资格威胁到一位四境的圣子。
邢鱼非的心头大定,而孟童那方才升起的希望却又被转瞬浇灭。
而这时,孙大仁已然杀到了那陆虹雁的身前。
“哼,蚍蜉撼树,这穷山恶水尽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刁……”邢鱼非冷哼一声,如此言道。
但那句话中在,最后一道“民”字却悬在了她的唇边,再也未有吐出的机会。
因为那个在她看来毫无威胁的少年的拳头落在陆虹雁的侧脸的刹那,那位她景华仙府宗门上下都极为器重的门徒忽的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喷出。
随即他的身子便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狠狠的飞出,重重的撞在了一旁的桌椅之上……
目睹了这番情形的邢鱼非与孟童都在那时目瞪口呆。
一个连第二道神门都未有推开的家伙,是如何将一位四境,且铭刻有一道完整灵纹的修士击败的?
二人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可能……
念及此处,二人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那孙大仁的身上,心底却暗暗想着:这家伙定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绝顶妖孽。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孙大少爷从未如此吃香
不得不说的是,邢鱼非是个很狠辣的女人。
这样的狠辣不仅是在对对手,也同样适用于她自己。
陆虹雁的落败让她意识到事不可为,那个忽然杀出的少年修为定然在陆虹雁之上,若是他选在这时对她出手的话,她方才威胁孟童的那番话,便很可能在她的身上应验。故而,邢鱼非很快便做出了决断,只见她猛地一咬牙,那正与孟童对撼灵力的手臂被她收了回来,随后她的身子一颤,脸色煞白,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又暴退数步,这才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然后她深深的看了那身为绝顶天才的孙大仁一眼,面色一沉,也顾不得平复自己体内翻涌的气机,拉起陷入昏迷生死不知的陆虹雁,飞遁而去。
……
孙大仁也有些发蒙,他看着方才自己挥出拳头的手掌,满心的困惑不解。
难不成孙爷爷我真的是个绝顶天才,阿来搞不定的家伙,我他娘的一拳就给撂倒了?还是说是那糟老头子给的劳什子《天罡正经》还真是什么旷世绝学,只是我没有察觉到而已?
诸多念头在此刻的孙大仁脑海中翻涌,孙大仁想不通透,可这时那钱家姐弟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在看见孙大仁与魏来二人时,两个小家伙顿时心中一喜,宛如寻到了依靠一般,快步朝着二人走了上来。
“大仁哥哥,阿来哥哥。”
二人快步上前,魏来也在这时从某种恍惚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平复下了自己的体内翻涌的气机,朝着二人微微一笑,随即关切的问道:“没有受伤吧?”
二人连连摇头,一旁的孙大仁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略有困惑的问道:“你们不好好在金牛镇待着,来宁霄城干嘛?”
钱岳年纪尚小,心直口快,听闻此问张开嘴便脆生生的说道:“是阿来……”
但话才出口,钱浅便伸手捏了捏自家阿弟的腰间的皮肉,小家伙一阵吃痛,顿时收了声,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的阿姐。
孙大仁当然看出了这两个小家伙的古怪,正要追问,可这时那位玉罗山的执事孟童却走了上来,一脸笑容的盯着孙大仁言道:“在下百鹿国玉罗山执事孟童,谢过小兄弟仗义出手。”
说这话时,孟童的目光一直落在孙大仁的身上,看得孙大仁有些不适,心头暗觉这中年大叔古怪得紧。
“前辈言重了,若非前辈出手相救,我这两位弟弟与妹妹恐怕此刻早已遭受了不幸,说起来还是我们要谢谢前辈。”魏来拱手应道,态度谦卑和善。虽然他并不清楚于此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女子又为何要对钱家姐弟出手,但他看得真切的是,便是眼前这男人出手相护,方才保下了钱家姐弟,魏来自然对其感恩戴德。
只是魏来这番用词酌句都算得上客气的话,却并未得到孟童的重视。这位玉罗山来的执事目光还是落在孙大仁的身上不曾偏移办法,对于魏来的回应也只是敷衍似的点头应道:“客气了,客气了。”
而说完这话,他便笑眯眯的盯着孙大仁问道:“方才我看小兄弟挥出的那一拳,气势汹汹,如雷霆万钧而下,如大江奔涌而去,想来定是出自某位拳道圣人的点拨,不知可否告知小兄弟是从哪位大能啊?”
孙大仁愈发觉得古怪,嘴里应道:“拧个拳头砸人还需要什么师父,我自己生来就会。”
孟童闻言心头一惊,面露惊骇之色,一副仿若听到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的惊悚模样。他可是清楚那位陆虹雁的本事的,对方能够一拳将之击败,这样的拳法怎会简单。孟童想到的他曾听过的那些绝世天才的传闻相传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群家伙,生来便天赋异禀,旁人修行数年都不见得能掌握的法门,他一点就透,旁人寻找数百年几代人都未有得到半点头绪的天才至宝,那些家伙走在路上,至宝便会从天而降,砸在他的头上。至于什么自创功法,那跟是如人饮水一般,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而现在,这样一位绝世妖孽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且对方还未又拜入任何人门下。念及此处,孟童看向孙大仁的目光顿时愈发的炙热,眸中所燃烧着的熊熊火焰汹涌得好似要将孙大仁吞噬掉了一般。
孙大仁被这孟童看得是头皮发麻,他也不由得想起了许久之前听过的某些传闻说是泰临城中便不乏一些权贵,也不知是平日美女佳人看得多了,还是生来便与众不同。不喜那些绝色佳人,偏好什么俊俏少年,还称其为龙阳之好。
孙大仁自问自己的姿色当然算得上是上乘,眼前这个大叔若真有那般癖好,对自己起了觊觎之心,倒也是情理之中。
念及此处的孙大仁打了个寒战,看向男人的目光变得警惕了起来,甚至他的身子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似乎是想将自己那壮硕的身形躲藏到魏来的身后,而理所应当的是,这样的做法并没有半点效果可言。
只是那位孟童却显然已经被即将招收到一位惊世骇俗的天才,而自己的宗门也将因此再次走向昌盛的美好愿景所蒙蔽了心智。他并未注意到孙大仁的异样,继续上前迈步,嘴里热络的问道:“不知小兄弟有没有听说过咱们玉罗山的名号啊?”
孙大仁的心头一惊,孟童这想要推销自家宗门的行为在此刻的孙大仁的耳中听来却是另一番味道眼前这男人分明是想要借着他宗门的名声来压迫于他,逼他就范。
孙大仁一想到自己要被眼前这中年大叔当做禁 脔,从此过上任人欺凌,夜夜菊花开的日子。他的脸色煞白,赶忙伸手拉了拉魏来的衣衫,低声言道:“阿来,这家伙有问题。”
魏来闻言,眉头一皱,他当然不知道此刻孟童心中所想,但也确实察觉到了对方的古怪。不过想到之前对方也确实帮助过钱家姐弟,他也不好将心中的怀疑表露得太过明显,只是在那时朝着对方拱了拱手,便言道:“前辈,我这两位弟弟妹妹受了惊吓,此刻惊魂未定,得回家休养,今日便不多做叨扰了,择日得空必上门言谢。”
孟童闻言一愣,多少听出了魏来语气中委婉的警惕与狐疑,他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询问显得太过急切与失态,为此他赶忙强压下自己心中想要就此将孙大仁收入门中的冲动。随后笑呵呵的看向魏来言道:“小兄弟说得是,快些将二位带去歇息吧,哦,对了,不知诸位住在何处?不若告知在下地址,我择日登门拜访,为之前惊吓你这弟弟妹妹之事,一表歉意。”
魏来这话本是敷衍的客套之言,可听对方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真的不打算就此别过。魏来不免心头苦笑,但终究还是架不住男人那一脸的热络之色,思虑一会后,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对方。
于此之后,魏来本想寻到那客栈掌柜将赔付损失的事情商议一番,但孟童却极为豪爽的出手,甩出三锭元宝,那方才还哭着脸的客栈掌柜顿时眉开眼笑。而做完之一切之后,魏来便与孟童辞别,领着众人离去,孟童执意相送,一路行到几乎快到魏来祖屋门口时,方才作别,而整个过程这家伙的目光几乎一直落在孙大仁的身上,只看得孙大仁浑身起鸡皮疙瘩,就连魏来也暗暗狐疑,这孙大仁莫不是这家伙四散多年的儿子?但一想到百鹿国与宁州相去甚远,魏来还是打消了这荒诞的念头。
在好不容易与对方告别之后,一路上被对方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的孙大仁长舒一口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向魏来颇有些急切的问道:“阿来,你说曹吞云那老头子给咱们的那劳什子破经书,到底管用不管用?”
魏来以为孙大仁又像腹诽那天罡正经,便白了孙大仁一眼,然后言道:“行与不行离去问曹前辈才知道,问我有什么用?”
孙大仁想着自己方才那一拳,若有所思的嘟囔道:“问他?他不得给我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啊,得好好学着跟曹前辈相处,毕竟以后去了天罡山……”魏来这样说着,可话未说完便被孙大仁打断。
“天罡山?我才不去天罡山呢!那里有什么好全是像曹老头与初七那样的怪人。”孙大仁抱怨着说道。
魏来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曹吞云到底是否愿意接手孙大仁等人,但于魏来看来天罡山确实是如今孙大仁等人最好的去处。况且对方愿意将《天罡正经》交给孙大仁等人,明面上不说,但实际上这就应当算得上是一种认同。就怕孙大仁这家伙身在福中不知福,错过了这份造化,魏来有心说教,但想着此刻钱家姐弟尚在,不好薄了孙大仁面子,便打消了这心思,任由对方继续抱怨着……
……
只是魏来等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那方才与他们辞别的孟童并未远去,他长了个心眼,害怕魏来报给他一个假的地址,故而便在辞别之后,又于诸人身后暗暗尾随。他的修为高深,加上有意了解孙大仁等人的底细故而在尾行的同时也张开了灵力去细细偷听二人的谈话,当下便将孙大仁所言的一切尽数听入了耳中,他顿时脸色大变天罡山是什么样的存在?即使因为百年的大乱而跌出了十大神宗之列,但依旧是北境首屈一指的存在,可孙大仁的话里却充斥着对着天罡山的不屑。
孟童简直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绝世妖孽方才有这样的眼界与气度。
“孟执事,到底咋回事?”而跟在他身旁的两位弟子将孟童的脸色古怪,不由得好奇追问道。
孟童收回了探听的法门,而大概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缘故,在见过了孙大仁这般的绝世天才之后,孟童对于自己带来的这两位弟子愈发的不满。尤其是在想到方才这两个家伙被那陆虹雁一招潦倒的情形之后,他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二人不顺眼。
“哼!问那么多干嘛!两个人还不是别人一个人的对手,一招就把你们打趴下了!回去给我好生修炼,若是再这般懒惰小心我让掌教撤了你们的准圣子之位!”
说罢,他也不去理会两位弟子满脸的无辜,双手拂袖气冲冲的便转身离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巧
“阿来哥哥,这就是你的房子啊!怎么这么大?”走入魏府之后,钱浅姐弟看着这宽大的外院,以及外院各处忙碌着的仆人,两个小家伙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是目瞪口呆,年纪尚小的钱岳更是止不住心里的惊诧,高声惊呼了出来。
“原来阿来哥哥这么有钱啊……”钱浅的年纪虽然大些,性子也相对沉稳,但在瞥见这魏府中各种盆栽装潢,以及外院中正在修建的木亭假山时,嘴里亦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这院子可都是你们阿来哥哥不分昼夜辛劳挣来的辛苦钱。”听闻二人的惊呼,一旁的孙大仁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低声言道。
钱浅眨了眨眼睛,她细细算了算,魏来等人离开金牛镇也不过四个月的时间,四个月做什么营生能够赚到买下这么大一栋别院的钱财呢?
钱浅心底不解,便看向孙大仁问道:“大仁哥哥,阿来哥哥不分昼夜做的是什么生意,这么赚钱?”
