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六四 马泽帕
我们完成外藩改制没有多少年,我可不想为帝国再找一个新的外藩,而且这个外藩注定要和俄国冲突不断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李君威思索片刻,对老友说道。
裴元器点点头:“是的,但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在这个势力的形式上,而是人选上,相对于泽连科来说,我认为马泽帕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很想成为第二个别林斯基,而且.......不管怎么说,有一个别林斯基在前,再出现第二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样也更稳当。”
别林斯基曾经是帝国的外藩公爵,哥萨克的领袖,现在则是哥萨克共和国的总盖特曼。而马泽帕呢,则是乌克兰哥萨克中传统贵族出身,其父亲就为波兰王国效力。
在三十岁的时候,马泽帕还曾加入过波兰,担任过外交官,在黑海一带很有威望,但之后,随着波兰势弱,马泽帕的家族靠近了俄国,成为了沙皇的座上宾。
李君威西征期间,帝国与俄国、波兰一起瓜分了曾经的克里米亚汗国,在那之后,帝国建立的西津行省,大规模向西津地区移民,而当时的波兰国王则是把新得到的土地分赏给参加战争的有功之臣,特别是在维也纳战役中,从奥斯曼帝国手中保护了天主教文明的有功翼骑兵们。
唯有俄国是不同,当时的俄国沙皇在第聂伯河以西大规模的移民,把西边土地打造成了与波兰、奥斯曼争锋的基地,但广袤的南俄草原上,依旧是羁縻政策,那个时候,马泽帕在波兰宫廷通奸,被绑在马上拖死,但一路拖到乌克兰,也没有死,被哥萨克人推举为盖特曼,而这一身份得到了沙皇的承认,马泽帕被任命为了乌克兰的盖特曼。
此后,彼得成为沙皇,与马泽帕的关系更进一步。马泽帕凭借优秀的外表赢得了沙皇彼得的欢心,当然,并非是肮脏的关系,当时有很多乌克兰少女,宁愿嫁给六十岁的马泽帕,也不愿意嫁给年轻人。
但是这种关系密切,很快随着帝国在南俄、黑海一带的快速崛起而发生变化。
帝国介入黑海之后,黑海周边,尤其是俄国和波兰的对外贸易都受到影响,帝国的商人取代威尼斯商人、亚美尼亚商人和当地的商人,成为了最有权势的一批,各方最倚重的粮食、木材生意帝国商人都有插手,而且在纺织品等工业产品的提供上,帝国商人更是占据垄断地位。
在那个时候,因为得到沙皇的支持,马泽帕不仅是乌克兰盖特曼,而且还成为了当地最大的农奴主,五十万农奴为他耕种着难以计数的土地,而马泽帕的势力范围则在三国划定的新边界,俄国边境以内。
作为最大的农奴主,马泽帕的主要利益都与粮食有关,可是帝国与波兰两国也开辟了更多黑海周围的土地,并且在和平环境下,第聂伯河的航运更为便利,粮食价格迅速下降。
而俄国农奴主,利用顿河、伏尔加河,以及帝国在两河之间开通的运河,大规模向外出口粮食,更是对马泽帕的粮食贸易形成直接挑战。
相反,西津从一开始就被帝国定性为了工业重镇,尤其是钢铁工业为主,而帝国此地的人口处于不够用的状态,又对外来移民有所限制,为此最佳的办法就是对外分配配套产业,尤其是原料产业。
比如西津一省工业所需的煤炭和铁矿石,六成依赖于从周边进口,奥斯曼、俄国和波兰都是提供方,马泽帕的土地上也有很多矿产,而顿河穿过他的领地,作为一个农奴主,掌握大量人口的他,也能胜任这种原材料生产的产业。
经过十几年之后,造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状,俄国的藩属贵族,身家性命却与帝国直接挂钩,再加上马泽帕大规模从帝国进口工业产品,向俄国走私,他在两国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
至少最近四年,马泽帕已经不敢再去莫斯科了,只因为四年前有人传出消息,沙皇彼得不满他与中国的关系,要收拾他,事实证明,那只是一个谣言罢了,可马泽帕相信这个谣言,相反的是,马泽帕在西津造船厂定制了一艘豪华游艇,长年往来于顿河、黑海之上,在西津渡过寒冷的冬季,马泽帕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因为作为外国人,不能在西津地区购置房产,马泽帕选了另外一种方式,他在西津城区以投资人的身份建了一座豪华酒店,却不对外营业,作为他的行宫,而为了避开各类帝国法律,这家酒店建在了热那亚共和国在西津的领事馆区内。
西津,马公馆。
马泽帕的那名不副实的酒店在两年前连虚名都不挂了,直接改了一个中国式的名字——马公馆。
在马泽帕的客厅里,已经六十五岁的马泽帕晃悠着手里的高脚杯,看着红酒在里面一圈圈的转,百无聊赖的模样,偶尔抿一口,用俄语说道:“不错,很不错。”
“是,这是沙皇陛下的原话,当然不错.......。”一个哥萨克贵族站在他的侧面,从一开始就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听到马泽帕回应,他连忙说道。这个哥萨克贵族名叫柯楚白,但马泽帕更在乎他的另一个身份,沙皇彼得的说客。
马泽帕笑了笑:“我是说这酒不错,泽连科先生送给我的,来自法国波尔多,你知道的,法国王室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波尔多的酒大不如以前了,这酒不错,真不错。”
“那您认为沙皇陛下的话呢?”柯楚白眼见马泽帕顾左右而言他,直接问道。
马泽帕笑了:“您这话根本不用问,我马泽帕受沙皇陛下恩情,对沙皇陛下忠心耿耿,我怎么有资格评价沙皇陛下的话呢,那对我来说,就是上帝的福音,是我绝不违逆的旨意啊。”
如果说马泽帕有不敬的态度,有商量、妥协的想法,柯楚白还觉得自己没有白来,但马泽帕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他就知道这件事多半是不成的了。
彼得的话其实很简单,让马泽帕麾下的所有哥萨克出兵,帮助其应对来自波兰方向的瑞典大军。但马泽帕根本不想答应。
在大北方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乌克兰地区的哥萨克被大量派遣到俄国的西北方向,为远征纳瓦尔的俄国提供物资运输服务,后来还参与修筑圣彼得堡,但是,哥萨克在俄**队里,连农奴的地位都比不上,短短时间,大量哥萨克累死。
纳瓦尔战役后,俄军大败,哥萨克们四散而逃,回到了乌克兰故乡,而沙皇的征召令下来,马泽帕成为了第一个反对的,当然口头上他是大表忠诚,实际上一个人都不再提供。
原本因为粮食贸易问题,彼得偏袒国内的贵族,伤害了哥萨克的利益,而在南面,泽连科的乌克兰工人兄弟会大规模招募贫寒哥萨克,鼓动他们逃出农庄,去西津或者泽连科治下的矿场工作。
在这个时候,是马泽帕以各种手段,维护了哥萨克的利益,一方面采取强硬姿态管控人口流失,一方面自办煤矿、铁矿,直接对接西津的钢铁产业,甚至还模仿泽连科,建立了劳务公司。
现在马泽帕又带头反抗沙皇的压迫,让他成为了乌克兰东岸地区无可争议的哥萨克领袖,特别是传统的,以农奴经济、雇佣兵为主要生存方式的哥萨克,更是摒弃泽连科,坚定的站在了马泽帕的身边。
“盖特曼大人,这一次完全不同,即便是很多贵族反对,但是沙皇陛下坚定的认为,作为乌克兰人和哥萨克领袖的您,有资格在南俄草原建立自己的秩序,沙皇陛下也坚定的认为,在俄国的南方,应该有一个兄弟之国。”柯楚白拿出了最后的底牌。
但马泽帕对此根本不在乎,早年哥萨克不是没有自治地位,但这种地位被强盛起来的俄国夺走了,当年为了对付扩张的波兰,俄国还曾与哥萨克签订过平等的条约,但也都不承认了。
现在彼得以让马泽帕独立建国引诱他,马泽帕当然不相信,这些年与俄国打交道,马泽帕早就深刻的理解了帝国历史教科书上的一句话:俄国人对土地的贪婪是无法遏制的本能。
一个对土地野心如此之大的国家,一个把扩张作为国家象征的沙皇,现在愿意割让一块土地给自己建国,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不不不,我马泽帕是伟大沙皇的忠诚犬马,建国这种事,别说做,我连想都不敢想,不,应该说,这个念头从未出现在马泽帕的脑袋里,对于哥萨克们和乌克兰的前途,卑微我的认为,只有彻底的融入俄国,成为沙皇的子民,才是最好的结局,除此之外,全都是走向毁灭。
啊乌克兰人啊,向沙皇献出所有吧。
啊,哥萨克们啊,沙皇比我们的父亲还要亲.......。”
说到最后,马泽帕还装模作样的唱起来一首歌,这首歌号称乌克兰民歌,其实就是当年与俄国蜜月期的时候,马泽帕伪造的,在几年前,马泽帕还伪造了一首差不多的歌曲,向帝国献媚,只是后来他认识到,帝国与外族之间,只谈利益,不谈感情,他才废止了这种无用之举。
“盖特曼大人,这可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柯楚白说道。
看柯楚白狂热的模样,马泽帕意识到,他错看了柯楚白,原本以为柯楚白是被沙皇彼得利诱前来当说客的,现在看来柯楚白是信了沙皇的那些屁话。
演戏演了这么长时间,马泽帕早就不耐烦了,趁机发怒:“柯楚白,你给我立刻滚出去!立刻,马上滚!我不能接受你的态度,你作为沙皇的奴仆,竟然真的想独立建国,真是可恶,我一时一刻也不想见到你这张丑陋而不忠诚的脸,你站在我的身边,都是对我的亵渎,亵渎了我对沙皇陛下无可争议的忠诚。
你的话,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沙皇陛下,如果不是看在你还是陛下的奴仆份上,现在我就想杀死你。”
在马泽帕的坚持下,柯楚白没有被允许说一句话,就被卫兵赶了出去。
柯楚白被赶了出去,马泽帕立刻换了一张笑面孔,走回了客厅,打开了一扇通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用娴熟的中国话说道:“哎呀,裴大人呀,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裴元器走出来,说道:“马泽帕阁下,真的没有这个必要,其实你也知道,我的俄语水平很差的,你和柯楚白说的那些话,我没听懂几句。”
“我说的那些,都是假话呀,这几年应付沙皇,就一直如此,一时倒也不好改了,您别见怪,没听懂最好,听懂了,反而污了您的耳朵。”马泽帕恭恭敬敬的说,其实他知道,在西津已经呆了二十多年的裴元器,对本地的俄国、波兰和法国语言还是很熟悉的。
“我听这那个意思,彼得陛下要给你建国的机会嘛。”
“那些都不作数的,裴大人,相对来说,我更希望得到帝国的支持,在这种事情上,帝国的信誉更好,别林斯基不是已经成为一国之主嘛,虽然都是盖特曼,但我还是想当他那样的盖特曼。”马泽帕知道裴元器亲自找上门,不会只是来串门子的。
现在沙皇、瑞典国王、泽连科的代表都来了,听说帝国亲王也来到了西津,马泽帕更希望能得到帝国支持。
“是,在这方面,我们比较有经验,但是......你汉语说的很好,知道投名状吗?”裴元器问。
马泽帕了点头,他当然知道投名状是什么意思,于是说道:“我愿意为帝国效犬马之劳。”
别林斯基为什么能被帝国支持成为哥萨克共和国的总盖特曼,还不就是因为他为帝国出力很多,在年轻时候,就为帝国征讨过西伯利亚的俄国反抗者,与波斯人等作战,确立了帝国边界,参与清理了北高加索地区的山民和土著,还派兵支持帝国在海外的军事行动。
“你的态度很好嘛,裕王殿下说,请你杀个人。”
“谁?”
“沙皇彼得和瑞典国王,你二选一。”
章二六五 过于复杂不好评说
“这.......这两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杀的。”马泽帕左思右想,为难说道。
他仔细想了想,认为杀这两个人并非没有可能,那就是带着忠诚于自己的那些哥萨克去投,肯定会得到两个人的热切招待,然后找个机会下手,或者在战场上搞出些名堂来。可问题是,这样做的话,会对他本人的势力有非常大的损失。
马泽帕现在呆在西津城,就是为了等待,等待帝国方面做出态度来。
因为他知道,帝国非常有可能在南俄大草原上支持一个新生的国家,就像哥萨克共和国把帝国与奥斯曼、波斯这两个天方教大国隔绝一样,一个新的国家,也可以隔绝帝国与基督教文明。
只有在确定帝国不会支持后,他才会去在瑞典和俄国之间做出选择。
现在帝国确实表态支持,而且派遣裴元器这样的地方大员亲自来,非常有诚意,可马泽帕不想过多的折损自己麾下的力量,因为他知道,在未来乌克兰之主这个位置上,他还存在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继承者,泽连科。
泽连科可是自幼在帝国境内长大,是拥有博士学位的,这些年一直也与帝国方面合作,论亲厚远超过自己,论才能,丝毫不逊色,而且泽连科还年轻,在帝国境内,尤其是在西津地区,有着深厚的人脉。
如果没有实力支持,就算帝国扶持一个乌克兰国,那国主之位也是泽连科的。
“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这件事。”裴元器说道,他留下这句话:“你考虑好了,到西津官署来见面。”
裴元器直接离开了马泽帕的公馆,回到了官署,把他在公馆听到的一切说给了李君威听:“.......在听到你的要求之后,马泽帕犹豫了,从这方面来看,他应该是倾向于与帝国合作。只不过,我不认为他杀掉彼得或者卡尔,对我们有利。”
这话李君威也是承认的,卡尔十二世是瑞典王国的雄主,而彼得则是俄国的大帝,二人对于各自的国家非常的重要,特别是在两国目前全面对峙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人的突然死去,都几乎可以宣布这个国家会在战争中失败。
“我要的不是他真的做到这一点,而只是要他的态度。”李君威说道。
裴元器不置可否,他说道:“好吧,那就等一等嘛,不过趁着咱们兄弟都在,明天带上昭承还我那几个孩子,出城打猎如何?”
李君威想了想,他也许久没有进行类似的活动了,也就答应下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马泽帕在当天就做出了选择,在第二天一早,人就是出现在了官署,裴元器亲自接待了马泽帕,结果这个家伙不仅答应了李君威的要求,甚至连行动方案都做出来,那就是安排几个杀手,前往莫斯科去杀彼得。
当然,这种安排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低,所以马泽帕的备用方案才是真正的方案,他细心安排的刺杀,如果失败,一切证据都会指向泽连科,到那个时候,马泽帕就可以以泽连科敌人的身份出现在彼得面前,并且以战后得到泽连科的领地为理由,这样投效会变的更顺理成章,之后,马泽帕会在战场上,杀死彼得。
裴元器按照李君威的要求,同意了马泽帕的方案,并且让他拿出一份书面方案备档,马泽帕照做了。
“你认为他成功的可能性大吗?”在抵达猎场之后,裴元器才问道,他知道裕王不爱看书面方案,更不会在马车上看,因为会晃的他晕眩,一直到了猎场,因为有正事在,打猎变成了野炊,二人也就有时间讨论这一切。
李君威摇摇头:“可能性不大,除非马泽帕得到卡尔十二世的全面配合,彼得这个人谨小慎微,无论马泽帕做了多少工作,他都得不到彼得的信任。”
“那你还让他去做。”裴元器有些抱怨。
在裴元器看来,或许李君威早就选定了泽连科,如此安排马泽帕就是提前给泽连科去除一个竞争者。
李君威招呼来了负责联络安全局的侍从,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方案,说道:“把这东西抄写一份,用安全局的关系,送到莫斯科,我希望彼得可以看到他。”
如此,安排,更是坐实了裴元器的猜测。
“你还是觉得泽连科更好一些,对吗?”裴元器问。
“你觉得马泽帕好?”
裴元器点点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从能力上来说,其实泽连科更强一些,但这个人野心很大,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您也知道,他很大可能是一个俄罗斯族,或者是个波兰人,是乌克兰族的可能性最小。但这些年,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乌克兰人,也完全把为乌克兰赢得民族独立和生存空间作为一生的目标。
这样的人,实在不好操纵啊。”
说到这里,裴元器补充说:“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我马上要交卸职责了,这件事由你来决断,或者由荣王来定,我并不认为我会比你们两个英明,我只是觉得,我在西津时间久,和泽连科打交道更多一些,了解也就深一些。”
李君威拍拍裴元器的肩膀:“元器,这么些年,你越发谨慎了,其实你我兄弟之间,不需要说这些的。”
“不一样了,这一次兄弟我回京是高升的,西津这边但凡有什么烂事,最终都会追溯到我身上,特别是和你合作。
咱们皇上,我还是了解的,他最疼的人就是你,哪怕大家都是四十多的老家伙了,万一出什么岔子,也不会让你承担,我可不想替你背黑锅呀。”裴元器半开玩笑的说道,作为一个要回京高升的人,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政治履历是完美无缺的。
李君威很是无奈,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跟你交交底,原以为你要回京,这件事浅尝辄止,日后有功,你也算是参与了赞画,弄错了,你也能置身事外。你不放心,我也就把心中所想告知与你。”
其实李君威的想法远远比裴元器以为的要复杂,他可不是早早的选定了泽连科,骗马泽帕去刺杀彼得,借彼得之手替泽连科除去竞争对手。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个选项,最后的选项。
李君威的意图很明确,把马泽帕的计划通过情报系统告知彼得,让彼得早有防范。现如今的形势,卡尔十二世从波兰东进,进攻俄国。彼得面对马泽帕的阳奉阴违,最稳妥的办法有两种。
一种是将计就计,假装上当,想办法杀了马泽帕,夺取其兵权为自己所用。但这种办法不可能成功,因为只要彼得得到情报后没有动静,就肯定是这种企图,李君威也会想办法通知马泽帕防范的。
另外一种就是先下手为强,率先出兵,灭了马泽帕的哥萨克势力。而这才是李君威想要的结局。
只要彼得先下手为强,凭借俄国在哥萨克中多年的经营,马泽帕必然是无法抵抗的,这个时候,帝国又不会出面,马泽帕能请求支援的只有两方,一方是瑞典的卡尔国王,一方是南面的泽连科。
但其实马泽帕没得选,如果选择了卡尔国王,他独立建国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因为那意味着抛弃帝国,而如果选择泽连科,就意味着依旧遵循与帝国的约定。
说白了,李君威的设计陷害,就是要促成马泽帕和泽连科这两支乌克兰势力联合起来。只要他们联合起来,完全可以在瑞典和俄国之间不做选择,让他们分出胜负,而只要他们联合起来,建立一个乌克兰国,而且是领土面积较大的乌克兰国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也只有他们联合起来,未来的乌克兰国中,泽连科就不能一言九鼎,就不怕他不受管控。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扶持马泽帕,其实原因也特别简单,帝国扶持乌克兰与扶持普鲁士一样,需要的是一个足够强力的国家,显然,马泽帕之流也就是复兴其父亲时代存在过的哥萨克酋长国,那种松散的部落联盟似的国家,亦或者,马泽帕人老心未老,也就能建立一个封建集权国家,在人口和土地有限的情况下,这样的国家对帝国意义也不是很大。
裴元器在听完了李君威的计划,直接摇头,想了想,还是摇头。
李君威只是耸耸肩,不置可否,也没有评价,只有李昭承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见裴元器拿起猎枪准备去打猎,李昭承连忙问李君威:“爹,爹,为什么裴大爷摇头啊,他不同意你的计划吗?”
“这我怎么知道,你觉得呢?”
“不应该是不同意,若是不同意,他就应该据理力争啊。”李昭承又一次用起了自己的排除法:“那是他有更好的办法?也不对,若是有的话,他也应该说出来,毕竟你已经让人给沙皇送信了,晚了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自言自语了好一会,李昭承也没有得出结论来,李君威说:“你想知道答案吗?”
李昭承满脸都是求知欲,他连连点头,李君威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你老子还想知道呢,你不会主动去问吗,在这里瞎猜什么?”
李昭承立刻明白过来,抄起猎枪,翻身上马就追赶裴元器去了,李君威看了看空荡荡的枪盒,骂道:“王八犊子,那是老子的枪!”
很快,李昭承就追上了裴元器,二人骑马在猎场里展开了射猎比赛,裴元器发现,李昭承这些年,身上的功夫很有长进,各式猎枪在他手里都能打出很高的精度,裴元器这个猎场老手,也是凭借着对本地的熟悉,才占据上风的。
“裴大爷,你觉得我爹说的那个计划怎么样?”
裴元器擦拭着自己心爱的猎枪,随口回答说。李昭承问:“那你为什么摇头,你不要不承认,我已经看到了,你是摇头了的。”
“呵呵,是啊,我摇头了,我也没有不承认啊。”裴元器笑着回应。
“那为什么摇头?”
