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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之吕布再世全文阅读

作者:回头大宝剑     汉末之吕布再世txt下载     汉末之吕布再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六章 凤鸟乘风,圣人乘时

    “高顺。”

    一个尤为陌生的名字在众将耳旁响起。

    站在大门位置靠后的国字脸男人微微侧目,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吕布。

    “你过来。”吕布招了招手。

    在不少将军们疑惑的目光下,高顺出列,没有故作的昂首挺胸和耀武扬威,魁实的身躯直起腰杆脊梁,就像是一座山,令人觉得可靠,很踏实。

    “主公。”

    走到吕布面前,高顺双手抱拳,声音浑厚如洪钟,闷沉而又有穿透力,直抵人的心间。

    “决战那日,由你来坐阵帅旗!”吕布打量了高顺两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是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这也是他和戏策一早就决定好的。

    突如其来的任命,令在场的诸将措不及防,充满震惊。

    不管是河内的将军,还是前两日派来的李徐荣,大多都不认得高顺,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听过。

    如今吕布要用他为帅,众将心里不平衡之余,也都在心里悄悄琢磨了起来,这高顺究竟是何等身份来历。

    他们却不知,高顺此刻心中的震惊并不比其他人少。

    吕布对他有活命、知遇之恩,又常常委其以重任,对待他就如同兄长一般。

    高顺是个寡言的汉子,嘴上说不来那些好听的漂亮话,但在心里,他早已立下誓言,哪怕穷尽一生,豁出性命,也要报答吕布恩情。

    而此刻,吕布居然要用他为帅!

    这种莫大的信任,令高顺湿了眼眶,他缓了缓心中的澎湃情绪,再度抱拳:“主公,顺不过一介无名小卒,当不起此大任。”

    吕布似乎早料到高顺会拒绝他的提议,起身绕过案桌,同高顺面向而立,伸手拍着这个朴实汉子的肩膀,满脸郑重:“无名小卒又怎样,等打完这一仗,整个北方异族,哪个不晓你高顺之名。”

    得知高顺只是个无名小卒,其余诸将立马炸开了锅。

    要他们这帮身份尊贵的将军,屈居于一个小卒之下,听候差遣调令,是可忍,孰不可忍。

    “吕将军,我反对。”河内的一名中年将军起身,虽说吕布在鱼尾坡救过他的性命,但这不代表,他能忍受一个小卒对他颐气指使。

    用一个军衔都没有的小卒为帅,开什么玩笑。

    与之相比,另一边的魏木生等人倒是没啥意见。毕竟是从底层小卒跟着吕布一步步爬起来的,更何况高顺的本事的确不小,他手下的八百陷阵营,以战阵和不惧死著称,简直猛地一匹。

    “主公,我……”

    高顺不想吕布为难,主动退后一步。

    高顺这样坚辞不受,吕布的脾气也上来了,他知道高顺在顾虑什么。

    转身抓起案桌上的天子剑,亲手交到高顺手中,吕布脸色一沉,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从现在起,连同我在内的汉军所有将士,都要受你节制,不服者,杀!”

    非常时期,就得用重典。

    手中的剑鞘虽寒,心中血液尤是滚烫。

    吕布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再推辞,就真的是小女人之态了。

    高顺跪地接过天子剑,当众立下誓言:“但凡高顺有一息尚存,‘吕’字帅旗必将随风高扬!”

    有了天子剑在手,河内的诸将就算再为不满,也只能在心里偷偷腹谤两句。

    走回到那幅地形图前,吕布凝视了许久,转过身来望向堂内诸将,说得铿锵有力:“鲜卑人屡屡犯境,把我汉朝百姓看成猎物,城镇耕地看成仓库。值此一战,势必要给他们一次重创,要使他们畏惧汉朝,犹如当年漠北匈奴,远遁千里。”

    凤鸟乘风,圣人乘时,不打则已,打则必胜。

    西安阳,鲜卑人的驻军大营。

    步度根披着厚厚的貂衣,靠坐在虎皮椅上,帐内将军们大口喝着热酒,撕咬起手中美味肉食,彼此热情的大声交谈。

    步度根召集手下将领的用意明显,大雪一停,就该继续南下了。

    对此,鲜卑诸将的态度统一,只要步度根一声令下,指哪他们就打哪。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想来步度根此刻已经坐在了雁门关的城头。

    打盹儿之际,有士卒进帐大声禀报:“大王,汉军派人下来战书。”

    战书?

    鲜卑将军们先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皆是哈哈大笑起来:“这些汉人还敢来下战书,看来鱼尾坡死掉的汉人,还不够多啊!这回务必将他们统统杀光,用他们的肉来充作干粮……”

    备受器重的卡祁同样露出个不屑的笑容:“我们还没去找他们,他们自个儿倒送上门来了。”

    事反常态必有妖。

    步度根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闷头往前冲的楞二小子了。他潜意识里觉得,汉人主动来下战书,未必会是一件好事。

    战书呈交到步度根的手里,他往复看了两遍后,才将这素白的布帛递给了一旁的智者扶图禾。

    步度根的脸色阴晴不定,帐内的将军们也渐渐疑惑起来,纷纷问道:“大王,汉人在这里面都说了什么?”

    众将问得急切,步度根轻揉着额头两旁的穴位,有些伤神,“汉军约我等两日之后,牛佘野决战。”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帐内的一员雄阔壮汉起身,拍着胸膛,满不在乎的说道:“大王若是不愿亲身前往,达戈儿愿帅本部两万儿郎,把汉将头颅取回,献于大王麾下。”

    其余诸将也都随之表态,嚷嚷着要请战迎敌。

    鱼尾坡一战,汉军死伤惨重,元气大伤。

    现如今立功的机会摆在眼前,自然是谁都想着去捞上一把。

    “汉天子居然会用吕布为帅,这倒是出乎了老夫意料。”扶图禾放下手中布帛,头发花白的他垂垂老矣,已然是时日无多。

    原先还想着除去吕布,这下倒好,阴差阳错的还把他扶上了帅位。

    “卡祁,去将地图取来,我倒要看看,这牛佘野到底藏有什么玄机。”扶图禾浑浊的双目里闪过一抹精光,要说汉军平白无故的就选在这个地方决战,扶图禾是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第一六七章 临阵

    汉光合六年,畅月十三。

    汉、鲜会战于西安阳以南的牛佘野,双方拉开阵势,投出总兵力多达十六万之众。

    这一役,不论胜负结局如何,都必将载入史册。

    在获知汉军主帅易作吕布之后,鲜卑大王步度根亲提大军前来。对于这个屡屡坏他大事,甚至还差一点就取下他性命的青年飞将,步度根心中,多少有些忌惮。

    从西安阳到牛佘野的距离不算太远,半个时辰的路程。

    步度根计划是想趁着汉军远来疲乏,又立基未稳,直接上去打他一个手忙脚乱、措手不及,然而等步度根大军抵达牛佘野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四万枕戈待旦的汉军将士,以及随风飘扬的汉军大旗。

    步度根见状,大手一摆,在两里外的平原上,稳稳的将十余万大军依次排开。

    前方的汉军阵势棱角分明,气势恢宏,步度根远远的望见之后,不由的在心头感叹一声:到底是吕布统帅,光这排兵布阵,就远非张懿那种庸才可比。

    “大王不必担忧,汉军的诡计,老朽已经彻底看破。”扶图禾半仰着身子,瘫躺在木撵上,被四名壮汉抬上前来,干瘦的脸上布满了风霜,已然是到了风烛残年。

    从前天汉人下战书起,扶图禾就不眠不休的坐在军事地形图前,整整熬了两宿。好在老天开眼,终于在昨天夜里,他想通彻了汉人为什么要约在此处决战的关键。

    “大长者,你身子不好,应当好生歇着才是,这里有本王坐阵,汉人一个都跑不了。”步度根满脸关心,昔日的鲜卑智者如今患上风瘫,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一样好事。

    那勒河一战,步度根之所以能够重创夫弥,几乎全是因为这个老人的精巧布局和诡异用兵。

    鲜卑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刀和弓箭就是一切,彪悍好战,却少有智谋。

    曾跟着先王单于打下大半江山的老人摇了摇头,剧烈咳嗽几声后,才喘着气儿一字一句的念叨起来:“这也许将会是老朽最后一次亲临战场,我必须要亲眼看到汉军败亡,否则,咳咳……纵使死了,也不能瞑目。”

    说完,老人缓缓将目光挪向了右边的山岭之上,沧桑的脸庞涌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自言自语着:“你这个后生啊,的确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心思居然就缜密到了这种程度,等你将来到了我这个岁数,那还不得成精成魔了哇?不过你想要打我个出其不意,那老朽干脆就来个顺水推舟,引你这条小蛇出洞。”

    鲜卑的诸位将军依次在步度根的左右排开,在望见汉军的阵势之后,不少将军都对此嗤之以鼻。其中左千户将达戈儿更是当众放下话来,叫嚣无比的说着:“汉人就是喜欢摆这些花里胡哨的空架子,看着像模像样,可实际上比纸糊的都薄,给我三千骑,保证冲他几个来回。”

    汉军既然能够抢占先机,肯定是做足了准备。

    步度根思虑一番,派出名心腹士卒来到阵前,大声呼喝道:“汉军主帅,我们大王有话同你相谈。”

    鲜卑人现在还不知道,汉军主帅其实早就‘狸猫换了太子’。

    临时挂帅的高顺回复尤为果断,我跟你鲜卑贼子无话可谈,要想进攻,尽管来,我接下便是。

    听到这个回复,鲜卑的将军们霎时间火气就窜了上来。汉、鲜交战这么多年,哪次不是你们汉人败退而逃,现在居然还敢在我们面前这样趾高气扬,究竟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一名虎背熊腰的髯胡将军翻身下马,跪倒在步度根面前,抱拳恳请道:“大王,疙黎自归降以来,寸功未立,此战愿作先锋,斩尽汉人狗头。”

    他本是夫弥麾下猛将,被擒之后,因感念步度根的胸怀的气魄,而顺应归降。虽从未与南方汉人有过交手,不过听其他将军说,汉人怯懦,根本不是他们草原男儿的对手,于是也想着借此机会露一露脸,博个名声。

    在汉、鲜大军对峙的右侧山岭上,有两道身影也正悄然密切的注视着下方的军情战况。

    “将军,你看看,看看……到底是树大招风,鲜卑人听说是你挂帅,这都出动了多少兵马,黑漆麻乌的一大片,望都望不到头。”

    “当初在鱼尾坡,张懿为帅的时候,鲜卑出动的人数可是连这儿的这一半都不到。”

    “别说打了,我看见这么多人,脚都软得慌。”

    裹着厚夹袄的戏策蹲在地上叨叨个不停,双手拢在细窄的袖口里,配上他那一头不爱打理的鸡窝头型,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落魄乞儿。

    每当一阵山风刮过,他整个身子都会忍不住的抖上几下,像是野狗撒尿,颇为滑稽。

    每每看到戏策这种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时,吕布脸上总是充满了惆怅和无奈。

    书中记载的那些有大本事大韬略的谋士啊,身上总会自带一股国士无双的风采,与之谈论,令人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全变了呢?

    但凡有点本事的文人,都无比爱惜自己的面子和名声,就像鸟鹊爱惜羽毛一样。

    而戏策就丝毫没有这样的觉悟,为此,吕布总是常常苦笑着说道:“先生,你这样子,我很难将你同一个智绝天下的谋士联系起来。”

    “以前我也想啊,整个大青衫披上身上,然后风度翩翩的负手立于山巅,俯视着脚下众生,任呼啸的风从我耳畔刮过,牵起的身下衣袂飘飘……”

    戏策满脸的向往之色,随即他撇过头来,扬起脑袋看着吕布,脸色稍显夸张,“不过这么做的话,我肯定会被冻死掉的。”

    “再者说了,我这也只能算点小聪明,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一抓一大把,什么荀文若啊,荀公达啊……”

    戏策挨个数起了手指头,嘴里念叨出一大串的名字,随后他语气一缓,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人说了你也不认识,这场仗打完了,你终有一天会见到他们。”

    吕布对戏策这样的说话方式,早已习以为常,他望向下方对峙着的两股军队,面色有些担忧:“高顺挡得住鲜卑人吗?”

