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欢喜喜欢
清晨,魏来是被客栈外嘈杂的马蹄声所吵醒的。
昨天夜里孙大少爷终于得偿所愿推开第一道神门之后,兴奋得大呼小叫,非得拉着魏来去到了酒肆,嚷嚷着要饮酒助兴。
魏来长这么大,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架不住孙大仁的热情,在被对方生生灌下了三杯酒后,魏来便彻底失了意识,他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喝了多少,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们聊了很多。
有关于乌盘城,关于砚儿,关于这个世界大抵每个男孩都有这样的通病,在喝过酒后,所有的话题总离不开女孩与世界。
然后发生的事情魏来便更记不真切,他甚至不太清楚到底自己是怎么回到这客栈的房门的。
当然,他也就更不清楚为什么当自己睁开眼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会是这样一张面若桃花、皓齿红唇的脸是纪欢喜!
魏来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一只手下意识的往外探,却摸了个空。
“公子是在找这东西吗?”纪欢喜丝毫没有与魏来解释眼前情况的心思,她轻轻一笑,将手中的事物在魏来的眼前晃了晃,然后眨了眨眼睛,如含秋水的双眸带着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魏来。
魏来的眉头皱起,伸出手就想要将那事物夺回,可对方显然对此早有准备,极为迅捷的便将手收了回去,让魏来扑了个空。
“想不到公子与那位小侯爷的交情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虞家祖刀都能相赠的,说实话人家现在可有些怀疑那位小侯爷到底是喜欢男人多一些,还是女人多一些。”纪欢喜把玩着手中那把藏锋于鞘的刀,笑眯眯的盯着魏来言道。
”姑娘私自进入他人的房间,又取走他人所有之物,这似乎不是君子所为吧?“魏来皱起了眉头,想要从床榻上站起身子,可脑袋却晕眩得很,他疑惑着自己昨日到底喝了多少,怎么到现在还未酒醒,还有那罪魁祸首的孙大仁又到何处去了?。
“公子这话说得就有些伤人家的心了,公子难道忘了昨天夜里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吗?“纪欢喜一脸幽怨的看着魏来,泫然欲泣的言道。
魏来一愣,他的心头一震,仔细的思索着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可或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魏来对于昨日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孙大仁一脸落寞的高声说道:“那赵天偃算个什么东西!不就命比老子好点吗!?他这样的小白脸我见多了!以后肯定是个负心汉!砚儿总有一天哇!”
然后酒水从孙大仁的嘴里奔涌而出,魏来见他那般模样指着他一阵憨笑……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然后跳跃到了眼前那张幽怨的脸蛋上。
来被纪欢喜看得有些心虚,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被褥下的身子穿着衣衫。
魏来松了口气。
但这番模样却终究没有逃过那纪欢喜的眼睛,女孩大概猜到了魏来的心思,她眯着眼睛掩嘴轻笑,脸上还泛起了阵阵绯红,似乎颇为娇羞,嘴里更娇责道:“人家看公子平日里正儿八经,怎么脑子想的却是这些事情?“
魏来哑言,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眼前的女子,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日的事情后,但这女子却又那种洞察人心,然后在短时间里掌握到话语权的能力。他不愿如此,索性沉下眉头盯着女子言道:“姑娘若是无事,就请放下我的刀,然后离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怕影响姑娘清誉。”
纪欢喜脸上的幽怨之色更甚,她低眸言道:“人家又是给公子擦洗身子,又是给公子带来早点,哪还有什么清誉。“
不得不说的是,在说这些的时候,纪欢喜那副模样,倒是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的样子。
魏来面色不善,他脑袋中因为宿醉而来的眩晕感稍稍好了不少,他站起了身子,也知这女子最擅长这迷惑人心的把戏,他可不会再受其蛊惑。他看向纪欢喜,正要将狠话说出。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房中不见孙大仁的踪影,他的心头一跳:“孙大仁呢?”
“公子的朋友吗?”纪欢喜眨了眨眼睛,似有深意。
“你要对他做什么?”魏来暗道不好,脑袋中最后一丝晕眩感也随着这忽然涌上的警惕而彻底消散。以孙大仁的性子,怎么会看着女子出现在这房间中?就算打不过,他也得咋咋呼呼的吼上一番,把龙绣跟刘青焰招来吧?此刻三人都不见踪影,其中古怪自是不必多言。
“公子想见他啊?那公子吃过早饭,我就带公子去见他好不好?”纪欢喜说着指了指自己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的食盒。
“姑娘,你我都心知肚明彼此是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直说便可,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浪费彼此的时间?”魏来皱眉言道,对于纪欢喜这套“送早饭”的做法已经有些厌恶。
魏来的话说得已经很是明白,但奈何纪欢喜似乎打定了注意要装糊涂。她低着眉头,很是委屈的言道:“公子好生奇怪,说要去寻朋友的是公子,人家答应带你去见公子的朋友,只是担心公子昨日宿醉,若是空着肚子出去怕对公子身子无益,所以让公子吃了早饭再去,怎么在公子心中就变成惺惺作态了呢?“
魏来无奈,他咬了咬牙,也为了孙大仁等人的安全,索性便坐了下来。纪欢喜见状,欣然一笑,也走到了饭桌前,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了一碗热粥,递到了魏来面前。魏来不疑有他,仰头便将那一碗热粥分着几口尽数饮下,随后他看向身旁的女子,言道:“现
在可以带我去见他们了吧?”
“公子喝那么急干嘛,人家可是熬了一个时辰才熬好的肉粥。“纪欢喜责怪道。但这话说完却见魏来面色阴沉,她倒也识趣,收起了再多言的心思,将那把长刀递到了魏来面前。又收起食盒,言道:”走吧。“
魏来将白狼吞月负在了肩上,迈步跟随着纪欢喜走出了八方客栈。
方才上街,魏来便感觉到古桐城街道上行人们纷纷朝他递来目光,其中不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之相。
魏来暗觉古怪,与他并肩而行的纪欢喜回眸瞟了魏来一眼,笑道:“公子现在可是这古桐城中的名人了,昨日的神武早就在这古桐城传开,百姓们都说公子是个为民办事的好官。“
魏来闻言一愣,但很快便想明白了,自己带着白狼吞月去寻胡家的麻烦,在百姓们的心底他自然代表着虞家,而虞家自然也就代表着朝廷,代表着朝廷自然也就是个官呢。魏来苦笑摇了摇头,对此不置可否。
很快在纪欢喜的带领下,魏来随着女子来到南阳街。
今日的南阳街倒是颇为不同,街道上人潮涌动,你推我攘,就连行路都的小心翼翼。
“朝廷的派来宣读圣旨的钦差已经到了,这些百姓都是来看热闹的。”纪欢喜似乎看出了魏来的疑惑,在他身旁轻轻说道。
魏来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天色,这估摸着也才辰时刚过,朝廷的大人物们倒还是准时。
见魏来不语,纪欢喜又言道:“公子今日便要走?”
魏来皱眉,言道:“这与姑娘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纪欢喜笑了笑:“人家只是想要提醒公子,这天下的事,不平的也好,平的也罢,都多如牛毛,不是每一件事公子都能管,这圣旨一落,敕令便成。古桐城中的那几尊阴神一散,古桐城就不再是古桐城了。公子懂我的意思吗?“
“纪姑娘,我记得我很明确的拒绝过你,我是不会帮你说服江浣水的。”魏来有些古怪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有时候真的不太明白这女子的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他也不太清楚,是这天下的女人都如她一般琢磨不定,还是这天下就这纪欢喜独此一家的深藏不露。
“公子这话说得就好生让人家伤心了。”
“做说客是人家的公事。可除了公事,人家难道就不能做些私事吗?”
说道这处,纪欢喜忽的低下了头,面色绯红,双手把玩着自己的衣角,低声呢喃道:“人家好像有点喜欢上公子了呢……”
第五十一章 仙人抚我顶
“啊……”
“呜……”
孩子。
一个看上去十岁不到的孩子,倒在一颗老树下。
他的身材羸弱得可怕,就像是皮包着骨头,天下着雪,风很大,雪堆积在树杈上,厚厚一层,但出奇的却没有半点洒落在树下男孩的身上。
他看上去很虚弱,若不是嘴里断断续续的呜咽,若不是鼻尖呼出的绵薄的白气,这样一个孩子,在这样的雪天,以这样的方式躺着,大抵都会被人当做一具尸体。
雪不停,天色昏暗,像是有一块黑布将这座城池笼罩。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但他们却对那倒在大树下的身影视而不见。
一位穿着灰色容貌,头戴兜帽的男子从雪中走来。他的身上落满了雪花,却没有来得及去抖落。他径直走到了那棵大树下,抬头看着因为落光了树叶而光秃秃的大树。
“你很悲伤,对吗?”男人轻声问道。
他矗立树下的身影与街道上行色匆忙的人群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但雪依旧下,躺在地上的孩童抬眸艰难的看了男人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阵阵“啊呜”的低吟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又冷又饿的窘境耗尽了他绝大部分力量,此刻的男孩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幼猫,蜷缩在雪地中,等待死亡。
男人却看也不去看那男孩一样,他依然注视着那棵老树,继续自顾自的言道:“你想要救他,对吗?”
静默矗立在这座城池已经数百年的老树忽的微微摇晃。
“我可以帮你。”男人面色平静的说道,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有认真得像是真的在和什么旁人难以听见与看见的事物交谈一般。
“但这座城里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而以后还会更多,我救不过来。”
老树又开始摇晃,积雪从树杈上抖落。
“你生有灵根,数百载春秋已过,你亦有所悟。再长则百年,短则一甲子,你便可幻化人形,以你的根底,求一正神之位,又或者归附于渭水神国,做一位大妖,都未尝不可。而你要救他们,救这座城,这些东西你都得舍弃,你愿意吗?”男人又问道。
老树忽的静默了下来,像是真的思索男人的问题。
男人也不催促,安静的立在那处,等待一个答案。
躺在雪地上的男孩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发不出声音,却隐隐觉得疑惑与神奇。
忽然,老树又开始摇曳。
瞥见这番情形的男人微微一笑,他仰起了头:“想明白了吗?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老树继续摇曳,像是回应。
“很好。”男人点了点头。而也就在那一刻,风雪忽的大作,周围的行人在那风雪之中纷纷掩面,而待到数息之后风雪停滞,行人们忽的发现,那棵立在街道正中的老树不见了……
……
他们来到一处被积雪覆盖的山丘上。
那是一件很神奇的体验。不过眨眼间眼前的景象便猛然变幻,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而相比于这空间的变幻,男孩却更诧异于眼前那颗连着树根一同悬浮在半空中的古树。他不自觉的站起了身子,发出一声惊叹。
天色愈发的暗,或者说是这处的天色愈发的暗。
男孩忽的警觉到他们现在到底所处何地他侧头看了看,那座古桐城正位于他们的东面。
他们在一瞬间来到了
阴龙丘!
阴龙丘是位于古桐城西边的一处土丘,以往这个地方连名讳都不曾有过,只是随着大周取虞而立,古桐城中便暴雪脸面,即使如今已到三月,这一点也未曾更改,有人说是虞家亡魂化作了阴龙,要寻生人索命,故而才有此番异象,而这处便是世人所言阴龙的栖息之地,此名也就由此而来。
男孩侧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虽然他并不认识他,但对方能够的带着他与这古树转瞬来到此处,显然不是一个寻常人,男孩好奇的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却在那时伸出了手,一道道青色的光晕从男人的体内荡开,将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古树包裹。随即古树下的本就密集的根系在那青色光晕的笼罩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不断朝着地面延伸。
转瞬它们便抵达了地面,密密的树根穿过土丘上厚厚的积雪,刺入地底,在地底下不断的延伸,男孩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地面下传来的震动,就像是数以千计的巨蟒在地底穿行一般。
足足百息的光景过去,这样震动终于停下。虽然未有亲眼所见,但男孩却有种感觉,这片土丘依然被那老树的根系所彻底覆盖。
这时,身旁的男人再次伸出手,一道道青色的符印凝结,被拍入那老树的树干之中,老树巨大的身躯缓缓落下,最后坐落在这片狭长土丘的三分之处。
昂!
隐约间男孩听见了一声宛如龙吟的哀鸣。
男孩还在惊骇于这番他从未见过的诡诞景象,却忽的感受到身旁的男人在那时看向了他。
“我……”男孩有些害怕,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当如何说起。
男人却微微一笑,看向抖落了周身积雪,隐约开始生出新叶的树干,言道:“从此之后,他就是古桐城的守护神了。”
男孩似乎理解到了什么,他鼓起勇气追问道:“这雪会停下吗?”
“嗯。”男人点了点头。
“但它很脆弱,为了守护这座城池,它失去了许多。它需要一个人来一直保护它,就像它保护这座城池一般。”男人说着,目光再次落在了男孩的神色,不知是否是错觉,男人眸中温和的笑意好似在问他是否愿意。
“要多久?”男孩问道。
“很久。至少七百年。”男人轻声言道。
男孩面露苦恼之色:“可我活不了那么久。”
男人言道:“你已经死了。”
“嗯?”男人用最平静的语气所说出的话让男孩红彤彤的脸蛋瞬间变得煞白。
男孩忽的想到了什么,他刚刚似乎真的要死了,他分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曾有,怎么忽然间却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处于一种半透明的状态他是一道魂魄。
“是吗?那我就没办法守着它了吗?”男孩低下了头,有些遗憾的自语道。
男人却在那时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头顶,金色的光芒忽的从他体内涌出,将男孩包裹。
“可以的。”他轻声言道。
……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古桐城外,桐林中,老人嘟囔着这样一句话,迈步穿过了桐林的外围。
他瞥见了桐林深处,那金色光晕下包裹下的那颗巨大的古树,一如七百年前一般,高挺茂密。
他知道削候的官员已经到了古桐城,很快这片桐林便会失去他最后的庇护。老人有些落寞,也有些迷茫,七百年的时
间太过漫长,漫长到他也无比虚弱,他叹了口气轻轻靠在了古树旁,就像是两位共同经历了七百年岁月的老人在相互依偎。
忽的有什么东西缓缓飘落在了他的头顶,老人伸手将事物轻轻取下,放在了自己的眼前那是一枚树叶,一枚枯黄的书页。
老人的瞳孔陡然放大,身子微微颤抖。
七百年了。
整整七百年了。
这棵树从未有过落叶。
……
“所以,孙大仁他们呢?”魏来平静的看着眼前一脸女儿娇羞的纪欢喜,淡淡的问道。
“……”纪欢喜瞪大了眼睛,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魏来。但这样的诧异在她的脸上也只持续一刻不到的光景,随即她脸上的娇羞之态尽数散去,转眼便换做了淡淡的笑意,她娇责道:“公子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不觉间二人此刻已经走到了那虞候府的府门前,说完这话的纪欢喜用眼神望了望前方不远处:”呐,公子的朋友不都在那里吗?“
魏来赶忙抬眸看去,而眼前的景象却是让这少年瞠目结舌。孙大仁三人可没有半点魏来想象中的被那些纪欢喜的同伴劫持的模样,三人此刻就像是没见过的农家小妇人一般,与众多百姓一同围堵在虞家侯府前,与那些百姓推推攘攘,踮着脚想要看清侯府门前的情形。
魏来有些气结,又看了看自己身旁似笑非笑的女子,心底便对这三个只顾着看热闹,把自己丢在客栈中的家伙气不打一处来。
他正要迈步上前,质问自己这三个不靠谱的同伴,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欢喜。你怎么跟这个家伙在一起。”
魏来闻言回眸看去,却是那乾坤门的叶圣子正带着他那一群门徒们走了过来,而其中更有那位昨日死了儿子的胡家家主胡府兴。他瞥见了魏来,眸中顿时燃起汹汹怒火,毫不遮掩,似乎恨不得立马冲到魏来面前,将之头颅拧下。而为首的叶渊眉头紧皱,显然对于此景颇为不喜。
“恰巧遇见,便一路同行。”纪欢喜淡淡言道。
“和死人说话,可是晦气得很啊。”叶渊沉着脸色盯着魏来言道。
纪欢喜低头颔首,却是不语。
魏来却是懒得理会对方,转身就要迈步离去。
魏来的无视让叶渊的心头堆积的怒火越烧越旺,他瞥了一眼纪欢喜手中的食盒,问道:“欢喜你带着食盒做什么?”
“魏公子喜欢我做的早饭,今日我便给他送了些去。”纪欢喜眯着眼睛笑道。
叶渊的面色一寒,在他的记忆里,他可从未享受过这样的殊遇。他的眉头拧成一团,却不愿让对方看见。
他转身看向身后同样怒火中烧双拳紧握的胡府兴,低声问道:“那位帮你锁住桐林的大师呢?”
胡府兴从丧子之痛的怒火中回过了神来,他轻声应道:“大师神龙见尾不见首,从授与我此法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说道这处,胡府兴的脸色变了变,他咬着牙再次言道:“圣子大人,我胡府兴为了乾坤门,可是失去了两位儿子,圣子一定要帮我儿报仇。”
叶渊眉头一挑,深深的看了胡府兴一眼。
有时候他真的挺佩服眼前的男人,为了讨好乾坤门,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舍弃。然后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魏来的背影。
“放心吧。他们都得死。”叶渊眯着了眼睛,低声言道。
第五十二章 两道圣旨
(ps:二合一,不拆了。这两天有点感冒,更新数量有点偏少,时间也不稳定,明天恢复正常更新,争取把这两天少更的补回来,请大家见谅。)
守护它。
就像它守护你们。
多久?
直到七百年后。
那时会怎么样?那条阴龙会死吗?
不。
只是结局。
就像你听过的每个故事一样。
这个故事在那时会有一个结局。
……
老人的身子颤抖。
他拿着那片枯黄的树叶,手掌不停的打颤。
他抬起头看着那棵参天巨树,更多更加枯黄的树叶从大树的枝干上落下,飘飘荡荡、密密麻麻,像极了七百年前的那场大雪。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老人摇着头喃喃自语道:“明明我已经给你找来了神性,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高亢,里面所裹挟的愤怒与悲伤也愈发的浓郁。
老人伸出了手,缓缓的放在了那古树的树干上,他的手抚摸过树皮上斑驳的纹路,双眸紧闭,金色的光辉在他的手掌与树干之间忽的亮起。
神圣的气息在二者之间来回游荡,可就在这时,一道血光从那古树的树干中涌出。
一声稚嫩却凄厉的哀嚎响起。
老人的心神一震,身子猛然暴退数步,跌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他的形容狼狈,自己却对此犹若未觉。
他只是盯着那道渐渐退去,再次隐没于树干中的血光,眉宇间写满了不可思议。
“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老人不断的问,但静默的桐林除了秋风吹过的沙沙声响便再无任何响动,自然也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你别怕。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老人再次走到了古树的面前,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古树的树干,“别怕,没人能够伤害你。没有人!”
他说着,双眸中有某些东西开始翻涌。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眸中眼看着就要破茧而出的事物在那时散去,他将自己手收了回来。
“你等我,我这就去把那些东西带来。”老人对那古树言道,然后迈开了步子,颤颤巍巍的朝着古桐城走去。
……
“阿来?你醒啦?!”孙大仁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面色不善的魏来,身子一颤,然后颇为心虚的说道。
一旁的龙绣与刘青焰也在听闻孙大仁此言之后也纷纷回头,在瞥见魏来之后,二人也明显的缩了缩脖子。
“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魏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面色阴沉的言道。
“啊。小青焰你不是说你想吃街角的烤鸭吗?走,姐姐带你去。”龙大小姐聪明伶俐,当下便顾左右而言他。
小青焰的心思简单,有些不解的望向龙绣:“街角哪有什么烤……”
话未说完,便将龙绣一个劲的朝着她眨着眼睛,小家伙会意过来,当下便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龙绣见状赶忙拉起了刘青焰的手,作势就要离去。
“对对。那家店的烤鸭贼好吃,咱们一起。”孙大仁见状也赶忙说道。
铛!
一声闷响却在那时响起,魏来胸前的神门闪烁,他盯着三人,双手在握于胸前,发出一阵咯咯的轻响。
那架势分明再说谁也不许走。
三人互看一眼,在一番审时度势之后都确定三人就算联手恐怕也不是魏来的对手,于是乎在相互确定过眼神之后,龙绣与刘青焰纷纷后退一步,孙大仁见二人要将他当做“替死鬼”哪能答应,赶忙也要退去一步,可龙绣与刘青焰在那时却极为默契的伸出手按在孙大仁的后腰,让孙大少爷难以如愿以偿。
眼看着魏来双眸中的光芒愈发阴冷,孙大仁的脸色有些发白。
咕噜。
他咽下一口唾沫。
本着横竖都是一死的原则,索性一咬牙,然后脸上堆满了他所能堆砌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阿来啊。”
“大哥这么做也很痛心。”
“但是在是情势逼人,大哥我没得选啊。”
“有道是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对现实妥协……”
见孙大仁大有要扯到天涯海角去的趋势,魏来的面色一冷:“说人话。”
感受到那股从魏来身上传来的如有实质的杀机,孙大仁一个哆嗦,声音小了许多:“给鹿婷姑娘和陆五办后事,花了十八两,咱们现在一共就剩下七两银子。”
“宁霄城还有千里之遥,咱们没钱啊。那个女子出了五十两,让你们独处,我寻思反正咱们是男人,也不吃亏对吧,这钱不赚白不赚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孙大仁越说越觉得自己所言有理,说道最后声音反倒大了起来。
“而且你放心,我跟龙绣还有小青焰都说好了,这事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我们知。”
说着,为了增强自己这一系列说辞的可信度,他还看向刘青焰二人问道:“你们说,对不对。”
二人哪敢在这时下绊子,纷纷连连点头。
“对对对,回头我让小青焰给你熬个鸡汤,多放……韭菜!让你补补身子!“龙大小姐也在那时应和道。
魏来犯了个白眼,韭菜炖鸡……这大概也只有龙绣能想出来这样的菜肴吧?