裴元器说:“不是计划不好,不是成功率低,也不是我有更好的办法........。”对于李昭承喜欢用排除法,裴元器也是知道的,故意这么说,就是逗他,眼见李昭承沉不住气了,裴元器说道:“昭承啊,其实我摇头是因为无奈。”
“什么无奈,因为爹爹是王爷,你必须听他的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其实从小到大,你父亲都没有强迫过我听从他的命令。因为不需要,强制执行是因为下面人反抗或者不理解,而你父亲有充足的智慧让别人信任他,服从他。”裴元器感慨说道。
“我还是不太明白。”李昭承抓起裴元器的枪,替他擦拭起来。
裴元器说:“好吧,那我就明说了吧,你父亲的计划非常好,但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复杂。复杂的计划很容易出错,也受各方面影响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我们制定计划,往往越简单粗暴为好,不要过度的追求效率和完美。
而你父亲不同,虽然他的计划复杂到不符合我们一贯做事的规律,但正如我说的那样,他有足够的智慧去应付这一切,哪怕中途出现变故,他也会随机应变,保证最终的结果对帝国有利。而没有这样的智慧,我建议不要这么去操作。”
与其说裴元器在解释,不如说他在借机教授或者影响李昭承。
李昭承听过很多人称赞自己的父亲,但他在印象里,父亲永远是玩世不恭,略带喜感的人,与高深莫测一点不搭边,至少和话剧里的诸葛亮的形象完全不同。可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裴大爷,你说我能做到爹爹那样吗?”
“应该不能吧。”
“那大哥呢?”
“或许也不能?”
“为什么?”
裴元器站起身子看着猎场内的山林、草地,猎场外的牧场、农田,远处的山峦和一望无边的肥沃土地,他说道:“孩子,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打下了这片大大的疆土。”
章二六六 交接
李昭承看着周围宽广的土地,思索一会,问道:“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裴元器不解李昭承为何有此一问。
李昭承说:“我和哥哥都没有继承父亲的智慧,我们的弟弟似乎也没有展现出相应的天赋,那以后帝国怎么办呢,父亲会老的,也会离开的。”
裴元器笑了:“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因为帝国从来就不是属于你们李家的。李家皇位也不追求江山代代永固,我觉得你还不太了解你的家族,不了解你的爷爷、伯父和父亲,他们都是有大胸襟,大理想的人,皇位、皇权,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实现自己理想的工具,而不是凌驾于一切的基础。
这也是帝国亿兆利民,万千有识之士愿意支持皇室的原因。
西津是帝国政治氛围最为轻松的地方,这里是工业的重镇,亦是帝国工人运动的核心之地,这么些年我接触过很多被视为偏激、过激的政治理念家,他们在来到西津之前,总是有着对帝国统治的各种不满,但当他们来到西津,接触了欧洲各国,了解了其政治现状,态度就有所转变。
我们原本就生活在一个最为进步的国家,你、昭誉,亦或者将来李家其他继承之人,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国家继续进步下去。个人的智慧仅仅是一种点缀,三个臭皮匠未必顶的上一个诸葛亮,但帝国有很多很多的臭皮匠。”
“好吧,您说的很对。”李昭承低头,表示受教了。
裴元器轻拍这个年轻人的脸,说道:“昭承啊,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不要神化你的父祖,从你爷爷,到你伯父、父亲,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身上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尤其是你的父亲,他的缺点和优点一样突出,所以,可以学,但不要模仿。”
七月初的时候,荣王李素从巴拿马地区来到了西津,而皇帝从申京派遣的使团也到了,正式宣布由荣王李素担任帝国西津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而原长官裴元器回京,执掌中廷。
李君威安排儿子布置宴会,而李素则忙着熟悉本地的情况,一直到七月十日的时候,才消停下来。
李素之所以这么晚来到,是因为在巴拿马他也忙的不可开交,主要是监督《凡尔赛条约》在美洲的实施情况。
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说,帝国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是获得了很大的战略利益。直布罗陀的获得,让帝国直接掌握了西欧的咽喉。在此之前,武装接管法国在北美的殖民地,对帝国的长远利益也很重要,至少李君威父子不用再担心,未来会有一个叫美国的国家挑战中华民族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
但仅从经济利益上来说,帝国是有损失的,虽然借机打开了法国、西班牙本土的市场,但在拉丁美洲丢了不少。当年马德里条约签订之后,帝国指导西班牙的殖民地海关,并且协助其建立殖民地的海岸警卫,事实上就是独霸了西班牙在殖民地的市场。
但是随着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结束,荷兰、普鲁士获得了更多与美洲殖民地通商的机会,而荷兰作为一个以贸易立国的国家,其实也意味着英国商品也会美洲对帝国商品形成竞争。
只不过,这是不可避免的情况。
原因就在于,西班牙殖民地向其他国家的开放,并不是英国、荷兰等战胜国的特权,如果帝国不同意,他们也取得不了类似的权力,根源的原因还是在于,这是西班牙各主要殖民地的诉求。
当然,并不是说欧洲各国的商品在拉丁美洲更有竞争力,如果是的话,这更不能得到帝国国内的支持了,事实是,帝国向美洲出口的主要是纺织品、金属五金、药品等工业产品、科技产品,在这方面,欧洲没有多少竞争力。
而欧洲商品在美洲最有竞争力的包括他们非洲殖民地提供的黑奴、艺术品奢侈品、煤炭等,这些与帝国方面并不形成直接的竞争。
但殖民地对向欧洲开放的最主要诉求,并非是得到这些产品,而是通过开放市场换取欧洲各国的对等开放,向欧洲主要国家出口烟草、棉花、蔗糖等原材料、消费品。
英国在上一次战争中就失去了所有的殖民地,所以对此最为欢迎,而普鲁士则随着经济的崛起,对热带出产的消费品需求高涨。相反,帝国却对棉花之外的原材料进行控制。
比如烟草,帝国实行的是烟草专卖专营,所有的烟草生产,都是帝国与烟草种植户签订合同,国内也不允许进口外国的烟草,而烟草种植也是帝国加快海外移民的手段,比如,帝国烟草总公司在十年前就对烟草种植户进行了重新梳理,在全国主要行省完全拒绝与烟草种植农场的合作,只与个体经营户合作。
这样省出来大量的烟草份额,这些份额全都转移到了海外,尤其是益州一带(巴西南部)。在这些海外领地,则接受烟草种植农场提供的烟草,还可以签订长期合同,直接促进大量的农场主向益州地区移民,并且在国内招募劳工。
至于蔗糖,帝国不仅有海外的热带殖民地,更重要的是,还有处于热带、亚热带的行省,尤其是南洋、琼州、台琉等地,这些行省的历史比帝国历史都悠久,怎么可能会伤害他们的利益呢?
而帝国也提供不了美洲殖民地所需的黑奴,所以西班牙的各大殖民地,迫切的需要与欧洲其他国家合作,而帝国要想保持在西班牙殖民地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就必须正视这种诉求,好在,目前还未对帝国商品形成竞争,因此一切都还顺利。
“荣王爷,听说巴拿马铁路要通了,原本为你准备了盛大的通车仪式,你却因为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呀,真是过意不去呀,来,干一杯。”裴元器高举酒杯,笑着说道。
李素虽然是王爷,但也知道裴元器在皇室之中的特殊地位,他笑着说:“裴叔叔说笑了,国事为重,您为西津地区鞠躬尽瘁二十多年,却让我来摘桃子,真正过意不去的是我呀。”
“什么鞠躬尽瘁,只能算是尽心尽力吧。”
李君威摆摆手:“可不能这么说,元器前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事,利国利民的大事,可不能自谦呀,整日把功劳挂在嘴上不好,但过度自谦也不好,你回国要执掌中廷,出任内相的,必须高头大马的回去,不能让人说出一个不字,找出一点茬子来,李素,你说我说的对吗?”
“王叔说的极是,极是!”李素连忙表态。
李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他已经听出了李君威的画外音。
虽说裴元器在西津这些年功劳极大,不可磨灭,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而且在官场之上,个个都是鸡蛋挑骨头的主,甚至造谣生事者也不少。裴元器临走之前,可以布置、清理一些,但终究还是要走的。
裴元器要想不被人挑出什么不是来,还是要看李素这个继任者,能不能随时随地的帮他擦屁股。
“那就多谢荣王爷帮衬了,有裕王爷的面子,到底好做官呀。”裴元器笑着打趣老友。
李素却是脸上严肃起来,说道:“裴叔叔这话说对了一半,王叔的面子,我肯定是会给的,但裴叔叔这些年劳苦功劳,小侄是亲眼所见,西津能有今日,全凭裴叔之辛劳,小侄是由衷的钦佩。”
西津位于帝国大陆的西部边陲之地,包括了克里米亚半岛、顿河与伏尔加河以南,高加索山以北的北高加索地区,这原本是克里米亚汗国的领地,杂居着诸多的民族,在当年裕王西征之后和哥萨克清理,本地杂胡已经清理一空。
裴元器主政此地二十多年,西津已经从杂胡聚集之地,发展为了西部边陲的工业重镇,一个拥有二百四十万国民、六十七万注册劳工的大省,在帝国所有的行省之中,西津的工业产值也能排进前十。
这里不仅已经实现了从封建农业经济到现代工业体系的跨越,而且一个完善的工业体系已经形成框架,初见雏形。而制约这一切的,只有人口,帝国两代帝王数次高度评价西津的发展。
要知道,裴元器可是白手起家的,和其他行省的情况完全不同,他接手西津行省的时候,本地只有二十五万人口,其中大半还是户籍在远疆绥靖区的游牧哥萨克。而裴元器还要兼任大陆方向面对欧洲、西亚地区的外交活动,其成就之高,实在是无可争议。
对于裴元器做出的贡献,李素是非常佩服的,而他本人也是一个实权宗王,也安全局挂职过,这么些年,身边也跟着安全局的人,他清楚的知道,安全局负责的终任审查这方面,裴元器已经过了,这意味着,即便有问题,也属于皇帝也不想追究,甚至不想提及的问题,这种情况下,李素自然也愿意包容一些。
虽然是家宴,几个人谈的也多是正经事,主要是李素向裴元器请教各种问题,西津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工作涉及多方面,本地的行政工作、经济工作,对外还要进行外交活动,与周边的绥靖区还有藩地工作,十分复杂,甚至于,还有来自皇室的私人差遣,都是要做的。
可以说,西津地区最高长官,就是全能的人才,李素虽然有所成长,多少还是差一些。
家宴正在进行的时候,侍从官走进来,低声在李昭承耳边说了几句话,就退了出去,李昭承想了想,还是没有拖延,说道:“安全局的消息,四天前,俄国骑兵突袭了巴图林。沃罗涅日的俄军也出兵扫荡,具体的情况还不知晓。”
“马泽帕麾下伤亡怎么样?”李素问。
巴图林是马泽帕的传统领地,也是其麾下哥萨克的政治中心,而最近十年,马泽帕的主要产业都在顿河西岸,沃罗涅日则是俄军在裕王西征之后,面向帝国方向进行防御的两大核心城市之一,驻扎有相当规模的军队。在与瑞典的战争爆发后,沃罗涅日的军队非但没有调动,反而有所增强。
“侍从官只是带来了信息,具体的还不知道。”
李君威见裴元器和李素起身,他招招手说:“都坐下,又不是什么紧急军情,继续吃。昭承啊,你去行营呆着,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再来汇报。”
李昭承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李素有些坐立不安,因为这原本是他的职差,此时去做事的却是裕王的儿子,而且今时不同往日了,虽然说皇帝不愿再娶的事没有公开,但似李素这等高层早就得到消息,李昭承的地位与皇子无异了。
“王叔,这不好吧,怎么这么差遣昭承呢?”
李君威说:“没什么不好的,当年你不是也在我手下当侍从长嘛,年轻人,要成长就要实职历练。这件事我还想和你说呢,不如让昭承当你的师从长,跟你一段时间,怎么样?”
“别别,我可不敢。”李素被吓了一个激灵。
李君威笑了:“这有什么,自家孩子,你又不是不熟悉。”
李素也明白,李君威有意让自己培养李昭承,这种事他是拒绝不了的。李素说:“那也不能当侍从长,昭承的身份是公开的,哪有裕王之子给别人当侍从长的事。”
当年李素给李君威当侍从长,是身份没有公开的情况下,以禁卫军官,皇帝侍从官的身份出任的,而且他那时候还是世子,而李君威则是帝国最有实权的亲王。
“那你看着安排吧,这次的事情,让他跟你身边,未必要教他什么........。”
李素听了这话,更是摇头了,他觉得就算自己带一带李昭承,也是在大北方战争结束后,没想到战争期间也是如此,想起帝国可能会参战,想起那一个个预案,李素就头大。
“不用担心,囫囵个给我带回来,就行了。”
章二六七 行动起来
李素听了这话,更加觉得头大,他知道不可能完全把这话当真,可也知道,这个差使算是推脱不了了。
短短两天时间,帝国高层就搞清楚了发生在俄国内部的这次中等规模的内战,而结果也是出乎李君威的预料的,当然,是其顺利程度超乎预料。
马泽帕的老巢巴图林在俄军抵达之后立刻就失守了,因为有一部分的哥萨克领主投降,选择了里应外合,马泽帕除了一个儿子被抓走,只是损失了百十人,这不算什么损失。
相反,沃罗涅日的俄军出兵扫荡造成的损失就比较大了,但这种损失也多是经济上的,而非兵马损失,让李君威惊讶的事情也就在这里。
因为帝国高层错看了泽连科与马泽帕二人的关系,认为这二人水火不容,但谁能想到,二人都有唇亡齿寒的觉悟,在遭遇袭击之后,马泽帕立刻率军南下,进入波兰境内的泽连科领地躲避,而泽连科也迅速出兵北上接应,并且出动出面,说服了扎波罗热的哥萨克,接纳马泽帕。
当然,泽连科也是无利不起早,乱战一起,顿河与第聂伯河之间的东乌克兰地区一片混乱,旧有的秩序被打破,原本大量被哥萨克控制的人口,流入到了泽连科的手中。
进入八月,战场态势基本形成,而帝国一方也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现如今瑞典大军已经从卢布林进入了西乌克兰,前锋抵达基辅,控制了渡口。随时会开赴俄国境内。按照您的指示,马泽帕与泽连科两个人也形成了联军,决意不加入任何一方,但二人愿意为瑞典军队提供一些补给。
而帝**队主要由驻扎西滨的陆战队第三军中一些部队组成,先占领赫尔松,然后沿着第聂伯河逆流而上,控制基辅城与赫尔松之间的全部水道。”李素在地图前,向李君威汇报了他的计划。
李君威问:“出兵的理由呢?”
“保护侨民,还有保护第聂伯河航运。”李素回答说道。
保护侨民是一个很正当的理由,而保护航运则是与当年的《四国条约》有关,当年李君威西征,与波兰、俄国瓜分了克里米亚汗国的领地,并且和奥斯曼帝国签订了合约,这份合约包括边界、势力范围、民族政策、海军限制等等,杂七杂八的条约加在一起,就是《四国条约》。
按照条约规定,中、俄、波三国享有第聂伯河、顿河、伏尔加河三条河流的自由通航权,而三国分别掌握三条河流的一部分,所以对三国都是有利的,而以这个条约为理由,确实可以出兵。
见李君威还有些疑虑,李素说:“王叔,其实也不只是这个理由,我还派遣使者前往克拉科夫,联络波兰当局,但是没有得到回信,我想,卡尔十二世和波兰新王斯坦尼斯瓦夫一世,应该会同意的。”
“他们应该知道,我们派兵的目的是提前布局,准备介入战争。”李君威却不这么想。
李素笑着说:“我提出的方案是第聂伯河非军事化。”
李君威闻言,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提议。目前对于卡尔十二世来说,进军俄国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后勤,他甚至专门编组了一支超过一万人的后勤军,如果帝国维持第聂伯河航运的和平,那么来自波兰的补给就没有问题,在第聂伯河东岸,又有马泽帕和泽连科二人提供补给,补给困难问题几乎就解决了。
而反过来,假设远征失败的话,有帝**队守卫第聂伯河,瑞典军队也能完成撤退。
这个时候,李昭承匆匆走了进来,现在他是远征军的参谋,负责情报工作。
李昭承带来了几份文件,有信件也有情报局的密文翻译,而这些文件都与卡尔十二世有关。
“卡尔国王来的信件,得到了军事情报局的印证。”李昭承递给了李素,然后向李君威简单介绍:“卡尔来信说,希望帝国约束马泽帕与泽连科两支军队,使其不在战争中对瑞典采取敌对行动,而帝国在维持第聂伯河非军事化的情况下,答应保证给予瑞典军队尽可能的帮助。只要帝国做到这些,就愿意在战后把第聂伯河与顿河之间的土地交由帝国处置。
无论这些土地现在属于俄国,还是属于波兰,卡尔国王都愿意保证他的承诺得到实施。”
李君威点点头,把自己的水杯递给了儿子,李昭承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与此同时,卡尔十二世也派遣代表前往扎波罗热和顿涅斯克,联络马泽帕和泽连科。把这两块土地许了他们两个,只要求得到补给和友好。”
“一块土地,许给三家?”李君威笑了,打趣说:“卡尔也太过一厢情愿了吧。”
李昭承连忙解释:“不不,并不是这样的,卡尔并未选择隐瞒,而是把给我们的信抄写后,一起送给马泽帕和泽连科,意思很青雀,让这二人向我们施压,以求更安全的战略环境。”
李素已经看完了各类文件,说道:“卡尔真的很有头脑,他是想利用这种手段,尽可能的让瑞典立于不败之地。”
“你认为应该答应他吗?”李君威问。
李素想了想,说:“至少要得到波兰国王同样的书面许诺,否则,战后不好说。至于瑟姆会议,就算了。”
李君威点点头:“可以。”
李素冲李昭承笑了笑,李昭承会意,提出了一个远征军司令部都想提问的问题,他问道:“爹,帝国介入这次战争,是否有领土要求。”
“你们觉得呢?”李君威问。
李昭承说:“远征军司令部的同僚们,希望在顿河西岸为帝国再夺取一块土地。”
其实这是老调重弹,这种声音在帝**部出现不是一年两年了。
原因也很简单,当年四国条约签订的时候,波兰在少海(亚速海)北岸的土地,仅仅延伸到了顿河河口,也就是说,事实上,顿河是帝国与俄国的界河,只不过在之后,帝国在顿河东岸掀起了开发热潮,而俄国占领的顿河西案,则主要是哥萨克人的藩地,就连最前沿的军事重镇沃罗涅日,都距离两国边界相当远。
这些年,西津大发展,产生了巨大的问题,那就是西津这座帝国西部边疆最重要的城市,就在顿河边,与俄国领土隔河相望,战略态势极为恶劣,现在帝国占据绝对的优势,还好说,但这种优势谁也不能保证永远存在,因此在顿河西岸获得土地,保护西津,成为了西疆战略的中一个逃不脱的命题。
但这不是一个军事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除了战争手段,没有任何办法让俄国割让土地,更何况,顿河两岸早已不是当年的情况。
当年帝国获得这些土地的时候,因为克里米亚鞑靼人与哥萨克之间斗争不断,俄国与奥斯曼的战争,顿河两岸其实是很荒芜的,可现在不是了,帝国拥有的顿河东岸早已是人口稠密区和工业基地,而俄国拥有的顿河西岸,也随着西津的崛起而发展,成为了重要的农牧业基地,人口也大规模的增长。
吞并这样一块土地,对于帝国来说,负担也相当大。
当然,这不是主要问题,更重要问题在于方式。李君威赞许李素提出的‘第聂伯河非军事化’的提案,因为有这一条,帝国就可以用非交战国的姿态介入大北方战争之中,而李君威制定的基本战略还是,能不参战就不参战,毕竟帝国在俄国、波兰都有相当规模的利益,一旦参战,必然会受损。
“其实保护西津,也并非在顿河西岸占领纵深才可以,在顿河西岸扶持一个友好的国家,也是可以同样做到的。”李君威说道,这也是他愿意支持乌克兰独立建国的重要原因,甚至说,这比帝国直接占领一块土地还要更为有利。
原因其实特别简单,帝国目前在黑海周边所拥有的土地,全部是克里米亚汗国的旧地,是鞑靼人的土地,鞑靼人在经过的灭国之后,已经分裂为了三部分,一部分被俄国接纳,与哥萨克混居在顿河西岸,成为彼得以夷制夷的工具,也是警备帝国的边防力量。
一部分逃入奥斯曼帝国境内,后来又被奥斯曼帝国迁移到了高加索以南,对抗来自哥萨克共和国的扩张和骚扰。
第三部分则是在波兰境内,沦为了农奴,已经失去了民族特性和独立。
当然,当年被帝国获得的那部分人口,已经迁移去了印度,成为了印度斯坦帝国皇权统治的重要一部分,与乌兹别克人、哈萨克人等中亚天方教民族一起,成为了统治阶级,基本不可能回来了。
而顿河西案则不同,这是哥萨克人的土地,在现在这个时候,民族主义开始盛行,可以被理解为乌克兰人的土地。
民族仇恨的最大来源,往往伴随着屠杀、压迫和领土争端,正如帝国占领了伏尔加河下游、乌拉尔以东的土地,就与俄国不可能友好了一样,如果占据顿河西岸,必然就是与乌克兰民族的对立。
既在顿河西岸拥有土地,又与乌克兰民族友好,这是对立的。二选一的话,李君威愿意选择后者,毕竟帝国在欧洲不能只有敌人和对手。
“爹,我可不相信乌克兰人,他们可没有表现出什么值得我们信赖的品质。”李昭承在听完了父亲的解释,依旧有些倔强的说道。
“品质,那是什么东西?你在其他民族身上看到了值得我们信赖的品质吗?”李君威反问。
李昭承说:“普鲁士人就不错。”
“一个民族的品质是被各种环境所塑造的,我从来不认为有什么民族天生善战,有的民族天生文弱,我更不认为有的民族天生优雅高贵,有的民族低贱无耻。你作为一个中国人,只需要爱我们的中华民族就可以了,其他民族的好坏与否,品质如何,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李君威说道。
李素见李昭承依旧想说什么反驳,他轻拍了一下肩膀,说道:“昭承啊,你还年轻,尚不知人心险恶。正如太上皇陛下教育我们的那样,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我们人人都受到别人影响,但要坚守本心啊,这次跟我北上,多看看,多了解。”
“哦,荣王兄的意思是,只要我深入乌克兰腹地,多看看,就能看到乌克兰民族的优秀品质?”李昭承问。
李素哈哈大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跟着我出去多看看,你就发现,什么普鲁士,什么乌克兰,其他民族都一个吊样。根本没有什么优秀的、善良的正面品质,这种评价,用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李素觉得,李昭承受别人影响比较大,他对普鲁士人的评价正面,主要是因为有小威廉这么一个朋友,也见识过普鲁士军队的强大。而对乌克兰人评价负面,则是因为西津本地对乌克兰人评价都比较负面。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上,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外乡人身上都有邪恶、狡诈之类的标签。
而李素其实也比较倾向于李君威的计划,即扶持一个友好的乌克兰国,把西津地区这些外乡人全都赶过去。
“那好吧,我去准备一下。”李昭承说罢,就退下了。
李君威无奈说道:“这个孩子,头脑太简单了,很容易被人利用。”
“昭承是一个纯粹的人,嫉恶如仇,敢爱敢恨,我觉得很好,他很正直,不是吗?这样的人,最适合当兄弟了。”李素说道。
“可不适合当皇帝。”李君威说。
李素呵呵一笑,没有接这话茬,这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但总觉得裕王对李昭承过于苛刻了。
回到了自己的行营,李素找来李永忠说:“永忠,你觉得昭承如何?”