    从步度根扎稳阵脚,双方已经对峙了足足一个时辰。

    “既然将军你选择任用高顺为帅,就应该完全相信于他,猜疑乃是兵家大忌。”

    戏策的语气里带着稍许的责斥,为了打消吕布的顾虑,他又指点起下方的汉军布阵,“将军请看,我方以五千弓手为前军,依次排作三层,中间两万步卒呈弧圆型防御大阵,骑军两翼展开护卫中军,看似各有分工,实际上环环相扣,紧紧连在一起。高顺这是想以弱示强,以守为攻。”

    听完戏策这么详细一讲,吕布顿时间恍然大悟,同时也为高顺所布的阵型感到吃惊。这一路上,他看的兵书也不在少数,但你要让吕布来遣兵布阵,排出来的绝对是很单一的攻击或者防御阵型。

    “将军,我听你提起过,高顺在此之前,曾是一名马仆。此时此景,我倒也想起一个同样出身的人物。”戏策眯起眼眸,望向汉军的中军位置,流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谁?”吕布有些好奇,戏策的那对招子,看人可是从未走眼。

    不等戏策给出答案,这个羸弱的青年儒生便豁然起身,直眺鲜卑人大军的方向。

    开战了!

第一六八章 初战

    两万鲜卑铁骑以怒海翻涛之势汹涌而来。

    胯下战马四蹄矫健迅疾,裹挟着雷霆万钧,从牛佘野的平原上奔踏而过,震耳发聩。

    铺满厚厚积雪的地面,生生被开出一条宽阔十余丈的大道,显现出原野最初的翠绿之色。

    汉军的中军位置,高顺双手扶在战车栏杆,目光深邃,身旁是一杆刻有‘汉’字的巍峨大旗。

    鲜卑人来了!

    汉军将士此刻的情绪明显躁动了起来,临上战场之前他们都大碗喝过赴死酒,即使有去无回,也绝不后悔。

    可此时此刻,面对气势浩大的鲜卑铁骑,说一点儿不怕,那纯粹是在自欺欺人。

    马蹄踩踏在地面轰隆隆如雷声,汉卒们的心头‘咚咚咚’跳的厉害,因紧张和不安而紧紧攥着手中兵器。

    “慌什么!”

    高顺威严的声音有如洪钟,轮廓分明的五官在呼啸的寒风中愈发刚毅起来。

    “高将军,末将请求迎战这支鲜卑人的先头部队。”方悦催马来到高顺面前,手握梨花枪,眼中充满了战意。

    年少轻狂,满腔都是热血。

    高顺并不给予方悦回复,鲜卑人这两万骑卒明显是来打头阵,探底细的。步度根不会蠢到直接压上主力,他肯定会在具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出动全军,给与汉军最为致命的一击。

    其实打仗就和打牌一样,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傻子才会在开局时,用四个二把双王带上,以全部家底来孤注一掷。

    蹄声越来越近,鲜卑人距汉军距离已经不足半里。

    大敌在前,却不能上前一展身手。

    方悦心里头上蹿下跳,跟猴挠了似得。他本想上去替汉军挣个开门红,在士气上压他鲜卑人一头,也好涨涨大汉威风。

    可高顺这个傻蛋,偏偏就是不肯开口。

    再这样等下去,就只剩下被动挨打了。

    “传我将令,敌寇至一百五十步时,前军弓箭手齐射。”

    听到高顺下的这道命令,方悦满脸呆滞,随后竟是给气乐了,态度已不似刚刚那般和善,言辞间颇有讥讽之意:“高将军,你知道鲜卑骑卒的前行速度有多快吗?想靠前方那五千弓箭手压制?你压制得了吗,送死还差不多!”

    “他们过不来。”高顺低沉着嗓音,目光深邃,面庞上透出股莫名的自信。

    方悦当时心里就很想质问高顺,这股自信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过他忍住了,为了大局,他又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谏起来,希望高顺能够迷途知返:“我知道你有二十万支箭羽,可你想过没有,一百五十步,骑兵也就是两个眨眼的功夫。箭没射完,鲜卑人就已经杀进来了,到那时,我们的骑兵就丧失了主动权,发挥不出作用,就废了。”

    高顺收回目光,侧头看了方悦一眼,淡淡的说了句:“我知道。”

    然后,便没了下文。

    你知道?

    知道还不赶紧派出骑兵迎击!

    然则高顺并没有任何动作,方悦这次是真气着了,当场就冲高顺吼道:“高顺,你到底会不会统兵!”

    与此同时,鲜卑人的两万骑距汉军已经不足两百步。

    顶在最前方的汉军弓箭手已搭箭上弦,拉开硬弓,抬起四十度角,指向天空。

    鲜卑领军的疙黎见状,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儿郎们,汉人简直愚蠢透顶,居然妄想用弓箭来阻挡我们的铁骑,今天我们就教教他们,什么叫做骑射。”

    说罢,疙黎率先从马腹旁拿起角弓,又从箭囊里取出利箭,张弓准备射杀前方的汉军将士。

    步射战法死板,防御性极弱,一旦被敌人近身,就只剩下待宰的命运。

    而骑射则不然,不仅打法多变,而且迅捷灵活,再加上胯下战马的速度加成,使得弓箭的射击范围和杀伤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两万鲜卑骑卒拉开弓弦,瞄向了汉军,利箭即将脱弦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骑行在最前方的疙黎胯下战马痛苦的嘶鸣起来,前腿一趋,跪倒在地,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疙黎摔了个七荤八素,连续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儿。

    身后的两万骑卒也没能幸免,在继疙黎的先例之后,接连不断的摔倒在地,同样是被胯下战马掀下的马背。

    “这些鲜卑人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汉军之中的方悦攥紧手中长枪,原先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可这突发的变故,鲜卑人接连坠马落地,简直就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不仅是他,整个军阵中的汉军将士一个个也都莫名其妙,难不成真是天神显灵?

    疙黎缓过神来之后,见爱马已经侧躺在地面,浑身抽搐个不停。

    他急忙爬了过去,四下查看之后,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在战马的左前蹄上,扎有一枚黑色的四尖利刺,每根刺长三寸。

    “铁蒺藜!”

    疙黎怒声咆哮,一对铜鼓眼几欲喷火,他显然认得此物。

    这种东西制作起来不算太难,属于防御和抑制骑兵的有效手段之一。

    换作以往,身为骑将的疙黎根本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就是因为这十日大雪,牛佘野上的积雪足有尺深,三寸长的小东西扔在里头,仅凭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他伸手往前方的雪地里摸索两下,果然又摸到了一枚。

    好阴毒的手段!

    疙黎咬牙切齿,战马一旦伤了脚蹄,就相当于人落了个终身残疾,这辈子都上不了战场。

    骑卒最重要的伙伴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战马。

    得知雪地里藏有铁蒺藜后,后方骑卒本能的勒住了马绳,如此一来,骑军最大的速度优势,就彻底消散殆尽。

    “将军,你看!”

    滚落在疙黎身旁的一名青年骑卒,手指指向天空,满脸愕然。

    密密麻麻的箭矢正往这边飞来,如秋之飞蝗数不胜数,飞行轨迹呈大圆弧型。

    “别怕,汉人的弓箭最远只有百步射程,现在我们隔汉军约莫一百五十步,就算飞到我们面前,也早已不具备杀伤威力,最多就是蹭破点皮,你别……”

    话还没有说完,一杆黑幽色羽箭直接贯穿了眼前青年的脑袋,血水溅了疙黎一脸。

第一六九章 对冲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疙黎张大眼珠,眼睁睁的看着青年骑卒直挺挺倒在自个儿面前,心中的那种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述说。

    他拔起地面不远处的一根落空羽箭,往手里掂了掂。

    这一刹,他似乎全明白了。

    汉军所使用的箭矢不仅比普通箭支要重上许多,射击方法也是为增加弓射距离而制定的抛射。

    这种射击方式优点在于射得远,杀伤力较大,缺点同样也极为明显,准确度不足。

    冲在前面的鲜卑骑卒因隐匿的铁蒺藜落下马背,后方的骑卒见了,勒马在原地打转,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大一堆的活靶子,五千支箭齐射过来,就是瞎子也能中他一大片。

    鲜卑骑卒们在马背上挥舞起弯刀,试图阻挡汉军射来的箭矢。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倒在地上的鲜卑人也越来越多。

    “将军,汉军的飞箭太过猛厉,我们已经伤亡了好些儿郎,是进是退?”副将滚到疙黎身旁,急切的大声询问起来。

    进,还是退?

    这对疙黎而言,无疑又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心里很想奔着汉军主帅而去,可谁又知道这剩下的百余步距离里,暗藏了多少阴毒的铁蒺藜?

    如果下令撤退,那疙黎脸面就算是彻底丢尽,外加他又是降将的身份,今后还怎么在步度根手下立足。

    踌躇之间,疙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副将,你速速折返主军,将这里一切报知大王,是进是退,请他来定夺。”疙黎提起长刀,替副将挡下两根箭矢,作为先锋将,他必须顶在战场的一线。

    副将领命而去,夺过一名骑卒的马匹,往回急奔。

    鲜卑人陷入两难之境,汉军这边自然是人人士气高涨。

    “高将军,你这些铁蒺藜什么时候撒上去的?”方悦脸上的怒意早已不在,极为好奇的凑到高顺身旁,连带称呼都变回了‘高将军’。

    “我哪有这种智慧,这是先生让狼骑营来撒的。”高顺如实以告,打心底佩服那个看似闲散的青年儒生,或许从下雪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一切。

    “是他啊。”

    方悦嘀咕了一声,看着天空中接连飞射而过的羽箭,有些不满的抱怨起来:“这一波下去就是五千支箭,鲜卑人落马的才三五百人,这命中率未免也太低了吧。二十万支箭射完,估计才能伤他个七七八八,不划算啊。”

    被箭羽射中的鲜卑士卒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哀嚎。

    凄厉的惨状高顺看在眼里,没有一丝的怜悯,闷沉着声音说道:“如果二十万支箭能换下这两万骑卒,不亏。”

    二十万支重箭就换两万骑卒,这还不亏?要知道,一支重箭的造价可是相当于五支普通箭矢的总和。

    方悦满脸问号,他着实是想不明白。

    既然有了铁蒺藜的压制,那就安心等着鲜卑人的大军出动,到时几波齐射下来,鲜卑人的伤亡肯定会是现在好几倍。

    为什么高顺就不肯再等等呢,甚至还下令弓箭手加快速度,恨不得快一点把剩下的箭羽射完。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方悦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疙黎的副将以最快速度赶回到步度根身前,将前方战况如实以报。

    步度根的行事风格历来都是果断迅决,在听闻疙黎遭到汉人埋下的铁蒺藜掣肘后,立马又招来一员帐下虎将,“达戈儿,本王令你率一万五千骑上去增援疙黎,记着,队形不要散的太开,以二三十骑为一排,发起尖刀型的突刺冲锋。”

    “达戈儿领命!”

    穿着黄斑虎皮甲的汉子将拳头擂在胸前,然后扭头朝着身后骑卒高声吼道:“狼崽子们,以三十人为一排,跟着我去冲垮对面的汉军阵型!”

    “杀!”身后万余骑卒怒声齐吼,纵马扬刀。

    鲜卑人再度出动一万五千骑,朝着汉军猛冲而来。

    坐阵中军的高顺远远望见之后,依旧是那一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自语了一声:“这些鲜卑蛮夷倒有几分脑子,这么快就寻得了破绽。”

    方悦见到鲜卑人的骑军阵型,脸色微变,主动向高顺建言:“高将军,鲜卑人这样二三十骑为一排突进,在缩小攻击范围的同时,大大增强了其后续的冲击能力。其势过于凶猛,我军前方的弓弩手和步卒肯定是挡不住的,不如先暂避其锋芒。”

    至于铺设地面的铁蒺藜,鲜卑人一波冲过,最多也只能伤他几十匹战马,构成不了先前那样的巨大威胁。

    高顺没有点头,反问了方悦一句:“方将军刚才的勇气去了哪里?”

    方悦俊脸一红,面露尴尬。

    他本来是想请战来着,但考虑到雪地里的铁蒺藜,他又不知道埋藏在哪些位置,所以果断放弃了这一念头,万一把自己的爱驹扎伤了脚,那可就是得不偿失,到时哭都哭不出来。

    “既然鲜卑人想要对冲,那我就遂了他的心愿。”高顺语出惊人,深棕色的眼眸底下仿佛有两团细小的火焰在交织碰撞。

    这哪能啊!