钱浅的爹娘都已经死在乌盘城的那场大乱中,她到现在依然记得,在被关入大牢的那天夜里,得知自己父亲死讯的母亲拉着她的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的弟弟。钱浅也不知道什么叫照顾好,但却依稀记得她爹娘在以往时常在玩笑间说起要给她找给好人家,要给自己的弟弟娶个好媳妇。
钱浅觉得要照顾好自己的弟弟,这第一步就是要解决掉弟弟的终身大事。而想要解决这终身大事,前提便是得有足够的钱财,方才能为钱岳娶到媳妇。小家伙也算人小鬼大,听说魏来有赚大钱的办法顿时来了兴致,便想要询问,看能不能让自己也跟着学会,赚上一笔。
但听闻这话的孙大仁脸上露出了揶揄之色,然后一脸古怪笑容的说道:“这个啊……就是那种出卖……”
“咳咳!”但这话说道一半,一旁的魏来却忽的干咳两声。
正说到兴头上的孙大仁听闻此音,面色一变,讪讪的收起了嘴里的胡言乱语。
“你们现在这里歇息一会,我估摸着你们应该也饿了,我已经叫人去给你们准备饭菜,吃过之后我再带你们去内院挑两间屋子,以后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走入魏府的正屋后,魏来微笑着看着钱家姐弟说道。
钱浅虽然还一门心思的想着寻孙大仁打听那赚钱的办法,但毕竟魏来发了话,小家伙还是颇为懂事的收起了继续追问的心思,想着等到以后有了机会再来询问也是不迟。
孙大仁被魏来喝阻之后老实很多,陪着钱家姐弟二人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着金牛镇的近况,只是在问道二人为何会来到宁霄城时,二人却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孙大仁暗觉古怪,但也未有多想,只是提醒魏来小心注意一下,保不准这两个小家伙是离家出走了也说不定,毕竟他孙大少爷以往就没少干过这样的事情,以己度人之下,有这样的怀疑倒也不足为奇。
魏来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应付似的点了点头。
而孙大仁在说完这些后,有陪着钱家姐弟说了些家常,便言说要回白马学馆修行,晚上再来与二人一聚,说罢这话,孙大仁便匆匆离去,于是乎正屋之中便只剩下了魏来与钱家姐弟。
那时,正在吃着饭菜的钱家姐弟脸色一变,都面露愧疚之色的低下了头,手中握着的碗筷也在那时被他们放了下来。
“阿来哥哥……对不起……”其中年纪大上一些的钱浅更是低声言道,她的双手被她放在了双膝之上,紧紧的抓着自己的麻布做成的裙摆,用力极大,以至于指节发白。
魏来不语,只是沉默着盯着二人,方才孙大仁在场时他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也在这时尽数被他收敛。
而或许也正是感受到了魏来这样的目光,姐弟二人愈发的羞愧,脑袋也低得更深了几分。
“其他人呢?”在对于钱家姐弟来说宛如数年一般漫长的沉默之后,魏来忽的出言问道。
钱浅赶忙抬起头,应道:“都已经到宁霄城了,我和钱岳是最后一批。”
“都安顿好了吗?”魏来又问道。
“嗯。薛叔叔都将他们安顿在了各个客栈,本来我们也是……可薛叔叔前脚刚走,那……”钱浅应着魏来的提问,但一说到方才发生的一切时,便又是一股羞愧涌上了心头,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一旁的钱岳见自己阿姐这番模样,也快步走到了魏来的身前,拉着魏来的衣角,摇晃着脆声言道:“阿来哥哥,你就别生气了。”
钱岳生得唇红齿白,两颊还带着些许未有褪去的婴儿肥,模样着实可爱,魏来本就是佯装出来的满脸怒色在那时险些在钱岳的奶声奶气的哀求之下土崩瓦解,但好在他于最后还是强撑着自己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神色,肃然说道:“看样子你们也不打算再吃下去了,那就走吧,去挑个房间,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了。”
说罢魏来便转身走出了正屋,钱家姐弟见魏来还在生气,顿时不敢再多言半决,耷拉着脑袋便赶忙跟上魏来。
……
魏府的内院比起外院还要大上几分,而内院中的各色园林、盆景更是要比外院还要精致数倍。
但钱家姐弟却再也没有了刚刚步入魏府时那股好奇的劲头自从孙大仁走后,他们的阿来哥哥的态度便变得冰冷了起来,这一路上更是板着脸在前面带路,丝毫没有与钱家姐弟多少半句话的性子。
二人自知自己惹了麻烦,也不敢再去寻魏来多言,一路上低着的脑袋几乎就要与地面平行,看上去多少有些可怜兮兮。
忽然,走在前方的魏来停住了脚步,二人如遭雷击一般也赶忙停下的脚步。
“选吧,现在就只有这即将收拾好的房间空着。”魏来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全凭阿来哥哥安排。”钱浅低着头小声应道。
魏来转身看向姐弟二人,两个小家伙依然低着头,甚至连抬头看上魏来一眼都不敢。
“什么都听我的安排吗?”魏来问道,语气古怪。
只是两个早就被自己做了错事的羞愧感所蒙蔽了心神的小家伙哪里能够察觉到这番异状,只是忙不迭的点头希望由此可以稍稍改变魏来对他们的看法。
魏来见状一笑,便又言道:“既然如此,那一个月后的翰星大会,你们就不要参加了吧。”
“嗯?”这话出口,钱浅姐弟赶忙抬起头,一脸错愕的看向魏来,钱浅更是不自觉提高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是因为我们惹了麻烦吗?”钱岳也小声问道,嘴里却又有些委屈:“可是我们根本没有招惹他们,只是因为客栈的房间满了,姐姐才跟他们……”
“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小家伙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魏来所打断,只见此刻的魏来一脸认真的看着眼前这对姐弟,说道:“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到你们都愿意为我冒这个险,我很感激你们。”
“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来到宁霄城,参与这个计划吗?”
姐弟二人互望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瞥见了深深的不解与困惑,然后二人便极为诚实的朝着魏来摇了摇头。
“就像你们自己刚刚说的那样,你们并没有去招惹他们,但他们却偏偏要来为难你们。”
“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妄之灾,我们没办法去预料,也没有办法去阻拦它的发生,而我们唯一能做的是,便是在那灾难降临在我们身上之前,保证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这灾难……”
“而你们从金牛镇不远数千里来到宁霄城,为的就是让自己,也让金牛镇,当然也包括我们世代生活的宁州拥有去对抗那份已经初现端倪的无妄之灾的力量。”
姐弟二人听得似懂非懂,钱浅困惑的再问道:“既然阿来哥哥希望我们去做,那就让我们去做!我和钱岳都愿意为阿来哥哥冒这个险,我爹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没有阿来哥哥我和钱岳,甚至咱们整个金牛镇的百姓都早已被那龙王淹死在了乌盘城,不管再危险,我们都不怕!”
钱浅的态度坚决,让人很难去怀疑她在说出这番话时,心中的决意。
但魏来却并未因此而生出半点欣喜之色,他沉默着摇了摇头,又才说道:“我救你们是因为我能救,所以不忍心见你们死。不是为了让你们知恩图报,为我卖命。而让你们来宁霄城,参与翰星大会,当然是有帮助我的意思,但你们要明白的是,这也是在帮助你们自己,只有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好自己,与那些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永远是最愚蠢的事情,无论那个旁人是谁!”
魏来这番话对于钱家姐弟来说终究还是太过深奥了一些,一旁一直未有发言的钱岳听到这处,便忍不住脆声问道:“阿来哥哥也不行吗?”
对于如今金牛镇的百姓,尤其是钱浅等受过魏来恩惠,依靠着魏来赠与的龙种而拥有了以往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修为的众多孩童来说更是如此,于他们的心底魏来几乎就是如神?一般的存在,而理所应当的,他们自然也就给予了魏来最大的信任,故而当魏来提出那个请求时,那八十名在金牛镇中的孩童几乎是想也未想的便同意了这请求。
“不行!”但接下来魏来坚决的回应却打碎了姐弟二人心中的某些幻想。
“我不可能永远留在你们身边,我会死,又或者会离开宁州,那时候,你们又能靠什么保护自己呢?”魏来的问题对于两个小家伙来说依然太过深奥,二人两两相望,再次沉默。
但钱浅毕竟年纪比起钱岳大出一些,在这样一段并不算短的沉默之后,还是鼓起勇气看向魏来问道:“既然阿来哥哥要让我们学会自己保护自己,那就更应该让我们去参加翰星大会,不然我和钱岳以后又能依靠谁呢?”
魏来看了两颊有些泛红的少女一眼,看得出说出这番话来与魏来争辩少女是鼓足了勇气的,对于一个才堪堪十二岁的少女来说,这并不容易,魏来于心底有些赞赏,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严苛的神情:“因为你们不懂得保护自己,那就更谈不上日后如何保护他人,我更不可能放任你们离开宁州,那与让你们去送死无异。”
“阿来哥哥……我们……”钱浅闻言下意识的便要辩驳些什么,但这一次却依然被魏来所打断。
“你们甚至并不清楚自己身上怀揣的秘密对于寻常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古来有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若是连保护自己的念头都不曾有,就算去到了别的什么宗门,保不齐会有谁会为了窥探你们身上的秘密,而对你们做出比今日你们所遭遇的事情还要可怕一百倍的事情来!而那时,天高地远,我就是有心相救也是无能为力……”
钱浅听到这些也明白魏来是真的不打算放任他们参与翰星大会了,她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于那时低下头:“我知道了阿来哥哥,都怪我一时大意,薛叔叔本就教过我们遮掩气机的法门,可我与钱岳都嫌时刻运转这法门太过麻烦,也抱着些许侥幸心思所以……”
“可有时候,些许侥幸,换来可能就是追悔莫及。”魏来沉声言道。
钱浅闻言,猛地抬起头直视魏来:“我知道阿来哥哥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和钱岳后,阿来哥哥放心,我和钱岳一定会吸取教训,请阿来哥哥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想要为乌盘城也为宁州出一份力,同样也想要帮到阿来哥哥对抗那个江神,那不仅是哥哥你的杀父仇人,也是我们的仇人!”
钱浅这番话说得是言辞恳切,魏来也不免有些动容,但为了让两个险些闯祸的小家伙涨涨记性,魏来还是强绷着自己脸上的严肃之色,继续言道:“哼,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二人虽然年幼但都还算聪明,自然听得出魏来的口风已不如之前那般强硬,二人顿时连连点头,唯恐魏来反悔一般,在与魏来道了别之后,便快步回到了魏来为他们安排的房间中。
瞥见此景的魏来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便苦笑着转身想要离去。
可这身子方才转过,便见那不远处的长廊尽头,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正在那处微笑着看着自己。
……
“我听说你那两位同乡是因为天赋异禀,让百鹿国的玉罗山与景华仙府都想将之收入门下,方才闹出那番动静,是吗?”被魏来推着的徐?轻声问道。
“嗯,好像是这样。”魏来的回答却有些闪烁其词,似乎有意想隐瞒些什么。
徐?当然听得出魏来语气中的古怪,但她并不点破,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言道:“我刚刚看过了,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便有二境大成的修为,且观其气机,推开一境神门时体内凝聚的神血数量绝对不少于九枚,此刻灵台上所绽放出来的气机不低于紫炎。这样的天才,莫说是玉罗山与景华仙府了,就是入我归元宫门下也绰绰有余,想不到小小的乌盘城竟然前后出了这么多天才妖孽,说是人杰地灵都委屈了乌盘城。”
徐?这话可并非虚言,试想乌盘城不过三千户人,撇开魏来这个怪胎不谈,先是有与归元宫并列北境十大神宗的无涯学院将赵天偃与?窝舛?杖朊胖校?笥钟星?秤肭?澜愕芏?苏獍隳昙颓崆岜阈尬??说暮9??庋?壤?诺窖嗟氐娜魏我淮x甲阋匀萌司?舸笱溃?飓h有此感叹倒也实属正常。
但听闻此言的魏来却脸色一变,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脸上神情颇有些僵硬的应道:“是吗?我都不知道乌盘城还有这样的说法……”
“哼。”可徐?在听闻魏来此言之后,却冷哼一声,颇有些气恼的回头瞪了少年一眼。随即,也不待少年回过味来,她便又言道:“早在三个月多月前,有一群之前从未上过翰星榜的家伙一举杀入了翰星榜前一千位,宁霄城中好事者还曾暗暗揣测过哪些家伙是不是宁州某个隐世家族的后生,不过因为那些家伙虽然杀入了前一千名,但排名都相对靠后,故而也并未带来太多的注意,加上这些日子宁霄城中大事不断,故而对于此事的关注便愈发的少了,而就在约莫半个多月前,那之前一起杀入前一千名的那些家伙,又忽然从翰星榜上消失了。细数前万名,都找不到他们的名字,阿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啊?这个……这个我怎么知道?”魏来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应道。
但这时侧头看向他的少女的嘴角却忽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是吗?可说来好巧……”
“我怎么记得那群家伙中,就有钱浅与钱岳两个名字呢?”
第一百六十章 宁州的未来
“唉!你们说州牧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徐府的绣月楼中,一脸络腮胡的徐陷阵大声的嚷嚷道,他的两颊有些潮红,手中还握着一尊酒樽,随着他这番抱怨出口,手中的酒樽也被他重重砸在了桌面上,酒水四溅,落了满座。
坐在一旁的萧白鹤也眉头紧皱,虽然未有如徐陷阵这般气急败坏,但看得出此刻的他同样心存某些顾虑与担忧。
“哼!这他娘的是摆明要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怎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他老爷子倒好,还悠哉悠哉的坐在他的州牧府,让咱们这些人干着急!我说他到底要干啥,就不能给咱们一个准话吗?要是要散伙,咱们就快些散伙,这下好了,太子也得罪了,金家也得罪了,老爷子又不管咱们,这他娘不是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吗?”徐陷阵再次叫嚷着,说着还把一样事物重重的扔在了桌面上。
萧白鹤瞟了一眼那东西,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在几日前他也收到了这份东西那是一份请帖,一份由太子府发出的请帖,亦在宴请各方参与三日后,也就是在腊月十二举行的宁霄城乌盘龙王神庙的竣工大典。
乌盘龙王之于宁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有些眼界之人自然都清清楚楚。
之前碍于各种历史遗留问题,宁州对于朝廷的布局多有让步,这才让乌盘龙王渐渐做大,但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但随着江浣水登临圣境失败,乌盘龙王便成了宁州的心腹大患。但即使之前因为各种原因而渐渐有些分崩离析之状的三霄军在面对朝廷下发的晋升乌盘龙王为昭月正神的封令时,却依然少见的保持着默契既不反对,却也绝不合作。
而宁霄城中被朝廷划割出来作为乌盘神庙的地界,在三家的默契之下,始终得不到落实,这也才有了太子亲自宁霄城,督促神庙修建的事情。
只是随着江浣水那一日压下了三霄军的暴乱,让袁袖春如愿以偿的为天阙界立下打开山河图的承诺后,徐、萧、宁三家也只能就此妥协,将袁袖春看好的地界均了出来,乌盘龙王的神庙如期修筑,这本就是一件让宁霄城中各个士族心中不满的事情,但袁袖春也不知是春风得意之下忘乎了所以,还是故意要耀武扬威,竟然以太子的名义请了诸人前去观礼。
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他娘的!袁袖春那狗日的东西,真的是数典忘祖,他娘的也不想想,他这太子的名号,他那袁家的江山到底是谁给他守住的!”
“依我看,他袁家上下都他娘的是一个德行,可气的是老爷子他也不知到底在怕个啥,咱哥几个早几年手头的儿郎就是跟他袁家撕破了脸皮,再拉上茫州干上一家,这燕地指不定跟谁姓,现在倒好,打也打不过,只能干坐着等死……”
徐陷阵是越说越气,越说越恼,这短短百息不到的光景,光是“娘”便被他骂了足足四五次之多。
相比于徐陷阵的气急败坏,萧白鹤倒显得沉稳许多,他瞥了一眼满身酒气,脸色通红的徐陷阵,摇了摇头,便看向一旁一直自饮自斟的宁陆远,问道:“老宁,你最有主意,你说说看咱们现在该如何做?”
徐陷阵闻言,也不待宁陆远发话,自个便凑了上去,双目泛光的盯着这书生打扮的武将,言道:“对对对!老宁你小子歪心思最多,倒是现在赶快给咱们处处主意。”
自饮自斟着的宁陆远闻言抬头先是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萧白鹤,又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徐陷阵,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慢悠悠的言道:“老爷子不是不表态,而是时候未到……”
“嗯?什么意思?”徐陷阵皱眉问道。
“要做大事,尤其是危险至极,一步走错便得满盘皆输的大事,最重要的是什么?”宁陆远不答此问,反倒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二人反问道。
时值亥时,屋外飘着雪,屋中的烛火摇曳,却抵不住从窗户缝隙中灌入房门中的寒意,当然亦抵不住宁陆远眯起的眼缝中闪烁的寒芒。
萧白鹤的身子一颤,似乎想到什么,方才舒展些许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徐陷阵却一副对此无知无觉的模样,他言道:“当然是谋划、布局,以及储备足够的力量……”
“不对。”这样的回答得到的却是宁陆远极为笃定的否认,宁陆远摇了摇头,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又才言道:“是分清敌我。”
这话出口,萧白鹤与徐陷阵都是一愣,看向宁陆远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与意味莫名了起来。
宁陆远却并不理会二人的满脸困惑,继续慢悠悠的言道:“老爷子要做大事,可这大事想要做成,光靠一个人当然不行。可谁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谁是会要人性命的敌人,就显得至关重要了。毕竟谁也不想在那要与人拼命的关头,被人在背后捅上一刀对吧?”
