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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一六零 小人物的精彩

    司徒兰也并非没有见识的乡下女人,她对晋商会馆的怀疑,完全是出于对丈夫的担心罢了。

    帝国西北的交通状况虽然比之前朝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兰州出发,前往西部疆土是砂石公路,但是诸如移民团、派遣单位都不会选择在冬季出关,尤其是出了玉门关之后,人口稀少,有些地段更是百里无人烟,除了少量商队,没有人想去挑战这里的恶劣天气。

    因此,巴格尔所在的移民团是确定要在兰州城里过冬的。

    好在有孙为公相伴,巴格尔的生活不愁寂寞,这位记者先生本身就是一个故事大王,而且连日来带着巴格尔走街串巷,了解民情地方,倒也多有乐趣。

    临近春节的这一天,巴格尔带着孙为公拜访了城外的移民屯,因为兰州是往西移民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的移民屯是要为向西的移民提供各式服务的地方,尤其是冬季的过冬,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大的宅院,房子很多,为的就是安顿过冬的移民,尤其是官方的移民。

    孙为公几次想要来,但晋商会馆和当地的官员都会阻挠,晋商是帝国的豪商,帝国商人素来讲究闷声发大财,而与官僚机构一样,他们本质上是不喜欢记者这类身份的人的。因此在几个移民屯都没有呆多久,就以各种理由被请出来了。

    孙为公对此早已熟练,他没有再强行进入移民屯,而是在附近的集市往来,巴格尔陪伴了大半天,晚上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妻子。

    “老兄,你为何总是在观察我?”打开窗子,巴格尔又看到那个系着围裙的男人在偷看自己。

    巴格尔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这几日他总是在通过各种途径观察自己。一开始,巴格尔以为他是安全局的密探,或者理藩院等衙门的派遣,但仔细观察之后,发现完全不像,巴格尔与那些情报人员打过交道,就没有见过这么挂相的,遇到自己就直勾勾的看,眼神一对,就搓手不好意思。

    那个男人再一次尴尬笑了笑,搓了搓手,挠挠头,鞠躬之后,快步离开了。

    司徒兰把一件大衣披在了巴格尔的身上,对丈夫说道:“我打听过了,他叫杜城,不是晋商会馆的人,倒是和我们一路的。”

    “那怎么从京城来,都没有见过,是移民团过来帮忙的人吗?”巴格尔问。

    司徒兰摇摇头:“听说是个西安人,最近几日才到的,是个厨师,他还带着老婆和十几岁的儿子,现在人在晋商会馆帮厨。哦,对了他女人就是那个上次给我们送饺子的蒙古女人。”

    巴格尔这下彻底放心下来,他见过杜城的老婆,标准的蒙古婆姨,性格爽朗的很,但粗枝大叶的,也不像是搞情报的,巴格尔可没有见过带着老婆孩子搞监控的。

    “巴先生,您是巴格尔先生,对吗?”

    下午在阅览室看报纸的时候,巴格尔遇到了杜城的儿子杜峰。这个十三岁的孩子也盯着巴格尔看了一会,在巴格尔与他对视的时候,忍不住问道。

    “是的,我是巴格尔。”巴格尔笑着说道,他坐在了杜峰的对面,发现这个孩子看的不是报纸,而是在预习功课,面前摆着的是帝国中学一年级的数学教科书,纸上写满了演算数字,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在数学上并没有多大的天赋,学习起来有些吃力。

    巴格尔问:“你爹爹是杜城是吗,你们刚从山东来的?”

    杜峰点点头:“我们从西安来的,刚刚加入理藩院派遣团,我爹是派遣团的厨师了。”

    “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是我娘认出来的,您是她的恩人,当年是您把她从蒙古台吉的手里解救出来的。”杜峰说道。

    巴格尔这才明白,难怪杜城夫妻对自己总是怪怪的,杜城很尊重自己,而他老婆很热情,总是为司徒兰提供各类帮助,原来杜城的妻子是一个被解救的不归奴。

    “你们家怎么也移民去西津呀?”巴格尔与杜峰喝着热茶,聊了起来。

    “我爹说,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他在烟台过的太苦了。”杜峰说道。

    “他过的苦,你和你娘不觉得苦吗?”巴格尔听出话里的不对。

    杜峰摇摇头:“我不觉得苦,但是我觉的,留在老家,我爹娘总是吵架。”

    其实杜城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其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在过去是一支商团的老人,这支西乡党组成的商团来往于西安与西宁之间。西安是帝国西北最早的工业区,纺织业、印染业发达,商团把西安出产的纺织品发售到辽东,商路最远可以西宁和拉萨,而内陆的这条商路,杜城走了很多遍,也很被仰仗,不仅在行商的过程中,阴差阳错的娶了一个蒙古媳妇,而且收入也很高。

    可杜城的问题就在于他是家中老大,十七岁那年,父母先后因为疾病去世,杜城一个人把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养活大,看着他们结婚后,自己才娶亲生子,若在乡里,这也是一段佳话,可是得到的却并非兄友弟恭,他的弟弟从小依赖杜城,导致个个都不上劲,杜城结婚之后,也要接济自己的兄弟,这惹得杜城一家并不和睦。

    连续几年家庭都不稳当,杜城想到彻底分家,因为常年在关外走马行商,杜城索性要带来一家人去哈密,与兄弟彻底分开。

    但却引发了不好的后果,一个弟弟把杜城告上法庭,说他把父母留下的财产全部私吞。

    但是经过法庭审理,发现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最终那个告状的弟弟因为诽谤罪被入狱,而且这个案子在帝国最高法院复审之后,杜城的弟弟被认定为忘恩负义的典型,被严厉判罚,前往鳕鱼岛(阿拉斯加)服苦役十五年。

    到了这个程度,虽然已经是恶有恶报,但杜城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因为长期打官司,原有的商团工作丢了,和兄弟之间再也没有了来往,连积攒多年的钱财都消耗一空。杜城最终还是选择走西口,去哈密。

    只不过,帝国中廷的巡查使,在得知了杜城的事之后,给他介绍了去西津的新路子。

    去哈尔滨,属于杜城的私人移民,关外并非帝国的重点建设区,所以帝国对那里的移民政策顶多就是宽松一些,没有什么优待。而去西津就不同了,有各种政策优待。

    因为这么些年来往于西安与藏地之间,老实本分的杜城是个多面手,既能熟练的与各方人士打交道,还做的一手好菜,他的老婆也是如此,走南闯北惯了。而儿子杜峰也已经长大了,身体强壮,因此倒也适合长途跋涉。

    巡查使是皇帝在帝国各地的派遣,因此很有面子,很快就在理藩院派遣团里给杜城找了一个工作,就是随行厨师。到了西津,杜城就可以成为某个官方机构食堂里的厨师,成为体制的内的人,如果不愿意干,也会得到一笔资金,在西津开办饭馆,而这也是杜城原本要去哈密的人生规划。

    而真正打动杜城的是巡查使对其儿子的安排。

    杜峰从小学习能力就一般,不好也不坏,但却是个爱学习的,在小学,经常就是前十名,但也不会太好。只不过因为他的努力,杜峰是有可能进入西安当地的重点中学的,可惜,与叔叔家的官司打破了这一切,这个官司影响了杜峰的学业,在小升中的考试之中发挥失常,只能进入最普通的中学学习。这也是杜城一直所内疚的。

    而只要一家前往西津,杜峰就可以自动获得西津最好中学的入学资格,这让杜城下定了决心。

    一路西来,巴格尔已经感受到了帝国对于西津的重视,尤其是移民的重视。现在的移民政策越来越精细,有些时候,甚至可以对某些人有专项政策。比如派遣团里的那些人,别说移民西津,就是愿意去西津工作十年,都有各种特殊的优待。

    “老兄,你去过藏地,对吗?”等到晚上吃完饭,回来的孙为公听说了巴格尔今天的见闻立刻去找了杜城。

    杜城眼见孙为公是巴格尔的朋友,也很热情,说道:“是的,孙先生。”

    “那你能不能跟我讲一下藏地呢?我说的不是帝国的绥靖区,而是真正的藏地。”孙为公说。

    杜城眼睛一变,说道:“其实如果不是这次巡查使孙大人的安排,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老婆说要去哈密,那里是商路,来往的人多,我们耍的开,其实我想去藏地的,那里过的挺不错的,只不过担心儿子受不住高原的苦楚..........”

    孙为公听了一会,说道:“不不,杜老哥,我不是让你讲现在的藏地,因为过了年,我自己会去看,会去听。我听说你走马三十年了,还未开国的时候,就去过藏地?”

    “当然了,孙先生你不知道,老杜年轻时候去的地方多了,还是满清的时候,上人从藏地去北京,回藏地的时候,老杜就给牵马过。”杜城的媳妇说道,被杜城捅了一个肘子,说道:“我要是知道那佛爷的德性,老子死也不给那个东西牵马。”

    孙为公却是诧异,他来兰州之后发现,其实黄教的影响力并不局限于蒙古人土地和藏地,在帝国甘肃也有很大的影响力,本地的汉人虽说未必会信黄教,但对各类宗教人士还是非常崇信的,怎么也不会像杜城如此这般。

    杜城说道:“早些年藏地没有厄齐尔大人的时候,真是一片黑暗,那里的人简直就不像人。这么说吧,所有人的见到贵族、僧人,听到他们的吩咐,都要大声的回答,是的大人,声音小了还不行,而且还要这样........。”

    杜城说着,做了一个吐舌头的动作,而且舌头尽可能的吐的多。他说道:“这是藏人的礼数,面对贵人就要这般,一边吐舌头,一边大声说话。只有这样才是尊重。

    那个时候,藏地的人被欺负的非常厉害,农奴就直接和牲口住在一起,连个房顶都没有,而且也很少逃跑,一来跑不掉,抓住就是砍手砍脚,二来,他们相信这是宿命,觉得只要这辈子受苦越多,下辈子才能投胎更好。

    年轻时候的我不懂事,还以为那就是对的,后来我才明白,那是错的,人凭什么一下生就有三六九等,咱们这边,虽然也被压迫,但是和在藏地不一样,那里是真的分为三大等级,九小等级的。”

    孙为公和巴格尔听着杜城越说越生气,相视一笑,都是竖起了大拇指,他们可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商人就这么有觉悟,说出这么些大道理来。

    孙为公更是直接讨教这件事,要说起来,杜城的平等、法治的思想启蒙来源于那个刚刚被发配鳕鱼岛的弟弟,他的那个弟弟是个学习的好手,自小就被杜城省吃俭用送进学堂,学到的东西自然影响了自己的兄长。

    但是更多的理论却是来自与藏地厄齐尔改制之后,全藏地的农奴进行了解放,但是厄齐尔可并不只是进行物质层面的解放,分一分牛羊牧场就罢了。而是要做思想上的解放,进行大规模的宣传工作,原因就在于藏地的老百姓几百年来被宗教愚弄,就连到手的自由都不敢要,只有思想上的进步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而杜城也得到很多听课的机会,因为藏地的气候很严酷,有些时候,前往拉萨行商,一旦时间掌握不好,就要在藏地过一个冬天,那里没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娱乐节目,杜城喜欢跟着去听课,一开始他只是特别喜欢有人公开声讨那些作威作福的家伙,因为这是他小时候想干而不敢干的事。后来觉得人家说的越来越有道理,不然也不会产生移民藏地的想法。

    “那年厄齐尔大人和黄教摊牌,我就在拉萨,好家伙,光是从上人家里就搜出了四千万两银子,哎哟,白花花的银子,老百姓的血汗呀。”

章一六一 一瞥

    杜城的故事让孙为公和巴格尔听的都很入迷,尤其是孙为公,他总是边听边记,连着两个月的时间,手里的笔就没有停过。

    但故事终究有停止的时候,人也必然会分离。

    当过完了年,帝国三十三年的三月到来,移民团已经到了必须出发的时候,作为故事讲解人的杜城也要随队离开,而孙为公前往藏地却还要再缓一个月才能成行,毕竟藏地的气候更为恶劣。