    战车周围的几位沙场老将心里同时一惊,就算现在令骑兵发起冲锋阻击,也未必能够拦下,指不定还会吃上大亏。

    但有了刚才铁蒺藜的前车之鉴,他们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在脑海里反复琢磨着,高顺这话是否有其他深意。

    然则不等他们琢磨清楚,高顺就朝着宋宪喊道:“宋军侯,把前两天准备的家伙,全部带上来。”

    天空中的箭雨仍在继续,整整二十万支箭,就算不停的拉弓扣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事情。

    增援而来的达戈儿率先冲到疙黎面前,也就是距汉军一百五十步的地方。

    “疙黎,想要找回尊严雪耻的话,就上马跟着本将,一同去破了那汉军中庭!”达戈儿看着身披数处创伤的疙黎,将身侧战马的马绳交到了他的手中。

    满肚子火气的疙黎正愁无处泄愤,瞥了眼这个步度根的心腹爱将,二话不说,提起长刀,甚至连伤口都懒得去包扎,直接就翻身上了马背。

    一切正如方悦所想的那样,鲜卑人在极小的损失之后,轻松越过了铁蒺藜的防区,直扑汉军而来。

    汉人就在前方不远,触手可及。

    达戈儿扬起了刀,回想起当年第一次随步度根南下之时,宰杀汉人如牛羊时的壮丽场景。

    哞儿~~~

    恍惚间,达戈儿似乎听见了牛的叫声。

第一七零章 反击

    并州北境的疆域,幅员辽阔地广人稀,底层百姓大多以畜牧为主,牛羊杂多亦不足为奇。

    然则此时此刻,汉、鲜双方正处于交战状态,别说平日里最为温驯顺和的牛羊,就算是丛林里的猛兽,在嗅到大战气息后,也是远遁而去。

    所以当达戈儿听见牛声哞叫的时候,不由的怔了一下。

    前方的汉军弓手已经收起弓箭,迅速从中间往两旁跑开。

    让开的大道上,正有近百头壮如小山的青犁牛往前狂冲,它们尾巴上缚捆着干苇,还浇了火油。

    从高顺下令点火的那一刻起,平日里温顺无比的它们,就已经爆发出了身体里的所有力量,尾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令它们满目血红,不顾一切的往前蛮跑乱撞。

    “不好,快散开!”

    当望见那发了狂的青犁牛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疯了一样的奔来时,达戈儿浑身一个激灵,内心也为之一颤,紧忙大声喊了起来。

    要是跟这些疯牛正面怼上一波……

    达戈儿不敢再想下去。

    几十步的距离,战马也不过是一两个眨眼的功夫,更何况这些个发了飙只管蛮撞的大青牛呢?

    达戈儿反应很快,策马摆尾,以最快的速度避开了这群大青牛的冲击范围。

    至于身后的上万骑卒,达戈儿下达的散开命令还未传至,就已经正面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蛮牛们。

    那个率先冲上去的骑卒夸张的张大着嘴巴,满眼都是呆愕,甚至连手中的弯刀都忘记该如何挥舞,就被连人带马的顶翻在地。

    坠马的骑卒还没来得及起身逃跑,后面的蛮牛就已经接踵而至。

    无数粗健牛蹄从他身上踏奔而过,鲜活的生命只在刹那,便已化作了永恒。

    侥幸逃脱的达戈儿勒马回望,无数的鲜卑将士摔下马背,有的是被蛮牛踩伤,有的则是被受到惊吓的战马乱踩至死。

    牛的蛮劲儿一旦上来了,那一蹄子踩下去,饶你腹肌硬如铁,也管叫你吐出两升血来。

    只有最后的一小股人马,在望见前方形势不对时,及时散开才逃得一劫。

    数十头青犁牛几乎以一骑绝尘的姿态,硬生的从近三万骑卒的队列中,凿开一条道来。

    此时的汉军则充分发挥了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前方的五千弓手再度拉弓上箭,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鲜卑人在他们心里的重要位置。

    不少留着一口气在死亡线上挣扎残喘的鲜卑骑卒,几波箭雨下来,就彻底落了气。

    眼看着手下儿郎一个个的阵亡死去,曾经夸下海口的达戈儿满脸怒容,咬碎一口钢牙,指着汉军方向暴跳如雷:“阴险狡诈的汉贼,胆小如鼠的汉贼,有本事过来跟我正面一战!”

    相较于达戈儿的气急败坏,汉军这边的将军们则是眉开眼笑。

    不损一兵一将,就赚他个上万敌贼性命,这笔买卖,已经给起初底气不足的将士们,鼓足了勇气。

    而那些个原本不服高顺为帅的将军,此刻也不由的高看了他几分。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作为主帅的高顺从一开始就密切的注视着战场,比任何人都要聚精会神。

    前方的达戈儿在大吼大叫,如同泼妇。

    高顺冷漠着脸,不见悲喜,他喊了两个名字:“宋宪,侯成。”

    “末将在!”

    “我令你两共率步卒两万,将前面这些鲜卑人,击溃为止。”

    “领命!”两人同时抱拳,大声应答道。

    听到高顺调兵,不少将军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达戈儿这么明显的激将法,他们一眼都能看穿,这个高顺会看不出来?

    鲜卑人大军将近十二万,汉军则只有四万有余,就算鲜卑人受挫一时,也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正面硬碰硬的打,吃亏的多半会是自己。

    “高将军,还请慎重,切莫要中了鲜卑贼人的激将之法。”

    有人出来善意的提醒起高顺,其余诸将也是随之附和,建议以固守为佳。

    高顺对此不置一词,将目光放在宋宪侯成两人身上,道了声‘活着回来’。

    “鲜卑贼将的狗头,我宋宪(侯成)收下了。”两人将手中甲刀往后一摆,默契十足的朝着战阵前方催马而去。

    站在山岭上的吕布望见下方动静,低沉起眉头,面色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发起了反击?”

    这场仗已经赌上了整个并州,可容不得半点差池。

    而高顺现在所行的动作,明显跟原先的计划不同!

    裹着双手的戏策往旁边瞥了一眼,见吕布面色动容,呈现出稍许的紧张之色,不由在心底微微摇头,开口说道:“将军,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不建议你亲自挂帅吗?”

    吕布想了想,缓缓开口,语气里夹杂有一丝丝的自卑:“因为我不懂排兵布阵,不会统筹大局。”

    “真是这样吗?”

    戏策蹲下身,目光望着下方,摇晃起脑袋,“兵书阵法韬略,所有有关战场的古籍你都在涉猎,很努力,也很用功。不少先辈的著作,将军甚至都能倒背如流,然而却并没有记在心里。”

    “如果让将军为帅,你肯定会按照我制定的计划一步一步的走,不会逾越半分,将奉令而行这没有错,可这仅仅是将啊!”

    战场之上,局势变幻莫测,战机稍纵即逝。

    “为帅者,不能拘泥于形式和计划,一旦看清局势,就要有说打就打得果决。”戏策说罢,起身以手指向下方,满腔豪气道:“士气如虹,将士们又有心杀敌,此时不进攻,又更待何时!”

    吕布整个脑海为之一震,竟有种说不出的感悟,似寺庙的晨钟,一下接一下的敲击在他的脑海里。

    下方宋、侯两人已行至阵前,望着还在狼狈抵御箭雨的鲜卑人,将手中甲刀往前一挥,简单粗暴的只说了一字:“杀!”

    前方齐射的弓手们动作一停,随手将弓箭掷到地上,又从腰间拔出战刀,跟着往前发起冲锋,杀声震天。

    望见汉军主动杀来,憋了一肚子火的达戈儿将手中弯刀高举,随后猛地冲向汉军,怒吼连连,如疯似魔:“杀~杀~杀!”

第一七一章 置之死地

    鲜卑先前出动的两万骑,再加上达戈儿后来增援的一万五千骑,拢共三万五千人。

    在先后经受几波重创后,死的死伤的伤,不仅人数上不如汉军派出的两万步卒,战斗力更是天差地别。

    阵前的刀光剑影在高顺眼中闪动,耳旁呼啸的寒风声里都裹挟着士卒们的嘶吼和喊杀。

    “徐将军,魏军侯。”

    “末将在。”徐荣和魏木生对视一眼,很明显接下来该轮到他们登场了。

    “你二人各领五千骑,分别从左右两翼进行突击,找准机会从战场中央拦腰截断,把中间这股子鲜卑人合围吃掉。”高顺用枪尖在雪地上画了幅简易的战场局势图,取其中划上了一道对峙线,又标注了步度根所在的位置,“如果步度根派人阻击,有把握胜,就打;没把握,也别撤,想办法带他们兜圈子,不要让他们插手到战场中来。”

    临末,高顺又加了一句:“一切小心,不可意气用事。”

    “喏!”两人抱拳领命,随后各率五千骑脱离大军而去。

    战阵前的厮杀,鲜卑人已是渐渐式微。

    只有达戈儿和疙黎两个骑将依旧勇猛如初,这两人手上沾染的汉军性命,至少已有百人。

    两人大步的往前走着,浑身戎甲早已是沾满血水。达戈儿伸手提过一名正奋力拼杀的汉卒,右手刀尖捅透他的胸膛,左手按着脑袋往外一推,那名汉卒便似被拘了魂魄,整个身子软绵绵的滑倒在地上。

    见此,达戈儿愈发猖狂的大笑起来:“你们汉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话音刚落,两把甲刀同时从上方落下。

    战场之中突变的局势,步度根尽且看在眼里,从他脸上霜寒的表情中就能看出,咱们邶王的心情并不舒畅。

    达戈儿的一万五千骑是他指派出去的,也是他亲口下令让这些骑卒以三十骑为一排,列成数百纵前冲汉军中庭。照此一来,不仅致使汉军埋下的铁蒺藜无可用之机,亦能使这一万五千骑的冲击力得到大幅增强。

    为此,步度根还曾在心里自我满足过好一阵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汉人竟似料到了他会有此做法,仅仅只用了几十头青牛就将他这些骑卒,尽数破去。

    步度根越想越是恼怒,但他总归是鲜卑的大王,有着自己的权谋和心胸,不会轻易喜怒于色。强行将心里的不快按下,他听得身旁的卡祁说道:“大王,有两股骑兵故意绕道左右而来,看样子是想从中截断,吃掉我军正和汉军交战的这一块兵力。”

    “区区四万余人,还敢发起反攻,我是该说吕布勇气可嘉,还是愚笨如牛?”发现那两股骑兵后,步度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极为浓重的火药气息。

    这就好比兔子向老虎宣战,想要证明它才是万兽之王一样滑稽。

    “昆熊,夷戊,你两各率一万骑,去给本王灭了这两股汉骑,本王要用他们的头颅和心肝,来祭奠我们英勇阵亡的儿郎。”

    步度根果断下令,汉人想要从中截断,那他就干脆将这两股汉骑也都吞进肚子。

    “遵令。”两个魁梧的鲜卑将军将拳头放于右胸,向步度根弯躬身子以示敬意。随后,拨马各率本部万骑,杀奔而出。

    “褐渠,你也领一万骑,去给达戈儿搭把手。”步度根望着交战激烈的前方,又派出一员战将。

    达戈儿那里士气低迷,若再不派些人手去振奋士气,早晚会被汉人给打得丢盔弃甲。

    三股鲜卑骑军分别从左中右三路同时发起进攻。

    鲜卑人的用意很是明显,想通过人数上的碾压来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种打法很愚笨,却也实用,大有一股重剑无锋的意味。

    立于战车之上的高顺眼眸一敛,盘算起步度根身边还剩多少士卒,主公的狼骑营就在右侧山岭之上,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去取那鲜卑大王的头颅。

    所以,为了使狼骑营胜算增大,就必须让步度根派出更多的士卒来上阵厮杀。

    “主帅,末将请战!”

    方悦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将军被派上战场,心里着急,可高顺就是不点他名字。当望见鲜卑万骑直冲而来时,他忍不住再一次开口请战。

    这一次,高顺没有拒绝方悦。

    他略微点头,目光中稍显凝重:“方将军,你将剩下万余骑卒全部带上,全力阻击来增援的中路骑军。”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自己。

    这个在河内略有威名的青年骁将双手抱拳,大声应道:“末将领命!”

    当方悦正准备率军进发时,他才发现高顺的身边仅仅只剩下了一个陷阵营。

    这哪行啊!