他的面色随即愈发阴冷:“
所以,你们就为了五十两银子,把我给卖了?”
“那可是五十两啊!”孙大仁不满道。
魏来怒火中烧,对于这三位见钱眼开的同伴深恶痛绝,正要出言好生教训他们一番。
“怎么回事?难道虞候要抗旨吗?”这时却听那人群之中传来一声严厉的高呼。
诸人的目光都在那时被那声音所吸引,但眼前围堵的人群着实太过密集,魏来等人根本难以看清那侯府前的情况。
魏来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孙大仁见状,正好有机会可以撇开之前那茬,自然不能错过,他赶忙说道:“唉,你可不知道,咱们……”
见孙大仁那一脸夸张的神情,魏来当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过此刻他担忧着虞桐之事,也无暇现在料理这三位卖友求荣的叛徒。
孙大仁却自顾自的继续言道:“我们啊,依照听到响动便来这南阳街了,好家伙,那人山人海,围得叫个水泄不通。”
“那位朝廷派来的官老爷在这侯府门前已经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了,那侯爷到现在也没有出来领旨,我估摸着此刻那刺史大人正在发怒呢。”
魏来闻言,眉头不免皱起,对于削候一事,虞桐是早已知晓的,以他的性子对于这候位本就不甚在乎,怎么会迟迟不愿接旨呢?更何况虞桐这般聪慧之人,又怎会不知道这般行径只能是掩耳盗铃,于事无补呢?还是说事出有因,那位虞侯爷遇到了什么麻烦?
“说到底也只是靠着祖辈余荫装腔作势之辈,事到临头生了惧怕倒也无可厚非。”而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魏来等人回眸看去,赫然便是乾坤门的一行人,而说出此言之人,是另一位同行的圣子许宣。他的年纪比起叶渊小上一些,身材更为干瘦,但周身弥漫的气息却极为强悍,应当是四境的修士。
“听说这位小侯爷这十年来足不出户,每日都把自己关在虞府中,饮酒为乐,他爹就是被这不争气的儿子给活生生气死的。十年来这位小侯爷修为未有半点长进,这也是陛下要削他候位的主要原因吧。毕竟我悠悠大燕可是不养闲人的。”叶渊也在那时言道,但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在了魏来身上,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
“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道,那些依附于此人的鹰犬们,恐怕再不夹尾而逃,就只能与他一起在黄泉路上作个伴了。”
龙绣与刘青焰也知道他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虽然不满他们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却也不愿在这时与之再起冲突。就连孙大仁也只是狠狠瞪了那站在叶渊身后的司马官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面色阴沉的沉默下来。
倒是魏来神情平静,对于对方的挑衅并不放在心上。
按照计划,他们确实应该在今日一早便离开古桐城的,只是昨日被孙大仁拉去饮酒,加上这位朝廷派来的刺史来得比预想中早了许多,这才有了这番遭遇。不过魏来却也并不慌张,他很清楚眼前的境况这群人想要杀他们,只能在暗处出手,此番众目睽睽之下,就是虞桐被削了候位,但怎么也得暂且留下一个古桐城知县的官位,谅这群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与一位朝廷命官为敌,况且他们的目标是古桐城外的桐林,那东西可事关对他们主子的交代,他们怎么也得先干完这事才能腾出时间对魏来一行人动手。
而虞桐显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如此行事,双方必有一番恶战,虽然外人都言这位小侯爷十年修为未有进寸,但魏来于此却不敢苟同,至少他说认识的虞桐绝非如此软弱无能之辈。因此双方之战,胜负之数尤未可知,他并不用那么担心自己的安危。他也想暂时留下,好好看一看,这件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虞桐于他有恩,他若是就此离去,于心中多有不忍,倒不如暂且一观,若是对方有所需要,他也愿意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这样想着,魏来也不去理会眼前的众人,他看向孙大仁一行人,言道:“我们走。”说罢便转身摆开了拥堵在侯府门前的百姓,挤入了内围。
“哼。胆小如鼠。”而魏来这样的举动在叶渊看来却是畏他如虎的逃匿之举,他发出一声冷哼,却转眼换作一副和蔼神色,看向身旁的纪欢喜,言道:“欢喜,咱们也进去看看吧,收拾了这位小侯爷,咱们也就可以将那桐林中的事情一并解决,你放心这其中种种我早已安排妥当,很快便可以向娘娘复命了。”
“嗯。”纪欢喜甜甜一笑,一派温婉之相。
……
朝廷派来宣读圣旨的是一位年轻官员,看模样也就是二十三四的样子,但显然出身不凡,他立在那处腰身笔挺,一动不动,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不过此刻这位生得还算俊朗的男人却眉头紧锁,死死的盯着眼前那座紧闭的府门。
平心而论,朗成为官四年来,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身为刺史,他的大部分工作便是往来与朝廷与各州郡之间,去往一处或传达上面的旨意,或探查下面的境况,在陈述给上面。于下面的人看来,他俨然便是大燕皇帝的代表,尤其是一些地方上的官员,几乎就差把他当做皇帝来供着了。他去到一处,那处的官员便想方设法的讨好他,期待着他在皇帝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为自己博得一个大好前程。因此他这刺史的官职看上去不过从四品,可实际上却比泰临城中那些听上去吓人的虚职可吃香得多。
但也或许就是过惯了这种“养尊处优”的日子,此刻眼前的状况方才也朗成如此愤怒。
他已经足足在这侯府门外站了半个时辰,也被那些乡下贱民指指点点的当猴看了半个时辰,他几乎已经快要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但还是极力保持着自己身为贵人的仪态。
“侯爷还要本官再等多久?”他朗声再次朝着府门方向问道。
但幽闭的府门却静默依旧,不给他半点回应。朗成的心情差
到了极致,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却忽的传来。
“这不是朗大人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朗成闻声转头看去,却见是那乾坤门的一行人,他眯起了眼睛,眸中泛起了笑意:“这么巧,叶公子也在此地啊。”
二人相视一笑,语气古怪,其中对于彼此的存在并未有太多的诧异。
“朗大人好像遇见了麻烦。”叶渊颇为“善解人意”的问道。
朗成言道:“呵呵,让叶公子见笑了,卑职奉圣上之名前来给这位侯爷递来一道圣旨,可这小侯爷排场却大得出奇,我唤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接旨,真不知这回去要如何交差。”
“嗯?还有这种事情?”叶渊故作诧异的言道:“朗大人莫急,要不就让我替大人去请这位侯爷出来?”
叶渊有意在请字上咬了重音,显然这位圣子口中的请,绝非众人想象中那般简单。
那位朗大人闻言笑着拱手应道:“那就麻烦公子了。”
叶渊一笑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位老者:“司马长老,劳烦了。”
司马官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四道神门在他周身各处亮起,玄武虚影在四道神门中涌现,一道青色的大印在那与王府的府门上空凝聚这哪是请虞候出现,这分明就是要砸烂人家的府邸。
周围的百姓们见状发出一声惊呼,昨日在胡府门前,是有人说过今日朝廷会派人来削虞家的候位,但其中真假百姓们大抵对此抱有怀疑,可此刻叶渊手下之人如此霸道的行事方式,却是让众人隐隐觉得此事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轰!
想着这些时,那青色大印猛地光芒大作,就要落下,百姓们见状纷纷下意识的退开,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嗷!
但想象中府门坍塌的景象却并未真的发生,一头白狼之相猛地从府门中升起,白狼的身子跃起,巨口一张那青色大印便被起一口吞入腹中。
噗!激发此神通的司马官面色一白,嘴里喷出一口血箭,身子暴退数步。
“大清早的吵吵嚷嚷,我以为是谁家的狗没有拴好,在我门前犬吠,原来不想竟是朗大人。”
府门在那时亦缓缓打开,以为蓬头垢面身着白色锦袍的那人慢悠悠的从府门中走了出来。他的锦袍下未着半点衣衫,古铜色的精壮身子半遮半掩,神态慵懒,仿若宿醉未醒。
“虞侯爷好大的排场,连圣旨也敢不接?”朗成瞥了一眼明显受了内伤的司马官,面色一寒,于那时咬着牙言道。
“有圣旨吗?这动则要砸我府门的,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匪盗呢?什么时候咱们大燕有这砸门送旨的习俗了?”虞桐眯着眼睛问道。
一旁的叶渊查看了一番司马官的伤势,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虽然于他看来虞桐能如此轻易的伤到门中一位四境长老靠的是虞家阴神之力的加持,但由此也可见在这阴神相助之下,虞桐的战力何其可怖,此刻断不是与之交手的时机。他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命人好生照看着司马官,目光却死死的盯着那站在府门口的男人,他在等,等那圣旨落下,他便有的是机会一雪这几日来的郁气。
“朗大人勿需与他剑气,不过是跳梁小丑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宣旨吧。”为此,他低声在那朗成耳畔言道。
朗成倒也是个明白人,他暗暗点头,面色一沉,从怀里便掏出一道金色的锦步,庄严言道:“古桐城虞候虞桐接旨!”
此物一出,此言一落,在场诸人纷纷跪下。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朕闻虞候虞桐素有天资,天赋卓绝,欣以为尔当发愤图强,以光耀祖辈盛名,以报我大燕社稷,朕于汝寄予厚望。”
“然,十载春秋,汝每日饮酒作乐,上不思军国大计,下不泽一城百姓。汝之先辈皆乃我大燕忠烈,岂容汝辱没英烈。故削汝候位,收回社稷祖庙,降为古桐城知县,以三月为期,若再无所行,贬为庶民。望汝自思、自省、自行。“
此言一落,满场哗然,堂堂虞候之位便在这般轻描淡写之间被收了回去,一时间周围百姓看向那府门前的锦袍男人的目光很是复杂,既哀其不幸,却又怒其不争。
朗成一脸得色,却绷着脸言道:“小侯爷,陛下仁德,允你在听旨,半个时辰后方才接旨,好好与三位虞候道个别吧。”
社稷祖庙一旦收回,依仗着祖庙香火而留存于世的三位虞家先辈自然也会散去,听闻此言的百姓反应过来,一个个大都面色凄然。
可还不待他们从这样的悲戚回过神来,那立在府门前的男人面猛地伸出手,一道吸力从他掌心涌出,朗成的身子一个趔趄,手中的圣旨飞遁而出,直直的落在了虞桐的手中。这位已经不是小侯爷的小侯爷在那时笑了笑:“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就说完了,不需要道别。”
大概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想到虞桐能决绝到这般地步,一时间场面上竟然陷入了数息短暂的静默。
但随着那圣旨落入虞桐手中,整个古桐城中一股似有而无的“气”也开始散去,寻常百姓自然感受不到这一点,但叶渊却很清楚,他回眸看了看随行的众人,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府中不便,在下就不招呼大人了,朗大人请回吧。”但虞桐对此却似乎并无所感,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可朗成却朝着离去的虞桐大声言道。
说着还与一旁的叶渊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眸中都在那时泛起了阵阵笑意。
“嗯?”虞桐转头看向朗成。
却见那位朗大人正缓缓的从怀中掏出又一张金色锦布,他的神色肃然,将锦布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展开。
“古桐城知县虞桐接旨。”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魏来亦在那时心头一惊还有第二道圣旨!
第五十三章 人心向恶
城北。
一处未有名讳的小巷中,老人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在矮小的小巷中穿行。
小巷中并无多少行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听说了朝廷来了位刺史的消息,纷纷聚集到了南阳街的虞候府前,去看这古桐城中几十年也难得一见的稀奇。
他走得很慢,步履蹒跚,在小巷中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但同时他又走得很快,嘴里喘着粗气,额头上有汗迹密布。
终于,他开到了这小巷的最深处。
咚。咚。咚。
他在那处院门前站定身子,敲响了房门。
很快,门中便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回应:“谁啊?”
老人愣了愣,回应的声音与他记忆中的声音相差良多。
“我是落衣巷的王道安,前些日子让周镖头走了一趟镖,算时日他现在应该回来了。“
这话出口,房门内的人沉默了一会。
“小兄弟?”王道安贴在门口前,轻声朝着房门内问道。
房门却在那时忽的打开,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老人的身前。
老人未做多想,张口便问道:“周镖头呢?”
那年轻人并未第一时间回应老人的问题,他反倒上下打量了老人一番,迟迟不语。
“小兄弟,请问周镖头呢?”老人再次问道,语气比起之前急切了几分。
“走了。”年轻人冷冷的应了一句,然后便要将那房门关上。
老人见状赶忙伸出手将那就要合上房门抵住。
“是不是还没回来?那大概什么时候周镖头能够赶回来呢?老朽确实急着用那一批树苗。”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不会再回来了。”
老人的心头一紧:“为什么?是不是路上出了意外?”
“你这老头子!”谁料这话反倒激起了年轻人的不满,他颇为不耐烦的言道:“姓周的前些日子发了笔横财,不知从哪里捡来五十两银子,就把这破院子卖给了我,现在啊,估计真带着钱,不知道去哪里了呢!?”
说着,年轻人便失去最后一份耐心,哐当一声把房门彻底关上。
老人的身子在那时却犹如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了那院门前。
他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也趋于静止。
许久。
老人的身子忽然开始颤抖。
他意识到自己遭受了诓骗,但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诓骗。
他付了钱,对方也欣然应允。
他救的也不仅仅是那棵老树,还有整个古桐城的百姓。
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理解那棵树为这座城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为什么他们要向着自己的守护者挥出屠刀?为什么要夺走他唯一的希望?
七百年的守护换来的结局难道就是灭亡吗?
那一刻,老人瞳孔中的某些事物终于破茧而出,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焰侵染了他的整个眼球。
不!
这不该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他喃喃自语道,满是褶皱的脸上涌上了一层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阴郁。
……
城西的桐林外,拥堵着古桐城中各处赶来的百姓。
“舅舅,你说这桐林中的妖物杀了胡阳,对吗?”古桐林前,古桐城的新晋知县虞桐站在桐林前,盯着胡府兴眯着眼睛问道。
胡府兴面色阴沉的排众而出,走到了虞桐的跟前,点了点头:“就是桐木化作的妖物,害了我儿。“
“此事我已与你说过不下十遍,胡家请愿之人也在你府门前足足等了半个月,你避而不见,非得等到惊动了圣上,待到圣旨落下方才回应!我胡府兴千错万错,但怎么所也是你舅舅,胡阳是你半个亲弟弟,你如此枉顾亲情、道义……”
胡府兴一脸愤慨的说着,似乎昨日那个为了袒护自己儿子,连大燕律法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洗心革面了一般。
周围围观的百姓当然都清楚昨日之事,对于胡府兴所言亦都是纷纷嗤之以鼻。但……
朝廷来的大人就在刚刚宣读了第二份圣旨,圣旨中言说圣上听闻古桐城的桐林之事,责令新任的指向虞桐调查此事,而此事一旦属实便要求古桐城以最快的速度砍伐掉那片桐林。
关于桐林中存有妖邪的传言这半个月来早已在古桐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只是百姓么对于这片桐林的感情却极为复杂,古桐城自很早之前便有了桐林镇阴龙的传说,此刻让百姓们又将那自小听到的故事改换,难免心头有所异样。
更何况,诉说此事的是胡府兴。
在经历了昨日之事后,这位古桐城的大户在城中百姓心中的印象可谓低到极致。而秉承着这份偏见,胡府兴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也理所当然的会被百姓们所敌视。正好作为刺史的朗成责令虞桐要立马解决此事,他好回去向陛下禀报。故而这别有用心之人以及满腹好奇的百姓都在那时随着虞桐以及胡府兴等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这片桐林外。
“好啦好啦。”胡府兴的大道理说得绵绵不绝,虞桐却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的言道:“自家人就别来这虚头巴脑的一套了。”
“你说这桐林有妖。那便证明给我看吧。”
饶是到这这时,这位刚刚丢了候位的男人依然一副什么事情都无关痛痒的样子。
“证明?我儿子都死了!还要怎么证明?!”胡府兴怒目言道。
“没办法证明?
”虞桐笑了笑。然后撑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那就散了吧。”
说着这位一脸睡眼朦胧的知县大人就真的要迈步离去。
“慢着!”朗成却在那时生出了手,拦在了虞桐的身前。
“虞知县。在下可是带着皇命来了,你如此敷衍,是不是太不将圣上之言当做儿戏了?”
“朗大人说得什么话?圣上让我彻查桐林有没有妖物,我查过了,没有啊。怎么能说是当做儿戏呢?”虞桐一脸无辜的看着朗成。
“虞知县这就叫查案呢?我大燕就是有太多如知县一般素餐尸位之人,圣上方才没没忧虑。”朗成大义凛然的怒斥道。
“那朗大人觉得这案但如何查?不若教教在下。”虞桐眯着眼睛,笑问道。
“哼。”朗成一声冷哼,目光于那时落在了身旁的叶渊身上。“我听说乾坤门的叶圣子对妖邪之物素有研习,想来这桐林之中可有妖物,他一观便知。”
乾坤门!
这三字一出,在场百姓顿时哗然。
于这些寻常百姓看来,乾坤门便是仅次于玉鼎峰与紫云宫的仙门,寻常家若有孩童得到这宗门垂青,被收入门中,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大好事。而眼前之人竟然还是乾坤门的圣子,顿时百姓们看向这叶渊的目光也变得炙热与敬畏了起来。
叶渊自然享受着这些被众人仰望的殊遇,他昂首走到了人群前,与那胡府兴错身而过的瞬间,胡府兴不着痕迹给这位圣子大人递来一样事物。走到众人跟前的叶渊,朝着朗成拱了拱手:“在下只是略懂些许,既是为我圣上分忧,在下也只好斗胆一试了。”
说着,叶渊转过头,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虞桐,同时眼角的余光亦瞥向他伸手的魏来一行人。这位叶圣子笑意盎然的眸中,缕缕杀机一闪而逝。
虞桐同样微笑着退开身子,将桐林的入口展露在叶渊的面前。
叶渊走到那处站定身子,神色沉寂,周身的气息涌动。
周围的百姓见这番情形,纷纷屏气凝神,紧张的注视着对方。
只见叶渊的衣衫猛地扬起,胸前、后颈、眉心、左臂与右臂五道神门纷自亮起,其中四道神门上白色的光华流转,白虎之相猛然跃动,而最后一道神门上却并无任何神纹闪烁,显然这位叶圣子还未在第五道神门上铭刻下自己的神纹。
但饶是如此,那白虎之相与雪白色的光华相映成辉,于那些寻常百姓看来,此番情形依然是足够惊世骇俗的场景。
可还不待百姓们看明白这位圣子到底在使些什么仙法,背对众人的叶渊握着那胡府兴递来之物的手忽的用力一握。
啊!
一声凄厉的哀鸣忽的从桐林深处传来,一道血光猛然从那处亮起,隐约间一道血色身影在林间穿梭,身形时隐时现。
百姓们纷纷脸色一白,身子下意识的退去数步,看向那桐林方向的目光更是惊尤不定。
然后那位叶圣子忽的身子一震,退去数步,脸色隐隐发白,眸中泛起惊惧之色,那道血光与气力的哀鸣也随即散去。
“怎么回事?”朗成上前扶住了叶渊,关切问道。
叶渊苦笑着摆了摆手,神色凝重的言道:“这林中方才的异象,大人可曾看见。”
“自然。那是何物?”朗成问道。
“树妖。”叶渊说道:“而且还是七百年的大妖,方才我与之微微接触,对方的妖力便将我所伤,那东西一旦出世,恐怕整个古桐城都得为它陪葬。”
这话出口,周遭百姓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呼,方才那诡诞的血光与凄厉的哀鸣他们都听得真切,那般景象让这些百姓们浑身惊起了鸡皮疙瘩,此刻听闻叶渊此言,更是对对方所言之物深信不疑,一个个面色惶恐的看着叶渊,俨然已将这位乾坤门的圣子当做了救命稻草。
朗成眼角的余光将周遭百姓的这般神态尽收眼底,他忍着就要荡漾在脸上的笑意,沉着眸子问道:“连叶圣子都不是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叶渊言道:“为今之计,只有先砍下这桐林,收了这妖物的栖身之所,我在与我门中诸位长老一同布阵,或可有趁着此妖羽翼未丰之际,为古桐城百姓博得一线生机。”
“只是这桐林毕竟是虞家的祖地,不知虞知县……”叶渊说道这处,声音小了些许,看样子似乎极为为难。
“叶兄何必担心,虞知县世受皇恩,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大是大非。“说着朗成还转头看向一旁的虞桐,周围的百姓也在那时纷纷看向对方,期待着对方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作为此刻诸人的焦点的虞桐,却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场上凝重的气氛。他弥漫的看着诸人,好似也并未听见朗成与叶渊的一番对话:“怎么了?”
