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七九 沉稳的人也会冲动
唉都是移民惹的祸,搞这些干嘛呀,加勒比海有的是干活的人,黑人、西班牙裔,就是不让用。”高远嘟囔道。
李昭誉看了他一眼:“还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给山西人一瓶醋,他能拌下所有的一切。给陕西人一个馍,能夹住整个世界,给四川人一个火锅,能涮下整个宇宙,给东北人一个铁锅,能乱炖整个人间。
而你无论给欧洲人,他感谢的永远是他的上帝。他们与我们只能相处,不能融合。”李昭誉平淡说道。
拾丸四个人死活不离开自己的窝棚,而这里附近住着的都是日本劳工,他们多是在铁路工地工作,拾丸平时就靠他们施舍和掩护,当然,偷盗也是四个人生存的重要经济来源,李昭誉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而李昭誉一行人的到来,也引发了这片区域的注意。
日本移民在巴拿马是异类,想要生存就要抱团,很容易形成社团这类组织,在巴拿马地方政府眼里,他们是黑社会,但实际上,这些社团还扮演着互帮互助、维持秩序的功能。
好在,对于日本劳工中的社团,高远是熟悉的,当年与他一起混街面的小混混,如今已经是社团里的中高层,高远出面,解决了问题,但日本社团的要求是,拾丸四个人不能被带走。
于是一桌子好菜被摆在了拾丸的窝棚门口,拾丸是孩子里唯一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在确定安全之后,她跑出来对李昭誉磕头,指着已经物归原主的皮包说了很多,高远翻译了一下。
拾丸的大体意思是,当初偷了李昭誉的皮包发现里面根本没钱,只有一些证件、纸片和照片,但一样东西也没少。显然拾丸很担心李昭誉索赔不存在的钱财,但拾丸不知道的是,皮包里有钱,而且有很多钱,只不过不是拾丸认识的金币、银元、铜币之类的金属钱币,而是银行本票。
但拾丸殴打李昭誉致伤却是逃脱不了的,拾丸只是请求不要伤害她的三个伙伴。
只不过,李昭誉已经不在乎索赔、问罪这些事情了,他此行的目的一来是找回这个意义重大的皮包,二来是给拾丸身后的人一个难忘的教训。
原因很简单,李昭誉对街头上的事其实并不陌生,像是拾丸这样年纪的孩子当小偷,身上有明显的人为致残的痕迹,很容易让李昭誉想起一些曾经惊动全国的案子,一些黑社会、人贩子之流,故意把小孩弄伤残,让他们去乞讨和偷盗。
拾丸并不是这种情况,但问题就在于,正是因为不是,她的问题才更严重。
李昭誉问了一下拾丸的情况,拾丸确实是两年前日本幽灵海啸后被人道救援到北美的日本孤儿,在帝国的养济院,她还得到了一个中国名字,张智文。这是帝国养济院的规矩,所有的孩子都被冠以张、王、刘等大姓,每十年为一代,辈分则用忠义礼智信等字,这是前帝国时代,先太后确定的,在小学毕业后,表现优秀的,可以改国姓李,当然也可以选择不改。
而拾丸没有得到养济院孤儿应有的待遇,因为年纪较大,到了巴拿马之后被分到工厂成为童工,她的手掌就是那个时候被轧断的。因此,拾丸逃走,并非跑回养济院,带走了同村被收留的三个人,逃到了日本劳工居住的这片地区,安顿下来。
显然,仅仅从拾丸的履历来看,巴拿马的养济院系统和官僚系统已经出现了重大问题。养济院儿童被送往工厂当童工,这是极大的问题。
李昭誉来到巷子口,这里围着一堆人,为首的几个手背上有刺青,这是日本劳工群体中社团成员的标志,这些社团成员既是黑社会,维持灰色地带的秩序,也是劳工的工头。
“你告诉他们,拾丸和那三个孩子,我要带走。”李昭誉对高远说道。
高远一脸为难:“大公子,这不可能,您提这样的要求很危险。”
“告诉他们。”李昭誉直接吩咐。
高远只能如实翻译,日本人把他们围的更紧了,侍从们拔出的手枪让他们稍稍冷静了一下。李昭誉问:“高远,他们拒绝了吗?”
“是的。”高远说。
“那太遗憾了。”李昭誉摇头,继而说:“让他们让开,我要走了。”
高远长出一口气,在经过简单的交涉后,五个人离开了,李昭誉找到了附近的一座茶楼,站在三层,可以俯瞰整个日本人聚集的地方,他吃着瓜子,一言不发,高远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沉默,抬头却发现,一直跟着李昭誉的三侍从官只剩下两个了,他问道:“大公子,那一位侍从官先生呢?”
“摇人去了。”
“摇人,什么意思?”
“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打不过就摇人嘛,道上不都是这样吗?”李昭誉平淡说道。
“这........您怎么知道?”高远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眼里,一个爱吃路边小饭馆的皇族子弟已经够让人吃惊了,怎么这位连街面上的事都明白,看他的样子好像混过社会似的。
“我虽然没有混过街面,可父王接触过这方面,他说他小时候就这样。”李昭誉说。
裕王李君威,那可是十岁就挂着安全局的腰牌在街上瞎逛的人,迁都前的北京,迁都后的申京,都曾经留下过他的足迹,只不过当年和他对垒过的混混们,都被当成罪犯流放海外了。
正说着,街道上传来了混乱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齐整的脚步声,高远伸长了脑袋一看,好家伙,数百陆战队的士兵跑步前来,他不禁腹诽,打不过摇人,可没见叫来军队的。
李昭誉站在楼上,指了指楼下一个摊位,叫来陆战队的侍从官直接把一个人抓了起来,撸起袖子,露出了手背上的蝎子刺青。李昭誉说:“把手背上有刺青的全都抓来。”
“殿下,我只带来四百五十个人,怕是会有漏网之鱼。”
“那就吩咐下去,全城戒严,抓人!”李昭誉也不含糊,直接下令。
陆战队少校受命直接,立刻派人分头行动,很快,因为军港驻军进城而惊醒的巴拿马地方政府要员也纷纷赶来,看到的是鸡飞狗跳的街道,方程见李昭誉连驻军都调动了,知道他也不准备掩藏,就是李昭誉的身份说给了这些地方大员听,结果惹来一片哗然。
可是李昭誉对这些人是一个不见,一直到巴拿马守备司令路明康少将抵达,才成为了李昭誉第一个见的人。
“上校,我好像见过你。”李昭誉见了路明康,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路明康笑了笑:“卑职是禁卫军出身,六年前担任宫城南区值守,那时王府的公子们都住在宫中,曾有幸见过大公子,想不到大公子对卑职还有印象。”
“那你什么时候到了巴拿马?”
“四个月前,原守备司令随扈荣王去了西津,就把卑职从通辽调来。”路明康说。
“你的家人在巴拿马城吗,孩子在哪里上学?”李昭誉问。
路明康心里有些嘀咕了,这不像是寻常的寒暄问候呀,但也不敢隐瞒:“卑职有三子两女,除长子在申京就读之外,其余孩子都在巴拿马的海军学堂上学。卑职的妻子是海军学堂的年级主任。”
“那就太好了,让尊夫人带上二十个老师,去把养济院暂时接手了,派人把养济院所有的职工控制起来,上至院长下至帮工,逐一审查。”李昭誉对路明康下达了命令。
“大公子,这......驻军不插手地方政务,这是规矩。”
李昭誉点点头:“我这里有皇上的金牌,从现在起,巴拿马暂时进入军事管制状态,时间为十天。”
“是,大公子。”路明康立刻着手去办了。
方程冲路明康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走,走到李昭誉身边,低声说道:“大公子,虽说法理依据是有的,可这实在是没有先例。裕王爷多年海外经略,也没这样处置过事务,不如等苏卫华将军回来后,听听他的意见。”
“不用了,他回来,执行我的命令就好。”李昭誉直接说。
方程低声说道:“大公子三思,就是皇上和王爷知道了,也未必会满意的。您一向沉稳大气,何必因为一点小事,和底下人计较呢?”
“执行命令,上校!”李昭誉下令。
路明康只能听令去做,李昭誉问向方程:“我真的沉稳大气吗?”
“是,大公子,在申京,大家都知道您是最沉稳大气的,就是端慧皇太子活着的时候,也不如您呀,您现在做的这些,不像您的作风,倒是......倒是和二公子有些像,过于冲动了,您不能不计较后果。”方程咬着牙说。
李昭誉轻轻摇头:“这件事,我就这么办了,谁也拦不住。”
“值得吗,为了几个日本孩子?”
“你认为我就为了几个日本孩子?”
“好,就算为了养济院的那些孩子,值得吗?”方程低声吼道:“王妃对我恩重如山,今天我也不藏着了,你这么做,实在是有损你的名誉。这不是端慧皇太子活着的那个时候了,您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谁不知道,裕王府的孩子,是有资格竞争大位的,你现在做的事情,不识大体,这是自毁前程。你想想,若是这件事办砸了,若是你在皇上、太上皇那里失了信任,会如何?大公子呀,走错一步,你这辈子就完了,三思,三思!”
李昭誉沉默了一会,问:“方程,我真的沉稳大气吗?”
“是!”方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李昭誉点点头:“其实我也这么认为,我最崇拜的人就是皇上,他和父王不同,皇上从来不拘小节,永远从大局出发,他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我崇拜他,我就模仿他,这些年一直模仿的很成功。小时候,我和昭稷、昭承瞎玩闹,遇到不平事,他们两个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我只是认为他们冲动,所以我给他们出更为稳妥的主意,每次都显的我特别突出。我一度认为,我比他们两个更成熟稳重,也更优秀。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我不是天生的沉稳,我只是没有遇到让我冲动的事,小事我不会冲动,但这不是小事。”
“好,这不是小事,你也可以冲动一把,放肆一回,可是大公子,总归是要有更稳重的办法,何必一定要让巴拿马进入军事管制状态,直接用这么极端的办法呢?你完全可以用正常的办法来做,让我这个治安厅长去抓日本社团的人,让巴拿马地方长官出面调查养济院的不法分子,督促法官和议会监督。
帝国是有法律的,完全可以在法律的框架下来做这件事,一样可以伸张正义。”
李昭誉反问:“既然帝国是有法律的,那么为什么有这么多不法之事?”
方程说:“法律又不是完美的,是有漏洞的,法律实行的过程更是有隙可乘。”
李昭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要用人治,用强权补上这个漏洞。法律是约束人的,可恰恰有些人,尤其是社会顶层的人,当权者,有钱人,不畏惧法律。可是他们畏惧人,畏惧比他们更为凶恶,更为霸道的人。我今天就要当这么一回这种人,谁也拦不住我。”
方程诧异,他原本想通过讲道理来让李昭誉冷静,却没想到,他是冷静的,或许一开始他有些冲动,但做事的时候是完全冷静的。
“好吧,你是裕王府大公子殿下,你有皇帝的金牌,我劝不动你,但是我希望你听我一句劝。”
“方程,我发现你今天话很多,也很有主见,印象里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这么劝我,应该不只是出身裕王府的交情吧。”
“大公子,卑职还供职于安全局。”方程老实说道。
李昭誉缓缓点头,心里消化这个信息,方程说道:“别杀人,大公子,不要杀任何一个人,哪怕他罪大恶极,也不要你来定罪,走法律程序,让法官来判刑。”
章二八零 让当权者有一怕
李昭誉听了这个建议,轻轻点头:“我本来就没想杀人。”
“那您究竟想干什么?”方程问,在他看来,李昭誉就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发泄一下,有什么比杀人更能让人发泄的吗?
李昭誉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要立威。”
如此一来,李昭誉计划前往西津,同父亲兄弟汇合,一起过年的计划彻底泡汤了,他将巴拿马地区置于军事管制状态,并不是要快刀斩乱麻,而是第一时间控制局势,不让任何涉案的人员有逃亡的机会,在控制了养济院之后,抓到了当事人,简单摸清了大体的涉案人员,李昭誉就下令解除了军事管制。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调查、取证、问罪,这一部分事情,李昭誉并未使用军队,而是从休达和金州两个方向调集了警务和法务官员来协助,李昭誉和他一手控制的陆战队宪兵,则充当监督者的角色。
从严从重从快,是此次案件的三大特征,但李昭誉还要求办成铁案,这个案件由此跨年,持续了三个多月,三个月后,十七颗人头滚滚落地,还有七十多人被流放到了南太平洋的小岛,真正的天涯海角。
这也引发了帝国养济院和移民局系统的全面整顿,无论是申京的皇帝还是西津的裕王、荣王,在得到消息后,表现的很平静,既没有给出肯定的评价,也没有负面的评价,甚至连派人去帮忙,或者劝说的想法都没有。
唯一忐忑不安的是申京的裕王妃,听说之后,入宫告罪,却搞得皇帝有些莫名其妙。
“这就是一个好学的学生冲我这个老师要作业,我给了,他自习,是好是坏,是对是错,要等结果出来后再说。”这是皇帝给裕王妃的答复。
西津。
因为巴拿马养济院案,年夜饭变的有些不平静,尤其是荣王李素有些忐忑不安,因为事情发生在巴拿马。
要知道,在来西津之前,是他掌管巴拿马的军政大权,虽然在他离开后,巴拿马地区从军管向民治转变,但人事上没有大的变动,李昭誉惹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一竿子捅到底,上不封顶的去查,若是小鱼小虾也就罢了,但凡巴拿马的头头有一个被抓,都是他用人不当。
“李素,你有心事?”年夜饭上,李君威问道。
李素摇摇头:“劳王叔惦记,没有。”
“没有那你啃这块骨头啃了那么久?”李君威指着李素筷子里夹着的那排骨说道,排骨一半嗦的光杆发白,一半还是挂着肉。
李素尴尬一笑放下筷子,因为日后荣王要常驻西津,荣王妃带着孩子赶来了,荣王妃说:“王叔,我们家王爷听说了巴拿马那边的事,心里有些不安,这几日事又多,没休息好。”
“别插嘴,这没你说话的份。”李素瞪了王妃一眼。
“王叔又不是外人,昭誉也是自家兄弟,怎么就不能说说了,家里的事........。”王妃嘟囔道。
“闭嘴。”李素瞪了用手敲了敲桌子。
李君威笑了:“荣王家的说的没错,本来就是一家人。当年昭誉昭承他们还小,我在海外征讨,第一个带的自家孩子就是你了,那个时候还有人说,我对你比对亲儿子都亲。你也不用心里恍惚,来,去那边咱们聊聊,多大点事。”
二人起身,走向茶桌,李君威回头对荣王妃说:“荣王家的,吃完了可不能走,你走了,牌局又凑不出来了,今天除夕,晚上非得把上次输了的钱赢回来。”
“王叔,媳妇可是也想找这么个机会孝敬您呢。”
在茶桌两侧坐下,李君威沏着茶,随手把李素抽出来的烟给夺了下来,李素实在是有些失魂落魄,忘了李君威不爱抽烟,也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抽烟。
“你不会觉得昭誉在巴拿马搞这么一通,是针对你的吧。”李君威说。
李素摇摇头:“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可是巴拿马那边都是我安排的人,架不住人多嘴杂。而这小半年,昭承一直在我身边出出入入的。唉,说白了吧,昭稷去了,皇宫里那边没动静,人人都传皇位继承要转到王叔这一系来,说的多了,申京那边也没个定论,搞的现在昭承和昭誉夺嫡一样。”
“也不算谣言,皇上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您应该早和我说破。”李素虽然早就猜到了,但这是李君威头一次说破,晚说破还不如不说破。
“没什么破不破的,又不是指定从他们兄弟二人中选,我儿子多了去了。”李君威说。
李素叹息一声:“说起来,王叔家的几个弟弟里,昭誉最沉稳大气,也最受皇上喜欢。若早说破这件事,我也就不把昭承带身边了。”
“原本准备着,元器帮我带昭承,你在巴拿马帮我带昭誉,这不元器去了申京嘛。”李君威笑着说:“不过你也放心,昭誉搞出什么动静来,也弄不到你身上,我问你,你不会真的和底下那些人有牵扯吧。”
李素坚定摇摇头,李君威看着他,李素面无表情,如此还真看不出什么猫腻。李君威招呼荣王妃:“荣王家的,来来来,我问你,李素这小子在巴拿马的时候,老实不老实?”
荣王妃说:“不瞒王叔,老以前,不老实。可上次回京,被皇上骂了一顿,就很老实了,我们都说,王爷这是转性了,要阿弥陀佛了。”
李素无奈摇头:“王叔啊,养济院那点破事,能有多少钱,值得我去牵扯到里面?”
当年李素从李君威麾下效力,靠着美洲战争起势,在国内政坛混的风生水起,也因为少年得志,骄纵傲慢,后又参与了巴拿马铁路的案子,差点被那群资本家捆上马车,最后被皇帝生拉硬拽下来,虽然谈不上大彻大悟,但也算是规矩了很多。
“就是啊,你和巴拿马那点破事没牵扯,你担心什么?难道说,你提拔的人出了问题,也不准查,你要护着?”李君威问。
荣王妃推了推李素,说:“你跟王叔好好说,别藏着掖着,咱在王叔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素叹气,说:“王叔,你没听说裴叔叔回国之后的事嘛,我是担心将来我也有这么一遭,到时候,可没人给我擦屁股。而且,我不是裴叔叔,我这擦不干净啊。”
裴元器在回京之前,在西津已经和荣王裕王交代好了,他知道他要执掌中廷,成为御前大臣,因为勋贵出身的关系,肯定有人找麻烦,而麻烦都在西津,有李素兜底,就没问题。
可问题在于,当时商议这件事的三个人中,李君威对国际政治、国家战略和外交军事熟悉,对国内政治很陌生。裴元器虽然对内政官僚不陌生,可是长年在西津,不熟悉申京的人事。李素大体情况和李君威差不多。
因此实际情况比三人料想的要复杂的多。裴元器回京之后,在出任御前大臣之后,遭到了来自议院的质询审查,这种质询审查是很普遍的,大部分都是走过场,毕竟裴元器已经出任御前大臣了,有问题应该早查,成了既定事实再找茬,那就是挑衅皇权了,因此质询审查要么就是走过场,要么‘判政治生涯的死刑’。
但是,裴元器这里出了问题,因为议院需要用这种方式向皇帝表达态度。因为连续两个首相都是从中廷官升任的,而裴元器的父亲担任过首相,议院希望皇帝不要再让裴元器在日后成为首相。
其实皇帝早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不能明说。
于是,议院的质询委员会想了一个办法,对裴元器的质询不能走过场,但也不能撕破脸,于是他儿子裴广平当年涉嫌强奸的案子再次被翻了出来。事情本身不大,但翻来覆去的炒冷饭,就是让这件事发酵,引爆舆论。
当然,这件事最后解决了,是皇帝让苏日安出面,重新调查裴广平的案子,并且给出一个结论,实际上就是用这位‘当世包公’的信誉为裴元器做保证。
可问题是,裴元器本身没有什么大问题,经得住这种质询,李素可不行,仅仅是当年巴拿马铁路案中,涉嫌向不法商人出卖国家利益,将来质询起来就过不去,而李昭誉在巴拿马这么一弄,他就有更多的破绽了。
“你怕什么啊,你是宗王,不是元器那种勋贵,议院什么时候有权力质询你这个宗室王爷?皇帝和未来的皇帝,不翻旧账,就行了。”李君威实在是觉得李素有些杞人忧天。
“那昭誉那边呢。”李素问。
李君威叹气:“你呀,就是想的太多,好像昭誉和昭承做什么,都和皇位有关系,昭誉在巴拿马查案你害怕政治影响,昭承在维和安全部队里当军官你担心他搞小团体。哪里有那么复杂呀,李素,他们只是孩子罢了,一个孩子,总要经历点的事才能成长,昭承崇拜军人,喜欢军队,就让他试一试。
而昭誉呢,一直很有自信,让他独自做一件事,就让他做好了。”
“可是他一上来就宣布巴拿马军事管制,动了兵!这也太不符合昭誉一贯的作风了,简单粗暴,还是杀伐果决?要是昭承这么干,我倒是不意外。”李素说。
“好吧,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就跟你实话说,他是来立威。”李君威想了想,只能说道。
“立威,拿我开刀?”
“只要你不涉案,你就到不了闸刀下。他是向所有当权者,既得利益者开刀。资本家富人、官僚、勋贵、地方豪绅,他都要动。”
“他这是要干什么?”
李君威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词语,问:“就说元器的儿子裴广平,你相信他强奸了吗?”