    主帅乃是三军将士的灵魂支撑和信仰,如果主帅身边都没人了,那鲜卑人只需派上几百骑,绕后袭击,就能轻松的将汉军主帅连根拔起。前方拼命浴血的汉军将士回头见帅旗一倒,必定士气大崩,这场仗也就完了。

    于是方悦在出发前,骑马到高顺面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高将军,要不我留下五千骑来。”

    “不必了。”

    高顺拒绝掉方悦的好意,他知道方悦在担心什么。

    见方悦还欲再说,高顺收回目光,决定激一激这个满腔热血的青年将军,“鲜卑人常年在原野上游牧,以骑射骁勇著称,正面硬碰硬的捉肘厮杀,你这一万四千骑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

    年少气盛的方悦闻言,果不能忍,同高顺对视道:“你少看不起人,我告诉你,若挡不下这股骑军,那就是我方悦死在了那里!”

    说罢,方悦催动胯下战马,吼了声‘跟我走’,领着身后万余骑疾驰往前。

    远处的步度根望见汉军调度,捏起下颚处的胡辫,面色凝重:“战斗才刚刚开始,吕布居然就把几万汉军全部推向战场,单凭这份魄力,就远非张懿那些怯弱文人可比。不过他这样放手一搏,也无疑是把自己逼到了死地,九死一生。”

    “诸位勇士,有谁愿替本王去斩了那汉军帅旗?”

    步度根其实很想来个狮子搏兔,一股脑儿的将兵力全压上去,他相信仅凭汉人这点兵力,肯定抵挡不住。

    但同时他也有着自己的顾虑,万一这是吕布故意做出的假象,只为诱敌深入,又藏有后手……

    汉人狡诈多变,还是小心为好。

    当初张懿可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周围的十几名将军同时上前请命,现在汉军帅旗下方的士卒撑死不过千人,并且全都是步卒。

    若能擒得汉军主帅,那可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这种白给的机会,傻子才不想要。

第一七二章 陷阵之志

    轰隆隆~

    牛佘野上方天空响起一声闷雷,宽达二十里的原野上,汉、鲜双方兵锋相触,遍地开花。

    负责两翼突击的徐荣和魏木生还没能将鲜卑人拦腰截断,就撞上了左右杀出的昆熊、夷戊二将,而正面交锋的方悦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迎上了中路的褐渠。

    双方战斗一触即响。

    仅剩陷阵营坐阵帅旗的高顺扫视起战场,坚毅面庞上流露出些许凝重,不怒自威。

    眼下的局势勉强能称得上平衡,尚未呈现出败退之迹。

    但越往后拖,对汉军就越为不利。

    汉军已经倾巢而出,而步度根身边至少还留有五万兵马。

    鲜卑人折损个万把余人,伤不了筋骨;汉军若是崩了一处,则处处崩陷。

    “禀主帅,后方发现一支人数约莫三千的鲜卑骑兵,像是奔着我们这里而来。”有士卒来报。

    高顺听闻这个消息,几乎没有任何讶异之色。

    从派出方悦那一刻起,高顺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也早做好了准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陷阵营!”

    高顺从战车下来,拔起帅旗,声音雄浑。

    “战!战!战!”八百陷阵死士挺直身躯,眼中战意暴增,以长枪敲击起手中盾牌,齐声高喝。

    寒风凛冽,吹拂过面颊,似刀剔骨。

    马背上逆风而行的槐夷仁胜尤能感受到这点,但此刻的他却浑然不觉,甚至还翘起了嘴角,眉眼间都是笑意,显然心里是高兴舒坦,乐开了花儿。

    十八名将军都来争夺此次任务,最后却是他被步度根委以重任。

    相比其他人在战场上卖命的厮杀奋战,他的这个任务不知道简单到哪里去了,骑兵打步卒,人数还是汉军的三倍。

    本来他说一千骑足矣,但为了快速解决,步度根还是拨给了他三千军骑。

    飘扬的汉军帅旗就在眼前,槐夷仁胜再度提快了坐下战马速度,好不容易抢到这个机会,他怎么都要夺个头彩,显一显本将军的威名。

    他心中甚至已经想好,在斩下汉军帅旗之后,该如何向步度根讲述自己的辉煌战果。

    百步之外,槐夷仁胜下令进行骑射,并且猖獗大笑着:“看本将军一波骑射,定叫尔等死伤过半。”

    随着鲜卑人的引弓搭箭,陷阵营这边早已是默契十足。前排士卒半蹲身躯,手中盾牌往地上用力一砸,身后将士接连上前,将手里盾牌嵌在底层盾牌之上,环成一圈,形成以高顺为中心的钢铁壁垒。

    飞来的箭矢撞击在盾牌上,叮叮乓乓的响个不停。

    几波连射下来,上万支箭射了出去,却连一个汉人都没伤着。

    槐夷仁胜怒气交加,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索性将手中牛角弓一扔,抽出马背上的弯刀,大声吼道:“儿郎们,随本将冲垮这帮汉军的防御!”

    杀~~~

    后方的骑卒纷纷效仿,收起弓和箭,抽出弯刀,喊杀震天。

    箭矢一停,高顺毫不犹豫的下令:“变阵,鳞!”

    原先呈圆柱型的战阵瞬间从后方裂开,两旁士卒收起手中盾牌,快步跑向前方,然后将盾牌左右依次补上,列成一排长长的盾墙。

    疾冲而来的槐夷仁胜见状,嗤笑一声:“蝼蚁之力,还妄想阻江河之海,简直可笑!”

    快马加鞭一路冲至陷阵营前,正当准备撞开这面盾墙冲进去大杀特杀的时候,前方盾牌契合的方形缝口,刺出了一排排多达数百道的耀眼寒芒。

    马是灵性类动物,遇到危险时,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规避伤害。

    前冲的战马明显受到不小的惊吓,陡然一个急停,站立起后腿,前面双蹄在空中虚踏连连。

    得亏槐夷仁胜攥紧住手里缰绳,才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弄摔下马背。

    前方主将的战马一停,后面冲锋的骑卒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战阵,方!”手握帅旗的高顺眼中光芒一闪,抓住这个契机,果断下令。

    一众勒住马头的鲜卑骑卒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前方那坚如厚冰的一排盾牌,猛然炸裂开来。

    杀!

    怒吼着的陷阵营大步前冲,以八人为一组,合成小型四面方阵,可攻可守。

    区区几百汉卒,不趁机逃走,居然还敢发起反击,当真是不知死活!

    槐夷仁胜面色阴沉,带着身后三千骑,二话不说直接杀入阵中。

    骑卒最大的优势在于速度和冲锋所带来的惯性力量,而此刻鲜卑人的三千骑显然已经丧失了这两大优势。

    若是对付普通士卒还好,但在他们面前的,明显不是一般汉卒。

    槐夷仁胜俯身纵刀砍在一名士卒的肩头,只听得‘铛’的一声,那士卒毫发未损不说,反手就是一枪直刺他的心窝。

    槐夷仁胜惊愕了一瞬,好在他反应够快,侧身躲过了那足以致命的一枪。

    接连砍了好几名士卒,都是同样的结果。

    “见鬼!”

    这名鲜卑骑将粗鲁的低骂起来,挡在他前面的这些重装甲士,不仅手持硬盾,容易砍到的地方也几乎都覆上了坚固的铁甲,一刀下去,根本连防御都攻破不了。

    而他们手中的长枪,在同短刀对拼时本就占据着优势,这一来二往,马背上的许多骑卒都被捅了个通透,坠马致死。

    这样打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槐夷仁胜心里明白,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当他望见汉军主帅的身旁仅有七八名甲士护卫时,他知道,机会来了。

    身后的三千骑卒被陷阵营分割蚕食,槐夷仁胜也不去管,他握紧了手中弯刀,成败皆在此一举。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甚至连周围的士卒都没知应一声,独自拨马寻了个空角,往汉军帅旗下直奔冲去。

    兴许是压抑许久的缘故,高顺并未让身边的几名悍卒上前阻拦。

    他将手中帅旗递给一名魁梧壮汉,缓缓从战车内抽出了那杆形状怪异的长枪,名曰‘钩镰’。

    高顺立在雪地,手中向后斜拖的钩镰枪尖恰好点在雪面。

    迎面冲来的槐夷仁胜手中刀锋直砍而下,口中暴喝:“给我死!”

    高顺不避不躲,手中钩镰枪递出,甚至连脸上的冷漠神情都从未有过丝毫变化。

    赌命?

    槐夷仁胜脸色一沉,身形微侧,高顺那一枪刺空,而他手里的弯刀却在高顺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血口。

    仅仅一个交锋,槐夷仁胜就已判断出高顺的实力在他之下,不由嗤笑一声:“就这点本事还敢同我相斗?”

    原本刺空的枪尖一旋,下方内曲的钩尖抵住脖子,‘噗’的一声,整颗脑袋高高飞向了半空。

    丑恶的头颅如同皮球滚落在地,槐夷仁胜瞪大着眼珠,缺了头颅的尸身喷涌着血水,被胯下战马往前带了许久,才坠下马背。

    “将军,你受伤了!”身后的几名士卒赶紧上前,心中对高顺的敬畏程度再次攀升。槐夷仁胜砍在高顺身上的那一刀,他们看着都疼,可高顺愣是没有哼上半声。

    简单的做了个止血包扎,高顺望向步度根所在的位置,已经有了决定:“主公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收拾掉这三千骑,我们便去会一会那鲜卑大王,用手中的枪、盾告诉他,什么叫做陷阵之志!”

第一七三章 有死无生

    浓烈的血腥气味在这片原野上蔓延,哀鸣和剑影于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汨汨血水,汇聚成一条小小溪流,自北向南‘哗哗’的在原野上流淌,融化了地上积雪。

    陷阵营一经开赴战场,立马成为了鲜卑人眼中的焦点,无他,实则是高顺手里的那杆汉旗太过亮眼。

    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手中还握着的这杆帅旗,鲜卑人就一定会时刻关注这里。

    战场中厮杀正酣的鲜卑将军们动了心思,各自分出一两千兵马,袭杀高顺。

    然则,他们显然低估了陷阵营的实力,冲杀而去的骑卒被死死阻挡在外,战阵里的长枪接连刺出,稍不留神,就会满身窟窿。

    骑卒们相继落马,被乱枪扎死于地。

    他们终于发现这支重装甲旅,其实就是一群名副其实的钢铁怪物。

    鲜卑骑卒不由自主的逐渐后退,战阵中央的高顺虎啸连连:“想取我高顺的头颅,尽管来便是。”

    “死战!死战!”八百陷阵死士发出猛兽般的咆哮,鲜血在他们面庞上流淌,赤红的眼珠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仅有一息尚存,他们的前进脚步,就永远不会停下。

    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誓要将前方贼寇,撕成碎渣。

    这便是陷阵营的信念,有死无生,有敌无我。

    陷阵营这种毫不惧死的打法,不仅令半道截杀的骑卒们肝胆俱寒,就连那些鲜卑将军们也是一个个头皮发麻,竟不敢再往前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下方的战场局势,或许厮杀激烈的将军们并不知晓,但山岭之上的吕布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先生,让我出战吧!”吕布站到戏策身后,脸色肃穆的说着。

    高顺都手擎帅旗亲自临阵杀敌,他没有理由还在这里继续苦等下去。

    “将军,你应该知道,高顺这般做法,其实是想要引出更多的鲜卑贼人加入战场,为将军你的冲锋创造出最为有利的局面。”

    戏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大灌两口,烈酒浸入心房的瞬间,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无比暖和。

    先前缩成鸵鸟般的身躯渐渐张开,戏策用袖袍擦拭起嘴角,见吕布正欲开口,他先一步伸手制止,然后接着说道:“现在留守步度根身边的将士足有五万,仍是将军的百倍之数,敢问将军此去,能有几分胜算。”

    “几分胜算我不知道,但也请先生你看看下方,我大汉儿郎已经折损了多少!”吕布指向下方,语气已不似起初那般平和。

    鲜卑人能够击败匈奴,纵横草原多年,其自身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

    单单是马背上的骑术和技巧,就比汉军强上了许多。方悦的一万四千骑正面对上鲜卑人的万骑,几个来回冲锋下来,人数上的优势就被彻底扳了回来。

    至于人数少于鲜卑人的魏木生和徐荣,处境就更为艰难。

    “将军,你还记得吗?当初你让高顺建造一支能在战场上横行的重甲士,他没有辜负你对他的厚望,他做到了。所以,也请将军不要辜负了高顺的一番苦心。”戏策回过头,瘦削的脸庞上面色从容,“且再等等吧。”

    “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吕布低垂眉峰,语气沉闷,恶蛟般的双眸里戾气横生。

    啪嗒。

    一粒水滴落在了吕布额头,给他的眉心带来了些许微凉。

    他神情一怔,仰起头颅望向高空,越来越多的雨点打在了他的脸上。

    主帅上阵,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举措。

    高顺又何尝不知,但他别无选择。

    步度根身边尚还留有五万余众,仅凭吕布那五百狼骑营,要想击溃步度根,这无疑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所以他必须以身为饵,去引出步度根手下更多的人马才行。

    若真不幸得死,也算报了吕布的知遇之恩,高顺死亦无悔。

    败退而回的骑卒飞报步度根,原来坐阵帅旗的汉将,并非吕布,而是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

    不是吕布?