朗成皱了皱眉头,暗觉虞桐此刻装起了糊涂未免有些太过可笑。但表面上他还是沉声问道:“虞知县可愿让出这快林地,让叶圣子施展法门,镇压大妖,救这古桐城百姓于水火?”
“这个啊。”虞桐一脸恍然大悟之色。
然后他咧嘴一笑,言道:“当然……”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暗暗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未来得及出完,虞桐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不行。“
……
“阿来哥哥!这树林你不会真的有妖怪吧?他们会吃人吗?”随着诸人一同前来的刘青焰在见识了那番情形后,也有些胆怯,她拉着魏来的衣袖小声问道。
魏来闻言神情古怪的看了刘青焰一眼,费了些力气方才将那句“你自己不就是妖,怕什么妖?”给咽了
回去。然后他摇了摇头,言道:“妖也得有好坏之分。”
“这林中或许真的有妖,但真正吃人的东西却在林外。”
魏来说着,目光便落在了那站在叶渊身后的那位胡家家主身上。他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
“虞知县!你可要弄明白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啊!难道说为了这区区一片桐林,你要让整个古桐城的百姓蒙受大妖灾祸?”朗成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言道。
周围的百姓看向虞桐的目光也在那时变得疑惑与费解起来,而这样的疑惑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便会变为愤怒。
“这妖物出在你虞知县的祖地,你又处处袒护这妖物,莫不是与这妖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叶渊趁热打铁,见周围那些百姓的神情愤慨,他暗觉时机成熟,便于那时压低了声音问道。
虞桐不语,只是笑眯眯的盯着他,那模样仿佛是在看一件极为有趣的事物一般。
“一定是的,我听说过一种用生人血祭妖物之法!他虞桐一定是想要将咱们整个古桐城都献给那个妖物!怪不得我每日寻他想要为我儿讨个公道,他都闭门不见,原来是想着这般恶毒的事情。“胡府兴也随即指着虞桐朗声怒斥道。他所言之物真假不论,但此刻语调中的愤怒却是货真价实在胡府兴看来,他那儿子胡叙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虞桐将白狼吞月送到了魏来的手中,依仗着这把刀,魏来方才有了为难胡家的资本。甚至很有可能,这一切都是虞桐在背后操作的。此刻他对于自己这位亲侄子可谓恨之入骨,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而这世上,阴谋永远是最容易获取人心的,尤其是这个阴谋还有那么些许似是而非的“证据”作为支撑的前提下。
百姓们很快便对胡府兴的说辞深以为然。
胡府兴的儿子确实死了,他在虞府门口央求了虞桐半个多月也确实是事实,方才那桐林中渗人的哀嚎与恐怖的血光更是众人亲眼所见之物。
虞桐为何对于自己表弟的死视而不见?对于自己亲舅舅的求见熟视无睹?此刻更是要拦着众人镇压那妖怪?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有那么一个解释这位曾经的小侯爷与那树妖有某种见不得人的关系,而这样的关系理所应当应该是极为龌蹉与恶毒。
人心深处藏着黑暗,所以人也最喜用黑暗揣测他人。
可面对众人愤怒与狐疑的目光,虞桐却忽的一笑:“我说诸位至于如此火大吗?”
“我只说不砍桐林,可没有说过,不让诸位降妖啊!”
胡府兴闻言,根本不待旁人说话,自己便反驳道:“你没听叶圣子说吗?需要砍掉这桐林,方才能逼那妖物现身,不让我们砍,如何降妖?你分明就是在诡辩!就是在为你虞家豢养的妖物开脱!”
“舅舅这是什么话?难道说不砍桐林就没办法降妖吗?”虞桐一脸无辜的问道。
“自然。”胡府兴应道。
“这样啊。”虞桐面露苦恼之色,叶渊等人都皱起眉头,死死的盯着虞桐,暗暗揣测着他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可就在这时,虞桐猛地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既然如此,那便我来降妖吧!”
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虞桐会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朗成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会降妖?”
“略懂略懂。”虞桐却是一笑,随后他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迈步便走到了那桐林之前,从怀里不知道掏出了一样事物,握在手中,然后他也一如那位叶渊一般周身气息奔涌,四道神门在他身前亮起,他猛地一握手中之物,那血色身影忽的出现与凄厉的哀嚎也再次从桐林深处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那道血光似乎也开始朝着桐林的出口处移动,周遭的百姓面色煞白,神情惊恐。
而那位胡府兴比起那些寻常百姓更加不堪,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看着虞桐,伸出手,手指却在颤抖,他问道:“你……你是怎么……怎么做到的?”
虞桐闻言转过了头,他脸上的神色平静,并没有半点之前叶渊“降妖”后的种种异状,他看向胡府兴,笑道:“舅舅似乎很好奇。”
“不若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我告舅舅我这降妖之法哪里学来的,舅舅呢……”
说道这处,虞桐顿了顿,他脸上的慵懒与始终萦绕睡意在那一瞬间忽的散去,他蓦然变得阴沉与肃然了起来。
他将他手中握着的事物,轻轻一抛,扔到了胡府兴面前的地上。
那是一把小小的拨浪鼓,模样再寻常不过,拴着鼓点的绳子还有些磨损的痕迹显然是被人使用过许久。
而就这这样一件事物,却让看清它模样之后的胡府兴身子一震,险些摔倒在地。
虞桐的声音也在这时随即响起:“舅舅呢!就告诉一下我,到底这乾坤门给了舅舅什么样的好处,让舅舅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舍弃!”
这话一出,胡府兴本就摇晃的身躯再次一震,而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脸色煞白的跌坐在地。
周围那些百姓听闻此言还未反应过来虞桐话中的意思,可这时那血光越靠越近,嘴里的哀嚎也愈发清晰……
那声音虽然凄厉,虽然渗人。
但似乎并非如野兽般无意义的嘶吼……
它更像是在说些什么……
只是因为心头的恐惧诸人未有却细细分辨,而此刻他们却渐渐听得真切了起来。
那声音在说……
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第五十四章 阴食
爹爹……
爹爹……
爹爹……
那声音不断的响起,那血光也不断靠近。
众人并无心去细想虞桐所言之物与胡府兴那异于常人的惊恐表现是否存在着某些猫腻眼前的情形已经足够渗人。
血光越来越近,百姓们死死的盯着那处,带着的异样的惊恐与好奇。
胡府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跌坐地上的身子缓缓朝后退去,却被虞桐一把摁住了肩膀。
一旁的叶渊也面色难看,反倒是纪欢喜瞥见了二人这般异状,眉头一挑,看向那血光的目光中隐隐有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终于,在看似短暂实则对在场诸人来说都极为漫长的十余息光景之后,那桐林狭窄的入口处,终于有那么一道身影缓缓从桐林深处走了出来。
待到看清它的模样,在场的诸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想象中的参天大物,也没有臆想中那般骇人狰狞的面孔。
那只是一位孩童,一位十余岁的孩童,但不同的是,他浑身上下被血光包裹,身形也并非实体,而是一道近乎于灵魄的虚影。
众人愣在了那处,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
“胡阳!”
是的。
胡家的少公子胡阳,胡府兴对他颇为宠爱,城中的百姓也大都见过,当有那么一人唤出他的名字时,众人也反应了过来。
这不就是那个胡府兴口中死在桐林的儿子吗?他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说是被那妖邪所害,然后化作了这番模样?这些百姓们用自己所知不多,且也不知正确与否的见识揣测着眼前的一切。
“爹爹!”这时,那孩童瞥见了跌坐在地的胡府兴,他的双眼中泛起了光芒,他快步走了上来,但在桐林的边缘却像是遇见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般,身子撞在了上面,跌回在地。
他赶忙又站起身子,嘴里喊着:“爹爹!”
又一次走向胡府兴,但那道屏障却依然存在,他不可避免的又一次撞在了那屏障之上,身子再一次跌倒。
但他却并不气馁,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在屏障上,一次又一次的被弹回,哪怕头破血流,他依然“爹爹”“爹爹”的唤个不停。
“舅舅。这不就是你的儿子吗?他在叫你呢!你为什么不去救他呢?”虞桐眯起了眼睛,盯着眼前身子颤抖的男人,轻声问道。
这样的询问让胡府兴身子的颤抖愈发明显,他不断的摇着头:“不!这不是我儿子!他是妖怪!他是妖怪变的!”
“我不是!爹爹!我不是!爹爹你快来救我!我好怕!好怕!”
“有个人……一直跟着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好怕啊!爹爹!”
那被困在桐林中的孩童大声的言道,他的声音同样在颤抖,眼眶中忽的有泪水流出,那泪水却是血一
般的殷红之色,而这也让他本就可怕的模样看上去更加的渗人。
“妖怪?”虞桐发出一声冷哼,一把将胡府兴从地上提起,在对方的挣扎中将之带到了那桐林的边缘。
这位素来于任何事都兴致缺缺的虞知县在那一刻眸中煞气奔涌,他将胡府兴的脑袋凑到了那孩子的眼前:“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了!这到底是妖怪还是你的儿子!”
胡阳凑到了胡府兴的跟前,他朝他伸出手,小小的手掌生出,想要去前胡府兴的手,就像以往的无数次那般。但那层屏障却无情的将之隔开,让之无法触摸到胡府兴的手掌,他只能继续哭喊:“爹爹!爹爹!救救我!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我……我……”胡府兴盯着眼前的孩童,看着那张可怖却又熟悉的脸,嘴里打着转的那句“他就是妖怪”,不知为何在那时怎么也无法再从他的嘴里吐出。
吼!
可就在这时,一声虎啸之音猛地爆开。
凌冽幽寒的剑气轰然袭杀而来。
虞桐的双眸一凝,胸前、后颈、眉心、右臂四道神门亮起,白狼之相猛地从他体内跃出。
于是苍狼与白虎相遇,爪牙相撞,气息激荡。
虞桐的手伸出,竟以肉身握住了那把杀机凌冽的剑。
“怎么?叶圣子要杀我这朝廷命官?”他盯着眼前的叶渊,寒声言道。
叶渊眸中的杀机奔涌,他冷声道:“哼!你于这桐林豢养妖物,以古桐城百姓为食,还变幻出此等事物,迷惑胡家主,此等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出口,那位刺史缄默无声,而与叶渊一同前来的诸多乾坤门弟子们却是应声而动,在那时张开各自体内的气机,一时间这桐林外灵力奔涌。
……
“阿来!我觉得这小侯爷好像不会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一旁见着了这般情况的孙大仁缩了缩脖子,凑到了魏来耳畔低声言道。“咱们不帮帮他?”
孙大仁对这位小侯爷的感官不错,尤其是在对方借出那把白狼吞月后,以孙大仁的性子此刻见对方蒙难自然是无法坐视不理的。
“你随便挑一个,你看你能打得过谁?”一旁的龙绣闻言撇了撇嘴,言道。
孙大仁看了一眼那群乾坤门的门徒,浩浩荡荡十余人,最次的几人也是洞开了两道神门的修士,显然以他刚刚洞开武阳神门,连神纹都不知道当如何铭刻的修为,与这群人打,大抵与找死无异。
咕噜一声,他咽下一口唾沫,说道:“贼军势大,智取,智取。”
这番行径理所当然的招来了龙绣与刘青焰的白眼。
孙大仁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索性便将这皮球踢给了魏来:“阿来,你说咋办?”
魏来白了一眼祸水东引的孙大仁,没好气的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还能怎么办?”
说罢,魏来便在诸人诧
异的目光下迈步而出。
而他走向自然不是那针锋相对的两方势力,而是那同样立在一边冷眸看着眼前一切的纪欢喜。
“阿来哥哥要做什么?”刘青焰皱起了眉头,疑惑言道。
孙大仁却在那时一拍脑门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嗯?”龙绣与刘青焰见孙大仁似乎知道些什么顿时朝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孙大仁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他挺直了腰板,脸上却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眼:“美男计。”
……
“这也是姑娘的计策?”魏来走到了纪欢喜的跟前,轻声问道。
从魏来迈步开始,便察觉到对方行动的纪欢喜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讶,她摇了摇头:“乾坤门前些日子收了一位门徒,名叫洛鹤,此子天赋绝佳,二境破境灵炎几近鎏金之色,乾坤门掌教将之视为宗门再临神宗的希望,对其爱护有加。那掌教不知从哪里修得了秘法,可镇压这阴龙炼化为神纹,他欲将之赠给那洛鹤。不想门中另外两位圣子心生妒意,将此事上报给了娘娘,并言说已习得此法,愿将此物炼化为神纹,奉于娘娘。”
“五皇子正好失了关山槊的机缘,这也才有了我代娘娘来此之事。但我却是不知这炼化的法门恶毒至此。”
“那孩子还有救吗?”魏来并未去深究纪欢喜此言真假,而是接着问道。
“有,也没有。”纪欢喜言道。
“姑娘愿意试一试吗?”
这话出口,纪欢喜看向魏来的目光变得古怪了起来:“在公子眼中,欢喜不应当是与他们一路之人吗?公子以为这重宝在前,欢喜岂会因小失大?”
“姑娘想要的是阴龙,虞桐想讨的是公道,二者并不冲突。”
“姑娘救他,我帮姑娘唤出那阴龙,如何?”
魏来轻声说道,并不理会纪欢喜的询问。
纪欢喜同样没有询问魏来如何能够引出那阴龙,她只是忽的叹了口气。
“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
魏来一愣:“姑娘不愿意吗?”
纪欢喜又摇了摇头,目光忽的看向桐林中那个哭喊的孩童:“叶渊与胡府兴寻来的法门到底是何物我并不清楚。”
“但那男孩明显是被秘法献祭,化为阴食,体内也应当被种下了某种可以克制那阴龙的事物。一旦阴龙吞下了这孩子,他体内被种下的事物便会爆发,压制住阴龙,从而给叶渊可乘之机,炼化这阴龙。”
“男孩的身上散发着对阴龙来说致命的吸引力,他将男孩视为不可与人的食物,气机被阴龙锁定,故而逃不出这桐林。”
“想要救他唯一的办法便是以血亲取而代之……”
说道这处,纪欢喜转过了头,看向魏来问道。
“公子觉得,胡府兴会这么做吗?”
第五十五章 东西有仙佛,南北两人间
“修掌教觉得,这份天大的机缘,最后到底会花落谁家?”
古桐城外,桐林所在的山丘的以北,那条驹龟河上,一叶扁舟在江水中停滞。
一位白衣少年与一位红衣老人并肩立在船头。
少年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生得俊美脱尘,脸上稚气未脱;老人的腰身提拔,一头长发雪白,周身气机萦绕,虽不曾刻意驱动,但不经意间露出的气息却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可偏偏那二人虽并肩而立,老人的一举一动却颇为小心翼翼,隐约间似乎是将眼前的少年当做了主上。
而听闻此问的老人,心头一颤,低头言道:“这本该是上仙的机缘,我那两位孽徒……”
“机缘,机缘,讲究的是缘分。这龙是我七百年前所生,这树是我七百年前所种,我知这此物存在,也知这酝酿七百年的果实将熟,这是我的机会。但如今我才十五岁,修为才堪堪第三境,夺不下这份天大的造化,那便是缘分未到。失之无碍。”少年人却打断了老人的话,他的语调平静,丝毫不像一位这个年纪的少年。
老人的腰身低得更深了:“上仙心性坚韧远非老朽能比……”
少年人回头看了老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在害怕?”
老人似乎也知自己的心思是骗不过眼前之人的,他咬了咬牙言道:“上仙能入我乾坤门,是我宗门之幸,我乾坤门还未给上仙做过什么,这便坏了上仙的机缘,老朽心中着实惶恐。“
“东西有仙佛,南北两人间。”
“天地浩大有的是机缘造化,只瞥见一隅,难成大道。”
“掌教怕什么,又想什么我都清楚。此番造化落入他人之手,却不代表他能拿的住,握得紧,最后花落谁家尤未可知。”
“掌教也不必担心我迁怒于你,神宗……掌教只要信我,指日可待。”
“此刻便与我细观这场纷争吧,小小燕朝,竟有这番人物,着实令我诧异。他日为敌为友虽不可知,但多看一眼,便多知道一分,身行大道,知道得多一分,路便好走一分。”
那红袍老人闻言心头一震,看向那数里之外,以他的修为这般距离依然挡不住他的目光,心中却暗暗疑惑,上仙口中所言的人物到底是谁?
“上仙是说那先天神体吗?”老人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青衣少女问道。
少年不语。
“还是那红衣女子?”老人又问。
少年还是不语。
“难道是那虞家遗后?”
少年这才回头看了老人一眼,微笑言道:“掌教,观棋不语。”
……
“公子,我们赌上一把吧。”
“赌这位胡家主会不会救他的儿子。”纪欢喜笑着言道。
魏来
沉了沉眉头:“姑娘想要赌什么?”
“一顿早饭,公子亲手做的早饭。”女子嫣然一笑,不待魏来回过神来,她便迈步而出,走到了剑拔弩张的众人身前。
她虽为说些什么,但随着她的身影一至,那叶渊变脸色一变,看了一眼身后的众多乾坤门门徒们,那些门徒顿时意会,纷纷收起了各自周身的气机。
“欢喜,你来做什么!刀剑无情,我恐伤到你。”叶渊退回一步,但那白虎之相却依然立于他的身后,凶光赫赫的盯着虞桐。
“叶大哥心系古桐城百姓安危,实乃仁德,但欢喜却有一眼不值当讲不当讲。”纪欢喜轻声说道,语调轻柔犹如莺啼。
叶渊皱了皱眉头,他喜欢眼前的女子自然不假,也愿意费些心思去讨好她。但他并不傻,眼前之事关系的可不仅仅是那阴龙的取舍,还有他的名声。若是那小侯爷真的知道些什么,胡府兴的嘴又不够紧的话,将事情和盘托出,那他在这大燕的名声便彻底毁了……
他不愿此事再横生枝节,便沉眸言道:“欢喜,此事事关重大,不仅是这古桐城数万户人的生死,还有娘娘……”
“叶大哥想用娘娘来压我?”纪欢喜却一改之前在叶渊面前温顺的态度,声音一冷,寒眸言道。
叶渊感受到了这般变化,他的心头一跳,正要再说什么。
“娘娘可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纪欢喜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叶渊脸上的神情一滞,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在咬了咬牙的数息之后,终于忍住了嘴里的话,退到了一侧。
纪欢喜见状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来到了虞桐与那位被他抓着的胡府兴的身旁,她嫣然一笑:“这孩子是不是妖物,我想胡家主最有发言权,胡家主仔细看看,是不是自家儿子终归是认得出来的吧?”
说罢,她又抬头看向虞桐,问道:“虞知县觉得小女子这番建议如何?”
虞桐眯眼笑道:”正合我意。姑娘倒是明事理,若是姑娘养的狗也如此知事,我想娘娘在朝堂也不会有那么多仇人了。“
这话出口,那一旁的叶渊等人面色愈发难看,却不敢发作。
纪欢喜却盈盈颔首:“知县这番话我会转达娘娘的。”
虞桐闻言,便不再多言,他看向身旁已经被这番变故吓破了胆子的胡府兴,声音小了些许:“舅舅,该你做选择了。”
胡府兴又是一阵哆嗦,他又抬起头看向桐林中不断唤着他爹爹的孩童,脸上的神情惶恐又复杂。而在场的所有人也在那时因为虞桐与纪欢喜的一番话纷纷将目光看向胡府兴,他们等待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胡府兴亦理所当然的感受到了这一切,他身后那些目光,或灼热、或困惑,或紧张、或悲悯,它们都犹如尖针一般一道道刺入他的脊背,这让胡府兴的心头幽寒,而
眼前那个孩童却不断的哭喊:“爹爹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我是胡阳!胡阳啊!”
那声音同样刺入了胡府兴的脑海,胡府兴在那一瞬间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他麻木的摇了着头,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胡家主!你可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就在他犹豫迟疑间,站在他身后的叶渊咬着牙低声问道。
胡府兴的身子在闻言之后又是一震:“我……我……”
他支支吾吾半晌,最后颓然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样的答案似乎早就在纪欢喜的预料之中,但她并没有露出多少喜色,而是转头看向立在人群中的魏来,美目之中似有些许遗憾。
“那就是不认识的意思了吧?”而叶渊听闻此言之后,便不再给胡府兴说出半句话的机会,他的身子猛地迈出,嘴里低声言道。
“那既然连胡家主都忍不住,此子还能不是妖物所化?”叶渊寒声说道,背后的白虎之相杀机凌冽。
可还不待他将自己那番大义凛然的说辞吐露完全,那位被困在桐林之中的孩童在听闻自己父亲这番话后,双眸猛然睁大。
而这样的睁大,显然与常人意义上的睁大双眼有着很大的区别。
他的眼眶朝着上下张开,眼角犹如败革一般被撕裂,他的双眼变得无比的巨大,眼眶之中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不是妖怪!!!”