“不信。”李素没有丝毫犹豫,裴广平长的痞帅,嘴巴又甜,家里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而那个女人呢,只是世间一个普通美女,身份、长相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没有让男人猎奇的地方,这样的女人,裴广平能找一大堆,说他强奸,李素不信。
“我也不信,你去问问你的同僚,身边人,只要了解一下这个案子,他们大部分人都不信。但是你要去问问市井小民,平头百姓,他们大部分人会相信。
这就像我和两个普通人处于一个房间,其中一个人的钱袋丢了,他不会怀疑我的这个裕王,而是会怀疑另外一个。这就是我们的心思,我们觉得,裴广平什么女人找不到啊,强奸那个,值得吗?可是在普通百姓眼里,就不同,裴广平的家世背景,足够他就算真的强奸了,也可以变成没有强奸,因为他是裴元器的儿子,那个女人只是普通人,颠倒黑白,对这样一个国公子弟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李素轻轻点头,他觉得裕王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这和王爷的事有什么关系呢?”荣王妃问道。
李君威直接说:“我们是上层阶级,特权阶级,当权者。说实话,我们不怕法律,在守法的情况下,我们不怕法律,比如我的孩子故意杀人,我可以找律师,通过法律的漏洞,比如孩子精神病之类的,躲过惩罚。在不守法的情况下,我们更不怕法律,孩子杀了人,我可以直接吩咐下去掩饰罪行,甚至可以让安全局把告状的作证的杀掉。
你我如此,底下人也是如此,官员、富人等等,他们都是如此,面对我们,他们比较弱势,可是面对老百姓,他们可以很强势。法律和法治是可贵的,可法律不是万能的,对我们来说,法律的约束力比对老百姓的约束力要小。
长期来看,法律的约束力会更强更广,可短期呢?
那些不怕法律的人,他们怕更有权力的人,当更有权力的人来约束你的时候,法律就是一种工具。昭誉就想成为这样的人,他要通过巴拿马这件事告诉所有的当权者,法律是有漏洞的,但是他,可以补上这个漏洞,他也可以代替法律。
而皇上也正是明白昭誉的想法,所以没有控制他的行为。
人总要有怕的东西,什么都不怕,可是要无法无天的。就像那些官员,他们怕的不是监察机构,而是不讲道理的安全局,还有那些行侠仗义的江洋大盗。”
章二八一 调整政策
李素听了李君威的解释,更是皱眉,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案,解决了就完了,可没想到,由此了解了李昭誉这么一个人,那将来的日子可是要难过了。
“看来以后要夹起尾巴做人了。”李素捏了捏额角,长吁短叹。在李素看来,皇位的继承要转入裕王一脉,而李昭誉展现出来的资质与能力,是皇位最有实力的竞争者。
而就算李昭誉最后当不上皇帝,或许也会像裕王与皇帝一样,做一个政治舞台上掷地有声的宗王,无论怎么样,李昭誉都会成为未来帝国政坛上的重要人物,他的做事风格也会随着权力增加,影响的范围也增加。
李君威却是笑了:“做人什么的我不懂,关键还是做事吧,李素,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嗤嗤.......。
一阵蒸汽从火车里喷出来,一列火车进了车站,在中间位置脱了车钩,客车车厢进入停车区,货车还在前进,到前面的地方卸货,泽连科下了车,看着货车被拖拽离开,还有煤块因为颤抖从车厢里滚落,他微微摇头,与随从一起出了车站,直奔煤炭集散站。
“老兄,这里哪里来的煤炭?”泽连科见一个经理从集散站走出来,问道。
这经理穿着蓝色的制服,胸口还有工号,显然是大公司出来的人,经理笑了笑:“这是从顿巴斯来的煤,你打听这个干什么,看你也不想出力的劳工呀。”
“哦,兄弟做煤炭生意的,刚从波兰那边过来。早些年来过这里,四五年没来了,西津真是大变样。”泽连科递过去一根烟。
那经理原本不想接,但一看金色烟嘴,是少见的名烟,于是接了过来,说道:“难怪兄台你汉语说的这么好。”
泽连科笑了笑:“小时候就在中国进学,所以说的倒是不错。受累问一问,这煤炭质量如何?”
经理点点头:“不错的煤炭,西津最新的两个供暖站用的都是这里的煤炭,就连西津重工、西疆钢厂也开始进,着实不错,热值高,灰渣少,关键是价格合适,同质量里,就属它好了。”
泽连科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他倒不是想买煤,如此打听一下,只是因为现在畅销西津地区的顿巴斯煤就是出自他的公司,那里已经是他掌握的独立王国。
二人聊了一会,泽连科才上了马车,直奔市中心的乌克兰会馆。
泽连科真的是有四五年没有回来了,曾经熟悉的街道已经变了模样,五年前,四层楼高的乌克兰兄弟会社是这一片少有的高层建筑,五年后的今天,原来的会社大楼南北已经出现了更高的建筑,这样的高度延绵不绝,与市中心结合在了一起,或者说,这里也已经是市中心了。
曾经的泽连科在西津一手创办了乌克兰工人兄弟会,这是一个披着公司外壳的政治组织,就是为了把帝国境内的乌克兰族,乃至所有的斯拉夫族裔整合起来,而恰当时,裴元器需要为蓬勃发展的西津引入劳动力,也需要有人管理这些外籍劳工,于是默认乃至支持乌克兰工人兄弟会。
但是随着西津地区步入正轨,这个掌握着众多人口的组织就引发了西津地方的不满,尤其是工人运动导致的工会力量在西津地区的崛起,工人们团结起来对抗资本家是帝国防止资本家夺权的重要办法。
在帝国其他地方,这还好说,但在西津是特殊的,乌克兰劳工也是工人,他们受帝国工会组织的工人运动鼓舞,也发起了各种运动,而因为乌克兰工人兄弟会的组织,声势浩大到帝国那些以行业为基础的工会都不如。
别的不说,本地最强的钢铁工人会议,规模只有乌克兰工人兄弟会不到三分之一。
在那一次后,乌克兰工人兄弟会也就被取缔了,恰逢泽连科逐渐把自己的事业转向了波兰,想要在波兰谋取领地、官职,获得政治资本,从而走向乌克兰族独立建国的道路,乌克兰工人兄弟会在裴元器的软硬兼施下,迅速分崩离析,建立一个个的小组织。
因为这些人都是外籍劳工,在帝国各大企业之中无法得到稳定的工作,所以无法建立工会那样的合法组织。而任何组织黑帮等黑色、灰色组织的行为都会受到严厉打击,这可不是开玩笑,裴元器可是真的让陆战队拉着野战炮对付过外籍黑帮组织,驱逐过非法移民。
因此,劳务公司成为了外籍劳工主要依托的组织,而这些劳务公司相互之间也要有一个分配利益的地方,就模仿晋商等帝国国内商会,建立了乌克兰商会,乌克兰兄弟会社也就变成了乌克兰会馆。
在大堂里,泽连科表明身份后,等了一会,二楼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银发男人率先走了下来,而一大群人则站在二楼,用各种不同的眼神盯着泽连科,银发男人走到泽连科面前,亲切的拥抱了他,说道:“泽连科大人,想不到您真的来到了这里。”
“怎么,乌克兰会馆的新年宴会,我不能参加吗,维塔斯先生?”泽连科微笑问道。
维塔斯哈哈大笑:“当然可以,您是最尊贵的贵宾,不不不,您本来就是我们的一员。”
泽连科看了看上面,说道:“宴会已经开始了吗?”
维塔斯摇摇头:“当然没有,晚上才开始,现在我们在喝茶聊天,就像以前那样。来,您请,一起来吧。”
泽连科与维塔斯是熟人,维塔斯是当年泽连科的第一批追随者,曾经是他的会计和助手,曾经的维塔斯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但当乌克兰工人兄弟会成为一个大组织后,他品尝到权力和金钱的甘美,背叛了理想和对泽连科的忠诚,成为了当年大分裂的人中最强的势力,也是现在乌克兰会馆的会长。
在维塔斯的引导下,泽连科进入了大宴会厅,维塔斯高举着泽连科的手,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泽连科的大人,乌克兰会馆的创始人,裕王殿下的朋友,在华乌克兰劳工永远恩人。”
众人报以热烈的掌声,只有一群人兴趣缺缺,他们都曾经是泽连科的旧部,也是背叛他的人,但时移世易,这些人已经不能完全代表乌克兰劳工群体了。
“我们没有与泽连科大人一起奋斗的幸运,但今日见到您,仍然是很开心,泽连科大人的威名,如同草原上的风,在我们耳边萦绕。”热烈鼓掌的人群中,有人说道,立刻引来大片的附和。
一年半前,帝国就再次确立支持泽连科在波兰的行为,泽连科也同样愿意与帝国合作,外交和军事上的合作只是一部分,而且更多隐藏在黑暗里,真正的合作在于经济,在李君威的授意下,西津地区大规模向泽连科所掌握的顿巴斯煤矿采购煤炭,这就是一个信号。
而最近一年,顿巴斯煤炭成为了西津地区最畅销的煤炭,而且在四个月前,一条铁路修到顿巴斯,在顿河上的铁路大桥通车后,真正发挥了作用。
虽说在泽连科这些旧部那里,都担心泽连科是秋后算账来的,但在与泽连科没有牵扯的新人眼里,泽连科就是一位财神爷,而且是手眼通天的财神爷,在乌克兰地区有自己的领地、军队,在帝国有自己的市场和人脉,还得到了裕王和荣王两个人的支持,想不发财都难呀。
于是乎,有人冷眼旁观,心中警惕,而大部分人则把泽连科围起来,交流亲近。
“诸位,这次回来,虽说表面上给两位王爷拜年,但也是为了咱们这些外族人的前程来的。我听说,诸位今天要商议一下,向荣王谏言的事?”泽连科问道。
维塔斯笑着说:“这不裴大人高升了,日后西津由荣王主事,谏言修改移民法案也该提上日程,泽连科大人,这也是当年您的心愿,这次回来,是要再帮大家伙一把呀。”
泽连科:“大家伙是谁?”
“咱们这些乌克兰弟兄呀。”当即有人说。
泽连科哈哈大笑:“乌克兰弟兄,若是现在有人从门外走过,光听声音,谁知道咱们是乌克兰人,诸位怕是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吧。”
“所以啊,大家准备入乡随俗......。”有人低声嘀咕道。
所谓谏言就是为了修改西津的移民法,为乌克兰劳工获得帝国国籍争取机会。这在裴元器的时代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裴元器本人态度很强硬一直不许,唯一的一次退步还是十年前。
现在的乌克兰人进入帝国,就是要受管制的劳工,工作时间再长也不会获得国籍,娶了本地媳妇,也不会获得国籍,就连生的孩子,同样如此。乌克兰人无论是劳工还是劳工家属,想要获得国籍现在就一个办法,证书。
证书很广泛,大学毕业证,高等技术工人的证书等等,总之,帝国需要劳工,就给乌克兰人工作的机会,但想入籍,你必须是人才。而除此之外,还需要纳税单、无犯罪记录等等。
十年前的退让仅仅是嫁给帝国百姓的乌克兰女人,可以获得帝国国籍,但根据补充条例,离婚会丧失国籍,除非在婚内生下孩子。
“维塔斯先生,你觉得这次能成吗?”泽连科问。
维塔斯说:“裕王通情达理,听说荣王也大气的很........。”
泽连科呵呵一笑:“看起来维塔斯先生还不知道那件事呀。”
“哪件事?哦,您说的是难民安置的事吗?”维塔斯问。
在波尔塔瓦战役前后,战场进入了乌克兰地区,所以产生了不少难民,从俄国和乌克兰地区涌入西津,一开始西津按照老规矩,先接纳安置,然后交给各大劳务公司安顿,但因为一时间涌入太多,在西津和西滨两地造成了很大的治安威胁。
于是帝国索性在中俄,中波边境建立了四个难民营,不许任何难民进入帝国境内。因为语言问题,西津地方政府要求各劳务公司派人参与维持秩序。
“显然,你还不知道。这么跟你说吧,新年一开始,西津地方政府会收紧劳工政策,但凡有犯罪记录的,劳工证到期之后就不再颁发,而且二月份开始,在主要城市和农场,集中整治非法劳工。
核心目标就一个,控制外籍劳工规模,从今年开始,只会减少,不会再增多。我还听说,已经入籍的外族人士,也会进行抽检,听说某些有钱有势的人,利用学历造假获得帝国国籍。”泽连科平淡说道。
这些消息立刻在大会客厅里引发了轩然大波,无论是否和泽连科有旧怨,所有人都是末日降临的样子。
而维塔斯,虽然没有提前得到这个消息,但他在帝国多年,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随着泽连科和马泽帕联手,在南俄已经出现了一个乌克兰民族的势力,将来或许这会演变会为一个国家,在帝国高层眼里,乌克兰国是乌克兰劳工最好的归宿,而不是让他们加入帝国国籍。
而从经济角度来说,帝国对外籍劳工的需求越来越少了,帝国与奥斯曼帝国、波斯帝国的经济合作越发深入,在南俄的影响力越发增大,西津地区发展所需要的许多原材料生产产业都转移到这些区域,降低了西津地区对劳动力的需求。
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后,来自海内人口大省的百姓,移民西津也变的非常便利,再加上良好的基础和移民政策,国内移民越来越多,更进一步压缩了外籍劳工的空间。
再加上这些年,外籍劳工群体出现的违法犯罪,结社组织暴力团体的行为越来越多,本地百姓对外籍移民的容忍度也在降低。
泽连科环视一周:“今天我来,不是来参加宴会的,只是告诉大家一声,我是你们的同族兄弟,谁走投无路了,可以来找我,乌克兰有大把的发财机会,而且不仅仅是发财。”
章二八二 平衡
泽连科确实没有参加晚宴,但他给出的消息让这个晚宴已经没有举办的必要了。维塔斯虽然为晚宴准备了华丽的致辞,但真正听他逼逼叨的只有当年乌克兰工人兄弟会的老伙计,其余人多提前离开,他们打听了泽连科居住的地方,前去拜会了。
“或许我们要提前做些准备。”在冷清的晚宴了,几个老伙计凑了一桌子,其中有个家伙喝着伏特加,嘴里嘟囔道。
立刻就有人反驳说:“你准备什么,把你藏在仓库里那几十把破枪和刀子、棍子拿出来,和西津的军警干一仗吗?你不是不知道,他们认真起来,是敢拿炮轰的,上次不就这么干了!”
“那你以为该怎么办,你不会以为你低下头当癞皮狗,就能在这里永远赖下去吧,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报纸,这么些年了,帝国内内外外有多少人质疑帝国的移民政策,就连申京的议院都开了多少次会议了,但是帝国什么时候松口过?
我告诉你,自从帝国让我们组织工人兄弟会和外籍劳务公司,他们就没有真的想让我们融入进这个国家,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通古斯人、和硕特人的劳务公司?就是因为要接纳他们,融合他们,帝国才不想他们抱团。
我们呢,别看你国语说的这么溜,你也被认为是自己人。”
“那你愿意来硬的自己自己玩,别带我们,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找死。”
一群人吵吵成了一团,维塔斯也是有些无奈,他顶多算是个武林盟主,可控制不了这么多人。
吵了许久,从面红耳赤,到要拔刀子的时候,维塔斯才站出来说道:“好了,别人还没把我们怎么着,我们先干起来了。”
“维塔斯大哥,你准备怎么办?”
维塔斯说:“短期内,还是老实一些,别跟人抓住把柄,葬送了自己,至于长期,还是要找出路,或许咱们是真的要回家乡了。”
“屁!维塔斯,你别看今天你和泽连科在那你腻歪,你一句泽连科大人,他回一句维塔斯先生,你们就一笑泯恩仇了,呸呸呸,屁屁屁!泽连科什么人,他心思多着呢,你去投奔他,他笑着迎你,待风头过了,保准让你死不在炕上。
今天我把话扔这里,谁去投泽连科,就是去送钱的,你们这些人经营得到的钱,全都是泽连科的,你们信不信?”
“你说的,我都信。”想不到第一个赞同的是维塔斯。
维塔斯说:“咱们去投泽连科,他肯定热情欢迎,高官厚位,土地股份,你要什么,他给什么。不是他捐弃前嫌,而是他必须这么做。现在南俄,就是他和马泽帕两个人主事,论手下人口和土地,他都不如马泽帕。只不过靠着就是和帝国高层的关系罢了。
他今天来说这么一通,其实就是想半软半硬的拉拢咱们。等时局定下来,等局势稳当了,等咱们弟兄把手里的这点家业全都置于他的控制之下的时候,就成了羊羔子,他愿意怎么宰杀,就怎么宰杀,愿意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那你说,泽连科这一手,怎么对付?”