李永忠说:“二公子人很好,大家都喜欢他。”
“我也这样觉得,二公子人没有架子,很亲和,但他是二公子,是裕王的嫡子,所以你要好好保护他,懂吗?”
章二六八 必战
李永忠点点头:“当然,这是我的职责,荣王殿下。”
在安排李昭承的安全问题上,李素是找对的人,李永忠的父亲就对裕王极为忠诚,而李永忠此人思想进步,而且胆大心细,同样是可托付之辈。
八月四日,组建完成的远征军开始出发,虽然这支军队的规模超过三万人,但实际机动部队只有一个陆战队混成旅外加远疆区提供的四千名骑兵,但装备却先进了参战国家一个时代。
大部分军队被安排管控第聂伯河上的各大主要渡口、灯塔等设施,这些活动得到了波兰政府的认可,虽然这个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的政府并未得到俄国等周边主要国家的承认,但俄国方面也默认了这些做法,甚至于远征军接管几个俄国控制的港口时,双方也没有爆发冲突。
原因很简单,按照当年的《四国条约》,俄国获得的土地全部位于第聂伯河的西岸,经过二十多年的建设,已经形成了一块富庶的农业区,并且拥有敖德萨这样一座很不错的港口,这块土地被沙皇彼得命名为小乌克兰,而在小乌克兰,俄国驻扎有相当规模的军队,对付的则是奥斯曼帝国,彼得既需要通过海路维持与这支军队的联系,又不想被奥斯曼趁人之危。
在远征军的行动的时候,俄军与瑞军同样在行动,双方都是由君主率军亲征,瑞军有四万五千人,其中三万两千人是瑞典本国的精锐军队,另外一万多则是附属波兰贵族的军队。
俄军迅速动员了全部能动员的军队,一共有七万人,只不过在与哥萨克成为敌人之后,骑兵的数量明显减少。除了这三支军队,马泽帕与泽连科的军队也进入战场,这支联军规模在两万四千人左右,却也不是全部的军队,虽然并未与远征军合兵一处,但这支打着乌克兰民族联合阵线旗帜,被叫做乌克兰联合军的军队,不断的派遣使者往来于双方驻地之间,马泽帕和泽连科二人全都表示,愿意与帝国远征军共进退。
瑞军渡过第聂伯河后,把基辅城交给了帝国远征军派遣的宪兵营,除了不能征用船只,而是必须以合理价格雇佣船只运输军需和军队之外,瑞典军队并未遭遇任何的阻碍。
在与远征军进行了交流之后,卡尔十二世也发现,帝国对其并未有什么威胁,于是没有留余力,全军压上,继续东进,相反,俄**队则放缓的脚步,让瑞典军队进入了俄国腹地,等到八月中旬的时候,各方军队得到消息,俄国主力驻守在波尔塔瓦一带,已经安营扎寨,不再前进了,各方立刻奔行而去。
李素亲自率领军中三千骑兵为先锋,以保护难民的名义,也赶往了波尔塔瓦战场,马泽帕也带来了一万多哥萨克骑兵,到了这个时候,俄国和瑞典都已经完全明白帝国派兵的企图。
中国不希望交战双方中有一方一败涂地,因为这不符合中国在本地的平衡战略,而同样,无论谁赢,战后的蛋糕和势力划分,都必须由帝国执刀。
瑞典军队抵达波尔塔瓦之后,直接占领了这座小城,因为俄军是在城外一处土坡上列阵的,占据了地理优势。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双方只有斥候在阵前接触,在侧后则有小规模的骑兵爆发了战斗,战场上陷入了安静,李素很清楚,瑞典和俄国双方在进行秘密接触。
很明显,帝国不想参战,又想掌握局势,瑞典和俄国,无论谁赢都不能赢的彻底,不能达成战略目标。那么双方也未必要拼死拼活了,所以战场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剑拔弩张的双方邀请了看戏的帝国亲王进行调停,地点则在城外的一处小教堂里。
很快,因为和谈条件涉及到,马泽帕也被牵扯了进来。
只不过,谈判双方虽然都有意愿实现和平,但条件相差太多了。
卡尔十二世要求俄国退出占领的英格利亚地区,并且自己拆除正在兴建的圣彼得堡,以后不再插手瑞典和波兰两国的内部事务。还要承认卡尔十二世扶持的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的政府,承诺以后不再参与任何反对瑞典的同盟,同时承认马泽帕的领地独立,建立一个哥萨克酋长国。
而这些条款已经还是退让过的,卡尔十二世一开始甚至要求俄国割让小乌克兰给瑞典方面。
沙皇彼得同样表现出了足够的强硬,他的要求就是在实际控制地区停火,也就是让瑞典承认俄国已经获得了波罗的海出海口。并且要求波兰瑟姆会议重新选举国王,新的选举必须在主要大国监督之下进行。
当然,沙皇也表现出了对土地的渴望,他在新选国王上进行了退让,但要求获得补偿,即波兰在《四国条约》中获得的乌克兰东岸土地交给俄国,而沙皇愿意赦免马泽帕的叛乱,并且承认哥萨克的自治,但哥萨克不许独立,马泽帕和泽连科都可以作为俄国的藩属势力存在。
争吵是必然的,连李素都对双方的傲慢和野心感觉到愕然,虽然他这个调停人原本就没有想好好的调停,但现实还是给了他一些震撼。
“我感觉他们不是请你来调停的,荣王兄。”在最后一次调停失败后,帝国一方选择了提前离场,因为双方的态度已经让见证人都知道,已经不可能成功了。
李素笑了笑:“那他们想干什么?”
“示威,或者表达自己的意愿。”李昭承说。
李素也有这样的感觉,他也很无奈,李昭承问:“我不明白,这场战争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感觉我们现在的地位很尴尬,我们不会是真的来维护和平的吧。”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李素问。
李昭承摇摇头,一开始他确实有些不以为然,帝国动员军队,进入了外国境内,难道就是维持秩序和安宁吗?乌克兰人、波兰人还有俄罗斯人,他们和帝国有什么狗屁关系,值得帝国为他们付出这么多吗?
可是在深入了第聂伯河后,看到那些因为战争,拖家带口逃难的人,李昭承多少心中生出一些怜悯,至少他觉得,现在做的事情是正义的,可他也明白,这肯定不是帝国远征军的主要任务。
“裕王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李昭承还记得这样一种评价,这是嫉妒者、反对者对他父亲的评价,虽然说的很不好听,但李昭承此次西来,和父亲长期的生活在一起,了解他做事的风格,观察他行事的理念,发现这种评价是多么的贴切呀。
“我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李昭承问道。
李素说:“这是一场决战,我们出现在这里,联合马泽帕和泽连科,就是要保证,输的那一方绝对不能输的太惨。”
李昭承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他又问:“荣王兄,我想知道,你希望俄国赢还是瑞典赢?或者说,这两个国家哪个赢了,对帝国更为有利。”
这个问题,其实李素也有些摸不准,因为他的心里也没有一个非常完美的答案。
如果俄国赢了,俄国的实力就会扩张,这是帝国不想看到的一幕,可以说,俄国是帝国在大陆上的最大的竞争者,没有之一。
奥斯曼帝国、波斯帝国和印度斯坦帝国虽然也是与帝国陆地接壤的大国,但这些大国都与帝国隔着天然的屏障,高加索山脉、兴都库什山脉、里海黑海一类的,而俄国则完全没有,一条顿河可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天堑,特别是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
但如果俄国失败了,也并不那么的合适,因为按照裕王李君威和李素本人一起制定的战略,不论输赢了,蛋糕必须由帝国来切,战后本地的秩序也必须由帝国来主导,显然,失败者是愿意看到这一点的,毕竟帝国方面在欧陆一直追求平衡,平衡就意味着,失败者不会损失太多的利益,尤其是不会损失核心的利益。
瑞典如果是胜利者,帝国必然与瑞典之间发生冲突,这意味着双方二十多年来良好的关系会被打破,同时帝国在北欧也会失去一个伙伴。要知道,瑞典与普鲁士亦一样,也是帝国扶持的对象,其是用来平衡俄国的。
思来想去,李素说道:“还是让俄国赢,但不能赢的太多。”
李昭承摇摇头:“这可真是一个很困难的课题呀。”
“为什么这么说?”李素笑着问。
李昭承骑在马上,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其实特别简单,假如我们组织一支军队,比如把远征军三万多人集中起来,凭借我们在装备上的优势,加入任何一方,都会取得绝对的优势。在战后,也一定会获得主导地位。可问题在于,我们尽可能的不参战,那就很难做到这一点了,不参战,还要控制局势发展,这不是很困难吗?”
李素欣慰的看着李昭承,打趣说道:“昭承啊,你说的很对啊,很有道理啊,作为统帅,我也一直被这件事困扰。”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荣王兄?”李昭承问。
李素驾驭着战马,靠近了李昭承,神秘兮兮的说道:“不如昭承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跟王叔说,我这边安排一下,造成个偷袭啊、士兵失踪之类的事件,借机参战算了,只要打起来,一切就由不得你爹了,到时候,还不是咱们哥俩说了算,你我都能立功,不好吗?”
李昭承听了这话,眼睛瞪大,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种私下行动,可是大罪,荣王兄可不要胡来。”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再说了,我觉得你爹未必在乎,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好操作呀。”李素继续引诱。
李昭承依旧摇头:“不,不,这不光是爹爹的意思,主要还是国内的意思,皇伯父的圣旨。”
“我怎么瞧着你也不想让帝国参战呀?”李素问。
李昭承叹息一声:“到底是不义之战,又没有什么战略利益,参战有什么意义呢?”
经过了巴黎之战,李昭承对战争的看法也有了变化,在巴黎城外,他是亲眼看到那些不是军人的法国人,为了自己的信仰和民族、国家,舍生忘死的和奥地利的骑兵搏杀的,事实上,受到触动的人不仅是李昭承,还有当时驻扎在巴黎城外的远征军。
当时,远征军上下都不想加入战斗,而李君威做出不参战的决定后,也是得到上上下下支持的。现在同样如此,这场大北方战争,就是争霸之战,不参加也罢。
“荣王兄,你可莫要做什么糊涂事啊。”李昭承想了想,还是提醒说道。
李素哈哈大笑:“昭承啊,我也就是逗一逗你,哪里真的想着参战,瑞典和俄国两个地方强国争霸狗咬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虽说国内的经济危机过去了,军费上没有什么限制,但现在这场战争既不能为我们的民族赢取生存空间,也不是匡扶正义,涤荡天下,我们何必掺和呢?”
李昭承这才放心下来,等回到营地,李永忠随即进入了帐篷,送上了诸多资料,说道:“王爷,二公子,这是从俄国海关搞到的,俄国最近几个月从帝国和海外进口的物资。”
俄国的海关当年是由晋商银行协助搞起来的,因此安全局在里面布子很多,搞到这些资料很简单。
李昭承和李素二人分开看着,李昭承看了一份进口武器的清单,光是从荷兰、英国就进口了一万四千把燧发枪,这还是海关统计的,其余的更不好说了,李昭承说:“沙皇好大的手笔,难怪口气那么大。”
而李素则看着从帝国进口的资料,里面包括罐头、车辆都非军事物品,但当看到一个栏的时候,李素说:“八成这一仗,彼得还真能赢了,这家伙可真会找东西。”
章二六九 初战
李昭承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被李素视为改变战局的东西,却在资料里也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李素笑了笑,手指点在了民用物资一项中的最后一类,铁丝网。
铁丝在中国历史悠久,锁子甲就是用这种原材料制造的,只不过在工业革命之前,手工拉丝是非常困难的,到了工业革命之后,这种钢铁产品才能够大规模的量产。铁丝网这类产品,才能作为生产工具出现在帝国百姓的生活之中。
在现如今的西津及远疆区,铁丝网非常的普遍,原因很简单,这类产品在农业生产中具有非常大的作用。
最早的铁丝网是在云中绥靖区发明,云中是帝国理藩院辖地中最为富庶的地方,拥有广袤的牧场,特别是通了铁路之后,畜牧业规模很大,这就必然导致牛羊牲口从散养游牧,转变成圈养轮牧。
大片的草原需要一种工具隔断,让牛羊牲口可以按照计划进去吃草,牧民们发现,牛羊畏惧带刺的东西,于是带刺的铁丝网被发明出来,迅速在帝国畜牧业发达的地方普及。
后来辽宁地区的商品粮农场也发现,铁丝网这种东西不错,他们以铁丝编成网子,圈成圆形,只要内衬毛毡,就可以装很多的粮食,大豆、玉米之类的,可以减少在储粮设施上的投入。
西津行省和远疆区靠近西津的几个绥靖区也是铁丝网大规模普及的地方,原因就在于,本地既拥有发达的畜牧业和种植业,也有重工业基地,西津本身以工业立省,在乌拉尔山东侧,乌城工业区更是理藩院全力支持的钢铁工业基地,这为本地提供了廉价的铁丝网。
“铁丝网,很有用吗?”李昭承问道。
李素说:“是的,很有用。”
这些年,李素一直在美洲、地中海地区作战,麾下供其差遣的军队中,最多的就是来自哥萨克共和国的高加索团和来自非洲开发公司的义从军,而这两支部队也是最先把铁丝网当成军用装备来用的。
尤其是高加索团夺取直布罗陀之后,与西班牙两万多大军在直布罗陀地峡爆发战斗,除了高加索团装备的线膛炮发射的榴霰弹犀利之外,前沿布置的铁丝网更是欧洲军队无法解决的存在。
李昭承不置可否,但接下来爆发的波尔塔瓦战役,却是真真切切的证明了这一点。
在李素提前离场之后,就已经宣布调停失败,当天下午,瑞典与俄国的骑兵就爆发了规模不小的战斗,当晚,枪炮声更是没有停止过,一度有炮弹飞进了帝国远征军的营地,打死了两匹战马。
为了保证安全,江闲云立刻下令远征军后撤躲避,也实在是靠的太近,很容易产生误会。
大军移动到了战场不远处的山坡上,利用望远镜,可以清楚的看清战场上的态势。
虽然俄军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但却采取了守势,以一道山坡为主阵地,修筑了各类工事,而前沿则断断续续的修了不少炮垒和胸墙,安置了大量的重炮,这也是为了发挥俄军的火力优势。
俄军的装备基本是仿制自帝国,但往往不得要领,比如在滑膛枪时代,帝国主要的火炮是六磅野战炮和十二磅野战炮,俄军基本也是如此,但其炮车却简陋的很,在纳尔瓦战役后,波兰境内的几次战役中,就被瑞典军队打败。
瑞典陆军装备完全采购或者购买专利后生产的帝国装备,训练也是按照帝国陆军来的,虽然几乎每次都是兵力弱势,但利用机动优势,却可以打的俄军节节败退。
在纳尔瓦战役经历惨败之后,俄军也进行了改革,彼得完全取缔了射击军,建立了自己的常备军,集中进行了训练,改良了部分武器,尤其是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技术后,大量购买了各国的剩余物资进行换装,这造成了俄军有很多老式装备,为了发挥这些装备和军队的战斗力,彼得将其固定布置在前沿,也就不足为奇了。
“真是有意思,看起来好像是帝**队在进行内战一样。”李昭承观察着战场,有些无奈的说道。
“确实如此,二公子。战场中大部分军队使用的是我国生产的装备。”江闲云说道。
李昭承问:“将军,你和卡尔十二世很熟悉,你觉得他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还会主动进攻吗?”