他的双手猛地砸在那道看不见的屏障之上,竟有裂纹从他双拳轰击之处蔓延开来,他的嘴也在那时张开,嘴里高声怒吼道,声音尖锐沙哑。
而张大的嘴唇的嘴角也开始撕裂,黑色又阴冷的气息从他的嘴中涌出,顺着那屏障的裂纹开始朝着诸人所在之处四溢。
转瞬间,方才那可怜兮兮的孩童忽的变得面目扭曲与狰狞。
“不对,他不是阴龙的阴食!他是那阴龙冲出封印的通道!”纪欢喜忽的脸色一变,少见的语调惊慌的言道。
众人正不解此言,可那孩童却开始不断的冲击着眼前的屏障,屏障上的裂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从他双眼、双耳、鼻中嘴中溢出的黑色气息也越发浓郁,它们不断顺着那缝隙涌向桐林外,渐渐凝聚成了一道模糊的龙相。
周围的百姓哪曾见过这般异象,一时间惊慌失措的想要多路而逃,可方才跑出数步,一道血色结界忽的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桐林所在的山丘下,那血色结界外……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正立在那处,双目燃火的盯着那结界中惊慌失措的百姓。
他喃喃自语道:“这是你们应得的!”
“你们都该死。”
“都得死!”
第五十六章 巾帼何须让须眉
“叶圣子不是有镇压阴龙的法门吗?快些施展,莫要让它伤到百姓。”
阴龙之相缓缓凝聚,虽然身形还有些飘忽不定,但一股阴冷之气却随着它的现身而蔓延开来。
朗成上下嘴唇打着颤,嘴里却还是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这大概已经是在官场沉浮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只是那位圣子大人在听闻此言后却面色难看。
阴龙之相周身的阴冷气息愈发的浓郁,朗成见叶渊僵直在原地,迟迟未有动静,心头不免有些慌乱,他再次轻声唤道:“叶圣子……”
“不用叫了,你家圣子奈何不了这阴龙。”
可这时,虞桐却忽的言道。
朗成一愣,这才转头看向叶渊,却见他脸色发白,上下嘴唇隐隐打颤。
他意识到恐怕这其中有什么变故:“怎么回事?来之前你不是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叶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确实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但这个妥当现在却出了差池。他是偶然间在掌教那里听闻此事,在那洛鹤出现在前,他一直都是乾坤门理所应当的第一圣子。但自从洛鹤到来后,这样的状况便有变故,一头十万阴魂凝聚而成的阴龙何其强大,炼化为神纹之后,其凭借恐怕直抵圣纹级别。这样的造化是每个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事物,可掌教却闷不做声的要将之送给那个入门半年不到的小孩。
叶渊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为这宗门做过许多事,也一度将复兴乾坤门当做自己的责任,而随着洛鹤的出现,似乎这第一圣子的名头暗暗发生了转变。叶渊显然并不能太好的适应这样的变化,尤其是在听说了这阴龙之事后,他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于那时终于爆发。
他开始细细调查如何镇压阴龙将之炼化为神纹,以为己用。而巧之又巧的是,他也真的在以此进入掌教房间中时寻到了这样的记载。
那一瞬间他确实有过将之占为己有的心思,但很快却又被他斩断了这样的念头。
能成为乾坤门这般宗门的圣子,叶渊绝非愚笨之辈,他深谙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一旦他私取了此物,宗门那边必然会降下责罚,他很难在乾坤门中再有立锥之地,而将此物上报给娘娘,由娘娘发话,取下此物,乾坤门断不敢得罪皇后娘娘,就算掌教因此记恨于他,他也有娘娘在背后撑腰,勿需有何畏惧,身子等到掌教百年之后,娘娘或许还会扶持他登上乾坤门掌教之位。
这番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好,也对得起他这乾坤门圣子的名号。
但错就错在……
那掌教房门中所记载的秘法提及到想要镇压这阴龙,最关键便是一道名为殃童祭龙的法门。此法需得精通鬼道的修士施展,以与虞家气运相连且年岁未满十二的孩童为祭品,在其体内种下一道恶法,再将之炼化为阴食。阴龙本就是吞噬了十万虞家先辈的阴魂所化,这阴食与虞家气运相连,对于阴龙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阴龙出世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吞噬这幼童,随后种在这孩童体内的恶法便会发动,将那阴龙困住,然后叶渊便可以掌教记载的法门将之炼化为神纹,献给皇后娘娘。
但从眼前的情形看来,显然这第一步,便是错的……
阴龙 根本没有等到他砍掉桐林出世,而是自己通过这孩童现身,虽然还未完全显化,但那周身的气机却强悍无匹,根本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东西。
一想到这里,叶渊便打了个寒颤掌教一开始就知道了他的心思,留给他的法门也本就是一个错误的法门,是他一步步跳入了对掌教大人为他设好的陷阱。眼前的境况与他心底打好的算盘出入极大,一股恐惧与恼怒涌上他的心头,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已经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一旁的朗成显然无法对此刻叶渊心底翻涌的暗潮感同身受,但却也明白他们对眼前的局势似乎失去了掌控。
阴龙的身形渐渐开始凝实,一道道黑色的气息从他的周身溢出,笼罩向众人,在那股气息的萦绕下,尚且还有灵台境修为的朗成都暗觉体内的灵力开始不断被那阴龙抽走,更不提那些寻常百姓了。虽然这样的灵力流逝极为缓慢,但长久以往,也足以将朗成抽干,那时,这位朝廷派来的刺史大人顿时慌了手脚。
这时他也顾不得其他,转头看向了虞桐:“那我们该怎么办?”
虞桐却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然后很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我怎么知道?”
朗成暗以为对方还在为之前他的所作所为而恼怒,他的脸色一滞很快便舔着脸笑言道:“虞知县不要开玩笑了!这可事关这数千位百姓的性命,这阴龙是虞家先辈所化,虞知县怎么能没有办法呢?虞知县可是宁州翰星榜上前三甲的人物,陛下也是一时糊涂,待到回到泰临城之后我一定会向陛下转达虞知县是如何将这古桐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届时重归王侯之列也只是时间问题。“
“是吗?”虞桐眉头一挑,似乎来了兴致:“那是不是还能给我多封几处城池?说不得还能弄个异姓王当当?”
异姓王。
于大燕来说是一个极为忌讳的话题,开朝之处,大燕太祖确实下封几位有扶龙之功的异姓王,但那几位的下场到最后却极为凄惨,因此坊间便不乏有“燕字头顶不落王”的说法。
但此刻性命攸关,朗成哪还有那么多顾虑,他连连点头:“以小侯爷之聪慧神武,陛下英明,他年小侯
爷登临圣境,下封王位也未尝不可。”
“那可就太可惜了一些。”虞桐闻言却蓦然长叹一声,很是遗憾的言道:“虞某福薄啊,破不了眼前此局,这王位失之交臂,着实可惜。”
朗成就是再傻在这时也听出了虞桐是在戏耍于他,他的面色一红,指着虞桐便要说些什么。
“朗大人省省力气吧,这阴龙以生人灵力血气为食,朗大人若是动了怒,血气上涌,正好给那阴龙做了口食,到时候说不得大人得是咱们这群人中最先死的。”虞桐却悠哉悠哉的言道,即使到了这般危急关头,却也不见他露出半点异色。
“虞兄,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破解此局?”这时一直在一旁听着双方对话的魏来忽的出言问道,魏来同样感受到了那阴龙吞噬他们体内生机的手段,长久下去绝非益事,魏来可不想死,他也不相信虞桐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想来应当是还有别的什么打算故而迟迟不肯言说。
虞桐回眸看了魏来一眼,颇有些不满的言道:“亏我还将你当做朋友,他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魏来顿时哑言,不知当如何接下魏来此言。
好在虞桐又在其后言道:“不过……我没有办法, 她有办法。”
此言一出,众人皆顺着虞桐伸出的手指看去,他所指之人赫然便是纪欢喜!
似乎从阴龙现身那一刻起,纪欢喜便一直低着头,沉眸若有所思,此刻众人目光寻来,女孩也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但还不待她言说些什么,那朗成便火急火燎的上前问道:“纪姑娘博学之名,我在泰临城早有耳闻,姑娘一定有办法的!”
纪欢喜瞟了一眼满脸慌张之色的朗成,然后点了点头:“我确实有个办法,但……”
……
“上仙……这是……”驹龟河上,红袍老人瞥见了桐林中的诸多变化,他的脸色一变,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微笑着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在那样的笑容下,老人的心底有些发寒……
如何炼化这阴龙,如何使用那殃童祭龙都是眼前的少年告诉他的,他也很小心的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而后此法被叶渊盗走,这才有了今日的变故,可观此刻那桐林中的情形,似乎从一开始眼前的少年都并未与他说过实话。
是这上仙一开始也弄错了什么,还是说他早就防着他们了?
想到这里老人的面色便变得极为难看,对于少年的询问自然也是支支吾吾不知当如何回应。
“我教给你的法门当然没有问题。”但那少年似乎一眼便看出了老人在想些什么,自顾自便言说道:“只是你那徒儿居心叵测,性子太过顽劣,不识大体,不知轻重,所以我便亲自做些手脚,他逃得过这劫,便算是给他长个记性,若是逃不过,那便当是为掌教清理门户了。”
说罢这话,少年还顿了顿,随即脸上笑意盎然:“我这自作主张的做法,想来掌教不会记恨于我吧?”
老人的身子一颤,低下了头,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目光,他低声应道:“上仙用心良苦,老朽感谢还来不及,岂敢……”
“你没说实话。”少年却一眼洞穿了老人的心思:“你舍不得你那徒儿,也在暗暗思忖收我入门到底是福是祸。对吗?”
老人的心头愈发慌乱:“老朽不敢……”
“我既入乾坤门,便是你门中弟子,既拜你为师,你从此便是我的师尊,有何敢与不敢之说?”少年脸色平静的言道,这话说道一半,却又忽的话锋一转。
“宗门之兴衰,自然与门中弟子修为有关。但掌教需知,传承与培养后辈方才一个宗门立足于世的根本。”
“且不说此子能不能有登临圣境的造化,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推开了第八道神门,也坐上了如今掌教的位置。若有后起之秀,他想的是打压而非栽培,想的是党同伐异,就算此子能给乾坤门带来百年兴盛,那百年之后呢?乾坤门青黄不接,此番昙花一现之景于乾坤门又有何益?”
老人听到这番话,心头一震,顿如被人醍醐灌顶,心中结郁散去大半。他看向眼前的少年,面色微微泛红,于那时恭敬言道:“谢过上仙教诲,是老朽愚钝了。”
说罢这话,老人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既然这阴龙如此强悍,我那些徒儿想来不会是对手,上仙可否需要老朽出手,为上仙夺下这份机缘?”
“不了。”少年却摇了摇头:“这东西的存在已经被朝廷知晓,上面的人想要它,你出了手便是夺了上面人的造化,它可以给任何人,但从叶渊上报那一刻起就唯独不能入到乾坤门的口袋中。我暂时还没有能力对抗那些家伙,没必要给自己也给乾坤门在这时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此物何人夺走都没关系,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取回。”
听少年言语中处处为乾坤门考虑,老人的心头一阵火热,他暗觉一定是乾坤门的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方才能让她遇见眼前之人,并将之收入门中。想到这里,老人又言道:“都怪老朽教导无方,又资质愚钝,才让上仙跟着受此等恶气。”
少年闻言回头瞟了一眼面色有恙的老人,淡淡的应了一句:“确实不够聪明,这把年纪还未至圣境。”
老人却是未有想到自己这番话会招来少年的这番对待,他的面色一滞,一时间也不知当如何应答。
“回去之
后,我授你一道法门,先破了圣境吧,这燕地风云将起,未有大圣坐镇,便没有一地能言安稳。”
少年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老人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顿时神色激动,方才那点小小的不快也在这时被他尽数抛诸脑后,他朝着对方拱手一拜:“谢过上仙!”
少年却是看也不去看他一眼,轻轻的转过头,再次注视向那桐林方向。
……
“我说到底是个啥办法你倒是快说啊!”桐林中孙大仁看着欲言又止的纪欢喜,心头急得宛如猫抓一般。
众人的目光也在那时直直的盯着纪欢喜,等待着她说出那个可以救下他们性命的办法。
纪欢喜却面色凝重,她抬头看了那阴龙背后的桐林一眼,那个孩童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但黑色的气息却还在不断从桐林深处溢出,穿过那些越来越严重的屏障裂缝,不断汇集在那头阴龙的身上,凝聚出龙相。
“首先咱们得齐心协力,遏制住这阴龙凝聚的速度,一旦它凝聚成型,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纪欢喜轻声言道。
目光却在那时一转,落在了叶渊等人的身上。
“叶大哥的白虎之相、虞知县的苍狼之相都是凶煞之物,对着阴龙多少有些克制之力,二位请催动法门,加固这屏障,减缓阴气溢出的速度。”
听闻此言,虞桐倒是极为配合的来到了那桐林外围的屏障前,唤出了自己的苍狼灵纹,将灵力注入到那屏障之中,此番做法可谓立竿见影,顿时那阴气溢出的速度便减缓了不少。叶渊见状面色阴沉,但还是于数息之后咬了咬牙,同样唤出了自己的白虎之相,朝着屏障中注入灵力。
“我们支撑不了太久,此法治标不治本。”虞桐回眸看向纪欢喜轻声言道。
“小女子明白。”纪欢喜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身后诸人:“诸位修为二境者皆上前来,听我此法。”
说着她便将一道法门说出,身为二境修士的魏来自然也听得真切,这法门并不难,只是一道将自己灵力注入他人体内之法,事实上只要能修出灵力的修士应当都能做到这一点。只是施展此法,那注入他人体内的灵力会相对缓和,不至于对受法者造成太多的伤害。
“诸位便以此法,为叶大哥与虞知县提供灵力,尽可能久争取时间。”
众人闻言都面色迟疑,即使到了这时,纪欢喜也没有说出一个可以真正解决眼前困局的办法,若是如此消耗灵力,反倒会让自己陷入虚弱,被那阴龙快一步蚕食掉体内的生机。
倒是魏来第一个迈步而出,走到了虞桐的背后,他的双眸之中金色波涛涌动,背后的龙相闪烁,体内的灵力便在那时如江涛一般涌入虞桐的体内。魏来当然也怕死,但他知道就如纪欢喜所言,想要解决眼前的困境,齐心合力方才是唯一的出路,若是这时在各自为阵,那等着他们的可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况且他身怀那鸠蛇吞龙之法,可不断从那老蛟蛇体内吸纳来灵力,说是源源不绝也不为过,自然也不会有诸人那般的担心。
而一旁的叶渊也瞥见了众人的迟疑,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看向身后的众多乾坤门门徒,冷声言道:“想活命,就听纪姑娘的话!”
看得出叶渊在这些被他带来乾坤门门徒心中还是颇具威望的,听闻此言,众人虽然心底还是有所疑虑,但却也纷纷上前依照了纪欢喜的意思行事。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想办法去到桐林深处!”纪欢喜见一切就序,终于在那时说出了她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一步。
“这是为何?”一旁的孙大仁秉着不懂就问的原则言道。
“虞家祖地的阴龙被桐树所镇压,相传桐林最深处的那棵桐树乃是生有灵根之物,它所镇压之地恰好位于阴龙三寸之处,那里是阴龙最为薄弱之所在。”
“阴龙想要出世,一定是对那棵桐树动了手脚。”说道这处纪欢喜顿了顿,若有深意的看了叶渊一眼,又才言道:“而那孩子似乎也被炼化成了一道媒介,以此作为阴龙冲破封印的通道,我若猜得无错,那孩童此刻应当也在那桐林深处。”
“现在我们要做的无非三个选择,唤醒或者杀了那孩子,又或者解决掉那棵灵树现在遇到的麻烦。”
“但无论我们选择做哪一个,又或者能做到哪一个,都需要他,毕竟这一切都是他做出来的。”
听到这处,众人沉默,他们无法确定纪欢喜办法的可行性,但除开她此刻提到的办法,他们也确实想不出任何可行之策。
“桐林中此刻阴气密布,寻常人触之肉身便会化为白骨,就是四境修士也不见得能抗住多久,谁能有本事去到桐林深处?”叶渊在那时低声问道。
这问出口,在场的众人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愿触及旁人的目光,显然他们都清楚,比起在此处对抗阴气溢出,去到桐林深处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叶大哥与虞知县得留下,只有你们的灵纹才能对抗这阴气。所以……”纪欢喜平静说道,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旁的男子身上。
那是乾坤门的另一位圣子,五境修士许宣。无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显然此刻他去做这事最有几率成功。但面对纪欢喜的目光,这位圣子却低下了头,不愿与之目光相碰。
纪欢喜见状脸上并未露出任何的恼怒之色,她嫣然一笑:“所以……”
“我去吧。”
第五十七章 阴魂
桐林。
因为阴气弥漫而幽深一片的桐林中。
“公子是舍不得欢喜吗?”身着红衣的靓丽少女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轻声问道。
少年沉默的看着幽深一片的密林深处,并不理会女孩的调侃。
“公子方才大义凛然的要与人家同行,怎么到了现在就剩你我的时候,反而害羞起来了?”纪欢喜丝毫没有身处险地的自觉,她笑眯眯的盯着魏来继续言道。
“姑娘此地阴气密布,当年的十万阴魂或多或少藏匿其中。姑娘有心思说笑,倒不如好好想想你我当如何应对那些东西。“魏来有些无奈,更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时还有心思与他调笑。
“有公子在,人家才不害怕呢!”纪欢喜说着便凑到魏来的跟前,伸手挽住了魏来的手臂。
手臂传来温软的触感与扑鼻而来的幽香让魏来有些不适,他感受抽出了手臂,退开数步:“姑娘说笑了,姑娘的修为强出我百倍,在下自问没有能护住姑娘的本事。”
纪欢喜闻言掩嘴轻笑:“即使如此公子也愿陪人家以身犯险,真是好生让人家感动。”
纪欢喜说着,脸上泛起潮红,看向魏来的目光中更是含情脉脉。
魏来有些头大,他着实并不擅长与纪欢喜这样性子的人打交道。当然,他之所以主动涉险与纪欢喜同路,也绝非纪欢喜自说自话那般的缘由纪欢喜提出的办法在魏来看来有很大的成功几率,是个可行之法。但这其中存在着一些麻烦,譬如那位胡家的小儿子此刻身在何处,又是否会坐以待毙,如若寻不到那孩童,纪欢喜又有什么办法解决那棵古树身上的某些麻烦。
魏来不清楚纪欢喜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但上一次在王道安的请求魏来却是实实在在做过为那桐树“治病”的事情。他隐约觉察到他体内神性似乎可以克制那古树体内的另外一种力量。所以在纪欢喜提出要独自前往时,魏来却忽的发声表示要同行。他可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大胸怀,只是事关自己性命,他自然愿意用最稳妥的方式来完成。
只是这纪欢喜入了桐林后却反倒是换了个人一般,没了之前在桐林外的沉着冷静,一路缠着魏来说些有的没的,闹得魏来有些头大。
他终究招架不住纪欢喜的调侃,索性不再说话。
但纪欢喜却并非如此容易被打发之人,她见魏来不语,便又张开嘴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密林深处忽的有一道黑色身影猛地窜出,直直的朝着纪欢喜杀来。
“小心!”魏来的心头一震,来不及去多想,背上那把白狼吞月猛地出鞘,雪白的刀光亮起,胸前神门金光与血光激荡。他的刀锋幽寒,身子在那时杀出,凌冽的长刀算准那黑影冲杀出来的落点轰然挥下。
但……
刀锋却极为意外的落空。
魏来一愣,这才见身旁的纪欢喜一只手伸出,如羊脂玉一般洁白的手臂上淡红色的光华流转
,此人正笑脸盈盈的看着魏来。
魏来再顺着那道从纪欢喜手中溢出的淡红色光芒看去,便见方才冲杀来的黑影,竟被那红色的光芒所笼罩,整个身子犹如被禁锢了一般,虽然极力挣扎,却依然摆脱不了悬浮在半空中的命运。魏来这才反应过来,纪欢喜的修为深不可测,这黑影杀出他都有所预感,更何况是纪欢喜呢?
“公子如此紧张人家,人家好生感动呢。”纪欢喜又在那时言道,语调轻柔,内里带着一股让人浑身酥麻的甜腻。
魏来讪讪的收回了手中的白狼吞月,他也不理会纪欢喜的戏弄,径直便来到了那黑影的面前,沉着眸子打量着眼前的事物没有实体、浑身弥漫着浓郁的阴气、双目泛红、生有獠牙与幽绿色的利爪。
是恶鬼!