维塔斯说:“我说了,南俄草原上,不只他一个泽连科,不是还有那位马泽帕大人嘛,我们去投他如何?他有权,咱有钱,和他泽连科抗衡,并不难。”
众人点点头,但之后又说:“可咱们和马泽帕也有些恩怨啊,而且,双方也不熟悉。”
“那就一步步的来,先接触接触。不过有一点,诸位弟兄,手下那些灰色的东西,该舍就舍了吧。别到最后,那边没联络好,这边呆不下去了,咱们就彻底完蛋了。”维塔斯刚刚得到的大家信任,却被这么一句话浇了半盆冷水。
几个人相互看看,对维塔斯说:“维塔斯大哥,你不是不知道,那些行当,才是真赚钱的。”
“就算咱们不干了,可往外卖,谁接盘呀。”
维塔斯笑了:“谁没在这里,谁接盘啊。”
裴元器在任期间,曾经数次严厉整治西津地区的治安,取缔赌场、妓院等不法行当,每一次的政治,都是行业的一次变动,而在这些行业变动之中,乌克兰的这些劳务公司是受益人,越来越多的赌场、妓院等地下场所被他们掌握。
而在最近的四五年,类似的整治治安的大规模行动就少了,或许在前几年,维塔斯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已经全然明白了,一切的睁只眼闭只眼都是为了处理乌克兰等外籍劳工的这一天。
在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帝国,排外行为其实是有很大分歧的,很多民族主义者排外,但也有相当的人不排外,反而认为不同民族的之见的融合是帝国强盛的象征。
但对于李君威这类帝国掌舵人来说,这又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命题。在帝国的相关政策中,把民族分为了原生民族和外来民族,比如南疆的叶尔羌各族,虽然信仰、肤色、语言和习俗统统和帝国主体民族不一样,但帝国却严厉禁止任何的歧视和排斥行为,因为这些个民族被定义为原生民族,也就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
帝国认为其信仰有些问题,是慢慢的改进和控制,而非取缔,帝国也愿意接受并且主动促进这些原生民族之间的相互融合。
可乌克兰等斯拉夫族裔就不同了,他们是外来民族,而且斯拉夫族裔还是一个‘有国之族’,更是需要被警惕的。
简单来说,帝国认为,帝国对生活在日本、暹罗、广南、印度等地,已经加入该国国籍的华人负有责任,同理,俄国也会认为其对生活在帝国境内的斯拉夫族裔负有责任,因此,如果接纳斯拉夫族裔成为帝国的一个原生民族,那就会产生很多很多的问题。
相反,帝国境内的那些文化差异较大的少数民族,在外并没有一个属于他们的民族国家,一切问题就是帝国的内部问题。
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无论法律上如何规定民族平等,在具体问题和实际操作中,民族之间的矛盾都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只是内部问题,那么只要当权者秉持着平等的精神去处理,民族之间的矛盾可以化解和解决,但是,一旦其中一方与外族外国有所牵扯,就会变得很复杂。
如果这个民族人数特别少,其实还不算什么。但考虑到仅仅西津境内的外籍劳工,已经有四十多万之多,又是与其母国靠近的情况下,这个问题就很复杂了。
而且,李君威等帝国掌舵人想的非常长远,在李君威看来,民族的融合和外来移民问题,对于现在这么一个正在不断崛起,经济发展迅速的国家来说都不算什么,实际上,对于一个正在发展的强国,民族问题、阶级矛盾等等都不算什么,因为没有什么矛盾和困难是用钱解决不了的。
但一个国家不会永远兴盛,一个国家的经济也不会永远高速发展,当遭遇经济危机,当经济发展停滞,各种以前不是问题的问题,就会因为缺乏财政而变成问题,比如西津这几十万劳工和家属,在西津高速发展阶段,他们是西津地区不可或缺的劳动力,当西津陷入发展停滞,本地的百姓只会觉得是他们抢了自己的工作机会。
与其到问题出现的时候再来解决,不如未雨绸缪。而裴元器执政后半段对于乌克兰等外籍劳工团体的放纵,正是为解决这个问题提前准备。
在历次整治中,不法勾当越来越被外籍劳工所拥有,这就是解决的最好理由,如果以解决劳工问题进行整治,那是排外,但如果为维护治安,涤荡社会,那就是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和社会秩序的和谐稳定了。
维塔斯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奉劝身边这些与他‘同流合污’多年的老伙计。而与维塔斯想的一样,在原乌克兰兄弟会成员出售名下的各类灰色产业的时候,投向泽连科的那批人迅速前来接手,在那群人看来,这群曾经背叛过泽连科的人已经没有了出路才会选择出售资产跑路,因此压价很低。
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在交易达成后的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些产业刚刚到手还没回本的时候,西津地方政府开始了全面彻底的大整顿,直接把这些灰色地带连根拔起,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洗牌。
更让维塔斯没有想到的是,他在确定了要接触马泽帕后,竟然得到了荣王府的邀请,在荣王府,维塔斯直接被引见给了马泽帕。
“维塔斯,我可是听人说,你准备了大半个月的新年宴会,被泽连科给搅了?”李素打趣问道。
维塔斯呵呵一笑:“宴会中的很多人,和泽连科大人有些小误会哈。”
李素则是说:“要是早知道能空出那么多位置,我就和马泽帕大人去了,听说你请的厨子不错,还有节目丰富的晚会。”
“实在是我失误,未能想到提前邀请两位尊贵的客人。”维塔斯满脸抱歉的模样。
马泽帕则是问:“维塔斯先生是觉得,您和我之间也有些小误会吧。”
“多年之前,多有得罪,蒙马泽帕大人不追究,我等都是感激涕零。”维塔斯说。
实际上,双方确实有冲突,早年间,马泽帕是南俄草原上,俄国境内最大的地主,拥有五十万农奴,大部分是乌克兰人,而西津拥有优渥的薪水和工作机会,不少农奴逃亡此地,正是维塔斯等人的劳务公司收纳他们,甚至还有人派人去俄国境内,专门说服农奴来西津打工,让马泽帕损失不少。
马泽帕满脸笑容,拍了拍肥胖的肚子,说:“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肚量大,以前那点烂事,也就今日说出来,逗荣王爷乐呵,我才懒得去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账。
不过说起来,当年也不能怪我,俄国的那些农奴来来回回在我地头上走,很多事情,都是莫斯科的那个沙皇强迫我做的。”
“是,人人都说沙皇残暴,马泽帕大人宽容。”维塔斯也是就坡下驴。
这个时候,荣王府的管家进来,问道:“王爷,厨房问,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开始吧。”李素打发了管家,对二人说道:“听见没有,要吃饭了,吃饭前,咱先把正事定下来,维塔斯,马泽帕今天来,是让我做个中人,请你去他那里效力,我呢,就给你们牵个头,是中间人,也是保人。”
维塔斯见到马泽帕就是猜到帝国有意让双方接触,于是问道:“不知道马泽帕大人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力的,其实不光是我,乌克兰会馆有大批人想在您那里混口饭吃。”
李素则是替马泽帕回答道:“你也知道,年前维和安全部队的大部撤回来了,只留了四千人规模,第聂伯河一线的维持治安,就由马泽帕大人接手了,到春天了,河运一开,这税收、人员的什么,要搞起来,马泽帕大人手下都是猛将,干不了这个,我就向他推荐了你。”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维塔斯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真意,帝国是把第聂伯河的管理权交给了马泽帕,而且维塔斯也听说了马泽帕带兵进入了扎波罗热,得到很多扎萨克支持的消息。
想来这也是平衡的策略,靠近西津的顿巴斯大煤田交给了泽连科,第聂伯河属于马泽帕,这可是南俄地区两个最大的钱袋子,一人一个,不偏不倚。
“说起来,我未必能干的好,但我手下确实有几个熟悉河运的,当年俄国赔款,由晋商协办海关的时候,我手下的几个弟兄在顿河上的沃罗涅日参加过海关,若是能在马泽帕大人麾下效力,那可就是重操旧业呀。”维塔斯说道。
马泽帕说:“那敢情好,这样的人才,有多少,我要多少。”
章二八三 乌克兰联邦
表面上,马泽帕招募维塔斯只是为了主持第聂伯河的河运事务,但实际上,这是马泽帕建立自己政府的一部分,与泽连科不同,马泽帕手下都是上马砍人的剽悍人士,对于管理人员是极为渴求的。
而在南俄地区,马泽帕与泽连科二人在李素的主持下,基本分配了势力范围,靠近顿河一侧的位置,归泽连科所有,而哥萨克的传统领地,则是马泽帕这位哥萨克盖特曼的势力范围。
双方治下的经济模式也完全不同,第聂伯河两岸主要是农业、伐木业,而顿河大河湾位置,则是泽连科着意发展的矿业,不仅有煤矿还有铁矿,但无论是什么产业,都是西津经济圈的配套产业。
帝国不希望南俄地区归于一统,因此无论是马泽帕和泽连科二人有什么想法,他们只能按照帝国的要求捏合在一起。
而泽连科此番赶来西津,也不只是吓唬一下曾经的伙伴,壮大自己的势力,而是在荣王李素的主持下,探讨为了‘乌克兰国’的事务,首要的就是,未来的乌克兰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政体。
在这一点,泽连科与马泽帕二人各执一词。
马泽帕要建立的是哥萨克酋长国,也就是封建君主政体,当然,他不在乎把哥萨克酋长国,改为乌克兰王国这样的称呼,毕竟与泽连科接触,尤其是这些年在西津接触到的这些斯拉夫族裔,他发现,与帝国牵扯越深的斯拉夫族裔,越有民族主义倾向,而哥萨克在黑海北岸的南俄大草原上,依旧不是一个民族实体,相反,在泽连科几十年如一日的宣传下,乌克兰民族已经渐渐成型,有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字。
而泽连科则完全不同,他要建立的是一个真正的民族国家,资本主义国家。在早些年,泽连科其实是想建立一个类似于帝国这样的二元君主立宪制的国家,毕竟在这个时代,因为帝国的崛起,君主立宪制本身就是一门显学,英国、法国现在也走上了这么一条道路,只不过,这个计划现在他自己都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在原本的君主立宪中,那个君主是他泽连科和他的子子孙孙,而现在,随着马泽帕的入伙,这位哥萨克传统贵族出身的子弟,头上还盯着乌克兰地区哥萨克盖特曼的头衔,如果未来的国家有一个君主,多半会是他马泽帕,而非是自己的。
因此,泽连科现在想要建立的是共和制政体,类似于尼德兰联省共和国。
在来到西津,进行正式会谈的大半个月里,在荣王府,双方建了几次,进行了充分而坦诚的交谈,泽连科有皮靴敲了桌子,马泽帕气的拔了刀,双方都说不服不了对方。
其实归根究底,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泽连科治下的土地,既有煤矿采掘,又有农产品出口加工,木材加工等产业,很早就是西津经济圈的配套产业里,这都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形态,必然要建立与之匹配的制度。
再加上,泽连科的麾下管理人员,及治下有权有势的人,都有在帝国境内工作学习的经历,亦或者长期与帝国打交道,对于封建君主制度是万难接受的。
而马泽帕治下呢,全都是哥萨克这种封建军事贵族,虽说一百多年前,当第一批波兰、俄国逃亡农奴来到南俄大草原,成为哥萨克的时候,为了反抗农奴制的迫害来的,在新的土地倡导自由平等,但是近几十年来,哥萨克之间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实际上,那些哥萨克领袖已经成为了新的农奴主。
新加入的哥萨克,往往需要为自己的上司工作十几年,才能获得自己,曾经建立过的哥萨克酋长国,也类似于贵族共和的政体。
“这样讨论下去毫无意义,我认为只会增加双方之间的矛盾。”在荣王府,这已经是关于乌克兰民族未来的第七次正式会谈,这一次,马泽帕再没有耐心了。
泽连科点点头:“是的,无论我们两个人的联盟如何牢不可破,我们都受底下人的影响,这样下去,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结果,等回到自己的辖地,很快双方就会爆发冲突的。马泽帕大人,你觉得的?”
“很坦白的说,在上次你在我面前用皮靴敲桌子的时候,我手下就有人建议这么干了。”马泽帕无奈说道,他拿出烟盒,嘴上说着腥风血雨的话,却很熟络的给泽连科递过一支香烟,然后把火柴也扔了过去。
“您真是一个诚实的人。”泽连科说。
马泽帕吸着烟:“但还是你足够明智。”
自从第三次会谈,泽连科脱了靴子,马泽帕拔了刀,双方之间就剑拔弩张,以至于接下来的三次会谈全都没有结果,这一次,泽连科主动提议,二人只身前来,不带任何随从,反正二人的汉语都说的很溜,双方交流不存在任何问题,至于会议记录什么的,这种面谈是要在大略上达成共识,因此不需要记录,而如果需要,荣王府也完全可以提供。
“不如这样,我们从头开始,抛掉一切的杂念,建立一个全新的体制?”李素说道。
“请详细说说,实际上,我认为您早就该说一下帝国的建议了。”马泽帕说。
李素呵呵一笑:“裕王爷的意思,还是充分尊重两位的意见,牛不喝水强按头,这种事能做,可按下去,喝不进去,我们按了有什么用呢?”
“那帝国的建议是什么?”泽连科主动问道,在他看来,他与马泽帕的个人意愿完全无法主导这次谈判,两个人都想让步妥协,好尽快达成协议,但问题在于,底线问题是让步不了的。
李素把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说:“实际上,这是裕王爷的建议,或者说,他给这个新体制起了个名字,叫联邦制。”
“具体呢?”泽连科问。
其实李君威只是命名而已,具体的规划还是李素提的。
李素的办法很简单,内归内,外归外,未来乌克兰国的政府,对外保持一致就足够了,在内部,各行其是不是不可以。既然马泽帕坚持农奴制,而泽连科坚持资本主义制度,那就简单了,双方各自建立一个省或者一个州,亦或者叫国也可以,只要各方的势力加盟这个乌克兰国就可以了。
这样,对外就以乌克兰国的名义行使外交、军事等权利,在内部,各自有各自的经济制度就可以了。
李素向二人简单介绍了联邦制度的大体概念,二人相互看看,都觉得这个建议不错,至少有一定的操作性,具体当然需要深入讨论了。
在设立议会这类组织上,二人并无异议,区别在于,马泽帕想要的贵族共和,议会其实是贵族们的游乐场,而泽连科是真的想要成为议会成为立法单位的。
而第一个矛盾就产生了,那就是一个国家必然要有一个领袖,这个乌克兰联邦的总统谁来当呢?
这本身就是二人之间的一个问题,马泽帕和泽连科都想自己来做,谁也不服谁,这个时候,议会制度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李素直接建议,既然二人都有意,那么可以由议会进行选举。
对于选举,哥萨克们可不陌生,盖特曼这类职位当年就是他们选举出来的,泽连科等乌克兰新贵也不陌生,尤其是泽连科本人,他既熟悉帝国的政治运作,也考察过欧洲国家。
两个人原则上同意选举这一方式,可问题紧接着就出现了,既然是选举,二人是被选举人,那么选举人的资格怎么确立呢。马泽帕提出要求,请李素介绍一下帝国的议会如何产生的,这一点李素责无旁贷,泽连科虽然知道,但马泽帕不熟悉。
帝国的议会是分等级的,从镇这一级开始就有议院,是村子、社区派代表组建镇议院,这个议院选几个代表前往城市组成市议院,由此类推,组成省议院。
而帝国最高的立法机构是国会,分为上议院元老会,和议院。元老会经过了几次改革,其中三分之一是固定代表,是有开国元勋们的后代组成,比如荣王李素就因为其祖父的原因,在元老院有固定席位,而且因为他的祖父是开国亲王,他一票相当于别人三票,只不过他在外,这一席位被他的宗亲暂时替代。
三分之二的代表靠选举产生,其中一半是伯爵以上爵位选出来,另一半是所有伯爵以下有爵位的选出来,一般来说,历次战争中有功的退伍军官更容易成为代表。
当然,二人真正想要参考的是帝国议院。
帝国议院是由各行省代表组成,但是数额并不固定,有基本代表人数,也有最高额度限制。申京、京津、槟城等帝国直辖城市,是固定的三个或四个代表,各行省不同,一个行省,哪怕人口再少,都有五个代表的资格,在五个代表的前提下,人口每增长一定数额,就可以增加一个名额,但上有封顶,是九个人。
可以说,人口是帝国议院代表分配的最重要参考。
但是马泽帕和泽连科二人听完之后,认为不能直接模仿。原因特别简单,泽连科觉得,马泽帕控制下的人口是比自己多的,如果以人口定议员人数,肯定是他担任总统。
于是泽连科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农奴算不算人?如果算,马泽帕肯定赢,不算,马泽帕就输了。
结果马泽帕也很鸡贼,直接表示,如果以人口来确定代表,那就算。如果是他的问题,那就不算了,说明白点,马泽帕想要用治下的那些农奴为自己在议会的势力增加力量,但又不想给农奴选举权。
二人的这一轮博弈,让泽连科和李素都有些吃惊,马泽帕这才和维塔斯等人混了多久,在政治上就这么成熟了。
好在,马泽帕也不同意简单的以人口数量来定议员数量,因为他对未来没有信心。
马泽帕坚持农奴制,不是因为他觉得农奴制先进,而是船大难调头,他只是哥萨克中的武林盟主,如果提出废除农奴制,他这个盖特曼也就当到头了。但马泽帕是真的了解农奴制的弊端的,帝国境内的农奴制随着当年的外藩改制,已经全部废除,翻身的农奴为帝国理藩院辖地的经济发展和西津的崛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而在藏地,厄齐尔的大同政府也早早废除了农奴制,建国初期,英王李君度横扫西南土司,西南也不存在这类制度了。
在法国大革命之后,法国三级会议也宣布废除农奴制。而普鲁士和俄国内部因为这个问题也讨论的热火朝天。可以说,在当今的世界,是否废除农奴制,与一个国家是否能成为强国是直接挂钩的。
正是因为知道农奴制的弊端,马泽帕估计,自己对泽连科形成的人口优势不会持续太久,至少西津帝国这几十万劳工和亲属,肯定愿意到泽连科手下当工人和富农,而不是愿意到他治下当农奴主的。
如果只能赢一时,那这个制度就没必要争取了。
虽然二人都不同意,但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最后还是李素提出了一个新的参考标准——税。
在帝国的议院选举中,是否纳税是能否拥有选举权的基本条件,只有纳税人才有资格选举和被选举。虽然建国四十多年,选举一直在改革,但顶多是把纳税标准降低,比如年限和纳税额,让更多人参加选举和被选举,可选举权依旧和纳税挂钩。
当然,近些年来,议院也有人建议,帝国所有成年人都可以有选举权,但从未有人提,成年人都拥有被选举权。
而李素自然不是要乌克兰联邦学习这类标准,而是提出,各州以人口数量来规定代表人数的同时,参考向中央交税的额度,定下一个额度,每纳多少税,就可以多一个代表。
章二八四 大进军
在听取了李素的建议后,泽连科第一时间选择了沉默,他没有任何表态,因为这个建议听起来是公平的,实际上是自己有利的。
他熟悉帝国的税收体制,也熟悉封建农奴制下的税收体制,封建农奴制下,最重要的两种税收就是土地税和人头税,而且还存在着不用缴纳税款的特权阶层,可以说,所有的税收最终会被摊派到农奴和自耕农的头上。
这样,马泽帕一方人口多的优势会发挥出来,但随着人口兼并、投献等现象的发生,税收会越来越少。人越少,对底层百姓的压迫越厉害,那这些人就越来越跑向自己这一方,无论怎么样,都是己方占便宜。
而从帝国的成熟经验来看,在一个经济现代化的国家里,农业税占的比例只会越来越少,日后马泽帕领地纳税潜力和人口潜力都会下降。而短期内,仍然对己方有利,原因很简单,哥萨克是一种特殊的群体,在俄国境内的哥萨克就不用纳税,而是用服兵役换取免税特权,同样,马泽帕麾下的哥萨克也是一样的待遇,更是降低了纳税能力。
在经过了简短的考量后,马泽帕同意了这个建议,双方承认,未来的乌克兰议会,以人口和向中央缴税额度来定代表人数。
虽然表面上稳如老狗,但泽连科心里乐开了花,他想要在荣王府订立一个文本,把这些方针确立下来,但被马泽帕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需要和手下人商议,并且乌克兰联邦的建国文本,不适合在另外一个国家签订,这事关未来这个国家的尊严。
因为无法签订文本,泽连科心里凉了半截,因为他清楚为什么马泽帕同意这个建议。
在马泽帕的眼里,所谓的资本家都是一些商人,一个个全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样人再有钱,也不会愿意缴纳税款,更不愿意把税款缴给中央政府,显然,马泽帕对一个现代国家的经济和税收体系是很陌生的。商人不想纳税,但更害怕税制混乱,所谓的税对商人来说只是成本,是可以平摊到消费者手里去的。
虽然马泽帕不懂,但马泽帕手下的人不可能不懂,比如维塔斯,就是这方面的好手。
因此泽连科一度认为,这第七次会谈不是最后一次,取得了成果,但没有解决问题,但接下来的发展让泽连科大为惊讶,马泽帕在与自己的幕僚商讨之后,同意了第七次会谈取得了成果,并且邀请泽连科进行第八次会谈,这一次,则是就细则和操作性进行会谈。
显然,以人口和纳税能力为标准的乌克兰联邦议会代表资格体系就此确立下来。
接下来的会谈就不是两个人解决的了,李素专门准备了一座酒店,让其各自的代表团进行会谈。
第八次会谈很热烈,双方仍然有很多分歧,比如是否建立统一的海关,关税同盟的关税标准制定等等,都需要讨论很久,但这都不是根本问题里。
“泽连科大人,许久不见了。”第八次会谈在酒店之中,有一个氛围很不错的酒吧,泽连科正在谈判间隙休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维塔斯。
泽连科看着维塔斯:“维塔斯先生,似乎心情很好,您想喝什么酒,我请客。”
维塔斯对酒保说道:“你这里有地瓜烧吗?”
“地瓜烧?”酒保想了想,才想起了一种乡下的土烧,他摇摇头,本想用鄙夷的眼神看向这个顾客,但看到那张有些肥胖的脸,他想起了这个人和酒店老板握手的画面,因此只是简单回答说:“没有。”
泽连科知道维塔斯的用意,二人是老交情,当年泽连科建立乌克兰工人兄弟会,把全部的家底都拿出来了,那个时候,维塔斯也是一个热情的小伙子,二人只能喝最便宜的乡下土烧,就连朗姆酒,对他们都是一种奢侈,而那个时候,虽然条件很差,却是二人感情最好的时候。
“请帮我们搞一些来。”泽连科把一枚金币放在了酒保的手中。
酒保欢快的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泽连科与维塔斯正聊着年轻时候的趣事,显然那段峥嵘岁月更二人留下了不少的回忆。
“不不,这个杯子太大了,我可不想喝醉,要小杯子。”嗅着酒瓶浓烈的辛辣味,泽连科说,酒保找来两个小杯子,放在了二人面前,维塔斯说:“可惜咯,这里没有花生米和咸蚕豆。”
“你我最穷的时候,可是拿着铁钉蘸醋下酒,来,干杯吧,这一杯,致我们逝去的青春。”泽连科笑着说,二人端起小杯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维塔斯问:“你刚才说我心情好,我怎么觉得泽连科大人心情才好,好像今天的谈判中,在统一海关的问题上,您吃亏了呢。但我知道,在荣王府的那场谈判里,您占了大便宜,比如,人口加税收的那个标准。”
见维塔斯如此,泽连科直接说:“你把话说开了,我也不藏着,这种小把戏,你不可能看不出来,马泽帕也不可能不问你,怎么最终会是这个样子。”
“你说呢?”维塔斯为二人斟酒。
泽连科早就想过了:“你骗了他。”
“我只是学识有限罢了,怎么能叫骗呢,学艺不精,是能力问题。”维塔斯呵呵笑着。
泽连科呵呵一笑,又给维塔斯倒了一杯酒:“我想知道,为什么。”
“谁让我们建立的是乌克兰联邦,而不是乌克兰王国呢,如果我们要建立的是王国,无论国王是你还是马泽帕,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把其中的奥秘告诉马泽帕,但我们建立的是联邦。
毫无疑问,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在这个联邦中,马泽帕大人和泽连科大人是最耀眼的,日月悬天,光耀乌克兰。但因为是联邦,所有天空中不可能只有日和月,还需要我这样的星星点缀。
可什么时候,星星才会发出亮光呢?”维塔斯又饮了一杯。
不用再多说,泽连科已经明白了维塔斯的心思,只有在夜晚,星星才会明亮,在太阳之下,天上不会有第二个发光体。
这就是封建君主制度缺陷所在,维塔斯这类人,无论工作能力还是做出多少贡献,都是屈居人之下的,血脉比一切都更为重要。相反,在议会制度下,泽连科的特殊地位只是在他活着的时候,甚至只是在他在位的时候,之后,总会有人取代他。
所以,纵然泽连科与维塔斯二人有旧仇,纵然维塔斯现在还属于马泽帕那个阵营,但实际上,泽连科的胜利,对于维塔斯等人好处更多,也因为这个维塔斯在至关重要的问题上耍了滑头,让泽连科占了便宜。
地瓜烧谈不上什么好酒,但度数确实不低,二人聊了不过大半个小时,就已经脸色通红,泽连科醉醺醺的,更是不成人样,维塔斯没有表现的过于热情,而是找来泽连科的手下,让他们送泽连科回去,但谁也不可否认的是,经过这一次闲聊,二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
“两个人真会做戏,我可听说,当年泽连科离开的时候,维塔斯找了杀手要杀他。”在酒吧的不远处,冷眼旁观了一切的李昭承对李素说道。
李素点点头:“那又如何,如果总是记着仇恨,那还怎么搞政治?”
李昭承问:“那荣王兄觉得,这二人会和好如初吗?”