“会,如果他认为到了时机,甚至会亲率骑兵冲击敌阵。”江闲云说道,但他和帝国、俄国一方都不知道的是,在昨晚的战斗中,卡尔十二世不小心被俄军的子弹击中了一只脚,此时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李昭承摇摇头:“真是一个鲁莽的人,他如果死了,瑞典就败了。”
江闲云也是无奈,卡尔国王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朋友,他也不想如此,但问题在于,纳尔瓦战役之后,瑞典方面没有接受帝国方面的建议,见好就收,反而继续进攻,要称霸欧洲,双方的关系疏远了很多,瑞典军中的帝国教官、雇佣人员已经离开,只剩下少量的志愿观察人员。
秋日的阳光吹散了清晨的薄雾,战场上的态势更为明确了,从波尔塔瓦小镇中出来的瑞典军队排列出整齐的队列向着俄军驻扎的方向开进,如同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树林,但今日的天气并不怎么好,秋季的南俄都是伴随着稀稀拉拉的小雨。
天空浓云密布,光线晦暗不明,给这场决战增添了一些压抑的气息。
瑞军大军压上,缓缓前进,整齐的踏步声和口号如同闷雷,海浪一样向着俄军方向滚滚而去,各种颜色的旗帜在空中招摇。
与以往双方会距离五百米对峙不同,这一次,瑞军把大阵安排在了千米之外,原因很简单,瑞典一方已经知道俄军大规模外购装备的事情,双方在武器装备上已经没有多少差距,五百米的距离,对于野战炮和俄军中必然会出现的线膛枪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近了。
瑞军缓缓展开,就像一头巨兽舒展了自己的身体,而俄军壁垒坚固,阵型严整,且有兵力隐藏,表现的也颇为稳当。
随着隆隆的鼓声传来,原本在喝水的李昭承跳了起来,因为瑞军已经把重炮摆在了阵前,很快就开始放列,进行火力准备,而俄军也很快以火炮还击,几乎在同时,隆隆炮声在战场上响起,一股股白烟升腾,各类铁球在空中飞舞着,偶尔灰暗的天空炸出一点火花,肯定是两个炮弹恰巧撞在一起。
炮击的效果并不好,俄军一方有已经修筑得当的炮垒,而其参战的火炮也比较差,炮手素质更是低下。
说白了,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虽然西欧各国面对窘迫的财政,愿意出售一些多余的装备改善财政,但十二磅野战铜炮这类装备对于欧洲各国来说,也是陆军中的绝对主力,他们本身就没有多少,肯定是不舍得卖的,而俄军购买的六磅、四磅炮,却不是瑞军的对手。
而在炮战开始后,天空开始下雨,朦朦胧胧,地面湿滑,也让火炮的威力下降了很多。双方各有损伤,但都能承受的住,在绵绵秋雨之中,两军士兵被迫站在雨中受冻,还要小心的维护自己的装备。
一直到了上午十点,靠近帝国一方的瑞军右翼开始行动,线列步兵开始前进,而轻便的野战炮兵、飞骑炮兵也开始前出,以用来支援步兵,这些炮兵前进到距离四五百米的位置,进行更精准和快速的打击,但当他们抵达位置后,炮声之中传出了哒哒哒的连续射击声,让李昭承感觉有些熟悉。
“那是........那是机枪,瑞军怎么有这类武器的?”李昭承对机枪再熟悉不过了,帝国第一款机枪的实验版,他就曾经玩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这话吸引了李素、李永忠等人的注意,大家用望远镜看去,果然看到瑞军支援炮兵里有几辆特殊的炮车,炮车和野战炮用的几乎完全一样,但架子上却是一挺转管机枪,一人瞄准射击摇动转杆,,一人把安插弹匣续弹,一团团的白烟升腾而起,笼罩了那片土地,因为视野受到限制,有时候被迫停下。
而只要机枪一开,狂风骤雨一样的子弹射向俄军的炮垒,打的俄军抬不起头来,藏在胸墙或者炮垒后面瑟瑟发抖,而一些薄弱的胸墙也挡不住连续的射击,连墙带人打的稀碎。
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江闲云,他曾经是驻斯德哥尔摩武官,后升任为大使,管着与瑞典的一切军事合作,而因为早期帝国支持瑞典,江闲云与卡尔国王私人关系的缘故,瑞典得到的好处不少。
比如在线膛枪的出口上,在大同盟战争时代,帝国就已经完全换装了线膛枪,并且开始有限度的向欧洲出口,因为欧洲人一直没有大规模生产线膛枪管的能力,所以帝国一直有序控制,成为了平衡各**力的手段之一。
线膛枪直接与滑膛枪挂钩,每购买十支滑膛枪,才会出售一杆线膛枪。在直布罗陀海战之后,法国处于下风,为了增强法国战力,李君威就授权军售部门,给法国的枪械,可以每三支滑膛枪出售一支线膛枪。
江闲云摇摇头,说道:“这与我无关,二公子,荣王殿下。这是瑞典与非洲开发公司的秘密合作。”
见李素狐疑,江闲云立刻解释,原来是卡尔十二世驻扎西津的代表,联络上了非洲开发公司,以瑞典王室的名义与非洲开发公司一起,共同出资,建立一家贸易公司,而卡尔国王授权这家公司垄断瑞典咖啡、糖等热带作物十年,并且瑞典军队散装烟草,也由非洲开发公司提供。
这对致力于打开欧洲市场的非洲开发公司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而非洲开发公司作为帝国最大的殖民公司,其在帝国境内的物资采购百无禁忌,甚至说,非洲开发公司的一些军队,其武器装备比之帝国陆军还要先进。比如帝国陆军还在装备前装线膛炮的时候,非洲开发公司的军队已经开始试装后装线膛炮,充当了帝**工厂的实验小白鼠。
机枪这类装备,非洲开发公司虽然不能生产,但却可以在帝国兵工厂自由采购,在李君威回国的那段时间,李素还亲自批准了对非洲开发公司船只的检查命令,因为非洲开发公司在殖民地有自己的兵工厂,不加限制的向欧洲交战国出口武器装备。
李昭承倒是不会追究责任问题,他笑着对李素说:“荣王兄,看来你要押错人咯。”
在看到俄军大规模装备铁丝网的时候,李素断定俄军要取胜,可李昭承见瑞典人连机枪都搞到手,他觉得瑞军胜算大一些。在这滑膛枪为主的战场上,一挺机枪怎么也相当于两千名线列步兵吧。
“卑职倒是不这么认为,二公子。如果机枪这类武器真的能改变战局的话,或许太上皇陛下和裕王殿下早就让帝**队,至少让禁卫军大规模装备了。”江闲云则是反驳说,事实是,只有少量禁卫军装备了机枪。
正如江闲云所料,瑞典军队装备的机枪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很快就被打哑了。因为这个时代的机枪不是后世一战时的机枪,其是被架在炮车上的,与其说是机枪,不如说是一门特殊的火炮,因为采用黑火药、瞄准技术落后的缘故,其有效射程不超过六百米,而在这个距离上,对线膛枪没有形成绝对的优势。
在机枪压制了俄军后,瑞军欺上,很快挡住了机枪的射击线,等机枪停止射击,俄军与瑞军爆发了血战。等瑞军退下来,机枪继续射击的时候,彼得派出的猎兵已经到了位置,在六百米的距离上,集中几十人甚至上百装备了线膛枪的猎兵射击机枪阵位,打死打伤了不少机枪手,到了中午,机枪彻底哑火了。
章二七零 都是人精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机枪尴尬之处,如果配合上工事,或许还能发挥出不错的作用,但在野战状态下,机枪实在是有些不靠谱。俄军仅仅是用装备的少量线膛枪集中使用,就可以压制住机枪,对于帝国这样一支拥有线膛炮的军队的来说,哪怕是有工事掩护,机枪也很难发挥巨大的作用。
事实就是,帝国陆军并不接受这种武器,只有禁军少量装备,倒是海军对此兴趣很大,但也不是海军陆战队,而是海军舰艇,他们喜欢用小口径的机关炮来防御小艇的威胁。
但机枪的作用仍然非常显著,那就是在殖民地战争中。机枪的发明,彻底改变了殖民地的形势,在机枪普及之前,非洲开发公司的殖民地往往距离海岸线不过几十里,或者沿着河流分布,而有了机枪之后,殖民地向着内陆大规模的深入,只要拥有机枪和足够的子弹,往往几十人的军队,不畏惧几千土著的进攻。
至少在波尔塔瓦战役中,一两件武器并不足以改变战局。而亲眼见证了这场战役的李昭承也发现,战争与历史教科书和军事类书籍上说的并不完全一样,书籍上总是描绘战场的波澜壮阔,或者将领的非凡指挥,但李昭承亲眼看到的,完全就是混乱的景象。
在炮击和机枪射击没有取得效果之后,瑞典军队发动了步兵进攻,整条战线瞬间变成了扭动的长蛇,只不过这条蛇是血红的,每一次扭动,都会夺走无数人的性命,两军的前锋如同汹涌的波涛,进进退退,往往都伴随着残酷的厮杀。
争夺最为激烈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俄军那几个炮垒,用沙袋堆砌起来的炮垒只能算是简易的工事,胸墙连机枪的连续设计都无法抗住,但彼得在前沿布设的了大量的铁丝网。
这些铁丝网高度也就一米的样子,是在地上砸下木桩,然后把铁丝绑在上面,继而再把短铁丝捆扎在上面作为尖刺。生锈的铁丝看上去很不起眼,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瑞典军队的炮击对其效果不大,实心炮弹命中,是可以打断铁丝的,但那是一种玄学的事情,用开花弹射击也是无济于事。掷弹兵扔进去几个手榴弹,黑火药的爆炸也仅仅让其卷曲,只有刺刀和燧发枪的瑞典陆军到了跟前也不好对付这些玩意,铁丝有韧性,悬在半空,用刺刀劈斩不好斩断,一点点的越过去,就不要想着射击了,过程中就是活靶子。
铁丝网底下的空档倒是不小,似乎可以钻过去,可一旦趴下,前膛装弹的燧发枪怎么用呢?
在经过几次尝试,大量人死在铁丝网上之后,瑞典军队才找到办法,他们用枪带勾住铁丝网,奋力拖拽。也有的营伍,直接让穿着厚大衣的士兵趴在铁丝网上,其余士兵踩着他的背通过,但这极大的降低了通过的效率,一排排简陋的铁丝网,就给了俄军大量齐射的机会。
但更为可怕的还在后面,瑞典军队骑兵很多,铁丝网这种东西,直接宣布了骑兵的死刑,这玩意发明出来就是对付牲口的,马匹再聪明,再听话,也是牲口。
在战斗最惨烈的时候,卡尔十二世命令士兵把自己架在两匹马之间,赶往了战场,在发现铁丝网挡住了瑞典军队的工事,造成了大量伤亡之后,卡尔十二世直接下令,用战死士兵的尸体压住铁丝网,由此才打开了一条通往炮垒的开阔道路。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炮垒失去了最重要的掩护屏障,成为了最为血腥的战场,两军来来回回争夺的就是那些已经打光了炮弹的大炮,
炮垒里进行了最为惨烈的肉搏战,刺刀、长矛以及一切可以用得上的东西都在飞舞,双方的士兵用尽了所有的等候算,在这片烂泥塘里厮打着,已经没有任何章法了,甚至连撕咬这类地痞流氓打架的手段都用了上,也分不清谁人在哭谁人在喊,偶尔会有一声剧烈的爆炸夺走几十名士兵的性命,那是绝望的士兵点燃了残留的黑火药。
最终还是瑞典军队夺取了胜利,因为他们已经不能下地的国王以及他的旗帜出现在了战场上,给予了瑞典军队最后的勇气。或许这位年轻的国王已经不能驰马冲锋,但他永远会和自己的军队在一起,相反,在另一方,彼得并未出现,他要的就是一场消耗战,虽然丢了炮垒,但已经是傍晚了,瑞典军队还没有弄清楚山坡上俄军营地的工事,也不会进攻了。
看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李昭承的整个人都是沸腾的,一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到了后来,他完全处于紧张而又兴奋的状态,到了晚上,瑞军进行了一次夜袭,纵然什么也听不到,李昭承仍然去观战,哪怕只是听一听喊杀声,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都让他兴奋。
“你现在像是一头想要狩猎的狮子.......。”李素见李昭承回来,端了一盘子肉给他。
李昭承说道:“瑞典人刚才的袭击很猛烈,激烈程度不亚于白天的进攻,可是没有突入俄军深处。”
李素示意他吃点东西,李昭承一边吃一边听李素讲解:“今天你也看到了,在前沿抵抗的,都是俄国的旧军队,彼得亲自建立的常备仅仅是出动了炮兵和一支猎兵,真是难得,这个家伙竟然有胆量把所有的线膛枪集中起来使用。
在山坡之后的树林里,至少埋伏着两万人马,都是精锐没有动用。”
“你是说,明天还会有一场血战?”李昭承问。
“如果明白还会大战一场,或许我们就要下场了。”李素说道,他感觉瑞典人的士气已经不存在了,很有可能会崩溃。但这话一出,他看到李昭承脸上出现的兴奋色彩,李素说道:“你必须跟在我的身边,我不会让你上阵的。”
“我不求高位,只要给我一支骑兵中队就可以了,我听说,欧根亲王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一支骑兵中队,并且在维也纳战役中,亲自率军冲击奥斯曼人的队伍。”李昭承说。
李素坚定的摇摇头:“你不要想了,如果你坚持,我会把你和李永忠拷在一起。”
这个时候,江闲云匆匆走了进来,入夜之后,双方罢兵,李素派遣江闲云入瑞军营中,劝说卡尔国王撤兵,没有想到,这么晚才回来,李素问:“卡尔如何回应的?”
其实这个问题问也是白问,因为在江闲云抵达后,瑞典军还是发动了夜袭。只不过,江闲云给出的回答却是出乎了李素的预料,江闲云说道:“卡尔很强硬,表示要和俄军一决生死,但是,我感觉不对劲,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进营地的时候,一切如常,但他扣住了我足足四个小时,我回来的时候营地太安静了,没有伤兵的哀嚎,没有战马的嘶鸣,我怀疑瑞军已经撤退了。”
李素感觉撤退是合理的,他皱眉说:“嘴上说要拼命,暗地布置撤退.......。”
李昭承则是说:“这很正常,那个瑞典国王肯定不相信我们。”
“现在几点?”李素抬头问道。
李永忠说:“夜里一点三十分。”
李素点点头:“永忠,你立刻去马泽帕那里,先拖延一段时间,到了四点的时候,把瑞军撤退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告诉沙皇,如果马泽帕不愿意你就说这是本王的命令。”
“这个........。”李昭承疑惑不解,但李永忠已经去照办了。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江闲云也有些不解,如果想要让俄军痛打落水狗,应该立刻通知俄军,如果想帮助瑞军,应该想办法帮忙隐瞒,可李素选择了中间做法,还通过哥萨克人告知,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李素说:“我是在试探彼得,如果他选择追击,一切都好说,如果他不追........这场战争就没完了。”
俄军营地。
缅希科夫冲进了彼得的营地,他的腿上绑着绷带,手臂挂在胸前,在今天,他亲自指挥了炮垒的战斗,一度与瑞军士兵恶斗,他屡次发起反冲击,骑乘的战马被打死了三匹,是无可争议的功臣。
“陛下,为什么让我停下,我只是小伤,根本不影响我杀死那些可恶的敌人。”缅希科夫冲进帐篷内的时候,嘴里怒吼连连,却是看到沙皇竟然和一个只穿内衣的女人在跳舞,一点没有准备出发的意思。
“对不起陛下,我立刻出去。”缅希科夫立刻出去,而彼得一点没有生气。
不多时,那个女人走了出来,对缅希科夫轻轻微笑,缅希科夫只是点头。其实二人是认识的,女人叫玛尔塔,是一个立陶宛女人。
这个女人曾经嫁给过一个瑞典龙骑兵,后来被俄国元帅带回,成为了他的情妇,再后来,玛尔塔成为了缅希科夫的情妇,一直到身为缅希科夫朋友的沙皇去他家做客,看中了这位玛尔塔,玛尔塔成为了沙皇的情妇。
当然,情妇已经不是情妇了,因为她为彼得生了一个儿子,还皈依了东正教,现在她的名字叫叶卡捷琳娜。
“抱歉,玛尔塔。”缅希科夫说道。
“进去吧,陛下在等你,他不知道是你在筹备追击工作。”玛尔塔说道。
缅希科夫走了进去,彼得看着他浑身是伤,说道:“我的朋友呀,你现在应该在休息,你不能这样不要命的工作,难道你没有听过博诺夫的话吗?他可是在西津当过外科医生的,感染你知道吗?很多的细菌会吞噬你的身体,我不能没有你呀。”
“陛下,我想您应该知道,卡尔那个懦夫逃走了,我们要立刻追击,不然很难追上。”
彼得摇摇头:“我知道,当晚上的战斗还在进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场战斗是为了掩护撤退罢了。”
“那为什么不追击呢?”
“因为中国人和哥萨克人。”彼得坦然说道:“我认为,我们一旦追击,他们就会加入战场,侧击我们。”
“我们已经取胜,我们实力仍在,就算那个荣耀亲王来袭,也不用惧怕。”
彼得点点头:“是的,我的朋友,荣耀亲王手下只有骑兵,这恰恰是我们与他们最平等的军种,可问题在于,一旦动手,两国开战,战争就结束了。一年前,法国不就是这样失败的吗?
我们好不容易取胜,不能就这么失败,我要的也不只是波罗的海的出海口,我们还需要扩张土地,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这里,怎么可以结束战争呢?对了,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这里有爆米花,你可以吃一点。”
缅希科夫没有胃口,而彼得也不强劝。彼得笑着说:“亲爱的朋友,不要失望,你应该好好养伤,下一次的战斗我还需要你为我服务。你应该多多了解一下你的敌人。
卡尔不是懦夫,事实上,他是最勇敢的人,他也是最不服输的人,这一次的失败,绝对不会让他屈服,他只会进行下一次战斗,只不过战场不在这片土地罢了。”
“那在哪里?”缅希科夫问道。
彼得说:“那个以我命名的城堡。瑞典人很清楚,他们没有成功,是因为在太远的距离上作战,如果在波罗的海,他们也可以有十万兵马,而那片战场,恰恰也是我们需要的。”
缅希科夫眼睛一瞬间亮了,他已经明白了彼得的意思。
这场战争现在变得很怪异,束手束脚,是因为有中国人插手,可是中国人插手也并不是可以随性而为的,在乌克兰地区,他们可以筹措几万兵马加入战场,改变战局,而当战场去了波罗的海,他们又能怎么样呢?那个时候,才是俄国与瑞典分出胜负的时候,也只有在那里战胜瑞典,才不受中国的影响。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彼得说:“明天我会邀请马泽帕前往波尔塔瓦,当然,这个老东西大概率不敢来,如果他不来,你就去一趟。泽连科那边我会派人去的,现在我们需要他们的友好,打走了瑞典人,马泽帕或许也会冷静一下。”
章二七一 普鲁士方面
事实证明彼得所虑长远,马泽帕确实拒绝了前往俄军营地,但并未拒绝作为使者前来的缅希科夫。
但是,即便彼得在亲笔信中写明,前事已过去,双方应该捐弃前嫌,马泽帕也没有表示出要回国俄国的意思,只不过,他也没有直接拒绝,还是用一贯的态度来应付这件事,对沙皇彼得表现出足够的谦卑,但落在实处的却一件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这次是彼得把马泽帕和泽连科逼到了一块,马泽帕接触了泽连科后,发现这个后背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不堪,泽连科有雄心壮志,而且颇有胸怀,让马泽帕有些动心了。
马泽帕对接过了泽连科伸过来的橄榄枝,两个人见面之后,对建立一个乌克兰民族国家有着共同的追求,只不过在各方面,比如国体等方面,双方的意见相佐,但马泽帕认真接触了泽连科后,产生了一个想法,自己要么干掉他,要么就与他密切合作。
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因为马泽帕从泽连科身上感受到的不只是他的胸怀,还有他的能力和充沛的精力,相反,马泽帕本人已经六十多岁,人生走向了下坡路,儿孙之中也没有什么堪用之人,但最终马泽帕还是选择了后者,一来不敢得罪帝国方面,二来,泽连科本人对他表现出的尊重乃至吹捧,都让他极为受用。
不管怎么说,乌克兰地区与俄国形成的和平的局面,南俄草原再次恢复了安静。卡尔十二世在当夜撤退之后,快速撤军,一直撤退到华沙一带才停下,并未在南俄逗留,俄军也迅速北上,仅仅在边境地带留下少量的军队作为警戒。
东欧的安静持续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第聂伯河上非常忙碌,来来往往的除了商人和货物,还有无休无止的电波。
这条河,三国共同使用,因此帝国得以铺设了电报,设立的电报局,而设立在主要城市的电报局人来人往不断,很多都是波兰的贵族,他们都向西津地区打电报,意图搞清楚帝国在这场战争中的真正态度。
原以为组织了远征军,打着维护第聂伯河非军事化的名义进入,是要真的参战,没想到,竟然在波尔塔瓦战役后草草撤军了,中国人到底要不要参战,是当瑞典的盟友还是俄国的盟友?