宁陆远说这些的时候,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了萧白鹤与徐陷阵的身上,就差没直接告诉二人他口中那个会背后捅刀子的家伙就是他们二人。
萧白鹤闻言愈发的沉默,低着头若有所思。可徐陷阵却勃然大怒,在那时一拍桌面,站起身子便嚷嚷道:“姓宁的,你什么意思?我他娘的为了维护咱们吃宁霄城,可是与金家和袁家都撕破了脸皮,怎么到了你的嘴中就成了不值得信任的家伙了?”
宁陆远到并未有因为徐陷阵的暴怒而生出半点的慌张,他依旧保持着自己平静的态度,并且以同样平静的语调说着:“徐统领的千金是归元宫的得意门生,徐家想要迁走去往归元宫的属地并非难事,况且以我所知,以贵千金在归元宫中的地位,恐怕只要徐统领只要表露半分这样的意思,归元宫中便有的是人愿为徐家效这个犬马之劳。”
“至于萧家嘛……”宁陆远说着,又转头看向萧白鹤,“据我所知,虽然萧家与天阙界交了恶,但天阙界从来就不是萧家的第一选择,毕竟以二公子的天分即使去了天阙界也只是一位普通的门徒,自己在天阙界中都不见得能有什么起色,如何谈庇护萧家?萧统领的后手在大楚……”
说道这处,宁陆远微微一顿,似乎有所顾虑不愿多言下去。
“徐统领与萧统领当然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但信任也有程度之分,州牧大人知道二位不会做出为祸宁州的事情,但并不保证在大势之下,会不会在某个时刻选择抽身而出,或者说从一开始二位都是那待价而沽的人呢?”
这话说完,宁陆远便再次沉默了下来,像是一口气将自己要说的东西说尽了一般,再次端起酒杯,自饮自斟了起来。
萧白鹤与徐陷阵同样陷入了沉默,显然宁陆远方才的一番话正中下怀,一语道破了二人心中的小九九。
“那宁家呢?难道就冰清玉洁?就没有自己的算盘?”徐陷阵大抵是觉得这样被人说破了心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闷头思虑了一会,便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宁陆远面对这样的质问,却并未露出半点窘迫之色,反倒极为坦然的承认道:“宁家自然也有宁家的退路,州牧大人最依仗的三霄军都有所顾虑,可想其余各方人马,所以,州牧迟迟未有行动,不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吗?”
宁陆远的坦然让好不容易寻到说辞的徐陷阵再次哑言,有着憋了好一会光景,方才又言道:“可这老爷子做事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吧?早些年楚岚天蒙难的时候,咱们就说反了他袁家,那时候老皇帝早就半死不活,要是动了手,说不得咱们现在都已经是开国功臣了,哪还有这样的破事。可偏偏他老人家不允,一拖又拖,一退再退,现在他想好了!可宁州哪还是以前的宁州,三霄军又哪还是以前的三霄军。咱们哥几个没有反了他,已经够重情重义了,还想要咱们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再跟他像以前那样干上一回,怎么可能?”
“老徐!当年州牧大人为什么对燕庭让步,那是你我都清楚的事情,至于最后未有成事也是天命难违怪不得州牧,你也就不要再说浑话了!”萧白鹤皱着眉头打断了怒火攻心的徐陷阵,然后他又看向宁陆远问道:“宁统领既然看得如此通透,那想来应该已经准备后离开宁州了吧?我估摸着这翰星大会一过,燕地的朝堂之争、太子与金家的夺嫡之争二者的战火就要在宁州烧开了,咱们留下来也于事无补……”
宁陆远听到这处,抬头瞟了一眼萧白鹤,意味深长的问道:“萧统领舍得吗?”
“舍得?如何舍得?”萧白鹤面露苦笑,他转头透过窗户看向绣月楼外,喃喃自语道:“这可是我们祖辈用刀、用剑,用血肉、用烈火,一寸一寸拼杀出来的河山,没有打过便将这山河拱手于人,就让那些曾经与我们先辈同袍浴血的百姓扔在这死地之中……不甘心,舍不得啊……”
“可那有什么办法?州牧的心思让人猜不透,想不明白。他到底要不要打,又到底是否留存着与燕庭抗衡的底牌我们都不清楚,咱们家中拖家带口都是上千人的大族,州牧什么都不说便要我们带着身家性命跟他再做一次当年咱们祖辈们做过的事情,说实话,萧某人也没有这个胆子啊……”
之前一直骂骂咧咧的徐陷阵听到这话,也叹了口气,低下了头,不在言语。
宁陆远将二人的表现看在眼中,微微一笑,然后竟伸出手端起了酒壶,为二人各自倒上了一杯清酒。
“州牧大人的心思确实没人猜得透,但有个的心思就好琢磨得多,而很巧的是,他的心思很大程度上便决定了老爷子的心思。二位可否愿意与我一道探探他的口风,再做决断?”
宁陆远的话让萧白鹤与徐陷阵都在同一时间抬起头,看向了他,问道:“谁?”
宁陆远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张开嘴轻声言道。
“魏来。”
“或许人如其名,他就是咱们宁州的未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两个带剑而来的混蛋
腊月十二,距离腊月十八即将召开的翰星大会越来越近。
从入腊月以来,雪便没有再停过,绵绵不绝的十几日的飞雪,让整个宁霄城都裹在了一层银白色的外衣之下。
当然,这得除开白马学馆中,那道天字级的聚灵阵外的小小林园。
天字级的聚灵阵从天地间摄取了数量庞大的灵力,而就算这铭刻聚灵阵的灵塔是出于大师之手,从工艺到用料都极为考究,可亦在很大限度上减少被吸纳来的灵气溢出。但这世上从来没有完美与绝对的事与物,哪怕是大师精心设计出来的得意之作,依然免不了有灵气外泄,虽然相较于起它灵塔,外泄灵气的比例已经相当的低了,可天字级的聚灵阵所能聚集起来的灵力却又绝非寻常法阵所能比拟。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聚灵塔外的园林方才能在这灵气的滋养下,一年四季郁郁葱葱,永不凋零。
“这都第几天了?”曹吞云站在灵塔外,看着那高耸又古朴的塔身,仰头喝下一口酒葫芦中的美酒,嘴里问道。
初七还是穿着他那件华贵的蓝色绒衫,这件靠着曹吞云的棺材本买下来的衣衫价值不菲,初七对其亦很是伤心,只是可惜这几日风雪不断,他的衣衫上总是会时不时的沾染上些许雪渍,这也就造成了初七一日几乎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拍打清理自己身上的雪渍。
譬如此刻,初七便正悉心梳理着自己绒毛衣领上的雪渍,听闻此问,他头也不抬,侧头头看着衣领上的绒毛,用手小心的挑拣着绒毛中的灰尘,嘴里应道:“有个十几日了吧。”
“想不到魏守那家伙还能有个这样的儿子。”曹吞云继续感叹道,说着将手里的酒葫芦放下,封上了葫芦口。蹲在他身旁的黄狗见状扬起身子,用嘴衔住了葫芦,然后轻轻的晃头一抛,那葫芦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它的背上的布兜之中。整个过程,阿黄的动作熟练,可谓行云流水,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初七又仔细的看了看自己衣衫上的毛领,在确定上面的灰尘与雪渍都已经被他清理干净之后,他方才抬头看向身旁的老人,眨了眨眼睛问道:“怎样的儿子?”
初七轻挑的语调,让曹曹吞云的心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初七拉高了声音便骂道:“比你们这几个混球都有出息的儿子!”
初七缩了缩脖子,不敢在老人的气头上去与之顶撞,只是讪讪一笑,然后换做了一脸愤慨之色的问道:“曹老消消气,是不是那两个家伙又惹你老人家生气了?”
“生气?你们是一个个本事越大越不服人管教,我天罡山振兴的希望落在你们身上,那可真叫一个所托非人,前途堪忧……”这个问题显然是戳中了老人心头的某些痛楚,曹吞云愈发的气恼,说着说着还喟然长叹了一声,一副生无可恋的悲切模样。
“古应龙、满朝元那两个家伙又去勾搭无涯学院的小姑娘了?”初七挑了挑眉,戏谑问道。“这事吧,怎么说了,你把人家关在天罡山修行了二十来年,好不容易登临圣境,你总不能让别人跟你一样一辈子就东奔西跑,寻回天罡山的失剑吧?”
“无涯学院的姑娘就是有味道,知书达理有温文尔雅,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们要是真的娶到了无涯学院的那位小院主,也是一桩美事,好歹无涯学院也是与归元宫并列榜眼的神宫,那时在们天罡山也算是攀龙附凤,一飞冲天,有啥不好?”
“不是我说你,你自己孤寡了一辈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孤家寡人的过上一辈子,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吧?”
初七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对着曹吞云一阵说教,大抵是说得兴起,到了最后反倒忘了不能得罪老家伙的初衷,更未注意到随着这番话的说出,让曹吞云那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的铁青。
曹吞云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初七的话让他的心底翻涌出了些许不适。但他很快将之压下,又看向初七问道:“归元宫的那群人已经到了宁霄城,她不来寻你,你也不去寻她,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做个了结呢?”
初七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我现在哪有本事能找到她?只有守株待兔,等她前来寻我,要不等会咱们去那劳什子龙王庙前看一看,今日不是那龙王庙的竣工大典吗?听说袁袖春广发请帖,各个来宁霄城参与翰星大会的宗门都有邀请,虽然归元宫不喜这闹腾之处,但说不得今日她便转了性子呢?”
“不过说起来这袁家还真是能人辈出,从他爷爷袁晏到他爹袁通,还有这袁袖春,个个都是落井下石过河拆桥的狠人,杀了你的人还不够,非得让你自己眼睁睁的去看,我是怎么杀的你的人,这就叫杀人诛心,用心歹毒啊。”
说着初七撇了撇嘴,又看向灵塔的方向:“也不知道这小子赶不赶得上这竣工大典,算了,还是眼不见为净,看了估摸着又得想起他爹娘的事情……”
老人对于初七跳脱的思维不置可否,只是言道:“终归,快些做个了断吧。”
初七闻言面色一变,神情古怪的看向曹吞云,撇了撇嘴言道:“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前几日还劝我不要去寻死,怎么现在就巴不得我快些去死呢?怎么说咱们也是同门一场,就算初七我生得英俊潇洒、又天赋绝顶武功盖世,在天罡山也确实压了你的风头,你有所嫉妒,也是情理之中,但也不因怨恨到盼着我早点去死的地步啊?”
“你这样心胸狭隘,怎么能担得起复兴我天罡山的大任?百年之后去到了黄泉九幽之下,我一定会状告列祖列宗,说你嫉贤妒能,欺压……”
初七的性子跳脱,张开嘴便将一大段曹吞云应接不暇的罪状扣了上来。他们脚下的黄狗听着初七的絮絮叨叨,显然是有些受不了,阿黄呜咽了两声便索性趴在了地上,用前爪捂住了自己的双耳一副不愿再听下去的架势。
倒是曹吞云面色如常,他转头看向吊儿郎当的初七,神色忽的变得严肃。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真的想好了要以死明志,那就快点去死……”
“那两个混蛋听说了这事,已经在提剑赶来的路上了,死得晚了,到时候你死不死得掉我不知道,但保不齐我天罡山得真的和归元宫干上一场了……”
初七听闻这话,先是一愣,嘴里那口若悬河的说辞戛然而止,他长大了嘴巴,满脸的愕然之色,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正要说些什么。
轰!