李素笑了笑,招手示意酒保过来,酒保到了二人面前,一边低头倒酒,一边把泽连科和维塔斯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李素在听完之后,让酒保退下了,李昭承说:“看起来,二人都很有诚意嘛。”
“搞政治,本身就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在将来的乌克兰联邦里,两个人要维持面子上过得去,也就需要一个台阶下。”李素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李昭承讶异:“是吗,我以为这是维塔斯趁此机会向泽连科卖好,实现两个人的和解呢。”
“那得等到马泽帕死了之后,才能这么办,不然以马泽帕的心性,会找机会弄死维塔斯。”
“那你也觉得,二人可能捐弃前嫌?”
李素反问:“你觉得维塔斯的那个比喻怎么样?”
“我觉得挺合适的,马泽帕是光芒万丈却不能容人的太阳,泽连科是统治夜晚的月亮,正是因为有泽连科主张的议会制度,才有维塔斯这些星星施展的舞台,没错,很合适。”李昭承说。
李素笑着问:“那昭承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当皓月坠入山峦,群星才会闪亮?”
“你.......你的意思是,维塔斯希望泽连科也.......。”
“不然呢?若维塔斯没有这样的野心,做个富家翁就可以,跟着马泽帕这个虫豸搞政治干什么呢?”李素扔下一句话,指了指桌上的酒:“这一顿,你请客,算是学费了,昭承。”
李昭承掏出两个银元扔在了桌子上,追上去问:“王兄,马泽帕真的是虫豸吗?”
“明明知道封建农奴制全是毛病,还不改革,到了他这个位置,他这个时候,没有壮士断腕刮骨疗伤的勇气,不是虫豸是什么?”
“可是他很老了,或许就算做,也活不到成功的那一天。”
“那就找年轻人做啊,年老根本就不是理由,缺乏进取心才是,虫豸就是虫豸!”李素毫不客气的说。
乌克兰国选择联邦制度,从定下基调的那一天开始,就伴随着争吵,泽连科和马泽帕两方势力争吵,他们内部之间也争吵,但是任何一种政治制度都有其优缺点,而联邦制的优点很快就展现出来。
帝国四十二年三月,马泽帕与泽连科齐聚扎波罗热,召集了一次规模巨大的集会,而在这次集会前,早早进行了预热,波兰、俄国与帝国境内的乌克兰人都提前得到了消息,尤其是帝国境内的乌克兰人,有上千人前往扎波罗热参加,而在南俄大草原上,骑着马挎着刀前来参加集会的哥萨克不计其数。
这被后世称之为十万人大集会的政治集会虽然有些夸张,但五万人的规模是有的,在集会上,马泽帕与泽连科二人携手登上演讲台,宣读,并且以报纸的形式宣布乌克兰建国,建立乌克兰联邦。
这一建国宣言得到了现场数万乌克兰人的欢呼,而世界上所有乌克兰人都被这一宣言所鼓舞,在大会上,二人宣布了乌克兰联邦建立,并且宣布定都基辅,继而,马泽帕与泽连科一起,宣布向基辅进军。
在当年裕王西征期间,帝国、俄国、波兰瓜分了克里米亚汗国,并且与奥斯曼达成了四国条约,当时基辅属于波兰,但当时第聂伯河东岸已经是俄国的领土,所以只有基辅城区属于俄国。
瑞典人在去年暂时占领过基辅,随后这座城市被帝国派遣的安全部队控制,只不过周围已经完全被俄国占领。
可以说,乌克兰联邦的独立,不仅是对波立联邦的背叛,也同时对俄国进行了宣战,其实不光是基辅进军,就连马泽帕当初在俄国的领地,在马泽帕的宣言中,也已经加入了俄国。
也就是说,乌克兰不是从波立联邦独立出来的,而是从波立联邦和俄国两个国家之中独立出来的。而这个新生的政权虽然没有立刻得到帝国的承认,但得到了瑞典的立刻承认,卡尔十二世巴不得南方有势力给沙皇施加压力,同样帝国也没有否认乌克兰联邦,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影响力,说服欧洲其他国家不要轻易否认。
而在暗地操作里,李素提出的要求就是,乌克兰联邦的军队不要越过下游的第聂伯河,攻击俄国在第聂伯河西岸的‘小乌克兰’。
在十万人大集会之后,乌克兰联邦军向着基辅进军,很快取得了成功,这个时候,联邦制的优势体现出来,波兰乃至俄国境内的乌克兰贵族,哥萨克贵族,不少响应号召,宣布自己的土地为某某州,然后加入了乌克兰联邦。
章二八五 再起战火
政治制度的优势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波兰与俄国的不少贵族看到了新生的乌克兰联邦得到的各国支持。
可以说,乌克兰联邦的建立打破了霍亨索伦的家族对局势的幻想,其认为,普鲁士是帝国在东欧和北欧的唯一选项,可以由此向帝国要价,但没有想到,帝国立刻扶持了一个新的国家,而且是与帝国直接接壤,更可以操控的国家。
乌克兰联邦建立的消息传来,一度让普鲁士的国王极为沮丧,他认为这是帝国识破了普鲁士的计策,但是普鲁士国王也没有想到的是,帝国的各类支持紧随其后而来。
实际情况下,帝国方面对于普鲁士的计策并没有掌握,作为实际管理帝国海外事务的总理亲王李素,只是对普鲁士的拖延颇有微词,原本帝国计划在去年的秋季,普鲁士就可以进攻俄国,但是拖延到了帝国四十二年的春天。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虽然刚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脱身,且拥有常备军并且建立征兵制的普鲁士不用进行战争准备,但问题是与瑞典的合作、天气因素等等都是问题。
又因为俄国在英格利亚地区的胜利和波兰境内贵族的大片倒戈,让李素和李君威一度对普鲁士有些缺乏信心,认为一个普鲁士未必能压制住俄国的沙皇彼得。
于是,扶持乌克兰联邦迫在眉睫,也就是在这个冬季,成为了既定事实。
在老威廉忐忑不安的时候,来自帝国的物资到了,普鲁士的精锐军队在四月的时候完成了换装,至少有六个步兵团,一万两千人完全换装了米涅式前装线膛枪,其中只有一个半团的线膛枪是普鲁士自己生产,或者从其他途径,比如非洲开发公司之流购入的。
荣王行营还从远疆区的军用仓库里找到了一批老式的野战滑膛炮,无偿赠送给了普鲁士。要求只有两个,普鲁士必须要立刻承认乌克兰联邦,与其建立外交关系,其次,军事行动要与乌克兰联邦协同进行。
虽然普鲁士国王满口答应,但早期与小威廉、瓦尔登将军制定的‘有计划的失败’方案,依旧是普鲁士第一要做的事情。因此,老威廉立刻承认了乌克兰联邦,却与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商议,在四月份立刻发起对俄国的进攻。
纵然这个时间点是东欧春季,雪刚刚融化,天气很冷,而且道路会比较泥泞,纵然在这个时间点,普鲁士精锐的步兵刚刚接手新的武器,还未完成训练,但卡尔十二世依旧立刻同意了。
原因有二,主要是外部因素。
一个原因来自乌克兰联邦的成立,瑞典是第一个承认这个国家的欧洲大国,一开始卡尔十二世只是认为这是一个帝国扶持的傀儡国家,可以在南俄方向牵扯俄国相当部分的兵力和资源,以后肯定会如同当年的哥萨克酋长国一样,稍稍动一动手指,就会灰飞烟灭。
可是卡尔十二世没有想到,乌克兰联邦成立之后,竟然引发了如此大规模的连锁反应,在波兰东欧范围内,反响巨大,应者如云,无论是在波兰境内还是在俄国境内,那些受压迫的少数族裔的贵族不少都宣布加入了这个拥有平等政治地位的联邦。
造成这一现象,不仅仅是贵族的因素,还有贵族治下的平民。可以说,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东欧,尤其是波兰的贵族,因为贸易等因素,对帝国的文化、思想接触很多,民族主义思潮已经有相当的规模,尤其是泽连科这些年的运作,早就形成了一股势力,而底层的农民、农奴,也认为乌克兰联邦是一个进步国家。
在十万人大集会上,泽连科与马泽帕宣布了一个重要的政策,那就是给予农奴受法律保护的权力和追求自己的权力。当然,这不是解放农奴宣言,农奴也没有得到解放,而是给农奴一个得到自由的机会,即花钱赎买自己的自由,其政策类似于后世十九世纪的俄国农奴制改革。
而这已经是非常进步的政策了,农奴有机会获得自由,总比世世代代为奴的好,而农奴主呢,则可以得到赎金,对双方都有利。实际上,在欧洲其他有农奴制残余的地方,类似的改革也在进行。
法国大革命之后,是直接宣布了农奴解放,但把时间定在了十年之后。而与之类似的改革主要是在普鲁士,小威廉参与国家政务之后,曾经试图宣布农奴解放,结果因为各种因素,选择了放弃。
但普鲁士的农奴制已经松动,普鲁士引入了帝国的学历与技术评级制度,按照普鲁士法律,当一个农奴获得某个层级的学历或者作为技术工人得到某个等级的技术证书,其本人和直系亲属则直接解除农奴身份,由普鲁士王室为其提供担保,其贷款向农奴主缴纳赎金。而最近这些年,随着普鲁士资产阶级的发展,越发缺乏劳动力,对推动农奴制改革也很上心。
可以说,乌克兰联邦作为一个新生国家,其进步性是得到斯拉夫族裔从贵族到农奴承认的。那问题就来了,要知道,在一年前,波兰全境都是瑞典的势力范围,傲慢的卡尔十二世是在征服俄国的路上受挫的,现在乌克兰联邦建立,大量南俄地区贵族加入,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曾经被瑞典视为势力范围的土地属于了乌克兰。
而且这个国家一诞生就如同怪物一样快速扩张,谁能保证这个乌克兰联邦会不会成为乌、波、立联邦,直接把波兰和立陶宛吞进去。
至少在帝国四十二年春季,这个国家表现出了类似的火热。弱小的乌克兰联邦是瑞典的帮手,强大的乌克兰联邦就是瑞典的竞争对手了。如果没有一个更强大的俄国,瑞典或许直接向这个新生国家宣战了。
第二个因素则来自中欧大国奥地利,也就是神圣罗马帝国,在帝国四十一年,对于奥地利来说是失败的一年,落寞的一年,在大同盟的盟友相继退出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奥地利依旧坚持自己的主张。
奥地利失去了盟友,不仅失去了同盟军,还失去了来自盟友的资金援助,导致欧根亲王麾下那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解散了一半,这也没办法,在募兵制的奥地利,没钱怎么能聚兵呢?
而接下来,更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仅剩的两个盟友,萨伏依与法国王室直接联姻,退出了战争,顺便占领了西西里岛。而巴伐利亚也随即被法**队打败,宣布退出了战争,奥地利不仅需要独立支持来自法国的威胁,最重要的是后院失火,匈牙利发生的叛乱,让整个国家处于内外交困之中。
在帝国四十一年的末,奥地利与法国接触和谈,法国也因为财力枯竭要实现和平,于是默认了奥地利占领意大利地区原本西班牙的领地,双方和平结束战争,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只剩了西班牙与奥地利之间进行,因为隔着地中海,两国海军都很残破,结果就是干瞪眼,打不起来。
进入帝国四十二年,奥地利的主要精力用于平定匈牙利的叛乱,平叛的战争节节胜利。
瑞典和普鲁士得到消息后,都认为,必须要加快战争进程,否则一旦奥地利抽身出来,也会介入大北方战争,到时候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竞争者。
布格河畔。
规模巨大的军队正在过河,空气中混杂着鼓声、人声和马匹的嘶鸣,让这片区域更是多了一些紧张的氛围。
但是作为总司令的卡尔十二世喜欢这种气氛,甚至连空气夹在的马粪味道都会让他整个人精神抖擞。在波尔塔瓦战役失败之后,卡尔国王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个强大的军队了。
这支联军有四万五千人,其中八千人是普鲁士军队,军队的后勤基地就设在哥尼斯堡所在的东普鲁士。卡尔骑着一匹标志性的白马,站在了土丘上,向身后看去,队伍几乎看不到头,远处的山岗后面,也可以看到旗影,在朦朦胧胧的细雨之中,更让人感觉军势壮阔。
在一个月前,卡尔与老威廉在哥尼斯堡进行了会谈,双方取得了一致,也都进行了让步。
卡尔的让步在于,改变了计划目标。原本两国联军是要东进,先解里加之围,然后向英格利亚前进,与芬兰境内的瑞典军队一起,收复英格利亚,覆灭圣彼得堡。
但是随着乌克兰联邦的建立,并且快速向北推进,目标变成南下,与乌克兰联邦军汇合,之后组成三国联军横扫波立联邦后,再统一行动,视情况进攻莫斯科,或者收复英格利亚。
老威廉也进行了让步,把军队这支联军指挥权交给了卡尔十二世,并且负担半年内一切的粮草供应。
于是在十天前,几乎变成了南下,首先是在勃兰登堡境内的斯坦尼斯瓦夫一世这位波兰国王,聚集了一支兵马进入波兰,直扑波兰南部的克拉科夫城。
这座城在波立联邦境内与华沙齐名,曾经是波兰的首都,也是波兰国王登基所在地,非常具有象征意义,那支军队有接近一万人,其中只有三分之一是斯坦尼斯瓦夫的死忠,其余都是普鲁士支援的军队,瓦尔登骑兵中将是那支军队的参谋长,也是实际上的统帅。
这支规模不大的军队作为先锋,大张旗鼓的进入波兰,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标,就是迫使波兰境内的俄军主力前往克拉科夫,尤其是驻扎华沙的军队。
如此一来,从东普鲁士南下的瑞普联军就可以渡过布格河,先夺取华沙了,而另外一支主力,则由普鲁士国王老威廉率领,作为第三批军队,从勃兰登堡境内出发,视情况增援华沙或者克拉科夫。
在占领这两座重要城市之后,两国两军才会与乌克兰联邦汇合,之后才会选择与俄军决战,可以说,早期的战斗是政治仗。
卡尔十二世觉得这个计划实在是有些复杂,而且把兵力分散了,但他无能为力,如果他坚持自己的计划,指挥权就要交给老威廉,这是卡尔十二世所不能接受的。
朦胧的雨雾之中,一队骑兵从远处奔来,速度极快,身后背着黑鹰小旗,那是普鲁士军队传令骑兵的标志,而骑兵则是来自南方,渡河而来,卡尔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他们神情疲惫,面容惨淡,他呢喃到:“但愿是好消息。”
但消息的好坏不会因为他的祈祷而改变,骑兵首领报告说道:“国王陛下,斯坦尼斯瓦夫陛下的军队失败了,他们在克拉科夫遭遇了伏击,军队被打散。瓦尔登将军让我们送来这份情报。”
牛皮文件包里拿出了一份简略的地图,瓦尔登将军在上面标注了一些部队的番号和猜测的兵力,看起来至少有六万人参与了围攻,其中骑兵占据了几乎一半,而代表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的标志附近则全都是敌人的标志,卡尔问道:“斯坦尼斯瓦夫陛下如何了?”
“我不知道,陛下,我来的时候,国王陛下被困在了桑德尔山上,大部分的军队在围攻国王陛下和我们的黑森兵团,瓦尔登将军正设法解救国王。”骑兵首领说。
卡尔看了一眼右下角,日期是四天前,卡尔心中有些发凉,感觉那位素未谋面的波兰国王应该是完蛋了。
“瓦尔登将军还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他说,一切全听从您的安排,他已经向柏林方向求援了。”
瓦尔登没有让骑兵捎口信,但在那份地图上,他写下了一串文字:为了荣誉,请务必攻占华沙。
其实这已经是瓦尔登的要求了,地图上标注的几个番号里,不少是战前确定在华沙的俄国驻军,现在他们去了南面的克拉科夫,攻占华沙的可能性大增,更何况,如果退兵,将意味着失败。
章二八六 大失败
身为国王的卡尔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选择渡河进攻华沙,如此规模的军队渡河,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完成的,在当晚,卡尔就收到了来自克拉科夫的第二份情报。
被困在桑德尔山上的波兰国王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率领麾下军队抵抗敌人的围攻长达四天时间,瓦尔登将军几次率骑兵解围,斯坦尼斯瓦夫也几次率军突围,都没有成功。
卡尔亲自找到了送来消息的骑兵,幸运的是,为了两**队可以更好的配合,负责传令和侦查的骑兵里,都是瑞、普两国的骑兵混编,卡尔从本国骑兵侦查兵嘴里,得到了更为具体的消息,但结果让他更加犹豫。
可以确信的是,瓦尔登所提的几个俄军番号确实出现在了克拉科夫的战场上,但卡尔认为那并非俄军的全部主力,斯坦尼斯瓦夫和瓦尔登手下的军队只有一万左右,虽然进入波兰后,有一些波兰贵族率军队加入,但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三千人,就这么些人,在遭遇了伏击、突然袭击,大部被打散,少量为困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实在是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当然,卡尔完全没有往‘普鲁士的阴谋’这方面去想,他认为这是俄军的阴谋,至少有相当数量的俄军还在华沙左近。
因此,卡尔减缓了渡河的速度,已经渡过布格河的军队就地扎营,并且建立更多的浮桥。同时,卡尔派遣骑兵向华沙方向,和周围进行全面的侦查,却只是在上有七十多公里的地区发现了俄军骑兵的动静。
反倒是华沙方向的侦查骑兵送来了确切的消息,当地确实还有很多的俄军,以步兵为主,正在进行守城工事的修筑,似乎是已经知道了联军正在南下。
在确信了渡河点两翼没有伏击的俄**团之后,卡尔下令快速渡河,但惨烈的战斗恰巧就在其麾下五分之三的军队渡河完成之后爆发。只不过袭击不是来自他认为的布格河南岸,而是他们来自的北岸。
站在南岸高地上的卡尔亲眼看到无边无际的骑兵忽然从北面和东面的地平线涌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波浪一样冲击了联军的后卫部队,这支后卫部队完全由瑞典军队组成,只有辎重部队是普鲁士军队,但是在前几天,卡尔优先让辎重渡河,给辎重提供了专门的浮桥,结果就是只有少量辎重还在河北岸。
两万多俄、波骑兵横扫了北岸,残留的辎重部队、营地率先被席卷。
精锐的瑞典陆军正规步兵团以营为单位,组成方阵迎接冲击,唯一的一支禁卫步兵团,直接以横阵迎敌,配合两挺机枪,就打崩了冲击他们的骑兵阵列。
但因为波尔塔瓦战役的失利和后续波兰军队的大规模反叛,瑞典正规军损失太多,军中有太多接受征召的乡土步兵,这些军团的战斗意志不强,经验也不丰富,但凡在骑兵冲击下溃散的,都被剿灭殆尽,一个下午,联军至少有七个步兵营被冲击溃散。
卡尔在这个夜晚陷入了一生最大的矛盾之中,他想要回师渡河,援救对岸还在抵抗的瑞典军队,但依旧要承担风险,在敌军骑兵横扫北岸的时候,南岸也出现了大队的俄**团,虽然看烟尘冲天,很有可能是敌人故布疑阵,但卡尔不敢冒险。
他已经被半渡而击了一次,如果再去救援,可能会被半渡而击第二次。
卡尔犹豫了一个夜晚,在这个夜晚,北岸爆发了最为惨烈的血战,那些因为骑兵冲击,过早集中成阵列的瑞典步兵相互之间并不能很好的掩护,入夜之后,俄军对下马对其发动了进攻,在夜晚,无论是燧发枪还是线膛枪,火力都受到重大限制,这一晚的作战必然是惨烈的。
卡尔最终派遣了他最精锐的一个禁卫团返回北岸,掩护浮桥的同时,通知所有还在坚持的方阵,向渡口集结,向南岸撤退。这挽救了相当数量的瑞典军队,但这个夜晚,仍然有五个方阵被突破,等第二天的下午,所有军队全都集结到南岸的时候,联军有六个步兵营被完全歼灭,七个步兵营崩溃失去了组织,总体损失超过了一万人。
而卡尔麾下的步兵由此损失了一半,考虑到亲眼见证的敌军骑兵的数量,卡尔不得不重新考虑攻击华沙的计划。
波兹南。
从柏林出来之后,普鲁士国王指挥的这支主力军团就以相对缓慢的速度行军,因为在计划里,他们也是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华沙和克拉科夫两个战略方向,至于支援哪一个,就要看俄军的主力出现在哪个方向了。
现在问题就在于,两个方向都遭遇了失败,而且两支军队的主帅,都声称正在进攻他们的是俄军主力。
所以,普鲁士军队就在波兹南停了下来,以至于作为第三批支援部队的,普鲁士动员部队都从柏林方向赶来,让这支军队的规模超过了六万人。
在刚刚结束的军事会议上,普鲁士的将领们发生了争吵,大家各执一词,有人想支援卡尔十二世,有人想支援斯坦尼斯瓦夫一世,当然也有提出分兵,全都支援的人,结果老威廉选择了休会。
而将领们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一个比他们还急迫的人不远数百里从柏林赶来,那就是王储殿下。
在将领们退下之后,小威廉立刻急迫的说道:“父亲,您不应该选择停下,无论如何都要前进,我们的两个盟友全都在遭受围攻。虽然不知道俄军主力在哪边,但现在停在这里,不做出选择,就是最错的选择。”
“应该说,现在进攻卡尔国王的那一批,才是真正的俄军主力,我估计其规模在七万人以上。”在将军们走后,老威廉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小威廉摆摆手,示意副官们也出去,在确定已经没有外人之后,小威廉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了,现在卡尔国王的形势很危险,我们可以接受他失败,但不能接受他被歼灭,更不能让这位国王被杀,或者被俘虏。”
在这个时候,卡尔已经放弃了进军华沙的计划,而是向西退却,靠拢波兹南方向的普鲁士军主力,可问题随即出现。
华沙这座城市位于维斯瓦河的西岸,在华沙段,维斯瓦河是从南往北流淌的,在稍往北的地方,就是维斯瓦河干流和由东向西流淌的布格河汇聚的地方。
理论上,从东普鲁士出发的联军部队,只需要渡过维斯瓦河,就可以直接冲击华沙城,但卡尔十二世在制定具体计划的时候,认为这条路线实在是明显了,没有突袭的可能,于是选择在布格河上渡河,出其不备的出现在华沙的东面,然后渡河进攻城市,因为在华沙一带,渡河的工具、桥梁很多,卡尔认为,第二次渡河不是问题。
如果进攻顺利,一切都好说,但是现在进攻出现了问题,选择撤退的联军就有了困难,他们位于维斯瓦河和布格河之间的三角区域,越往前走,反而距离华沙越近,距离敌人的军队集结点越近。
而且,无论如何,想要逃出包围圈,都要再渡一次河,显然,对于俄军来说,那就是绝佳的机会。
小威廉正是知道这一点,对卡尔的安全分外担心,现在的联军在沿布格河撤退,俄军的主力就跟在后面,而优势的骑兵就如同饿狼一样,每时每刻都会上来咬一口。
浓雾、夜晚或者经过视野受限制的山峦、树林,卡尔指挥的联军必须随时停下,相互接应,而春季的布格河南岸,正是泥沼遍地的地方。
“你说的没错儿子,现在我们确实应该支援卡尔,但卡尔比你我更知道他需要支援,可为什么不让派来的使者直接求援,反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们他们是多么的危险,周围的敌人是多么的多。”老威廉反问。
小威廉思忖片刻,说道:“是因为失败让他收起了傲慢,在哥尼斯堡会谈的时候,他表现的很嚣张,认为您刚刚成为国王不久,要听他的。可现在,他的命运在您的掌握之中,所以他要放低姿态来请求您的帮助,让外人看起来是您下决心来帮助他,而非他命令您去帮助他。”
“你说的最后一句是他的心思,但目的不只是这么简单。”
小威廉不解,又是仔细思索了一遍,但仍旧不明就里,之后老威廉才解释说:“瓦尔登将军把戏演的实在是太真了,我没有想到,他能把丝塔尼斯瓦夫困在桑德尔山上。
现在联军确实危险,可斯坦尼斯瓦夫却更危险,他随时可能会战死在桑德尔,虽然他这个落魄的国王还不如我这个王冠全新的家伙,但毕竟是瑞典人承认的波兰国王。
谁做出支援卡尔的决定,就是害死波兰国王的那人。卡尔正是希望我当坏人,所以他不主动提出要求,而同样,我希望他来当坏人。”
小威廉听了这些话,才明白了为何会内里的博弈是这样的,更明白为什么军队会停在波兹南不再前进,他问道:“那现在怎么做?”