现在谁也搞不清楚中国的态度,这瑞典与俄国之间,中国一直和瑞典友好,可问题在于,历次欧洲大战,中国最终都是与强者结盟,瓜分利益的。在电报往来之后,大量的贵族直接前往西津,可问题是,没有人能见到裕王和荣王这两位决策者。
只不过,波兰贵族身处战场,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拖延,必须尽快的做出选择。在久久得不到来自西津的消息后,各方根据了自己的利益做出了选择,在克拉科夫,支持瑞典人扶持国王的贵族越来越少,大批贵族向东,投靠了俄国,很快,彼得派遣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从莫斯科出发,从正东方面深入了波兰,瑞典军队只是进行了一次抵挡,就落得失败结局。
当俄军更加深入波兰之后,大批的波兰贵族选择了投降,俄军一路狂飙突进,打出的旗号则是帮助波兰从瑞典压迫中解放出来,要实现波兰与立陶宛联邦的和平和自主。
只不过,那些只是口号,在维尔纽斯,波兰贵族在彼得的支持下,召开了瑟姆会议,重新选举了一位新的国王,波兰再度沦为了胜利者的傀儡,先是萨克森国王,又是瑞典国王,再是俄国沙皇。
大量贵族的背叛让瑞典军队在波兰境内举步维艰,更重要的是,进入维尔纽斯的俄**队也只是小规模的,这让瑞典人不得不怀疑,彼得要进攻立窝尼亚或者芬兰地区,卡尔把大量滞留在波兰境内的军队召回,更是加剧了斯坦尼斯瓦夫一世政权的崩局。
柏林。
当老威廉还是普鲁士大公的时候,政治中心在哥尼斯堡,但等到他真正成为国王之后,就把王都迁移到了柏林,给予了这座位于内陆的城市注入了新的发展动力。
老威廉坐着马车回到了柏林城,他刚刚从科隆返回,在那里,他唱了一回红脸,让自己的儿子唱白脸,顺利说服了当地的市议会,加入了普鲁士王国,在马车上,老威廉依旧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
“裕王殿下真是的是一个很英明的人,我都没有想到,在科隆地区,煤炭储量是如此的丰富,附近还有铁矿,看到探矿工程师的报告,我简直惊呆了,那真是一片宝地,在这个时代,获得这样一块土地,比获得一块平原还让人兴奋呀。”
小威廉也很开心,说:“但是科隆地区,奥地利人的影响力依旧很大,天主教会也有相当的势力,我们必须要想个更好的办法控制它。”
“你已经有想法了,对吗?”老威廉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虽然这个儿子依旧未到完全成熟的时候,但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聪明才智。老威廉确信,他的继承人不仅仅是优秀的将领,将来还会成为一位国王。
小威廉轻轻点头:“修路,我的意思是修筑铁路。有了铁路,我们的军队就可以迅速赶赴科隆,而这条铁路,也可以让科隆地方参与,更重要的是,科隆位于莱茵河,其与尼德兰地区的经济联系更为密切,要想建立密切的经济联系,要想发挥那里的矿产资源优势,除了铁路,没有其他任何的办法,父亲。”
老威廉点点头,对于铁路这种新生事物,他是非常认可的,在哥尼斯堡,就已经修筑了一条铁路,虽然并不长,但发挥了很大的效用。老威廉思索片刻,说:“可问题在于,前往科隆的铁路,要经过很多的邦国,他们未必会同意。”
“父亲,这是问题,但却是必须解决的问题,普鲁士的发展需要市场,特别是我们蓬勃发展的纺织业与钢铁产业,周围的邦国是最好的市场,我们都是德意志人呀,父亲,我希望您不要满足现状,您是如此的伟大,普鲁士国王不是您的终点,而且您的王位还不是普鲁士国王,而是在普鲁士国王,以您的智慧和能力,以我们霍亨索伦家族的荣耀,除了德意志皇帝之位,还有什么能让我们满足呢?”小威廉动情说道。
老威廉重重点头,他是有些飘飘然了,但德意志皇帝这个职位,听起来是那么的让人激动。
“好,与邦国的外交关系,我来解决,我一定可以做到。”老威廉说。
小威廉则是提醒道:“父亲,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或许可以快一点把这件事做成。”
“好孩子,你说吧。”
小威廉说:“或许我们可以让铁路绕一下,并不直接前往科隆,而是经过汉诺威。”
“汉诺威.......汉诺威......。”老威廉自语了几句这个名词,眼睛瞬间亮起,夸赞说:“天才般的构想。”
汉诺威是德意志地区西北部的大国,国主也是汉诺威选帝侯了,在周围拥有广泛的影响力,如果能搞定汉诺威,说服科隆与柏林之间的那些邦国就简单多了。
而且,说服汉诺威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让其参与铁路建设,尤其是技术方面,就足够了。
原因其实特别简单,现在的汉诺威统治家族,可不仅仅是选帝侯家族,现在的汉诺威选帝侯乔治,还是英国国王的顺位继承人。
英国经历了两次光荣革命,历史的进城最终还是回归了正规,在安妮女王登基之后,英国议会迅速推动了《嗣位法》,因为安妮女王没有孩子,继承人又必须信仰新教,那么汉诺威选帝侯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当然,如果没有宗教信仰的限制,他的前面还有五十多个家伙。
在确立了乔治为国王继承人后,汉诺威与英国的关系快速升温,尤其是在维也纳方面支持推动的情况下。
可以说,现在的汉诺威就是半个英国,而英国草草退出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致力于发展经济,为此大规模的裁减了军队,与普鲁士一样,英国也把钢铁产业当成立国根本。而铁路就是钢铁产业的延伸技术,在英国处处受到来自帝国的技术限制的情况下,任何一个让其触摸到新技术的机会都会引来英国人的兴趣。
只要铁路拐弯到汉诺威,对英国有利,那么英国就是协助说服汉诺威,汉诺威也就能帮助说服其他邦国了。
父子二人谈着,车队已经进了城,但是很快,马车在城外停下,紧接着就是敲钟的声音,老威廉以为路被堵住了,他呵呵一笑,拿起报纸来看,原来的国王可没有这么好脾气,但是现在不同,他喜欢堵路,因为堵路意味着柏林在发展,车辆在增加。
但是很快,老威廉就发现不对劲,他打开车窗,看到数百身着工装的青年男女涌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束鲜花,各式各样。这些人跑到停在路中央的国王座驾前,把一束束的鲜花摆在了周围,形成了一个圆圈,霎时好看。
“父亲,这是柏林六家纺织厂的工人在欢迎您。”小威廉笑着说,显然是他提前打了招呼。
“胜利的味道是香甜的。”老威廉开怀说道,拉开车门,站到了车夫的位置,向着周围以千计数的纺织工发表了演说。
虽然这是小威廉的刻意安排,但柏林的纺织业对国王的欢迎是真实的,战争的胜利,让来自海外的棉花、羊毛等原材料价格降低不少,而战争的胜利,普鲁士的崛起让市场更变的火爆,整个纺织业都欢欣鼓舞。
国王的座驾停下了,但车队里还有帝国的外交车辆,段毅就在后面的一辆车上,他出现在科隆,出现在普鲁士国王的旁边,就是向那群还在犹豫的科隆银行家表明,科隆并入普鲁士是得到帝国支持的,而效果也很显著。
段毅被掌声和欢呼声惊醒,探出脑袋一看,登时明白了,骂咧咧说道:“搞什么啊,到柏林了,来个花圈演讲?”
“要不要我们先进城?”副官开口问道。
段毅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他此次前来,可不只是为老威廉站台吞并科隆的。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与东欧的形势有关。
“还是算了吧,等一等再说。”
而很快,小威廉来到了段毅身边,主动提出外交车队可以先行回大使馆,段毅一开始还客套了几句,但是小威廉说,国王的行程可不只是发表演说,他还要去附近的一家纺织厂参观,另外还要接见一批纺织公司的经理股东之类的。这些属于经济内政,段毅这种外国使节也不适合跟着。
小威廉安排的欢迎仪式,让普鲁士国王极为受用,这可比一场凯旋仪式更让他满意。
在晚上,老威廉与一群经济界人士举办了晚会,银行家、工厂主等新崛起的资本家不少列席。其实这些人小威廉早就安排好了,在晚会上,这些人举行了募捐仪式,为霍亨索伦家族在柏林的新王宫捐了四十万泰勒,大家一致要求,普鲁士国王作为德意志民族中最尊卑,最强力的国王,应该有符合身份的王宫,至少不能比那个失败者差。
所谓的失败者,当然是指那个丢掉了波兰王位的奥古斯都了。
老威廉原本就是喜好奢华的人,这些年为富国强军收敛不少,胜利外加迁都,让他重新萌生念头,小威廉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才安排了这些。与其让国王加税,伤害这些企业,还不如让他们主动一些,来换取国王的好感。
而老威廉也是一个慷慨之人,他还记得在科隆时候,小威廉和内政大臣一起提交的经济发展计划,因为里面有减税等方案,不符合他回国后的要做的事,被他否决,现在得到这么多荣誉,立刻旧事重提,全部同意了。
章二七二 有计划的失败
等到普鲁士国王回到王宫的时候,这里还在装修,但已经很有规模,一点也不耽误他入驻,资产阶级的奉献仅仅是为这座奢华的王宫锦上添花而已。
老威廉年纪不小了,但人在兴奋的时候会感觉自己的体力无限,所以他纵然从中午到晚上都在忙碌,回到王宫,听到还有政务的时候,一点也不劳累,而是听着侍从大臣把话说完。
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波兰流亡的国王,斯坦尼斯瓦夫来到了柏林,请求老威廉帮助其复国,当然,这件事老威廉早就已经知道了,在科隆的时候就听说,他故意晾着对方,就是想增加自己的筹码,而且老威廉也知道,帝国使者段毅跟随他来到柏林,也是因为这件事。
“你觉得我们要帮助斯坦尼斯瓦夫吗?”老威廉问向自己的儿子。
“当然,这是您与裕王殿下商议好的,不是吗?借助这场战争,扩充我们的领土,波兰国王上门请求,恰好是一个参战的机会。”小威廉说道。
“那你认为斯坦尼斯瓦夫会接受我们对其领土的要求吗?”
小威廉说:“这取决于两点,第一,我们是否赢得胜利,只有战胜者才有资格获得奖励。第二,我认为波兰国王的态度毫无意义,他不是您,国王对他来说只是一顶王冠罢了,听说萨克森和维尔纽斯也有一位自称波兰国王的国王了。
波兰的事情是由瑟姆会议来决定的,说服瑟姆的唯一办法就是.......火与剑。”
老威廉点头:“是的,所以我准备接受斯坦尼斯瓦夫的请求,但要......用中国话来说,抻一抻,裕王不是经常说吗,抻的越久,挣的越多。我也不想挣太多,但是属于我的东西必须要还给我。”
“您说的是非洲野牛号上的军火?”小威廉问。
老威廉轻轻点头,小威廉说:“我认为问题不大。”
非洲野牛是一艘来自夏城的船,夏城就是后世莫桑比克的首都马普托,是当年非洲开发公司梦开始的地方。那里仍然是殖民地,而非洲开发公司不仅和瑞典做生意,同样也和普鲁士做生意,事实上,连英国、法国这样帝国方面警惕的国家,非洲开发公司都来者不拒,毕竟,对于资本家来说,只要赚钱,国家利益算的了什么呢?
虽然非洲开发公司的大股东中,有相当数量是帝国元老,甚至皇室、宗王家族也有股份,但这些人仅仅是每年看一下报表,问一下分红。一直到西津等地的商人眼红,合伙举报之后,帝国才开始全面的调查。
非洲野牛号上一站停留在了伦敦,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非洲公司的商人把一辆完整的矿山用火车头卸载在了伦敦,仅此一条,他们就涉及叛国。普鲁士协助帝国海军,扣押了非洲野牛,但却发现,上面的军火也不符合帝国出口限制,有两千把线膛枪和超过二十万发子弹没有拿出海外事务部的授权。
“你觉得是等段毅找上门合适,还是你去一趟合适?”老威廉问自己的儿子。
“如果这只是一个孤立的事件,等段毅找上门更好,可如果您另有安排,就另当别论了。”小威廉给出了一个很有深意的回答。
老威廉点点头,笑着问:“对于出兵,你怎么看?”
“父亲,我愿意出战。”小威廉身姿笔挺,向老威廉敬了一个普鲁士军礼,老威廉摇摇头:“不,你不行。”
小威廉说:“我还年轻,不敢希求统帅之位,但愿领一个团。”
老威廉依旧微笑摇头,小威廉想了想,又说:“若是父亲担心我的安全,那么我愿意做一个参谋。”
“我很想你出战,我的孩子,但你与你的兄弟们不同,你是我的继承人,普鲁士的王储,所以一旦你出战,就必须是胜利的消息,是凯旋归来的模样,这对于你的威望非常重要。”老威廉说。
小威廉皱眉:“父亲的意思是,我们不是俄军的对手?”
老威廉轻轻摇头:“我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我们的陆军,你我父子为此倾注了多少心血,整个国家都为其倾尽所有,其实力,只有你我清楚,在巴黎围城战中,你也看到了,事实上,就连中国的远征军,展现出的风貌都不如我们。
但是,我的孩子,并不是只有胜利才能给一个国家带来利益的,有时候,失败带来的东西更多。”
“国王陛下,瓦尔登将军来了。”侍从敲门而入,低声说道。
“哦,这么快,快让他进来吧。”老威廉说道。
瓦尔登一身军服,出现在了老威廉的面前,他的军礼无可指摘,整个人都好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对于瓦尔登,小威廉非常熟悉,他是普鲁士第一批留华军官,贵族出身,在留学之前,是还是大公的老威廉的侍从武官,现在则是骑兵将领,瓦尔登这个人谈不上名将,他的才能不那么突出,但做事稳重,因为留学的时候学的是参谋专业,让他变的为人谨慎,做事细致,而如果说瓦尔登将军有什么最令人称道的品质,那就是忠诚。
当初在留华学生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其忠诚,在军校里,只是因为中国教官轻蔑的说普鲁士大公只是一个乡下的放羊头子,瓦尔登与教官进行的决斗,当然,帝国文化中,有决斗的历史,但没有决斗的传统和文化,因此在高层介入下,决斗变成了比试。
瓦尔登被打的一身是伤,但仍旧令人尊重,他不惜用性命来维护国主尊严的行为也得到了帝**校的认可,毕竟忠诚也是帝**人必要的品质。
“瓦尔登将军,我和威廉在商议战争的事,是关乎普鲁士国家利益的,是最高机密,在所有的将领你,我只信任你,希望你能帮助我。”老威廉点燃了一支雪茄,对瓦尔登说道。
瓦尔登受宠若惊,当即表示:“国王陛下,瓦尔登愿意为您付出一切。”
“你应该知道,俄军进入了波兰,而我准备帮助波兰,我想要派遣一支军队去波兰境内,打一场失败的战役,失败的足够厉害,但又不会折损普鲁士陆军的实力。你认为可以做到吗?”老威廉说。
瓦尔登直接愣住了,有些不明白国王的意思,老威廉说道:“我想要一场可控制的大败,又不能让人看出来,就算看出来,也无法证明我是故意的。”
瓦尔登憋了很久,最后说道:“瓦尔登愿意做黄盖。”
“黄盖,什么意思?”老威廉只是会说一些汉语,但对于帝国的传统文化了解远不如在帝国留学过的小威廉和瓦尔登。
小威廉解释说:“中国有句话,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中国历史上,正是黄盖的付出,让敌人以为两个人之间有问题,放松了警惕,最终赢得胜利。瓦尔登将军的意思是,他愿意为此做出牺牲。”
“只要是为了普鲁士,牺牲我的性命也可以。”瓦尔登又补充了一句。
小威廉说道:“瓦尔登将军和我一样,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失败,所以,父亲,请您解释一下。”
“好吧,你们一个是我的王储,一个是我最信赖的人,我会告诉你们全部的。现在取地图来........。”老威廉说道,当地图打开的时候,老威廉的手指点在了波兰境内,说道:“这场战争的目的就是获得更多的土地,所以必须要战胜俄国,你们认为以我们的力量可以战胜俄国吗?”
眼见二人立刻点头,老威廉说道:“好吧,你们很有信心,这是好事,那么我再问一句,你们认为我们可以用很小的代价,去获得非常大的胜利吗?比如纳尔瓦那样的胜利?”
“这很难了,纳尔瓦之战后,俄军进行了改革,沙皇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不会跌倒两次,从波尔塔瓦战役就可以看出来,纵然他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火力也不逊色于对手太多,他仍然选择了稳重的办法。”瓦尔登说。
“是啊,但如果我们的胜利,是以伤筋动骨为代价的话,那么在战后,我们又怎么压服波兰人,获得土地呢?”老威廉问。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小威廉显然已经明白了一切,但瓦尔登瞪大眼睛,依旧没有转过脑筋。
小威廉解释说:“是这样的,为了我们能够以小代价获得大胜利,就必须拥有更强的力量,但是显然,无论兵力还是国力,我们都不如俄国,因此我们就必须取得技术优势,瓦尔登将军,假设我们的陆军步兵全部装备线膛枪,或者说,一半装备线膛枪,是不是做到这一点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呢?”
“当然,哪怕有几个线膛枪团,就可以改变战局。我们在瑞军中的战地观察员回来了,沙皇集中使用猎兵的战术发挥作用很大。而瑞典人从中国搞到的机枪,如果使用得当,也会发挥很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技术的进步,足以让两支军队的战斗力天差地别。”瓦尔登说道。
“好,我们想要获得先进装备的唯一可能就是来自中国方面的支持。但中国一直实行技术管制,在军事技术上管制也很大,当然线膛枪对我们来说不是天方夜谭,我们也可以做,只不过效率低一些,价格高一些。但线膛炮、榴霰弹、机枪等东西,目前完全不行。”小威廉激动说道:“所以说,唯一的办法,还是来自中国的支持。
在什么情况下,中国才会放弃限制呢?办法其实很简单,让他们认为不这样做不行。目前情况远没有到这种地步,我们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他们还有瑞典,还有乌克兰人,但俄国现在势如破竹,瑞典人明显后继乏力。早早晚晚,我们是他们最后选项,如果我们这个最后选项都经历了一场大败,那么中国必然会把我们当成最后一根稻草,重新武装我们。”
瓦尔登听完小威廉的理论,轻轻点头,他知道,这必然是事实,此时他在思考,如何既大败,又不让普鲁士军队丧失军心,伤筋动骨。
这个时候,老威廉说道:“领地的扩张,是可遇不可求的,难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对我们限制最大的法国、奥地利两个国家还处于战争状态,抽不出力量来组织,英国、荷兰刚刚结束了战争,不愿意再起纷争,而一个世界强权还主动的支持我们。所以,这一次,绝对不能束手束脚,一定要做到极致。
威廉,瓦尔登,或许我们普鲁士,只有这一次机会呀。”
说到这里,老威廉把手指点在了地图上,这一次,他的手指头点在了西波美拉尼亚,这片瑞典在波罗的海南岸的土地,这片土地在三十年战争中打的十户九空,近年来有所缓解,但也并没多大起色。
而从地理上来说,西波美拉尼亚和霍亨索伦家族当年获得的东普鲁士一样,处于河流入海口,地势地平,盐碱地比较多,属于无人问津的地方。但那是在中世纪,在封建时代,现在时代不同了,大航海时代,任何一片沿海的土地都是珍贵的,而西波美拉尼亚最重要的地理因素就是它位于奥德河的出海口位置,控制了柏林进入波罗的海的海岸线。
可以说,柏林想要发展起来,就必须获得这块土地,否则柏林就是个内陆城市,连铁路通海港这种操作都没有空间。
“中国亲王只是允许我们获得波兰的土地,得到多少看我们自己的实力,可对于普鲁士来说,西波美拉尼亚更为重要,可这块土地属于瑞典,我们与俄国为敌,就必须与瑞典结盟。
怎么能从盟友手里获得土地呢?办法非常简单,在盟友坚持不住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但问题在于,我们刚刚结束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尚未卸甲,怎么有一个理由看着盟友落败呢?答案也只有一个,我们先失败。”
章二七三 要坑一起坑
瓦尔登将军是一位纯粹的军人,他接受的是帝国的传统军事教育,帝国对军官的政治教育是,可以懂政治,但不要参与政治,军人只有服从和忠诚。
“我已经明白了国王陛下的意思。”瓦尔登坚定说道:“我认为您对于局势的判断是正确的,在我们德意志民族崛起的历史上,一定会有牺牲者,也一定会有奉献者,而我,瓦尔登,愿意去做这样一个角色,为了使普鲁士的盟友相信,我愿意战死在战场上。”
老威廉轻轻的拍了拍瓦尔登的肩膀,说道:“瓦尔登,我找你来,是因为你的忠诚,而不是让你愿意牺牲。普鲁士陆军需要你,我和我的威廉都需要你,所以,你不能死。”
小威廉点点头,同样出声劝说,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父亲要用让瓦尔登牺牲的方式来证明普鲁士并非故意失败,那么瓦尔登肯定不会知道这么多机密。赢得一场战役很困难,输掉却很简单,歼灭敌人很难,被歼灭却很容易,一个不恰当的命令或者一份错误的情报,都可以造成这样的后果。
小威廉说道:“让雇佣军率先出战吧,我们从未亏待过他们,他们也对我们没有忠诚。”
老威廉点头,显然他也是这么考虑的。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虽然还未结束,但在这场大戏中,只有法国和奥地利的戏份还未落幕。而在战争之中,荷兰人最依仗的军队就是雇佣军,这支军团最多时达到了七万多人,几乎全部来自德意志诸邦国,这也是荷兰人的传统。
要知道,在荷兰人还是海上马车夫,殖民地全世界的时候,水手和战士中很多就来自德意志地区,在曾经战争中被俘的德意志士兵,造就了帝国与普鲁士的第一次接触,曾经还有一位黑森雇佣兵的军官,当年辗转为满清效力,担任炮兵教官,在满清失败之后,还到昌平战犯管理所改造过,他在回国后,写的回忆录,被后来的德意志民族称之为第二本《马可波罗游记》。
而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普鲁士不仅提供了最为精锐善战的军队,还提供大量的军官和军士为荷兰人组建、训练雇佣兵团。而在战争结束后,这些雇佣军第一时间去询问法国或者奥地利,能不能给他们一个工作机会。
但结果却是令人遗憾的,奥地利人缺钱,给不起雇佣兵足够的薪饷,法国因为法国大革命的缘故,国内民族主义高涨,再加上战争造成的大量人口失业,参军人数暴涨,自己的人都不够用,怎么会用雇佣兵。
只有普鲁士国王老威廉,在签订《凡尔赛条约》之前,就已经确定要在适当的时机参与大北方战争,因此从雇佣军中精挑细选了一万人规模的军队,转手就把本**队中的一万人给解散了。
因为普鲁士已经实行了征兵制,遣散回家的这一万人多是原本工厂里的产业工人、学校里的学生之类的,普鲁士军队一进一出,就尽可能的把军队对经济发展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但是老威廉也没有把这支一万人打散加入普鲁士常备军,而是组成了四个步兵团。
老威廉借助地图,对瓦尔登说道:“我要派遣三个外籍步兵团和一部分我们的骑兵,从东普鲁士出发,进入已经被俄军占领的立窝尼亚地区,与此同时,联络瑞典方面,共同应对俄军。”
瓦尔登轻轻点头,他从军事方面考虑,认为这是好的部署,可以与瑞军形成南北夹击,可问题是,好的部署应该是为了赢取胜利,但这一次是为了失败呀。
“我来指挥这支军队吗?”瓦尔登问。
“不,我计划让福尔罗德将军指挥,但他不知道我们的计划。瓦尔登将军,我需要保护你的荣誉,普鲁士陆军还需要你,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想你牺牲。不仅是性命,还有你的荣誉。”老威廉郑重其事的说道。
瓦尔登听了这话眼眶红了,如果这支军队的主帅是他,那么他会因为战败被问责,当然,这是老威廉的计划,于情于理,都不会害他性命,可在尚武的普鲁士,经过如此大败的将军,日后的军事生涯也就结束了。
而福尔罗德则是一个科隆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名将,黑锅让他来背最合适不过了。
小威廉亲自给两个谋划战争策略的人倒了咖啡,随即加入进来,他虽然也在帝国留学过,但十四岁就因为生病回来了,与接受过正统军校教育的瓦尔登可不同,瓦尔登是参谋专业毕业,有着娴熟的图上作业,因为普鲁士这样优秀的军官少,瓦尔登又是禁卫骑兵军官,所以他还在普鲁士陆军参谋部兼任作战参谋。
因此论及对战场的了解,威廉父子都不如他,而小威廉也发现,自己的父亲根本不只是想要一场失败,而是想连带着把瑞典陆军的主力也坑进去,他的策略就是,经过一场失败,让普鲁士成为帝国唯一依靠的势力,到时候,帝国所有的援助和支持都只给普鲁士。
老威廉没有任何隐瞒,主动说了自己的目的,而瓦尔登就外交问题进行了几番请教之后,制定了一个粗鲁的计划。
鉴于立窝尼亚的瑞军已经失败后撤,而卡尔十二正在把瑞典陆军的主力调往芬兰地区,且俄国还占领了英格利亚,在那里修筑圣彼得堡。瓦尔登提议,由老威廉出面,与瑞典结盟后,力劝卡尔十二世把瑞军主力调遣到立窝尼亚,与普鲁士军队协同作战,南北夹击,这样,瓦尔登就有把握在这片战场,制造一场两国的失败。
这个计划很粗略,但却很好的满足了老威廉所有的需求。他很快就同意了这个计划,并且把波兰国王斯坦尼斯瓦夫一并算计进去。
“所有的计划,不允许出现书面方案,所有的计划,以及所用的地图,全部由你一个人来做,这个计划成功的最重要关键就是保密,瓦尔登将军。”在商定完基本方针后,老威廉对瓦尔登说道。
瓦尔登轻轻摇头:“这很难,我的陛下,您要知道,除了三个步兵团和我的骑兵旅这一点确定,其余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任何一点因素出现变化,整个计划就要被推翻,更重要的是,我们还要对预定战场进行测绘侦查,至少要搜集情报,这些工作绝对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完成的,所以我需要一个参谋班子来制定计划,可以不出现书面计划,但地图作业是必须的。”
眼见老威廉面露不悦之色,瓦尔登说:“陛下,我有把握对此保密。”
“你准备如何保密?”老威廉问。
瓦尔登说:“其实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做赢得胜利的计划就可以,战争计划最终的是调遣兵力和物资,所以我们可以奔着打赢的目的就做计划,去进行准备工作,失败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操作的。”
“但对俄国进行军事准备,和瑞典的合作暂时都是绝密。”老威廉说。
瓦尔登点点头:“是的,我的陛下,可是在参谋部里,没有人知道这个计划是绝密。事实是,我们的参谋部现在很忙碌,我们每年都会制定和修订很多的计划,针对俄国、瑞典、波兰、萨克森和奥地利,所有的邻国,或者欧洲大陆上所有可能出兵的地点,我们都会进行准备,这是我们参谋部的工作。
现在局势紧张到这种地步,制定一份对俄国作战的计划,对于参谋部的人员来说再合理不过了,没有人认为这会是多么特殊的事情。至于和瑞典的合作,我认为也没有问题,我们大可以不提这件事,暂时把瑞典盟军当成我们的军队来设定就可以。
我可以把这项工作,做成参谋部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有时候,把机密摆在明面上,反而没有人当回事了。”
“你说的没错,瓦尔登,或许我对现代军队还是太缺乏了解了,时代发展太快了,我的脑袋未必跟得上。”老威廉自嘲说道。
瓦尔登却笑了:“并不是如此,您站在山巅,为德意志民族看的遥远,山脚下的石头滚动,又算的了什么呢,而且,不管怎么变化,您永远是陆军之父,永远是这支军队的统帅,我们永远忠诚于您,国王陛下。”
“瓦尔登将军,我们会共创辉煌的。”老威廉亲自斟酒,三人同饮之后,瓦尔登退了出去,老威廉自己倒了一杯,说:“威廉,这件事想要成功,日后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最重要的还是保密。”
小威廉看着房间的门被瓦尔登关上,有些担心这个忠诚之人的安全,他皱眉说:“那么瓦尔登将军........。”
“瓦尔登将军当然值得信任,他是个纯粹的军人,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他的忠诚无人能比,我并不是要对他做什么。我的意思是,其他人不可靠,比如我们与瑞典结盟这件事,不知道真相的人,或许做不到我们想要的程度。”老威廉看着儿子说道,见儿子不解,他又说:“我希望你亲自去和卡尔国王谈结盟的事,为瓦尔登将军的计划,打下基础。”
“当然,这是我的职责,父亲。”小威廉说道。
老威廉说:“那你如何让对方相信我们呢?”