    “出门在外,巴兄一定要保重身子,凡事多听向导安排。一出兰州,气候恶劣,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孙为公与巴格尔在黄河铁桥边依依惜别,最终巴格尔在浊浪掀起的浓雾之中,消失在了黄河的对岸,正式踏上了陆地前往西津的旅途。

    河西走廊与关西一带的气候确实并不是那么的友好,尤其是春日里,总是有多变的天气。

    这支移民团一路从兰州出发,走走停停,到了甘州的时候,已经有一万三千人的规模,如此规模,倒也不全是前往西津的。西疆的伊犁地方和河中之地是大半移民的目的地。

    因为人数众多,理藩院也在甘州安排了一支四百人规模的骑兵护送,一些西去的商队也加入进来,论及对西域的地形、气候熟悉,这些商队比军队更为可靠。

    出了玉门关,在抵达哈密城的这段道路,是路上最为恶劣的道路,沿途少有人烟,到处都是荒凉的戈壁滩,只有靠着水井前进,每次遭遇沙暴袭击,移民团都会有损失,幸亏有军队负责纪律,不然损失将会很大。

    终于,在四月中旬的时候,移民团抵达了出关第一站,哈密。

    “帝国建立初期,哈密还在土蛮手中,时而犯境,扰乱我边疆,那时还是少年郎的诚王爷率军西征,横扫土蛮,建立关西绥靖区,如今一晃,也有快三十年了。”在沙漠与戈壁之中,远处五颜六色的哈密城是那么的显眼,周围的村庄也如同珍珠一样点缀着,经历了一个多月痛苦的迁移,移民们都欢呼起来。

    而为巴格尔讲解这件事的,是晋商团中的洛养豪,这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已经是第四次往来于山西与西津之间,对各地都是熟悉的。

    作为帝国走西口移民出关第一站,哈密的移民设施还是相当完善的,在城内外都有专门安置的村屯和设施,而在这些设施里,最不缺少的就是澡堂子,在沙漠戈壁之中前行这么久,谁不想美美的洗上一个澡呢。

    “哎呀,这里可真不错,不仅瓜菜鲜美,而且这里的官儿做事也很有趣。”洛养豪在把巴格尔安顿在城内的一处单独小院之后,司徒兰作为女眷代表,前去接洽和女眷相关的事宜,想不到一去就是大半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孙为公问:“有什么有趣的?”

    “咱们移民团一来,本地官署增设了四座浴室,其中两座是男澡堂临时改来的女澡堂。还有两座更是漂亮,是当地的豪族外藩房舍改来的,热气腾腾的土耳其浴室,我还是在申京的时候尝试过一次,想不到这里就有。”司徒兰笑着说道。

    巴格尔诧异:“我早已听闻说,哈密与吐鲁番虽然是地处北疆范围,但与伊犁等地不同,这里叶尔羌人很多,民风保守,怎么会有女澡堂这种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是没觉得本地的民风多保守,你看路上那些叶尔羌女孩,往来自由,衣着鲜亮,哪里是受约束的模样,在澡堂里,还有叶尔羌姑娘请我们吃东西呢,大部分人都会汉语,就是口音重一些。今天前来替我们忙前忙后的代表,除了本地官员的女眷,还有就是女子学校的学生,其中也有很多叶尔羌人的呀。”司徒兰还采买回来了本地的女装,一边在镜子前笔画,一边说着。

    “巴先生,您在吗?”外面响起了洛养豪的敲门声。

    巴格尔连忙应声,洛养豪说道:“晚上,伯克府有欢迎宴,艾丹伯克请您与夫人莅临,烦请准备一下。”

    巴格尔自然是要去的,他在移民团之中也是特殊的人物。

    晚宴在伯克府之中举办,这是伯克的私人宴会,办的相当奢华,既然有帝国贵族的礼数,也有本地的特色,尤其是那位艾丹伯克,无论是开宴时的侃侃而谈,还是宴席之中往来敬酒说笑,都很有风度。

    “司徒妹妹,你瞧这艾丹伯克,真是少见的佳公子呀。”洛夫人在一旁打趣说道。

    司徒兰笑了笑:“这可不敢说,若是为你家闺女着落,可是年纪大了一些。”

    女人们有女人们的谈资,男人们有男人们的议题。

    洛养豪一边喝酒一边对巴格尔介绍说道:“这位艾丹伯克是老伯克吐尔逊的亲孙子,先后在西安、北京和申京求学,虽然是叶尔羌的样貌,可言谈举止,可是和帝国贵族没有什么区别了。”

    “世袭的伯克?”巴格尔问道。

    “这是皇上特许的,这次外藩改制,艾丹以本家族为榜样,响应帝国号召,哈密改制,没有死一个人,流一滴血。”洛养豪介绍说道。

    “难怪,这伯克之位或许是皇室的补偿吧。”巴格尔说道。

    洛养豪闻言笑了:“补偿什么?吐尔逊家族虽然是外藩之中世袭的三等公,这二十多年来,可完全不像是一个贵族,一应做派和一些老派保守的富商差不多。早在关西绥靖区建立之初,吐尔逊就遣散了家中奴仆,也不似寻常贵族那样买地办庄,说起来,吐尔逊家族有些像英国的新贵族,头上顶着一个贵族的名头,干的却是商人的买卖。

    吐尔逊家的纺织厂从哈密开到了撒马尔罕,是西疆纺织业的龙头,尤其是棉布,向西到西津,向东到关中,都很有竞争力。”

    “不过这艾丹伯克年纪轻轻的,倒也很有手段,把外藩处置的如此干净和平。”巴格尔赞许说道。

    洛养豪笑了笑:“算什么手段,也都是理藩院和中廷兜底罢了。”

    说着,洛养豪对巴格尔举杯,问:“巴先生现在居住的小院子,原本就是本地外藩伯爵的。你可知道那位伯爵现在去了哪里?”

    “入狱?”

    “不是!”洛养豪说。

    “流放边地?”巴格尔又给了一答案,结果洛养豪还是摇头,巴格尔又猜了几种可能,都是外藩贵族普遍的结局,比如迁移到镇守将军驻地伊犁城,或者去了北京之类的。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洛养豪见他猜不到,说道:“那位伯爵去年夏天就迁移走了,马骡向导都是我们晋商安排的,族人七十多,仆役近二百,还有愿意随行的叶尔羌百姓,合计不下六百人。全都去了印度!”

    “印度?”巴格尔确实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洛养豪说:“相信巴先生也看到了,本地民风开放,不亚于海内行省。其实,南疆也大体如此。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那些保守的叶尔羌人都去了印度,无论是不愿意接受改制的外藩贵族还是保守、极端的宗教人士,往往在面临理藩院高压,无论可走的时候,都会选择这一步。

    现如今的英王太妃是叶尔羌人,在印度那边,叶尔羌人也勉强算是后族,地位仅仅逊色于真正的后族。在那里,可不会有什么改制,也不会宗教改良。”

    其实在帝国统治哈密的早期,当地的环境也并没有那么和谐,那个时候,帝**队横扫本地的贵族,把贵族拥有的土地分给百姓,获得了民心,但是大规模打击白山派和黑山派的圣裔和卓力量,也引发了一定的宗教反弹,是帝国宗教局二十年如一日的工作,才慢慢掌握了本地的信仰。

    而哈密的人口结构也在发生着变化,早期,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叶尔羌人,但是移民不断涌入,汉人和蒙古人所占的比例逐渐提高,超过了叶尔羌人,这并不意味着叶尔羌人的减少,叶尔羌人的绝对数量还是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早在十几年前,以帝国宗教局主导的经学院倡导了本地的宗教改革,清理了来自西亚的宗教影响,革新派渐渐取代了原本的宗教流派。这个流派倡导简单的宗教仪式,直接切断了本地与麦加的联络,新一代的天方教徒已经不在把前往麦加朝圣当成人生的重要目标,世俗化的程度越来越高。

    而这次外藩改制进一步推动了叶尔羌一族中的宗教改革,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帝国外藩体系之中的叶尔羌贵族已经成为了本地最为保守的宗教势力。很多外藩贵族像是吐尔逊家族那样,不仅让家族子弟介入到工商业之中,还通过进入经学院学习的机会掌握信仰,一直以来,这种情况屡禁不止,现在随着外藩贵族的一扫而空,今后再也不是问题了。

    当然有得必然有舌,在理藩院治下,宗教税一直都是重要税种,以往的叶尔羌的宗教人士会在本地收天课,后来理藩院治理后,宗教局把这个权利收归国有,各地的寺庙成为了为帝国赚钱的场所。而现在,随着叶尔羌百姓对宗教的热情逐渐减少,宗教税是越来越少了。

    巴格尔算是移民团里的名人,但艾丹伯克对他的态度也仅仅是点到为止,真正得到艾丹伯克最大热情的还是派遣团里那些工程技术人员。艾丹伯克如此招待大家其实是有一个想法,他想在短期内促成哈密到吐鲁番铁路的修建,中期希望这条铁路可以延伸到伊犁,而长期,则希望铁路到达兰州,与兰青铁路连接起来。

    而铁路建设不仅需要海量的资金,更需要工程技术,艾丹想要让派遣团的这些工程技术人员沿途考察铁路线,尽快的把这条线路定下来,好在理藩院那里审批。

    巴格尔原本以为,这只是艾丹伯克的心血来潮,但他很快发现,这位伯克是有备而来。

    诸如本地煤矿开采、维修行当等配套的产业,艾丹也在推动之中。甚至说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准备好了会铁路筹措资金,在银行贷款是一方面,发行地方债券的门路他也已经打通了。而艾丹伯克也一力促成关西绥靖区与甘陕两省的合作,他认定,帝国西北行省铁路建设与维护能力的提升,肯定可以推动关西绥靖区的铁路建设的推动。

    而艾丹伯克游说的最重要人物其实是尚在南疆地区的英王李昭奕。

    李昭奕此番来南疆,就是参与外藩改制的,已经在南疆呆了快一年了,是他说服了很多叶尔羌外藩贵族,放弃以武力或者宗教活动对抗外藩改制,转而选择迁移到印度去。这也是理藩院对于本地外藩改制的最后的和平努力,如果在英王出面的情况下,仍然无法劝说那些人的话,最终只有使用暴力这一条路。

    李昭奕很年轻,他在这件事上很努力,办法也很简单,直接从西北陆军之中调遣了一个混成旅带在身边,让他的行动更有说服力。而在去年,大部分的外藩贵族已经被他说服,要么就地接受改制,要么迁移去印度。

    不过说起来,英王在南疆最看重的并非这次外藩改制,而是经济的发展,一路西来,他发现,母族叶尔羌人的生活环境和经济发展情况都比较差,他没有立刻折返回京,就是在调研这件事,李昭奕和艾丹伯克在去年也一起讨论过,二人一致认为,在南疆,最有潜力的行业就是棉花种植,只不过应该建设一条铁路,把南疆的主要产棉花区联动起来,才能发挥当地的优势,并且给予南疆百姓更多的选择。

    这与倡导发展铁路的艾丹伯克不谋而合,而艾丹也向本地的百姓展现了他的另一面,虽然是外藩贵族出身,但是在经济发展上,艾丹可是能力不俗,至少他可以骄傲的告诉旁人,在帝国大学,他的经济学可没有白学。

章一六二 英王被困

    移民队伍在哈密城休息了小半个月,一些身体虚弱,无法恢复的人就地留下,这也得到了本地官员的欢迎。实际上,这也是关西地区移民的来源方式之一。

    而这种好事自然也不能只让哈密一地占了,吐鲁番地方在移民设施安置和移民服务上也有投入,因此也能从移民之中分一部分。

    这一支移民团的移民是前往西津的,因此过了哈密之后,没有进入南疆,而是翻山进入北疆区域。在迁移过程中,巴格尔永远是最受欢迎的人,这个男人出身底层,和穷苦的移民可以毫无障碍的交流,同时他也是帝国的高材生,是所有人向往的人。队伍里的官员、技术人员,还是普通的移民,都喜欢他,而他也是最忙碌的一个,走到哪里就考察到哪里,有时候甚至带上几个愿意跟着他的年轻人暂别队伍好几日,就是去看一下某座工厂,某个村庄。

    “巴先生,让一下,靠边走。”商路上,随行的一个理藩院士兵招呼着骑马的巴格尔,巴格尔一直想着事情,在这人的招呼下才反应过来,远远就听到马蹄声,非常急促,到了近前,还有尖锐的哨音,是一支小骑兵队,在其军服后面还有两支小旗随风飘扬,身上配备风鸣哨,这是理藩院传令兵的打扮,按照规矩,在理藩院地界上,一切民用马骡、车辆都要为其让路。

    传令兵疾驰而过,其中一个人看了巴格尔一眼,跑出去很久,又拨转马头回来了,那人问道:“是巴格尔先生吗?”