可就在这时,灵塔内却忽的响起一声轰响,一股浩然却阴冷无比的气机猛然从灵塔之中荡漾开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宝藏
破境。
是摆在魏来眼前最大的问题。
这个问题,在江浣水应下袁袖春用宁州气运打开山河图那一刻起便被摆上了魏来的日程。
平心而论,在听完江浣水的故事后,魏来的心底翻涌起了很多情绪,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位外公。
吕观山曾经说过,杀死他爹娘的绝非乌盘江里的那只蛟蛇,那只是浮于海面上的冰上一角,真正的恶藏在那海面之下,大得如山岳,如城郭。大得单是看上一眼,便叫人心生绝望。吕观山终究没有走出那股无力抗衡的绝望,在数年的画地为牢后,选择了以一个极为壮烈也极为可悲的方式了结这一切。那只蝴蝶飞不过满是冰山的苦海,但终究为后来人埋下了种子。
关山槊曾告诫过魏来,永远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世人说要屠杀恶龙,便要化身恶龙,但恶龙杀了恶龙,不过是让世间多出一头比以往更强大的恶龙,这是舍本逐末。魏来将这样的话一直放在心中,他也一直想要对得起那位前朝阴神所做出的牺牲,对得起他以性命给予自己的馈赠。但直到听完江浣水的故事,魏来才醒悟,其实自己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坦然。至少正是因为那场大水留下的仇恨,让魏来这么多年都未有真正的坐下来听他外公讲一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索性,这一天来得虽然有些迟,但终究还不算晚。
袁家的恩,袁家的恶,顾念苍生的仁义,与害了他爹娘性命的天真,这些东西构成了那个老人,也构成了这个让北境畏之如虎的雄狮。
魏来难以将这些完全感同身受,但却理解了老人的逻辑,也愿意去试着帮他,也帮自己做些什么。
但于此之前,他需要破境,这样他方才能有足够的实力去在即将到来的翰星大会上完成自己的某些计划的能力。
可第三境幽海境对于魏来来说依然遥不可及,寻常修士以灵力填筑幽海的法门在魏来这里似乎完全失了效,或者说,他的幽海想要打开,需要的灵力是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巨大数字。哪怕是拥有如此强大的二境修为的魏来,在那样巨大的灵力需求下,依然显得捉襟见肘。在于后的一个多月时间中,魏来不留余地的朝着自己的第二道雕刻得有金色与黑色两道龙相的神门深处注入着磅礴的灵力,但说得到反馈却极为稀薄,哪怕是有着天字级的聚灵阵作为后援,想要进入幽海境,魏来所需花去的时间还有很长……
而这样的困境在约莫一个月前,随着钱浅与钱岳的到来有了转机。
……
魏来的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刻有佛魔之相的武阳神门,寄生着金色与黑色龙相的灵台神门,虞家的祖刀白狼吞月,甚至还有那些随着链接金牛镇那些孩童的金线反馈而来,被曹吞云称之为神性的金色光团,这些辛密放在任何时候,任何人身上大抵都是足以改变对方命运的东西。而或许是拥有太多这类东西的缘故,以至于魏来会偶尔忘了一些同样重要,却相比于此不那么起眼的东西。
他的什么深处还藏着一枚漆黑的水滴。
那是冥境黑水,是当初那位乌盘龙王以恶毒的法门制炼出的事物,而后在乌盘城的大战中,被魏来武阳神门之上的佛魔之相所摄走,于此之后便一直盘踞在魏来的神门之中。
相传此物是北境之北,忘川尽头的亡者之境所有的事物。他与阴魂鬼物有着莫大的联系,而生人触之,若无修为傍身,转眼便会被这冥境黑水中的死气侵蚀肉身,化为白骨。
此物看上去只有水滴大小,却可在施法者催动下化为可淹没乌盘城的滔天巨浪,又可如魏来在古桐城中一暗,以此物吸纳被困阴龙之中的十万虞家阴魂。而此后魏来也曾尝试着与冥境黑水中的阴魂们联系,但或许是当初帮助他对抗阴龙让这些阴魂们消耗太过巨大,故而魏来几次尝试都未有得到阴魂的回应。魏来本担忧阴魂们的状况,但在几次感知之后,知晓阴魂们只是陷入沉睡并无大碍之后,魏来便暂时将此事作罢。
直到一个月前,钱浅姐弟被那景华仙府之人纠缠,魏来与陆虹雁对敌时陷入了对方可以直击心神的幻境之中,沉睡着的虞家阴魂们忽的转醒,帮助魏来击溃了那陆虹雁唤出仙人法相后,魏来方才与那虞家先祖的英魂们再次建立联系。
那十万虞家的阴魂以一位名为虞圭章的男子为首,对方似乎是虞家皇族当年被周取而代之时的一位王爷,史书之上还对其有些记载,言说此人公正不阿, 又仁德好施于当时民间还颇有威望。魏来与之交谈之后得知,阴魂没有肉身支撑,极易被外物侵染,故而才有了那些驱使恶鬼的南疆鬼修。虞家这十万阴魂也是因为当年大虞的气数未尽,虞家的主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缕龙气相护,方才能在这六百余年的光阴之中依然保持着些许自我,未有被那阴龙彻底同化。可饶是如此,阴魂却同样极为虚弱,在帮助魏来对抗阴龙之后,他们便在那冥境黑水之中陷入沉睡。
虽然那冥境黑水之中浓郁的死气对于阴魂们来说是这世上最美味的养料,但阴魂们因为自身力量的薄弱,一旦陷入沉睡便很难自主苏醒,尤其是对于被阴龙蚕食了六百年的虞家阴魂来说更是如此。而那位景华仙府的准圣子陆虹雁所激发直击心神的法门,在弄巧成拙之下,正好刺激到了沉睡在冥境黑水之中的十万阴魂,让阴魂们从沉睡中苏醒。而后十万阴魂聚集起强大的心神之力,轻描淡写间便将那位准圣子打得落花流水,陷入昏迷。
事情到此本该也就在皆大欢喜中结束,但于后在与魏来的交谈之中,虞圭章小心翼翼的表明了虞家这十万阴魂如今并无去处,而这冥境黑水中的死气对于阴魂们来说又是极为重要的养分,便希望魏来能够准许他们继续呆在这冥境黑水之中。魏来本就无心驱赶,自然欣然应允,但偏偏得到这般应允的虞圭章却似乎反倒心中有愧,言说一定要报答魏来的恩情。
只是这些阴魂孱弱无比,甚至无法如一般的寻常恶鬼一般,以灵力干涉现世,若非那位陆虹雁歪打正着,动用的是心神打击,这十万阴魂就是再多出个十倍,对对方亦是无可奈何。魏来自然不会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只是当做对方的一番好意,收下便是。可谁知这些六百年前的“爷爷奶奶”们确实出人预料的固执,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虞圭章不止一次现身表示想要帮到魏来些什么,甚至在得知魏来与徐?有着的婚约的情况写,生生当着魏来面给他背下了一份号称虞家皇族秘方,养胎专用顶级贡品药膳的制作方法。
魏来被对方的热情闹得有些手足无措,百般无奈之下,本着给对方找点事,让自己得点清闲的心思,索性将自己进来修行上所遇到的困难与虞圭章言说了一番。对方显然也从未听闻过如魏来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沉默不语,皱着眉头便遁回了那冥境黑水之中,言说是要与族人好生商讨一番……
魏来本以为这样的难题出下来,对方也应当知道知难而退,他也可以继续安心修行。
可谁知就在此言出口的第二日,魏来方才花去一个时辰运转法门进入那身合天地的状态,可体内的冥境黑水却忽的自动运转了开来,而后虞圭章便在魏来的眼前现身,而这样的异动直接让魏来从那身合天地的状态下所抽离了出来,以至于之前那一个时辰的努力彻底白费。眼看着翰星大会愈来愈近,魏来的破境之路却遥遥无期,看不到出路。本就心底憋着一股无名之火的魏来被虞圭章打断了修行,自然是有些气恼。
但好在他的性子还算沉稳,正打算憋着火气,委婉的告知对方以后不要在他修行的时候打搅。但还不待他将这番话宣之于口,虞圭章却抢先言道:“我想到办法了!”
这话出口,也不待魏来反应过来,虞圭章便将他想到的帮助魏来破境的法门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魏来听入耳中,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便陷入了如遭雷击一般的震惊之中,这其中确实是因为那法门有着可行可能的缘由,但于此之外,更让魏来陷入良久的诧异,以至于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的沉默之中的缘由,却是因为他忽的意识到那冥境黑水之中寄生的确实是十万只并无半点战力的孱弱阴魂,但同时这些阴魂也是曾经的大虞皇族。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拥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见识,他们的学识对于魏来来说才是最大的宝藏……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罡传承
大虞朝。
六百年那座雄踞燕地的王庭也曾位列北境的强国之列。
更遥远的割让于大楚的幽州,卖于齐国的陈州、休州,加上如今的燕地四州,构成了当年雄踞北境西方的大虞王朝。
鼎盛时期的大虞国富民强,八门大圣层出不穷,甚至隐隐展现出了能与大楚分庭抗礼的威势。只是世事多变,新帝登基,主少国疑,周氏皇族请来南疆大圣篡改了大虞的国运,这才让周氏立国,十万虞家皇族死于非命。
虞圭章作为当时先帝去时,钦点的摄政亲王,自幼饱读皇家藏书,便曾在某本古籍中看到过与魏来处境相关的记载
修行者,无论佛门道门,儒生武夫,亦或者南疆鬼修魔门,虽所行之路各异,但殊途同归,其就里皆是以天地之灵气,壮自身之气机,开体内之神门,攀险峰而至圣门。
圣门一开,则气和天地,身同乾坤,谓之大圣。
但古来有天赋异禀者,八门未开,却炼神门为圣,每每破境,需吞天地造化之果,纳千万倍于常人之灵气,一旦八门齐开。雷霆为令,山河为寂,风云为卷,天地赐号。
此夫,谓之封圣。
……
这样的记载着实称得上模棱两可,似乎对于魏来的修为并不有任何的帮助。
但那时虞圭章却言道:“恩公之状况与书中所言的封圣并无区别,故而修行之法归根结底便是需要千倍亦或者万倍于常人之灵力,故而想要破开二境,进入幽海境摆在恩公的面前只有一个问题,如何获取足够的灵力。”
“这天字级的聚灵阵,放在寻常修士眼中,当然是天材地宝,但对于恩公来说,所产生的灵力依然不足以支撑恩公修行,我默默算过,依仗着这处灵塔,恩公如此修行下去,依然需要半年甚至一年以上的时间方才可能破境。而在下为恩公提供的办法,却足以让恩公在半个月之内破境。”
“恩公习有的古怪法门我曾在那古桐城的神树之下有幸一睹,能将死气化为灵力。而恩公体内这枚冥境死水,包裹着数量庞大的死气,我等十万阴魂尽数发力,可不断从这冥境黑水之中为恩公抽取死气,恩公只需动用那法门,将这些死气转化为灵力,便可在短时间内填补破境所需要的庞大灵力,如此一来,不出半月,可如幽海境。”
这个办法确实有其可行之处,但魏来却有疑虑,冥境黑水之中包含着的死气确实磅礴却远非无穷无尽,十万阴魂共同全力抽取,恐怕会让这冥境黑水中的死气消减大半这样一来,这十万阴魂没了死气滋养恐怕又会陷入无尽的沉睡。
但虞圭章却打消了魏来的疑虑,以他所言,如今他们并无去处,全仰仗魏来得到了一隅安身之处,魏来若有意外他们同样哪有前途可言,陷入沉睡对于他们来说并无大碍,只要魏来能在未来寻到为他们补充死气的机会,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魏来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觉得对方所言颇有道理,故而在微微思虑之后终是同意对方的办法。
……
“入个幽海境而已,我怎么觉得这小子这气势就跟推开圣门一样呢?”初七站在灵台外,看着从灵塔中迈步而出的少年,撇了撇嘴如此言道。
此刻少年的目光凌厉,灵塔外的灵力翻涌如浪涛一般层层叠叠的铺散开来,所过之处,树木花草摇曳,沙沙作响,漫天的风雪倒灌,如日月颠倒,乾坤倾覆。
“若是这小子入了咱们天罡山,你这北境剑种的名号恐怕就得易主咯。”曹吞云的面色如常,似乎对于这番景象在心底早就所有准备,倒是并未落出半点惊讶之色。他反倒瞟了一眼身旁的初七,挑眉调侃道。
初七的面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古怪的看向了身旁的老人,问道:“所以你将《天罡正经》赠与那小子,其实就是为了把他拉上咱们天罡山的战车?我就说你这老小子平日里精打细算,怎么忽然对我这干儿子这么慷慨了起来,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按好心。”
曹吞云白了对方一眼,怒道:“要不是你小子为了那归元宫的女子非要赴死,老头子哪会想出这么下作的办法。当年你师叔祖是在病榻上将天罡山交到我手上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千万要振兴天罡山,你这一走。我天罡山便失了半边柱石,哪怕下三滥了一些,老头子我也得把这柱石给补上。”
听闻这话的初七蓦然沉默了下来,他低着头思虑了一会,忽然问道:“老头子,你会怪我吗?”
这一次,初七的声音被他压得很低,低到好似有些颤抖。
“怪你?满朝元、古应龙还有你初七,哪一个是安生的主?老头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能遇见你们这些混蛋,怪,也只能怪老头子的命不好。”曹吞云眯眼说道,狭长的眼缝中光芒闪烁,不明其中深意。
“话说得好听,估摸着我死之后,你指不定在背后怎么骂我忘恩负义!”初七似有动容,却还是嘴硬的反驳道。
曹吞云却撇了撇嘴,言道:“骂你还需要等到你死后?老头子想骂就骂,那还用干背着说人坏话的下作勾当?”
说完这话,曹吞云忽的顿了顿,脸上的嬉笑怒骂之色忽的收敛,声音也不觉间小了许多,他低声言道:“宗门的兴衰当然重要,但比兴衰更重要的是传承。”
“而什么是传承?功法?名声?还是宗门的名号?”
“都不是……”曹吞云自言自语的说着,言道最后,又忽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初七说道:“是剑,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剑。”
“你们几个虽然讨厌,虽然都不是个东西,但我不得不承认你们比我更像天罡山的剑客,也更对得起你们手中的天罡神剑。而我……”
说道这处的老人忽的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压下了那忽然翻涌上来的心思,也压下了那忽然起头的思绪,话锋一转,便幽幽言道。
“所以放手去做吧,有老头子在,天罡山便灭不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宁州,不需要神
“嗯?”
魏来收敛起了周身抵达的气势,破境之后他周身所荡漾的气息让他自己都难以遏制住那股磅礴又汹涌的力量。他费了些力气方才将那股浩大的灵力收回体内,而与此之后想要完全得心应手的控制住这份力量,魏来暗暗想,恐怕还得花去一些时间。
索性虽然距离翰星大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想来应该足够魏来做到这一点。
收敛好周身的气息,魏来抬头看向远处,却不由得微微皱眉方才他跨出灵塔时,隐约看见曹吞云与初七站在那处,只是当时他的大部分心神都被他用于镇压自己体内翻涌的气机,因此并未将那番情形看得真切,而当他做完这些再次看向那处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不见曹吞云与初七的踪影。魏来暗暗奇怪,并不确定方才所见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心有疑惑,不过这疑惑很快就被破境的喜悦所冲散。
魏来毕竟也才十六岁,他被困在这灵台境足足数月,此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破境的他心情大好,这些日子以来,为翰星大会即将开始而翻涌在心头的不安此刻也消减了大半。他想着好生歇息一番,毕竟自从虞圭章告知了他那番法门之后,他便下定决心定要破境,故而一连闭关了十余日,大有不破此境便不出关的意思。这十余日的光景他吃住都在这灵塔之中,就连饭菜都每日早上送来的馒头之内的食物,只要能填饱肚子,魏来倒是并不在意吃些什么,几乎都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而此刻破境,魏来的心病一除,不觉间却是有些想念以往徐?为他准备的那些丰盛的饭菜。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有些东西一旦成为习惯便很难更改,而一旦更改,对那习惯的留恋便会化为思念,思念久了,那东西如烙印一般被烙在了心底,忘不了,又回不去,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无药可医。
而现在的魏来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心情颇为愉快的走出了灵塔所在的小院,却发现平日里这个时间应当热闹非凡的白马学馆却是空无一人,他暗暗想着今日似乎不是白马学馆休学的时日,还是因为翰星大会将至,学生们都各自回家准备去了?带着这样的疑惑他走出了白马学馆,可宁霄城的街道上同样没有往日的繁华,虽然不至于空无一人,但也是行人寥寥。他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在他闭关这些时日里发生,他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了一群走快步朝着街头方向走去的年轻人身上,微微思虑便想要上前询问。
可还不待他走近,便听见从那些个年轻人的嘴里传来些许对他来说极为刺耳的字眼。
太子、神庙、乌盘龙王、竣工大典……
……
“感谢诸位前来参加乌盘江神的宁霄城神庙的竣工大典。”
袁袖春看着神庙前拥挤的街道,与那些将这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他的心情大好,方才来宁霄城遭遇到的各种不如意,于这时尽数散去。
与天阙界的结盟,以及这一个多月来对方给自己许下的各种承诺让袁袖春渐渐有了底气,而乌盘龙王神庙的修建完成更是让这位太子殿下出于了某种春风得意的状态之下。
他低头俯视着台阶下的众人,目光在代表着宁州最大的三族的萧白鹤三人身上扫过,又看向紫云宫的卫玄,以及更多来自大燕各处的江湖亦或者氏族的人士。他满心得意,这些人都是曾经或者依然是金家的“鹰犬”,而现在他的身边站着天阙界的师徒,他的背后是朝廷三令五申却依然无法在宁霄城修筑起来的乌盘龙王神庙。
他觉得这两样的东西足以告诉这些家伙,他袁袖春才是大燕的太子,他有足以媲美金家的支持者,也有能力去做到金家做不到的事情。
对于袁袖春来所这是一场向世人证明自己力量的盛大仪式,同样也是他等待那些尚且还在观望或者有所动摇之人投名状的接纳会。
他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来了确实很多人,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站在神庙漫漫的台阶之下仰视着他,这感觉就像是臣子们在仰望他们的君王。当然他也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某些人目光中的愤怒亦或者担忧与惧怕,袁袖春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还隐隐有些欣喜。就像首辅周阁老与他说过的那样,但有人忌惮与愤怒于你时,说明你已经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这是好事,尤其是对于已经快要被大燕朝堂以及江湖忘却袁袖春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袁袖春并没有在那攒动的人头中看见江浣水与魏来的身影。
不过袁袖春大抵可以想象此刻这对祖孙应当正躲在某处捶胸顿足,怒不可遏,念及此处,袁袖春心底那点小小的遗憾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袁袖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身旁那位身着黑甲的甲士韩觅,黑狼军玄甲卫统领,他是他娘凌照娘娘的堂弟,也是袁袖春在整个大燕最为信任的人。
韩觅朝着袁袖春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便走到了台前。
那是一封手谕,由袁袖春亲自撰写,韩觅将之在自己眼前展开,随后面色一沉,便出声言道:“乌盘龙王,德昭天下,功在社稷。自册封昭星正神以来,行云布雨,每日不辍,保得乌盘流域近十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感其德行,念其功绩,亦望其日后能继续彰显我大燕朝廷之仁德,君父之威严,故册封其为昭月正神,统御宁州疆域,掌行云布雨之权,调令御下众阴神阳神,与州牧共镇宁州气运。”
“现神庙已成,请神像入庙!”