老威廉说:“很幸运的是,俄军向我们这里也派遣了一支骑兵,虽然规模不大,但我们还可以就此为理由。我决定再等三天,如果三天时间里,卡尔沉不住气,那就由我下令东进支援他,最好是他先撑不住呀。”
“可我担心,这会让您与卡尔国王产生嫌隙,将来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要合作的地方。”小威廉提醒道。
“可事关政局,也顾不得了。”
幸运的是,在小威廉抵达军营的第二天,老威廉就不用再为此发愁了,两位国王也不会因此产生嫌隙,因为被困在桑德尔山上的斯坦尼斯瓦夫投降了,倒不是他主动投降,而是被手下人挟持投降的。
与他一起被困在山上的除了少量波兰贵族的私军,就是普鲁士支援他的黑森佣兵军团,这支军队在斯坦尼斯瓦夫麾下坚持作战了十一天,伤亡超过了百分之四十,已经做了应该做的,更对得起老威廉给的佣金,在俄军统帅提议其放弃抵抗,并且给予其尊重之后,这些黑森佣兵放弃了抵抗,挟持着这位波兰国王投降了。
斯坦尼斯瓦夫一世解脱了,卡尔与老威廉也解脱了,在得到了确切消息后,老威廉亲率前锋前进,冲向华沙方向,普鲁士步骑兵在华沙西面与俄军、波兰军进行了长期的血战,将围在卡尔所率军队周围的俄军吸引了很多去,但俄军似乎一点不着急,他们没有发现普军渡河,只要有维斯瓦河在,两支军队就无法会师。
但俄军小觑了威廉王储,这位王储率领一支偏师,在维斯瓦河下游渡河,然后绕到北方,在布格河下游地区又搭设了几座浮桥,在那里接应到了卡尔国王的军队,卡尔与其合兵后,两次渡河,终于逃出升天。
只不过,从哥尼斯堡出征时候的四万五千军队,经过了二十多天的血战,只剩下了一万七千多,其余不是被歼灭,就是被打散了,尤其是火炮、辎重,几乎全都损失,刚刚从波尔塔瓦战役中缓过一口气的瑞军再次被重创。
在接应到了卡尔的军队后,老威廉决定暂时后撤,休整整补之后再说,曾经与他争夺指挥权力的卡尔十二世,在经历了这么多损失后,也无法在挑战老威廉的地位。
而这位年轻的国王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失利是普鲁士方面早就计划好的,他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在波兹南进行整顿期间,卡尔国王自己调查出了为何俄军会调兵如此得利,是因为其通过斯坦尼斯瓦夫麾下的波兰贵族,提前就得到了联军行动计划,因此才早有准备,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在华沙和克拉科夫两个方向都制造了主力在此的假象。
章二八七 新的方向
华沙城。
沙皇彼得匆匆来到了一所医院,他因为着急赶路,全身都是雨水和泥巴,走在医院的青石地面上,泥水留下了一串足迹,在最深处的病房里,沙皇见到了他的挚友缅希科夫,这位将军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而医生刚刚结束了对他的手术。
“这就是从缅希科夫将军身体里取出的铅弹,很幸运,这颗子弹是完整的,如果变成了碎片,很难想象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医生对沙皇说道,而手里的托盘里则是一颗带血的铅弹,上面有闭气凹槽,底部缺少一块。
彼得在缅希科夫的身边陪伴了整整一个下午,缅希科夫才醒来,他发着低烧,看到沙皇说道:“陛下,看来以后我要谨慎作战了,不能像一个骑士那样总是冲锋在前。”
缅希科夫本身就是一个勇敢的人,他在战斗中表现的无畏,同时又是一个极为重视荣誉的人,当他听说瑞典的年轻国王卡尔十二世会亲率骑兵冲锋的时候,他也要做到同样的事,甚至要比对方做的更好更多。
“我想,让你做出这样决定的,并非是我的命令,是吗,亲爱的缅希科夫。”彼得无奈的说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有些变形的,已经被清洗干净的子弹。
缅希科夫点点头,他捏着那枚子弹说道:“这真是一种厉害的武器,与您当初波尔塔瓦集中起猎兵使用一样,那些普鲁士人几乎个个是猎兵,他们就装备这种子弹的步枪,我的骑兵在根本冲不到他们阵前,就被撂倒。
而那种连射的机枪在防御战中也非常恐怖,我们必须重新考虑骑兵的战术了,陛下。”
“你说的没错,缅希科夫。”彼得说道。
“战场形势如何了,我们胜利了吗?”缅希科夫问道。
彼得如实说道:“是的,我们胜利了,瑞典又一次失败,但我们多了普鲁士这么一个强敌,在克拉科夫遇到的那些军队是德意志军队,但不是普鲁士,无论装备还是训练,都有明显的差别,而我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普鲁士人在中国人的支持下,把猎兵用的线膛枪当成普通步枪装备。
但是我也得到了好消息,荷兰人决定放开我们在阿姆斯特丹采购物资,其中就包括线膛枪,他们有两座兵工厂也可以生产类似的装备了。英国人则愿意冒险经过波罗的海为我们输送这些武器和物资。”
“他们肯定有条件的。”
“当然,只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比如让我们把缴获的机枪送给他们这类。你我都明白,他们实际是希望我们在欧洲大陆上与中国对抗,消耗他们在欧洲的影响力。”彼得耸耸肩,说道。
缅希科夫说道:“那您的意思呢,陛下,您要把战争打下去?”
“当然,要继续。”彼得说。
缅希科夫点点头,他沉默了一会,说道:“陛下,我是一个军人,我也希望战争继续下去,但我同样是一个俄国人,是您的忠诚朋友,我希望您心里有一个计划,战争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结束,我想,除了您,谁也掌握不好这个尺度。”
大北方战争在进入帝国四十二年后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迹象,先是乌克兰联邦成立,继而是普鲁士参战。更重要的在于,原本彼得是希望借助这场战争扩张,既夺取波罗的海的入海口,又可以扩张在波立联邦的势力范围。
这两点,看似做到了,但是在南部,俄国失去了很多,南俄地区的大量贵族加入了乌克兰联邦,俄国再一次损失的大量土地。
“我来正是希望与你讨论一下这件事,我决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放弃华沙。”彼得说道,缅希科夫招招手,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人出去,他已经得到消息,虽然克拉科夫战役胜利了,但俄军最终还是放弃了克拉科夫,把这座拥有象征意味的城市交给了波兰方面。
此举在缅希科夫看来,实在集结兵力,形成一个重兵集团,重拳出击与普鲁士这个新加入战局的对手进行决战,但如果放弃华沙,显然战略方向就发生偏转了。
“您想要先迎击乌克兰人?”缅希科夫问道。
“你觉得这样对我们有利吗?”
缅希科夫在彼得的帮扶下坐直了身体,他考量了片刻说道:“是的,从表面看上去是有利,但即便胜利,意义不大,据我所知,乌克兰军队以骑兵为主,而且他们的作战风格更类似于蒙古蛮子,我们可以轻易取得胜利,但不能取得多大的战果。
而且我们要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中国允许我们做到什么程度。基辅还是扎波罗热,他们支持这个国家,绝对不会看着他们被消灭。我可不认为在这个时候,中国也加入战局。
现在我们有很多盟友,或者说利益相关方,比如英国、荷兰,他们乐意在背后拆中国的台,比如奥地利人,他们警惕任何欧洲陆地政权的诞生。但问题就在于,只要是中国参战,这些国家统统靠不住。
目前看起来,中国人似乎有些三心二意,只要我们控制好战争的范围,或许他们不会参战。”
彼得点点头:“你和我想的是一样的,亲爱的缅希科夫。这个东方国家不希望我们扩张,视我们为陆地上的竞争者,所以我认为至少在这个时间点,我们应该保留一些。
但俄国的发展需要空间,也需要机会,有些我们可以忍让,比如那些南方叛乱者,有些我们必须坚持,那就是圣彼得堡!如果没有圣彼得堡,俄国就完全失去了通往欧洲的渠道,瑞典和普鲁士虽然敌视我们,但这两个国家总比中国和奥斯曼好对付的多。我们要着眼波罗的海,而不是黑海。
因此,哪怕是中国参战,我也要保住我的圣彼得堡,我可以放弃莫斯科,但绝对不能放弃圣彼得堡,没有了圣彼得堡的俄国,毫无希望。只要我是沙皇,俄国就必须是一个掷地有声的大国,要么就让它毁灭,绝对不能希图侥幸的中间地位。”
“我完全支持您,陛下,这也是我的愿望,全体俄国臣民的愿望。”缅希科夫不顾身体的痛苦,给彼得一个敬礼。
彼得握住了他的手:“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是的,我们都会支持您,陛下。”
彼得说:“好吧,我忠诚的朋友,我想告诉你接下来的计划,希望你可以提出中肯的建议。”
在连续取得胜利的俄国,彼得的声望已经到达了定点,甚至已经有一部分贵族和年轻军官不把东方的那个巨人放在眼里,因此在打败了瑞、普联军之后,立刻要求全军南下,收复被所谓乌克兰联邦夺取的南部土地,彻底吞并南俄地区,甚至有些人提出不要惧怕与中国开战,只要击败他们,他们就会退出战争。
这些人与彼得所计划的完全相反,但是他们的这种声音却是彼得所欢欣鼓舞的。
俄国的沙皇彼得,作为一个游历过中国的年轻帝王,曾经化名李乌拉的家伙,他在西津的几年里,学习了很多东西,认识到科学技术的重要,也见证了很多的政治思想,其中最被他推崇的就是民族主义。
实际上,现在的整个欧洲,民族主义都在觉醒,从伦敦、巴黎、柏林、维也纳到莫斯科,都是如此,因为背后有人在推动,这些推动者中,就包括了各国的君王。
民族主义对于君王来说是一种好东西,这种思想可以让国内百姓拥有一个外国的敌人,从而更能忍受封建君王和资本家的剥削,从而更积极的为君王们出生入死,可谓一举多得。
虽然科学技术与中国相差很远,国力相差更大,但彼得却对自己的俄国更有信心。
二十五年前,中俄战争中,俄国失去了西伯利亚和北高加索地区,那个时候,站在莫斯科城头的彼得亲眼见识过中**队的强大,但真正让他痛心的是,在围城战期间,大量的俄国人为了赚取中国人的银元,在莫斯科城郊为他们修筑工事。
那一次的触动,影响了彼得的一生,他在成为沙皇,掌权之后,不断的宣传民族主义思想,虽然在阶级分化的俄国,农奴仍然是愚昧的,但贵族、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已经大不相同。
他坚信,二十五年后的今天,哪怕是第二次中俄战争爆发,中国人也不会再有机会肆虐俄国,俄国或许会有第二次失去的一年,但中国人也会付出代价。
但是民族主义的坏处在于不能接受国家和民族的失败,尤其是丢失领土这种事情,所以年轻人们强烈要求先收复领土。
彼得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他认为那些靠近中国的边疆地区远不如圣彼得堡所在的英格利亚重要,而在取得了维斯瓦河战役的胜利之后,彼得的计划是趁着夏季来临,调兵北上,从芬兰方向进攻瑞典在波罗的海北岸的本土地区,迫使瑞典人退出战争。
这样的好处有两点,其一,在前面的战争里,瑞典已经被打残了,俄军不用动用全部主力,就可以攻入瑞典本土,无论是实力对比还是时间都是合适的。而第二点就在于,英格利亚地区原本属于瑞典,将来停战,也必须瑞典同意割让这片土地,俄国才可以获得。
“如此一来,我们在波兰的胜利就会变得没有意义。”缅希科夫有些失望,说道。
“其实也有意义,对于波兰的瑟姆会议和波兰人来说,一切都已经变了。当萨克森的那个奥古斯都退位之后,波立联邦与瑞典的战争性质就变了,一开始,其实是各国之间的争霸战争,但奥古斯都退位之后,就变成了波兰人反抗瑞典的侵略。
而乌克兰联邦的成立,对于波兰人来说是分裂,普鲁士与乌克兰联邦、瑞典结盟,就是支持侵略者和分裂者,也是他们的敌人。你以为中国人为什么不参战,因为他们对战争的正义性看的很重,只不要不参战,波兰人就不会直接把仇恨安在他们身上,而相反的是,乌克兰人还会感激他们,这就是双赢,他们赢两次。
对于我们来说,这也很好,波兰的周边自此全都是敌人,他们只有依靠我们。而我认为,直接吞并波兰是操之过急的,这是中国所不能接受的,你看到了,他们不支持瑞典人这样做,自然也反对我们。
为了波兰不被我们吞并,中国人或许会参战,但为了英格利亚,这个距离中国非常远的北欧角落,中国人参战的可能性不大。”彼得对缅希科夫解释说。
缅希科夫说道:“作为一个军人,我有些失望,但作为您的朋友,我认为您是对的,而作为您忠诚的部署,我请求留下来。暂时留在华沙,如果华沙失去,我也要与波兰的瑟姆会议在一起。”
“为什么,你伤的很重。”彼得说。
缅希科夫则是说:“就是因为我受伤很重,只要我在这里,俄国就与波兰站在一起,就是斯拉夫民族站在一起,波兰的那些贵族看到的是一个曾经为他们出生入死的将军,就永远会感念您的恩德。
四十年前,波兰与俄国也曾打生打死,曾经他们还占领毁坏过莫斯科,但我认为,在新的敌人出现后,是斯拉夫人团结一致,对付这些敌人的时候,请让我留下来吧,沙皇陛下。”
“我本想留下一支军队,与波兰人共同保卫他们的国家。”
“是的,我可以领到这支军队,因为我的存在,这支军队规模可以更小一些,您在瑞典取得的胜利将会更多,陛下。”缅希科夫说道。
彼得起身,在病房里踱步,他来来回回走了很久,最终说道:“我的伙伴,我要把我的私人医生留给你,请一定答应我,在伤口愈合前,你要完全听他的建议。”
章二八八 被沙皇利用
在大北方战争开始的时候,参战的国家之中有三个野心家,第一个是已经退位的,回萨克森的那位波兰国王奥古斯都一世,正是他一手挑起了这场战争,然后被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按在了地上摩擦。
第二个则是卡尔十二世,少年登基的他,面对三大强邻的围攻,纵横捭阖,左冲右突,硬生生的把一场卫国战争打成了开疆拓土,占领了波兰还不够,还要攻略整个俄国,而他败给了沙皇彼得。
第三个就是俄国的沙皇彼得,他踩着卡尔十二世登上了东欧霸主的宝座,但面对一个坐山观虎斗,绝对不能接受俄国剧烈扩张的东方邻国,最终他被迫收敛了自己的野心。
此时的沙皇彼得完全没有独霸欧洲,吞并邻国的野心,他虽然依旧保持着进攻态势,用他那规模巨大的军队连续不断的向着斯德哥尔摩进军,但是本质上已经进入了见好就收的阶段。
彼得唯一想要的就是吞下已经吃到嘴里的英格利亚,守住那座以他命名的堡垒,通往地中海的交通要道。
而相对来说,普鲁士国王老威廉就表现的极为克制,他参与这场战争的唯一目的就是有限的扩张,与其他国王把本国全部的资源投入到战争中不同,早就提前筹集了大量战争资金的老威廉谨慎的使用着这些资源,他不想加税,以免影响国内蓬勃发展的工商业,也不想全面动员,在过去十几年里,他拼了命的把男人塞进工厂,现在可不想因为一场战争再把他们弄出来。
所以,在帝国四十二年里,普鲁士在进攻方面三心二意,普军占领了克拉科夫,占领了华沙,却没有表现出向俄国进攻的意图,以至于彼得可以从容的进攻瑞典,沿着波罗的海北岸,不断深入其领土。
相反,老威廉出现在华沙之后,开始动用所有的资源与波兰北部的各大贵族接触,释放了大量的俘虏,期望在波兰北部形成友好的势力,而面对反抗者,他重拳出击,毫不留情。
新生的乌克兰联邦也是如此,在十万人大集会后,在基辅正式见过,乌克兰议会成立,乌克兰联邦有计划的控制扩张的野心,审查加入联邦的贵族领地,乌克兰人集中的区域,与波兰、俄国已经无法共存的贵族,只有这样的领地才可以加入乌克兰。
在帝国四十二年六月的,乌克兰议会上,第一次进行了投票,马泽帕毫无悬念的成为了乌克兰联邦的总统,因为十万人大集会后,加入联邦的都是传统贵族,他们自然支持马泽帕。
但这只是一次临时会议,因为代表的资格没有进行审查,而因为国家刚刚建立,人口普查和纳税也没做好,因此早先确定的建国纲领并未得到有效的践行,而这也是马泽帕和泽连科二人在实际操作中商量好的。
也就是说,马泽帕成为总统,得到了泽连科的默认,而在成为总统之后,马泽帕任命了泽连科为总理,处理内政和外交,马泽帕则负责军事指挥方面。而马泽帕这个临时总统,也只有三年的任期。
此后的一段时间,泽连科真正展现出了自己的才能,他建立一个相对完整的新政府,并且在外交场上连续取得胜利,乌克兰联邦得到了葡萄牙、热那亚、威尼斯等一大批国家的承认,同时,奥斯曼帝国与奥地利也在与这个国家进行接触。
奥斯曼帝国对乌克兰联邦的建立是持欢迎态度的,因为这毫无疑问的意味着俄国多了一个对手,而这个对手恰好就在俄国与奥斯曼之间。双方没有立刻达成建交是因为一些其他因素,比如奥斯曼帝国希望乌克兰联邦立刻出兵吞并俄国的小乌克兰地区,这样奥斯曼帝国就与俄国不接壤了,等于奥斯曼少了一个敌人,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奥地利。
但这个要求被拒绝了,因为这是帝国方面的要求,而乌克兰本身也不想单独承担俄国的压力。
而另外一个因素就是外交礼节问题,奥斯曼作为一个大国,除了与帝国和法国之外,对其他国家的外交总是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对待乌克兰联邦,更像是对待藩属国一样,这引发了乌克兰联邦的不满,就连孕育支持了联邦建立的帝国方面都没有如此傲慢的态度。
奥地利与乌克兰联邦的态度则很对立,奥地利希望乌克兰联邦可以以天主教为国教,但这是哥萨克们所绝对不能接受的。同样,奥地利方面也不希望乌克兰联邦宣布独立,而是作为波兰的一个藩属国身份存在,名义上属于波兰,事实上独立,但这是整个乌克兰联邦都不能接受的。
西津。
在距离裕王府还有很远的路口,李素的马车就被迫停下来,因为王府门前停满了马车,这些马车排着队,从王府里装运了货箱,然后直接赶往火车站,这么大动静是因为裕王要前往帝国的远疆区和北疆区视察,时间至少是三个月,所以整个行营都在忙碌。
“李素,你不是要去基辅吗,怎么来我这里了?”李君威喝着茶,看到李素,有些诧异。
“原定是今天下午乘船走的,出了点突发情况,特来向王叔请教。”李素说道。
李君威说:“请教归请教,不能坏了我的行程,明天一早我就走。”
“是,是。”李素说道。
李素接过了侍从官递给的茶水,介绍了一下情况,原来是沙皇彼得派遣了特使前来,而这位特使则是俄国小乌克兰地区的总督,海军中将阿普拉克辛。
这位阿普拉克辛现年四十四岁,是沙皇彼得的亲信,不然也不会担任如此的职位。而且他不仅是亲信,还是前任沙皇的小舅子,也正因为这层关系,在彼得少年时代,二人就认识了。
当年三国瓜分克里米亚汗国之后,俄国在顿河上游地区建立了沃罗涅日要塞,那时候阿普拉克辛就是要塞司令还兼任顿河上的内河舰队司令,后来沙皇彼得亲政,阿普拉克辛成为了海军将领,在小乌克兰地区的敖德萨扩建了俄国的黑海舰队,虽然只是一支装备了风帆战舰的舰队,但也是为俄国海军打下了基础。
“阿普拉克辛是昨天到的,想要见您。”
“那我不见,这里你主事,不是已经说好的吗?”李君威直接选择了拒绝。
“是,所以我就把这件事揽过来了,只是实在想不明白他来做什么,未免见了面不知所措,所以提前来请教请教。”李素说道。
李君威略微思索了片刻,倒是想明白了些,说道:“屁股决定脑袋,人家是什么官自然来做什么事。”
“俄国人早就想建立波罗的海舰队,阿普拉克辛是唯一的选择,可问题在于.......。”李素也早已这么想过了。
两年前,彼得偷袭得到英格利亚,建立圣彼得堡后,就致力于建立波罗的海海军,与瑞典争霸,但问题就在于,瑞典的海军是帝国一手扶持的,以蒸汽动力铁甲舰和蒸汽辅助动力的木质战列舰为主要力量。
以欧洲其他国家的技术条件,除非荷兰把本国海军无偿赠送给俄国,否则根本没戏。因此,彼得也就作罢了,李素可不认为在这个当口,俄国人找上门要求帝国帮助建立海军。
“那个阿普拉.....拉什么的,人家有两个屁股,他不还是小乌克兰地区的总督嘛,这一次,肯定是这个屁股决定了他的脑袋。”李君威说。
李素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道谢之后,匆匆离开了。
在西津行政官署的大楼里,李素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阿普拉克辛,果然,他没有穿军装,而是普通的打扮,在办公室等待的时候,正摆弄着那个巨大的铜质地球仪。
“怎么,很喜欢这个东西吗,总督阁下,我可以把它送给您。”李素说道。
听完了翻译的话,阿普拉克辛摇头:“不,我只是感慨,你们这个国家真的是太大了,我原本就知道你们国家很大,没想到这么大。而您也只能送这个地球仪给我,上面任何一块土地都不会送的,那就对我没有意义了。”
“好吧。”李素坐在了椅子上。
阿普拉克辛平淡说道:“虽然您不会送给我土地,但我想送给您一块土地。”
李素微微一笑,心道果然被裕王猜中了,他说:“好吧,那坐下谈谈您的小乌克兰地区吧,您应该不是想送给我们,只是让我们照看一下,对吗?”