    步度根纳闷儿起来,吕布不在主帅处坐镇指挥,那他又去了哪里。

    望向正往这边步步杀来的陷阵营,步度根同样感到颇为头疼,这种刀枪难伤其分毫的重装甲士,真的令他有些束手无策。

    而此时的天空,在几声闷雷之后,竟下起了绵绵细雨,烟雨朦朦,笼罩着整片原野。

    双方并未就此罢手,反而厮杀得更为猛烈,亢长的号角声和激荡的鼓点响彻在所有士卒的耳旁。

    “大王,这种重甲士的确很强,但他弱点也同样极为明显,他们身上的甲衣加上手中的铁盾,少说也有上百斤,速度和体力消耗,是他们最大的弊病。”瘫躺在木撵上的扶图禾坐起身来,一针见血,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咱们不必跟他硬碰硬的打,只需远程牵制消耗,将其困在原地,待其他几处解决掉汉军之后,再来慢慢收拾这支重装铁甲。”

    “大长者,言之有理。”

    扶图禾的话,无疑给步度根指引出了新的道路。

    有了方案,步度根当即下令执行:“察哈齐,本王令你率一万骑,多带弓箭弩矢,远程压制消耗这支重甲士。”

    “不,再多带上一万。”扶图禾忽然开口,半合的浑浊眼珠里精光闪烁。

    鲜卑人再度投入战场的两万骑,令原本已经式微的汉军叫苦不迭,渐渐抵挡不住,若非有陷阵营从中斡旋救援,怕是早就败退而走。

    天空中的雨水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起初准备用来遮雪的雨伞,恰好派上了用场。

    戏策站在前头,吕布为其撑伞。

    这个行事放浪的青年儒生心中为之一暖,嘴上却是笑道:“将军,你替我撑了伞,若是让夫人知晓,怕是两三个月都不会理你了吧。”

    吕布沉默了稍许,方才说道:“若是这回能赢,即便给先生打一百次伞,布亦心甘情愿。”

    戏策听完,忽地大笑了起来,笑得畅快无比。

    随后,他伸手夺过伞柄,在吕布愕然的眼神中,缓缓开口:“去吧将军,给咱们汉人争一口气。”

    一刹间,许多情绪涌上心头。

    吕布站直了身躯,向戏策重重抱了个拳,什么话都没说,任由雨水打在他神俊的五官之上,转身大步走去。

    林中歇息的狼骑营见状,顷刻间尽数上马。

    他们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第一七四章 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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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骑营从山岭直冲而下,刚猛的蹄劲奔踏在地面,踩出一道道的细小坑洼。

    手握画戟的吕布一马当先,凝起的双眸里杀意十足,不去看那边的惨烈厮杀,直扑步度根所在的中军大营。

    猩红的吕字旗在风雨中猎猎。

    “将军,是将军啊!”

    率先发现那面旗帜的中年汉子喜极而泣,泪水和着雨水一同流经面颊,他手里的战刀来来去去的换了五六把,杀死过的鲜卑人自己也都算不清了。

    他拄着刀在原地剧烈的喘息着,身上伤痕累累,最重的一处创伤可见皮肉下的森然白骨。

    残酷惨烈的战争使他变成了麻木不堪的杀戮机器,眼中只剩下挡在前方的敌人,不仅是他,身边活着的每一名汉军士卒皆是如此。

    只有当滚烫的鲜血溅洒到脸上,他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还活着。

    远处宋宪将甲刀从面前的敌贼腹部抽出,身躯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上几步,直到他将手里兵器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抬腿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侯成,宋宪喘着粗气,“侯二当家,别睡了,你看看那边,是谁家的旗帜。”

    侯成仿似没有听见,整个头颅和脸庞都埋入了雪中,身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卒望见了那面吕字大旗,他们撕心裂肺的高声呐喊,发泄着心中的压抑和恐惧,对他们来说,吕布就是他们的信仰。

    李傕将身前几名碍事的鲜卑骑卒拽下马背,轻松击杀之后,目光回首远眺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凝重,回去之后必当告知主公,吕布此人,不可小觑之。

    另一边,刚将方悦击退的褐渠勒马掉头,从斜前方冲奔过来,截杀吕布。

    “滚开!”

    吕布气息内沉,猛然暴喝一声,星眸里好似飞电。

    褐渠只觉耳旁响起一道炸雷,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他略微摇晃了下脑袋,再度望向前方时,一匹红马,一点寒芒已然先到。

    不待褐渠有所反应,那锋利的戟刃便已划破了他的咽喉,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线。

    骑兵对冲,往往是人数多的一方获胜。

    然则这一波对冲下来,狼骑营几乎以绝对蛮横霸气的姿态,将迎面拦截的数千骑军撞了个七零八落。

    “好!”

    战场上的汉家士卒们心中齐声喝彩,不愧是吕字旗下,骑战第一的狼骑营。

    步度根的眼眸里有些阴暗,曾几何时的雁门关外,也是这个愣头青年,致使他谋略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

    那一战,吕布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只身从六千骑的围剿中,破围而出,甚至还差点击杀了他这个鲜卑大王,迫使已经入关的上万鲜卑将士,尽撤而出。

    雁门关之战,也成了他这一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

    如今,又是这个吕布。

    这一次,步度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看向身旁的青年胡将,“卡祁,你可有把握?”

    先前一直没有请战的卡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初在广衍城被汉军戏耍弃城而逃,他一直都记恨在心,如今定要吕布以血来偿。

    “大王放心,这牛佘野必将成为吕布的埋骨之地。”卡祁催马出列,向步度根要了蛮赫儿随同前往。

    木撵上的扶图禾望向右侧山岭,仿似看见了那个站于山巅的瘦削青年,布满褶皱的干枯脸庞露出了会心笑意,他缓缓闭上浑浊的双目,怡然惬意:“棋盘虽大,你却无子可落,这局,终究是老朽胜了。”

    破开褐渠的防御之后,吕布领着狼骑营直冲向前。其他身处战场的鲜卑将军纵使有心拦截,也因同吕布隔了太远距离,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鞭长莫及。

    前方不远便是步度根所在的中军大营,那杆黑曜色的天狼旗也因受到雨水冲刷,而笔直的垂在木杆之上。

    吕布加快了速度,眼眸中的神情毅然而决绝,只要取下步度根的头颅,这场仗就算是汉军胜了。

    然则吕布还未冲至步度根的面前,在他前方的原野上就出现了一头拦路恶虎。

    整整两万精骑,横刀立马。

    披着戎裘的卡祁望向雨中急奔而来的吕布,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吕奉先,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吕布心中一凛,轻拍胯下战马。早已通了灵性的赤菟往右一个急转,溅起地面上掺杂着雨雪的泥土,再度奔跑起来。

    尾随其后的狼骑营亦是纷纷右转,想要避开前方磨刀霍霍的两万鲜卑精骑。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卡祁嘴角一咧,两万精骑出动,顺着吕布的方向同时奔跑起来,将狼骑营死死地堵在外围。

    绕着步度根所在中军大营连续奔跑几圈过后,那两万骑就像是贴在身上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这令吕布大为恼火,他的目标只是步度根,并不想跟卡祁在这里作无谓的消耗厮杀。

    而卡祁则不然,他的目的同样很简单,就是想跟吕布在这里决个高低,然后提着他的头颅,回去复命。

    吕布停下步子,卡祁再度挡在他的面前,出语相讥:“怎么,堂堂飞将军,还怕了我这两万骑不成?”

    “你真以为你挡得住我?”

    吕布双眸一寒,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他。

    “普通的阿猫阿狗哪挡得住飞将军您呐。”卡祁故作谄媚,双手将额前垂下的黑发往后抹去,随后又指了指那两万骑卒,笑容渐变阴蛰:“本来有很多种手段可以置你于死地,但我想了想,都没有眼睁睁的看你死在我面前更有成就。给你提个醒儿,这两万骑,可是我特地从王庭调来的精锐,至于实力如何,我想,未必会比你的狼骑营差。”

    天空中的小雨,渐渐大了起来。

    冷冷的雨滴拍打在脸上,略微的有些生疼。

    对峙的双方谁都不再言语,连胯下战马也都随之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仿佛成了被人雕塑的石像。

    天地间在这一刹死寂无比,只有耳旁的雨水声响个不停,淅沥沥,淅沥沥。

    压抑沉闷的气氛,给人的心间压上了一块重石。

    巨大的闪电划破苍穹,映照着每一个人的眼。

    光芒消散,惊雷声起。

第一七五章 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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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

    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出愤怒巨吼,惊炸的雷声震耳发聩,像是要将人的心灵撕碎。

    正所谓,四海翻腾云水怒,五州震荡风雷激。

    雷声遁去的那一刻,一袭黑甲劲装的吕布已成离弦之箭。

    迅疾的马蹄声清脆,风雨中的青年左手握缰右手拖戟,眼神凛寒。

    五百狼骑营戾声愤吼,随之集体策马狂冲,豆大的雨点打在他们脸上,满是杀戮与兴奋。

    卡祁左手一挥,左边的万骑驱马扬刀,以狩猎者的姿态,呼喝着高昂迎了上去。

    整整一万骑,二十倍的兵力悬殊,对付狼骑营已经足够。

    在距吕布仅剩四五丈距离时,冲在最前方的两名骑卒对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已然是默契十足。

    两人左右包抄,欲想从中夹击吕布。

    这种攻击方式,屡试不爽。

    然则两人手中的刀还未落下,他们的身躯就抢先一步摔下马背,呈大字型仰躺在雪地里。

    发生了什么?

    两人的脸庞上充斥着迷茫,较为年轻的那名骑卒想要起身上马,却发现整个身子里已经提不起一丝气力。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清晰的感受到,有大量体力正在不断往外流逝。

    他只好偏过头去,刚刚那个与他碰面的青年汉将已经冲得远了,朦胧的背影也渐渐模糊。

    天空中的雨水下个不停,冲洗着胸口处溢出的鲜红血液。

    合上双目,不知不觉的竟有些困了。

    风雨急骤,无数道寒光在雨中跳跃闪烁。

    吕布眸中愈发霜寒,手中画戟迅猛刚劲,迎面而来的骑卒大多都是在交锋瞬间,被劈、刺中各处要害,栽下马背。

    前前后后垒成数十层的鲜卑骑卒,竟被吕布生生给凿了个对穿。

    身后狼骑营亦是勇猛无惧,两翼向后张开,呈锥形战阵,手中甲刀左劈右砍,当血水溅射到他们脸上时,那种戾气得以爆发的爽感,更是令他们几欲癫狂。

    对冲而过,吕布轻扯马缰,胯下赤菟打了个响鼻,将额顶鬃毛上的水珠甩去,转过身子,再度瞄准同样调转马头的鲜卑骑卒。

    鲜卑人凶相毕露,吕布将画戟往地上一插,染满血水的右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给神俊的脸庞留下了五道斜长的血手指印。

    双腿轻夹马腹,在赤菟起步的瞬间,吕布反手抓起画戟,猛冲对面而来的鲜卑精骑。

    风声雨声厮杀声,声声入耳。

    杀进人群的吕布赤瞳血目,好似一条翻飞的蛟龙,寒芒闪掠之处,皆是血肉横飞,手中画戟就是他最为锋利的爪。

    距此不远的卡祁神色阴冷,视线一直停留在吕布身上,几波对冲下来,狼骑营坠马者不过数十人,而他的鲜卑精骑死伤数起码逾越千人。

    这还是王庭的精锐,若是换了普通骑卒,现在可能已经被吕布给彻底击溃。

    “好你个吕奉先,没想到,一万骑都奈何不了你。”

    卡祁愤恨的咬着牙齿,他招来身后一名千骑长,小声吩咐了几句。

    牛佘野上的厮杀仍在继续,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卒倒下之后,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不行,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吕布心里明白,鲜卑人耗得起,汉军却耗不起,他必须得尽快的去解决掉步度根才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支千人骑军从正右方急冲过来,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横插一脚,如似一把利剑,将吕布和身后的狼骑营彻底斩作两截。