魏来的心头一震,转瞬便又了答案。
在乌盘城的那几年,魏来时不时的便能见着乌盘江中的水鬼出来作乱,对于这类冤魂他算不得陌生,但也决计算不得熟悉。
相传这桐林下所镇的阴龙吸纳了近十万当年虞家先祖的阴魂,他们大都枉死,故而怨气极重,这七百年来与阴龙混为一体,超脱无门,想来此刻怨气早已到了极重极深的地步,魏来尚且未有靠近,便感受到了那阴魂周身弥漫的煞气。
当然,以眼前这恶鬼的战力,倒并不足以对魏来与纪欢喜造成任何的威胁,但一只恶鬼的出现便从很大程度上说明此刻桐林内的状况。他们尚且处于桐林的边缘,便又阴魂肆虐,那越往里走,阴魂的数量必然会陡增,并且谁也说不准剩余的十万阴魂,会不会也如眼前这只这般孱弱。
想到这里,魏来转眸看了纪欢喜一眼,女子脸上方才的嬉笑之色荡然无存,此刻亦变得极为凝重,显然她也有与魏来一样的担忧。
“得快些,不然阴魂数量如此增加下去,我们恐难有作为。”魏来沉声言道。
纪欢喜也收敛了自己的性子,在那时点了点头。
而随即纪欢喜伸出的手猛地一握,那被红色光芒所包裹的恶灵发出一声哀嚎,身子便在那时猛然炸裂,化为点点黑色粉尘落下。
二人料理完此物便要迈步朝着深处走去,可脚步方才迈步的魏来却忽的一顿,又回眸看去,一旁的纪欢喜察觉到了他的异状,亦同样回眸,却见桐林中密布的阴气忽的涌向方才的厉鬼化作的黑色粉尘,在那阴气的滋养下,粉粒又开始缓缓悬浮,然后渐渐再次凝聚出一道人形……
“这些阴魂已经与阴龙化为一体,阴龙不死,阴魂便可无限再生……”纪欢喜的眉头一沉,一语便道破了其中古怪。
“嗯。”魏来也明白这一点,他点了点头,不再迟疑,开始快步奔向密林深处。
……
正如二人预料的那般,越往密林深处走,林中所盘踞的阴魂数量便越多。
纪欢喜本有意出手将那些绵绵不断袭来的阴魂们斩杀,但却被魏来拦住。
用魏
来的话说:“密林深处摸不准会不会修为高深的阴魂,又或者其他的什么变故。姑娘的修为在我之上,这些阴魂又无法被真的杀死,不如好生保存实力,以防万一,这些杂鱼便交给我来吧。“
起初纪欢喜对于魏来此言还颇有疑虑,毕竟那些阴魂虽说实力不强,但又都有一境巅峰的修为。而魏来似乎才破境不久,对付三两只恐怕还行,但数量一多加上长久作战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露出疲态。但她见魏来的态度坚决,也就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可谁知,接下来她所见之物,几乎颠覆了纪欢喜对于二境修士的认知。
随着朝着密林深入扑杀上来的阴魂动辄便是五六道之多,而且修为战力也明显有所提升,这边魏来又是手起刀落的收拾掉那几道阴魂,转头看向发愣的纪欢喜言道:“纪姑娘?”
少见的有些出神的纪欢喜闻言回过神来,她神色古怪的看了魏来一眼,欲言又止。这一路走来倒在魏来刀下的阴魂起码有近百位之数,以纪欢喜的计算,此刻的魏来应当早就力竭,而事实上眼前那个再次迈开步子的少年在这轮番大战之后,甚至连呼吸都未有半点紊乱的痕迹。
纪欢喜甚至暗暗怀疑,眼前这个少年瘦弱的皮囊下是不是藏着一尊南境来的大妖,否则她无法解释一个二境的修士怎么能有如此强悍的战力……
“姑娘小心!“正想着这些的纪欢喜忽的听见魏来的一声惊呼。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却见眼前密密麻麻的近有百道阴魂不知从何处杀出,呼啸着直直的朝她涌来。
虽然越入林中深处,这阴魂愈发密集,可于此之前他们所遇的最多一批也才十余之数,这一瞬间为何会涌出这么多的阴魂,这显然有些不对劲。
但纪欢喜此刻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想,她的眉头一沉,一只手伸出,火红色的灵力开始在她的手掌中汇集,以她的修为这百余道阴魂虽然气势骇人,但远不足以威胁道她的安危。她嘴角上扬,手中杀招就要出手。
吼!
可就在这时,桐林的深处却忽的爆发出一声高亢的怒吼。
那声浪荡开,席卷过纪欢喜的身子,那一瞬间纪欢喜的心神一震,体内的气机瞬息紊乱,已经箭在弦上的杀招也随即因此而散去。于是乎那百余名阴魂接踵而至,利爪獠牙铺天盖地的朝着纪欢喜周身杀来。
纪欢喜的眉宇一寒,并未因此而露出半点慌乱之色,她冷眸看着那些阴魂,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前的衣衫内,玉手一握便要将某些事物掏出,抵御眼前的窘境。但今日的她似乎注定有些不顺,她正要将那她鲜有展露于人事物掏出的瞬间,一只手忽的伸出,将她的身子以极为粗暴的方式推到在地。
然后雪白的刀锋亮起,迎向那铺天盖地涌来的阴魂。
那少年单薄的身躯在阴魂的围杀下大开大合,斩落了数道阴魂的头颅,但转瞬却又被数量更加巨大的英魂们,将身形吞没。
第五十八章 凝视
纪欢喜。
从生来那刻起,便是一把剑。
一把被皇后娘娘藏起来的,最隐秘也最锋利的一把剑。泰临城十多年的生活,让她见惯了生死。
泰临城就是那样一个地方。
歌舞升平,繁花似锦。
少女们轻纱罗裙,莺歌燕语;少年们锦衣粉面,饮酒对谈。
天下于此地太平,岁月于此方静好。
人们享受着这粉饰的太平,看不见泰临城恢弘的宫殿下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
但纪欢喜看得见。
这与她有多聪颖,有多洞察世事都并无任何干系。她只是身在暗处,故而能够看清黑暗,仅此而已。
而那时,你就会发现。
或许昨日还在酒楼高谈阔论才子,等不到天亮就会被人装进了麻袋,扔入去往楚国的运船,而原因嘛?则可能是不经意间说过了某位大人物的坏话,又或者抢了某位在场酒客的风头。而至于那朝堂上的争斗便更加暗潮涌动,或有堂而皇之的罪名,或只是出于某场意外,短短十余年的光景,那朝堂上每日对着陛下叩拜的文武百官便已经换了好几拨。
生死,对于纪欢喜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但眼前的少年被那些阴魂所淹没时的场景却依然给了纪欢喜某些不一样的感受。
像是一支针刺入她的皮肤,然后又猛地抽出。
那种痛,短暂却又剧烈。
它措不及防的从皮肤传到你的血管,再透过你的血肉,直达你的骨头。然后顺着骨头传遍全身,从脚趾到发梢,浑身上下无一幸免。
这个少年特别吗?
当然特别。
但远远算不得最特别。
纪欢喜见过那种满怀抱负,一心想着要匡扶社稷的家伙,像一头蛮牛一般冲入了泰临城。
他刺破了被粉饰的太平,被装潢得漂漂亮亮的国泰民安,在龙骧宫中谈古论今,巧舌如簧,说得那些朝堂文武羞愧掩面。然后,第二天,他的尸体便被人扔在了闹事,足足七日也无任何人敢为他收尸。
那样的人,那样的死,曾让纪欢喜暗觉可惜。
可眼前这个少年,却给了纪欢喜一种比可惜更重一点的感受。
她说不真切那是什么……但那转瞬而逝的阵痛,却让她双眸中叹气了火焰,她想她需要杀了眼前这群恶鬼,方才能稍稍平息心头翻涌的事物。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的手缓缓抬起,炙热的红色灵力在她的指尖跳动,一如她眸中在那时燃起的火焰。
昂!
可就在她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
一道高亢的龙吟之声却忽的响起,纪欢喜一愣,指尖那群恶鬼所围堵在一起的事物中,忽的有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亮起……
然后那些金光越
来越亮,一道接着一道从恶鬼们围堵的缝隙中射出。
昂!
伴随着又一声龙吟,恶鬼们的身形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创,纷纷暴退开来。冲撞在周遭各处,然后化作黑色尘埃散去。
纪欢喜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随着恶鬼们被击退后,而再次出现的身影,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愣。
少年的衣衫在恶鬼的利爪下被撕裂,浑身上下不满了或深或浅的血痕,但比起这些,他笔挺的腰身背后,那道闪着耀眼金光的龙相却显得如此夺目。
他的长刀一震,刀身上尚且还萦绕的阴气被尽数震退,然后他回眸看向纪欢喜,问道:“姑娘没事吧?”
纪欢喜一愣,终于回过了神来。
但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出神,也为了掩饰那因为少年身处险地,自己心头所涌出的怪异情绪。纪欢喜并没有回应少年的关心,她再次在自己的脸上堆起盈盈笑意:“听娘娘说,公子的身上藏着些古怪,可以从乌盘龙王的身上摄取力量,以为己用。就连那金柳山与乾坤门的司马玄都死在公子这法门之下,我本以为那只是以讹传讹,今日见了公子背后的龙相方才知大千世界当真无奇不有。”
魏来不语。
他对于纪欢喜此言倒也并不惊讶,他依仗着此法与乌盘龙王有过临阵对敌,想来以对方的修为理应有所察觉,纪欢喜身为那金后手下的得力干将,知晓此事也并不出奇。只是他不愿多言,以免被对方知晓了某些不该被知晓的讯息。
“说公子在魏先生死后,六年如一日每日叩拜那乌盘龙王,今日想来,除了为求保命,是否也与公子背后这龙相有关呢?”纪欢喜很快便压下了之前自己心底的异样,然后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开始旁敲侧击的试探魏来。
魏来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到了这时还如此尽职尽责的纪欢喜,然后转头又看向桐林深处:“姑娘有心思来试探在下,倒不如细想一番,我们当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
纪欢喜一愣,转头看去,却见那桐林深处,数量更加巨大的阴魂开始又朝着此处发起了进攻。
与之前的散兵游勇不同,此刻袭杀来的数百位阴魂明显带着更强攻击性与目的性,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杀向他们。
纪欢喜想到了方才她面对那百位阴魂时,桐林深处忽然响起龙吟,那声音将她体内的灵力搅得紊乱不堪,若非魏来挺身相助,她此刻就算留得一条性命,也免不了会身负重伤。
“难道说……”纪欢喜很快便想到了什么,她沉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嗯。”一旁的魏来却很快肯定了纪欢喜的猜测,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恐怕那阴龙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并且开始想办法阻止我们进入同林深处。”
“这也就是说,咱们要做的事情确实可以威胁到它。”纪欢喜接着言道,但眉宇间却并无多少喜色。
魏来手中的刀锋一震,胸前的神门再次激荡,背后的龙相亦是金光大作。
“但前提是咱们能先过了这一关。”少年如此说罢,便猛地冲杀上前,与那些阴魂们搏杀在一起。
……
十万阴魂是一个极为可怖的数字。
事实上若非有鸠蛇吞龙之法作为后盾为魏来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作为支撑,他早就在斩杀百余名阴魂之后力竭。
此刻阴龙并未完全出世,他所能驱使的阴魂也就不过数百之数,但这依然足够让魏来难以抵御,以至于需要纪欢喜出手,二人共同余地方才能在那些阴魂的围攻下艰难而缓慢的前行。
但这并非良法。
阴魂与阴龙早就化为一体,阴龙不死,这些阴魂便可无限再生,随着越往桐林深处中,桐林中弥漫的阴气大大遏制了二人的战力,同时源源不断且数量与力量都在增加的阴魂们给二人带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魏来渐渐露出了疲态,他双拳难敌四腿,不断被那些阴魂们寻到破绽,在他的身上割开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好在他的肉身极为强悍,这样的伤害短时间内并不足以致命。而纪欢喜的修为虽然高深,那被她唤出了灵炎更是对这些阴物存在着天生克制力。但一次次战斗,却也让这少女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二人距离桐林深处依然有着不小的距离。
以这样的进度算来,想要抵达桐林深处,似乎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而桐林外众人能否支撑到那时,却是一个未知之数。
一刀再次将一只阴魂斩为粉粒后,魏来看着依旧源源不断从桐林深处涌来的阴魂,双眸一寒。
他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看向身旁的少女,言道:“姑娘可否给我一刻钟时间?”
纪欢喜挥手唤出灵炎,将十余只英魂烧为灰烬,而后回眸看向魏来:“你要做什么?”
“拖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阴魂。”魏来沉声言道。
“你能做到?”纪欢喜皱了皱眉头,有些怀疑。
“试一试才知道。”魏来说罢这话,便根本不待纪欢喜回应,便就在原地盘膝坐下,闭目入定。
纪欢喜见状心头暗骂了一句:臭男人。
但与此之后,她却还是一把扯下了她挂在胸前的事物,那是一道金色火焰吊坠。入手的瞬间,那金色吊坠的光芒大作。女子一咬牙,便将那金色吊坠摁在了自己的眉心。
于是乎一道金色的火焰印记在女子的眉心浮现,她的双眸缓缓闭上,面容沉寂如水。
她火红色的衣衫摇曳,而背后一对巨大的双眼在虚空中缓缓睁开,那威严的眸子中如她眉心一般的金色火焰升腾而起,于那时凝视着眼前潮水般涌来的阴魂们。
第五十九章 冥境黑水
纪欢喜这一生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一刻钟。
正如他们猜测的那般,躲藏在暗处的阴龙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阴龙所能动用的力量也愈发的强大。
阴魂们如潮水一般涌来,从数百之数转眼已经堆积了上千只的数额,那般数量的阴魂几乎是侵占了纪欢喜目光所及的每一处角落,杀之不尽又源源不绝。
魏来还在闭眸静坐,纪欢喜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一个二境的修士到底能有什么办法能够彻底解决眼前的麻烦。但此刻的她骑虎难下,也只能选择相信魏来。
只是她可没有魏来那般源源不断汲取力量的法门,这道赤瞳焚天之法对她来说消耗巨大,虽然每一次使用都可收割数百道阴魂的性命,但却无法长久使用。
吼!
新的阴魂再次复生,它们嘶吼着争先恐后的杀来,纪欢喜不得不再次催动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她背后那对巨大的双眸再次睁开,目光一凝,沉眸望去,于是乎所过之处的阴魂们纷纷周身燃起熊熊烈焰,在嘶吼与哀嚎声中化为灰烬。
了结了这一切的纪欢喜回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她的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此刻心底对于魏来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可谓不忿到了极点。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只能警惕的看着四周,提防着有漏网之鱼杀出,冲撞到了此刻闭眸入定的魏来。
黑色的阴气再次涌来,将那些地上的黑色粉粒卷起,一道道阴魂再次在阴气滋养下重生。
纪欢喜喘着粗气,盯着那些朝着她虎视眈眈的阴魂们,嘴里低语道:“姓魏的,你就这么想和本姑娘做一对亡命鸳鸯吗?”
吼!
这时,那些阴魂们也都重振了旗鼓,在一声高吼以后,它们又一次朝着纪欢喜发起了冲锋。
铺天盖地而来的阴魂几乎遮盖了纪欢喜目光所及的每一处角落,狰狞与扭曲的脸庞充斥整个密林。纪欢喜的双眸一沉,强提起一口气,便要最后一次催动那赤瞳焚天的法门。
昂!
可就在那时,密林的深处却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
这与之前纪欢喜险些着了道龙吟之音如出一辙,那声音响起,暗黑色的音浪便如潮水一般层层叠叠的铺开。
纪欢喜的身子一震,体内本就所余不多的灵力激荡,背后那双本已睁开的双眸未有得到它所需的灵力作为支撑,在睁开一般之后,又猛然合上……
随即那双巨大的眸子摇晃,一道道裂纹在其之上浮现。
砰伴随着一声脆响,双眸顿时如琉璃一般破碎化为光点四散。 与之心神相连的纪欢喜遭受此番反噬,她的脸色一白,眉心那道金色的火焰印记,猛地从眉心涌出,又化作了金色吊坠的模样,从她的眉间脱落。随后她的身子一颤,就要在那时朝着身后跌倒。而那些阴魂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良机,他们的速度愈发快,首当其冲者已然冲杀到了纪欢喜的面前,幽绿色的利爪探出,直取纪欢喜的面门。
……
纪欢喜见识过太多生死。
她也曾设想过当属于自己的那一刻来临时,她会在那时想些什么恐惧?愤怒?不甘?
而事实上,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且离她如此之近时她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她来不及去想些什么,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呼啸而来的利爪,一寸接着一寸的朝她刺来。
幽绿色的光芒如星点一般映照在她的瞳孔,然后不断的放大,在数息之后侵占了她的整个眼球。
死亡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而她除了静心等待那一刻的到来,除此之外似乎什么做不了。
“混蛋。”她又在心底骂了一遍那个将这一切不分青红皂白交到她手里的少年,然后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她又看了一眼那张近在咫尺,丑陋又狰狞的脸。
她在那一刻想,她怎么能死在这样丑陋的家伙手中。
叮!
而就在这样的念头升起的刹那,已经侵染了她整个瞳孔的幽绿色光芒忽的熄灭。
当然,准确的说,并非熄灭,那幽绿色的光芒是被某些东西所遮掩。
那是一道很细小的事物。
无论是相比于漫天的阴魂还是纪欢喜本身那东西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但它蓦然出现那一刻起,黑色的光芒忽的从它体内爆开,将漫天的阴气生生隔开。
纪欢喜从短暂的愣神之后回过了神来,她定睛看去,看清了那绽放着骇人黑芒的事物的本来模样那是一滴黑色的水滴。
那事物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它周身所荡漾的黑色光芒仿佛让这些阴魂们极为恐惧,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阴魂们在这黑色水滴浮现的刹那纷纷停下了他们的攻势。
这是……
纪欢喜自幼聪慧,过目不忘于她来说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泰临城龙骧宫中的藏书她早就一一翻阅,书中所记载的东西她也大都烂熟于心,可眼前这事物她一时却想不起到底是何物,竟能有如此功效。
但她于此之后,她第一时间便响起了魏来,她赶忙转头看去却见
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然清醒了过来,他朝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笑道:“幸不辱命。”
随即,只见少年的手忽的伸出,朝着那悬浮于半空中的黑色水滴轻轻一握,那一瞬间他胸前的神门亮起,金光与血光交错。
叮!
又是一声脆响荡开。
纪欢喜似有所感的转过头,看向那枚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色水滴。
只见那水滴轻颤,然后猛然爆开,化作了一片黑色潮水,铺散开来,所过之处,将那些阴魂们尽数席卷其中。
而那些气势汹汹模样狰狞的阴魂们,但凡触及到那黑色潮水,都在那时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身躯上仿若被熔岩灼烧一般冒起阵阵青烟。
“北境之北,红月之地。一河名曰忘川,忘川西流,直入无名之地,汇入冥海。“
“世间阴魂聚于冥海之中,已成亡魂之国,谓之冥境。”
“阴魂混迹之海,谓之……”
瞥见了眼前的境况,纪欢喜的脑海中忽的浮现出这样一段文字,她低声喃喃自语道,于那一刻终于记起了眼前事物的名讳冥境黑水……
据纪欢喜所知的记载中,关于那亡魂之国,书中的记载大都荒诞不经,又各有出入,更像是通过传说与臆想而写出的神话故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世人都将此物的存在当做著书人的猜测与杜撰出来的东西,直到千年前,某位鬼修通过不断的杀戮以及各种骇人听闻的残忍手段,以生人魂魄制炼出了这冥境黑水,世人才渐渐相信冥境的存在。但那处对于世人来说依然是个谜,毕竟从未有人真正抵达过那处。
此物能吸纳阴魂,而自然这些阴魂对于此物也极为恐惧。
纪欢喜惊讶于眼前的少年既然能拥有这般恶毒又强悍的手段,看向对方的目光不禁变得古怪了起来。
而此刻正全力催动着冥境黑水的少年对此却犹若未觉,他眉宇阴沉,胸前的神门光芒交错,背后龙相亦是金光大作,驱动此物对他的消耗极大,他不得不全力从那蛟蛇体内抽取力量方才能勉强平衡体内的灵力消耗。
终于,在百息的光景之后,最后一位阴魂在不甘怒吼中融入了那黑水之中,少年的双眸一凝,伸出手的手用力的张开,弥漫在了桐林周围的黑色潮水如有灵性一般,猛地朝着一处聚拢,再次化为了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水滴落入了少年手中。
魏来伸手一握,冥境黑水没入掌心,他背后的龙相与胸前的神门也纷纷在那时收敛起了骇人的光辉,隐没下去。
“呼!”
“呼!”