“狮子大开口怎么样?”小威廉笑着说道,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所点的位置正是西波美拉尼亚。
老威廉欣慰的点点头,但他还是说道:“卡尔是一个很狂妄的人,一次波尔塔瓦战役的失败根本不足以让他冷静下来。”
小威廉则是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他可以落地还钱嘛,反正只要我们的计划成功,一切提前谈妥的条件都付诸东流,早早晚晚都要推倒重来。”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十天后,哥尼斯堡。
在老威廉成为普鲁士国王之前,哥尼斯堡毫无疑问是其治下领地的核心,而且在最早的时期,靠海的哥尼斯堡才更能借助大航海时代和中国欧洲利益扩张的东风。
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哥尼斯堡已经是一个相当有规模的工商业城市,这里有火车、有轮船像极了一个中国的沿海城市。
在一家中国餐馆里,小威廉穿着一身职业装,坐在桌前,文件夹就放在旁边,在哥尼斯堡,工厂跑业务的业务员、银行企业职员,大部分都是这个打扮,而小威廉这个年纪,如此打扮也不稀奇,而这家中国餐馆,也是这类中产阶级喜欢来的地方。
虽然是中国餐馆,从老板到服务员都是普鲁士人,餐馆的主要食物就是铜火锅,火锅底料是西津某品牌的授权,其余的就一切随便了。
小威廉搅动着自己的佐料,一直到他要等的瑞典羊毛商人到来。
卡尔很快来到了小威廉的面前,他手里还提着两份报纸,显然迟到是因为这个。小威廉知道卡尔会说汉语,于是主动问道:“吃火锅可以吗,卡尔先生?”
“当然,我是斯德哥尔摩中国大使馆的常客,说实话,他们那里的厨子绝对是一流的。我的老师江闲云,他的妻子是一位帝国国公的女儿,岳父也是一位很有生活品味的人,这让我跟着占了不少便宜。
中国菜很复杂,但火锅却很不是,唯一的秘密就是底料了。”卡尔感慨说着,忽然叹息:“因为我的坚持,我的老师已经很久没来信了,在波尔塔瓦的时候见了他一面,在他的脸上,我看到的是失望。”
“私人的感情很可贵,但我们都背负着自己的国家。”小威廉说。
卡尔点点头,端起酒杯,说道:“就为这句话,我们干一杯吧。”
小威廉笑着与其碰杯,见服务员送来蔬菜,他对服务员说道:“再要五份底料,我这位朋友走的时候带走。”
服务员点点头,这在这家火锅店很常见。
章二七四 先小人后君子
待服务员离开后,小威廉笑着说:“很抱歉,把国王陛下约在这样一个地方。”
“对于两个军人来说,这不算不得体。而且你也知道的,现在局势很紧张,我不能随意离开我的军队,而那些礼仪只会耽误时间。”卡尔说道。
“您能理解,那就太好了。”
卡尔说:“我从中国、普鲁士两个大使馆得到消息,说贵国愿意帮助我们抵抗俄国的入侵,这是瑞典人民所希望看到的,也符合我们三国的共同利益,俄国人实在是太贪婪了,要遏制他们的野心。
只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愿意结盟,愿意参战,普鲁士王直接派遣代表来找我商谈就可以,为什么要私下约见呢?仅仅是为了保密?”
小威廉说道:“我在中国留学几年,很幸运,得到了中国亲王的教诲,在他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其中有一点就是,对于朋友之间的合作,最好是先小人后君子,中国还有句话,亲兄弟明算账,我担心事后算账,对两国关系不利。
尊敬的国王陛下应该清楚,我们两国之间的和谐关系,并不太长,我的父亲希望,未来还可以继续和谐下去。”
在来之前,卡尔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认为是军事考量,却不想普鲁士王储给了这样一个答案。所谓军事考量是卡尔知道,普鲁士在结束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战斗力强悍的常备军和征募军队还处于随时可以开拔的状态。
如此,保密的好处就很大了,两国完全可以秘密达成协议,选择一个关键的时机,普鲁士军队忽然发动对俄军的袭击,得到击敌不备的效果。
至于两国的关系,正如小威廉所说,并没有那么和谐。
在三十年战争的时候,两国是敌对的,之后的几次战争,两国也有领土争端,瑞典在古斯塔夫二世之后,经历了太多的失败,丢掉了很多领土,其中不少现在就属于普鲁士。随着两国民族主义浪潮的兴起,领土问题一直是两国不那么和谐的话题。
两国真正的和谐关系还是在老威廉成为国王之后,大力向东方学习,发展经济和贸易,尤其是纺织业和钢铁产业,纺织业方面,瑞典可以提供羊毛和市场,钢铁产业里,瑞典提供的高品质铁矿是普鲁士所必须的。
因为经贸联系的升温,两国关系逐渐缓和,特别是卡尔十二世成为国王后,立刻遭遇了反瑞典同盟,迫切需要稳定的邻国,能稳住普鲁士不趁火打劫,就很重要了,再加上卡尔十二世很快取得了丹麦战役和纳瓦尔战役的胜利,从守势,变为了攻势,继而变成了扩张态势,有波兰和俄国作为扩张目标,普鲁士则陷入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两国各有目标,关系更为密切。
可问题在于,两个国家都是正在高速崛起发展的国家,又有历史问题和领土问题,发生冲突也就是早早晚晚的事,除非有更强大的国家作为两国的威胁。
“那你准备如何小人呢?”卡尔想过之后,还是主动问道,毕竟现在瑞典节节败退,迫切需要帮助。在瑞典潜在的盟友里,乌克兰人只想趁火打劫,中国不想轻易下场,原本对瑞典持支持态度的英国、荷兰两国态度也有所变化。
特别是英国,在他们看来,俄国的崛起未必是什么坏事,虽然其国力并不能抗衡中国,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中国的陆地威胁,对于压制、抗衡这么一个世界强国的筹码,其实力越强越合适,只不过英国人在波罗的海有商业利益,不好直接支持罢了。
小威廉说道:“国王陛下,您应该清楚,大北方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可以参战,也可以不参战。我们想要参战,唯一的诉求就是扩张领土。当然,还有来自中国的支持,在以前,这是一种支持,但在波尔塔瓦战役后,这又是一种督促了。
咱们都清楚,别人督促你越着急,你索要的筹码就越多,对吗?”
“是的,你们可以从中国那里能要更多筹码,可似乎你想从我这里要更多。”卡尔眯眼看着小威廉。
小威廉点点头:“您说的没错,所以我说,先小人后君子。”
“请吧。”
“战后我们如何从俄国和波兰得到领土,那要看仗打成什么样了,我们能不赢,能赢多少。但我们两国之间,可以提前商定好,对于瑞典,我们想要西波美拉尼亚。”小威廉说道。
咚咚咚。
服务员的敲门声响起,在得到允许后,送来了几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的就是火锅底料,还贴心的在上面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因为这东西的密封只能保证十天。
卡尔放下筷子,提起火锅底料,说道:“威廉先生,谢谢你的赠送,再见。”
小威廉点点头:“这是您拒绝了我,对吗?”
“是的。”
“那么,走好不送。”小威廉平静说道。
服务生见二人似乎有不开心的事,匆匆离开了,卡尔问道:“王储,你虽然很坦诚,但提出的要求我不能接受。瑞典的土地,只有扩张,不能丢失。”
小威廉点点头,做回了桌前,继续吃着火锅,没有给予任何回答,但是卡尔要离开也只是装腔作势,却没有想到小威廉如此淡定。卡尔又说:“你应该知道,就算我答应了你,瑞典也不可能答应。”
“这一点我考虑过了,但我的父亲是坚持的,所以他有备用方案,那就是找俄国,沙皇彼得肯定不会在乎波罗的海南部的这片盐碱地。”小威廉说。
“中国亲王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俄国是中国在大陆上最大的威胁,现在俄国在战争中取得了胜利,他们现在只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俄国人避免在这场战争中完成扩张。”卡尔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关上了包厢的门,说道。
小威廉不置可否:“那又如何?说白了,中国亲王的目标还是限制俄国的强大,解除俄国对他们的威胁。但我比你了解我的那位裕王叔叔,他的心里不会永远只有一个方案。他的某些政敌常说,裕王殿下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但却不知道,裕王叔叔的政治手腕更加灵活。
就比如限制俄国吧,或许俄国吞并土地实力会提升,或许我们联合俄国向开战会被裕王叔叔憎恨,可那又如何?最终,普鲁士还是中国用来平衡俄国的重要筹码。
假设俄国胜利了,扩张了,强大了,那么我的裕王叔叔会如何做?他可能不会原谅我们,可能会结束与霍亨索伦家族的友好,但绝对不会因此结束两国的合作,相反,为了帝国的利益,那个时候,裕王叔叔仍然会让我们扩张,最好让我们和俄国瓜分波兰,这样普鲁士与俄国直接接壤,两国竞争,仍然是对俄国的限制。
但是我们的利益仍然达到了,至于友谊,在国家利益面前,真的不重要。而贵国呢,我想你们会失去很多,很多。”
卡尔犹豫了,虽然小威廉现在表现的很嚣张,很无耻,但说的话却在逻辑上没有问题,至于小威廉说的瑞典损失很多,这个很多是多少,他不知道,但至少西波美拉尼亚是必然的。
“你现在的嘴脸真的很令人讨厌!”卡尔恶狠狠的说道,虽然把这话说在了小威廉的脸上,而且小威廉还是普鲁士的王储,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话一出,卡尔的气势就弱了三分,这场小规模的谈判,节奏就被威廉王储掌握了。
王储笑了笑:“我说过了,先小人后君子,现在我做的是小人行径,当然嘴脸丑恶了,这很正常的。”
卡尔坐回了位置,说:“其实你们也不想和中国交恶,和我们交恶,对吗?”
“当然了。”小威廉不否认这一点,但他又立刻补充:“但是西波美拉尼亚对我们很重要,这是勃兰登堡地区发展的必要窗口。”
在普鲁士王族眼里,普鲁士的位置真的很尴尬,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全都是强国,瑞典、俄国、奥地利、法国等等,而普鲁士要崛起,领土就要扩张,早早晚晚要与欧洲大国为敌,这是中国支持普鲁士的最重要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普鲁士才需要朋友,哪怕解决一个方向,也是好的。瑞典的友谊很重要,中国的友谊更重要。
霍亨索伦家族不想与中国交恶,因为威廉父子明白,普鲁士的崛起需要的绝对不仅仅是领土和人口那么简单,还要有科学技术的发展,对于普鲁士来说,这一点上其与西欧国家有着天然的劣势,如果与中国交恶,那么日后关于这些的合作会很困难。
见卡尔陷入了沉思,威廉王储继续说道:“国王陛下,不如我们讨论一下关于西波美拉尼亚的另外一种可能,如何?”
“还有什么可能?”
威廉王储说:“割地,贵为国王的您可能有诸多的麻烦,但是交换呢?”
“交换?什么意思?”卡尔问道。
“我们可以用同样面积,或者同样经济实力的土地来交换得到西波美拉尼亚地区,怎么样?”威廉王储说。
卡尔一听这个建议,神情舒缓了很多,他是国王,而且是绝对君主制的国王,虽然鼓吹君权神授,但他知道,国王的权柄来源于威权,向普鲁士割让土地,绝对是对王权的重大亵渎,会威胁统治,但交换就显得缓和多了。
说白了,西波美拉尼亚地区不是瑞典地区,在瑞典人眼里,西波美拉尼亚、立窝尼亚乃至芬兰地区,那都是殖民地,殖民地是可以被交易的。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卡尔说道:“如果是交换,必须是普鲁士现有土地,而不是拿着你们还未得到的土地交换。”
如果是用现在波兰、俄国的土地来交换,仍然对卡尔的王权是挑战。
这原本就是威廉父子想的办法,反正只有赢了,才有多余的土地,输了这个交换计划也就没有意义了。崽卖爷田不心疼,何况卖的还是邻居老王的田。好在威廉王储也有备用方案,主动说道:“一部分东普鲁士土地,怎么样。”
“七成是东普鲁士。”
“四成。”
“一半,不能再少了。”
“好,那就一半。”
两个人三两句话就确定了交换土地的原则,对于东普鲁士地区,霍亨索伦家族也不太在乎,这块土地原本是波兰人,也能算作普鲁士的殖民地,尤其是边缘地带,大部分居民是波兰人,拿他们去交换,也不算伤筋动骨。
“好了,棘手的问题解决了,王储也可以收起自己的小人面具,我们谈一些君子之间的合作吧。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兵,出多少,怎么行动?”卡尔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看起来情况很危急。
小威廉笑了:“国王陛下,这可不是简单几句话能说明白的,您知道,虽然我受过军事教育,但我可不像您,是天生的统帅,我也说不准具体的方案,我计划过两日,带一个军官团,秘密前往您的驻地,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知道战场上的确切情况,现在我说我们知道的,请您告诉我,是真是假。”
“好,你说吧。”
小威廉把普鲁士掌握的情报大体说了一下,在波尔塔瓦战役失败之后,瑞典军队虽然折损不多,失去战斗力的军队只有九千多人,但却都是瑞典军中的骨干老兵,相反,俄**队主力未受损。
那个时候,卡尔降低的战略预期,不再希图攻克莫斯科,成为东欧北欧霸主,而是转换了思路,一来把波兰弄到手,主导波兰政治,二来把圣彼得堡打下来,光复英格利亚。
但是他没想到,波兰贵族见风使舵,他所建立的波兰政府望风而降,投靠了俄国,而在英格利亚地区作战也很不顺利,尤其是渐渐到了冬季,战争越发难打了。
章二七五 维和
对于瑞典来说,幸运的是,冬季对于双方是平等的,俄**队也难以在这种环境下有所作为,让瑞典在波罗的海南岸的军队得以退避到了里加城,背靠波罗的海进行防守。
卡尔对于威廉王储所说的讯息予以了承认,而威廉王储也给出了普鲁士方面针对俄国的作战计划,当然,这个计划只是很粗略的,更多的在于如何实现两国的军事战略的合作。
普鲁士方面的意思很明确,瑞典现在军队分两部分,被波罗的海分割开,一部分困守里加,没有转圜余地,另一部则部署在芬兰地区那里湖泊众多,沼泽密布,也不是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好地方。
威廉王储建议,瑞典方面尽可能的留少量军队防守,把主力通过海运的方式,运到东普鲁士地区,与驻扎当地的普鲁士军队合兵一处,做出解里加之围姿态,与此同时,普鲁士支持斯坦尼斯瓦夫一世在波兰复国,之后普鲁士主力军队从勃兰登堡地区出发,进入波兰境内,伪装成忠于斯坦尼斯瓦夫的波兰军队。
这样在南北两个方向调动俄军,而两支军队相互之间距离也不是很远,无论是俄军是离开里加南下救援波兰,还是继续围困里加,都必然会失去一个重要的成果。为了取得卡尔的信任,威廉王储直接表示,东普鲁士的军队可以接受卡尔国王的指挥。
这与卡尔想要的结果并不相同,卡尔想要的是普鲁士方面迅速参战,两国兵力集结,与俄国主力决战。但威廉王储明确拒绝了这一建议,理由再正常不过,两**队没有配合的默契,而俄军已经展示出相当的战斗力,决战若是不胜,则无所得。
最终双方也没有达成什么具体的方案,只能商定派遣将领和参谋组织军官团,进行详细推演和论证之后再说,反正普鲁士和瑞典都没有想在冬季发起大规模进攻的想法。
西津。
到了冬季里,新年的氛围已经非常浓厚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到处都可以听到放鞭炮的声音,城市里,各国的商人云集,来来往往,让原本已经拥有二十四万人的西津城变的更加拥挤。
新年之前,裕王行营也忙碌起来,各种迎来送往的着实不少,尤其是附近的几个绥靖区,那里的外藩贵族们当年可是跟着李君威西征创下的家业,如今听说裕王在西津过年,不少赶来拜会。
虽然李君威本人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架不住来来往往的都是老熟人,他也有心和这些人见一见,但见了面,多是对他倒苦水的。
大部分人都觉得,外藩改制之后,贵族们的日子不太好过了,受到约束越来越多,普通人对他们尊重也在减少。但这些人也就是抱怨抱怨,因为他们的利益并没有受损多少,只是不如以往舒坦了。
以往旗下有奴仆供他们差遣,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现在却是要按照律法来,着实有些不适应。抱怨的人,多是一些年纪比较大的,生活比较传统的,身上残留了太多的封建领主因素,倒是他们的儿孙,对这些并没有太多的抱怨,因为他们多是在城市里上学长大,本身就适应了平等的生活。
“唉,头疼。”李君威回到书房,刚想休息一下,就听到儿子在抱怨,进去一看,这个家伙坐在书桌上,面前摆着各种账本,手边放着算盘,此时愁的捏着额角。
李君威打趣说:“现在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滋味了吧,这点小事就让你头昏脑涨的。”
波尔塔瓦战役之后,虽然俄国和瑞典都已经撤兵,但南俄大草原也不算太平,因为战争,很多哥萨克、鞑靼人干起来打家劫舍的老本行,而第聂伯河两岸那些贵族、地主和商人,也不许远征军撤退了。
远征军管控了第聂伯河不过几个月,就被人赖上了。原来这条河流上,波兰、俄国都设卡收税,不仅两国政府收,两岸的一些贵族也在收,桀骜不驯的哥萨克也组成了黑帮一类的组织,刚刚退到此地的泽连科更了不得了,简直就是个大土匪。
反倒是帝国远征军,虽然军纪也多多少少有问题,可相比这些地头蛇,那可真算是军纪严明了。尤其是冬季到来,第聂伯河要封,商品要走沿河公路,就更离不开远征军维持秩序。
于是各国商人组成请愿团到了西津,联合了本地商会,请求远征军继续驻扎,这些商人还主动提出可以缴纳军税,来贴补远征军的出兵费用。
应商人所请,远征军索性沿河驻下来,维持秩序,而军费、物资采购等一系列事务,全部被李素交给了李昭承,这可是让张飞绣花,弄的这个家伙一个头两个大。
“爹,趁着快到年了,赶紧的,让远征军撤回来吧,咱怎么成了给人看家护院的了。”李昭承见了李君威,几乎要鬼哭狼嚎起来。
“是维和安全部队!”李君威纠正道。
在波尔塔瓦战役之后,远征军就改了一个名字,成了维和安全部队。
“好好好,维和安全部队。”
李君威说:“不是定好了吗,十二月正式开始班师。”
“可荣王兄只是撤回战斗部队,还留了四千人的宪兵之类的部队,这些人的吃喝拉撒还是要我管啊。”李昭承几乎要哭了。
“是你要参军的,当军人就要服从命令。”
李昭承嘟囔道:“你当年率军西征的时候,也不见你像个军人。”
李君威笑了笑,虽然李昭承手里的事,未必是一等一的重要,但磨炼一下儿子的性子也是不错。李君威上前,盖上账本,说:“今天歇一天,你别看账本了,我也不听那些外藩叨叨,咱爷们去戏园子转转怎么样?”