    赤菟马快,待吕布回过头时,那奔流不息的千人骑卒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狼骑营的身影,只能遥遥望见那一杆鲜红的吕字大旗。

    吕布急忙勒转马头,准备回救。

    可鲜卑人未必会如他所愿,一道道雄魁的身影霎时间涌了上来,封住吕布的四门八角,将其困死在中间。

    吕布被困重围,狼骑营心里亦是着急,汉子们二话不说,催马就往前冲,想要救吕布脱困。

    如此一来,却正中了卡祁下怀。

    前后两边的鲜卑精骑同时出动夹击,一心只顾往前救援吕布的狼骑营,在鲜卑人前后猛击之下,伤亡渐渐开始扩大起来。

    远处看戏的卡祁见状,心情明显好上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是眉眼带笑,“我就说嘛,没了吕布,这狼骑营也翻不了多大风浪。”

    说罢,便不再去看狼骑营的窘况,专心将目光投向吕布这边。

    即便是身陷重围,吕布脸上也并无惧色,他将手中画戟往袖甲上轻轻擦拭两下,那染满血迹的戟刃重新散发出耀眼寒芒,熠熠生辉。

    坐以待毙不是吕布的风格,与其等鲜卑人将战圈慢慢收拢,不如先行突破,杀出一条血路。

    说干就干,胯下赤菟再度奔跑起来。

    鲜卑人见吕布想要突围,立马围而杀之。

    吕布往哪儿冲,外围的骑卒就重点增援哪里,几番近距离的厮杀下来,在付出以几十名骑卒的性命为代价后,愣是没让吕布突围成功。

    反观此刻吕布,他正趴于马背,重重喘着粗气,手中画戟几乎抓握不稳,与方才那个刚猛厮杀的悍将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鲜卑一众骑卒见吕布伤成这样,心中窃喜,道了声机会来了。

    单打独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可现在你负有重伤,身边又没个帮手……

    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这个时候不上前了结了你,又更待何时。

    如狼似虎的鲜卑骑卒们一拥而上,眼中爆发的神色,恨不得将吕布立马分而食之。

    卡祁有言在先,不管是取得吕布的头颅、身子还是四肢,皆可升任将军,并且赏钱三万。

    如此巨大的诱惑,没有人不心动。

    然则就当数千鲜卑骑卒争先恐后的冲向吕布时,这个趴在马背上的青年飞将却悄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率先冲到吕布面前的中年骑汉哈哈大笑,满脸的得意之色,他丝毫不顾身后骑卒们的追赶,手中战刀朝着吕布脖颈猛地斩下,口中大喝:“这颗人头,我忽昱乞就先收下了!”

第一七六章 激斗

    咣锵!

    大刀斩下的瞬间,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属色响,争先往前的骑卒们便望见那把内曲的寒刀高高往后抛飞出去。

    在空中旋过七八圈后,稳稳的扎进了雪地里。

    中年骑汉的右手虎口裂开出血,抑制不住的颤抖个不停,他尤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汉将,明明都已经身负重创,却又不知哪里来的这股子蛮劲。

    吕布从马背直起身躯,画戟撤回往后一提,并未朝眼前的鲜卑汉子痛下杀手,他勒转马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驱马往斜侧方急奔而去。

    忽昱乞呆愣楞的坐在马背,眼神之中浑浑噩噩。

    他低下头,注视着两手空空却抖瑟个不停的手掌,自己都有些不信,他居然没死!

    先前跟吕布正面厮杀的骑卒勇士,几乎都是一个照面就被击杀下马,无一例外。

    而他,在率先出手袭击吕布之后,竟还奇迹般的活下来了。

    忽昱乞并没有感觉到庆幸和狂喜,反而心悸无比。

    方才那青年脸的迷之笑容,在他看来竟与吃人的妖魔无二,是那般可怖,身躯仿似被无尽的寒冷包裹,打了个寒颤。

    什么将军,什么三万钱,不要了,通通都不要了。

    四周的骑卒围杀来,他们刚才可都看见吕布受了重伤,心急大意之下,防御已不似最初那般紧固。

    待到他们发现吕布往人数最为薄弱的一处冲去时,才猛然醒悟,口中杂乱的呼喝起来:“快,快拦住他,这贼想要突围逃跑!”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胯下赤菟四蹄猛健,以风一般的速度疾驰突进,吕布手中也没闲着,旋舞起的画戟寒光四闪。

    斜侧方这些懵然间毫无防备的骑卒又岂会是吕布对手,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刀防御,一颗颗大好头颅便都已在地打了好几个圆滚儿。

    吕布的侧突反冲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突出重围之后,吕布快马加鞭,顶着迎面吹来的疾风骤雨,奋力往步度根所在的位置杀去。

    身后追击的那些鲜卑骑卒虽是精锐,但要论胯下战马速度,跟赤菟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陡然间,一股磅礴强大的气息停留在了吕布身。

    这种感觉,就跟小时候进山狩猎,被熊瞎子盯的感觉一样。

    吕布对危险素来有着极其灵敏的嗅觉,他将画戟横向头顶,与此同时,一杆长狼锤以山崩地裂之势,从空中猛砸下来。

    锵!

    双兵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悲鸣。

    吕布身躯略微往下沉了两分,双臂发麻,不由在心中暗道了声这厮好大的气力,随即一戟横扫,暂且逼退来袭之人。

    待他稳住身躯,往前一看,才发现眼前拦路之人,他竟也认得。

    身形强健巨硕,鼻梁扁平,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裂开的牙口中有着两颗如熊般的尖利獠牙。即使裹着冬衣,也依旧能感受到从他体内散发出的庞大力量。

    鲜卑第一勇士,蛮赫儿。

    吕布稍压眉头,狭长的双眸似刀。

    身后的马蹄渐进,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让他来慢慢考虑。

    吕布拍马前,蛮赫儿亦是不惧。

    画戟和狼锤乒乒砰砰的响个不停,两人坐于马背既不前进亦不后退,只管使着手中兵器,越舞越快。

    你来我往的斗了十余合后,追击而来的骑卒仅剩三十不到的距离。

    吕布手中画戟抖擞,心里却是着急,如若让这数千精骑困住自己,再想脱身,就真的是难如登天了。

    仅仅在这分神的一瞬,蛮赫儿左臂张开,看着吕布刺来的那一戟穿过他的腋下,随即臂膀一收,猛地夹住戟杆,死死的将画戟控制在他腋窝之下。

    吕布脸色微变,往后一撤,竟没能拉动,不由加大了几分气力。

    见画戟有松动之势,蛮赫儿索性将长狼锤一扔,双手握住戟杆,灰黑色的眸子里战意十足,直接同吕布斗力。

    此时,身后的鲜卑骑卒已经追,数千匹战马环绕着两人左右奔跑起来,再度将吕布困在中央。

    可恶!

    望着四周已是密密麻麻跃马扬刀的鲜卑骑卒,吕布心中愤骂了一声,再度沦为笼中困兽,显然令他极为不爽。

    他双臂用力,想要取出画戟。

    蛮赫儿肯定不会让吕布得逞,他死死咬住牙关,一双大手往后使劲儿,巨大的身躯亦随之后仰,手中画戟未松,胯下战马却是被拉动得往前挪了两步。

    后方两名骑卒见两人难解难分,以为有了机会,呼喝着杀来,想要将吕布拦腰斩成两段。

    画戟取不出来,后面又有敌贼杀至,吕布心中一转,干脆加了把劲儿,将戟杆用力往前一推。

    正奋力往后拔夺的蛮赫儿顿时重心不稳,身躯陡然往后一晃,重重的摔落下马。

    刀锋已至!

    吕布不敢有丝毫大意,后仰弯腰将半身贴于马背,两把明晃晃的弯刀几乎是贴脸划过。

    伸手迅疾抓住那两只手腕,吕布起身往前一拉,再一划,两颗头颅唰地一下齐齐飞向空中,又齐齐落在了地。

    周围的士卒再度冲杀来,吕布双手握刀,四面迎敌左劈右砍,黑色甲胄早已被血水浸染成了赤甲。

    数十匹战马围着吕布展开厮杀,刀影重重交织不断。

    冲突不出,唯有血战到底。

    吕布长啸一声,手中双刀的速度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倒在赤菟四蹄周围的死尸也是越来越多。

    却不料此时右侧后方一根细长的狼牙棍猛地袭来,带刺的实心铁棍重重击在了吕布后背。

    正忙于应付前方骑卒的吕布身子猛然一个前趋,张嘴吐出一口闷血。

    周围骑卒一见有戏,双目放光,手头家伙更是一个个的使劲儿招呼起来。

    刀落四面,枪出八方。

    饶是吕布武艺超凡,在挨一记粗实的闷棍之后,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左臂未被甲胄覆盖到的地方,已有了两道寸长血口。

    鲜卑人浑不惧死,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接着补。

    这种车轮战兼人海战术,终于在以阵亡五十余人为代价后,成功将吕布给击下了马背。

    落马后的吕布在湿漉阴寒的地面连续翻滚数圈,避开了无数道想要他命的刀锋,以及想要将他碾为肉泥的粗健马蹄。

    此时,已经缓过气来的蛮赫儿大步冲前来,二话不说,长狼锤对着吕布就是一锤砸下。

    吕布瞳孔猛缩,却也并不同他硬拼,主要还是手里兵器,挡不了那蛮力十足的一击。

    再度往前翻滚两圈,却恰巧发现了被弃于泥泞之中的方天画戟。

第一七七章 身死

    一锤不中,蛮赫儿扛起狼锤,再度逼近吕布。

    滚了一身稀泥的吕布也顾不得许多,手中双刀回扔,只听得‘铛~铛~’两声脆响,两把染血的刀锋便落在了地上。

    趁着这会儿功夫,吕布右手已然握住了戟杆,在这一瞬,一股熟悉的杀戮快感从指间流经全身。

    蛮赫儿上前,吕布动作比他更快。

    方天画戟带着无限的暴戾气息,以劈天盖地之势,从上空猛斩而下。

    原想挥锤的蛮赫儿只能转攻为守,横锤一挡。

    铿!

    一声闷响过后,蛮赫儿左腿半曲,另一条腿的膝盖跪进了冰雪之中。

    吕布俯视着此刻低他大半截的蛮汉,嘴角一挑,不仅没有抬手的意思,身躯反而往前倾动,黑色的战靴一脚重重踏在蛮赫儿双手握锤的中间。

    咚!

    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陷出两道深宽的泥坑。

    周围骑卒见蛮赫儿落在下风,纷纷催马上前想要阴袭吕布。

    吕布回头,蛟目里杀戾横生,一张俊朗的面庞也因杀伐过重而渐渐狰狞起来。

    一名骑卒胯下的战马受惊,嘶鸣着胡乱跳动,将他从背上扬落下地。

    骑卒往前滚了两滚,离吕布不过丈余距离,他抬起头时却恰巧对上了吕布的双眸,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地狱,惊恐万分的捂着脑袋‘啊’了一声,随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抓起地上积雪,塞进嘴里,傻傻的笑个不停。

    竟活生生的给吓疯了。

    其余士卒见状,心中震撼可想而知,本想上前偷袭遂又打消了念头,挨个退回原处,这种凛寒到不似人类的眼神,实在太过可怕。

    此时,跪在地里的蛮赫儿猛喝,双臂奋力一振,将压在他上方的吕布弹开。

    吕布倒退两步,蛮赫儿站起身来。

    两人隔着十余步的距离虎视眈眈,攥紧着手中戟锤,谁也没有主动出手,雨水沥沥的打在甲胄上,啪啪作响。

    周围的骑卒不敢上前,胯下马匹躁动不安的喘着鼻息,在原地磨蹭起前踢。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一股压抑沉闷得快要令人窒息的磅礴战意。

    大雨之中,吕布缓缓开口:“上回在雁门关是你,这一回,还是你。”

    蛮赫儿‘唔’了一声,拖起近百斤的长狼锤开始大步往前。

    吕布亦不示弱,往前急奔两步,率先发难。

    两道挺拔的身影交锋在一起,你来我往,一斗便是三十余合。

    马背上的骑卒们抹着脸上雨水,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们根本看不清两人是如何出招,只能望见雨中激斗的两道身影闪动,锵锵哐哐的交戈声,在耳畔响个不停。

    打着打着,两人抛去了武器,以拳脚为兵,近身搏斗起来。

    砰砰砰砰,拳拳到肉。

    赤手空拳打了十几回合,两人又各自拾起武器,互相冲锋一合,对穿而过。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从最初的十余步,拉开到将近五十。

    蛮赫儿身上裂开了几道血口,血水滋滋的往外渗出,可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前方的汉军青年,战意更甚。

    吕布此刻也没能好到哪去,急剧的喘着粗气,来来回回的杀了这么久,又遇上蛮赫儿,体力早已透支殆尽。

    此时的他,全凭胸中的一股气在苦苦支撑。

    两人对视一眼,大步迈出,带着强猛无匹的气势在雨中疾速狂奔,口中同时愤怒吼叫起来:“唔啊!!!”