做完这些的魏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更是汗迹密布。
纪欢喜看了看眼前这处再无半点阴魂踪迹的桐林,悬着的心放下些许。
“我以为像公子这样的人,无论是行事还是做人都是堂堂正正,却不想竟然修行了此等秘法,着实让欢喜惊讶。”
魏来稍稍平复了自己紊乱的内息,然后看了女子一眼:“我也以为姑娘这般人物全知全能,应当知道这冥境黑水是我从那蛟蛇手中夺来的,现在看来,姑娘似乎对于手下的恶犬们也并非完全洞悉。”
当日在乌盘城对抗蛟蛇时,他胸前神门中的佛魔之相显圣,摄走了蛟蛇的冥境黑水,自那以后这冥境黑水便一直盘踞在魏来的神门中。魏来便一直试图炼化此物,但进展却不如人意,就在方才处境危险之时,魏来一咬牙决定通过神门中的佛魔之相动用这冥境黑水,好在他昨日入了灵台境,加上孙大仁的破境给他带来的诸多好处,让他体内的灵力比起寻常的二境修士强出不少,这才凭借着背后的龙相提供的源源不断的力量通过神门上的神纹催动起了这冥境黑水。
而听闻此言的纪欢喜却是心头一震,她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确定对方此言并非临时起意的胡编乱造。但她也确实从未知晓此事,一时间也说不清到底是皇后娘娘在有意朝她隐瞒,还是连皇后娘娘也并不知晓此事。念及此处,纪欢喜面色有些凝重,眉头微微皱起。
“姑娘若是想要去找皇后娘娘寻根问底,那咱们也得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就在纪欢喜想着这些的时候,魏来的声音忽的响起。
纪欢喜一愣,她最擅长的便是这窥探人心之道,此刻却被魏来一语道破了心思。纪欢喜的眉头一皱,但很快便收敛起了自己的心思,抬眸看向桐林深处。
随着阴魂的散去,桐林中弥漫的阴气也消散大半,视野变得清晰了许多,那棵存在于桐林深处的巨大古树也显露出了轮廓。失去了阴魂的阻拦,接下来的路对于二人来说自然简单无比,不过百息光景,二人便来到了那棵古树下。
此刻时值正午,但魏来初见时那笼罩在古树周围的金色光晕却被桐林中变得稀薄但却依旧存在的阴气所遮掩。
那日所见时神圣又庄严的气息不再,反倒暮气沉沉。
“这就是那棵镇压了阴龙足足七百年的灵树吗?”来到树下的纪欢喜,抬头看着眼前的参天大,嘴里轻声问道。
魏来也在那时抬起头,他细细算了算离开距离上一次见到的古树也不过三四日的光景。但就是这短短几日,眼前
的古树却发生了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它的树干变得干瘪镂空,随处可见腐烂的痕迹,它交错又茂密的树枝上树叶枯黄,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等待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古树的树干下与地面链接处还不断有阴气溢出,化作一道道阴魂,只是这些阴魂出现的数量与频率并不快,并不能威胁到魏来与纪欢喜。
“它快要死了。”魏来收回了目光,如此言道。
这并不是一个太难下出的定论,但凡长着眼睛之人都能从这古树如今的状态中瞥见这些端倪。
纪欢喜伸出手,以灵炎将围杀过来的四五只阴魂烧为灰烬,而后目光一沉朝着四周看了看:“那孩子似乎不见了,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魏来沉眸盯着那巨树,说道:“那孩子在那树中。”
“嗯?”纪欢喜一愣,以她的修为都无法洞悉此事,只有二境的魏来又是如何做到的呢?但一联想之前魏来的种种超越他应有修为的表现,纪欢喜也就收起了这些许疑虑。
“所以说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从这古树下手了。”纪欢喜低眸说道。
“嗯。”魏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沉默着迈步上前,就要走到那古树的跟前。
“公子有办法将他从这树里拉出来吗?”纪欢喜见魏来此举,便猜到了些许,而心底对于这少年却是愈发的好奇。
“不知道,但或可一试,就算不能寻到那孩童,我应该也能救治这棵古树。”魏来低声说道,之前他便在王道安的请求下做过这事,虽然如今他体内那金色力量稀薄,但只要此法有效,他也不建议从殃魔珠中抽取神性为这古树医治。
“还得暂且再让姑娘为我护法,我得先看一看这古树的状况到底何如。”可就在魏来说罢这话,朝着那古树伸出手时。
“离开他!”可就在这时一声沙哑的怒吼忽的从魏来的头顶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道汹涌的血光轰然而下,直取魏来的头顶。
魏来心头一震,不敢大意,脚尖在那时点地,身子顺势跃起,退去数步。
轰!
一声闷响,那道血光轰入地面,随即尘土四扬。
魏来手中的白狼吞月一震,灵力四溢,将那些尘土震开,而眼前的景象也随即变得清晰起来。
那棵古树前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的腰身有些佝偻,头上稀薄的白发散落,胡乱的披散。他似乎也在那时感受到了魏来的目光,低着的脑袋缓缓抬起……
得益于此,魏来也看清了这半路杀出之人的容貌。
虽然那人的双目泛红,脸上的神情狰狞得几乎扭曲,但在看清那张脸的第一时间,魏来便认出了对方:“王老先生!”
“你们休想伤到它!”魏来认出了对方,可对方却似乎并不认识魏来。他低沉着自己沙哑的声音如此言道,一头白发忽然胡乱扬起,一道道如利剑般的血光从他周身爆射而出,直奔魏来与纪欢喜而来。
那血光的速度极快,其中裹挟的力道也颇为强悍,以魏来的修为难以在短时间内做出反应。还在他身旁的纪欢喜早有警惕,她的一只手伸出,灵炎便于她的体内涌出,在魏来与她的身前化作一道火焰屏障,将那些爆射而来的血光尽数抵挡在外。
魏来回过神来,他皱起了眉头。
在之前与老人的诸多接触中,他便隐隐觉察到了老人绝非寻常人,但他并未在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或者说老人实际上还有恩于他,魏来自然不会去点破老人隐藏的某些东西。但他却想不到这老人的修为竟然如此强悍,在他那血光的攻击下,纪欢喜所唤起的屏障虽然抵御下了那些攻击,但屏障却摇晃剧烈,显然并不能长久支撑下去。
“王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是来想办法镇压那阴龙,救下这棵古树的!”魏来还是不太愿意相信那个和蔼的老者真的会做出与他为敌的事情,这没有道理毕竟最开始便就是眼前的老人与他提及了这桐林中的一切,他也在一直想办法解决桐林的麻烦。
“不!不用骗我!你们都是被贪念蒙蔽兴致的恶徒,你们都该死!”老人却极为坚决的否定了魏来的说辞,他此言一落,周身的衣衫猛地扬起,一道道血色的光芒从他的背后升腾而起,遮天蔽日笼盖了他身后的整个空间。那一道道红色的光芒汇集交融,化作了一张张狰狞扭曲的人脸,隐约间魏来甚至听见一声声凄厉哀嚎。
但他仍不死心,张开嘴还要再说些什么。
可他身旁的纪欢喜却在那时伸出了手,拦住了魏来。
“公子不要再说了,没用的。”女子轻声言道。
魏来一愣,朝着女子递去了不解的目光。
“公子想一想,阻拦我们离去的那道红色结界上所溢出的气息……”
魏来闻言一震,他记起了笼罩在桐林外的那红色结界,起初他以为那也是阴龙所谓,此刻感受到老人周身所荡漾的气息,竟与那血色结界如出一辙。
“他和那阴龙是一伙的。”纪欢喜也于那时轻声下了定论。
……
第六十章 他与他们
“他跟那阴龙是一伙的。”纪欢喜的话回荡在魏来的耳畔。
魏来一时有些出神,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公子我来拖住他,你去解决那棵树的问题。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犹豫!”纪欢喜沉眸言道,那枚金色的吊坠再次被她握在了手中。
说罢,纪欢喜便将那金色的吊坠摁在了自己的眉心,金色的火焰印记在她的眉心浮现,巨大的双眸在她背后缓缓睁开。
赤瞳焚天之术!
魏来见状,抬头看了看四周密布的阴气,他难以揣测桐林外到底是怎样一种境况,但人心不齐,就算他们能够抵御一些时间,可若是长时间没有得到桐林内的消息,那阴龙不断凝聚的威吓下,保不齐会不会有人生出二心。
魏来知道纪欢喜说得很对,他们的时间不对了。
眼看着神情狰狞的王道安与纪欢喜战做一团,魏来也只能暂时压下心底泛起的某些不安,沉眸迈步上前。
他的手在那时轻轻的按在了古树巨大的树干上,双眸闭起,暗暗催动起体内为数不多的金色神性,试图如上次那般感应这古树的意志。
是的。
这树就如传闻中一般生有灵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应该算作一只树妖。
在上一次为这古树传输神性时魏来曾感受到过他的意志,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魏来却从古树的意志中感受到了某种趋近于人的情感不舍。
但那样的不舍到底是与古桐城的百姓、亦或者自己的性命有关,魏来却无从得知。
而现在,当然再次沉下心神去感受古树时,魏来却猛地心神大震!
愤怒!嗜血!仇恨!恐惧!
一系列强烈得几乎要将魏来心神吞没的气息将魏来笼罩,魏来险些心神失守。
他一个哆嗦,收回了落在古树树干上的手掌,双眸也在那时睁开。
“怎么了?”纪欢喜躲开了一道袭来的血光,然后又唤出灵炎击溃数道从各处杀向魏来的阴魂,嘴里亦大声朝着魏来问道。
“一点小麻烦。”魏来轻声应道,随后眉目一沉,稳定下心神再次将手摁在了那树干之上。
这一次魏来并不急着朝那古树中传送神性,方才的接触让他意识到想要摆脱眼前的困局,似乎并不是医治好这棵古树便可解决的,至少他得先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将大部分的力量都用于包裹自己的心神,可饶是如此,当他触及到古树的意志时,那些山呼海啸一般的负面情绪依然让魏来目眩神晕,险些跌坐在地。但好在数息之后他便咬着牙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神,然后他方才继续感受那古树体内的意志。
各种暴戾的情绪在古树的体内横冲直撞,魏来从最初的诧异之后,心底便生出了些许疑惑。依照虞桐的说法,这棵古树从七百年前便一直存在于此地,镇压那地底的阴龙,他哪来的这么狂暴得几乎会将一个正常人心神吞没的暴戾情绪?
魏来想不明白,但为了解决眼前的困境,他在咬了牙压,将自己的心神敞开,主动迎向那些翻涌在古树体内的暴戾情绪只有这样,他才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轰!
只是,当他的心神触及到那暴戾情绪的一刹那,他的脑海中便响起一声轰鸣,而伴随着的却是一阵阵如刀割剑刺一般的剧痛。
魏来强忍着这股几乎将他撕裂的不适,去细细感应那些暴戾情绪之中所裹挟碎片化的记忆
他看见满地的尸骸,从襁褓中的婴儿到行将就木的老人,无一幸免的倒在一处宽阔的平原上。天下着雨,血水与雨水混迹,流淌在一起,汇成溪流,漫向远方。
他看见一位位女子被从宅院中拖出,她们的衣衫被撕裂,穿着甲胄的男人们将她们团团围住,分食她们就像恶狼在分食羔羊。
他还看见一把把高举的屠刀,一颗颗滚落的头颅。孩子们的哭声,女人们的抽泣,男人们的咒骂以及更多更多的哀嚎混集在一起,一片人间炼狱般景象……
那样惨状让饶是自认为心性已经不同寻常的魏来都不免在看过之后,面色惨白,心神动荡……
可一棵树哪来的这些记忆,魏来困惑的想到。
忽然他的心头一动这不是这棵古树的记忆,是那些阴魂,那些死在七百年前的虞家阴魂的记忆!
“救……救……他……他们。“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的在魏来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断断续续,发音虽然标准,但却明显有些生涩。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在用一个个自己并不熟悉的音节拼凑成了自己想要说出的句子。
“你是谁?”魏来在脑海中问道,他并不认为方才的声音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桐……桐树。”那声音再次言道。
“你是这棵古树!”魏来一愣,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他们?你让我救谁?”
“他……他们。”那声音言道,但给出的答案的却是一成不变的模棱两可。
魏来皱起了眉头,他难以从对方这样的言语中获取半点有用的信息:“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救谁,但只有先解决你的麻烦,镇压下阴龙,我们才有一线生机,无论你要我救谁,你先得让我救下你!”
说着魏来的心神一沉,便于那时将体内的神性朝着古树的体内输送。
但出乎预料的是,魏来的神性方
才进入到桐树体内,那桐树之中便传来一股力量,将魏来的神性逼出。
然后古树的声音也再次响起:“救……救他……他们。”
他似乎并不能熟练的使用人类的语言,但魏来却从他结结巴巴的语句中听到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是在威胁我吗?”魏来沉眸问道。他有些恼怒,但此刻的情形却又注定他不得不受制于人。
“是的。”那声音的回答这一次极为干脆,似乎并没有半点正常人应有的羞愧与心虚。
“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救谁!”魏来有些心烦意乱,与古树的对话出乎他预料的艰难。
“他……他们。”古树再次言道,依然还是与之前一般一成不变的答案。
饶是以魏来的性子,在接二连三得到这般“胡搅蛮缠”似的答案后,也不免生出想要骂出两句脏话的冲动。但还不待他将这样的心思付诸实践,他忽然心头一动,驱动起体内的灵力再次细细感应古树体内的状况。
那些各色的暴戾情绪依然在古树的体内横冲直撞,但这一次魏来却感受到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这些情绪似乎并非是古树自己产生又或者从某处吸纳而来,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是,并非那些暴戾的情绪在古树的体内横冲直撞,而是这些情绪的主人在古树的体内翻涌纠缠。
想到这里的魏来再次收回了自己放在树干上的手,他的心头升起了某种明悟,他抬头看向眼前这棵高大的古树。这一次他看得真切,需要十余人才能合抱的粗壮树干内,分明有一只只阴魂在树干体内游荡嘶吼,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
“又怎么了?”一旁已经在王道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的纪欢喜见魏来此状,又大声问道。
“小麻烦。”魏来很是敷衍的应了一句。
纪欢喜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一道来自王道安的杀招,心底却不免有些气结。她在这里为他拼命,而魏来却态度恶劣,至少在在纪欢喜前十八年的生命里,她可从未被一个异性如此对待。
“公子!你再不快些,可能就真的要和欢喜做一对亡命鸳鸯了。”纪欢喜咬着银牙轻声言道。
“恐怕我没有这个福分。”魏来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随即便再次沉眸将手按在了树干上。
纪欢喜恨得牙痒,但观此刻魏来模样,她又无法再去打扰,还得咬着牙一边躲避这王道安的攻势,一边为魏来清理着周围时不时冲杀上去的阴魂。
……
“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这些阴魂。”
“可我应该如何救他们?”再次与那古树的意志链接的魏来,沉声问道。
“摆脱……摆脱控制……用你的水……”那古树断断续续的声音再次响起。
魏来没有心思去细究这古树话里的歧义,他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冥境黑水。此物能够吸纳阴魂以为己用,但他却不知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将这足足十万阴魂都收纳入那冥境黑水之上,事实上在方才对抗那近千名阴魂时,他便感觉到冥境黑水似乎已经到了饱和的地步。
“我可以一试,但我不保证……“魏来沉声言道,可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那古树打断。
“先救他……”
“用……这个……”
古树说着,一枚金色的事物便忽的从他体内涌出,透过魏来的手掌涌入了魏来的体内。
魏来一愣,他内视自己神门深处多出的那枚金色事物那是一道神性,一道拳头大小的神性,比起魏来之前耗费大量时间所凝聚出来的神性多出不知几何。
“先救他,才能再救他们,才能再救你们。”
古树的声音再次响起,魏来回过神来,看向一旁那神色狰狞与纪欢喜战做一团的老者,直到这时魏来才明白,之前古树口中的“他……他们”指的是他和他们。
……
“公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纪欢喜很是不满的看着走到她身边的魏来,伸出手再次唤起灵炎屏障,抵御王道安如疯魔一般的进攻。
她不明白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魏来不好生解决那古树的问题,怎么还一个劲的上蹿下跳……
“帮我制住他,我得想办法靠近他。”魏来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纪欢喜的不满,在那时沉声言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虽然依靠着那鸠蛇吞龙之法,他的精力可谓无穷无尽,只要不被杀死,他甚至可以永远的战斗下去,但他本身的实力却远不及纪欢喜以及将纪欢喜打得只有招架之力却毫无还手之功的王道安。因此想要接近王道安,他必须要纪欢喜的帮助。
只是听闻此言的纪欢喜心底的郁气可谓堆积到了极点,但她还是沉着性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动手!”魏来却并无所觉,他沉声喝道,身子便猛地爆射而出。
纪欢喜气结,此刻她恨不得将魏来抽皮扒骨,此刻她已经与这个古怪的老人打了近半个时辰。而现在因为魏来模棱两可的几句话她又得铤而走险,而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处?
只是心底的怒火虽然熊熊燃烧,但眼看着冲出去的少年被老人锁定,然后血光朝着少年暴射而去。她还是不得不压下心底的怒火施展出那赤瞳焚天之术,唤出一道道灵炎,消耗着自己体内并不多的灵力为少年一一挡下那足以取下对方性命
的攻势。
“你们都得死!都得死!”王道安似乎意识到了魏来想要做些什么,他的嘴里不断发出一声声低吼,血光愈发狂暴的朝着倾泻而去。
魏来倒是心无旁骛的不断朝着老人逼近,但一旁的纪欢喜却是苦不堪言,她不得一次又一次的激发自己体内的灵力,将那些攻杀向魏来的杀招赶在伤到魏来之前将之灭杀。
她的气息愈发的不稳,之前为魏来护法时耗去了大半灵力,之后虽然恢复了一些,但此刻却也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魏来却似乎丝毫不担忧一旦纪欢喜没了气力,以他的修为但凡被那血光击中一次便足以让他身死道消,他只是闷头前进,对于其他事情不管不顾。
这当然可以理解为对于纪欢喜绝对的信任,但纪欢喜却更愿意将之当做一种毫无人性的压榨。
她在心底咒骂着魏来,但手中还是不断催动着灵力。
终于。
在一段并不长,却又慢得出奇的时间之后。
魏来终于来到了那老人的身前,他的双眸一凝,一只手猛地探出就要拍向老人。
“别想伤到他!”老人状若疯魔,一头白发胡乱扬起,一只手也豁然伸出轰响魏来。
砰!
一声闷响荡开。
“公子!”纪欢喜发出一声惊呼。
却见魏来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煞白,嘴角有鲜血溢出。
她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魏来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出于下意识,她赶忙在那时迈出了身子,想要上前救援。
可就在这时,脸色煞白的魏来眸中却闪过一道厉色。
然后……
金色的光芒忽的在他与老人对撼的双掌之间亮起,那光芒神圣如火,煌煌夺目。
纪欢喜的双目在那样的光芒下传来一阵刺痛,她不得不闭上自己的双眸,而待到数息之后,她再次睁开眼。
她瞥见了栽倒在地,离她不过数丈远的魏来。少年**的上身上的皮肤在与地面的摩擦中被撕裂,鲜血四溢,面色惨白,双眸紧闭。
“公子。”纪欢喜轻唤一声,便快步来到了魏来的跟前,伸手将之扶起。
她轻轻的摇晃了一番少年的身子,但少年却似乎陷入了昏迷,双眸依然紧闭。
纪欢喜的心头没来由的生出些许慌乱,她皱起了眉头,声音被她提高了几分:“公子!”
少年依然双眸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纪欢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的心头乱做一团,但却本能的将之归咎于魏来一死,似乎眼前的困局便会化为死局。但就在这时,一只手的却忽的伸了过来,放在了魏来的头顶。
那只手枯瘦、干瘪、褶皱纵横,就像极了那棵古树。
纪欢喜心头一惊,抬头看去,却是那方才与她打得难舍难分的老人王道安。
“你!”出于本能,纪欢喜的手中顿时凝聚起了熊熊灵炎,然后便要将之轰响老人。
“内腑受损,气血翻涌。但他的肉身异于常人,我又为他注入了些许桐树神性,很快他便会恢复过来。”可这时老人的声音却忽的响起。
纪欢喜一愣,这时她方才发现,眼前的老者并没有了之前那般杀气腾腾的气息,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祥和与平静起来。她隐隐意识到,这似乎就是魏来的目的。
但纪欢喜并非一个能够轻易对人放下警惕之人,她暂时收起了周身的灵炎,但目光却还是盯着老人:“那你为何不收了那结界,放我们离开。”
老人摇了摇头:“结界虽是我张开,但那力量却并非来自于我,我没有办法将它收回。”
这样的说辞并不能让纪欢喜满意,她的眉头一挑,正要说些什么。
“姑娘,别担心……”可这时,被她抱在怀中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有些艰难的言道。
说完这话,魏来又勉力站起身子,看着眼前恢复常态的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他是自己人……”
“自己人?”纪欢喜的眉头皱起,语调忽的变得古怪了起来:“公子可真是心善,什么人都能当做自己人啊。”
魏来脑袋还有些晕眩,但也察觉到了纪欢喜语气中的古怪,他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来过虚弱的缘故,此刻竟下意识的将手搭在了纪欢喜的肩上,这样的行径不免有些唐突与孟浪。魏来一个激灵,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纪欢喜淡淡一笑,也不再这事上为难魏来,而是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依照这老先生的说法,似乎那结界他也无法收回,公子此举似乎白费了。”
魏来听此言,也知道纪欢喜误解了自己出手的初衷。他也不去解释,看向老人言道:“老先生,接下来我们得想办法救下这桐树,你是守林人,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古树曾说过让我将那些阴魂一并救下方才能接受我的医治……但如今时间紧迫,我也没有把握能够让十万阴魂从那阴龙手中逃脱魔掌,先生能否劝劝它,让我想解决了现在的麻烦,关于阴魂,我保证之后一定会想办法一一解救的。”
魏来此言说得极为诚恳,他以为加上他之前与老人还算得愉快的交情,多少能让老人动摇些许。
可谁知听闻此言的王道安脸色却忽的一变,他抬头看向眼前那颗枯萎的古树,身子一颤,喃喃低语道:“你救不了它了……”
“它……已经快死了。”
第六十一章 钱浅,你能听到吗?