    “我是,您是........,我们好像见过。”巴格尔看眼前这年轻人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了,而且他发现,与其他传令兵不同,这人军装笔挺,气质不凡,而且说的是标准的官话,这可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理藩院下级军官。

    “在申京我们见过,我是夏文海,是英王的侍从。”夏文海说道。

    “哦,想起来了。”巴格尔立刻想起,他在诏狱的时候,几个皇子经常来,英王李昭瑢也来过两次,每次都是这个夏文海伴当左右。

    夏文海说:“巴先生,能不能劳烦您随我去一趟轮台,即刻出发。”

    “这.......。”巴格尔犹豫,他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请先生退避左右。”夏文海说。

    跟在巴格尔身边的是移民团里的人,有大学刚毕业的青年,也有地质局的职员,还有两个胆子大会骑马的年轻人,都不是他的下属。巴格尔翻身下马,走到了夏文海身边。

    “英王爷在轮台出事了,请您一定随我前去帮忙。”夏文海的眼睛里满是焦急。

    “出了什么事?”巴格尔问,他对李昭瑢观感不错,而也在孙为公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英王的评价,至少孙为公视李昭瑢为忘年交。

    “英王爷被歹人劫持了.......。”夏文海说。

    巴格尔不知道英王被劫持自己能做什么,但他知道,夏文海说了实话,自己就不能不去了,于是说道:“原本我们就是要去轮台的。”

    “这我知道,此番东去,就是调随队藩兵。”夏文海说。

    二人正说着,一大队骑兵自东面疾驰而来,正是护送移民团的骑兵队,有二百多骑,是把所有骑兵都调遣来了。

    巴格尔立刻安排几个追随者就地等待大队,本人则上马,随夏文海等人前往轮台。

    一路前行,没有丝毫停顿,天黑赶路凌晨时分,终于抵达了轮台。在十八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小地方,是当年西疆区的一个物资补给站。在帝国十五年的时候,迁移了一批塔吉克人,而塔吉克左右两旗也成为了帝国宗教改革试点地方。因为西疆的镇守将军驻地在伊犁城,实际是与北疆区域隔绝的,轮台就成为天山以北的经济和政治中心,经过了十几年的发展,轮台这座城市已经有了近四万人,在西疆也是不小的城市了。

    “曹将军,阿塔将军,木合买提先生,这位就是歹人提到过的巴格尔先生,真是老天爷保佑,我在半路上遇到了他。”一行人进入了绥靖公署,夏文海把巴格尔引荐给了三人。

    公署内三人来头不小,阿塔是天山北路的绥靖将军,是本地的军政一把手。而曹将军则是曹松,他是帝国北疆镇守将军,刚刚卸任返京,听闻英王在轮台,因此想要一道折返申京,出现在这里是个巧合。木合买提是西疆区宗教局长,也是帝国天方教改革的功臣。

    “真是老天保佑,巴格尔先生,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真的不好说了。”曹松直接握住了巴格尔的手。

    巴格尔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木合买提安排他坐下,让人奉茶,然后对阿塔说道:“阿塔将军,把前因后果跟巴格尔先生说一下,无需隐瞒。”

    李昭瑢是去年赶到的西疆区,其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协助南疆区域完成外藩改制。这里曾经是叶尔羌汗国的地盘,李昭瑢的母亲迪丽古丽曾经是叶尔羌汗国的公主。

    别的地方外藩改制,外藩贵族要么因为抵抗锒铛入狱,要么上缴统治权,失去实权和领地。唯独叶尔羌故地一带是特殊的,在两条路之外还有第三条。

    这种特殊不是因为李昭瑢,而是宗教因素。

    在叶尔羌汗国尚未覆灭的时候,木合买提就与里什特一起搞了天方教改革,逐渐在西疆区推行革新派宗教。这种宗教简化了宗教仪式,减少了宗教活动,推动了世俗化。最重要一点就是割断了帝国天方教信徒与西亚天方教的联络。

    一直到李君华兄弟两个下定外藩改制决心的时候,才发现西疆天方教聚集的南疆地区存在一个漏洞。

    这些年来,革新派成为了西疆区普通信徒的主流信仰,但却没有推动到外藩贵族领地中去。这些贵族拥有领地,掌握领民,而利用宗教思想愚弄治下百姓是基础手段。而且地方宗教局官员和宗教人士很多出身于外藩贵族,比如木合买提就是前哈密伯克吐尔逊的小儿子。

    这些年来,外藩贵族让嫡子继承权柄,让其他儿子成为宗教人士,在领地内搞起了****。

    这导致了外藩贵族和领民大部分不是革新派信徒,而西疆区的外藩改制,必然要把革新派信仰推行到底,显然,除却权柄、经济利益之外,这里又多了宗教信仰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出现冲突暴乱的可能性很大,因此英王李昭瑢到来,本身就是打感情牌,西疆全面戒备,陆军派遣军队进驻,也做到了软硬兼施。而为了安抚天方教外藩,帝国又为其找了第三条出路。

    如果不愿意放弃信仰,外藩贵族迁移去印度斯坦国。

    在印度斯坦帝国,叶尔羌人算是半个皇帝妻族,其必然与当地土著格格不入,因此会得到优待。而其在国内的一切财产,都可以保留十年,以免仓促处置,损失太多。

    从去年六月抵达后,李昭瑢奔波于天山南路,外藩改制得以稳定推动,外藩贵族集中的叶尔羌城和喀什噶尔城都已经全部结束了。

    轮台地处天山北路,这里的塔吉克左右两旗没有外藩贵族,都在革新派推行之中被消灭了。但却有四个叶尔羌佐领在轮台驻扎,首领是西热麦江理藩院二等台吉。

    李昭瑢十日前抵达轮台,属于微服私访,其主要目的是早到一步,见一见巴格尔。却不曾想出了大问题。

    西热麦江台吉已经接受了外藩改制,是要前往印度斯坦的,其两个儿子去年就去了,先行购买田宅,而西热麦江台吉计划今年麦收之后动身,再赚最后一波。一个拥有四个佐领的二等台吉李昭瑢根本就没想理会,可是谁曾想,问题就出在这个西热麦江台吉身上。

    这厮不仅想自己一家去印度,还想尽可能的带上治下领民。可外藩改制之后,外藩下属百姓脱离奴籍,所有人都可以分到一部分土地、牲口和房产,正因为这种好政策,所以很多人不想走。西热麦江台吉为了让更多人追随他去印度,哄骗麾下四个佐领的百姓,说是驻疆大臣公署下令让他们随台吉迁移的。

    “到底是不是驻疆大臣公署下的命令。”巴格尔问道。

    阿塔摇摇头表示没有,木合买提说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驻疆大臣默认了这件事。”

    “为什么?”巴格尔不解,四个佐领,数千人,在帝国边疆区如此缺人的情况下,为什么愿意让这么些人随迁印度呢?巴格尔在哈密听说过,一般随迁的都是外藩贵族的心腹和姻亲,吐鲁番的一个国公带走的人最多,也不过三百余。

    木合买提主动解释:“这四个佐领情况特殊,他们的宗教信仰已经被波斯那边同化了。”

    这四个佐领情况确实特殊,当年裕王李君威西征,开疆拓土,向西打到了黑海沿岸,向南也扩张向了兴都库什山和伊朗高原。与印度斯坦帝国的边界,是李君威厚着脸皮和长兄李君度定好的,但是与波斯的边界却是一直拖到帝国三十年才真正确定。

    理藩院想要尽可能南扩土地,以维持河中之地的安全,因此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与波斯在边境冲突不断。波斯也支持阿富汗地区的普什图人袭扰帝国,这段历史被后世称之为边境战争。

    这是一种持续时间长,烈度比较低的战争,波斯几十年来国内局势不稳,也不敢与帝国全面开战。

    在边境战争期间,俘虏了不少波斯士兵或者百姓,而西热麦江麾下有一支能打的军队,且有不少人会说波斯语,因此在边境战争早期就被调往河中之地参战,那些俘虏、难民都交由其看管,时间长达十年,相互融合之中,让西热麦江麾下多了很多波斯人,原来的领民也受波斯影响严重,在宗教信仰上,其实是倒退的。

    三年前,边境战争结束,为了避免西热麦江所部在河中之地出现问题,故意调其到天山脚下。而木合买提发现,再想让这群人的信仰转弯,已经很困难了,特别是西热麦江是实权外藩贵族,铁桶一般,宗教局也不好插手。索性这次外藩改制,就让其迁移去印度,一了百了,解决一个隐患。

    西热麦江的领地就是轮台附近的草场,麾下领民看到附近的其他外藩领民,在经过改制之后,有了自己的牛羊草场和土地,也都跃跃欲试,没想到领主一声令下,要去遥远的印度。一些领民在四日前,入城围住了西热麦江的府邸,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希望西热麦江不要去印度,这样大家都不去了。西热麦江不同意,一个意外,导致领民与西热麦江的卫兵打起来。

    西热麦江这个始作俑者直接被暴怒的百姓打死,但也造成了轮台混乱,阿塔立刻召集兵马应对,双方也打了起来。杀了领主,与绥靖将军动手,这已经是造反了,那些家伙索性发起暴动,而轮台第一中学偏生就在西热麦江府邸的一边,杀红了眼的暴民见冲不出城外,在周围抢掠一阵,进入了中学,企图劫持学生,保全性命,而好死不死的是,李昭瑢就在第一中学。

    他到了轮台,只是告知了一声阿塔,并未露面,因为实在是无聊,找人办了一张假证,进入第一中学的图书馆看书。

    “这么说,英王被暴民劫持了?”巴格尔问道。

    阿塔摇摇头,带着巴格尔登上塔楼,指着市区一座三层楼说道:“那座水泥建筑就是中学图书馆,暴乱发生的时候,王爷在那里看书,身边有五名随从,配短枪短刀。而我从青年军官调遣的秘密保卫也有三人在其身边。

    暴乱发生后,这些人护卫王爷突围不出来,就退守中学图书馆,与十几个学生一起控制了图书馆的三楼。目前我们与王爷用旗语建立了联系。”

    巴格尔说:“那犹豫什么,立刻和暴民谈判,只要能保证王爷安全,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暴民首领卡提江就一个要求,要面见英王。”阿塔无奈说道。

章一六三 救出

    巴格尔终于明白了李昭瑢现在的处境,在他看来,李昭瑢并没有什么危险,暴民首领卡提江之所以要坚持见李昭瑢,就是因为这位英王在此次外藩改制之中扮演了正面的角色,至少对于外藩贵族治下的领民是这样的。

    但是,没有人敢于真的去这么冒险,甚至被困图书馆的侍从官和外围解救的所有人,取得的一致意见就是不暴露李昭瑢就在图书馆这件事。

    也正因为如此,曹松和阿塔商议之后,派人接触了卡提江,在接触中,双方谈论了巴格尔,而这也是一个暴民熟悉的名字,但问题就在于,所有暴民都没有见过巴格尔。

    众人还在讨论如何证明巴格尔的身份,取信于卡提江的时候,就听到第一中学方向发生了急促的枪声。

    一群人再也不敢耽搁,进入了第一中学的临时指挥部,首先确定的是并非是暴民与围困部队发生的冲突,但这也引发了大家的坐立不安,知情者担心是暴民在进攻图书馆。

    “应该不是,卡提江已经和我们达成一致,在见到巴格尔或者英王之前是不会再发动进攻的........。”木合买提说道。

    正当大家争吵的时候,阿塔的手下送来的确切的消息,并且带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被暴民抓为人质的学校老师,另外一个则是逃出来的暴民。

    详细审问之后确定,是暴民群体发生了内斗,首领卡提江被另外一个叫巴东的人杀死了。

    内斗之中,巴东取得了胜利,控制了暴民群体。

    “巴东这个人我知道,曾经担任西热麦江的卫队长和骑兵首领,是一个凶狠狡诈的人,杀人不眨眼的疯子。相对来说,卡提江只是为西热麦江打理商业资产。

    卡提江提出的要求,是得到赦免,不追究他们杀死西热麦江和发动暴乱的责任。但是巴东则对我们这边充满疑虑,他不相信我们会赦免所有人。而且在宗教思想上,巴东更为极端,做事也更倾向暴力。”木合买提主动说道,事情发生后,作为地区宗教领袖的他主要负责对暴民的接触。

    曹松问:“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巴东掌控了局势,就不能保证英王爷和人质的安全?”