“戏园子,看戏去?”李昭承来了兴致。
李君威板着脸:“怎么能说去看戏呢,咱是去工作,为驻扎在第聂伯河,为维护南俄地区和平与安全的帝国将士,挑选一些慰军的曲目和演出队伍。这是为工作而看戏........。”
“走走走,为工作去看戏。”
西津的文化生态有些类似于申京,是帝国各种地方戏曲云集之地,这些年,帝国经济蓬勃发展,戏曲行业也是多有进步,脱胎于各种地方的戏曲经过改良,逐渐成为全国欢迎的艺术。
但这是民间曲艺力量的推动,而帝国城市之中,尤其是受过教育的新青年,也有自己喜爱的类型,比如话剧。
而在西津,这些艺术形式都有。
在某个话剧团,李君威正在看台上的表演,包厢的门被人打开了,侍从走进来,低声在李君威耳边说道:“王爷,尼德兰、英国领事在门外,说恰好也在这里看戏,想进来拜会一下您。”
李君威皱眉说道:“若还是格罗宁根号那件事,让他们去找荣王。”
所谓格罗宁根号事件,发生了两个月前,西津地区的海岸警备队在发现一艘荷兰商船格罗宁根号,在例行检查的时候,于船上发现了上千把燧发滑膛枪,这位违反了帝国海洋法,即出入帝国领海的商船,运输的军事物资,哪怕是合法贸易,也要提前报备。
倒不是格罗宁根号故意不报备,而是只要报备,帝国海岸警备队肯定不会让这批枪支运往俄国的。原因很简单,波尔塔瓦战役,俄国人赢了,帝国方面自然不会再无视俄国从欧洲采购军事物资的事情。而这批物资要是走第聂伯河,那肯定也到不了地方。
显然,帝国对大北方战争的态度就是,谁赢就限制谁。
“说不是那件事。”侍从坚持说道。
李昭承回过头:“你小子不会收他们好处了吧。”
“不敢,二公子。”侍从低头说道:“我在楼下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话,卑职懂英语,他们应该是为了第聂伯河上维和安全部队的事。”
“他们管的可真够宽的。”李昭承说。
李君威想了想:“倒是未必是管,我觉得人家是来感谢我们的。”
“感谢我们什么?感谢我们挡住他们的商路,妨碍他们发军火财,前几天,他们的嘴脸您不是见过了吗?”
“你小子,太耿直了,搞外交的都两张脸,脸色比天气变的都快。昨天可能为影响他们发财而抗议,今天或许就因为某些事来感谢的。”李君威说,然后吩咐侍从,请两位领事进来。
驻外大使这一类的外交制度,虽然帝国谈不上首创,但肯定是帝国方面搞成熟的,帝国建立前,帝国只有驻欧全权特使,长期在里斯本工作,负责全欧洲的事务,后来逐渐有了驻各国的大使,而随着与一些国家的贸易关系密切,又会有领事馆。
尤其是尼德兰,在海牙有大使馆,在阿姆斯特丹等一些主要城市有领事馆。
但外国驻帝国的使馆则不同,虽然大使馆都在申京,但实际上,驻西津的领事馆才是最重要的,绝大部分的经济外交都是在西津领事馆就能处理。只有重大外交事务,才会由申京的大使馆出面,这种情况,一直到十年之后,才有所改观。
“贝蒂勋爵,巴尔罗先生,请坐。没想到,在这里恰巧遇到你们。”李君威热情的向二人打招呼。
二人落座后:“这是偶遇,这家话剧团的话剧很好,我们原本是准备邀请他们的。”
“哦,领事馆的圣诞节也看话剧吗?”李君威笑着问。
贝蒂摇摇头:“不,我们邀请他们不是去领事馆表演,我们是邀请他们去赫尔松,去基辅表演,欣赏这些话剧的人,是维和安全部队的军官和士兵。这是欧洲商人联合会共同组织的慰劳活动,荣王殿下已经批准了。”
这倒是李君威没有想到的,他看向李昭承,李昭承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能问一下,欧洲商人们为什么这么热情吗?”李君威主动问道。
“这是应该的,贵国的维和安全部队,为了南俄地区的安全与稳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让我们都受益的事情。”巴尔罗主动说,他看了看贝蒂,索性直接说出了来意:“我与贝蒂勋爵一起,既是想表达感谢,也是希望您能延长这支军队的维和期限,扩大他们的维和范围。我想,这也是各国的商人和政府的共同心愿。”
贝蒂也说道:“是的,真的是这样,据我所知,葡萄牙和热那亚的两国的领事,也在组织类似的活动。”
维和安全部队的维和行动之所以得到那么多国家的认可,是因为他们确实保障了各国的利益,其中最大的利益就是粮食安全。尤其是对于英国和荷兰两个依赖于粮食进口的国家来说。
两国刚刚脱离了战争,正在进行重建,国内的失业人口需要救济,农牧业还在恢复,对于外国粮食进口依赖程度很高,而且战争给两国带来了太多的国债压力,实在是承担不起高企的粮价了。
两国的主要粮食就来自黑海周边,尤其对南俄地区的粮食依赖最重,如果这个地方出现大规模的战乱,其粮食缺口是别的地方难以补上的。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李君威也想着趁此机会,再收拾两国一顿,但是发现,完全不可能。
若是在十年前,这是可以的,因为那个时候,帝国的西津行省也是粮食出口地区,可现在,西津虽然也在出口粮食,可补不上失去南俄动乱的缺口,因为西津和乌城的城市化让本地就消耗大量的粮食,而近些年,西津地区的粮食产量赶不上粮食消费的增长,出口量年年降低。
究其原因就在于,抵达西津的新老移民发现,在北高加索地区种粮食的收入,完全赶不上前往河中之地种植棉花的收益。而埃及地区也在大规模扩充棉花种植面积,大量进口粮食,奥斯曼帝国的帕夏采取的是与西津的大农场长期合作,订购粮食。
所以,如果现在搞乱南俄,不仅荷兰、英国粮价高涨,西津的物价也会失去控制。
章二七六 教子
西津这么一个处于欧洲贸易圈的城市,不可避免的受到欧洲安全局势的影响,同样,她也在影响着整个欧洲。
李君威听这两位领事说的话,也渐渐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因为临近过年,当初成立的远征军有超过三万人,李君威的意思是,既然战场已经转移到了波罗的海沿岸,为了节约军费开支,可以撤回一部分军队。
荣王李素作为远征军总司令,在研究之后,决心留下四千到六千人,继续担任维和安全部队,其余从十二月开始撤回,而这是帝**队的机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以各国使节并不清楚,还以为要结束维和任务。
“对于你们的谢意,我代表帝国维和安全部队接纳了,两位。”李君威不动声色的说道。
贝蒂勋爵立刻说道:“亲王殿下,我们一致认为,贵国的维和部队在维持南俄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方面,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保护了所有文明国家的商人,有效的遏制了当地的土匪。我们希望,这种高尚的行为可以继续下去。”
“是的,是的,在来之前,我们会见了一些本国的商人,这是大家的共同心愿。只是很无奈的是,我们无法从海牙和伦敦的议会为维和部队争取到经费,但我们想要分担的心却是真诚的,因此,我们各国的商人联合起来,组成了欧洲各国在南俄商人协会,愿意为维和部队提供各种便利。”巴尔罗也迫不及待的附和着。
李君威笑了笑,如果仅仅是留下几千人做维和部队,这种开支对于帝国来说还都是小意思,甚至都不用进行特别拨款,从国防预算的犄角旮旯里挤一挤就能解决,再说,还有军税分摊呢。
“两位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最大的问题不是在于军队,更不在于军费,而是在于师出有名。”李君威表现出为难的模样,说道。
“维和和平,这就是最大的名,无可争辩。”贝蒂率先说道。
李君威解释说:“我们一开始组建远征军进入南俄,是接到了波兰国王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的邀请,远征军的主要活动范围,也都在波兰境内和公共水域,就算是监督波尔塔瓦战役,我们也提前向莫斯科的沙皇陛下进行的通报。
可现在呢,沙皇拒绝了我们再进入他的土地,而斯坦尼斯瓦夫国王呢,他已经失去了统治,克拉科夫和华沙都不在他的手里,很难说他还是波兰的国王,而俄国扶持的另外一个波兰政府可是对我们进行了抗议,要求我们立刻退出波兰境内。如此一来,维和部队在第聂伯河上及其周围行动的法理依据就不存在了。
这才是我与荣王面临的最重要问题。”
贝蒂和巴尔罗相互看看,巴尔罗说道:“很抱歉,亲王殿下,您知道的,英国与我们尼德兰共和国,在波兰的政治变动中,还未形成一个完善的政策。这主要是通讯方式决定的,我们海牙的三级会议刚刚要承认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的政权,可很快传来消息,他的统治不存在了,波兰的政局很不稳定,我们的国家也无法与贵国步调一致。”
贝蒂也是:“巴尔罗领事先生说的非常对,尊贵的亲王。我们很有诚意与您站在一起,可在伦敦和海牙做出决策之前,我二人不能擅自表态。”
李昭承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有些失望,他一开始有些懵圈。因为他知道,父亲与荣王还是坚持支持斯坦尼斯瓦夫一世作为波兰唯一的合法政府,就是不想承认彼得支持的那个国王。
他也很快明白,自己的父亲是向这二人施压,让英国与尼德兰也支持斯坦尼斯瓦夫一世,孤立俄国。可显然,这两位欧洲领事根本不上当。
可李昭承哪里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很灵活的人,在他的眼里,只有底线利益,没有必然所得,在保证底线的情况下,能占多少便宜,就占多少便宜。
“两位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的女婿长期担任过帝国驻欧的全权大使,我知道做外交官的难处。就像女婿上岳父家,不能多说,不能少做,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所以我不为难你们。”李君威脸上挂着笑,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
可贝蒂和巴尔罗可不是来要李君威的理解的,他们需要的是帝国维持驻南俄地区的维和安全部队。
“亲王殿下,维和部队,就必须要撤退了吗?”贝蒂有些焦急的问。
李君威摆摆手:“这件事只要还是出兵法律依据的问题,这种事就像街上抓小偷一样,如果一个人被另一个抓着说偷了东西,治安官来处理的话,很容易受到围观者的影响,如果周围人都说他偷了东西,那么偷没偷就已经不重要了,他都会被认为是小偷。
相反,围观者都说这是个好人,不是小偷。那么另外一个被偷还是没被偷都不重要了,他都会被认为是诬陷。”
两个领事被李君威说的云山雾绕,都感觉有道理的点头,但有些不明白,这与维和安全部队是否驻留在南俄有什么关系。等他们抬头想问的时候,却发现裕王已经离开了。
“王子殿下,您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二人问向李昭承。
李昭承看了看包厢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于是问道:“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们的问题。父亲身边的侍从官,极力的引见你们,你们给他什么好处了?”
“我没有,您呢?”巴尔罗连忙撇清,看向贝蒂。
贝蒂更是一脸懵逼:“哪个是侍从官,巴尔罗先生,我刚上任只有二十天,亲王殿下身边的人我都没有熟。”
巴尔罗点点头,对李昭承说:“显然,我们没有。”
李昭承想了想,认可了这种说法,于是说道:“父王的意思是,英国、尼德兰这些国家,就是围观者,我们是小偷,波兰和俄国是抓小偷的人。这下,你们明白了吧。”
巴尔罗和贝蒂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所谓出兵的法理依据,实在面临质疑的时候才需要使用,谁质疑呢?波兰人还是俄国人,他们都是当事人,质疑什么的,不很正常吗。关键还是那些所谓打抱不平的人,如果这些国家统统为帝国出兵维和的行为鼓掌欢呼,那有没有法理依据就没那么重要了。
而这恰恰是巴尔罗和贝蒂勋爵两个人可以决定的事,原因很简单,他们是两国的领事,而现在两国在黑海周边的商人全都要求他们出面感谢帝国的维和行动,并且把这种行动继续下去,那么,两个人完全可以代表各自的国家,公开发表声明,对维和安全部队表示感谢和认可,请求帝国继续维和。
如此一来,将来帝国利用军队在南俄扩充势力的时候,也已经提前背书了。英荷两国若再想插手,那就是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了。
“那两位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吧?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些报社。”李昭承说。
贝蒂和巴尔罗连忙感谢,但二人可不会真的让李昭承这么做。
离开了话剧团,李昭承上了马车,直接对李君威竖起了大拇指。李君威笑着说:“且学着点吧,外交这一行里,门道多着呢。”
李昭承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饭馆说道:“爹,那边有一家饺子馆,着实不错,去尝尝。”
“尝尝,你得请客啊。”
“怎么又是我请客?”
“下次我请你呀。”李君威一本正经的说。
“你什么时候请过啊,自从我领了军饷,就没存下过.......。”
进了饺子馆,二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边吃李昭承一边问:“法理依据这种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觉得早早晚晚的,英国与荷兰会跳反,他们肯定乐意看到我们和俄国闹。”
“那是国外,就算最后跳反,咱对国内也要有个交代嘛。”李君威说。
“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苏卫华的事,你听说了吧?”李君威问。
李昭承点点头:“苏将军很正直,又是功臣,国内这样对他,实在令人心寒。”
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苏卫华是负责具体作战的将领,更是带兵前往北美,接管了法国在北美的殖民地,完成了帝国扩张中拼图的最后一块。虽说也没打什么像样的仗,但那是敌人不济,与他个人能力无关。
可问题在于,苏卫华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镇守北美新拓之地的时候,表现的过于仁慈和古板,最终被李君威调离了北美,因为荣王要来西津接替裴元器,所以苏卫华被李君威派到巴拿马,负责加勒比海一带的军队事务。
谁也没有想到,有些人把李君威的这种调离看成了苏卫华的失势,在申京对其大肆的诋毁,军部最后派来了一个小规模的调查团,在李君威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苏卫华进行了调查。
这年头,没有任何人能经得起别人有意的调查,虽然对于苏卫华的指控最终全都查无实据,但发现,其领导的裕王行营作战处的经费项目不清。以此为理由让其回国接受调查,幸亏李君威提前得到消息,直接把人扣下。
细细一查,只是苏卫华底下的几个参谋手脚不干净,用部门经费报销个人吃喝,苏卫华本人与这件事没有关系,亦不知情。可他到底领导作战处,如此一来,失察之罪也算是坐实了。
有李君威撑腰,回国接受调查是不用了,可升中将的机会也就此丧失。
“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国内的舆论和上层掌权者对军队也会越来越严格。”李君威说道。
李昭承皱眉不解,李君威说:“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我们得到了整个北美和直布罗陀,并且借着丹麦战争,得到了冰岛。可以说,这就是帝国领土的扩张极限了。
与上一次的大同盟战争,帝国横扫美洲不同,这一次,没有打一次像样的战役。我们的巴黎行动,更是被国内媒体说成武装旅游、巴黎露营。
军队对于一个国家,虽然有着各种作用,但在民众的眼里,只有保家卫国和建功立业两个正面的作用。我们的国家强盛到这个地步,保家卫国是用不着了,建功立业也因为扩张到了极限也渐渐没了机会。
没有这些正面的消息,军队的一些负面讯息就会被无限制的放大。
当年我率军西征,从哈萨克草原、河中之地到南俄草原,至少一百五十万的游牧民族被我们打的分崩离析。男人或被杀,或被送去印度,女人和孩子则分赏给了有功的士兵。从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回看,人们只会觉得我的所下达的命令血腥残暴,但不会真的有人否认我的功勋。
但现在不同了,远征军在基辅城抢劫了一个小商人,嫖娼没有给钱,这种小事都会在西津引起轩然大波的。苏卫华也是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他虽有开疆拓土之功,但却没有血战之实。
苏卫华的功劳在申京那些勋贵子弟、军中将领看来,那就是‘我上我也行’,而议院里的议员们也可以挑剔其政策,指责其靡费。以后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军队在国内的形象、地位也会逐渐下降。也正是如此,我让远征军改名维和安全部队,让英国荷兰赞美承认他们的行为,但这些也也只是缓解罢了。”
“您的意思是,我在军中会越来越难混?”李昭承想到了自己。
“这不好说。你是皇族,和平民军官不一样。皇族从军,那是一美遮百丑,无论你有多少问题,只要将来立下功勋,一切的过错都消散。平民军官从军那是被鸡蛋里挑骨头,非得小心翼翼不可。
但说起来,打铁还是要自身硬,军队要维护形象和地位,靠包装不行,早早晚晚还是要整顿的。”
“您要整军?”
“不,这和我没关系,作为皇帝的弟弟,我从不碰军权。”
章二七七 大公子在巴拿马
李昭誉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不愿意和军队扯上关系,就比如他自己,在少年时代,李昭誉说起自己的梦想要当一名将军的时候,李君威告诉他,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而且当将军很辛苦。这是明里暗里的拒绝他从军,一直到李昭稷去世后,才不再这方面限制他。
但裕王与军队从来都是息息相关的,最近二十五年,帝国的所有大规模扩张都是他一手经办的,当年在军前为他效力的那帮军官,或出将入相或镇守一方,裕王在军中的影响力,皇帝也是不能及。
所谓裕王与军队的关系,完全取之于他本人的意愿。
“爹,您现在就在与军队产生关系,这次维和安全部队的建立,一开始大家都很不适应,觉得这是上门给别人当保安,但是这段时间,海内外的舆论对安全部队极为正面,大家都觉得您深谋远虑,而今天您又利用英国、尼德兰的外交官来这么一手,我想,大家都会感谢您的。”李昭誉说道。
“那是因为军队是皇室行使自己权力的重要倚仗,昭誉。没有军权的皇帝,什么都不是,政治最重要的是平衡与妥协。现在国内资产阶级势力崛起,权力和影响力越来越强,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平衡。
勋贵、工人阶级、皇室本身都是如此平衡的一种势力,军队也不例外。”李君威解释说。
李昭誉想了想:“我觉得资本家最怕的还是工人,哦,应该说团结起来的工人。在申京,只要工人联合起来罢工,最后结果一定是资本家妥协。靠他们不就够了吗?”