这话一落,不远处猛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众人纷纷侧头后望,却见攒动的人群之后,有八位**着上身,身形高大得几乎骇人的壮汉佝偻着身躯,抬着一道巨大的神像正迈步朝着此处走来。那神像龙头人身,身着金色神袍,脚踏风云,手握雷电,宝相庄严,不威自怒。
壮汉们周身的血气翻涌显然都是身具修为之人,可饶是如此抬着那道龙王神像他们依然显得步履蹒跚,甚至他们踩过的每一处地面上的石板,都有裂开与凹陷的痕迹。
请神入庙,是神庙完工的最后一步。受其供奉的阴神亦或者阳神都会在那时划出一道分身落入这神像之中代替他享用此方天地信众们敬奉上来的香火,当然对于某些神?来说,那分身亦会代替他们吞噬那方天地的气运。
神像威严,巨汉们的气势汹汹,他们在人群中迈步,围观的百姓们下意识的就给那些巨汉们让出了一条道来,对于在场大多数的百姓而言他们并不清楚这尊神像入庙之后,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变故,只是觉得热闹、稀奇,当然还有那么一些好奇。
可并非所有人都能如这些百姓一般带着如此轻松的心情看待这尊神像的到来。
萧白鹤三人便是眉头紧皱,那抬着神像的巨汉们每一次脚步落地,便如一道重锤敲打在他们心头,神像一旦入了神庙,所有的事情都将变得无可挽回。乌盘龙王至此便算坐稳了昭月正神的位置,从此它可以肆意的吞噬宁州的气运,就像他曾在乌盘城做过的那样。
萧白鹤三人想到这里,各自藏在袖口下的拳头都纷纷握紧,他们当然想要做些什么。可那位州牧府中的州牧大人始终未有表态,他们很清楚他们这时若是强出头,除了让自己身陷囹吾,于事情本身并无任何帮助。
神像一步一步的向前,越过了人群,也越过了萧白鹤等人。
巨汉们抬着他来到了神庙前高高台阶旁,开始顺着台阶向上,神像的周身开始闪耀起金色的光辉,那光辉由淡到深,随着巨汉们的攀登而一息浓郁过一息,到了最后金碧辉煌得让人几乎难以直视。
“真神入庙,众人跪伏!”韩觅于那时朗声言道,那些寻常百姓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听闻此言几乎是没有半点迟疑的便跪拜了下来。萧白鹤三人虽有迟疑,但在互望一眼后,却都面露落寞之色,终于还是失望同样跪了下来。
转眼那神像便来到新铸的神庙之前……
轰隆!
头顶忽然响起一声雷鸣,云海翻涌,天色穆然暗了下来,云海之中隐约有一道庞大的身影在其中穿梭、翻涌。
“是龙王!”
也不知是谁发出这样一声惊呼,跪拜的百姓们纷纷抬头看去,在看清那事物之后,人群之中开始不断响起龙王爷保佑之类的祈祷辞藻。人敬畏神明,那是一种趋于本能的反应。
而袁袖春将这些看在眼中,眉宇间笑意盎然,此事做成不仅可以在父皇那里得到肯定,亦可拉拢这乌盘龙王,于他来说是一件一举两得的美差。念及此处,他嘴角的笑意更甚,可也就在那时,一个让他不那么高兴的声音忽的响起。
那声音压过了漫天雷鸣,与满街跪拜百姓嘴里的祈福之言,穆然在袁袖春的耳畔响起。
那声音如是言道。
“宁州。不需要神!”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名正言顺
“宁州。不需要神。”
那个声音掷地有声,堂堂正正,又威风凛凛。
袁袖春认得那个声音,所以在那声音响起的刹那,袁袖春的脸色一变,而自始至终一直站在他身侧的阿橙也在那时转头看向那数位壮汉前进的方向,阿橙的眸中亮起光芒。某种她不应该在此刻亮起,却又确实亮起的光芒。
她盯着那处,只见一道身影落下,拦在已经几乎行径到神庙门槛处的壮汉们身前。
轰隆!
闷响荡开,穹顶之上云海翻涌更甚,天色陡然暗了下来,狂风乍起,吹得那些围观的百姓几乎站不稳身子,雷蛇在攒动,仿若是神灵震怒前最后的通牒。
人群自然感受到了这份来自穹顶之上的愤怒,他们跪拜的脊梁愈发的弯曲,头颅也低得更深,诚惶诚恐又瑟瑟发抖。
但有人却站了起来,他们看着那位拦在神像身前的少年,本已熄灭的火光在那一瞬间又在他们的眸中熊熊燃起。
但他们仍未有所行动,或是这些年来,家族中积累的财富、权势让他们开始小心翼翼,亦或是背负着太多人的性命,每一步都得为自己也得为别人负责,所以他们的心中所想依然需要在观察某些大势之后,方才能得以实施,又或者在事不可为之下,急流勇退。
所以,他们选择的观望。
“放肆!乌盘江神入主宁霄城,册封昭月正神,是我大燕国策,是造福万民的仁政!魏来!你要谋反不成!”袁袖春也终于从这番变故中回过了神来,他高声怒吼。身旁的韩觅根本勿需袁袖春出言,便意会了对方的心思,他的一只手伸出,轻轻一挥,一群黑甲甲士便猛然迈步而出,将立在那神庙前的魏来团团围住。
魏来盯着眼前那尊高耸的神像,又看了看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那群黑甲甲士。
他的思绪蓦然回到了两个月前那场在州牧府中谈话中。
……
“你得去想,倘若你处在我的境地,该怎么做,如何做,才能做得比我更好。”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你就是这宁州真正的主人了。”
老人笑眯眯的盯着魏来,将这样一番话说了出来。
“你呢?你要去哪里?”魏来反问道。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我哪里也不去,但我会死。”
魏来的眉头在那时皱起,他上下打量着老人,又问道:“你怎么了?”
“不要多想,这只是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问题。没有人不会是,或早或晚而已。我已经活了八十年,而你才十六岁,我会走在你前面,这是一定的事情。否则要是调转了过来,这不就成了悲剧了吗?”说到这里的老人似乎心情不错,还朝着魏来眨了眨眼睛。
魏来当然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能够无聊到拿自己的生死调侃,他藏在袖口下的拳头被他不自觉的握紧,但他却并愿意在老人面前表露出自己在这一瞬间心底所产生悲切与不舍。
“可为什么是我?子承父业?你真把宁州当做你自己的东西了吗?”魏来又问道。
他的语气古怪,带着几分刁钻,甚至刻薄的味道那像极了一个心中堆积着不满的男孩,羞于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最后只能将这样的不满通过尖酸与刻薄的言语宣泄而出。
这样的做法幼稚、可笑,但恰恰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偶尔应该发出的小孩子脾气。
“宁州当然不是我的东西,我也并不想要这样的东西。”
“但就像你不相信一般,他们也不相信宁州不是我的东西。而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时候,事实就不再重要,所以,宁州就成了我的东西。”
“而正因为宁州是我的宁州,在我之后,能够服众的继任者除了你,便无他人。所以,你会是宁州下一任的主人。这就想茫州之于阿橙一样,哪怕楚岚天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可茫州依然奉阿橙为共主。”
老人的解释简单又清晰,让有心找茬的少年浑身的气力使出,却如同打在棉花上,让人泄气得很。
“你是你,我是我,我凭什么接手这个烂摊子?”魏来这话当然有赌气的成分,但其中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现在的宁州确实是一个烂摊子,山河图会吸纳走其中的半数气运,而剩余气运又会被那乌盘江神在日后慢慢蚕食殆尽。朝廷视宁州为眼中钉,而疆域之外又有楚齐二国虎视眈眈,所谓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不过如此。这样宁州握在手中,食之无味倒也罢了,弃之反倒轻松并无可惜。
似乎这就确如魏来所言那般,宁州这个即将变成烂摊子的地方却是没有任何让魏来冒险的必要。
但这个尖锐的问题似乎正中老人下怀,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盯着魏来一字一句的便言道:“因为,你一定会留下。”
“你想要复仇,宁州的敌人就是你的仇人,至少有一部分是,而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你并不觉得你没有理由去拒绝一个可以让你的敌人不好过的机会。”
“当然这些只是我从厉害关系上得来的结果,相比与此更让我笃定你的会留下的判断依据,另有其他原因。”
魏来并不喜欢此刻江浣水说话的方式,那种将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都算得一清二楚的笃定让魏来的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了些许反感。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原因。”
老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烛火的照耀下,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了魏来一番。然后轻声言道:“因为,你是他们的儿子。”
“不管有没有意识到,但你就是那样的人……和你爹、你娘、甚至我都不一样,却又一样的人。从再次看到你时,我就笃定了这样的事实。”
魏来沉默了下来,眉头也微微皱起,似乎有所思虑,但老人却并不催促,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等待着少年做出那个或许在很久以后会让北境震动的决定。
“那我该怎么做?”少年问道。
这样的询问来得很快,比老人预料的还要快,就连老人自己也不免有些诧异。他眉头一挑,看向自己的外孙,并未有急着在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了?”
魏来却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对方,却并未有半点回应对方的意思。
老人也是个识趣的人,见对方无意作答,笑了笑,便收敛起了再做询问的心思。而是接着之前少年的问题,幽幽言道:“我让你去想,不是让你去问。”
“你要怎么做,取决于你想让宁州成为什么样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心中的宁州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魏来闻言皱了皱眉头,喃喃低语道:“我让宁州成为什么样的地方?”
这话说罢,他的脸上便露出了苦笑之色,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当然不简单。”老人接过了话茬,“但只要去想,去做,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就像倒退六十年,燕地的朝堂内,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不相信有一天他们能够摆脱齐楚的侵扰,能从鬼戎的手里收复失去的茫州。而这些在当时看来几乎天方夜谭的事情,最开始也只是一个书生与一位锦衣公子在酒后的一次畅想而已。”
魏来再次默然。
但这一次并非无言以对,而是思虑,一次认认真真,从未有过的思虑。
老人当然看出了这一点,他并不催促,反倒在那时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
良久之后,少年的头忽的抬起看向老人:“做大事,首先要名正言顺。”
……
“魏公子是个体面人,在下也不愿做得太难看,现在退去我可当做什么事都未有发生,否则这谋逆叛国的重责落下,魏公子就是有州牧大人护着,也逃不出这动则二十年的边关劳役。”
韩觅眯着眼睛盯着拦在神像前的少年,嘴里寒声言道,眼角的余光却瞟向别处,似乎在忌惮周围是否还存在着眼前这少年的“帮凶”。他毕竟是江浣水的外孙,他所做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便代表着江浣水的意思,而江浣水的意思便是宁州的意思,那些暴徒刁民免不了会顺着这番乱流而生起暴动。譬如此刻已经站起身子的三霄军统领,便让韩觅的眉头皱起,心头有所忌惮。
而那位立在神庙门口的少年却岿然不动,对于韩觅的高声怒斥充耳不闻,他仰着头,目光坚毅,瞳孔的深处映照着忽然漫天雷霆,他似乎再看那由八位巨汉抬着的巨大神像,却又似乎再看那穹顶之上穿梭于云海之中的巨大身影。
“我说。”
“宁州,不需要神!”
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如之前他所言之物,但这一次,这寥寥数字的话语里,却蓦然升腾起了滚滚杀机。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雪白的刀光亮起,那刀身明亮得几乎刺眼,让人难以直视。
“放下这恶神的神像,你们可以离开。”然后少年寒声低语道。
“好大的口气!你当真以为这宁州是你魏来的宁州吗?”一旁的袁袖春可没有韩觅那么多的顾虑,于这太子殿下看来,江浣水已经妥协,天阙界也已经与他定下盟约,金家他如今都不放在眼里,何惧这样一个黄毛小儿。他一声怒斥,随即便看向一旁的韩觅,示意对方动手。他身后站着的阿橙眉头一皱,正要出言说些什么。
但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刀光忽的汹涌,在魏来磅礴灵力的支撑下,宛如瀑布倾泻一般巨大的白芒从少年手中挥出,迎面站着的八位壮汉见状都是心头一惊,下意识的便要侧身躲避,而那巨大的白芒也就顺着他们躲避的空档直直的冲向那尊金碧辉煌的巨大神像。
“尔敢!”