“你救不了它了……”
“它……已经快死了。”
老人的声音幽幽的响起,魏来闻言身子一颤,却并未反驳,反倒是神情落寞的低下了头。
他之前伸手感受那古树时便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古树体内的气息萎靡混乱,放在生人身上,这样的伤势足以要了那人的性命。但树毕竟与人不同,单是以这一点便不能以常理度之,加上那金色的神性似乎本就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故而魏来对此依然保留着些许希望。
但当此刻最为了解这古树的老人说出这番话时,魏来便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再来说服自己。
“什么意思?”倒是一旁的纪欢喜有些摸不清状况,她看向二人,在瞥见二人脸上的神色时,也意识到他们所言之物并非戏言:“意思是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了吗?”
这并不是一个太难得出的结论,古树没救,那阴龙注定出世,此刻他们孤立无援,并无任何能是那阴龙的对手,因此纪欢喜所言之物也就不难得出。
“不。”但一旁的王道安却摇了摇头,沉声言道。
“嗯?”已经开始思索还有没有别的破局之法的魏来,听闻此言眉头一皱,抬头看向老人。
“难道先生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镇压那阴龙?”魏来轻声问道。
王道安却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位阴神,除了活的年岁久上了一些外,便再无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诸位都不知道的事情,小老儿又岂能知晓。”
“只是诸位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情。”老人说道这处顿了顿,他抬头看向身前那颗枯萎腐烂的大树:“他从来不是用于镇压阴龙的。”
“他存在于此,从一开始便是为了守护那十万枉死的阴魂的。”
纪欢喜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这已经是这短短百息不到的光景中她第二次说出这四个字。
事实上对于纪欢喜而言,这世上的大多数事情她都可以看透,可眼前的一切却终究太过光怪陆离了一些,她一时间确实难以想得明白。
“七百年前,周篡虞而立。虞家皇族十万人被尽数拉于泰临城外的息风原残忍杀害,十万亡魂无处诉说冤情。便聚于这大虞未尽的龙脉中,化作阴龙。”
“那时的朝廷正忙着围剿各处的叛军,并无法抽身解决这十万阴魂。十万阴魂阴气太重,以至于这古桐城即使到了三月,依然大雪纷飞不止。”
“百姓们苦不堪言,来了位仙人问他愿不愿意镇守那阴龙。他心善,舍了自己的百年修为,做了这镇龙之物,我也机缘巧合成了护他的阴神。”
“起初的几十年,风平浪静,他镇着他的阴龙,我呢每日为他浇水。百姓们也都对他感恩戴德,每日前来叩拜祭祀的人络绎不绝。我也就跟着享福,有了些许香火加持。但后来,有一天它突然与我说些很奇怪的话。”
老人的面色一沉,在说到这处时明显顿了顿,脸色有些复杂。
“他说让我帮他一个忙,让我以后在他的周围多种些桐树,越多越好的那种。”
“我问他为什么,他也很困惑,他告诉我,那个仙人似乎做得不对,这十万阴魂其实并没有做过害人性命的恶事,就连那笼罩古桐城的暴雪实际上都是阴龙在兴风作浪,与阴魂无关,那些阴魂他们也都是可怜人。但如今他将他们连同着那头阴龙都镇于地底,阴魂们永世不得超生,怨气越积越多,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堆积的怨气会让这十万阴魂成为真正的恶灵。这样下去它总有一日会镇不住这阴龙,而一旦他们出世,对于古桐城,或者说整个宁州都是劫难。”
“所以他想要换个办法……”
“他决定吸收那些阴魂们生出的怨气,但这很困难,以他的修为也无法长久支撑,所以他需要桐树,越多越好的桐树为他分担这怨气。”
“从那天起我便想尽办法为他弄来桐树,一棵一棵修筑这片桐林。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百年前,大周也覆灭了。新来的王庭四处打压前朝的阴神,百姓们不敢再来供奉。失去了香火,我与他的力量都开始不进反退,他吸收太多的怨气,哪怕我栽上一百棵桐树,也不能缓解虚弱的他被怨气侵蚀的下场。我不忍看着他日渐萎靡,便为他分担那股怨气,可是我终究没有他那般的修为,平日里倒还好,可今日遇见了这事……心神反倒被那怨气所噬,若非公子出手相救……恐怕老朽还会一错再错。“
老人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有羞愧,也似有落寞。
“打断一下。”这时纪欢喜却忽的皱着眉头言道:“按照老先生的说法,似乎阴龙与那十万阴魂并非一体?”
“自然是。”老人摇头:“但所行之事却并非出于那些阴魂本愿,就像方才袭击二位的那些阴魂其背后也是阴龙在驱使。”
“不。老先生没明白我的意思。”纪欢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阴龙是大虞未尽的龙脉吸纳了十万阴魂而生,即为一体,那阴龙的意志不就是十万阴魂的意志,阴龙为恶,不就等于十万阴魂一同为恶吗?”
纪欢喜在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有意压得很低,目光却死死盯着老人,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些许足以验证她心中猜想的证据。
而老人在闻言之后,却是一愣。
纪欢喜见此状,几乎就要断定眼前的老人在与他们说谎时,老人的脸上却露出了苦笑,他摇了摇头,言道:“那是世人以讹传讹,并非是龙脉吸收了
阴魂化作了阴龙,而是龙脉化作了阴龙然后方才吸纳来那十万阴魂。”
这样的说辞反倒让纪欢喜一愣,当然并非这样的说法有多么骇人听闻,恰恰相反的是,此等说法荒诞无稽得有些过头,以至于纪欢喜也没有想到老人会无知到说这样的谎言。
“好端端的龙脉就是亡了国,又岂会化作阴龙?若是真如先生所言,那岂不是我北境早就阴龙纵横了?”纪欢喜的声音冷了下来,眸中的神采也冷了下来。
“龙脉自然不会无端化作阴龙,可若是有人动了手脚呢?”可这时另一道声音却忽的响起,纪欢喜闻言侧头看去,正好对上魏来凝重的目光。
她的心头一怔,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数年前听过的那个传闻都言当年大虞气数未尽,是大周先祖请到一位南疆大圣以秘法断绝了大虞气数,这才有了周篡虞而立。
曾经她一直想不明白,这世上到底有什么秘术能够将一国龙脉断绝,此刻魏来此言一出,她忽的明悟,若是将那龙脉炼化为阴龙的话,一切麻烦不都隐忍而解了吗?
想到这出,纪欢喜的眸中顿时浮现出了骇然之色,此法太过恶毒,她几乎难以想象当年为了炼化这处龙脉,大周的先祖到底献祭了多少生灵的性命。
“不仅如此。姑娘与先生去细想七百年前那位游历至此的圣人。他既然有镇压阴龙这般的通天手段,自然应该也看得明白阴龙与那十万阴魂之间的关系。那他为何不直接度化了这十万阴魂,非得让一棵树舍弃自己的百年修为枯守于此。更何况若非灵树通晓人心,有度化十万阴魂宏远所在,恐怕此刻,但就没有坐在此地闲谈往事的时间呢?试想十万化作恶灵的阴魂与阴龙一道出世,你我早就做了他们的果腹之物。”魏来沉着眸子继续说道。
纪欢喜听到这处身子一个哆嗦,她有些骇然的抬起头看向魏来:“公子的意思是……”
“那位替周篡虞的南疆大圣恐怕并非帮助大周那般简单,他还有自己的算计,若是我猜得无错,很有可能七百年前游历至此的那位圣人恐怕与南疆大圣就是同一个人……”
“而且既然他如此算计的想要练出这十万恶灵与阴龙,那么我想……”
说道这处的魏来顿了顿,目光在那时变得愈发的阴沉。
“他应该还活着。”
……
噗!
驹龟河上,那位少年忽的脸色一白,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嘴里喷出。
这样的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身旁的红袍老人脸色一变,赶忙伸手扶住了少年,嘴里问道:“上仙这是怎么了?”
少年没了之前那气定神闲万事皆握于手中的云淡风轻,他艰难的睁开眼看了老人一眼,嘴里虚弱的言道:“走。走!”
老人不明所以,但见此景,也由不得他再做多想。只见他一只手伸出,朝着江面一拍,江水便猛地翻涌,那一叶扁舟便于那时凭空而起,化作流光遁向远方。
扁舟的速度极快,转瞬便退避到十里之外,直到这时,少年的脸色才缓缓恢复,那红袍老人见状赶忙伸手朝着少年体内打入一股内劲,随即问道:“上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闭眸平复了体内翻涌的气血,这才看向已经在十余里开外的山丘,他双眸眯成了一条狭缝:“草木有兴衰之理,人有生死之数,这些都是天道之定数。”
“长盛之树谓之妖,二世之人谓之魔。二者皆乃天地所不容,前者自灭,后者天灭。”
“我那遮天之术尚且未有大成,那林中之人推算出了我的算计,若是再进一步唤出我的名讳亦或者洞悉我就在附近,天劫必至。”
“此物终究与我无缘,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听到这番话,老人自然不敢再有多言,双眸一沉便点了点头,随即他的神通张开,那扁舟顿时遁入天际,划开流云,朝着远方奔去。
……
“公子可要想明白了,一旦去了此地,公子想要再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纪欢喜站在古树前,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有些复杂的言道。
“事关自己性命,不可为之也要一为。姑娘与先生先出密林稳住桐林外的众人,不要再起变故,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魏来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纪欢喜闻言,眉头紧皱,但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阻拦之言。她只是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不知为何在那时,她想要将这张脸记在心底,然后她便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欢喜绝不会让他们害了公子。”
魏来得到纪欢喜的保证,心头稍安,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老人,言道:“时间紧迫,便请先生快些施法吧。”
“公子万事小心。”一旁的王道安点了点头,随即他双眸一沉,周身气机翻涌,一道青色的光芒从他体内涌出,将魏来包裹,魏来的身躯随即一震,然后便在那青色光芒的包裹下渐渐缩小,然后化作一道流光遁入身旁的古树之中。
……
古树的树干与地下那阴龙以及十万阴魂的盘踞之所相连。只要让那些阴魂摆脱了阴龙的控制,阴龙的实力便会大打折扣,那时阴龙便不再如现在这般对于众人来说不可战胜,而要想救出那些阴魂就得以身犯险,去往阴魂所在的地底。
古树的树干中昏暗一片,他的周围随处可见到处游荡的英魂,但它们却并未如之前魏来在桐林外遭遇的那些阴魂那般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
“它们已经暂时脱离了阴龙的控制,寄居
在我的身体中,但你要去的地底,不仅有数万阴魂,还有阴龙盘踞其中,你要小心。”这时古树那苍老的声音忽的在魏来的耳畔响起。
魏来苦笑:“那好像不是小心就能解决的问题吧。”
古树闻言沉默了一会,方才再次言道:“这很危险,稍有不慎你便会被那些阴龙发现,以你的修为撑不过三息。”
魏来翻了个白眼,古树的直白让他有些无奈:“谢谢提醒。”
“但他们愿意帮助你。”古树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他们?”魏来一愣。
只是此言一落,那盘踞他周围的阴魂们忽的开始朝着他涌动,将他的身形包裹其中。
“这是……?”魏来起初本能的想要激发自己体内的力量抵御这些阴魂,可是还未待到他出手,他便察觉到那些将他包裹着的阴魂并未对他表现出任何进攻的意图。那些阴魂只是围绕着他,将他包裹其中。
“这些阴魂缠绕着你的身躯,去到地底之后,有他们的气息作为掩盖,只要你小心一些,阴龙与那些阴魂们短时间内应当都无法察觉到你的存在。”古树适时的言道,为魏来解开心底泛起的疑惑。
魏来的心头一沉,他看了看周围的阴魂。
平心而论,这些家伙长得真的不尽人意,他们的容貌扭曲又狰狞,只是勉强还保持着人形。但正因为如此,已经被怨气侵蚀了七百年的这些阴魂们想要摆脱阴龙的控制何其困难,此刻他们却愿意与他一同再次进入地底,这背后他们需要承担的风险与代价比起魏来,只是更多。
想到这里,魏来朝着周围的阴魂们恭敬一拜:“谢过诸位。”
然后便言道:“前辈,请施法吧。”
此言一落,周围顿时有一股金色的力量涌来,将魏来包裹,连同着他周身的那些阴魂一道缓缓下沉。
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愈发暗,到了最后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四周所弥漫的阴气却密集到了极点,粘稠得甚至让魏来暗觉呼吸不畅。
他不得不运集起体内的血气之力与灵力方才能勉强抵御这样的不适感,同时也将一部分力量注入自己的双眸,这让他勉强能够看清周围的情况,而那时他却是不免心头一颤。
虽然一开始对于这地底的情形他早有心里准备,可当他看清周围那密密麻麻狰狞嘶吼的阴魂时,他还是免不了在那时心头一跳,脸色发白。
那些与他同来的阴魂们游弋在魏来的周身,阴气不断向他们涌来,似乎是在试图侵蚀他们好不容易恢复的些许灵智。魏来见状,也知这些阴魂恐怕不能支撑太久,而这对于他的计划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心头一沉,便在那时云集起了体内那所余不多的金色神性,将之分散注入到那些阴魂的体内,与他所想如出一辙,这些金色的神性虽然稀薄,但却能够极为有效的克制那些阴气,周围的阴魂们被阴气所侵蚀的速度明显缓和了不少。
但饶是如此,时间依然并不充裕,魏来不愿再耽搁下去。
于此之后,他便开始运转起鸠蛇吞龙之法,不断从蛟蛇那里吸取来力量注入自己体内的神门中,而后那枚盘踞在神门内的冥境黑水被其驱动,从魏来的胸前缓缓飞出。
魏来一咬牙将黑水张开,但却并未做到如在桐林外那般浩大的声势,毕竟虽然此刻他并未发现阴龙所在,但想来它应当是存在于这黑暗空间中的,闹出的动静太大,引来了阴龙,反倒得不偿失。
他得步步为营,一点点的蚕食这些被阴龙所困的阴魂,况且他也不知道以他的修为到底能催动那冥境黑水容纳下多少阴魂,一次性做得太急,也绝非明智之举。
这样想着黑水张开,铺散在方圆三丈之地,近百位阴魂被笼盖其中。那些与他同来的阴魂们颇具灵性,在魏来黑水张开的瞬间他们也极为配合的扩大了他们的包围圈,将冥境黑水内的状况尽数遮挡,在外的阴魂根本无法察觉这小小数丈之地中的那百余位同伴正渐渐被拉扯入黑水之中。
有了之前吸纳千只阴魂的经验,魏来倒是娴熟了许多,加上阴魂们的配合他毫无顾忌的施展自己的法门,短短百息光景,便有七八百只阴魂被他吸纳如冥境黑水之中。
但麻烦却也比他想象中来的更快,随着冥境黑水中的阴魂越聚越多,魏来渐渐感觉到自己对于冥境黑水的掌控变得薄弱与困难了起来。
虽然从一开始他便有想到单凭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完全吸纳这十万阴魂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他却不想这才吸纳这么些许阴魂自己便抵达了极限……
魏来的眉头紧紧皱起,同时又再次将近百只阴魂吸纳入冥境黑水,魏来的脸色在那时变得煞白,从冥境黑水中传来的反噬让他的心神动荡,他知道他若是再次吸纳那些阴魂,恐怕就压不住这股越来越强的反噬之力了。
魏来的面色阴沉,他自然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就擒,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唯一办法就是破境!
魏来内视自己神门深处的那两座灵台,他知道想要吞下这十万阴魂,他不仅要破境,还要用最极端的方法破境。
为此他再次沉下心神,胸前的神门亮起,金色与血色的光芒交错,而后那八十一道金线从他的神门中浮现,链接向远方。
他闭上双眼细细感应,在数十息之后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的轻声言道。
“钱浅,你能听到吗?”
第六十二章 八十道神门
金牛镇的重建在薛行虎的监督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切都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薛行虎却始终无法开心起来……
他有着他的忧虑魏来所说的关于朝廷的清算到底什么时候到来?他带着这几十个孩童又能否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还有魏来、孙大仁和刘青焰,他们到了宁霄城没有?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有些像个乡下的妇人,为了儿女每日思前想后,放心不下。
念及此处的薛行虎摇了摇头,看向正在搭建房屋的工匠,说道:“哥几个辛苦点,天马上就要冷起来了,咱们赶在冬天弄完这些事情,好好过个冬。”
哒哒哒!
这时他的身后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薛行虎回头看去,却见不远处巷子口,一位瘦弱的女孩正快步朝着他跑来。
钱浅,乌盘城的牢头钱旭贵的女儿。
也不知是父母死了的缘故,还是他本就性子如此,在薛行虎的记忆里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做事素来沉稳,鲜有这般火急火燎的时候。
女孩跑到了他的跟前,看得出来得很急,在薛行虎面前站定身子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急于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上气不接下气。
薛行虎见状笑了笑,说道:“怎么了?不要急慢慢说。”
“薛叔叔……”可薛行虎的劝告并没有让女孩放松下来,她依然不断的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着:“阿……阿来哥哥,让你把……把咱们金牛卫的人……都叫到一起!”
“什么!?”
……
金牛卫是薛行虎给那些被魏来赐予那所谓龙种的孩子们取名字,寓意也很简单,希望这些孩子长大之后能如同魏来一般保卫这处城镇。
此刻除开孙大仁以外的八十名孩子都被薛行虎叫到了薛家的大院中,薛行虎的面色有些凝重,以他想来恐怕是魏来遇见了些什么麻烦,方才会忽然联系他们当然因为钱浅催得太急的缘故,薛行虎并没有来得及去看魏来寄来的书信。
“到底怎么回事?人我都叫起了,你把信拿来我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哪里遇见了麻烦?”薛行虎颇有些意气风发的问道,这一个多月的光景,金牛镇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仅仅是金牛镇本身,还有这群孩子,他们的修为进展神速,其中凝出三四枚神血之人大有人在,依照这样的速度,待到这些孩子成长起来,金牛镇足以震慑整个宁州,甚至大燕。
“嗯……我问问。”钱浅显然也有些拿不准,她皱了皱眉头,低下了脑袋,然后便在薛行虎瞠目结舌的目光下自言自语道:“阿来哥哥,我们人到齐了,接下来做什么?”
“嗯。”
“嗯。”
“好!我记住了。”接下来钱浅更是煞有介事的一阵喃喃自语,那般模样以至于让薛行虎都下意识
的四处看了看,暗暗想是不是魏来已经回来了,只是他不曾注意而已。
“薛叔叔!阿来哥哥说让咱们快些入定修行,他要帮我们破境。”而钱浅却并未注意到薛行虎那古怪的目光,抬起头便一本正经的言道。
“钱浅……是叔叔不好,这些日子不该逼着你们每日花大把的时间修行,你要是想休息给叔叔说就好,叔叔也没有一定要……”薛行虎却一脸心疼的盯着眼前的少女,心里暗暗思忖着是不是这些日子把他们逼得太紧。
“薛叔叔!没有那回事,真的是阿来哥哥让我告诉你的。”钱浅听闻薛行虎此言顿时一愣,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她有些焦急的跺了跺脚,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
薛行虎哪能信她这话,魏来离开已经快一个多月,他们就是走得再慢这时也应该在千里之外了。终归不能短短一个月不见,小阿来就修到圣境,学会了这传说中的千里传音之法吧?
所以,无论钱浅说得再煞有介事,薛行虎都将之一律当做小孩子的恶作剧。
他豪爽的摆了摆手:“好啦好啦!今天就给你们放一天假,想做啥就去做啥,叔叔不怪你们,但下一次可不许用这中办法啦!”
说罢,薛行虎便摇头摆手的就要离去。
钱浅急得脸颊通红,她一把拉住了薛行虎,又低着头言道:“阿来哥哥,薛叔叔不相信我!怎么办?”