    “是这样的。”木合买提说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巴东把几个伤员送了出来,而这些人都拿着用窗帘包裹的人头。受伤的学生是巴东表达的诚意,而那几个人头则是在凌晨动乱时企图逃跑的人,这是巴东的警告。

    “巴东的要求是,让我们下命令,让图书馆内抵抗的人投降,并且在一天内准备好一百匹战马和六辆马车,以及粮食、水和钱。他们不再要求赦免,而是想要逃脱。”木合买提拿到了新的要求。

    巴格尔问:“我有一个疑惑,既然他们要逃走,为什么要图书馆的人投降。”

    木合买提说道:“虽然巴东不知道英王在图书馆,但他认识保护英王的李永忠。”

    “李永忠是谁?”

    “我的儿子。”阿塔说道。

    阿塔是当年李君威西征时的怯薛侍卫,屡建功勋,得以成为帝国外藩国公。并且在外藩改制之中做出了表率,因此此次外藩改制,阿塔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阿塔一族也被御赐国姓,皇帝更是赐其子李永忠之名。

    在英王微服私访轮台期间,阿塔是唯一一个知道其行踪的,也就派遣儿子在其身边保护。

    显然,巴东是认识李永忠的,想要逃跑就要劫持一个够资格的人质,虽然第一中学的学生也有不少出身不凡的,但巴东还是想要李永忠。究其原因是,巴东不相信绥靖将军阿塔。

    一直以来,阿塔都是外藩之中的异类,他能做到现在绥靖将军这个位置,纯粹就是因为他是裕王心腹的缘故。和能力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就比如,在别的绥靖区,虽然军政分开,但绥靖将军的职权仍然大于参赞大臣,但在轮台就是例外,阿塔是除了军队,其余一概不管。他既不会管,也没兴趣管。

    阿塔性格憨直,头脑简单,甚至一度有传言他智商不够。就比如,别人立功之后成为外藩贵族,都是尽可能的圈地,剥削领民,但是阿塔就不同,他对管理领民根本没兴趣,而且因为出身不高,身边也没有几个心腹,连孩子都小,所以当年被封在河中之地,阿塔直接把领地交给绥靖区管理,虽然是外藩扎萨克,实际却是行的内藩职权。

    后来阿塔嫌管理家产和奴隶麻烦,所有把领地的奴隶全部解放,分给了他们土地,然后把剩下的私产全都卖了,得到的钱存进了理藩院的银行里,就靠吃利息过活。至于官场上那些政治规矩之类的,阿塔也一概不遵从,让他当什么官他就当什么官,不求升官发财。就连管理孩子都很简单,谁能考上帝国大学,就继承他的爵位,谁能考上归化学堂,就继承他的家产。

    在巴东的眼里,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是最琢磨不透心思的,谁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不顾人质死活,趁着离开第一中学的时候发动进攻,所以只有抓住李永忠,才是最安全的。

    “让我去和那个巴东接触一下吧。”巴格尔说道。

    “巴先生,那会很危险。”曹松说道,此地虽不是职权范围内,但他是在场职衔最高的,他很了解巴格尔的身份和重要意义。

    巴格尔说道:“总要有人出面,如果不出面接触,巴东肯定会进攻图书馆。”

    “可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我来证明。”阿塔出言说道。

    第一中学的教学楼里。

    巴东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手里提着一把左轮,这把枪原本属于西热麦江,镶金枪柄上还刻着皇帝御赐。在军中服役超过十五年的巴东曾经对这类半自动火力梦寐以求。在面对波斯、阿富汗的战场上,他屡屡建功,原本有资格得到类似的奖赏,但却因为藩军之中的裙带关系,功劳和奖励都被禁军出身的军官夺走,他付出的一切都为别人做了嫁衣。

    很久以前,巴东就因为这件事对帝国心生不满,在变乱之中,他杀了西热麦江,暴乱之中杀伤了那么多百姓和无辜学生,巴东不认为自己有被赦免的可能。

    “首领,人质带到位了。”一个手下来报道。

    巴东走到了教学楼的大门口,对面就是控制局势的轮台藩兵,六个人质跪在地上,巴东当着藩兵的面,亮出了自己的手枪:“听着,你们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达成我的要求,所以现在要进行惩罚。这把手枪里会安装两颗子弹,所以这六个人质会死两个。”

    在所有人面前,巴东进行了操作,吓的所有学生都嚎啕大哭,巴东正准备对一个人的后脑开枪,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且慢。”

    巴格尔缓步走到了巴东面前,说道:“我是巴格尔,我代表轮台绥靖区和你们谈判。”

    巴东自然没有见过巴格尔,他用枪瞄准了巴格尔,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巴格尔。”

    巴格尔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过去,巴东的手下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把枪。

    那也是一把左轮手枪,在枪柄上写着这么一行小字:赠予我的挚友和导师孙为公。

    这是当初孙为公参与不归奴告御状的时候,李昭瑢负责保护其安全,与在孙为公身边呆了许久,这把枪就是李昭瑢送给孙为公的,而在兰州的晋商会馆分别时,孙为公又把这把枪送给了巴格尔,让他一路去西津时候能保护自己安全。

    巴格尔解释了这把枪的来历,巴东冷笑一声,打开弹巢,发现里面没有子弹,他说:“雕虫小技,临时做一把枪来骗老子吗?”

    巴格尔摇摇头:“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不得不拿出来,因为我不想用第二个证明,但是现在,却是不得不用了。”

    说着,巴格尔撕开自己的外衣一角,里面竟然夹着一封信,巴东夺过来一看,先是一惊,继而就相信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巴格尔。

    这封信是阿塔给巴格尔的,信却不是写给巴东的,而是写给他的儿子李永忠的。让李永忠主动投降,换取巴东的信任。

    “就算你不是巴格尔,也一定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好吧,只要李永忠出现在我面前,就能证明你是巴格尔了。”巴东说道,并且让巴格尔进入教学楼。但他本人对巴格尔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他可不是卡提江。

    图书馆所在的大楼与教学楼相连,而下面两层已经完全被占据了,在三楼,李昭瑢安然坐在书桌前,正在看着一本书,而在他的身边,学生们脸上是惊恐,侍卫们警惕的站在门口和窗口。

    “殿下,今天没有食物和水送上来,看来凌晨确实发生了火并。据说卡提江死了。”李永忠走到李昭瑢面前说道。

    李昭瑢放下书,说:“但愿新的首领能更为明智和理性,但愿外面指挥官已经不是你父亲阿塔将军了。”

    李永忠点点头表示了同意,原因很简单,到目前为止,轮台绥靖区依旧没有解救李昭瑢,是他本人的意愿。阿塔根本不在乎那些学生的死活和自己的官职是否得保,他一开始是要进攻的,是李昭瑢让侍卫用旗语通知外面,要保护学生的安全。

    “后者更重要,我爹是暴脾气,他受裕王殿下大恩,此次您西来,裕王爷也来信请我爹照顾您,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爹肯定是要不管不顾的。”李永忠说道。

    “里面的人听着,有人上去和你们沟通。”楼道里响起一个匪徒的声音。

    匪徒们一开始杀红了眼,见人就杀,见钱就抢,一直进入到第一中学,和英王卫队接火之后才被遏制住,这些人的武器五花八门,都是从西热麦江家里找到的,虽然有不少火枪,但是李昭瑢的手下都是两把左轮在身,打的匪徒哭爹喊娘,这几日就没敢主动进攻,也就是耍弄些小手段。

    上来的人夏文海,他拿出了阿塔给李永忠的信,李永忠看后,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无奈摇头:“我就知道,在我爹眼里,自己的儿子就是没有裕王爷的侄子重要。”

    夏文海闻言,以为李永忠不敢去,但不曾想,李永忠却摇摇头,纵然他只有十八岁,但却毫无畏惧,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李昭瑢说道:“阿塔的儿子,是不能怕死的,不然回去也要被打死。英王爷,我要是死了,请你保我父亲性命。”

    李昭瑢见他如此决绝,说道:“你父亲有过失,但断然不会.........。”

    “我说的不是你劫持我这件事,我了解我爹,我要是死了,他肯定杀光那群匪徒给我陪葬,谁也拦不住他的,我希望您能保他一命。”李永忠笑着说道,他把短剑递给了夏文海,说:“夏兄,殿下的生死就交由你了。”

    李永忠坦然出现在了巴东的面前,他认识这个面容凶厉的家伙,看到巴格尔的时候,郑重行礼,说道:“想来您就是父亲提到的巴格尔先生,作为一个外藩贵族,我本应该痛恨您,但是我是阿塔的儿子,我爹说,你做了他想做又做不到的事。向您致敬,巴格尔先生。

    太上皇陛下为所有国族带去了平等,而您把这种伟大带给了所有草原民族。”

    巴格尔对巴东说:“巴东,按照约定,李永忠到了,你就应该放掉其他人质,包括图书馆三楼的那些。”

    巴东哈哈大笑起来,说:“等我要的马匹物资到来之后再说吧。”

    “那你至少和外面的阿塔将军说一下,不然会引起误会。”巴格尔提醒说。

    “那不行,我要让阿塔那个蠢货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巴东冷冷说道。

    李永忠安然坐在椅子上,巴东问:“你似乎一点也害怕。”

    李永忠说:“这里每个人都可能活下来,我却不可能。巴东,我认识你,你恨我父亲,当初你们从边境战场撤退回来,你是被我父亲收拾的最厉害的那个。”

    “你明白就好。”巴东掐住李永忠的脖子,推他到门外,大声喊道:“阿塔,你儿子在我手中,按我的要求,把东西准备好,把士兵全都撤了。”

    “撤你妈!”阿塔的的回应比巴东更大声。

    紧接着,教学楼前的花园里,一大队人马押解着哭天抢地的人群出来,男女老幼都有。阿塔亲自抓着一个男孩,不顾他哭喊,用刀子抵着他的脖子,说道:“巴东,你儿子也在我手里,你和你那些手下的全家都在!你大可杀了我儿子,我用这四百七十号人给他陪葬。”

章一六四 俄罗斯轮盘赌

    阿塔的这一做法超出了巴格尔的预料,他事前可不知道,其实不光他,就连曹松和木合买提也不知道。

    震惊的不只是巴格尔,还有巴东的那些手下,他们的亲人都在阿塔手中,此时被按在地上当人质,一时之间全都傻了眼。

    “阿塔,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死你儿子。”巴东知道情况紧急,红着眼吼道。

    但是阿塔是个莽夫,他冷笑说道:“老子把儿子给你,就是为了救那些人质,你不肯交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现在好了,我儿子也死于你之手,我良心上过的去了。你敢杀我儿子,你的手下和这些亲眷没有一个能活,我和我儿子都给你陪葬。想让老子服软,你不行,你老婆和你闺女行,不过也得先硬后软!”