怒吼声响起,从不同人的嘴里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那位黑狼军的统领,他一声暴喝,那些围着魏来的黑狼军们猛然应声而动,直直的朝着魏来冲杀而来。
而另一声却来自于那穹顶之上,一颗巨大的头颅在那时缓缓从翻涌的云海中露出了真容,他低头看着魏来,漫天的雷霆,急促的暴雨也尽数朝着魏来倾泻而来,那宛如末日将至的景象像极了那天乌盘城的刑场上那只蝴蝶振翅时场景……
少年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但眸中燃烧的火焰却越发的炙热,远非那漫天风雨所能浇灭。
他的出手极为果决,远超出在场任何人的预料。
所以当雪白色的刀芒穿过漫天的风雨,将那金铸的神像从中一分为二时,反映过来韩觅与那头顶露出真容的神?也还未有杀到魏来的跟前。
而被一刀两断的神像,却无疑加重了这二者心头翻涌的情绪,怒火随即裹挟升腾为了杀意。
韩觅的刀锋先至,七道神门在他的周身各处显现,一尊生有三头的黑色恶狼十丈高的身形显现,滔天的黑气裹挟在他的刀身之上直取魏来的面门。这是杀招,是足以取下魏来性命的杀招,他有这样的本事,而此刻也有了这样的理由与决心。
“雁回。”
但就在这一切已经水到渠成,袁袖春面露狞笑,阿橙发出惊呼的刹那,一道苍劲却平静的身影蓦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青色的剑芒割开了雨帘,所过之处,雨珠被尽数割裂成两段。
铛!
伴随着一声脆响。
青色的剑芒与滚滚的黑色刀气相遇。
气浪席卷开来,雨幕在气浪之下被震碎,化作末不可见的雾气层层叠叠的铺散开来。
韩觅的脸色一变,刀锋震动之下,他只觉自己的虎口发麻。
“谁!?”他厉声喝道,目光警惕的看向雾气蒙蒙的四周。
而回应他的是一声与之前如出一辙的低语:“琼将。”
一道白色的剑芒忽的从韩觅的正前方亮起,然后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直直的爆射而来。
韩觅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陡然放大,他感受到了那白色剑芒之中裹挟着的磅礴力量,他不敢托大,赶忙将手中的长刀横于胸前。
铛!
又是一声脆响荡开,白色的剑芒重重的点在了韩觅的刀身之上。
韩觅的脸色一白,一口鲜血豁然从他的嘴里喷出,他的身子暴退数步,好不容易方才堪堪围住了自己的身形。周围那些甲士赶忙围了上来扶起了倒地的韩觅,韩觅艰难的坐起身子,目光却阴沉的看向雾气蒙蒙的某一处,那里一道身影正缓缓走来,但雨水爆开而升起的雾气太重,韩觅难以看清对方的容貌,只能寒声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将一只手伸出,去过头顶,那两道悬在韩觅头顶的青白剑芒于那时剑身一颤发出一声清鸣,然后猛然遁回到来者背后那方剑匣之中。
“天罡山,曹吞云。”
听闻这个名讳,韩觅的脸色愈发难看,他身后的袁袖春同样神情不郁,但却极力维持着自己身为太子的风姿,他的双手背负身后,看向那在水雾中渐渐变得清晰的人影问答:“怎么?你天罡山是想要插手我大燕国事吗?”
此问一出,又有一道身形出现在那老者的身旁,那人一脸嬉笑的言道:“那家伙是我的干儿子。”
“殿下管殿下的国事,我管我的家事,大家都名正言顺,有何不可?”
……
敖貅当然感知到了自己身旁的那番变故,但他并不在意。
那些家伙都是凡人,亦是蝼蚁,区别无法是有用的蝼蚁或者无用的蝼蚁,强大一些的蝼蚁又或者孱弱得不值一提的蝼蚁,但无论怎么样蝼蚁都是蝼蚁。
他的目光在那时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巨大的瞳孔中炙热的火光升腾。
六年前让这个孩子从那场大水中活了下来成为了此刻敖貅心底最让他追悔莫及的事情,乌盘城头的对决,让他身负重伤,修炼数十年的冥境黑水被夺;而那小子还在自己体内种下某种恶毒的功法,让他在数月前那次登临圣境的重要关头受了重创;此刻他终于可以入主宁霄城,成为宁州真正意义上的昭月正神,可又是这小子……
似乎这世上所有让敖貅难堪的事情都与眼前这家伙有关,可他是谁,他是敖貅,是洪荒异种,是水域正神,岂能被这样一个黄毛小儿一再欺凌,念及此处的敖貅心头的杀机奔涌,他怒吼一声,漫天的雷霆搅动,裹挟着风雨萦绕在他的周身,就这样直直的朝着魏来扑杀了过去。
那样的场景远比被近百位黑狼军围杀来得要骇人百倍,周围那些百姓更是被这般景象惊得面色煞白,嘴里发出阵阵惊呼。
但那处于风暴中心的少年却丝毫不见慌乱,他从怀里慢悠悠的掏出了一样事物,高举着伸向穹顶,伸向那从天际杀来的黑色神?。
“我奉州牧密诏行事!!名正言顺,堂堂正正!”
“敖貅,你敢伤我!!!”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谁也带不走
“敖貅!你敢伤我!”
少年的声音在那一刻陡然增大,带着怒火与杀机,如地底的岩浆在翻涌碰撞,裹挟积蓄之后,猛然爆发。
敖貅的身子一颤,却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在少年此言说出的刹那,一股冥冥中存在的天地伟力忽的将他包裹,他体内的气机流淌变得不畅,而对魏来所发起的攻势在那时也不得不停滞了下来。
神?。
无论是阴神还是阳神,只要接受朝廷的册封,便等于归附了朝廷,在享受社稷香火与百姓供奉的愿力的同时,也会受到相应的制约。
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所得便得有所失。
但让敖貅不解的是,为什么一张少年手中握着的信纸会让他动弹不得。
此刻的他已经是名义上的昭月正神,位同侯爵,除了泰临城中那位帝王的谕令,按理来说这大燕天下便无任何人能够驱使他,可偏偏随着少年将那份信纸掏出,自己却感受到了来自大燕气运的制约,他想不明白,于是乎便有更多的怒火在他的心头堆积,它们肆虐、冲撞,几乎要将敖貅吞没。
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总是能用一些他从未想过的办法从他的手中逃出升天,这一瞬间长久堆积的郁气与胸膛积攒的怒火,终于迸发了出来。
吼!
他发出一声怒吼,巨大的龙吟声宛如万钧雷霆落下,直震得在场的百姓耳膜发疼,不得不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方才能堪堪抵御,但却依然免不了脑仁发昏,脚步虚浮,所谓天神之威,大抵不过如是。
韩觅被曹吞云与初七拦住,不敢妄动;敖貅怒而不发,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制约。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袁袖春眉头紧皱,他大抵有着与敖貅同样的感受,他这时看向魏来的目光更是毫不遮掩的杀机涌动,似乎在他的记忆中,自从来到这宁州后,每一次的受挫,每一次的颜面扫尽,或多或少都有眼前这个少年的存在。
为此他的双拳紧握,双目充血,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但魏来却并没有去关心这位太子殿下此刻心境的心思,他见头顶的黑龙暴怒,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随后他将那份信纸在自己的身前展开,朗声言道:“吾得密闻,乌盘城之失,非前苍羽卫总旗金柳山一人之罪,背后恐有他人牵连其中,乌盘龙王敖貅,身为乌盘江神,理应护佑疆域所在百姓安稳,却以疏忽大意为由,致使乌盘江水淹乌盘城,乌盘百姓流离失所,今以此令暂停乌盘神庙修建之事,其中种种我自会上报朝廷,待陛下定夺,衡量各方罪责,再行修筑!”
魏来朗声将信中内容念完,然后抬头看向那双目喷火的乌盘龙王,咧嘴一笑:“阁下,州牧手谕在此,请退吧!”
敖貅巨大的身躯在云海中翻腾搅动,雷霆更烈,暴雨更急,狂风之下周遭的百姓几乎快要站不稳身子,在那风雨之中东倒西歪。
“吾乃昭月正神,洪荒异种,岂能听你一蝼蚁摆布!让江浣水出来见我!”
“让江浣水出来见我!!”
“让江浣水出来见我!!!”
敖貅高声怒吼道,那巨大声音从他口中吐出,在他体内磅礴的灵力的加持下已然化作音浪层层叠叠的铺开,所过之处,有行人肝胆欲裂,倒地捂头哀嚎,有瓦片炸裂,有门窗歪斜……
魏来看着那头在天际肆虐的黑龙,双眸眯起,狭长的眼缝中有寒芒闪烁。
……
“做大事,首先要名正言顺。”少年这般说道。
烛火摇曳的书房中,老人对此不置可否,言道:“名正言顺四字听上去当然好听,可名头这东西,对于掌权者来说却是再好找不过的东西了。古来有言,名将难在人间见白头,从虞到周,从周到燕,被诛戮的名将贤臣数不胜数,虞家、楚侯,哪一个又犯过什么滔天大错?可最后还不是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世上所有的名正言顺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面对老人的询问,少年的脸上并未露出半点慌乱之色,他微微一笑,便又言道:“名正言顺当然只是第一步,于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力量!”
老人点了点头,但又问道:“话说来容易,可宁州要面对的远不止袁袖春亦或者那头蛟蛇那般简单,你又从何处去寻到你想要的对抗那些东西的力量呢?”
少年在那时眨了眨眼睛,看向老人:“不是还有你吗?”
……
乌盘龙王的怒吼还在不断的响起,巨大的怒吼声绵绵不息,音浪在他有意裹挟着灵力之下而荡开,百姓哀嚎更甚,周遭的房屋也在那音浪之下渐渐变得面目全非,有些已经开始出现了即将倾塌的迹象。这分明就是在威胁那躲藏在州牧府中的江浣水,想让他出来与他一见。
魏来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拿着那封信纸的手猛然高举。
“敖貅!!!”
“州牧敕令在此!尔还敢放肆!”
“给我退下!!!”
魏来的怒吼响起,落入敖貅的耳中,黑龙巨大眸中闪过不屑之色,他厉声言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死了爹娘只敢夹尾鼠窜的无胆匪类!”
“不过是盗取我力量的肮脏窃贼!”
“不过是只敢背后使诈的……”
敖貅的讥讽之言响彻在天际,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说出这些话,他当然是有宣泄自己心中愤恨的意思,但除此之外更多的却是想以此激怒魏来,让其作出些什么僭越之举,给他一个出手杀了他的由头。
可是这话说着说着,敖貅却忽然瞥见那少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敖貅的心头一凛,莫名的生出了许多不安这样的笑容他曾经在这少年的脸上见过,在那即将被滔天江水淹没的乌盘城中……
事实证明,敖貅确实算得上是洪荒异种,至少它在对危险的感知上,确实有着非同凡人的本事。
那样的不安方才在他的心头升起,魏来手中握着那份信纸便忽然泛起了金色的光芒,那光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明亮,转眼便已经到了让人难以直视的地步。
“这……这是!”敖貅感受到了那信纸上所包裹着的某些事物,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嘴里失声惊呼道。
但话音方才落下,那闪烁着耀眼金色光芒的信纸猛然从少年的手中脱手而出,朝着天际飞遁,直扑敖貅的面门而来。
敖貅巨大的瞳孔中亮起了异色,他的头颅转动,似乎是想要躲避。
但这样的觉悟却终究来得太晚了一些,又或者说那道裹挟着金色光芒的信纸的速度来得太快了一些。不过眨眼的光景,那信纸便穿过了层层雨幕,落在了那头敖貅巨大的双眸之间。
叮!
一声轻响荡开,敖貅巨大的身躯一滞,然后金色的光芒从信纸之上溢出,顺着敖貅的身躯铺开,宛如蛛网一般转眼金色的光芒便覆盖了敖貅的头颅以及他躲藏在云层深处的身躯之上。那密布他整个身躯的金色光芒一闪,然后就像是完成了某种敕令一般,金色光芒于此之后隐没于敖貅的身躯之下。
吼!
敖貅的嘴里发出一声高吼,但这一次,这样的高吼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裹挟着愤怒,而更像是一种……一种哀嚎!
敖貅的身躯开始在云海中翻涌,他像是承受了某种巨大的痛楚一般,身躯的翻涌带着一股抽搐无序的味道,他嘴里的哀嚎不觉,在也没有了半点方才立于云端时的高高在上。
“敖貅!还不退下!!!”魏来的声音再次响起,挣扎着的敖貅面露不甘之色,但终究也明白此刻早已事不可为,他眸中燃起了汹汹的火焰,却又转瞬熄灭。
“江浣水!咱们等着瞧!”他这般怒吼道,随后身形一转,漫天的风云被他收敛,呼啸的紫电雷光也渐渐平息,他的身形便在那时彻底消失不见。
狂风骤停,音浪也收敛,那些于此之前,被音浪震得头痛欲裂的百姓们终于算是脱离了苦海,渐渐平复了下来,可音浪的刺激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却无法这么快恢复,一时间这乌盘神庙前行人东倒西歪,哀嚎不绝。
魏来见状将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萧白鹤三人身上,他朝着三人笑着言道:“还请三位统领排些人手将受伤的百姓送去医治。”
萧白鹤三人闻声方才从之前那番风云搅动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不是没有幻想过魏来亦或者江浣水会出手阻拦此事,但以这些年来江浣水怀柔的手段,他们却是从未想过魏来阻拦此事的方式竟是如此的果决与铁血,三人的心底诧异,那颗早已被多年忍让磨砺得早已圆滑的心脏深处,忽然有某种炙热的东西呼之欲出。
“好!好!这就去!”三人连连点头,不消一刻光景便有大批的三霄军来此,纷自合作着将受伤的百姓们带去医治。
“这……怎么可能?”袁袖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乌盘龙王这样接近圣境的神?,加上他身为洪荒异种的身份,其真实战力比起圣境的强者也不遑多让,怎么可能就这样被魏来击退?他甚至在那时不免在心头升起了些许恍若置身梦境的错觉……
“是气运。”退到了袁袖春身旁的韩觅皱着眉头在对方的耳畔言道。
“嗯?”袁袖春不解的侧头看向身旁之人。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昭月正神与州牧是平起平坐,但各自执掌的宁州气运却将二人的地位划分了开来。很明显执掌宁州近六十载的江浣水在这方面要远远胜过敖貅,甚至到了勿需亲至,一纸禁令便可将其逼退的地步。”韩觅当然看出来袁袖春的疑惑,他轻声对其解释道。
“怎么可能?”袁袖春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朝廷这些年来对于宁州各种削藩之策层出不穷,扶持乌盘龙王,明面上既是有准备入主渭水之争的缘由,但更重要的却是利用这尊神?牵制江浣水,吞噬被其镇压的气运。按理来说在这些政策之下,江浣水虽然远不至于油尽灯枯,但各方面的实力都应当有所下降,可怎么还是拥有几乎碾压着乌盘龙王的气运之力……
“这位老州牧不简单啊,我想这宁州的情况也远非泰临城中那些人想的那般乐观。”韩觅低语道,大抵是今日这位州牧大人展现出来的手段太过骇人了一些,韩觅的语气也颇有些沉重。
而这话说完之后,韩觅微微一顿,又言道:“但相比于这些,我想殿下更应该去想的是,咱们应该怎么去改变眼前的情况。”
袁袖春闻言自然不解,不免又疑惑的看了韩觅一眼。韩觅却是伸手指了指眼前的不远处,那里那些倒地哀嚎的百姓们正被三霄军们有序的搀扶着离去:“敖貅此举固然宣泄了自己的怒火,但对于乌盘城的百姓来说,却是异常灾劫,殿下一手促成了这乌盘神庙的修筑,敖貅做了坏事,拖累的是殿下的名声,成全的是魏来的声望,殿下要先下手为强,莫要一失再失。”
一旁的阿橙听闻此言,眉头一皱,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欲言又止。
袁袖春却好似被人一语惊醒了梦中人一般,恍惚的点了点头,他看向立在离他不远处的魏来,眸中再次燃起了怒火。
“魏公子好算计啊,激怒护佑宁州的龙王,遗祸于这宁州百姓,最后反倒唱起了红脸,殊不知若不是你为了一己之私胡乱行事,这些百姓们又岂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袁袖春有意的将自己的声音提得很高,所言之物也就很是清晰的传到了那些正在被三霄军救治的百姓耳中。而百姓们听闻这话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看向魏来的目光顿时有所变化对于身处低位的百姓们来说他们很难完全弄清他们的处境,也很难看清事实的真相,往往会被片面的假象所迷惑,这并非他们愚蠢,而是世界本质上的可悲与可怖。
魏来倒是并不在意那些百姓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反倒转头看向一脸冷笑的袁袖春,挑眉言道:“不比得太子殿下,将宁州气运做筹码,拱手让与天阙界。太子殿下这么有兴致,是不是想要在下为整个宁州的百姓好好解释一番,山河图到底是个怎样祸国殃民的东西呢?!”