李君威摇摇头:“无论一个皇帝如何的爱民如子,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皇帝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也是统治阶级,剥削阶层。我们与工人,或者说与民众可以合作,但永远也做不到一条心。
你的伯父利用工人平衡资产阶级利益,工人也利用皇帝的支持为自己赢得该有的权益,但二者永远不会融合。皇帝想要践行自己的意志,最好的手段还是军队。”
“可历史上,好像暴君才会如此。”
“暴君?兵者不祥之器,对内用暴力,要看你用在谁身上,为何而使用了。”
在李君威和自己的二儿子讨论军队在政治中的作用时,遥远的巴拿马市医院里,他的长子李昭誉正在忍受着骨折带来的折磨,手臂上打着石膏,用一条绷带挂在脖颈上,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医生正在检查他受伤的另一条腿,而在身边,还有一个英武的青年在喋喋不休。
“小祖宗呀,咱别闹了行不行,在这里干什么啊,这里的条件你也看到了,不如海军医院完善........。”
李昭誉平淡说道:“我只是骨折了而已,而且已经五天了,很快要好了。”
“可你也不能在外面游荡呀,万一出那么一点事,我怎么交代,我一家还活不活呀。”青年急的团团转。
“我可没有告诉你,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你大可装作不知道,我有什么事,也和你无关。”李昭誉执拗说道。
“你就犟吧,你就犟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青年问道,但见李昭誉不回答,他拍了拍那位医生,问道:“夏医生,你们医院有特别漂亮的女护士女医生吗?”
李昭誉吃惊的看着青年,夏医生呵呵一笑:“我不太确定特别漂亮是什么样的标准。”
青年点点头:“我自己去瞧。”
说着,他开门出去了。李昭誉说:“对不起,夏医生,给你惹麻烦了。”
“没关系,小先生身份特殊,又待人温和,已经难得了。”夏明医生平淡说道,见李昭誉狐疑,他解释说:“我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可是我认识刚才那位方程长官,他是治安厅第一长官,我见过他对日本劳工开枪。他那样的人如此谦卑的对你,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总之,给您和医院带来麻烦了。”
夏明轻轻摇头,匆匆让护士去办公室取来一张表格,一边填写一边说道:“小先生也不用往心里去,既然你感觉歉意,可否让方长官在上面签个字,这对我很重要。”
待他写完,李昭誉仔细一看,这是一张申请表,需要方程批准,是因为申请的是尸体解剖,而且不是现有的尸体,是巴拿马市内所有无人认领的尸体。
李昭誉受伤之后,一直在这家医院治疗,对夏明医生已经很熟悉了,这位医生三十一年,经验老道,拥有申京医学院的教育背景,在这家挂着市医院,规模却不大的医院里,他担任骨科和内科的主治医生。
如此优秀的医生,自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前来巴拿马从医的,夏明老家在九龙,祖上是抗清义军,前往南洋开拓的士兵。但也没有留下什么像样的产业,他的父亲开了一个药铺,但经营不善,夏明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却是聪明好学的人,但面临一个问题是,教育对他的家庭来说是重担,而且他的优秀放在整个九龙地区也不算什么。
为了能上好的学校,也为了减少学费,夏明的父亲带这他们移民巴拿马,这样夏明和他的兄弟姐妹就能拿到巴拿马市的奖学金,更是可以以海外学子的身份到申京深造。
但因为不是自费,按照约定,夏明在申京毕业之后,需要返回巴拿马市工作七年时间,这项政策在帝国的海外领地很普遍。也正因为这项政策,让巴拿马拥有了如此优秀的医生。
只不过,这个时代,医生同样还兼着医学研究者的责任,在帝国,新的医学技术或者医药的发明,不仅可以获得巨额的财富,还能得到辉煌的荣誉。一般来说,有钱的医生会兼职医药研究,而夏明这类医生更多从事解剖工作。
夏明为了医术,也为了医学研究,就兼职为巴拿马治安厅的法医,他这种兼职者可不只有一个,竞争压力也很大。与后世解剖不同,这个时代没有良好的防腐、控制温度技术,因此一具尸体往往用不了多久。
“好吧,这个忙我帮了。”李昭誉说道。
夏明和他身边的护士都很惊讶,夏明直接问道:“你不觉得我的工作很......很特殊吗?”
“这是为了医学研究,不是吗?”李昭誉笑着说,继而说道:“我曾经听说过解剖学有关的故事,在欧洲也很普遍,比如巴黎和阿姆斯特丹。在那里,医生或者医学院的学生往往是购买尸体,因此产生了偷尸人这类职业。对了,我听说,他们最喜欢犹太人的尸体。”
“犹太人?他们的身体构造有什么不同吗?”
“据说他们的脑子是金币。”李昭誉开了个玩笑,继续说:“其实是因为犹太人死后,会在一天内下葬,所以他们的尸体比较新鲜。而犹太人也比较有钱,为了保护亲人的尸体,他们也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派人看护墓园之类的,当然,在墓穴之中放几颗地雷之类的爆炸物当陪葬,也算是一种新的潮流。”
李昭誉说着,从夏明那里弄到一张新的表格,然后根据夏明的那一张,誊抄了一遍,不一会,方程赶了回来,李昭誉已经写完,头也不抬的问:“怎么样,有没有特别漂亮的护士?”
“嘿嘿,倒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漂亮的。”
“传染病科那边有两个还不错,你没去看看?”
方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我的祖宗呀,你还去传染病科那边了,这要是染上点什么病,那可怎么办?”
李昭誉笑了笑:“开个玩笑嘛。来,方大哥,在这里签你的名字。”
方程拿起表格看了一遍,又看向了夏明,李昭誉说:“你说说你,人那么聪明,不会做官,你要是签了这个字,档案里怎么着也能多一句;人在海外烟瘴之地,仍不忘扶持医学事业,为帝国培养医学人才之类的话呀。”
“是是是,多谢你提醒。”档案里怎么写,方程也不在乎,直接在上面签了字,对夏明说:“夏医生,你下次去法医那里的时候,交给那边的人就行了。尸体是医学进步的重要资料,望你尊重死者,亦望你有所成就。”
“还挺会打官腔。”李昭誉笑了笑,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他的手臂是骨折了,腿只是有些肿胀,并无大碍。
方程连忙跟上,扶着李昭誉问:“大公子,这伤是怎么弄的?”
李昭誉说:“我自己摔的,怎么你想听听我怎么摔的,回去偷着乐,对吗?”
“哪能啊,毕竟我在巴拿马维持一方,若不是因为苏将军的事,裕王爷来信时说了一句,我都不知您来了巴拿马,您受伤都是我的罪过呀。”方程解释说道。
与苏卫华这种军中将领出身不同,方程裕王府出身,王府中人的侍从,不论男女,和宫中一样,都是从养济院里的精挑细选的孤儿,而方程十五岁进王府,那个时候李昭誉兄弟都是孩子,算是看着这两位王子长大的,因此很熟悉。
按照规矩,二十四岁之后,王府里的侍从就可以出去自谋生路,因为方程受王府上下器重,平日里也上着夜校,一出王府就是考进了警校,毕业之后就来巴拿马,凭着愿意供职海外,和王府出身的这层关系,在巴拿马很快风生水起,成了本地治安总长。
“我怎么听说,和那群日本劳工有关?”方程旁敲侧击问道。
李昭誉一副认真的模样:“你说的对,还真和他们有关,是日本劳工打的我,你快去,把他们全都给我逮起来,全都死啦死啦地。”
方程嘿嘿一笑:“您又拿我开玩笑,您从小就是菩萨心肠,就算那群倭人冒犯了您,也不至于这样。可若真的是有人作恶,我这边倒是也能按照律法帮您出口恶气。”
“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这个听说,是听谁说的?”李昭誉反问道。
方程挠挠头:“猜的,我猜的。说猜的不好听,就谎称听说的。”
“那你怎么猜的那么准呢?”李昭誉又问。
方程轻咳一声说:“大公子不知道呀,这巴拿马城是移民城市,帝国拥有这座城市也就十几年,规模并不大,因为修铁路的缘故,大量劳工进进出出的,尤其是日本劳工最多,他们抱团,又爱闹事,若城里出什么找不到肇事者的坏事,多半就是和日本劳工有关系。所以,我就往这边猜了猜........,也就是猜一猜,没别的想法,哈哈。”
李昭誉点点头,在方程的帮扶下上了他的马车,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你猜测的没错,就是和日本劳工有关系,可是我不想告诉你究竟怎么回事,也没别的想法,就是不想告诉你。”
“我帮您保密呀。”
“谢谢你,我受伤的事别传出去,就是你帮我保密咯。可要是传出去,让家里人知道了,尤其是申京那位知道了,那肯定是你走漏的风声。”李昭誉不咸不淡的说。
方程登时后悔,拍着手:“您这是怎么说的,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插手了,这.......哎呀,我这怎么说的清楚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那我不管。这件事,我自己惹的,我自己去查,等我用的着你的时候,你再出面吧。”李昭誉执拗回应。
“那我跟着您?”方程试探说。
“你一个治安总长,给我当跟屁虫,不合适吧,手下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吗?”
“信得过的人?”方程嘟囔着,仔仔细细在自己手下的人挑挑拣拣,之后说道:“让我小舅子跟着您吧。”
“什么人,治安官?不会到了日本人堆里,就被人认出来吧。”
方程摇摇头:“那不会,他刚从金州那边调过来,是个退役士兵,在这里是生脸,几乎还没有认识他,就治安厅里的几个头头,吃饭的时候见过他。”
章二七八 日本孤儿
巴拿马的河野寿司店。
高远站在李昭誉身边,看着这个年轻人吃着寿司,心里一直纳闷,这个衣着朴素,举止平凡的年轻人当真是裕王的长子吗?这和想象中的帝国皇族可完全不同。
但高远确定,李昭誉肯定是如同姐夫所说的皇族子弟,别的不说,靠窗位置的餐桌和门外的那个看报纸的,都是硬茬子,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几个不好惹,如此被人秘密保卫的人,就算不是皇族,也是大人物。
“你是高远,方程的小舅子?”李昭誉看了看高远,皱眉说道,因为这个高远可比方程要显老的多。
“是,大公子。方长官让我来您身边效力,供您差遣。”
“你确定你能帮我忙,其实我冲方程要个人,就是不希望他在身边聒噪个没完。”李昭誉说。
高远点点头:“确定,大公子,我十四岁随家人一起来到巴拿马,四年前去当兵,刚回来。对这座城市很熟悉,而这座城市对我有些陌生。”
“有意思,难道你的故友邻居认不出你来了吗?”
高远显然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有十几个人,高远说:“大公子看的出哪个是我吗?”
李昭誉微微摇头,高远指着中间一个:“这个是我。”
李昭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那是一个精瘦的长发男子,与现在看起来强壮精干的短发高远完全不同。
“好,就你了。高远,对巴拿马的灰色地带熟悉吗?”
“熟悉,自来了巴拿马,就在这一片混。”高远说道,他之所以来巴拿马,是因为他父亲是一个码头工人,巴拿马开埠后,这里工作机会充足,而高远在当兵之前,他的职业是混混、小偷兼敲窗人。
敲窗人是工业革命早期一种比较特殊的职业,虽然巴拿马没有多少工人,但港口服务和运输业发达,这里有大量的运输公司,要在太平洋和大西洋中间周转货物,因此也就出现很多的工人,而这些人多住在狭窄的楼房里,他们工作时间不同,休息时间也不同,自然起床时间也不同,在没有闹钟的情况下,为了不赖床,就要找敲窗人。
敲窗人会按照约定的时间,用棍子敲打工人们卧室的窗户。给工人则给敲窗人一些报酬,深夜和凌晨工作时间比较多,这与高远小偷的职业正好不谋而合。
而敲窗人不需要什么功能技能,却需要必要的工具——钟表。而高远正是恰恰偷到了一块怀表,所以才拥有了这个职业。
也因为几项工作,高远对巴拿马的大街小巷很熟悉,三教九流的也不陌生。而高远当兵则是一个意外,他提供敲窗服务的那个工头看到了那块怀表,上面刻着自己妻子的名字,虽然由此抓到了偷情案,但也让高远入狱。
要么判刑,要么从军,高远选择后者。原因很简单,在帝国人口众多的海内诸行省,像是高远这类小偷小摸,只要选择移民,所有罪案都不会被追究了,但这里是巴拿马,没有监狱,犯罪要么罚款要么流放,而从巴拿马流放,就是南太平洋那些刚刚发现的岛屿,是被称之为‘送去当野人’的。
“坐下,先吃饭。”
“大公子喜欢吃寿司吗?我知道一家更正宗的店,至少是日本人开的。这家你别看装修是日本风格,其实都是中国人。”高远说。
“后生,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那个做寿司的厨师,掀开写着寿司之神的帘布,骂咧咧说道。
高远咧嘴一笑:“你瞧,我说对了吧。”
“我不喜欢吃寿司。”李昭誉说。
“那您为什么在这里吃饭?”
李昭誉道:“干净。”
“在兴业街,有更多更干净的餐馆,各种口味都有。”
李昭誉说:“可太贵了。”
高远竖起大拇指,在巴拿马,比寿司店干净的都贵,比其便宜的,都是卫生条件不那么乐观的小餐馆。李昭誉拿出饭钱,放在桌子上结账,说道:“不过你提供的消息很有用,这不是我要呆的地方。”
说着,李昭誉走出了寿司店,说:“去你说的那家日本人开的寿司店。”
高远在前面引路,路上问道:“看起来,大公子似乎是想找日本人的晦气,和您受伤这件事有关吗?”
“是的。”
高远想了想:“可现在因为修铁路的缘故,这里的日本人有很多呀。”
巴拿马铁路在七月开通了,荣王李素因为前往西津赴任错过了这场仪式而遗憾,但问题在于,巴拿马铁路一开通就表现了巨大的盈利能力,货运量节节攀升,在九月就达到了运输的极限,对于蓬勃发展的两洋贸易来说,一条铁路显然是满足不了的,而运河的计划却还在筹备中,因此巴拿马铁路在开通之后,立刻进行复线建设。
这下,日本劳工非但没有走,反而有更多的劳工前来。
“我要找的是一个八岁左右的日本小孩,只有到我胸口这么高。他的右手从手掌处截断了,这样的人在巴拿马应该不会很多吧。”李昭誉说。
高远点点头,残疾人本就扎眼,残疾的孩子更扎眼了。高远说:“我能否问一句,找到他,您准备如何处置?”
李昭誉眯眼微笑,问:“这与你有关吗?”
高远掏出一本证件:“我毕竟现在是治安官了。”
“就这么原因吗?”
“好吧,方长官说,您不适合做一些出格的事。”高远只能说实话,见李昭誉看着自己,高远无奈又补充道:“方长官还说,如果真的有必要做一些出格的事,也不能您来做。”
“所以他让你这个小舅子背黑锅?”
“他说不会白背的。”
李昭誉哈哈大笑:“高远,你是个有意思的人,我喜欢。不过你放心,我对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你再想,一个孩子能对我做什么?”
李昭誉不想跟方程说发生了什么,实在是因为不是什么有脸的事,他受伤是因为在街上闲逛,顺便把跟着自己,让自己心烦的侍从甩掉,结果被那个日本孩子撞了一下,看到是个残疾小孩,满嘴日语,除了思米马赛,其余一概听不懂,李昭誉没有生气。
可当他吃完饭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钱包被偷了,被老板好一顿的讥讽,而身上也没有手表、扳指这类能抵押的东西,更是被老板认为是租了一套好看衣服来装腔作势吃白食的,一直到李昭誉在身上找到了一件能抵押的东西,饭店老板才作罢,因为那是一把装满子弹的左轮手枪。
但是,李昭誉更觉得丢脸,从老板眼中,他从一个吃俏食儿的,变成了吃霸王餐的,最后在李昭誉的要求下,他用退了子弹的手枪抵押,才结束。
也就是在去拿枪的路上,李昭誉看到的那个日本小孩,当即就追,被引进一条小巷,一棍子敲在了腿上,摔在地上把手臂弄骨折了。
李昭誉非要找到那个日本小孩,除了咽不下这口气,还因为那个钱包是已故皇子李昭稷送他的生日礼物,和弟弟李昭承一人一个,而里面还装着全家的合照,这是他孤身在海外,少有的能一解思念的东西。
“好吧,您吃东西,我替您找那个孩子。”到了寿司店,高远说道。
李昭誉说:“不用通过这家老板吗,我觉得在异国他乡,一个日本人找另外一个日本人很容易。”
“是的,可是那需要花钱,开口费。而我找,不需要花钱。”
“好吧,我等你。”李昭誉说。
过了小半个时辰,高远回到了寿司店,三口并做两口的吃了点东西,然后说道:“我搞到了那个人的住址,他叫拾丸。”
“好吧,你吃饱了我们就去找他。”
高远吃了东西,带着李昭誉走进了黑暗的巷子,很快后面响起了脚步声,是侍从官们追上来,他们的意图很明确,鉴于李昭誉已经在这种地方受过伤,他们是不能接受李昭誉再涉险的。
“你们可以跟着我,帮助我,但休想让我停下。”李昭誉说。
为首的侍从问向高远:“那个小贼住哪里?”
“巷子尾的窝棚。”高远老实说。
侍从提起一根棍子,走在前面,到了巷子尾,其余二人都不许李昭誉再前进,不多时,响起嘈杂的哭声和喊叫声,侍从狼狈跑出来,脸上被挠了血道,李昭誉见他手里的棍子不见了,说:“你不会把人杀了吧你。”
“没有,大公子.......你进去看看吧。”
李昭誉在侍从保护下进去,那是一间用货箱搭建的窝棚,盖了草席,打开木门,里面漆黑一片,借着门口的光,李昭誉看到四个孩子躲在角落里,断手的那个拿着侍从官的棍子挡在其余三个前面,窝棚里臭气熏天,四个孩子全都惊恐失措。
“这位公子的皮包呢?”会日语的高远问道。
那个孩子从干草堆里找来了皮包,高远接过来递给李昭誉。
“接下来怎么办?”高远问。
“你问他们,他们的父母呢?”
“他说没有父母。”
“监护人呢?”
高远问了一会,说道:“是没有人管的孤儿。”
李昭誉冷笑:“那就有意思了,帝国竟然会有没有人要的孤儿。”
“都是日本人。”
“日本人也是人。”
李昭誉并不是有多么圣母,而是因为人作为一种资源,在帝国是很珍贵的,因为帝国一直致力于向海外移民,尤其是北美、西津等地,虽然作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但帝国同样是世界第一面积大国,永远会觉得不够。
问罪流放只是移民很少一部分,大部分还是自由移民,而帝国为了移民,还建立世界上最大的收养体系,在主要人口大省,建立养济院,把无人要的孤儿养大,其中一部分就要移民海外,在蒸汽轮船普及后,从十年前开始,又有与此有关的移民新政。
原因很简单,帝国不仅收养孤儿,还培育孤儿,在帝国还没有完全建立义务教育制的时候,孤儿是要接受义务教育的,养济院同时也是幼儿园和小学,孤儿至少都有小学学历,一直到小学毕业,才会分流,成绩好的会继续深造,方程这类成绩好,又聪明的,甚至会被选入王府,皇宫。
成绩不错,身体健壮的,则进入军事管理的学校上学,十六岁开始当兵,也有部分会上技术类院校。
但是问题就在于,经过这一番培养,孤儿的受教育程度、组织程度远超帝国的平均水准,他们在任何地方,哪怕是在申京,都属于高素质的。当一个普通工人绝对够格,至少能写会算,过惯了集体生活。
因此,一些原本要移民海外的孤儿,也会被各地政府截留。
在移民科案后,帝国改变政策,把小学毕业后,继续深造的一批,直接送往移民目的地,在那里上学,比如直接送金州、西津,开普敦等拥有海外教育资源的大城市,培养后,就地分流。
但小学毕业的孩子,仍然高于平均水平,因为养济院都在城市,这些孩子也不愿意移民,一个不愿走,一方愿意留,这个问题依旧突出。
于是,在蒸汽轮船普及后,移民损失率降低,帝国移民局建造了一批邮轮,把六岁左右的学龄前儿童,挑选身体强壮的男女,直接通过轮船送海外,到了目的地再进行教育。
即便是这样,西津和北美两个行省仍然觉得人口不足,北美行省和巴拿马打人口官司由来已久,因为其吸引走了太多的移民。也因为如此,巴拿马铁路这类重大工程,不得已大量使用日本劳工。
而对于培养孤儿方面,海外行省也觉得好处很大,因为这个项目大部分资金由中央政府出,而好处却留给海外行省。
所以在两年前,金州大地震之后,一边救灾的北美行省政府,一边派了几艘邮轮前往日本。因为发生在北美的这场地震波及日本,造成了巨大灾难,而日本不知道海啸是从太平洋另一边来的,觉得奇怪,把这场海啸称之为孤儿海啸、幽灵海啸。
海啸后日本产生了大量的孤儿,北美行省直接就地收纳,运往北美,六岁以下的孩子来者不拒,虽然是日本人,等在帝国接受教育长大,从肤色到文化,都没有任何区别,这不比直接引入日本劳工强吗?
出乎李昭誉的预料,拾丸这四个孩子,并不是日本劳工的孩子,而正是当初从日本人道救援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