    “那巴格尔呢?”巴东问道。

    阿塔冷冷一笑,没有说话,巴东以为他屈服了,不曾想,一队士兵押解着八个人到了教学楼门前。随着阿塔一挥手,士兵们纷纷开枪,直接把这八个人的脑袋全都打爆了。

    这八个是当初和巴木一起闹事的暴民,只不过闹将起来后,走散了被藩兵抓了俘虏。阿塔说:“你送老子八个人头吓唬,老子送你八个。我儿子还有巴格尔,你要杀赶紧杀,别他妈的墨迹。”

    阿塔动辄打死八个人,把教学楼里的匪徒吓的完全没有了章法,一群人涌到巴东身边:“首领,不能杀啊,咱们家小都在外面啊。”

    “那是阿塔,不是其他官,他天不怕地不怕。”

    巴木也知道,再这么下去,手底下就要崩溃了,他一咬牙问:“阿塔,你想怎么着。”

    “把人质放了。”

    “我放了人质,岂不是随你杀吗?”

    “你可以留下我儿子。”阿塔说道。

    巴木想了想,最终说道:“李永忠和巴格尔都要留下。”

    “随你。”阿塔回答的倒也干脆,说道:“反正那个也不是巴格尔,老子骗你玩的。”

    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先是图书馆的李昭瑢等安全撤离,然后是教学楼里的人质,有些匪徒趁乱逃走,巴东知道,阿塔的威胁还是奏效了,索性让一些不坚定的人走了。最后留下的匪徒,加上巴东也不过八个人。

    李昭瑢出现在了阿塔面前,阿塔直接跪在了地上,曹松也出现在了,刚才阿塔用那四百多个老百姓威胁巴木的时候,他和木合买提都被阿塔的藩兵看住了。就是不让他们出来捣乱。

    曹松骂道:“阿塔,你个混账东西,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你犯了大错了。要是巴木真的丧心病狂打死李永忠,你还真的敢杀那些百姓吗?”

    “我怎么不敢?我儿子不能白死!”阿塔拧着脖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李昭瑢被气的扶住脑袋,他西来之前,李君威说过,阿塔是可靠的,而且很好用,有什么不便出面的事儿,让阿塔去做。当时李君威对阿塔的评价是这个家伙傻的可爱。

    “你不敢!”李昭瑢说道。

    “我敢!”阿塔倔强说道。

    李昭瑢再次重复,语气变的语重心长起来:“你不敢......。”

    阿塔看了一眼李昭瑢:“反正我干了,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但是别想夺我的兵权,等这件事弄完了,我亲自去申京,找皇上和裕王爷请罪,要打要杀,你们随意。”

    “你敢,有英王爷在,有本官在,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曹松骂道。

    “我就敢,曹将军,你信不信我把你绑起来!我不是不听你们的,我要保证,我儿子死了,那群狗杂种和他们全家得陪葬。”阿塔叫道。

    李昭瑢说:“好了,别吵了。这样吧,那些投降的匪徒,他们家人先放了,可行?”

    “行,投降了就不杀。”阿塔立刻说道。

    教学楼的第三层。

    巴东手下人已经不多,他带着人手退到三层的一角的办公室,安排身边就留了两个,其余安排到窗口、门口警戒。

    “你们两个很奇怪。”巴东看着安然坐下的巴格尔和李永忠,说道。

    巴格尔反问:“哪里奇怪?”

    “你们怎么不害怕。”

    巴格尔的回答出乎巴东的预料:“习惯了。”

    “习惯?”

    巴格尔说道:“察哈尔王的私牢、理藩院的大监和安全局的诏狱,我都去过。论起阵仗,你不如他们。论狠辣,你也不如那些人贩子和黑矿主。”

    巴东疑惑:“如你所说,你就是巴格尔,可是阿塔说你不是。”

    巴格尔笑了笑:“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我说我是巴格尔,你不信,说不是,你也不信。你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而且我是不是巴格尔,你的对待都不会有区别。”

    巴东想了想,感觉巴格尔说的没错,又看向年轻的李永忠。李永忠耸耸肩:“几年前,裕王爷为我父亲请功,皇上赐我家国姓,赐我们兄弟中一人姓名。父亲选中了我接受这等殊荣,是因为我有两个优点。其一是我学习好,在伊犁归化学堂,我是第一名。成绩好到了,我爹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毕竟我的母亲曾经只是一个女奴,而他一直被认为不够聪明,看账本都跟看天书一样。”

    听了这话,巴东轻松一笑:“那阿塔为什么还要选你呢?”

    “那是因为我第二个优点,胆子大,不怕死。在归化学堂,我和十几个王八蛋打架,被打的半死也不肯求饶。我爹在调查了我母亲能接触过的所有男人,只有他有这个胆子,也就确定了我亲生的。我胆子大,而且我觉得我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李永忠平淡的说道,这种平淡巴东没少见过,毕竟他在边境战场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亡命徒。

    巴东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我死定了。就因为外面管事的人是阿塔,你的父亲就是一个没脑子的王八蛋。他肯定杀了我。”

    “不一定,现在可不一定是我父亲管事。”李永忠说。

    巴东疑惑,李永忠继续说道:“回京述职的西疆镇守将军曹松现正在轮台。但他也未必掌管外面的局势。”

    “那谁管?”

    “你刚刚放走的人,图书馆三楼的家伙,帝国亲王,李昭瑢。”李永忠看着巴东的眼睛,微笑说道。

    巴东大怒,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一点。如果他知道图书馆里被困的是李昭瑢,他拼命也会劫持其为人质的。毕竟那才是保命的牌。

    李永忠低头,脸上露出笑容,能在临死之前激怒巴东,实在是一种令人开心的事。

    “你笑什么?”

    “我想起开心的事。”李永忠摊开手,一本正经的说。

    巴格尔闻言也笑了,巴东又问:“那你笑什么。”

    “我也想起开心的事。”巴格尔如此回答,他知道,这样回答,巴东会更生气。

    “你们是在激怒我,对吗?没关系,反正大家都是要死的人了。”巴东说道,他想了想:“就是不知道谁先死。”

    “应该是我。我是阿塔的儿子,刚才让你很生气,所以当你想杀人的时候,多半会给我一枪。”李永忠说。

    “也许是我,因为只要你开枪,我就会反抗。李永忠或许会中一枪,但我肯定挨很多枪,死的比较快一点。”巴格尔给出了一个理性的分析。

    李永忠接口说:“但更有可能是你,巴东。无论是在这里,还是等你出逃的时候,很大可能会有一发子弹打中你。如果没打中,那一枪肯定是我父亲开的,他用枪实在不怎么好。”

    巴东笑了:“我可不想把性命交给阿塔那个蠢货,既然我必死,不如让臻主来决定。”

    “怎么决定?”巴格尔问。

    两把左轮放在了桌子上,巴格尔说:“我想起了一种游戏.......。”

    “没劲。”巴格尔抢先说道。

    “什么?”巴东不解。

    巴格尔说:“你说的肯定是轮盘赌,往左轮里塞一颗子弹,各自朝着自己的脑袋开枪,看谁先死,对吗?这种游戏在亡命徒中很盛行,我有一个叫纳亚的朋友对此很擅长,他小时候擅长开台吉家的锁偷东西,长大了会在赌场出老千,再大一点就擅长轮盘赌了,他喜欢用这种办法审讯,他手法很快,你根本看不到他塞进去多少子弹。

    作为他的朋友,我也很擅长,而纳亚唯一输给的人就是我,当然了我们没有用命玩。”

    “所以呢?”

    “所以.......咱们两个玩轮盘赌吧。就怕你不敢。”巴格尔摊开手很平淡的说道。

    巴东脸一冷,他自诩无畏,更是不怕轮盘赌,于是乎立刻坐在椅子上,说道:“好,就我们两个赌!”但是这话说完,他突然笑了,大笑了好一会说:“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巴格尔了,刚才你是在故意挑衅我,想要把李永忠挡在轮盘赌这个游戏之外。”

    被识破了机谋的巴格尔脸色有些尴尬,李永忠却平淡回应:“巴格尔先生做不到。”

    “当然,我不可不傻。”巴东用枪敲打了一下桌面。

    李永忠正襟危坐,用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因为我本就没想置身事外,这个游戏很好,勇敢者的游戏我必须参加。”

    “你个蠢货!”巴格尔想不到李永忠竟然主动入局,立刻骂道。

    而李永忠报以歉意的微笑:“不,我是莽夫的儿子,自然也要做一个莽夫,而且我不认为现在的局势下可以保住性命,如果必然是死,死的应该绚烂一点,有趣一点。”

    但是巴东却摆摆手说:“但是我不准备给你这个机会,你是我手下这些弟兄的保命符。”

    “为什么不包括你?”

    巴东笑道:“因为你的父亲,今天我铁定死在这里。”

    阿塔在外面对匪徒的威胁是非常有效的,毕竟他们暴动是一个意外,所以巴东让那些不可靠的家伙都出去了,留下的这几个人不仅是巴东的生死弟兄,还有一个共同点,无牵无挂,这些人大部分是波斯人,原本是俘虏,被西热麦江收入麾下,根本没有家人能被阿塔威胁,要么家人早就随西热麦江的儿子先一步去了印度。

    唯有巴东是特殊的,他的一脚老小都在外面,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手下这群人留一条活路罢了,巴东本人还是不想牵连自己家人的。

    李永忠坚定的摇摇头,说道:“现在我也相信这位真的是巴格尔先生了,因为这一点,我不想退出。所以你最好让我参与进来,否则就别怪我不配合了,打将起来,我死了,护身符就没了。”

    “你真够狠的!”巴东想不到自己成了劫匪,还会被人质威胁,心想这不怕死的人质是真的难缠。

    “你真够蠢的!”这是巴格尔给李永忠的评价。

    李永忠不在乎,摊开手说:“我先于巴格尔和你赌。”

    巴东咧嘴一笑:“好,既然你这么有勇气,那就玩大一点,我们装两颗子弹。”

    说着,巴东打开弹巢,在里面放了两颗子弹,旋转弹巢之后,问李永忠:“谁先来?”

    “抛银元决定,怎么样?”李永忠问。

    巴东竖起大拇指:“够公平!我要正面。”

    巴东拿了一枚银元,直接扔在了桌子上,却是反面,巴东无奈耸耸肩:“看来我今天运气不是特别好,不过没关系,在玩命的时候,我运气很好。好了让一切交给臻主吧。”

    说着,那拿起那把左轮手枪,冲着自己的太阳穴打了一枪,咔哒一声,击锤落下,却没有响,巴东呵呵一笑,说道:“我说过,玩命的时候,我运气很好。看来臻主仍然在庇佑我,现在轮到你了。”

    说着,巴东把枪瞄准了李永忠,继而咧嘴一笑,巴东直接把枪放在了李永忠的面前,李永忠的手还未触碰的那把枪,却被巴格尔打断了:“等等。”

    “等什么?”巴东问。

    巴格尔轻拍李永忠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问道:“巴东,你刚才在这把能装六颗子弹的左轮枪里装了两枚子弹,请问,你是让两颗子弹挨着,还是两颗子弹分开,如果是分开,是空隔着一个,还是两个?”

    “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轮盘赌和你家那臻主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这本质上就是个数学中的概率问题。”巴格尔说。

章一六五 斗智也斗勇

    巴东的脸上露出了疑惑,他是靠着一身搏杀本事才混到今天的,数学能力仅限于不会算错账罢了,至于什么概率学,他只是听说过。

    “请给我纸笔,好吗?”巴格尔说。

    巴东点点头,一个手下送来纸笔,巴格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圆圈,里面套了六个小圆圈。然后涂黑了两个靠着的小圆圈,说道:“如果你是连续装填了两发,而且已经证明,你开了一枪,却没有射出子弹。

    而在轮盘赌之中有一个常规操作,就是是否重新旋转弹仓。而连续装填两发的情况下,不旋转弹舱,李永忠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机会活下来,而旋转一下弹仓,就只有百分之六十七的概率了。所以,你怎么装填的,对李永忠来说很重要。

    现在你知道怎么装填的,李永忠却不知道,这不公平。”

    “可是我这一次不想告诉怎么装的。”巴东起身说道:“其实你我都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现在你们的生死在我掌握之中,我还能给你们一个机会,本身就很仁慈了。”

    巴格尔微微点头,说道:“好吧,我明白了。”然后看向李永忠:“来吧孩子,不要想着拿起这把枪来把巴东打死,那样他身后的两个家伙会干掉你和我。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

    这原本正是李永忠的计划,可没有想到巴格尔公开了。李永忠只能认命,他拿起左轮,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却犹豫了:“巴格尔先生,那我是不是应该旋转一下弹仓?”