袁袖春的声音大,魏来的声音比他更大,而语调包裹的却也并非如袁袖春一般的讥讽,而是**裸的、毫不遮掩的威胁。
袁袖春闻言脸色煞白,显然名声这东西对于袁袖春才是更为重要的东西,他咬了咬牙,就算心里有千般万般的不愿,但还是不得不在那时准备咬牙吞下今日吃到的暗亏。
但袁袖春认了栽,有人却并不愿意就此罢手。
“魏公子是江大人的外孙,我天阙界素来仰慕江大人的风姿,魏公子年幼,不谙世事,说出些偏面臆想之言也就罢了,只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辱没了江州牧的名声恐就不好了。”左先生慢慢悠悠的走了上来,盯着魏来低声言道。
今日的魏来一改往昔那瞻前顾后的性子,他眉头一挑,朝前迈出一步,寒声问道:“哦?怎么不好?”
左鸣盯着眼前这侵略性十足的少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很多事都已成定局,看清楚自己所依仗的东西还能支撑多久,就会真的明白自己的处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魏公子,现在年少的张狂,说不得会是不久后惨烈下场的代价。”
左鸣的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但魏来却挺得明白,他在告诉魏来,宁州迟早会化为死地,江浣水也有与世长辞的那一天,而在那时,魏来当何以自处?
……
“不是还有你吗?”少年眨眼说道。
房间内的烛火摇曳,老人闻言摇了摇头:“那我走之后呢?”
问题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少年压下了在心头泛起的不适,沉声言道:“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老人不解的看向少年,似乎没有料到少年会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
少年却并不给老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纸递到了老人跟前。老人接过那事物,定睛看去,却是一份长长的名单,他数了数足足八十位。
“帮我把这些名字从翰星榜上隐没下去,同时将他们的户籍从金牛镇改到宁州各处,要让任何人都查不出他们的过去。”少年的声音响起。
老人又是一愣,问道:“这是……”
少年笑了笑:“这是力量,宁州以后二十年对抗天下的力量。”
……
魏来回过了神来,他看向一脸冷笑的左鸣,嘴角上扬,目光却在那时越过左鸣看向神庙前那些围观的百姓,在那些攒动的人群中他看见一张张他熟悉的脸庞,那些脸庞的主人神情激动,却碍于某些禁令,压下了这份激动,只是看着魏来。
魏来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然后他转头再次看向左鸣言道:“山河图又怎样?”
“该是宁州的东西,谁也带不走。”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百鹿仙子
魏来在萧白鹤三人颇为热情的欢送下,离开了那座才刚刚建好,转瞬便又被荒废的神庙。
他独自一人走在归家的路上,算起来他也有半个多月的光景未有回到魏府了,想到徐?拿手可口的饭菜,又或者不止是饭菜……总之魏来的脚步在那时变得轻快,甚至急促。
路上的行人对魏来指指点点,还不乏又拱手朝着魏来行礼,唤上他一声魏公子的行人。这对于在乌盘城当六年笑柄的魏来倒也还算得一件新奇的体验,以他的性子终究无法狠心去忽略那些或真或假的好意,他一一点头回应魏来已不是初到宁霄城的那个魏来,在接连经历了翰星碑前大败徐余年、斩杀天阙界世子、又如今日直接与太子以及乌盘江神撕破脸面的事宜之后,魏来的名字与身份早就被宁霄城中的百姓熟知。只是众人对他的感官却不见得完全一致,当然有人认为魏来的是宁州的铁血男儿,可也有人担忧魏来如此肆无忌惮的横行,各方开罪,会给宁州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但无论怎么样,魏来的背后始终有江浣水站着,雄狮虽老,可终究还是头狮子,他未倒下,终归无人敢拿魏来如何。
……
魏来颇有些“辛苦”的穿过了归家的街道,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颈项,暗暗想着,当年吕观山到底是怎么每天都应付下那一路百姓的致礼的。
他推开魏府的府门,心底又想着下一次出门是不是要带个面具之类的,要是老这么下去,他的脖子可受不了。
“魏公子。”
“魏公子。”
“魏公子。”
可是这府门方才推开,又是一脸算问候声传来,却是那些在府中做着伙计的家丁,那些家伙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模样,可魏来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在这样的恭敬之余,这些家丁的眉宇间似乎多出些与以往不同的东西兴奋、欣喜当然还有那么一小撮敬佩。
魏来恍惚,他可清楚眼前这些看上去低眉顺首的家伙们,可是这宁州隐藏在最深处的那把刀,当然他也更清楚,这些家伙今日的一常态是因为什么。他摆了摆手,驱赶了众人,嘴里问道:“徐小姐呢?”
“正屋会客呢。”当下便有人应道。
魏来道了声谢,也为了以防更多的人凑上前来与他“问好”,在说完此言之后,他便迈着大步一路走到了正屋所在之处。
只是还未走近,远远的便看见孙大仁正贼眉鼠眼的靠在正屋的屋门前,小心翼翼的朝着门缝中张望。
魏来暗自奇怪孙大仁这家伙又在做些什么,却也未做多想快步上前伸手拍在了孙大仁的肩膀上,问道:“大仁!你在看什么?”
孙大仁的身子一颤,如遭雷击。他转头双目瞪得浑圆,看那架势便要开骂,可在瞥清来者正是魏来时,那到了嘴边的喝骂之语有豁然被他收了回去。他哭着脸色赶忙对魏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显然这一来一回的巨大的响动还是将屋中人给惊扰,房门忽的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张魏来依稀有些记忆的脸。
“大仁啊!你终于来了,来来来,里面坐,里面坐。”说着那人便拉着孙大仁将其虎背熊腰的硕大身子生生拖入了房门内。
魏来定睛看去,这才将屋中的景象看了个真切。
徐?与徐余年坐在右侧,而左侧则堆积满了各色的铁箱、古玩、字画。
至于那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孙大仁在左侧坐下的男子,却是那位在一个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玉罗山执事,孟童。
“回来啦?”徐?也在这时看见了魏来她侧头轻声言道。
语气平静,嘴角却带着笑意,像极了等着丈夫归家的小媳妇,魏来的心头一暖,大抵是这世上男人都有的通病,魏来转眼便将方才在心头升起的些许疑惑抛诸脑后,微笑着便走到了徐?的跟前,在她的身旁坐下,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姐夫,今天的事我都听说,是个爷们。”
坐在另一旁的徐余年舔着脸便凑了上来,嘴里说着,还伸出手朝着魏来竖起了大拇指。
魏来今日所做的事情的确算得上惊世骇俗,无论是喝退那尊神?还是与袁袖春撕破脸皮都是如此。而这样的惊世骇俗在寻常百姓眼中,自然也就只是茶余饭后与人闲聊时的谈资,但对于诸如徐余年这般有所见识之人,却明白,这是魏来,也是魏来背后的江浣水,向燕庭发出的战书。这背后所意味着的东西,足以他们去揣摩良久。
当然,以徐余年的性子自然想不到那么远,他此刻说出这番话,不过是出于一个热血方刚的少年,对于敢于挑战强权的魏来,发自内心,最由衷的敬佩。
“呵呵,魏公子。”这时一旁的孟童走了上来,他搓着手问道,脸上堆起的笑意几乎将他的五官挤成了风干的柚子皮。此刻这位百鹿国玉罗山的执事,看上去可没有半点世外高人的风姿,反倒像极了有利可图便蜂拥而至的奸商。
“不知道,那件事情,魏公子考虑得怎么样呢?”
孟童的问题让还在疑惑着对方此行目的的魏来豁然开朗,魏来故作苦恼的微微思虑了一番,便才沉吟道:“孟执事厚爱,魏某感激不尽,但钱浅与钱岳年纪尚小……”
魏来倒是明白孟童的心思,以钱浅与钱岳姐弟的年纪所表现出来的修为着实称得上骇人听闻,有宗门觊觎二人的天赋当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这也正是魏来想要的效果。但他还是皱了皱眉头,故意如此说道,这一来玉罗山虽然算得上是北境排得上名号的大宗门,但比起十大神宗依然有所差距,倒不是说魏来一定要将钱浅姐弟送入那前十的神宗,毕竟魏来一直笃信相比于名声的高低,合适与否才是对于修行者最为重要的事情。魏来只是想要尽可能将钱浅姐弟送到足够让他放心,也同时能给二人最大帮助的宗门。而玉罗山还是如今魏来第一个接触到宗门,这样将钱浅姐弟说出去,魏来于心不安。
只是让魏来没有想到的是他这番话的说出,并未让孟童打消念头,这位玉罗山的执事闻言之后便忙不迭的连连摆手:“魏公子误会啦!误会啦!”
“钱浅姐弟我虽然也喜欢得紧,但毕竟年纪尚小,我想魏公子也舍不得他们跟着我远赴百鹿国,这是人之常情,在下明白的。”
“我说的事啊……”孟童的眉头一挑,看向了身旁脸色难看的孙大仁,眸中顿时泛起炙热的光彩:“是大仁。”
“嗯?”这话出口,魏来顿时一愣,他抬头也看向孙大仁,却见孙大仁连连朝着魏来摇头。
魏来这才记起在那日见过之后,这位玉罗山的执事似乎便对孙大仁表现出了极为浓郁的兴趣,只是魏来却弄不清楚是这位玉罗山的执事眼拙,还是孙大仁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未被众人发觉。
魏来皱了皱眉头,试探性的问道:“孟执事的意思是要收大仁为徒?”
哪知这样的询问却让孟童的脸色一变,连连摆手道:“唉!我哪有那本事啊?孟某只是小小一介执事,岂敢将大仁这样的美玉占为己有?”
“我已经与宗门方面联系过了,魏公子放心,大仁一旦去了咱们玉罗山,我门中那个三位圣境长老将共同收大仁为亲传弟子,一同教授他。”
魏来听闻这话,脸色愈发的古怪,目光也不自觉的在孙大仁的身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并非他小瞧孙大仁,只是以现在孙大仁的二境修为虽然还算不错,但年纪摆在那里,想来就算孟童觉得不错,但也远不至于让三位圣境大能共同收为弟子的地步吧?
魏来想到这里又看向孟童,却见孟童的脸色通红,目光灼灼的看着魏来,那一脸真切的期待之色更是让魏来有些恍惚。
“不过这些事嘛,魏公子与大仁都可以慢慢想,今日我来此也非一定要魏公子与大仁给我答复,今日孟某前来是为另一件事情。”孟童也算得懂得察言观色,见魏来有所迟疑,便不再此事上深究,话锋一转便又言道。
“嗯?何事?”魏来神色古怪的问道。
孟童一笑,然后拍了拍手,当下便有两位仆人模样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从怀里取出一份画轴,在魏来与孙大仁的面前展开。
画轴之上是一位青衫少女,模样可人,神态栩栩如生,显然这画作是出自大家之手。
魏来皱了皱眉头,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也不得言语只是盯着孟童,等待着他的下文。
孟童在那时讪讪一笑,问道:“魏公子、大仁,你们觉得此女长相如何?”
“算得闭月羞花。”魏来如实应道,心底暗暗想着,难不成软的不行,这孟执事准备拿这些名玩字画跟他换人?
而听闻此言的孟铜脸色愈发潮红,似乎颇为兴奋。
“那就好,那就好。”他低声嘟囔着,然后话锋一转,肃然盯着魏来言道。
“这画中之人是我掌教之女,人称百鹿仙子荀玉宁,今日孟某前来便是奉师命,为玉宁向大仁提亲的。”
噗!
这话说完,孟童未有等到他想象中的答复,等来的却是一大片从魏来嘴里喷出的茶水,直直的倾洒在他潮红色的脸庞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想你了
“百鹿仙子,听上去就是个温文尔雅,出尘体己的姑娘,加上玉罗山三位圣境长老收为弟子,这就是将整个玉罗山当做嫁妆的美事。”
“你说你那位兄弟孙大仁为什么会拒绝这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在终于送走了孟童之后,徐?又将自己的弟弟徐余年随便寻了借口支走,这正屋之中便只余下了魏来与徐?二人。徐?便这时,轻声问道。
魏来耸了耸肩膀,他到现在依然未有明白玉罗山的这位孟执事到底是看重孙大仁的哪一点,不惜以这样的重利相诱,一定要将孙大仁收入门下。
“或许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大仁也只是长个心眼嘛!换作是你,天上忽然砸下这么大的一块馅饼,你难道不会有所迟疑吗?”