“您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小乌克兰地区?”阿普拉克辛诧异问道。
“猜测而已。”李素随口敷衍说道。
所谓小乌克兰地区就是第聂伯河的基辅城下游与德涅斯特河之间的这片区域。
当年三国瓜分克里米亚汗国的时候,版图是由李君威亲自划分的,他考虑了多种情况,把人口稀疏、土地肥沃的北高加索地区和克里米亚半岛交给了帝国,被开发比较成熟的,第聂伯河与顿河之间的土地交给了波兰,然后把小乌克兰地区交给了俄国。
而且顿河、第聂伯河和伏尔加河是对三国开放的公共水域。
这样俄国通过第聂伯河就可以直接抵达小乌克兰地区。之所以这么划分,是为了让俄国可以保留对巴尔干地区的开拓权力。也让波兰拥有了黑海沿岸的土地,也就是说,俄国与奥斯曼帝国、奥地利帝国也是直接接壤的,如果不这么划分,俄国通往欧洲的全部陆地通道都被波兰挡住了,那就是为了下一次俄波战争挖坑。
而那个时候,帝国与波兰还是相当友好的。
因为小乌克兰地区肥沃的土地,这一片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也得到了相当规模的开发,俄国历次战争中的贵族也被封到了这里。
大北方战争和乌克兰联邦的建立改变黑海周边的地缘格局,虽然帝国禁止乌克兰联邦吞并小乌克兰地区,但不可否认的是,俄国与这块土地已经完全被隔绝,再加上,俄军在波兰的节节败退,小乌克兰地区成为了飞地。
虽然沙皇彼得把波罗的海沿岸的英格利亚视为俄国崛起的必要地区,但黑海沿岸的土地,能不放弃就不放弃,更何况,这实际关乎着俄国将来是否可以向巴尔干地区扩张,是否与那里的斯拉夫族裔直接产生联系。
显然,以目前的情形,俄国是保不住小乌克兰了。
一开始,彼得认为,这片区域会被乌克兰联邦吞并,但发现,乌克兰联邦迟迟没有动静,而这个时候,俄国就更担心了,因为小乌克兰地区直接与奥斯曼帝国接壤,很有可能奥斯曼人会吞并这里,如果是那样的话,俄国真的可能永远失去了这片土地。
在综合考虑之后,彼得认为,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国家,有能力有意愿为俄国保住这片土地,那就只有帝国了。
只有小乌克兰在俄国手里,俄国才是黑海沿岸国家,才是与奥斯曼直接接壤的国家,黑海沿岸才会存在大国竞争,这样作为帝国对手的俄国也就有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为对手找一个对手,这是帝国亲王李君威一贯的做法。
“我们得到消息,奥斯曼帝国试探乌克兰人是否愿意进攻小乌克兰。但显然,乌克兰人拒绝了。”
“是的,这是裕王殿下的要求。”
阿普拉克辛听了这话,面露欣喜,沙皇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中国确实有意愿为俄国保住这片土地。阿普拉克辛继续说道:“显然,奥斯曼人蠢蠢欲动,俄国在小乌克兰需要贵国的帮助。”
“直接说吧,您的建议。”
“因为战争,小乌克兰地区来了很多难民和盗贼,这里充斥着混乱,而我麾下的军队被调走了很多,以俄国的能力,已经无法完全保证此地百姓的安全,所以俄国的沙皇陛下决定,邀请贵国的维和安全部队进驻小乌克兰地区。”
“这不是全部吧。”
阿普拉克辛说:“是的,沙皇还邀请了英国和尼德兰。”
章二** 国联
这一点是李君威所没有猜测到的,而李素也由此心里做了准备。
可以说,阿普拉克辛提出的请求,亦是帝国的愿望,虽然看起来是沙皇利用帝国维护其领土利益,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对帝国有利的。况且,随着大北方战争的主战场越发向波罗的海沿岸靠近,帝国亲自下场参战的意愿也越来越低,不然李君威也不会有了视察理藩院辖地的计划。
李素却多想了一步,认为这与最近欧洲的外交界一股新思潮有关,这种思潮起源于英国,是在英国第一次光荣革命之后就出现了。那就是应该建立一个协调机制和部门,创造和平解决世界主要强国之间矛盾的机会,这种思潮被称之为强国协调或者世界协调。
它的起源主要是因为帝国的快速崛起,凭借国力和技术的优势,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急速的扩张,在帝国建立之前,只是东方殖民地争端,后来演变为印度洋周边殖民地争端,但那个时候,与欧洲关系不大。
原因很简单,那些殖民地虽然富饶可也实在是太远了,而距离中国则比较近,欧洲是无论如何无法与中国竞争的。
但是从帝国二十年开始,裕王西征使得帝国得到西津这片黑海沿岸的土地,而紧随其后就是苏伊士运河计划的推进,最后开通,导致的结果就是,不管欧洲人是否愿意接受,一个事实已经是不可争议的了,帝国既是一个全球性大国,也是一个欧洲国家了,欧洲不可避免的受其影响,欧洲事务也不可能拒绝帝国参与。
紧随其后就是帝国的美洲战略,实际取代了西班牙,获得了整个美洲的霸权。
最早那段时间,欧洲有一种提议,那就是欧洲主要强国联合起来,对抗东方中国的快速扩张,但这种欧洲联合实际毫无可能。前帝国时代,曾经有过一次欧洲联合,那就是建立了**联盟和派遣了欧洲联合舰队。
但问题在于,那不是各国政府之间的联合,参与其中的唯一一个政府就是与帝国争斗最多的西班牙政府,而且西班牙政府也不参与,而是委托了新西班牙总督区和秘鲁总督区两个殖民政府参与的,而主导那次联合的则是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也没参与,除此之外还有丹麦和法国两家东印度公司参与。
只要有利可图,殖民公司之间自然有合作的基础。可涉及到国家之间,那就全无这种可能呢,尤其是法国在路易十四时代,长期独霸欧洲,根本不理会所谓的欧洲协调。
在不可避免的受到帝国影响之后,英国人率先提出了世界协调理念,即把中国也纳入这个协调机制之中,大家通过谈判来解决矛盾,尤其是殖民地的矛盾,只不过,这种世界协调理念被帝国与法国相继拒绝了,奥地利等国没有海外殖民地,对此兴趣缺缺。
法国拒绝承认各国之间平等,那就没有协调的必要了,而帝国不愿意接受世界协调,主要是帝国决策层,尤其是皇室的拒绝,因为在主导帝国海外战略的裕王李君威眼里,一些事物,不能协调谈判。
比如北美大陆,这是李君威根据父亲所传授的后世知识,为帝国千秋万代计,所必须夺取的地方,北美大陆是殖民地,但却是帝国势在必得的殖民地,不允许与欧洲国家分享的殖民地。
如果接受世界协调机制,在北美大陆上殖民地的英国、法国和西班牙都要协调,协调来协调去,帝国在这里的坚持就要公开,毕竟,除了穿越者,在十七世纪的末期,谁也不知道北美大陆如此重要,那样的话,帝国本土也未必支持这一战略。
而且协调就要消耗时间,在科学技术扩散,欧洲也在进步的情况下,拖延个一二十年,帝国就得不到北美,至少不能专享北美,别的不说,北美还有二十多万英法殖民者这个老大难问题无法解决了,拖延二十年,就成了五六十万人口,更没法解决了。
因此,借助大同盟战争、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帝国顺利的得到了北美、冰岛、直布罗陀和马耳他、巴拿马等世界要地。虽说帝国并没有达到别无所求的地步,但实际上帝国的扩张已经到了边界线,很难更进一步。
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法国被打残,要蛰伏休整,英国也终于与帝国关系正常化,迅速发展,荷兰成为了欧洲第一海军,恢复了五十年前的荣光,同时希望在外交事务上更有建树,西班牙更加衰落,美洲的海外殖民地越发独立,必须依赖帝国才能完成统治,普鲁士成为王国,登上欧洲强国的舞台。
可以说,在这个时候,各国都是能接受世界协调机制的,也都想尽可能的远离战争,尤其是不能实际取得利益的战争。
除了大北方战争之外,李素现在面临的最重要的课题就是是否加入这个世界协调机制。加入的理由很多,反正帝国该扩张的已经扩张了,日后无论是外交扯皮还是谈判,避免帝国直接参战都是有利的。
而不加入的理由则与现在形势有关,早先是英国和荷兰两国倡导,在法国与奥地利停战之后,三国穿上了一条裤子。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建立一个协调机制,一个协调的组织,日后这个组织里,会不会变成三英战吕布,帝国成了吕布的局面,甚至帝国与大半个欧洲对抗的局面。
李素曾经派人前往伦敦接触过倡导世界协调的政治家,发现英法荷三国已经更进一步,提议建立一个世界联邦,邀请世界上所有国家加入,以谈判、协调的方式解决世界上存在的这一切争端,而这种提议在帝国内部也很有市场,尤其是那些和平主义者中。
到了帝国四十二年的六月时候,这个组织已经在正式进行讨论了,因为乌克兰联邦建立的缘故,让世界联邦听起来像是一个国家,于是改名为全世界国家的联盟,简称国联。
而国联之中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国家平等原则,当然所谓的国家平等实际是强国平等,但显然英法荷三国都被认为是有资格获得平等地位的强国,这就是让李素头皮发麻的原则,在欧洲事务中,帝国可以合纵连横,分化瓦解他们,可问题是,国联是可以参与解决一切矛盾的组织,而在海外殖民地的竞争上,这些国家却是会联合起来和帝国争斗的。
反过来说,如果帝国不参与国联,既失去了一个插手欧洲事务的名头,在日后的海外殖民地竞争中,也会受到整个国联的威胁。如果搅屎棍不放在粪坑里,那怎么搅屎呢?
所以,虽然帝国还未做出是否加入国联的决定,但早早晚晚要跳进这个粪坑。
其实在国联这个问题上,英法荷三国还是给了帝国面子的,比如国联从去年开始,一直在筹备,就是不建立,虽然也有有识之士提出,可以先建立国联,渐渐邀请其他国家加入。但在三国决策层都拒绝了,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国都认为,只有帝国加入,国联才是真的国联,而只有帝国成为创始国,日后才好邀请其他国家加入。
三国领导层都担心,让帝国加入一个欧洲国家创立的国际组织,很有可能引发反弹,降低帝国加入的可能。
而三国也不断从各个渠道向帝国传递善意,比如他们大规模宣传当初帝国邀请各国签订《海洋法》《外交行为准则》等世界性的法律文件行为,表示这种高尚的行为可以在国联实现常态化之类的。
在去年,英荷两国赞赏了帝国向第聂伯河派遣维和安全部队后,在今年初,两国也表示可以派遣小规模部队前往维护和平,并且成立统一的司令部由帝**官担任司令,指挥所有维和部队,英国领事还贴心的提出,鉴于这支军队的特殊性,应该由一位正义的、高贵的人担任指挥官,显然,裕王之子李昭承是独一无二的人选。
虽然三国的路走的很宽,但帝国仍然保持谨慎态度,在西津的两位帝国亲王都把这件事交由了申京方面讨论,并且以此为理由,搪塞各国。
火车站。
李素打着送行的名义,来到了裕王专列,车站来来往往的旅客听说是裕王专列,挤破头的往前钻,有人甚至爬上了树,一睹真容,李素进专列的时候,李君威正在和站长交代工作。
“七号仓库里的都是全都是我的,你该查查,该验验,但是有一样,必须给我一样不少的送乌城去,少一件都不行.......。”
站长连连点头,裕王亲自交代的东西,他是一点也不敢马虎的。
眼见站长离开,李素问:“王叔,仓库里是什么东西,需不需要我安排人用专列送?”
“你做好你的事,这种小事就不用管了。怎么着,你不会真的是来送行的吧。”李君威问。
李素说:“是俄国总督阿普拉克辛的事,我昨日与他见了面,又多方询问了,看样子英法荷三国也有插手的意思,纵然他们有保全俄国,使之能与帝国争斗的想法,但做的倒也委婉,看那意思,还是想拉我们进国联。”
李君威点点头:“国联这种国际组织,怎么着也是要加入的,但你可别犯浑,这种事要申京来做主,你管住自己的嘴。嫖娼是个人行为,结婚是怎么着也要跟家里说的。你明白了吗?”
李素点点头,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现在他做的事和决定,都是短期的,即便是错了,也不会影响大局,入不入国联,关系着帝国在全世界的颜面,日后这个组织也必然成为主要斗争的工具,显然不是他能决定的。更何况,这不是入不入的问题,国联如何操作,是个什么形式,都要国内来决断。
“我的意思问问,这一次在小乌克兰的问题上,该怎么对待三国呢?”
“你怎么想?”
李素说:“我觉得咱们若派维和部队进小乌克兰,虽然能阻止奥斯曼帝国吞并,但不可避免与其产生嫌隙,若是捎带上英法荷三国,似乎就有沙包替咱们分担火力,倒是不错。
也趁着这个机会,和这几个西欧国家深入打打交道,日后进了国联,类似的行动也不会少。”
“先同居试婚?”李君威问。
李素呵呵一笑:“王叔说的是,先在一块试试,合不来就散,省的结了婚再离婚,多丢人啊。”
“那就这么办吧。”李君威说。
李素则是试探问道:“我准备让昭承来主持这件事。”
李君威眯眼说道:“他才多大?能主持这么复杂的事务,事关军队和外国政府,还有外交关系,对他来说过于复杂了,不好,你另外安排人吧,让他成为其中一个就行。”
“我的意思是挂个名,日后怎么说,也能在履历里写一笔。”李素说。
李君威摆摆手:“没有意义的名,要来有什么用,他还年轻,正是有冲劲想做事的年龄,他让他挂这个高的职差,他反而畏手畏脚,不好做事,不如安排点实际的事务让他做。你不信你去问问,让他自己选,他愿意不愿意挂这个名?”
“您这么说,我就不这么安排了,江闲云出身禁卫,又有贵族身份在身,在海外工作过,熟悉外交事务,那就让他来总办。至于昭承,先不安排,去了看看他喜欢哪一块,能干什么,再安排。除了这些,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李君威说:“别畏首畏尾的,也别限制小圈子,把普鲁士、乌克兰、俄国、瑞典和奥斯曼都整进来,既然试就大胆的试,大家一块进来试。若是能借着这个会让英法荷承认乌克兰联邦,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素想了想,这是一个好建议,总比帝国单打独斗的好,水搅浑了,才好摸鱼。
章二九零 边疆区的经济发展
镇北城。
这座城市就是后世的伏尔加格勒,十六世纪起,这里建立了城堡,是俄国人防备草原游牧民族的,在裕王西征的时候,帝国夺取了这座城市,建立镇北城,成为了对抗俄国的军事前沿堡垒。
镇北城同样是远疆区的镇守将军府驻扎地,这片帝国边疆区包括了后世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中间的区域以及整个哈萨克大草原。
帝国理藩院治下一共有四个边疆区,分别是远疆区,西疆区、北疆区和内疆区,西疆区包括了天山南北和后世中亚除哈萨克之外的四个斯坦,北疆区则包括了整个的西伯利亚,内疆区则以蒙古草原、漠南和东北、外东北为主,区别在于,内疆区没有镇守将军,因为其军事事务由常驻北京的理藩院总裁亲自管理。
反倒是内疆区有两个驻疆大臣,分别设在云中和吉林。
现在的远疆区,虽然驻地在镇北城,但镇守将军名为靖远将军,反倒是北疆区的镇守将军叫镇北将军。
远疆区的镇守将军是阿塔,李君威的老部下,镇守远疆区已经有五年,当初是来接替的乌以风的班。阿塔能担任镇守将军,主要是关系硬,忠诚,和能力没有多大关系。
但阿塔在军事方面,尤其在藩军之中威望极高,更重要的是,帝国与俄国已经停战二十多年,军事需求比较弱,远疆区反而需要一个懂经济的驻疆大臣,而在理藩院治下,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因为镇守将军对边疆区总负责,所以主抓军事同时,也负责经济民政,相反,驻疆大臣就与军事指挥无关了,所以在三个边疆区,驻疆大臣与镇守将军之间总是有争执,在绥靖区,绥靖将军也和参赞大臣有争执。
阿塔就比较适合处理这种情况,因为他完全不懂经济,自然也就不会插手这些,相反,在历次海外作战中,西津和南非两地是主要出兵的地点,而西津兵马除了海军陆战队,就要仰仗藩军了,西疆靠近西津,也最容易出兵,而西疆还与北疆区一起分担对俄防务,军备压力最重,有这么一个会练兵,而且眼里不揉沙子的镇守将军就很适合了。
而西疆的驻疆大臣是沈长河,与大部分理藩院治下军政主官出身皇帝、裕王侍从、禁卫不同,沈长河是裴元器的秘书出身,在地方治理方面是一把好手,在主持西疆事务之前,担任过山阳一地的行政长官,又为裴元器副手,主持过西津一省事务,而他的驻疆大臣身份则是皇帝亲自选派。
随着向东北方向前进,一排排的厂房,高耸的烟囱出现在了地面上,而在两者之间,是波光粼粼的运河和繁忙的工地。
而镇北城的火车站大的吓人,但这就是镇北城。
在帝国西北疆区里,西津毫无疑问是经济的火车头,所有的铁路都是从西津出发,向着内陆地区延伸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通往乌拉尔方向,那里有北疆区的核心城市,理藩院治下投入最多的城市,帝国在西北疆区的工业中心,乌城。
镇北城恰好就在乌城与西津之间,而且顿河和伏尔加河两条从俄国境内流来的河流在这里汇聚,且铁路向南通到了里海沿岸的巴库城,向东南方向,铁路还在延伸,最终要到河中之地才会停止。
河运和铁路在这里交汇,镇北城必然会成为地方的经济中心。
“王爷,实在是抱歉,火车站最近在扩建仓储区,又连着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实在灰尘太多了。”沈长河护着咳嗽的李君威上了马车,关上窗户。李君威立刻说:“走走走,不等了,先找个不呛人的地方。”
裕王专列上是有两辆煤气动力轿车的,那是李君威的最爱,显然现在也等不得坐那车了,只能先用马车凑合着。
镇北城到处都是烟尘,实在是呛的人难受,马车走了一段,就连车窗上都满是尘土。李君威说:“这样可不行啊,到底是工地烟尘还是工业烟尘,你可要查清楚,人长期在这种情况下生活,身体可是要糟糕.......。”
“主要是气候的因素,平日里不是这样。”沈长河解释说。
“是吗,我可听说,这些年北京出现太多的钢厂,满城都是灰尘,空气差的厉害,你作为驻疆大臣,可要吃一堑长一智。”李君威用湿布擦了擦,才算是睁开眼。
沈长河连连称是,到了城区,尘土飞扬才算是结束了,李君威这才进了镇守将军府,这才想起这公署的主人应该是阿塔才是,说道:“阿塔呢?”