时间尚早,薛行虎见钱浅的态度坚决,他索性不再急着离去,环抱起了双手站在一边,挑眉看着眼前的少女,心想着他倒是要看看这场孩子们的恶作剧要如何收场。
“阿来哥哥说,他已经更大家都说了。”忽的钱浅抬起了头,有些惊喜的看向周围的同伴,那些孩子们也纷纷的面露诧异之色。
“咱们就按照阿来哥哥说的做!”见诸人的异色,钱浅便知魏来并未骗她,但这距离魏来第一次与她联系已经过了好一会的光景,她害怕耽搁太久,故而又赶忙言道。
这些孩子对于魏来可是有着几乎盲目的信任,此刻听见了对方所言,又有钱浅在催促,他们互望一眼,顿时没了半点迟疑,纷纷在原地坐定下身子,闭眸沉目,入定修行。
“哟!还挺像模像样。”看见了这番情形的薛行虎眉头一挑,暗以为是这些小家伙暗地里通了气,此刻一同来与他逢场作戏。
他干脆便倚着一旁的墙面,悠哉悠哉的看着这些孩子,想要弄明白这些小家伙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很快,一刻钟的光景过去,那些孩子们都闭眸沉神,一动不动的各自坐在原地,一旁看着这一切的薛行虎挑了挑眉,嘴里嘟囔道:“小家伙们演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半个时辰过去……
薛行虎有些动摇,难不成他们真的听到阿来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回忆起之前钱浅所言之物,她说阿来要帮他们破境?可是这些孩子大多数
修为都只在武阳境三四重的样子,依照魏来的要求,他们起码要等到武阳十三重方才能破境。要知道以这些孩子一个月前才开始修行的进度算起来,他们的修行速度说出去已经足以让那些大宗门的圣子天才们瞠目结舌,这一日便要让这些本就快得出奇的孩子们在武阳境十三重破境,这样的事情说是神迹也毫不夸张。
薛行虎想到这里果断的摇了摇头,暗骂自己怎么差点着了这些小家伙的道?念及此处,薛镇长索性端来板凳,坐在了孩子们的身旁,一副非要揭穿他们的架势。
一个时辰过去……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薛行虎端着自己蒸好的馒头来到学府的院门前,看着还在闭眸入定的孩子们,咳嗽两声,然后扬起手里的馒头,高声言道:“吃饭了啊!再不吃馒头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嘘,薛叔叔,别吵。”只是薛行虎的好心换来的却是钱浅睁开眼颇为不耐烦的一句回应。
而说罢这话,女孩便看也不看薛行虎一眼,便又赶忙闭上了眼睛。
薛行虎高举着馒头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瞥了一眼院中的众人,将他们都闭着眼睛,并未察觉到他的窘迫,这才稍稍缓解了他心底升起的尴尬。
“都不吃,我可一个人吃了。”他又说道,只是声音比起之前,不觉已经小了很多,颇有些底气不足的味道。
……
“阿嚏!”薛行虎打了个喷嚏,他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
他站起身子,又看了看从上午开始便一动不动坐在此处的孩子们,心里想着他们连午饭都没吃,此刻应该都饿坏了,晚上都弄些好吃的嗯,把那家里的极块大腊肉炒饭,想来应该不错。
他这样想着便也不想再去理会这些孩子,迈步就要走向里屋中的厨房。
轰!
可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忽的传来一声闷响,一道浩然的气机荡开。
薛行虎的心头一震,赶忙在那时回头看去,却见坐在最前方的钱浅胸前忽的有光芒亮起,那光芒不断交汇凝聚,最后缓缓在她胸前形成了一道明亮的白色圆盘。
那是神门!
第一境的神门!
轰!轰!轰!
而还不待他从这样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更多的这样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的从那群孩子们的体内爆开。
然后耀眼的光芒纷自从他们胸前亮起,一道道神门凝聚,耀眼的白光交错闪耀,将这已近暮色的薛府院落一时间照耀得恍若白昼。
薛行虎的瞳孔睁大,神情惊骇得在那些孩子们的身上一一扫过。
哐当。
接着一声轻响,他踢在手里的木椅在了地上。
他却对此犹若未觉,只是上下嘴唇打颤的喃喃自语道:“破……破……”
“破境了!”
第六十三章 关键
幽暗的空间中,魏来双眸紧闭,沉寂的脸上忽的勾起一抹笑容。
“嗯,辛苦了。”他低声言道。
“不辛苦,这样有帮到阿来哥哥吗?”一个声音从他的神门中传来,语调清澈干净,还带着些许想要遮掩,却难以遮掩的兴奋。
“嗯。”魏来又言道。
“那太好了。”那声音兴奋言道。
魏来微微一笑:“好好修行,这几日就不要在过多修行,多巩固境界。”
“知道啦。”那声音甜甜应道。
魏来说罢这话,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他胸前那神门中溢出的八十一道金线也随即缓缓隐没了下去。
魏来睁开了眼,他看向四周,虽然由于此刻这空间太过阴暗,哪怕他运集起目力,也无法看得太远,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皱起了眉头。那些保护着他阴魂们此刻周身都被浓郁的阴气缠绕,似乎已经到了快被阴气所噬的边缘。
从他联系金牛镇的孩童们已经过去了五六个时辰,这些阴魂们也保护了他五六个时辰,哪怕有他之前注入他们体内的些许神性相护,在这样磅礴的阴气面前,那点神性依然只能算作杯水车薪,难以让阴魂们抵御这阴气太久。
魏来想到这里,又深吸了一口气,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眼前这些阴魂们,他都不能失败。
“现在该我了。”他这般自语道,随即双眸再次闭上。
他内视自己的内腑,目光穿过那座玉石筑起的神门,看向神门的深处。
那里八十一座灵台以圆形分布,每一座灵台之上都燃烧着稀薄的灵炎,而八十一座灵台正中还有一座灵台,台身高筑,比起那些灵台足足高出四五倍有余,灵台上的火焰依然算不得旺盛,但这道灵火却隐约与那八十一道灵台上的灵火隐隐有气机相连。
灵台境的灵炎有红、赤、青、紫、金五阶之分,每一次想要提升这灵炎的品阶需要花去的时间亦或者某些灵丹妙药都是成几何倍的增长。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都会选择在青色灵炎时推开自己的第二道神门,即使是一些诸如宗门圣子级别的天才人物也大都不愿意再此境花去太多时间,因为提升灵炎品阶所需花去的时间比起武阳境凝聚神血所需花去的时间还多出数倍不止。而一个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修行说到底也是在与天争命,并且圣门之前的七境越往后走所需花去的时间也越多,在这一境与二境之间,并不值得浪费太多的光阴。
至少,在目前的修士中,这样的论调是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的。
魏来看着自己体内那足足八十二道灵台,深深的叹了口气,想要将这些灵台上的灵炎提升到青炎以上的品阶需要的灵气数量几乎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眼前有十万阴魂等着他用冥境黑水容纳,再没有足够强大的灵力作为支撑的前提下想要做到这一点无异于痴人说梦。
魏来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背后的龙相猛然亮起耀眼金光。
他还有这鸠蛇吞龙之法,这是他破境最大的依仗,但即使拥有此法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在短时间内满足数量如此巨大的灵力消耗于此
之前,为了帮助那些金牛镇中的孩子们破境,魏来便全力催动过这鸠蛇吞龙之法。虽然因为他的修为提升,此法相较于以前他所能获取蛟蛇之力的速度强出了数倍不止,也得益于此,他方才能让那些孩子在短短一日内修为一进千里,但相较于此刻他的状况,他还是隐隐觉得单凭鸠蛇吞龙之法很难在短时间内让他破境。
想着这些时候,蛟蛇之力开始不断通过他背后的龙相被注入他的体内,体内那八十二道灵台之上灵炎摇曳,微薄孱弱的火苗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升腾、翻涌。
一个时辰的光景过去,围着那最大灵台的八十一道灵台之上,灵炎已经化为了熊熊烈火,将整个神门中黑暗的世界照耀得恍若白昼。魏来的双眸一沉,轻声喝道:“破!”
随着此言一落,那八十一道熊熊灵火忽的收敛,又化作了只有拳头大小的程度,但火光却由红色渐渐演变成了灼热的赤色,唯独位于中心的那道灵台依然火光摇曳,不曾更改他的颜色。
瞥见这般异象的魏来不免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时间去细想其中就里,于此之后便再次催动法门开始不断朝着灵炎中灌注灵力。
而这一次,赤色灵炎升腾的速度明显慢下了许多,又是足足一个时辰过去,灵炎的增长也才堪堪从巴掌大小化作了一人头颅左右的程度。魏来的心头有些焦急,他算了算时间,从与纪欢喜分别开始,他已经花去了七八个时辰,桐林外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他不得而知,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隐藏在此地深处的那头阴龙的气息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暴躁不安,很显然,这阴龙已经到了出世的边缘。
但按照如今的进度,想要将这些赤色灵炎化作青色,魏来起码还需要再花去七八个时辰,桐林外的人能等他这么久吗?那头阴龙又真的安心蛰伏于此?
魏来一边催动着法门,心底一边暗暗焦虑。
他咬着牙加大了对鸠蛇吞龙之法的催动,他背后的龙相光芒又亮了几分,但魏来所得到的蛟蛇之力却并未因此而增加,似乎此法已经抵达了它所能达到的瓶颈。
他瞥了一眼周围那些保护着他的阴魂,魏来授予他们的神性已经被消耗殆尽,此刻这些阴魂再次受到了那些暴戾阴气的侵蚀,就算桐林外的人还能支撑一时片刻,但眼前这些阴魂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些阴气所噬再次被阴龙同化。毕竟这阴气……
想到这里的魏来忽的心头一震,他抓住了某些被他之前忽略的事情。而这个事情,便是他破局的关键!
……
“再这样下去有什么用!?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那小子说不定是个骗子,又或者与那阴龙是一伙的呢!?”桐林外已经被那血色结界困了足足一日众人早已精疲力尽。
那位乾坤门的圣子许宣在时间漫长的煎熬与等待之后,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抱怨。
“许大哥有气力说这些,倒不如好生休息,恢复些灵力为叶大哥与虞知县输送。”坐在一旁的纪欢喜抬头看了许宣一眼,轻声言道。此刻这少女眸中已没了平日里的那份灵动,反倒带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而周围的众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如此
,甚至比起她更加不堪。
他们头顶的阴龙之相还在不断凝实,速度虽算不得太快,可也最多也只能再支撑两三个时辰,这阴龙之相便会凝实。
同时,在那阴龙气机的萦绕下,众人体内的生机被缓慢的抽离,这让众人愈发容易陷入疲倦,有些修为者尚且还好,那些寻常百姓此刻却都是一个个瘫坐在地,额头上冷汗直冒,鼻尖的呼吸绵薄。
为了能够给魏来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纪欢喜归来之后,便重新做了布置。
除开必须张开法相克制阴龙的叶渊与虞桐二人,其余众人都轮番休息,好恢复灵力给人供给。但这却并非长久之法,阴龙的气机环绕,众人不得不分出些许力量来对抗阴龙的力量,这样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也会愈来愈虚弱,要不了多久都会因为力竭而亡。
许宣似乎对纪欢喜有些畏惧,在听闻女子此言后他的面色有些难看,眸中燃起怒火,却又转瞬被他压制了下来。显然,他并不愿意在这时得罪纪欢喜,但心底的怒火终归要寻到人的发泄,他的目光一转,便在那时看向同样在一旁修养的老人王道安!
“要不是你这老不死非要张开这结界,我们岂会置于这般地步!”许宣咬着牙厉声言道,说着就要迈步而去,走向老人,看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准备将自己的怒火倾泻到老人的身上。
“若非你们起了贪念,我们又如何能落入这般境地?”可这时一旁一直未有休息,全力催动着自己的苍狼之相的虞桐冷声言道,他的目光也于那时带着凌冽的寒意落在了许宣的身上。“你若是敢动他一毫,我便撤了这法相,你我便在那黄泉路上同行作伴。”
许宣闻言面色一变,他当然怕死,但却不愿在这时服软,或者说在他以己度人的看来,虞桐也没有理由不怕死,他一摆手便高声说道:“反正迟早都是一个死字,你休要唬我。”
大抵是被这阴龙的阴影笼罩得太久,此刻这位乾坤门的圣子仪态尽失,模样癫狂颇有些泼妇耍横的架势。
见许宣还要迈步上前,虞桐的双眸一寒,放在那破碎屏障上的手缓缓抽离,显然是准备兑现他的诺言。
一旁同样支撑着自己法相的叶渊瞥见了此景,双眸一凝,寒声言道:“许宣,你要是还认我这师兄,就给我退下去!”
许宣一愣,似乎未有想到自己的同门师兄会在这时与自己作对,他的面色愈发难看,但于此之后,还是咬着牙低头退了下去。
虞桐见状,饶有兴趣的侧眸看了一眼叶渊,言道:“想不到叶圣子还如此识得大体。”
叶渊的面色并不好看,他面对虞桐的调侃只是冷哼一声言道:“我只是想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虞桐耸了耸肩,也不再与之交谈,正要转过头。
“快看!”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的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虞桐一愣,看向众人所指之处,却见那头诸人头顶的阴龙之相,周身不断朝着他汇集的阴气,在这时竟然有了些许倒流回桐林之中的趋势……
第六十四章 连番变故
砰。
不仅仅是那阴龙,一声轻响也忽的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那声音在这静默的桐林外显得如此清晰又刺耳,众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周遭那些将他们笼罩其中的血色屏障上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而这,似乎只是这场变故的起点。那些裂纹开始不断的蔓延,越来越快,也越来也多,不过是众人愣神的这十余息的光景间,血色屏障上便已然被那些裂纹覆盖得密密麻麻。
“这……”叶渊瞥见这番情形,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他成功了。”但还不待他做下定论,一旁的纪欢喜便喃喃自语道。
叶渊一愣,可很快便反应过来纪欢喜话里所指。他的心底在那时升起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可这样的情绪转瞬又被纪欢喜眸中那抹不属于他的明亮光彩所浇灭。
砰!砰!砰!
轻响化作了如鞭炮一般绵绵不绝的闷响。
随后那道血色屏障豁然炸裂,化作点点微粒光点四散开来。
昂!
而紧接着,他们头顶的那头阴龙之相也发出一声哀鸣,挣扎着就要朝着桐林中遁去。
“叶大哥!”瞥见此景的纪欢喜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高呼一声。
叶渊随即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对上了女子的目光,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也顾不得再去感叹某些儿女情长,随即,他便面色一沉,而后周身气机翻涌,他的双手合十于胸前,不断结出一道道印记,而随着这些手印的结出,一道道古怪的黑色符文忽的从他的手中涌出,一道接着一道的拍击在那阴龙的身上。
阴龙本欲遁去的身子在那些黑色符文的拍击下开始剧烈的扭动,嘴里更是不断发出一声声悲鸣,它像是被某种无法看见的力量所禁锢,巨大的身躯难以在逃离此地,反倒在那些符文的拍击下,气息一些弱过一息。
不过百息的光景,阴龙周身的气机愈发萎靡,与同林深处链接的阴气也被切断,它的身子在不断的扭动与轰击下伤痕密布。
“镇!”伴随着那叶渊的一声怒斥。
阴龙的身躯一颤,随即又被一道黑色符文所击中,它发出一声不甘的怒火,身形却猛然缩小化作了一道只有巴掌大小的游龙之状。
见此情景,叶渊的面色一喜,一只手豁然伸出,那巴掌大小的游龙顿时身躯一震,落入了叶渊手中。
叶渊在掌教房中寻到的法门,便是需要这阴龙虚弱之时方才祭出,将之炼化为灵纹,当然这还只是粗浅的第一步,下一步还需要再以他法将之化为神纹,雕刻在神门之上。当然这就不是他要去想的事情,将此物交给皇后娘娘,他这道加入金家势力的投名状也算完成,叶渊握着那灵纹的手紧了紧,心底泛起阵阵思绪。
起先阴龙出世,暗以为被掌教算计
的叶渊心如死灰,但此刻他不仅保得性命,还机缘巧合的猎得了阴龙。虽然这道阴龙恐怕只有那真正阴龙十分之一不到的力量,但也足以让他向娘娘交差。念及此处,叶渊没有半点迟疑,便将这重宝交到了纪欢喜的手中他很明白,无论之前那阴龙出世到底是否是自家掌教的算计,可一旦阴龙被夺,掌教就一定知道是他所为,如此一来,他也只有依靠这皇后娘娘这座大山方才保住性命,谋求后事。
纪欢喜倒也没有半点扭捏,直接便收下了此物,然后她看向桐林深处,言道:“咱们去看看魏公子吧。”
……
虞桐派人处理完那些被阴龙吸取生机而变得万分孱弱的百姓,便随着心思各异的诸一同来到了桐林深处,就如那破碎的血色屏障一般,阴龙的危机似乎已经彻底被解除,密林中没有了密布的阴气,而那些之前纪欢喜所遭遇的阴魂们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些打斗的痕迹尚且存在,四处可将倒塌的桐树与断裂的树干。
“阿来哥哥真厉害,连阴龙都能对付。”走在去往林中的路上,刘青焰脆生生的说道,语气满是对魏来的仰慕之色。
孙大仁扬起了头,颇为傲气的言道:“那是,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小弟!”
一旁的龙绣闻言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道了句:“不要脸。”
三人的神态轻松,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亦不乏对自己同伴的骄傲。
闷头走在诸人身后的叶渊听闻这些话,低着头的脸上神情阴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魏来当做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也将纪欢喜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现在,那只蚂蚁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而纪欢喜也似乎对魏来表现出了超出他的善意与好感。他背弃了宗门,却又被自己看中的女子所抛弃,挫败感在他的心头不可抑制的升起。
而在这样的心思中,诸人不觉间便来到了桐林的深处。
在这里,纪欢喜曾与被那怨气控制的老人展开过一场大战,归功于此,此地此刻已是千疮百孔,唯有那棵巨大的桐树依然挺立在桐林深处的空地中央。只是那腐烂的树干、满地的黄叶却让这幅景象平添几分萧瑟。当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无从知晓这古树的一切,对于古树将死之事也只是有些感叹,却难以真正的对此感同身受,他们的目光在古树周围扫过,却并未发现魏来的踪迹。
“阿来哥哥呢?”刘青焰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问题,并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场上一阵静默。
直到好一会的光景之后,纪欢喜才转头看向王道安问道:“老先生知道吗?”
老人摇了摇头,神情亦很是困惑,他想了想,方才言道:“我去问问它。”
纪欢喜当然明白老人口中的它所谓何物,她微微颔首言道:“麻烦先生了。”
老人不语,沉默着走到了立在空地中央的那棵古树的身旁。
他伸出手,缓缓的按在了古树的树干上,周围的众人对此大都不明所以,只是见老人神情肃穆,他们也纷纷缄默,唯恐发出半点声音,便惊扰了老人。
而王道安脸上的神情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变得凝重,孙大仁等人见状,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看向老人的目光也变得急切了起来。
良久,老人松开了放在古树树干上的手,转头看向众人,欲言又止。
“先生,到底情况如何?”纪欢喜自然也察觉到了老人的异样,她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
“是啊!阿来到底怎么样了?”孙大仁也赶忙问道。
老人的眉头依然紧锁,他低着声音言道:“它说魏公子恐怕……恐怕回不来了……”
“什么!?”孙大仁顿时发出一声惊呼,他的双眼睁得浑圆,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老人。
“魏公子为了救诸位脱困,也为了弥补老朽犯下的大错,只身前往了那阴龙所在的地底,他试图将虞家先辈的十万阴魂拉出阴龙的控制,以此削弱阴龙的力量。但此行太过凶险,古树言起先魏公子还有所进展,但在几个时辰前便停止了行动,想来是无法做到抽离那么多的阴魂。魏公子不知以何办法激怒了阴龙,阴龙不得不抽回力量对抗公子,但也就是那时起,古树便失去了公子的气息……所以……“说到这处的老人忽的沉默了下来,但话语背后的意思却已是再明白不过。
“不可能!阿来怎么会死!”而孙大仁自然无法接受这样说法,他大声吼道,双目之中燃起怒火。
“孙公子……”老人见状,心中有愧,“此事千真万确,老朽岂敢胡言……”
一旁听到这些的叶渊心底泛起阵阵庆幸,于此之前他的不快大都由魏来的所作所为以及纪欢喜对他的态度而起,此刻听闻魏来的死讯,方才心中的结郁顿时缓解了大半。
“欢喜,既然那小子死了,咱们也就没了留在这里的必要,快些回去向娘娘复命才是。“他凑到了纪欢喜的身旁,低声言道。
纪欢喜转过头,沉着眉头面色不悦的正要说些什么。
噗!
她眼前的叶渊忽的身子一震,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嘴里喷出。
饶是纪欢喜也被眼前的这般变故所惊吓,愣在了原地,而口吐鲜血的叶渊更是神情木楞,他慌忙又艰难的转过头,想要看清身后之人,但这样的动作做到一半,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带着不甘与痛苦,身子猛地栽倒在地。
而这时,纪欢喜方才看清站在叶渊身后之人赫然便是乾坤门的另一位圣子许宣。
他收回了自己拍出的手掌,冷着眸中盯着纪欢喜,寒声言道:“交出阴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