    “李永忠,你不是学习很好吗,自己计算一下啊。”巴格尔笑了。

    李永忠点点头,从巴格尔那里拿来纸和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碎碎念:“现在巴东不肯说,那么就只能按照两颗子弹是随机放进去的,可能连续放入,可能隔着一个洞,可能隔着两个洞。

    第一枪打空了,在不旋转的情况下,连续放入的存活概率是四分之三,隔着一个洞存活概率是四分之二,隔着两个洞存活概率也是四分之二.........而随机放入子弹,连续放入的可能性有六种,隔着一个洞的可能性也有六种,隔着两个洞口放入子弹的可能性是......三种。

    因此随机放入情况下,一共有十五种可能性。那么三种情况分别有十五分之六,十五分之六和十五分之三。。

    那么连续放入两颗子弹,而且不会被打死的概率是四分之三乘以十五分之六,其余两种情况也是相乘,最后把这些数字相加,那么得出的结论是........随机放入两颗子弹,第二枪不旋转的情况下的存活概率是五分之三,也就是百分之六十。如果旋转,存活概率是六分之四,约等于百分之六十七。也就是说,旋转比不旋转有多出百分之七的概率。

    所以,我!要!旋!转!”

    李永忠的碎碎念一大堆,还得出了这个一个科学的结论,看的学历约等于胎教的巴东和他两个手下目瞪口呆。但是当李永忠要打开弹仓旋转的时候,却被巴东一把抢过去了手枪。

    巴格尔笑了笑:“我就知道,你里面肯定没有装子弹。所谓玩轮盘赌,就是你这个没胆子的杂碎故意戏耍我们两个人的手段罢了,对不对,巴东?对于你这么个出身卑微的家伙,戏耍一个国公之子和帝国名人,是不是很爽,很满足?”

    巴东抓起手枪,对着巴格尔的脑袋就是连开五枪,结果根本没有一颗子弹打出来。所以,巴格尔的猜测完全是对的。

    “没卵蛋的货。”李永忠毫不客气的说道。

    巴格尔说:“轮盘赌出老千,是你输了,按照规矩,你要死才行。”但是巴格尔很快话锋一转,指了指李永忠说:“不过我们可以通融一下,你放了他吧。”

    巴东被戳破了手段,羞愤难当,他吼道:“你以为我怕死吗?”

    “我觉得不是。”巴格尔说:“应该是,但也有其他原因,比如你担心里面放了子弹,李永忠拿到枪就会冲你的脑袋连开五枪。你也担心李永忠真的输了,小命呜呼,外面的阿塔将军疯起来不管不顾的杀进来,弄死你这些弟兄。对吧?”

    巴东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因为巴格尔确实猜中了他的心思。

    巴格尔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玩一场真正公平的轮盘赌,我和你玩。”

    “怎么玩?”

    巴格尔很随意的说道:“我们玩大的!”

    “还大,装三颗子弹?”巴东问。

    巴格尔的手竖起了五个手指说:“不,我们装五颗!”

    “这.........。”巴东犹豫了一会,他说道:“除非你先照着自己脑袋开一枪。”

    “我们一起开。”巴格尔又说:“我进来的时候,带来一把手枪,各自装五颗子弹,一起开枪,如何?反正子弹都是通用的。”

    “哈哈,既然巴格尔先生这么看的起我,那就这么玩。”巴东大笑说道,毕竟他认定自己活不下去了。

    两把枪被摆在了桌面上,一把御赐,一把友赠。

    巴格尔看了一眼,问:“你选哪把?”

    “你是客,你先选。”巴东拿出小酒壶喝了一口,说道。

    “我也随意,但是刚才你能骗过我和李永忠的眼睛,我们两个没有发现你没有放进子弹。这让我不放心,所以,我有个要求,我们互相给对方装子弹,如何?”巴格尔问。

    “好,这一次直接分生死。”巴东说。

    巴格尔指着那把孙为公赠予的枪,说道:“我选我自己的枪。”

    巴东深深的看着巴格尔,说:“我也挺喜欢这把枪的,如你所说,这把枪是出自皇室,我为帝国卖了一辈子命,被皇帝的枪打死,似乎也不错。”

    “随意。”巴格尔满不在乎的样子。

    巴东拿起那把孙为公赠予的手枪,掂量了一下,说道:“我还是选自己的枪吧,因为我想赢。”

    巴格尔笑了笑:“也行。不过你先选的,能否给我一杯热水喝。”

    “没有热水,只有热奶茶。”巴东说,在劫持人质期间,他向外面的人要了很多东西,在物质上,阿塔是任凭劫匪取用,当然前提是不能饿着当初还处于被困的英王。

    一杯热奶茶被端到了巴格尔面前,他抿了一口,无奈说道:“太热,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享受这杯奶茶的幸运。”

    说着,他拿起了西热麦江那把枪,二人对坐,挽起袖子,相互监督着装子弹,一颗一颗的装,时间似乎在这一刻缓慢了上百倍,巴东的心里在打鼓,他总感觉巴格尔在耍什么手段,但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想拿到带子弹的枪打死自己和手下吗?不会,这个家伙把李永忠命看的如此重要,他能打死自己,自己也能打死他或者李永忠。

    难道他手上也有活,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子弹藏起来?不能够啊,一颗颗的都在面前。

    越想越是疑惑,巴东忽然发现巴格尔的手速快了一些,他迅速装填第四和第五颗子弹,然后把第六颗子弹拿在了手里。

    就这?巴东疑惑,立刻提醒说:“巴格尔先生,你似乎多给我装了一颗。”

    巴格尔被拆穿,讪笑两声:“想不到被你看穿了。”

    “就你这点手段,能瞒住巴东首领,真是可笑?”巴东身后两个人也是大笑不止。

    另外一个人说:“在边境战场,西热麦江就给我们配备了左轮枪,巴东大哥的是最擅长打手枪的。打的又快又准,花样还多。你这点伎俩,真的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也就是三个人都嘲弄巴格尔的时候,巴格尔动了,他迅速扣动击锤,对着巴东身后的两个手下各自开了一枪,打的又准又快,两个人悉数被爆头。巴东没想到巴格尔会突然发难,他抄起手中的枪,像是后世美国西部牛仔一样,把手枪放在胯部,一手扣动扳机,一手掰动击锤,以最快的发射速度向巴格尔和李永忠开枪,这样的办法开枪更快,也不怕哑弹和空弹。

    虽然巴东的反应快到极致,几乎在巴格尔动手的一刻就有了反应,但结局大不相同,他连续扣动了六下扳机,却没有打出哪怕一发的子弹。

    “傻眼了吧,蠢货!”巴格尔嘲笑之中,直接把一杯热奶茶泼洒在了巴东的脸上,巴东被烫的哇哇大叫。

    李永忠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愣住,巴格尔一枪打向巴东,却因为他痛乱扑打而打在了巴东的肩头,巴格尔知道外面还有不少匪徒,对李永忠吼道:“愣神什么,弄死他!”

    李永忠被这一声大吼惊醒,直接飞身扑过去,把视野模糊,满脸疼痛的巴东扑在地上。用被捆绑的双手抓起巴东的脑袋,往地上狠砸,而巴格尔则直接把桌子掀翻了,以实木桌子为掩体,并且把两个被打死的匪徒的配枪拿过来,这二人各有一把燧发枪,已经是上好刺刀装好子弹了,巴格尔挨个扳开击锤,拿起一杆,对准了门口。

    门外警戒的匪徒听到枪声已经冲进来,正好撞倒黑洞洞的枪口,被一枪撂倒,连续冲进来三个都被巴格尔打中。他把还装好子弹的燧发枪递给了李永忠,让他警戒。然后从地上找到了巴东扔的那把手枪,取出里面的子弹装到手中的左轮里,这个时候,匪徒继续冲击,被李永忠打中一个,又一个冲进来的时候,李永忠把上好刺刀的燧发枪当短矛扔出去,一直支撑到巴格尔装好子弹,恢复了火力。

    而在教学楼的外面,阿塔听到枪声,不管不顾,提着两把手枪就冲进了教学楼,他的手下也是嗷嗷叫着冲锋,遇到匪徒一概打死。

    等阿塔冲进巴东据守的教室时,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五个人,儿子李永忠正用刺刀挨个刺这些人的软腹部,而巴格尔提着一把冒烟的左轮枪,靠在墙根,吸溜吸溜喝着奶茶。

    “你.......你干啥呢?”阿塔问。

    李永忠看了一眼自己老爸,说:“不是你说的吗,裕王爷的教导,反派死于话多,好人死于不补刀,我这不是补刀的吗?”

    阿塔晃了晃脑袋:“我是问,发生了啥。巴东怎么倒了,你们怎么没事。”

    李永忠这才反应过来,问向巴格尔:“是啊,巴格尔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手里的枪响了,那把枪没响。”

    “问你爹。”巴格尔端着热奶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现场,根本没有理会阿塔,原本巴格尔对阿塔观感不错,但是现在他明白了,这个家伙根本没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

    阿塔解释说道:“巴格尔先生进来的时候,要证明自己的身份,我提出让你出来证明,他不想你有事,就拿出来那把孙先生赠他的手枪,以此为凭证,我看那把手枪和天子御赐军官们的是一种口径,担心匪徒因此提升了火力,就让人把撞针动了动手脚。”

    李永忠听了这话,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哎呀,我逞什么英雄,原来一切都在巴先生计算之中。巴东那个蠢货在答应和巴先生玩轮盘赌的时候,他就输定了。”

    其实李永忠倒也不是节外生枝,他先和巴东对赌,巴格尔提醒他做题解算概率,以及拆穿巴东等等一切办法,都是为了搅乱巴东的思绪。巴东很聪明,如果没有这些,或许他会想到这种可能。正因为一系列的干扰,巴东仅仅是想巴格尔会不会有什么手法,就没想过枪会有问题。

    而他选择对赌的时候,确实也就走向了死亡,尤其是巴格尔提出两人为对方装子弹,直接定了巴东的死刑。

    如果巴东选择孙为公那把枪,装完子弹交换,巴格尔手里依旧是能打响的枪,巴东选自己的枪,装完子弹,那把枪就在巴格尔手里。这也是为什么巴格尔为什么要装五颗的原因,装的越多,手里火力越强。,若是赌三颗两颗的,都未必能控制住局势。

章一六六 收尾

    绥靖公署。

    随着巴东等残余匪徒被剿灭,这次发生在轮台的暴动就此结束。处理好一切的阿塔来到了绥靖公署的正堂,此时的他走路生风,但没有穿军服,也没有佩戴武器,到了正堂,一挥手,士兵和军官全都退下了,阿塔看了看坐在堂上的李昭瑢和曹松,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曹松看了一眼李昭瑢,李昭瑢没有任何表示,于是问道。

    阿塔盘腿说道:“我知道,我犯了大错了。”

    “你犯了什么错?”曹松问。

    阿塔满不在乎说道:“英王爷来我辖地,竟然被歹人围困,这是大罪过。再者,西热麦江治下不稳,我竟然一点消息不知道,导致了这次暴动,这也是大罪过。处理劫案的过程中,我擅杀暴民,这也是大罪过。拿着无辜老百姓威胁巴东,这也是大罪过。没顾惜巴先生的安全,也是罪过.......嗯.......我就想到这么多,其他的,想不出来啦。

    有没有其他的不重要,单是第一条,我就是死罪。是现在砍头,还是拉北京或者申京砍头,悉听尊便。”

    “嗬,妈了个巴子的,你还挺光棍的。”曹松军旅出身,虽然也是勋贵子弟,但在军中多年,说话自然也没那么文绉绉的。而且他在西征期间与阿塔就认识,也算是老相识了。

    阿塔说:“裕王爷说过,犯错就认,挨打就立正。我反正就到这一步了,没什么不能认的。”

    “那你认识到自己错了吗?”曹松问。

    阿塔点点头,曹松问:“改了吗?”