“你就是我的馅饼。”徐?轻飘飘的应了一句
魏来的脸上的神情一滞,变得有些不自然。
“咳咳。”他咳嗽两声,遮掩下自己心头在那时泛起的异样与尴尬:“总之我觉得多考虑考虑也是无错,那位孟执事的行为确实有些古怪。”
对于魏来的遮掩,徐?似乎有些不满,她白了魏来一眼,却又极为体贴未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反而言道:“你今日这么做,有些鲁莽。”
“嗯?”魏来一愣,这才从徐?那跳脱的聊天方式中反应过来徐?的话中所指。
而后,魏来又耸了耸肩膀如此言道:“总不能看着那蛟蛇真的入主宁霄城,那宁州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州牧的谕令只能解一时之急,却是治标不治本的权宜之计。他的奏折估摸还未送入泰临城,那驳斥奏折的圣旨此刻就已经在被送往宁州的路上了。在未有绝对的实力之前,隐忍不失为一道良策。”徐?却慢慢悠悠的应道,说道这处,她忽的顿了顿,又才言道:“就像你在乌盘城待的那六年一样,你本可以做得更好的。”
魏来摇了摇头,面露苦笑:“不一样。”
“那时的我只身一人,被人嘲笑也好,看不起也罢,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能忍,也能熬,但宁霄城的事和乌盘城不一样。我们每退一步,牵连是无数百姓,是无数无辜的人。所以,我不想退步。”
少年这番话说得当然是极为认真,以至于那少女闻言也是一愣,她直直的看着魏来,好一会之后方才哑然失笑:“可这样做的代价……我以为你已经在魏先生的身上吸取到了足够的教训。”
“那些人威胁过我的爹娘,想要让他们变成畏首畏尾的模样,想要让他们闭上嘴,任由恶人们肆虐。我爹娘不允,他们便杀了我爹娘,他们这么做,为的就是让更多与我爹娘一般的人见识道我爹娘的下场,让他们闭嘴。让他们低头。”
“或许有的人真的被吓住了,但我不能。”
“我是我爹娘的儿子,他们未有守住的东西我得替他们守住,要是我也低了头,闭了嘴,那不就是告诉那些恶人他们杀我爹娘的目的达到了吗?”
“做儿子的,哪能有让杀父仇人如意的道理。”
魏来一字一句的说着,他的语气很是平静,但徐?却听出了这股平静之下所包裹着的某种被深藏却又确实存在的炙热的力量。
她沉默了下来,低着头,眉头微蹙,就像是在认真的思考魏来所言的一切一般。
好一会之后,她忽的抬起头看向魏来:“不够你确实在某些方面做得比魏先生要好,至少你知道暗度陈仓,也明白积蓄力量。”
少女的话亦有所知,让魏来的脸色又是一变,他眨了眨眼睛,有意跳开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对了,?儿,这些日子一直呆在那聚灵阵中,每日都是清粥白饭,吃得我肚里空落落的,要不你再给我弄上一桌,平日里你给我做过的那些饭菜,我是一想到嘴里便得生出馋虫来。”
魏来说得一脸诚恳,却不知他这一番转移话题的手段在少女看来却是着实太过拙劣了一些,少女根本不去理会魏来此言,白了他一眼便继续幽幽言道:“算上你的大仁兄弟,足足八十一位,这样的修为大都是足以进入北境名列前茅的神宗的天才妖孽,且都应当在这些神宗之中拥有不菲的地位,若是如此,过上个十年二十年,这些天赋绝顶的孩童们都长大成人,在各自的宗门都也渐渐开始掌握权柄,那时,这些孩童背后的主人再将他们拧成一股绳,这股力量恐怕是足以撼动北境任何一处势力吧?”
徐?这般慢悠悠的说着,越到最后,她看向魏来的目光便越是带着一股让魏来心惊肉跳的笑意。
“我唯一好奇的一点是,你是怎么拉出这样一队天才少年少女来的。”徐?这般问道,可魏来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铁青色的脸庞上阴沉得好似能滴水来。
他并未恼怒于徐?知晓了他悉心藏着的秘密,事实上魏来对于徐?是有着足够的信任。真正让他在此刻感到心悸的是,为了遮掩有心之人的目光,他已经通过州牧府所能调集的一切手段,将这八十于人的身份完全修改,按理来说众人所能查到的是八十位来自宁州各处天才是少年,而非出于一处。毕竟哪怕是大楚这样的地方也不可能再一个偏僻小镇上一下子拉出这样的数量的天才少年,有心人之人免不了会前来探寻,这样一来无论是对于魏来的计划,还是钱浅等人的安危都是巨大的隐患。因此魏来在这方面做了许多的努力,可却被徐?如此轻易查到了根底,想到这里魏来的额头上便冷汗直冒。
“你是……你是怎么知道的?”魏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依然面色平静,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魏来的异样,她平静的言道:“斩尘宫的推演之法天下无双,但凡留下些蛛丝马迹,只要有心都能寻到,况且你留下的可不止蛛丝马迹那般简单。”
少女的语气轻松,说道最后甚至还带有些许调侃的问道。
魏来却丝毫没有与她玩笑的心思,他苦恼的低着头,正暗暗担忧着即将在翰星大会上展开的计划。
可将魏来这般模样尽收眼底的徐?却微微一笑,忽的又言道:“你也不必担心,我查到了此事但也顺便将你留下的那些小尾巴一一擦去,除非是斩尘宫的人,又或者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隐世宗门拥有比斩尘宫更强推演之法,否则不会有任何人再能查到此事。”
少女此言让魏来的脸色再次一变,他愕然的看向少女,正好对上了少女眉眼弯弯的笑容,他于那时一愣,好一会之后方才有些愧疚的低语了一句:“谢谢。”
“没诚意。”可素来善解人意的女孩却仰起了头,颇有些娇蛮的言道。
魏来苦笑:“那?儿觉得要怎样才算有诚意呢?”
“你过来。”徐?说道。
魏来不疑有他,走到了徐?跟前,暗以为少女有什么悄悄话要对他说,便低下头,将耳朵凑到了她的跟前。
可就在那时,一双手却忽的伸出环抱住了魏来的颈项,然后在魏来始料未及之下,那双红唇凑到了魏来的耳畔,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
那女孩用轻得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我想你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斩不掉的红尘
夜深,白马学馆的演武场上,一道身影上下飞遁,手中长剑如疾风骤雨般挥出。
她的对手是三位看上去年纪都不过十一二岁的少男少女。
但三人的年纪虽小,本事可一点都算不得小。
梳着一对冲天揪的少女立于远端,眸中青色的光芒自眼底荡开,如有层层浪涛在眼底浮动。她身后的演武场上,凭空从地面涌出了两道巨大的水柱,水柱翻涌,在半空中搅动,宛如巨蟒一般不断从各个方向朝着那白衣女子发动进攻。
而另外一对少男少女皆身着蓝色绒衫,眉眼相似,应当是一对姐弟。姐弟俩各自持有一把长剑,胸前与后颈两道神门亮起,神门之上虽然未有铭刻神纹,但周身翻涌的灵力却足以让一些三境的修士都暗自汗颜。
三人并合一处,从各个方向不断对那白衣少女发动着进攻,白衣少女左支右挡,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却屡屡能在杀招及身的刹那将之抵御,一时间双方谁也无法奈何得了谁。
“这小妮子有点东西啊。”不远处,初七双手环抱于胸前,嘴里如此言道,颇有些指点江山的高人模样。只是嘴里叼着的一串糖葫芦,让他的发音有些含糊不清,以至于他这番努力营造出来的高人形象弱下了不少。
“我还以为当年那位追杀殃魔至此的前辈,行将就木之下别无选择,方才将元殇剑托付给了他人,却不想这小妮子倒是真的有几分剑道天分。尤其是在吟诵过《天罡正经》之后,这便已经初现剑意,也好,元殇剑算是后继有人了。”身旁的曹吞云也点了点头,轻声言道,算是认同了初七的这番说法。
但说罢此言他又看向那正在驱使着两道水柱与龙绣对战的刘青焰,眸中却露出了惋惜之色:“只是可惜这个小妮子,先天神体啊,偏偏与我剑道无缘,《天罡正经》在她那里只能激发她的神性,却无法让她产生半点剑意,这样的天才妖孽也不知最后会便宜了哪个宗门。”
“哪个都好,不是归元宫就行。”初七无所谓的言道。
“也不要使无涯学院跟青冥学宫,那地方,容易把人脑子给读坏。”曹吞云接茬道。
初七笑了笑,对于老人此言不置可否,而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问道:“那个家伙呢?”
“孙大仁?”曹吞云反问道。
“嗯,那家伙咋样?我听说今天百鹿国的那什么玉罗山可是想要把整个宗门当做嫁妆送给那家伙,为的就是能把他收入门中。你说是咱们看走了眼,还是玉罗山那群家伙得了失心疯?”初七神情颇有些古怪的问道。
曹吞云似乎也有这样的困惑,他皱了皱眉头,目光却忽的看向那正在配合着刘青焰不断对龙绣发起进攻的钱家姐弟。
“不知道。”
老人这般说着,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就像这钱家姐弟一样,按理来说他们能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修为,天赋再差也比常人要好出数倍不止,可偏偏这三个家伙对于《天罡正经》就像是免疫一样,一个背了两个月,剩下两个背了一个月,都毫无所得。”
初七的眉头一挑,问道:“那意思是这三个家伙咱们不要啦?”
“干嘛不要!”初七这话出口顿时就像是踩到曹吞云的尾巴一般,老人吹胡子瞪眼的盯着初七,一副见着了杀妻夺子的仇人一般:“哪怕他们半点悟性都没有,只要修为能稳步提升,修到圣境,就是给他们一个锤子,砸也能把人砸扁,干嘛不要?”
曹吞云的态度强硬,性子也颇为急躁,这一番话吐出,气势有没有唬住初七旁人无法知晓,但初七却是实实在在的被老人喷了一脸的唾沫。
初七有些无奈的身后缓缓擦去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然后又才整理好思绪言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快些问魏来要人,孙大仁那家伙现在可抢手得很呢。”
初七说着将吃得只剩一颗的糖葫芦扔在了地上,阿黄便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上前接过初七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将当年初七将之迷晕的旧恨抛诸脑后。
曹吞云瞥见此景,在心底暗暗骂了句没骨气。目光却于此之后瞟向初七,神情严肃的上下打量着对方,似乎是平生第一次见着对方一般。
初七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适,他缩了缩脖子,看向老人问道:“你看什么?本少爷可不喜龙阳之好,就是喜,也不会寻你这样的糟老头子。”
“我只是不明白,你这样的家伙,当年真的有姑娘喜欢吗?”老人却自顾自的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嗯?”初七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但出于对自己名声的维护,初七还是在于此之后言道:“什么叫当年,不是给你吹牛,就是现在北境各处也有数不清的美人日日思念着我这张俊俏的脸庞,只可惜初七我……”
曹吞云却丝毫没有给初七自说自话的计划,毫不留情的便打断了初七的话,于那时沉声言道:“那你就应该知道,孙大仁那小子是逃不出我们天罡山的掌心的。”
初七闻言愈发的疑惑,他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向曹吞云,便要发问。但或许是曹吞云的态度太过笃定的缘故,初七说这话时带着一股明显的底气不足的味道,以至于吐出声音都断断续续,颇为结巴:“为……为什么?”
初七的心底如猫抓一般好奇得紧,可曹吞云却有意买起了关子,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那在三人的围攻下左支右挡,满头大汗的龙绣,微微一笑,轻声言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罢这话,他也不给初七任何再发言的机会,在那时一拍手掌,叫停了演武场上如火如荼的比斗,朗声言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龙绣四人闻言立马收了招,诸人都有些气喘吁吁,但却也不忘在那时朝着曹吞云行了一礼。
曹吞云点了点头,便领着阿黄就要离去,初七那肯罢休追上前去便要询问,可曹吞云却哼着小曲,对于初七的追问是聪耳不闻,急得初七面红耳赤, 初七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想到方才临走是曹吞云似乎有意看了龙绣一眼。
身为北地剑种的初七当然心思敏捷,他眼珠子一转,索性不再理会迈步离去的曹吞云,而是转头有回到演武场,想要问一问龙绣是否知道其中就里。
只是他还未走近,便看见孙大仁不知从何处贼眉贼眼的窜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窜到龙绣的身边。
龙绣的面色冷峻,在擦拭着自己手里的那把破剑,对于孙大仁的到来视若未见。而一旁的刘青焰三人却纷纷面露揶揄的笑容,年纪尚浅的钱浅姐弟更是一脸好奇,但刘青焰却不由分说的与龙绣道了别,然后拉着钱浅姐弟便快步离去。
初七何等聪明绝顶,瞥见此景远远的便闻出了一股猫腻的味道,他一个闪身便扎进了一旁的草丛,矮下身子透过草丛的缝隙看向那演武台上的少男少女。
只见那素来大大咧咧的孙大仁此刻却扭捏得像个孩童一般,在龙绣的身后站了好一会光景,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龙绣……今天……今天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龙绣却头也不回,依然擦拭着自己手里的宝剑:“哪里比得上你孙大少爷,有圣人收徒,还有掌教的掌上明珠送上门来。”
“你误会了!”孙大仁闻言顿时满头大汗,就要辩解些什么。
“我能误会什么?咱俩有撒关系?”龙绣转头不满道。
但话一说完,却又觉并不解气,又高声言道:“我说你不想去天罡山就明说,何必说什么要努力修行,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天罡山,然后却每日懈怠,浪费大家时间。”
“我真没有懈怠,每日我都看那什么破书看到了凌晨,可就是没有你说的那种小腹有热气升腾的感觉!”孙大仁也有些着急,大声的辩解道。
“我都能看明白,你会看不明白?你这都看不明白,那什么玉罗山会把掌教的女儿嫁给你!?”龙绣也来了火气,大声的说道。
“我又没答应她……”
……
躲在角落中听着这少男少女间有些幼稚的争吵的初七终于是明白了曹吞云方才所言之物,他的脸上不自觉的溢出了一抹笑意少男少女间懵懂的情愫总是最容易激发旁人的共鸣,尤其是对于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来说。
初七看着二人的争吵,嘴角的笑意更甚,他摇了摇头也没了再听下去的心思,站起身子便想要转身离去。
可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他的脚步忽的停滞,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
那里,一位穿着火红色长裙的少女正平静的看着他,当二人的目光对视,少女那宛若空谷幽兰一般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就是那道,我斩不掉的红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