    这一次,两人都赌上了性命。

    无数的光影片段在脑中逐一掠过,薇娘的笑容,那个在梦里喊他爹爹的小东西,广衍城内的小姑娘,还有宋宪曹性等人,围在他身边咧着嘴,喊着他头儿和将军,戏策裹着身子,在一旁喝着酒,大家都在快活的笑着……

    死亡前的幻觉吗?

    吕布自嘲的笑了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战,脚下的双腿如同灌铅一般,甚至连手里的画戟都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吕布无力的闭上眼,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脸庞,任由寒风呼啸过他的耳畔。

    “夫君,你看,绮玲她在对你笑呢?”

    双眸猛地一睁,逐渐黯淡的眼眸底下,悄然多了一抹生的色彩。

    在距蛮赫儿仅剩十四五步时,吕布踏出的右脚往地上重重一跺,脚尖发力,九尺长的身躯高高跃起,从半空中连人带戟一同劈下。

    目眦尽裂的脸庞上如同嗜血的妖魔,口中厉声暴喝:“我家薇娘,还有那腹中的孩子,可都在等着我啊!”

    “唔!!!”

    蛮赫儿挥出长狼锤,愤怒的咆哮声里,卯足了气劲儿。

    咣当~

    咚!

    兵器和巨大的身躯同时倒地,一道长长的血线,从眉心开到肚脐。

    曾经勇冠草原的铁塔巨汉兀自睁着眼,握有裂作两截兵器的双手渐渐摊开,没了生机。

    蛮赫儿身死,吕布亦重重摔在了地面。

    四周的鲜卑骑卒再一度围上前来。

    早已耗尽体力的吕布在地面挣扎着翻了个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看来,今天是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鲜卑的骑卒们见状自然是欣喜万分,现在的吕布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跟待宰的羔羊无二。

    千等万等,总算等到了这个机会。

    众骑卒正欲上前将吕布分尸换赏,却见卡祁摆了摆手,催马走上前来。

    他先是瞥了眼死去的蛮赫儿,眼中并无丝毫哀伤可言,然后又看了看吕布,伏在马背上往下探了探身子,笑意盈盈的说着:“啧啧啧,咱们的飞将军这是怎么了?”

    这一刻卡祁甚至觉得,连天空中淋下的雨水,都是那么清凉舒爽。

    “你看看,现在你们汉家已是兵败如山倒,场中除了那个重甲营,其他的哪个不是在苟延残喘,还有谁能与我一战?”卡祁狂獗大笑起来,随后他又看向吕布,循循善诱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老话么,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如你降了我,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降?

    吕布脸上笑着,将双手支撑起身体,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头顶的雨水哗哗,顺着脸颊滴落在脚下的水凼中,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

    吕布望向卡祁,笑容里满是戏谑:“我的儿,你若肯叫我一声父亲,我就降你,如何?”

    卡祁顿时勃然大怒,他正想下令击杀吕布,双耳却不由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

    辽阔的天地间,不知从何处响起了悲壮的歌声。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细小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从起初的一两个人,到后来的一两百人,再到现在所有的汉军将士。

    每个人的嘴里都大声吼唱起这首再也熟悉不过的曲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卒杵着兵器,互相搀扶的站了起来,望向眼前鲜卑贼人,多了一分决绝。

    即使豁出性命,用牙去咬,也要跟这些狗贼们,厮杀到底。

    惨烈的战斗再次打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唱着‘战城南’的吕布状若癫狂,大笑起来,露出两排满是血水的牙。

    这家伙疯了?

    卡祁眉头一皱,他实在想不出,一个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怎么会笑得出来。

    将画戟横握在手,吕布的笑声戛然,语气陡然间慷慨激昂。

    唯我大汉,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篱下活!

第一七八章 逆转

    卡祁望着不肯乖乖受降的吕布,目光阴狠,想死是吧?

    好,那我就成全你。

    卡祁抬起右手,尚未来得及往前挥动,身旁的千骑长便凑上前来,满脸凝重:“卡祁大人,你听。”

    卡祁见他脸色肃穆,不似玩笑,便竖起耳朵,耳畔除了哗沥沥的雨声,就只有那些负隅顽抗汉军的不断悲吼,哪还有其他声音。

    不对!

    大地在抖!

    卡祁脸色陡变,立马从马背滑下,将地面的雪水抹去,耳朵贴于地面。

    咚哒咚哒咚哒咚哒

    一连串飞驰的马蹄声犹如阵阵奔雷,由远及近,强劲的铁蹄仿似踏在心口,令人发闷。

    “卡祁大人,你看!”又一名千骑长喊了起来,手指前方。

    卡祁重回马背,在视线所及的朦胧远方,有一支骑军正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往这里急冲而来。

    汉军居然还留有后手?

    卡祁双目泛寒,将手一挥,不管怎样,吕布都必须得死。

    骑卒涌上,吕布持戟而战。

    疾驰而来的骑卒以迅雷之势突击冲杀,后方的鲜卑骑卒根本抵敌不住,几乎一个照面就被冲垮阵型,掩杀而至。

    这支骑军普遍以长矛为主要兵器,领头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短髯汉将,手中握着八尺斩马刀,其麾下士卒大多蓬头散发,打扮不似汉人,但他们身上的的确确穿着汉人的甲衣。不仅如此,连他们胯下坐骑,亦都披着厚厚的鳞甲。

    西凉甲骑!

    卡祁眼中几欲喷火,脸色狰狞,从牙缝里蹦出这么几分字眼儿,将手中一对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这些家伙不在西凉呆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牛佘野上。

    身旁的千骑长显然也是有所忌惮,低声问道:“卡祁大人,我们打还是不打?”

    “你冲得过这些西凉蛮子吗?”卡祁没好气的说道。

    眼看已经胜券在握,却不料在尾声的时候,横空杀出个西凉军,而且还是最为有名的西凉甲骑。

    若是早点出现的话,卡祁还能有办法应付,至于现在么,这些西凉人来势汹汹,摆明是来收拾残局的。

    此时就算想从战场中调人来牵制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这些重装甲骑天生就是他们这些轻骑兵的克星,正面硬冲,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古话常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西凉就是这么个穷地方,虽然当地百姓日子清苦贫瘠,但民风彪悍,好武成风,骑战更是一把好手。

    能让战斗力丝毫不弱于他们的羌族俯首,由此可见其骁勇。

    这也是鲜卑人为什么不从西凉入侵的原因之一。

    窝了一肚子火的卡祁望了眼还在垂死挣扎的吕布,尽管他很想将吕布乱刀分尸,但现在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将马头一调,极为不甘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鬼知道汉军还有没有其他后手。

    围困四周的鲜卑人退去,吕布杵着画戟,几缕湿漉的额发紧紧贴在脸颊,他颓败的垂着头颅,整个脑袋里昏昏沉沉,眼皮也越来越重。

    他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不要倒下。

    冲在最前的西凉将军望见一身血糊血海的吕布,抬腿直接跳下马背,伸手擦拭着吕布脸上的血水,双目赤红,内心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妹夫,是哪个狗日的将你伤得这么重!告诉我,我这就去把他脑袋拧了!”

    身后被解救而出的狼骑营纷纷下马跪地,一个个擦拭着眼眶里的水珠,口中呼喊着将军。

    吕布双眸半睁,看着眼前汉子,嘴角轻启:“二哥,你怎么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去了,我再跟你慢慢细说。”

    “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严义拍着胸脯,“都是自家兄弟,还客气个啥,说吧。”

    “你的到来肯定打乱了鲜卑人的阵脚,如果他们退兵的话,我想请你截住那些想撤逃战场的鲜卑士卒。”

    牛佘野上到处都在开战,范围之广,仅凭严义带来的这七千骑,很难全部留下,但他答应吕布,愿尽力一试。

    得到严义的答复,吕布露出个欣慰笑容,随后将双指放在口中,吹了声口哨。

    正在雨中寻找吕布踪影的赤菟,听到这一声口哨,以最快的速度,四蹄狂奔过来。

    吕布轻抚着赤菟额上鬃毛,翻上了马背,却被严义一把抓住马绳,质问起来:“妹夫,你这是要干什么?”

    吕布目光悠远,眺望前方的天狼旗帜,略显苍白的脸色透着决绝:“不能再让步度根逃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若回去了,肯定还会收集旧部,卷土重来。”

    “你看看你自己,都伤成了什么样子,你还能去哪!”严义自是不准,满脸着急的说着:“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回去跟小妹交代。”

    说着,他叫来两名士卒,想将吕布从马背拖下。

    吕布摇着脑袋,他告诉严信,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将军,身为人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严义似乎明白了什么,渐渐松开手中的马绳。

    吕布回首,看着身后狼骑营,大声问道:“狼骑营,还能战否!”

    战!战!战!

    齐齐上马的狼骑营握紧手中刀,怒吼震天。

    看着吕布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身影,严义着实不太放心他这个妹夫如今的这个状态,叫来副将,令他率两千骑,护卫吕布左右。

    剩下的五千骑则在严义的带领下,奔向了战场。

    正如吕布所想,五千装备精良的甲骑投入战斗之后,倒向鲜卑人的胜利天平,渐渐开始往回倾斜。

    西凉甲骑在场中来回奔冲,势如破竹。原先已经被汉军耗去大量体力的鲜卑骑卒根本抵挡不住,被冲得七零八落,手足难顾。

    与此同时,那些仍在苦苦拼杀的汉军将士见到这支从天而降的西凉雄师后,心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大声呼吼着周围的袍泽:“弟兄们,咱们的友军到了,没死的,都给我站起来,抄家伙干死这帮鲜卑狗,杀啊!”

    顿时间,整个牛佘野上,杀声骤起。

第一七九章 射杀

    西凉军的到来打破了步度根,不,应该说是扶图禾的全盘计划。

    这名风烛残年的老人艰难从木撵上坐起身子,枯干的双目里流露出极大震惊,他想不通远在西北的西凉军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但他们的的确确出现在了牛佘野上。

    西凉军以强势蛮横的姿态进入战场,一路所向披靡。

    退回天狼旗的卡祁心中忐忑,主动下马请罪。

    闻知蛮赫儿的死讯,步度根雄武的面庞上满是惊愕,随之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遥想当年,步度根还未封王,他曾领着手下将士南征北战,多少次身陷重围九死一生,全是凭着蛮赫儿的奋命厮杀,才得以逃出生天。

    如今,卡祁居然告诉他,死了。

    步度根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他看来,击杀吕布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退一万步讲,就算杀不了吕布,蛮赫儿也有实力全身而退,更何况卡祁还在一旁观战。

    可结果却是蛮赫儿战死,卡祁带着万余骑灰溜溜的撤逃了回来。

    步度根的脸色很是阴寒,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卡祁,语气森漠:“这就是你跟本王保证的万无一失?”

    如果不是看在扶图禾的情分上,步度根恨不得立马将卡祁处死。

    扶图禾悠悠叹了口气,他望向那边山岭,枯瘦的脸上带有一股说不清的意味,无力长叹的语气里有些令人心酸:“到底是后生可畏,我当是老了。”

    说完,扶图禾看了眼仍跪于雪水地里的卡祁,神色失望的摇了摇头,又看向步度根,缓缓说道:“大王,汉人很可能还留有后手,我们不如先退回西安阳,休整几日再做打算。”

    场中鲜卑军的人数远多于汉人,鏖战下去,依旧能有六七成的胜算。

    但西凉军的出现给扶图禾提足了醒,可能在他看不到的暗地里,或许还有成千上万的汉卒,正准备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扶图禾的猜想不无道理,但就这样灰溜溜的撤走,步度根哪能甘心情愿,如果不是突然杀出的西凉甲骑,也许他现在已经开始清扫战场。

    念及此处,步度根心中就越发愤恨起来,他将右手放于胸前,虔诚祷告:“伟大的昆仑神,请庇佑你的子民,赐予我无上荣耀。”

    步度根下定决心,今天定要跟汉人争个生死。

    正当他准备下令死战不退时,身后的某个士卒指向一方,略显惊慌的喊叫起来:“大王,吕布带着狼骑营,往我们这边杀来了!”