    “不改。要是有下次,老......我还这么干。那群匪徒真他妈的混账王八蛋,杀西热麦江那个老混账也就罢了,那家伙假传上命,实在该死。我轮台百姓与他们何干,那些学生与他何干?真该杀,巴东死在巴先生手里,算他运气,到老子手里,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阿塔骂咧咧的说道。

    “他娘的,你还挺硬气。”曹松抓起手里的马鞭就要抽他,但是一想有英王在一边,也不好发作,用靴子踢了一脚阿塔的肥屁股,骂道:“混账东西,滚起来,现在没时间处理你。”

    “我错了,我认罪呀。”阿塔挪了挪屁股,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曹松说道:“这轮台是你的绥靖将军驻地,你个王八蛋虽然蠢的可以,但治军还是有一套的,那些士兵很是信任你,要是我们在这里处置你,非得闹出兵变来不可。怎么,你想逼着手下弟兄造反?”

    “那不能。”阿塔起来,说道:“那军队交给您了,我不管了。我现在就是戴罪之身,等候发落了。”

    “混账,你的事重要还是王爷的事重要?”曹松问道。

    阿塔挠挠头,不知道已经安全的李昭瑢还有什么事,他索性不管,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李昭瑢说:“阿塔将军也不要动辄说什么砍头的话,说到底,这里是边疆区不是海内行省,你是理藩院的,不是陆军将领。多少还是能通融的,再者,裕王叔现在管着外藩改制的事,多少为你分说一二。你虽然鲁莽了一些,但到底也没有什么私心。”

    曹松连忙行礼:“那卑职替阿塔和轮台官兵谢王爷了。”

    巴格尔在一旁冷眼旁观,虽说现在外藩改制后,边疆区全体百姓都受帝国法律保护,但问题在于,理藩院下辖的边疆区与海内行省只是共同遵守帝国宪法,具体的法律条文与海内行省是有区别的。而且,在理藩院辖地,人治比法治更为重要,就阿塔做的这些事,再考虑他与裕王的特殊关系,铁定是没什么事的。

    而巴格尔也不想让阿塔怎么着,在处理劫案的时候,阿塔做的简单粗暴,却也真的震慑了巴东,如果没有这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强力政策,巴东肯定会顽抗到底。虽然阿塔没有顾惜他的性命,让巴格尔心里不爽,但也仅限于此了。

    曹松向在场所有人抱拳之后,说道:“阿塔的事先放一边,自有西疆镇守来查问。现在咱们先把英王的事儿定下来。在座七个人外加王爷的侍卫,一共十七个知道王爷被困于巴东之手。不知各位准备如何上奏皇上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就知道为什么要把大家集合起来了。英王在这次轮台之乱中表现中规中矩,在被困图书馆的时候,他表现很沉稳,一点也没有流露出畏惧情绪。安然看书,按习惯作息。甚至还与那些学生一起看书讨论。也是他,勒令阿塔不要莽撞进攻,保住了更多人的性命。

    可问题在于,英王毕竟被困于匪徒之手,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三人成虎,或许就成了英王被俘了。而曹松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就是下令封锁了消息。

    “如实上奏即可。”李昭瑢平淡说道。

    曹松说:“王爷啊,皇上那边好说。关键是这件事若正常上奏,可是要公开了。”

    “我问心无愧。”李昭瑢说。

    “只恐有小人作祟,故意歪曲事实。”曹松回答,然后看向巴格尔:“巴格尔先生,您以为呢?”

    “确实如此,帝国皇室自太上皇起,就备受天下人敬仰,但就是有那么些人,为了一己私利,而故意抹黑。这种事,在国初时还好,现在愈演愈烈。”巴格尔说道。这次不归奴案,他算是完全看明白了。

    其实巴格尔成立不归奴组织以来,一直面临这种问题,他的组织里分为三种势力,一种是以他为首的改良派,就是想借助帝国法律和人道精神,和平的为理藩院辖地所有受到压迫的各族百姓求得平等和自由。一种就是纳亚那种激进派,主要以暴制暴,其中最为激进的甚至提出过造反的想法。而第三种则与南方的资产阶级有关的自由派,主张与他们合作,利用这股力量为不归奴争取权利。主张让理藩院辖地与海内行省融为一体。

    回顾这些年的人生,巴格尔已经察觉,自己已经向第三种靠拢,而这一方的力量在组织内越来越强,声音越来越大。巴格尔曾经也怀疑,帝国,或者说皇室,究竟有没有意愿为边疆区的少数族裔带去平等,究竟有没有意愿,为了那些卑贱的百姓去得罪外藩权贵。

    一直到遇上李君威,巴格尔才相信,至少皇帝、裕王是值得相信的。

    谁都知道,外藩并未到非改不可的地步,可是皇帝偏偏就发起了外藩改制,力度之强,改革之彻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现在的巴格尔眼里,开明而有人性的皇权,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资产阶级更为可靠。而眼前这位英王呢,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大的才能,但胸怀气度都是不错的,巴格尔也愿意维护他。

    木合买提的说:“我们还是不要擅自决定,下官的意思是,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密奏皇上,告诉裕王爷。请他们决断,如何?”

    曹松也是这般意思,召集这么多人来,其实就是想堵住大家的嘴。

    而在场的官员都没有人有异议,此次外藩改制,边疆区有几个不稳定区域,外高加索、土尔扈特、叶尔羌和藏地四地如此,其中最难缠的就是叶尔羌故地,宗教、族裔错综复杂,经济也不是特别好,外藩贵族林立,若不是有英王出面,允许部分外迁印度,肯定是要发生地方叛乱的。

    在取得了意见一致后,曹松让大家统一口径,就说英王是与曹松一起来到的轮台。而被困在图书馆三楼的那个倒霉蛋是李永忠。

    对于一个宗王来说,被困于匪徒之手,是对名声的一种妨碍,但是对于李永忠来说,那就是一种无畏的表现了。

    “巴先生,不知您是否愿意相信,今天的事并非我的意思。”在大家离开后,李昭瑢留下了巴格尔,认真说道。

    巴格尔点点头:“我相信,但是我也知道,裕王殿下在理藩院拥有很大的影响力,遗德甚多。阿塔为了你的安全,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可以不管我的性命。曹将军也看在裕王爷的面子上,不惜在众人面前耍弄些小手段。您是一位不错的王爷,而裕王更是让众人心怀感激,自发的维护他的侄子。”

    李昭瑢说:“其实那些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是英王,是李君度的儿子。我的身上流着一半叶尔羌人的血脉,就凭这两点,我在帝国就不会扮演什么重要角色。”

    “我没有见过皇帝陛下,不知道他是否因为您的血脉而疏远您。”巴格尔说道,说到这里,他嗓子干哑,继续说:“但是我觉得,裕王殿下不是这样的人。您也看到了我现在的处境,实际上,在我的组织里,有不少的国族,其中甚至有勋贵子弟,但裕王仍然选择了我,并没有因为我不是国族而排除我。

    现在回看,王爷完全可以选择一个更听话的人来做事,来享受荣誉。甚至可以安排亲近的人得到这一切,但是他没有。对待我这样一个外人,他尚且如此,何况您是他的亲侄子呢?”

    “或许我这一辈子也赶不上裕王叔的十分之一。”李昭瑢感慨说道。

    巴格尔微微一笑,感慨说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未必个个是裕王啊。”

    李昭瑢闻言,也是笑了。

    巴格尔问:“待移民团抵达后,我就要去西津了,王爷是如何打算的呢?”

    李昭瑢说:“原本是准备随曹将军一起回京的,发生了这种事,还是准备等申京那边处理决定到了之后再说。这段时间,我准备在周边转一转。考察一下本地的环境,但再怎么着,暑假到来之前还是要回申京去。”

    “王爷这段时间都没有上学,还用考虑暑假吗?”巴格尔问道。

    李昭瑢解释说:“是裕王叔的安排,暑假我会参加一些志愿活动,最好提前准备一下。”

    “志愿活动........这有什么讲究吗?”巴格尔想了想,也没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李昭瑢说:“巴先生,我马上要成年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那这和志愿活动有什么关系?”巴格尔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李昭瑢笑着说:“皇族,尤其是皇子、宗王的婚姻是有规矩的。自皇爷爷开始,就定了规矩,尽量不和名门望族联姻,但也不搞什么选秀。婚配情况较之帝国的勋贵、世家还是比较自由的。”

    这一点,巴格尔是很清楚的,在婚姻自由方面,皇室一直走在帝国的前列。帝国勋贵和富贵之人,还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也是渐渐松动,但是皇室却从一开始就尽可能的给婚姻自由。但巴格尔还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巴先生也知道,我们皇家子弟上学都是上的皇家学堂或者军队附属学校。里面也有女同学,但因为我们在学校身份是公开的,所以在这种事情上都是有诸多麻烦。要么人家因为我们家的特殊身份而故意疏远,要么就是一些谄媚、虚荣的女子。前者不能强迫,后者可纳妾但不能为正室。

    而一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也不适合,毕竟皇室女眷也会因为礼仪问题要抛头露面。那什么地方能找到性格、能力和品德都不错的女子呢?”李昭瑢问。

    巴格尔恍然大悟,志愿者群体之中自然可以找到,能出来做志愿者的,至少性格上是开朗的,也擅长与人打交道。肯花费时间做志愿者的女子,品德也是不错。而且帝国现在的情况,女孩子能出来做志愿者的,不仅家庭情况不错,家风也更与相对开放的皇室类同,如此看来,皇室子弟从这里面找婚配的对象,各方面达标的可能性都比较大。

    “裕王爷真是有意思,对这种事还有研究。”

    李昭瑢笑道:“那是自然,裕王叔还给定了两个规矩,一是要参加那种时间长,编班分组不固定的志愿者组织。其二嘛,就是选择有责任心的女子,但又不能有太多的事业心。”

章一六七 皇室的婚恋观

    巴格尔笑了,他一开始只是不明白志愿者活动为什么和皇室子弟找老婆能联系起来,但是等李昭瑢解释了后,他就已经全然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因为他的不归奴组织在最早期,他本人还是一位学生的时候,就参与、组织了大量的志愿者活动。

    年轻人尤其是没有工作的学生,都喜欢参与志愿者活动,因为这显的自己高尚,有奉献精神,可以成为吹嘘的资本。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真的参与其中的,大浪淘沙,时间长的志愿者活动完全可以把那种虚荣、滥竽充数的家伙筛选出去。

    但并非坚持参与的学生都是合格的,志愿者活动本身就为了服务和奉献的,但其中也有投机者存在,这些投机者参与并且长期参与是有目的的,无外乎名声、利益和某个人。

    巴格尔解救不归奴的组织之中就有大量这样的人,其中一些潜伏的很深,还是与裕王接触的时候,理藩院、安全局给出的名单,其中一个副手,一直以奉献无私的面貌出现,却在十一年的时间里贪污了超过七万元的组织经费。

    而放在李昭瑢所说的这件事里就没有这么恶劣了,学生一般不是为了贪财,就算是,也就是一些小便宜。有些人是为了名声,而巴格尔认为这并不多么过分,付出就应该有回报,志愿者活动得到的回报不可能是钱,而适当的鼓励、表彰是可以的。

    但是学生都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呢。所有有些能长期参与志愿者活动的人并非是为了活动本身,而是为了某个人。在学生时代,巴格尔就知道,如果能说服一个漂亮女孩加入活动,就能带来很多男孩子加入。帅哥同样对美女也有吸引力。

    这样的人也好甄别,那就是随机且周期性的编班分组,不能靠近自己想亲近的那个人,自然也就会退出的。

    至于为什么要有责任心却不许有事业心,其实也很简单,有事业心的女子就算与皇室子弟有了感情,当表明身份、谈婚论嫁的时候,也很难成功。虽然自李明勋时代起,帝国就一直循序渐进的推动男女平等,但问题在于,皇室的地位是特殊的,皇室女眷能从事的工作也是有限制的,一般都是公益性的。这对一个有事业心的女子绝对是惩罚。