“阿塔将军去东哈萨克绥靖区了,是视察冬储工作了。今天早上,我们接到您要来的电报,已经通知了将军,因为没通火车,怕是........。”沈长河说道。
“工作要紧,不用他陪我了,八月前回来就行,我和他一起去乌城。不过这么早就视察冬储,他是闲的吗?”李君威问。
沈长河说:“不如王爷进去,卑职再向您汇报。”
“不去,不去,我们去你的驻疆大臣公署吧,阿塔我还不知道,他那么抠,还不懂的生活,在他那里肯定找不到好茶。”李君威没有进镇守将军府,直接上车去了驻疆大臣公署,路上,沈长河汇报了冬储的情况。
在去年的时候,哈萨克草原降下暴雪,冻毙了不少的牲畜,因为这些年很少有暴雪的缘故,再加上草原上牲畜养殖规模扩大,导致牧民损失很多。在一些偏远的旗佐,还发生了冻死饿死人的情况,若只是牲畜损失,也就罢了,冻饿死人那就是大事,所以阿塔趁着春季藩军集训完成后,立刻前往各绥靖区视察,以他做事的风格,这一次少不得有人倒霉。
“阿塔呢,我知道,早些年就跟着我,为人实诚,不怕得罪人,什么人情世故的在他眼里啥都不是。你作为他的搭档,还是要多提醒,多包容。”
沈长河闻言笑了,实际上他对与阿塔搭班子还是很满意的,因为做事比较自由,不用处处掣肘。
到了驻疆大臣公署,喝上香茶,李君威问起了镇北城的情况,他说道:“其实我这次来视察,不算公差,大约明年,就要回京了,回去后,皇上少不得要问,我就先来看看,省的到时候说不上什么来,你们也不要紧张,我可不是来挑刺的。”
“卑职等,还是想着王爷多指点。”沈长河是秘书出身,说话很是得体。
“我可是不懂这些经济民生什么的,倒是你们有什么困难,我是可以帮着解决的。”李君威随口说道。
“行,那卑职先向您汇报........。”沈长河打开了文件夹,坐在了李君威对面。
李君威摆摆手:“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去下边转转看看,光听你汇报有什么意思。”
在公署吃了饭,李君威也没让动什么阵势,只是和沈长河带了几个侍从去转了转,而最主要的地点就是位于伏尔加河西岸,南边的车辆工业区,而这正是沈长河主政西疆以来,最能拿的出手的政绩。
镇北城位于边疆,又处于西津和乌城之间,自然有自己的区域优势,最早这座城市的经济是被限制发展的,因为其就在俄国边境上,后来随着局势缓和,经济才开始有所起步。
论起工业,最早发展的是木材加工,因为早期城市建设需要大量的木材,而来自顿河和伏尔加河上游的俄国木材数量大而且价格便宜,此后,就是发展起了粮食加工和羊毛加工。
加工好的羊毛向西津输送,算是西津纺织行业的配套,而粮食加工利用的则是俄国和附近的粮食种植业,主要向乌城输送。
一直到沈长河主政,确立了车辆行业为龙头企业,带动整个城市的发展。
原因很简单,随着铁路在帝国西北边疆的普及,对火车的需求量很高,但镇北城根本就没有蒸汽动力产业,别说镇北城,乌城和西津也是最近这些年才开始涉足火车头的生产,但镇北城的区位优势在于,其特别适合生产火车车厢。
来自乌城的钢铁和钢铁制成品、西津的精密仪器和本地的木材加工,凑在一起,就是火车车厢所需要的全部,火车的客运车厢和货运车厢的生产,成为了镇北城崛起的第一项优势产业,而很快,随着火车车厢的生产企业出现,带动了其他车辆的生产,比如马车,无论是帝国面积巨大的边疆区的牧民还是俄国,破烂的道路才是主流,马车运输才是主流。
而在今年,新的产业再次出现,那就是自行车生产,也正是各种大小车辆的生产,造就了镇北城南部的这片专注车辆生产的工业区。
“走,去自行车厂看看。”李君威登时来了兴致,说道。
到了工厂门口,沈长河上前,不知是出具了什么,很快厂子里的经理就前来招待。
“长河,你认识这里的人吗?”李君威问道。
沈长河点点头:“这里的这位茅经理是金马厂出来的,我倒是不认识他,但是他肯定认识我,呵呵。”
“金马厂是什么厂?”李君威倒是不解。
沈长河解释了几句,李君威就明白过来了,金马厂其实是一家地方性的国有企业,是镇北城的第一家自行车生产厂家,其投资、工人乃至厂房,都来自生产火车车厢的国有企业,这就是镇北城早期发展的必然之路,缺乏资金,投资只能由驻疆大臣公署筹措。
原本沈长河以为,生产自行车的金马厂和生产马车的金牛厂会和生产火车车厢的厂子一样火爆。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镇北城生产的自行车行销西津和乌城,但是很快就发现,一些私人投资的自行车厂也建立起来,其效率比之金马厂要高很多,短短两年就挤的金马厂活不下去。
原因其实很简单,生产火车车厢需要的加工技术比较高,投资也大,私人很难办起来,而且就算办起来,火车车厢也是卖给铁路公司的,而铁路公司在西疆都是国营,也很难从西疆本地的国有企业手里抢饭吃。
自行车厂就完全不同了,其车轴、刹车装置等零部件来自西津,车架等钢铁制品来自乌城,本地只需要铆接和组装,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加上近些年西疆地区的工业发展,造就了不少技术工人,因此自行车这个行业的入行门槛很低,马车等车辆厂也是如此。
于是在两年前,沈长河进行了改革,把所有的自行车厂和大部分的车辆工厂直接改制为了私有企业,只有生产炮车、载重车等特殊车辆的工厂保留了下来。
这家工厂的经理就是两年前改制后独立办的自己的厂子。
“我小时候啊,老爷子就让人用木头给我做了一辆自行车,我可能是帝国第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李君威骑着一辆自行车,在厂房里转着,和沈长河说着少年时代的故事。
这个时候,茅经理走了过来,他并不知道李君威的身份,还以为沈长河带来的朋友,问道:“沈大人,您有什么指点的?”
沈长河没说什么,李君威则是问:“茅经理,你这里有女式自行车吗?”
“女式自行车?什么是女式自行车?”茅经理被问懵了,直接摇头。
李君威笑着说:“自行车也要分男女啊,你这车子是黑色的,女人肯定不喜欢,可以弄成粉色的、黄色的之类的,尤其是中间这车梁,是,有它是结实,可上车要高摆腿,你想象,女人穿着裙子,一摆腿,可不是走光了。”
“您说的是有道理,可我们这里没有,怕是镇北城也没有。”
“沈大人哟,看到没有,你们这里技术是可以,但是理念太差了,发展经济,理念很重要的。还是去申京取取经吧。”李君威对沈长河说道,沈长河也是点点头,感觉李君威说的有道理,李君威又说:“茅经理,你要是能整出来女式自行车,我定五十辆。这样普通的,我定五十辆,你要整不出来,我就不定了。”
章二九一 李君威的朋友
茅经理的工厂最近面临着激烈的竞争,李君威的单子已经不算小单子了,而且还是驻疆大臣带来的贵客,他自然是满口答应,而且所谓的女式自行车左不过是换一种车漆,调低一下车横梁之类的,也不是什么多难的技术升级,因此他是满口答应。
眼见人家答应下来,李君威立刻就要付定金,却被沈长河拦住了,李君威不予理会,先付了五辆车的定金,全部生产成女式自行车,让送驻疆大臣官署去。
“王爷,您买这么多自行车干什么,该不会给军队配备自行车吧。”沈长河问。
“有自行车骑兵吗?”李君威笑着问。
在边疆区,最不缺的就是战马,要什么自行车骑兵,不过帝**队里,政府系统里倒是不缺自行车,比如维和部队就大量装备自行车,给巡逻的士兵,尤其是宪兵使用,而在城市里,自行车也是治安官们迅速反应的重要工具。
“那您整这些做什么?”沈长河问。
李君威说:“送人。”
沈长河尴尬一笑,不敢再问了,在西津、镇北、乌城这种帝国西北边疆的城市,自行车是工薪家庭里比较高端的礼物,上学的孩子或者结婚的彩礼里出现了自行车,那可是了不得的。
原本沈长河想问问送给谁,可问题在于,李君威一口气订了五十辆女式自行车,难道这位传言中风流成性的帝国亲王,人到中年还喜欢全面撒网重点捕捞?
李君威在回去的马车上,一边和沈长河闲聊,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画完之后,他对沈长河道:“你回去后,把图纸交给那位茅经理,让他给自行车添加类似的附件。”
沈长河一看,这附件类似与摩托车的挎斗,就在后轮的右侧,只是比较低,上面有一个筐形托盘,显然是可以盛放东西的。
“王爷,您可真上心啊。”沈长河无奈。
回了公署的第二天,自行车厂的茅经理就上门来,才知道,昨日订货的是裕王,而他带来了一辆样品,看样子就是用原有的自行车改造的,那铆接上的横梁被拆下,往下放了放,车身也被刷成了红色,要加装的挎斗也已经加装好了。
“你这也太糊弄事了。要专门生产的,不要改装的。还有,这个挎斗要再结实一点,不能直接铆接上,连接要用螺丝,要随手就能拆卸下来。螺丝不能直接当承力结构哈,这样也不结实........。”在办公室里,李君威挽起袖子,指着那辆自行车不断提出自己的要求。
刚刚得知贵客身份的茅经理是满头大汗,一边用笔记录,一边擦汗。
“还有这链条,你要用一块铁皮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保护起来,你想,穿裙子或者长裤的姑娘,骑这车子,不得弄的下摆裤腿上全是油泥呀。你呀,就是靠自己的脑子来想,这怎么行,你要去社会调研,你这个年纪,应该有闺女、儿媳妇吧,问问人家想要什么的。”
“是,是,小人回去就按王爷说的办。”茅经理擦着额头,说道。
“茅经理,你也不用害怕,王爷呢心思细腻,要求高,你按照他的要求做,不用吝惜工本,缺多少,会给你补上的。”沈长河递给了茅经理一杯茶。
茅经理端着茶,连连称是,李君威说道:“那个易损件不能搞特殊的,要在本地就能修。”
茅经理放下茶,连忙记录下这个要求,再三询问没有其他要求后,他才缓缓退下。
“我发现,你们这里的工商业者很少有大城市出来的,经营理念太落后,光想着靠价格战,这可不行啊。长河,适当的时候,组织一些优秀的工厂主,企业家去槟城、申京学习参观一下。”李君威经过两日考察,也发现了镇北城的缺陷。
其实这也难怪,镇北城是一个新城市,人口要么是各绥靖区的旗佐出身,要么就是土尔扈特部落的自由民,还有少量的也是来自海内行省的贫苦移民,在观念上,与帝国最先进繁荣的大城市差的很多。
“是,您说的极是。”沈长河点点头。
这两日,二人之间也产生了一些观念分歧。沈长河一直主张的是经济发展要打好基础,在技术和人才有了一定基础之后再更进一步,但李君威不同,他希望要直接瞄准最高的水准,不畏惧直接与西津等地的竞争,更是要面向欧洲市场。
在李君威看来,或许镇北城本地还没有女式自行车这类的市场需求,亦或者需求比较小,但欧洲并非没有,阿姆斯特丹、巴黎、伦敦等大城市,有的是类似的高端市场。
“王爷,卑职多嘴问一句,您定这些自行车是要送给谁的?”沈长河眼见李君威如此上心,更是不敢怠慢,主动问道。
这个时候,侍从敲门冲李君威点点头,李君威说:“这份礼物的主人来了,你一起见见?”
“是谁?”沈长河起身,却见一个肤色略黑,身形笔挺的男人走了进来,沈长河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惊呼道:“巴格尔先生,是您呐。”
巴格尔点头:“沈大人好,裕王殿下,许久不见了。”
眼见李君威嘴里的朋友是巴格尔,沈长河立刻熄了心中的好奇,在李君威邀请他一起品茶聊天的时候,沈长河以还有重要会议为理由离开了,因为他要立刻布置一下新的工作,因为巴格尔到来而改变的工作。
巴格尔与沈长河也认识,不是第一次见,但二人关系并不好,巴格尔是镇北城联合工会的总理事,而巴格尔也给沈长河惹了很多麻烦。
镇北城的工会组织在沈长河前来主政前就初有规模,但那时候是工人们自发组织的工会,没有正规化,也没有日常工作,往往就是在与工厂主之间产生劳资纠纷的时候,一大群人抗议,甚至打砸事件也不少。
那个时候的工会以行业为主,相互之间不隶属,几乎也没有什么合作。以至于有些工会直接被定性为非法组织,被沈长河打击取缔过。而巴格尔是三年前来到的镇北城,在来之前,其在西津工会里任职。
对于巴格尔,沈长河不陌生,他主政山阳,在西津分理行政的时候,就与其打过交道。但是到了镇北城之后,双方的关系反而不如之前融洽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工会是工人们团结起来,向资本家要求权益的组织,在西津行省,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普通资本家,那些人最暴力最黑暗的手段也不过是买通治安厅、法院,利用法律来找工人的麻烦。
但镇北城可完全不同,这里的资本家或者说工厂主、股东多是外藩改制前的外藩贵族,在改制之前,这些外藩贵族手下有大批的奴隶,管理这些奴隶的方式也很暴力,由此也把类似的作风转移到了经营工厂来,导致劳资纠纷很严重。
而巴格尔到来之后,联合各个行业工会,成立了联合工会,主张以法律为武器,保护工人的权益,面对这些暴力的资产阶级新贵族,那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用巴格尔的话来说,在西津组织工人示威就是游行,在镇北城,那就是黑社会火并,你要是报警,对面可能站出来一个家伙就能掏出治安官的证件。
结果就是,沈长河只能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因此和巴格尔的关系更恶劣了。
就在昨天,在得知裕王专列抵达后,沈长河还专门安排人去找联合工会的麻烦,原因很简单,你不去找他们麻烦,他们知道裕王来了,可能趁机找麻烦。
现在看到巴格尔成了裕王的座上宾,沈长河要立刻安排中止行动,因为今天他安排了治安厅,以接到群众举报为理由,清查搜检联合工会大楼。
“当年登闻鼓响后,巴格尔先生被安排来西津,这些年可是受苦了。”李君威说道。
巴格尔倒是不以为意:“皇上和裕王的安排,确实高明,我在西北这些年,体会颇多,更觉得人生经历丰富。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巴格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元器、乌以风他们和我说过多次。虽说对先生有不少不满意的地方,但总体评价是正面的,而我也不好苛责他们,毕竟我属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李君威把一杯茶放在了巴格尔面前。
没想到的是,巴格尔对这二人评价却很高,他说道:“裴大人和乌将军都是性情中人,这些年对我也是很照顾。帝国西北各地,都是草业初创,各方面都简陋的很,民众更是多有剽悍之人,实在是难以管理。以往种种,也非二位大人的过错,实在是双方都有不对,我们之间,就像是两只刺猬,靠近了扎的难受,离得远又冻的不行。
而说到底,无论劳资关系还是政府与人民,总归不会完美融洽,正如当年您在槟城说的那样,政府就像民众的男朋友,总是会被挑剔的。而我们也是这样挑剔两位大人。”
“哎呦,这话我可要记下来,他们两个知道了,肯定会很欣慰的。元器前些时日走的时候,还有些后悔,说早些年对工会,对你巴格尔先生,过于苛责了。”李君威说。
巴格尔叹息一声:“那个时候,工会也不健全,其中不乏有浑水摸鱼之辈。也给两位大人惹了不少麻烦,若是裕王允许,我原因给二位大人各写一封信,说明心迹。”
“好好好。”李君威拍手称快。
李君威本人对巴格尔这些年的工作是认可的,因为他是工人运动领导者里的温和派、建制派。巴格尔认为,帝国的工人运动,应该符合帝国的法律,游行就是游行,万不能借机生事,零元购那种事是绝对不允许的,而当帝国法律无法保护工人合法权益的时候,也应该先以修改法律为上策,决不能以暴力相威胁。
就连罢工这类工人运送的主要手段,巴格尔也主张谨慎为之,他认为一些不合时宜的罢工会损害整个国家和全社会的利益。比如在今年初,巴格尔主持的联合工会要求镇北城的参赞府把本地的医疗系统正规化,维护医生和护士的权益,放开女子进入医疗系统工作的限制。
这一要求因为需要大量财政投入,而本年度没有计划列入,因此被拒绝,巴格尔也没有发动医疗系统的罢工,因为他认为这会伤害病人,而是发动其他行业罢工声援,最终促成了这件事。
“傅礼烨先生呢,我听说他不在镇北城。”
“傅先生去年四月看了两位公子发表的那份《欧洲工人生产生活调查报告》后,主动前往阿姆斯特丹游历考察,最近听说又去了巴黎,考察在法国大革命中工人和农民的力量,因此还未回来。”
“傅先生一把年纪,还是如此有冲劲。”李君威微微点头。
巴格尔说:“王爷,其实我和傅先生知道,您和太上皇陛下一直对我们持包容的态度,如果没有皇室的支持,我们也不会有这般地步,因此我想邀请您去联合工会看看,如何?”
李君威摆摆手:“我不去,你应该知道,我出现在工会会有多大的政治影响,当然,我不怕出现在那里,所以我会出现在乌城的工会,却拒绝出现在镇北城。我不想任何人误会我的态度,无论是沈长河,还是联合工会里的其他人。”
巴格尔没有强求,他明白李君威的意思,镇北城的联合工会的总理事是他巴格尔,但并不意味着他一言九鼎,他是建制派温和派,但联合工会里还有很多的激进派。
毕竟很多工人在十年前还是外藩贵族家里的奴隶,与这些贵族有着很大的仇恨,现在变成了劳资关系,有工会撑腰,很多人在保护工人权益的时候,会想着新账旧账一块算,而这些人注定得不到李君威的支持,他若站在他们的身边,反倒是让人误会。
章二九二 那道光
在工人们看来,自己的老板是曾经奴役自己的奴隶主,但在李君威眼里,那些都是曾经追随他西征,为帝国开疆拓土的功臣,若是在其他朝代,这些人是要与国同休的,却因为外藩改革,他们失去了奴隶和权力。
但这并不代表李君威就与工人阶层势不两立,事实上,类似巴格尔这类的温和派、建制派是帝国所欢迎的,帝国政府愿意看到工人们团结在一起与资本家斗争,这样既维护了他们自身的利益,也压制住了国内日益壮大的资产阶级,但帝国不能接受工会里的激进派那些威胁帝国统治的行为。
所以,李君威采购了许多的自行车,送给巴格尔,作为其工作的肯定,实际上,也不只是自行车,西津方面还会发来一些货柜,有钢笔、手表、马灯,都是帝国工薪阶层喜闻乐见的礼物,而在这些礼物上,都会打上钢印或者金属标签,上面写着,帝国裕亲王赠。
是赠而不是赐,一个字,就能体现李君威对这些人的态度。
两个人正聊着,外面响起了纷扰的声音,李君威站起身,眼见在驻疆大臣公署的花园里,几个侍从提着枪械,上了刺刀,在追拿一个身着蓝色制服的人,不久就把那人按在地上。
“那是......那是乾生吧。”巴格尔惊呼出声。
“你认识?”