    吕布!

    听到这个名字,步度根陡然一惊。原先死战不退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勒马转身,咬牙只说了一字,走!

    一招错,满盘输。

    山岭之上的戏策呡了口酒,单手撑起雨伞,笑意十足。

    撤退的号角声响起,正同汉军拼杀的鲜卑士卒顿时士气大减,以为中了汉军埋伏,心慌无主之下,跟着那些将军们,调头就往回跑。

    这就想走了?

    严义嗤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五千甲骑顺着左右两翼环绕冲杀,将鲜卑人的后路彻底截断。

    听到鲜卑人撤退的号角,吕布心中着急,提快马速,在两千西凉甲骑的护卫开道下,一路疯杀至鲜卑人的天狼大旗。

    只顾撤逃的鲜卑人没了主心骨,霎时间被冲得四分五散,吕布夺下狼旗,却发现步度根并未在此。

    奋力斩下一名鲜卑骑卒的脑袋,吕布察觉到严重负荷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他提着这颗头颅,连带天狼旗一同交到那名严义副将手上,气喘吁吁:“把这两件东西交给你家将军,就说这是鲜卑大王步度根的头颅。”

    王旗被夺,步度根身死。

    场中的鲜卑人要是知道了这个,对他们的士气,无疑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到时候鲜卑人只顾着逃命,又有谁会去仔细看那颗头颅真假。

    副将领了命令,提着王旗和那颗血淋头颅,直奔严义所在的位置而去。

    “将军,步度根在那里!”李封手指左前方,大声禀告起来。

    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吕布听闻此言,重新支撑起躯干,直接将画戟扔在了地上,朝李封说道:“弓。”

    李封立马将马背右侧的硬弓和利箭恭敬递给吕布,眼中夹杂着热血和期待。

    赤菟朝着步度根撤离的方向急速追赶,两百余狼骑营将士随行护卫左右,但凡有人想上来对付吕布,就必须先问过他们手中甲刀。

    步度根就在前方不远,可视线之内的事物却变得愈发的昏暗灰黑。

    整个世界在这一刹仿佛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周围的士卒们张大嘴巴像是在愤怒的吼叫着什么,抬起头,连天空落下的雨水,竟也变得无比的缓慢。

    吕布用力甩了甩脑袋,喊杀之声再度充斥耳旁。

    步度根的身影渐渐浮现在了视野之中,吕布小腿夹住马腹,双臂起力,拉开了弓弦,怒吼冲天:“步度根!”

    前方逃离的鲜卑大王浑身不由一抖,如果换作十几年前,他肯定会跟吕布斗个你死我活,但自从当上大王之后,他似乎就变得越来越畏惧死亡,武艺和勇气俱是不复当年。

    步度根扭头一望,吕布离他所在的位置仅剩两百余步,没了蛮赫儿,谁又能挡下这头猛虎?

    情急之下,步度根只好重新启用身旁的青年骁将,“卡祁,本王令你断后,速速带人去拦住吕布!”

    卡祁点头应下,正准备回头迎击时,却陡然听得后方一声暴喝:“给我死来!”

    深棕的眼眸里亮起了一点寒芒,这破空而来的羽箭,令卡祁不由想起了曾几何时,从汉人书籍里翻阅到的一句话。

    始开弓,如满月,箭发如飞电,一去千里也。

    飞箭是奔着步度根去的,卡祁看得明白,他只需动动手中长槊,亦或是伸手推上步度根一把,就能保他安然避过。

    然而在这一瞬,卡祁想起了刚刚他跪在雨中时的场景。步度根责怪他害死了蛮赫儿,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厉声训斥,将他逐为小卒,几乎没留一分情面。

    于是,伸出去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嗤!

    前方马背上的宽魁身躯猛地往前一倒,剧烈的痛楚瞬间袭遍全身。

    步度根眼中满是惊愕,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身旁的卡祁,然后又望了眼从心窝处透出的半寸箭尖,迎着风雨,凄厉吼道:“南下不成,非我之过,实乃,天不佑也!”

第一八零章 后手

    怒吼之后的步度根连吐数口猩血,栽下马背。

    周围将士霎时间全都围涌上来,待到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步度根扶起时,才发现他们的大王双目翻起鱼眼白,已经咽气身亡。

    这位被誉为檀石槐之后,最佳继承者的男人,终究还是没能完成他南下的伟大宏图,带着满腔的遗憾与不甘,撒手人世。

    卡祁找来担架,满脸悲怆的将步度根尸身安置其上,并亲自在前方抬起担架,步履沉重的往前走去。

    后方突围而出的鲜卑将士很快追了上来,在听闻步度根被吕布射杀之后,一个个如丧考妣,悲痛万分的大声嚎啕起来。

    趁着众人哭号之际,卡祁扫了眼撤回的鲜卑将士,仅剩万余骑。

    加上他手头这点兵马,拢共也不过三万人。

    大多的将士都被困在了战场,逃脱不出,成了汉军俘虏。

    同汉人作战厮杀数十年,哪次不是劫掠得满载而归,又何曾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凄惨败绩。

    形势比人强,这个道理卡祁明白。

    所以在众将吼吼着要回去给步度根报仇雪恨时,卡祁建议先退回西安阳在做打算。

    其实这些胡将也不是真傻,不过是嘴上说说,做做样子而已。

    他们千辛万苦才从那围堵之中逃出生天,没有人会傻到再回去送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摆在他们眼前。

    步度根死后,该由谁来继承他的大业,这就很是关键。

    有人支持大儿子,有人支持其他子嗣,步度根的宗亲族人也同样有人支持。

    当然,其中也不乏野心之辈,想要取而代之。

    有了分歧,自然就会带来争吵。

    步度根尸骨未寒,众将就在这里为继承之事吵闹不休。木撵上的扶图禾实在看不下去,张了张口,声音沉哑:“诸位将军,可否听老朽一言。”

    那些将军们回过头,蔑视的瞥了眼扶图禾,随即又扭回脑袋,再度争议起来,根本不给这个老人半分情面。

    卡祁脸色一沉,作势就欲上前,却被扶图禾抓握住手腕,微微摇了摇头。

    先前步度根在世时,尤为推崇扶图禾给他谋划的南下方案。众将碍于步度根的威势,才被迫给这师徒几分脸面,但他们从心眼儿里,是看不起这对师徒的。

    现在步度根死了,谁还愿意搭理他们。

    正当众人再度争吵起来时,一小股人马从前方急驰过来。

    这些士卒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显然是遭遇了战斗,领军的那名小头目更是哭丧着脸,下马向诸位将军如实禀报。

    汉军趁着他们主力外出作战,使诈袭了西安阳,并将他们囤积的百万粮草,焚烧殆尽。

    诸将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傻眼儿了。没了粮草,甭说跟汉人打了,就算干耗着,都能把他们给活活耗死。

    “这些汉人行事居然如此之绝,他们不知道那里有多少粮食吗?”卡祁的心在滴血,他走到扶图禾的面前,咬牙切齿却又极为不甘:“上百万的粮草啊,就这么没了!”

    得知全部粮草被焚,扶图禾脑子里嗡的一声,干瘦的身子直挺挺的往后倒在了木撵上,双目空洞,面容枯槁。

    正是因为知道有那么多的粮食,所以才要一把大火,一了百了。

    汉人也知道那么多的粮草,一时间根本搬运不走,索性将其焚毁,彻底断绝了后路,不让我们有落脚之地。

    大势去矣。

    扶图禾认命的合上双眼,对着半蹲在撵前的卡祁说道:“我这一生都在为南下侵汉而活,没想到精心谋算这么多年,自以为算无遗策,却还是输给了一个年轻后生。”

    “恩师,你没输,是那帮汉人太过狡诈。”卡祁不甘的辩驳起来,伸手给扶图禾的胸口顺气。他对别人或许漠不关心,但对这个授他知识,将他从小养大的恩师,却是打心眼儿里敬重与爱戴。

    “成王败寇,这一局,是老朽输了。”

    老人闭着眼,疲惫的面庞上有些如释重负,“鲜卑的将来,也该交给你们这一代了。”

    老人招了招手,示意卡祁再贴近些:“大王身死,其麾下的势力范围定然群龙无首,他手下将军大多是莽夫出身,几个儿子资质平庸,同样成不了气候。能吞下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汉人有个词语,叫做卧薪尝胆,为师希望你能将今日之耻刻在心里,时时勿忘。”

    老人的话语到最后越来越卡祁眼中渐渐泛起泪光,他跪于稀泥地上,竖指立誓道:“弟子答应您,有生之年若不能踏马雁门关,我卡祁誓不为男儿。”

    “他娘的,老子受够了,戏策这狗日的肯定是故意耍我!”

    某处较为高耸的山坡上,曹性将嘴里叼着的木条狠狠吐在地上,语气极为不忿。

    下方这条五六丈宽的大道,是通往鲜卑的必经之地。

    然而他蹲守在这里已经四五个时辰,别说鲜卑人了,连鬼影都没见着一个。

    按道理来说,鲜卑人就算打输了,也应该是往西安阳走,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曹性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就是被戏策给猴耍了一通。

    这厮说得好听,保管送我一个天大的功劳。

    狗屁!扯淡!

    老子也是信了他的邪,傻了吧唧的白白等了半天。

    就算生个娃,都能上街买布了。

    曹性心里愤愤的咒骂着戏策这活剐杀千刀的酸儒贼,将来肯定生儿子没。

    “曹爷,你看!”身旁汉子指着下方尽头处,那里正有一大股的鲜卑人往这里走来,不下数万。

    “嘿还真让这家伙给说中了,他要是去当大仙,保管赚钱。”

    属狗脸的曹性探头往那边一望,咧嘴乐得跟朵狗尾花似得。

    “把家伙抬上来。”曹性将手一挥,满脸兴奋。

    随行的四名魁汉将一张青黑色巨大弩弓抬到曹性面前,仅弓身就长达三米。

    下方的鲜卑人步履蹒跚,慢慢的行进在这条宽阔的道路上。

    曹性张望着脑袋,他的猎物本是鲜卑的大王步度根,可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死了。

    曹性心里顿时就很不爽了,好在他很快又瞧见了另外一人。

    好,就是你了。

    做出决定之后,曹性让四个魁梧汉子架起巨弩。

    他取来那支特制的弩箭,箭身比曹性都要高出两尺,簇头锋利,箭杆约莫有半个手腕粗。

    与其说是箭,说枪倒更为合适。

    曹性作为军中仅次于吕布的神射手,视力、臂力和判断,自然不会差隔多少。

    他将那杆长箭搭在弩身,双手扣在牛筋弦上,两脚奋力蹬着地面,整个身子微微后仰,卯足劲儿往后一步一步挪动,将弩弓拉至近圆满。

    待他瞄准之后,双手一松。

    曹性甚至都没有听到破空的声音,可见这一箭的威力之大。

    嘭!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卡祁的耳畔响起,他呆呆的侧过目光,脑海中天崩地裂。

    被几名壮汉抬着的扶图禾,整个身躯都被死死钉入了地里,箭杆入地起码有两三尺深,单凭一两名士卒,根本拔不动这支巨大的弩箭。

    原本好生调养的话,扶图禾还有两三月的寿命,现在中这一箭,大罗神仙都没得救。

    卡祁望着那个神态安详的落幕老人,心中痛楚无以复加。

    偏偏在这种悲痛时刻,上方却传来一阵叫嚣无比的声音:“鲜卑小儿们,你家曹爷爷送的礼物可还喜欢?”

    “我要杀了你!”卡祁双目赤红,提起长槊直奔上方曹性。

    “来啊,鲜卑崽子们,有本事来抓你爷爷我啊,哈哈哈!!!”

    曹性看热闹不嫌事大,大笑着翻上马背,几人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装完逼就跑,真他娘的刺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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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简介:并州飞将吕奉先,身长九尺,膂力过人,手中一杆方天戟,就是天下无敌。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汉末之吕布再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汉末之吕布再世最新章节,汉末之吕布再世无弹窗,汉末之吕布再世全文阅读.汉末之吕布再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末之吕布再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末之吕布再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