“是傅先生的学生,我的文字秘书。”巴格尔说道。
“来人,把那个孩子带上来。”李君威对侍从吩咐。
不多时,那个年轻人就被押解了上来,手臂已经被捆在了身后,到了近前,果然就是巴格尔的文字秘书,谌乾生。
“怎么回事?”李君威问道。
侍从长说道:“王爷,刚才有十几个人到公署大院前闹事,说要我们把巴格尔先生放了,我们告诉他们,巴格尔先生在这里做客,正与您会谈,就没理会他们,他们假装离去,实际在正门前的杂货铺和后门的小摊那里监视。卑职也没有招惹他们,只是安排人看着,不要惹出事端来,可没想到,这个小子翻墙进来,被我们抓个正着。”
“他说的是真的吗?”李君威问谌乾生。
谌乾生一脸焦急,对李君威和巴格尔指指点点,嘴里哇啦啦的说个没完,却没一句正常话,李君威问巴格尔:“他是哑巴?”
“不是啊。”巴格尔过去连连问话,谌乾生就是说不出像样的话来。侍从长笑嘻嘻的说:“这家伙满口胡咧咧,卑职怕他冲撞了王爷,就把他下巴卸了。”
李君威瞪了侍从一眼,很快,谌乾生的下巴被装上,他才说道:“巴格尔先生,我们都很担心您,以为您被安全局抓走了。”
原来,巴格尔此番来是李君威派人上门邀请的,因为是私人会面,李君威也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只邀请了巴格尔一人,联合工会大楼里的人眼见一辆没有牌照的马车停在后门,巴格尔随着两个黑衣人上车,那两个黑衣人还似乎携带武器,立刻就脑补了安全局秘密抓人的剧情,谌乾生更是追踪到了公署。
于是,十几个人前来要人,而公署的人挡着不让进,最后谌乾生跳墙进来寻找,结果被抓个正着。
“把绳子解了,出去吧。”李君威摆摆手,示意侍从们出去。
绳子解开了,侍从长却留了下来,巴格尔向谌乾生解释说:“这位是裕王殿下,是我和傅先生的朋友,我是受邀前来的,你们都误会了。”
谌乾生轻轻点头,对李君威说:“李先生,您好,对不起,是晚辈孟浪了。”
他这话一出,侍从长满脸不忿,因为这个家伙竟然以先生称呼裕王,但侍从长也没发作,因为这是合情合理的。
按照帝国几次修订的《贵族法》,谌乾生的称呼并无大不妥。但凡是公务人员,面对贵族,都需要称呼职位,没有职位称呼爵位。但帝国平民没有这个规定,只是被要求尊重贵族,不能直呼其姓名,更不能有所折辱。
因为这个问题,贵族没少和平民打过官司,在帝国,羞辱贵族比羞辱平民罪加一等,平民之间发生口角,犯了侮辱罪,道歉、罚款就可以,但平民侮辱贵族罚金不仅要以最高标准,还有可能被拘押几天。
区别在于被羞辱贵族的身份,如果是功臣,那就必须拘押,比如第一代贵族,那都是战场上打拼博得的爵位,也有裴元器这类,虽然是二代勋贵,但也是帝国功臣,只有那些没有公职也没有参军的贵族,遭遇侮辱,侮辱者一般不会被拘押。
谌乾生虽然是巴格尔的文字秘书,但联合工会不是帝国的行政体系,工会是一个特殊的组织,其受帝国承认为合法,也不是盈利组织,但也不算公职。
“谌乾生,其实你不知道,你的老师傅礼烨见了我,也要称呼一声殿下。”李君威笑着说道。
谌乾生没有改口,只是低头,不再言语。
李君威留了巴格尔吃饭,二人是旧相识,言谈尽欢,到了傍晚,才安排车马送二人回去。
回到了工会大楼,巴格尔眼见所有人都没走,担心自己的安全,立刻说道:“无妨,我只是去见一个老朋友,什么也没有发生。”
“您的老朋友不会是安排您做什么事吧。”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闲聊几句而已。”巴格尔不以为意,说道。
人群散了之后,谌乾生陪着巴格尔处理了一些事物,二人一起步行回了家。谌乾生的父母是西津第一批的移民,其父亲在纺织厂打工,伤残后失去了保障,在讨说法的时候被气死了,母亲也很早去世,十三岁的谌乾生就自谋生路,通过夜校上了西津工业大学,而那个时期,傅礼烨从申京来到西津做学问,谌乾生成了他的学生。
也是在那段时期,巴格尔与傅礼烨认识了,二人一见如故。
“先生,那位真的是裕王吗?”
“怎么,你觉得不像?”巴格尔问。
谌乾生点点头:“是的,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你想象的帝国贵族应该是穿金戴银,吃用讲究,整日摆着仪态,生活无比奢侈,对吗?”巴格尔说。
谌乾生略微犹豫但还是点头:“你想的没错,大部分的帝国贵族都是那样的,当然也有例外,皇族就是例外。我接触过皇帝、裕王,他们的生活虽然谈不上简朴,但也绝不奢华,只是有些讲究罢了。可能一些小贵族、富人的生活都比他们浪费,当然,我说的是日常生活,在外交或其他正式场合,他们还是很奢华的。”
“为什么?”谌乾生有些不敢相信。
巴格尔想了想:“应该是皇室传统吧,只有了解百姓,才能统治百姓吧。”
“我更没想到的是,谈起我们的工作,工人的运动,你们也能聊那么久。”谌乾生说。
“这更简单了,皇室需要我们平衡资产阶级的力量,我们要利用他们争取正当的权益。只不过,我们本质上是对立的,只不过矛盾并未激化到那个程度罢了。”巴格尔语重心长的对谌乾生说。
“先生的意思是,皇室是可以合作的,对吗?”谌乾生问。
巴格尔摇摇头:“我也已经无法确定,以往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我认为这样对我们的事业并不那么有利,或许你的老师说的对,我们现在的工作是在黑暗中摸索,遇到什么就做什么,而这个世界需要一道光,指引我们的方向。
我之所以出现在裕王面前,是因为我是温和派,建制派,但这样对我们事业真的好吗?”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巴格尔领导的工会确实为工人争取到了应得的权益,但这与他想要的却完全不同,巴格尔所倡导的,所为之奉献的事业是创造一个公平合理的,没有剥削的社会。可事实却与他所想的越来越远。
比如当初和他一样热血的那群人,现在已经是工会里的领导层,在所在的工厂也是管理人员了,他们的进取心越来越淡了,巴格尔感觉,他身边的大部分人讨厌的不是剥削,而是讨厌被剥削,当他们跻身于上流,进步性就会逐渐的消失。
而且大部分人很容易满足,他们的追求不是免于剥削,而是减少剥削,而帝国政府恰恰就利用这种心态,不断加强工人的福利,法定的工作时间从没有规定,到十二小时,十一个小时,十个小时,九个小时,从加班没有加班费,到有加班费,两倍的加班费,只要福利一提高,工人们就会满足。
还有人利用工会,谋取不正当的利益。比如在去年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新闻,严重挫伤了工人运动,也严重降低了老百姓对工会的观感。
那就是申京丝织业工会被取缔,在过去的十年里,这家工会利用帝国法律,完全垄断长三角地区的丝绸产业的工人,要求各丝纺厂提高薪资待遇,否则就罢工,导致当地的丝纺行业的利润被极大压缩,被迫提高销售价格。
工会又利用法律,提高了丝绸的进口关税,使得整个行业疲软,多家企业破产,而且还让长三角两千多万帝国百姓承受丝织品的高价。因为一个行业而损害了全社会的利益,实在是不可取。
(这个案例参考的是美国的汽车工会)
因为这些因素,帝国各地的工会里,建制派与温和派越来越多,这对帝国的统治是有利的,但长远来看,却是工人的损失。
“我原本以为,工人最大的力量在于团结,现在我才发现,我们需要的是思想,是信仰,是那道光,没有光,一切的团结都是空中楼阁。”巴格尔有些泄气的说道。
“我看您今天和裕王谈的还挺好的,为什么现在多愁善感呢?”
巴格尔说:“乾生,一个被剥削者和剥削者相谈甚欢,本身就是很讽刺的。而重要的是裕王对我们工作的满意,他是谁,是裕王,是统治者,是我们斗争的对象,是我们的阶级敌人,他的满意,只能说明我们工作出现了问题。”
“或许,我们应该要再积极主动一些。”谌乾生说道,在镇北城的联合工会里,确实有这样的声音。
巴格尔摇摇头:“那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罢了,根本无助于解决问题。我们要为工人争取的是正当权益,让他们一分付出得到一分回报,而不是帮他们向原有的敌人复仇,更不是挑战这个国家的法律。
我说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道光,是方向,是思想,是信仰。但愿,你的老师更找到那一道光吧。”
公署里。
沈长河回到了公署,在听秘书说了白天的事后,主动找到了李君威,问道:“殿下,巴格尔先生没有冲撞您吧。”
“我有什么好冲撞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对什么事都看的开。”李君威说道。
“您订购的那些自行车,还有火车站送来的那些货,都是送给巴格尔先生的?”
李君威道:“当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送给帝国工人的,那些勤恳的、认真的、守法的工人都应该得到帝国的奖励,不是吗,而且也不只是送镇北城一地,大部分还是要送乌城。”
沈长河轻轻点头,正如帝国历史上几千年来重视农耕一样,现在的帝国重视工业。沈长河问:“那明天您想去哪里看看呢?”
“这两天天气不错,去郊外看看农场吧,四处看看,轻车简从,不要搞的太大。”李君威说道。
沈长河点点头:“那我立刻去安排,我们就去南边,不如沿着伏尔加河往下游吧,就不要坐船了,乘车或者骑马,伏尔加河两岸都是新开发的农场,规模都不小。既有私人的,也有旗佐的。其中有几家着实不错,大规模使用农用机械,而且面积也很大,是我们本地的农场典范。”
章二九三 老问题新解决
其实,伏尔加河下游地区并不是适合大规模的发展农业,其主要是荒漠和半荒漠的地形,但其本身也有其地方优势,那就是这条伏尔加河。
伏尔加河是典型的平原河流,落差很小,尤其适合航运,而镇北城往南的下游地区,河水流速尤其缓慢,沙洲、浅滩分布,经过改造之后,就是良田,其生产的粮食沿着河流运到镇北城,通过津乌铁路,运到帝国西北边疆区最大的两个城市。
而镇北城现在也着力发展罐头产业,也是利用其独特的优势,罐头所需的镀锡铁是乌城生产的,而技术支持来自西津,运河和铁路把周围的牲畜和粮食送达,同时加工罐头所需要的燃料由乌城出产的煤炭来提供,而伏尔加河本身就是渔业资源极为丰富的河流,其出产的淡水鱼也是周围市场畅销的消费品。
李君威参观了镇北城下游地区的诸多农场,这些农场多是外地来的投资,主要来自帝国海内诸行省,其本地最大的优势其实还是政策优势。
其农田改造规划是直接和伏尔加河堤坝建设直接挂钩的,农场使用的人力则与远疆安置、培训土尔扈特人的规划息息相关,就连其使用的机械化也是由西津提供的技术支持,所有农业机械的维护和保养也都是西津派人来负责。
而更大的政策动力则是来自‘草原铁路’的建设,从镇北城分出一条支线,跨越伏尔加河和乌拉尔河后,向东南而去,深入哈萨克大草原,最后抵达河中绥靖区。
这条铁路正在修筑之中,因为资金投入主要由远疆区承担,申京给的资金时断时续,所以修筑的速度并不快,主要是其经济效益也有限,但只要开通,对伏尔加河下游地区的农业发展也是一大助力。
原因就在铁路开通所在地,农牧业的生产模式都会发生改变,畜牧业也不再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了。牲畜会因为铁路的开通会变成经济商品,养殖的牛羊也开始向肉用和出皮毛两个方向转换,而只要是变成经济商品,就不能只吃草,就需要饲料。
实际上,这些靠近伏尔加河的农场,出产的农作物里,小麦只是一个方面,玉米、大豆和高粱等饲料作物也占据了相当的规模。
一开始,沈长河陪着李君威视察,李君威有意让他去做自己的工作,但沈长河总是不放心,但是很快,沈长河就主动请求回了镇北城,因为他实在是陪不动了,裕王是一边视察一边游玩,眼见伏尔加河上的荷花极好,风景也不错,扛着照相机四处游玩,还让人买来鱼竿,就地变成了钓鱼佬。
眼见裕王是如此兴致,怕是几个月都未必会走,沈长河还有公务在身,只能返回镇北城。
“王爷,王爷.......。”在伏尔加河河口的河口城,李君威头戴着斗笠,正在钓鱼,就听到远处有马匹奔行而至,一个粗豪的大嗓门嗷嗷叫唤,阿塔来到了李君威的身边。
李君威丧气着脸,说道:“阿塔,我的鱼都让你这憨子吓跑了。”
“那可真是我的罪过呀。”阿塔歉意满脸。
他是一个耿直老实的人,悔的直挠头,李君威倒也不真怪他而是说道:“你风尘仆仆,是从哈萨克一路赶回来的吗?”
“这马上要入秋了,怕来晚了,就见不着您,好些年没见,见一次实在是不容易。”阿塔动情说道。
李君威笑了笑:“你见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漂亮女人,倒是你儿子永忠,本来还想带来见你,他离开你也有几年了,可是昭承实在是离不开他,二人此时还在敖德萨忙活呢。”
“永忠能侍奉二公子,是他的福气。我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能有机会在海外锻炼,为国效力,我高兴的很呐。”阿塔兴奋说道。
李君威看着那张被风霜摧残的脸说:“阿塔,咱们都老了,西征的时候,我还是个游戏人间,没心没肺的少年郎,你也是个小伙子,想不到时间过的这么快。”
“自从没在王爷身前效力,我就没那么畅快过。”阿塔也是怀念当年的日子。
李君威让阿塔用河水清洗了一下,休息了一会,坐车前往了河口城,这座小城位于伏尔加的河口,原名是阿斯特拉罕,是阿斯特拉罕汗国的首都,后来被俄国所灭,一度成为俄国与奥斯曼争夺的焦点,现在已经是帝国疆域深处的一个小城市。
城市规模不大,生活也很安静,在这夏末时节,整个城市都充斥着一种清闲,李君威很喜欢这种感觉。两个人回到了李君威住的旅馆,叫来了酒菜,聊了许久,但终究不只是老友相见,聊着聊着也就聊到了工作上。
因为去年雪灾冻死了人,阿塔今年藩军春训结束后就前往哈萨克大草原视察冬储工作,主要是看各地备灾用的仓库,因为储存的粮食、被服、燃料和药品,阿塔可是一个很直接的人,视察也没有规律,每到一地,直奔官仓,掏出自己的靖远将军大令,按照账册清查物资数量,官面上的那一套程序完全不管。
阿塔也不是第一天当靖远将军,各地旗佐都知道他的脾气,早早有所准备,虽说冬储工作多少是有疏忽的,但大体上还是令人满意,阿塔之所以没有直接回来,主要是发现了草原上一些其他的问题,引起了他的重视。
“外藩改制之后,出现了天方藩民和天竺藩民不按规划集中的事,各地都有,尤其是一些大一些的城镇,尤其的明显,现在已经有些不少祸端,若是不解决,日后怕是问题更为严重。”阿塔忧心忡忡的说道。
李君威问:“具体呢?”
在帝国的边疆区里,所有的旗佐分为生产旗佐和藩属旗佐,生产旗佐与各行省的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交税纳粮,无有不同,而藩属旗佐则本质上是军户,不用交税,但要承担军事义务,为藩军提供兵源。
藩属旗佐又分为内藩和外藩两种旗佐,外藩旗佐是那些因为军功拥有封建特权的旗佐,只不过在外藩改制后,这些旗佐全都从贵族们的私产变成了帝国直辖,都成了内藩旗佐。
随着外藩改制,与邻国划定边界等政策的推行,实际上边疆区的军事职能降低了很多,也就不需要那么的内藩旗佐来承担军事义务了,因为在外藩改制之后,相继有大量的内藩旗佐变成了生产旗佐,而为了解除外藩的兵权,解除奴隶、属民在改制后对其的依赖,大部分的外藩旗佐改为了生产旗佐。
但问题随之就出现了,本质上在于外藩旗佐的构成非常复杂。
远疆区的生产旗佐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内疆区、西疆区迁移来的,以蒙古族裔为主,喀尔喀、卫拉特各部都有,还有海内各行省的国族移民。第二就是外藩改制之中,土尔扈特部的部落民转化来的。
这些倒是没有多大问题,关键是外藩旗佐,这些旗佐的属民骨干还是内疆区、西疆区迁移来的蒙古族裔,但在西征过程中,得到了大量领民封赏,这些领民却主要是被征服地区的哈萨克、塔吉克、鞑靼等部落的部落民,这些民族中的男人都被送往了印度斯坦汗国,留下的都是女人孩子,但在西征之后的长期统治中,分布在草原各地小部落小群落也逐渐找到,为外藩旗佐吞并。
而在西征中,李君威还与兄长李君度进行了人**换,从印度换来的人口编列了十姓奴部,充实了远疆区的人口,这些大部分也被分赏众人,形成了外藩旗佐。
所以在外藩旗佐中,蒙古族裔被大规模的稀释,这些信仰其他宗教的族裔成为了主流,在外藩统治时期,这不算什么,毕竟什么信仰,什么血脉都没有刀把子硬,对待自己的奴隶,自然是奴隶主说了算。
而现在,外藩改制,所有的奴隶和领民都恢复了自由,这些已经被遏制二十多年的信仰开始抬头,而在外藩改制后,为了方便管理,负责改制的官员草率的按照族裔把他们聚拢在一起,使得大量的少数族裔聚集,其中主要的就是信仰天方教的哈萨克人、鞑靼人族裔,称之为天方藩民,来自印度地区的则被称之为天竺藩民。
原本这些人因为黄教和蒙古贵族的统治,已经放弃了宗教,或者开始信仰黄教,但是因为恢复自由,又得以聚居,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恢复了原有的信仰。在阿塔看来,这是帝国边疆区统治的极大退步。
“阿塔,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极大的退步,非常大的退步。我们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一定要解决。”李君威听完了阿塔的汇报,感觉这个家伙一点也不笨,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虽然现在两大藩民群体聚集还未引发什么大的问题,但防患于未然总归是没有错的。
阿塔也连连点头,他说道:“在哈萨克的时候,我看到那些人撅着屁股在路边,搞那些宗教仪式,我就觉得不对劲,实在是太缺乏管理了,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做,我的手下说,应该把领头的杀死,把他们驱散,但是我认为这样是完全不对的。”
“你为什么认为这不对呢?”李君威笑着问道,他想知道阿塔的逻辑。
阿塔挠挠头说:“因为卑职以前跟着王爷的时候,见到的情况比这严重的多,那个时候王爷也没有这样做。而且那个时候,王爷做什么都百无禁忌,如此都不屑去做,现在卑职就不能做这种违法的事,让王爷抹黑了。”
“很对,你做的很对。”李君威抚掌而笑,对着阿塔竖起了大拇指。
阿塔继续说道:“我觉得,首先要把宗教局弄来,先把这些藩民聚集地的那些宗教人士给管制起来,卑职在轮台呆了那么多年,那里和叶尔羌地区都有很多的天方教民,但随着宗教局的改良,其实已经和各族百姓相处的很好,很多有的没的规矩早就被废了,英王爷还在轮台办了女子学校,连叶尔羌各族的女孩都来上学了。”
“是,宗教局的管控非常重要,但是阿塔,你一定要重视一点,特别要交代你的手下。”李君威说道。
“您说,卑职这就去做。”
李君威往楼下看了看,在旅馆一层吃饭的区域,有不少身着白袍的商人,这些商人多来自奥斯曼和波斯。因为铁路和河运,奥斯曼的商人能从西津方向来到这里,而河口城距离波斯也只有一个里海,这座叫海的内陆湖泊,因为处于河中之地和北高加索之间,河运也变的相当发达。
河中之地通过里海,从西津方向获得工业产品,而起本地出产的棉花则通过里海输入到帝国在西北边疆地区,面向整个欧洲的纺织业重镇西津。
内河航运的发达带来了很多的外国商人,李君威指了指那些波斯商人,说道:“你要小心他们。”
“他们怎么了?”阿塔问道。
李君威说:“其实天方教在中原经历了几百年的演变,已经相当的世俗化,叶尔羌地区原本也是这样的,只是因为一百多年前,有一批人前往波斯、奥斯曼等地朝圣,那里是天方教的发源地,他们把那里的思想带到了叶尔羌,才改变了当地的宗教环境。”
“你是说,那些圣裔,那些骗人的老神棍?”阿塔问道。
“是的。就是那些人,因为我们的工作失误,天方藩民的聚居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本来就是大杂居小聚居的民族环境,但如果他们与这些中东人联络上,宗教环境就会完全的改变,那个时候,再想让他们转变过来,就难了。”
阿塔想了想:“这好办,我先派兵,控制商道,不让这些中东人东进,等宗教局接管之后,就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