    巴格尔想起自己的妻子司徒兰,当年就是一起参与志愿者组织的同学。两个人磕磕绊绊多年,终于走到了一起,却没有得到司徒家的公开承认。不免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李昭瑢:“王爷,感情这种东西是最不可预料,也是最难以控制的。爱情火花的点燃,先被烧光的是理性,其次是智慧,最后是原则。”

    “但愿我也能找到一个让我疯狂让我不顾一切的女子。这样我也就解脱了。”李昭瑢说道。

    “是吗,这是为什么?”巴格尔问。

    李昭瑢:“皇室秘密,不可明说。”

    当初巴格尔被关押在诏狱的时候,李君威曾经带着几个皇室子弟去看过他,还询问了很多问题。巴格尔当时和纳亚等朋友讨论,认为这是皇帝、裕王对皇室子弟的一种考察。事实上那确实是一次考察,只不过并不特别重要。因为所有去的孩子年纪都太小了,心性未定的他们在考察之中表现出来的东西,并不具有决定性意义。

    而皇室对于皇室子弟最大的考察其实是公开的,这一点李君威对唯一一个接近成年的侄子李昭瑢说过,这个考察就是婚姻。李明勋倡导了皇室婚恋自由,实际也是一种考察。

    皇室第二代之中,在婚姻上表现的各有千秋。长子李君度与沈有容的结合并不是因为爱情,双方之间有好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政治联姻。

    沈家在明朝就是名门望族,到了新朝是南洋大富豪,而当时沈有容面临着长辈决定婚姻的情况,在所有选择之中,李君度是最好的选择。而李君度当时有意皇位继承,想要借此得到帝国新兴资产阶级的认可。之后李君度独立门户,婚姻就更简单了,无论和李昭瑢的母亲迪丽古丽的结合,还是现在的后宫,全都是政治联姻。

    而幼子李君威对于婚姻的态度很随意,裕王妃与裕王的结合确实是因为爱情,但李君威也不是一个专情之人。他的身边从不缺少女人,以至于李君度曾经评价,自己的弟弟像收集邮票一样收集女人。李君威有过很多女人,但娶回家的只有八个,这八个全都是太后、太妃和皇帝在李君威不在国内期间送至他身边照顾的女官,出身都不高。

    这些女人有两个共同点,第一就是漂亮,第二就是虚荣、贪婪。她们都因为贪幕李君威的财富而被选中,李君威可以轻易得到她们,在抛弃她们的时候也没有心理负担。

    在李君威的晚年,他这样评价自己的婚姻:我控制不了自己的**,但我能控制我的感情。

    但是李君威又是理性的人,所以纵然他是兄弟之中拥有女人最多的一个,但从未在这方面出过问题,也从未因为女人坏事。

    而兄弟三人之中,皇帝的婚姻最为曲折,皇后是大明遗孤、忠嗣团成员,这种出身的女子与皇室子弟结合原本是最不被允许的,虽然在这方面,李君华疯狂了一把,但是在后来的处理上,他表现出了足够的理性和智慧,让他在皇位竞争中,婚姻成为了加分项而非减分项。

    这就是帝国皇室对于婚姻的看法,两代皇帝都认为,皇帝的婚姻最好有爱情,连爱情都没有人,人性是不充分的,是不适合当一个皇帝的。但爱情亦不能成为全部,也不能为爱情而疯狂,太重感情的人也做不了大事。这也就是李昭瑢为什么说,找到一个让他不顾一切的女子就能解脱。

    只要李昭瑢表现出对感情的疯狂,他就自然被踢出政治权力的圈子。

    巴格尔对李昭瑢还是了解的,大部分了解出自于孙为公口中,这个少年郎很聪明,或许是在皇室之中的特殊地位,他做事非常谨慎,从不过多的表现自己,但是也没有因此走到混吃等死的地步,这也是巴格尔经历不归奴这件事后,对帝国皇室巨大改观之一。

    李昭瑢的问题就在于,因为祖辈、父兄们的高光表现,他有着强烈的荣誉感,因此想要做些什么来证明,但是又因为本人的特殊地位而不敢涉及政治太多,这一次前来南疆协助外藩改制,还是裕王李君威亲自向皇帝提及的。而李昭瑢在这次行动中,也没有过多的自我行动,或许是因为年龄太小,他还是缺乏一些自信的。

    “我听说您在西疆期间,考察了本地的农业活动?”巴格尔问道。

    李昭瑢点点头,说道:“我身上有一半叶尔羌人的血脉,我很想为我的母族做一些事情。而这个愿望我告诉了裕王叔,王叔给了我这么一个课题。只不过,现实的情况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什么情况?”巴格尔问道。

    李昭瑢感慨说道:“叶尔羌故地,实在是太贫穷了,比我到过的任何地方都贫穷。经过陕西时,我去黄帝陵祭祖,陕北高原的情况都比之这里好得多,后来我去了宁夏,宁夏地区也好很多。河西走廊也是如此。”

    巴格尔知道李昭瑢为什么举这几个地方,河西走廊的环境与南疆差不多,而宁夏的民族、宗教与南疆类似。

    而一路西来,巴格尔也发现,天山南路的叶尔羌故地,是帝国最穷困的地方。出了吐鲁番和哈密,这里几乎没有矿业和工业,只有农业和牧业,而且种植的经济作物也很少,牧业也是较为原始的状态。而经济状况恶劣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叶尔羌故地受帝国政治约束太大了,轮台地区还说,在天山南路,叶尔羌人聚集的地方,宗教局是比绥靖公署、参赞大臣衙门更为重要的职能部门。

    巴格尔说道:“其实没有什么好比的,宁夏与河西走廊虽然有不少信仰天方教的帝国百姓,但与叶尔羌故地完全不同,几百年的历史中早已地方化,虽然帝国建立前后,从西亚引入的门宦有所发展,但是帝国建立之初就立刻被遏制住了。世俗化做的非常好,与国族融合的也相对融洽。

    但是叶尔羌故地则有所不同,这里盛行了数百年的天方教是受西亚影响的。帝国的宗教改革也不过十几年时间,并不能改变所有人的思想。早些年,我也有些不明白帝国的宗教政策,甚至以为帝国要消灭宗教,但是现在我渐渐理解了,帝国并不是要消灭宗教,也不是像很多人说的那样,借助宗教剥削百姓,实际是想把宗教世俗化、规范化。”

    “可管理的太严格了,甚至连经济都无法发展,百姓生活都不能改善。”李昭瑢说道,以至于握住了拳头。

    巴格尔呵呵一笑,说道:“如果不管理,经济一样不能发展,百姓生活也不能改善。想要发展经济,其中一点就是思想要开放,我不是他天方教徒,但是我自幼生活在草原上,我还记得,家乡的那些牧民,总是会省吃俭用,把积攒的一辈子钱送到上师们手中。没有消费提高,怎么会有商业的发展?如果按照叶尔羌旧有的宗教思想,那么女人不能出来工作,现在发展最迅速的纺织业又怎么出现在这里呢?连杀羊宰头牛都要经过宗教人士的同意。这种对人的严格控制,也是改善不了老百姓的生活。

    宗教的枷锁要砸碎,这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如果想要在短时间进行,必然会引起大规模的反弹,那个时候就会死人啊。”

    (建国初期,那位十四世的家里,有黄金十六万两,白银九千五百万两。还有两万多件珠宝玉器。想想都觉得恐怖)

    “可巴格尔先生,这种控制是不是对本地百姓的不公和区别对待呢?”李昭瑢问道。

    巴格尔听了这话,明白了李昭瑢为何会和自己聊这个话题,刚才那句话,他在为不归奴争取自由的过程中,无数次的说过,李昭瑢或许是希望自己能为叶尔羌百姓争取一些,或者是讨教如何去做。

    “王爷,其实人们对我过于神话了。”巴格尔说道:“天下人以为,是我为帝国边疆区的受压迫群体争取了平等,实际这是错误的。这其实是皇帝陛下与裕王殿下的功劳。我只是一个民间人士,并没有这样的能量,而皇室这样做,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进步的,于国有大利。而从操作的角度上来讲,皇上与裕王支持我,也是到了可以做的地步。

    内疆区的外藩领民,忍受了三十多年的压迫,才迎来了今天。而叶尔羌百姓呢,加入帝国才多久?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或许还未到达这种程度吧。帝国的政策从来都是循序渐进的,王爷,您可不要揠苗助长啊。

    我想,这才是裕王殿下给您的真正课题。”

    李昭瑢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叶尔羌的百姓所需要的。”

    巴格尔闻言,哈哈大笑:“您这些话,让我想起了读书的时候,经历的一个笑话。那个时候在北京归化大学的图书馆,在午餐期间是可以讨论的,时年,裕王爷西征到西津,大家讨论的都是国际局势。我们讨论的热火朝天,而图书馆里打扫卫生的大妈问我们,那位上帝是不是喜欢热闹。我们不明白,问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大妈说,我这几天听你们聊天,发现只要有上帝的地方,就会打仗。他很喜欢热闹,喜欢战争吗?我们都笑了,但我现在觉的,大妈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无论是上帝还是臻主的土地,似乎都不太平。或许这两位喜欢战争。而帝国境内,已经不会有战争了,所以臻主离叶尔羌百姓越来越远也说不定。”

章一六八 正进行的 团结

    李昭瑢忽然问道:“巴格尔先生,您是蒙古人吧。”

    “是,蒙古人。”巴格尔微笑回答,眼睛里闪过一点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李昭瑢会这么问。

    李昭瑢则是说道:“我见过很多的爱国者,但是如您这般坚定的多是国族,帝国的少数族裔总是对帝国抱有或多或少的疏远。”

    “是吗,在申京时候,我接触过一些禁卫、中廷的军官、官员,我觉得他们对帝国是很认同的。”巴格尔说道。

    “不,他们更多的是认同皇帝,而非我们这个国家。”

    巴格尔想了想说:“这也难怪,我们这个国家实在是太年轻了,而帝国的民族政策多年来也一直在进步,每一代人对帝国的感情是不同的。”

    “是吗,我们的民族政策有改变吗?”李昭瑢却是疑惑了。

    巴格尔笑着说:“看到了吗,英王殿下,你我就不是同一代人。所以对帝国的感情就有不同。而我们的民族政策确实在发生变化。”

    帝国的民族政策实际上一直很明确,在前帝国时代,也就是社团与合众国阶段,帝国的民族政策可以用文明等级论来概括,粗略的把民族分为了文明和野蛮两个等级。把拥有文字、语言,拥有国家历史的民族划归到文明的一类,反之则划到野蛮的一类。

    这其实是与当时的欧洲大体类似,这个民族政策主要是为帝国海外殖民扩张来服务的。

    虽然帝国从来就没向士大夫群体妥协过,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儒家思想对中华民族的影响深入骨髓。当欧洲人在全世界跑马圈地,肆意屠杀侵略的时候,帝国在李明勋也开始了海外扩张,却在如何对待各地土著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把土著定义为野蛮,才能更好的服务于帝国的海外扩张战略。

    同样,把满洲视为野蛮,也可以提升帝国各民族的凝聚力。

    而等到帝国大一统的时候,民族政策悄然发生着改变,更多的讲究民族团结与民族融合。

    这主要是帝国的扩张重心转移到了大陆方向,面对的是与国族相爱相杀数千年的游牧、渔猎民族,而在海外,民族政策则趋于民族隔离。

    前帝国时代也是帝国海外扩张的初级阶段,各种经济作物和原材料的开发需要劳动力,因此需要奴役其他民族来保证海外领地和殖民地的利益。但是进入帝国时代,一切悄然发生着改变,帝国的大规模移民让海外领地劳动力短缺的现象缓解了许多。

    而随着工业革命的展开,帝国需要的劳动力从种植园劳工和矿工转向了拥有专业素质和组织度的工人,显然这是土著无法提供的。

    因此,海外领地全都取缔了奴役制度,也不允许进行奴隶买卖。因为帝国一直坚持奴隶国有,剩余的奴隶也被迁移安置,甚至帝国在海外殖民地开始倡导废除奴隶制和奴隶贸易,这主要是因为帝国既是一个疆域广阔,又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国家。

    比如非洲那些殖民地,出产的咖啡、香料、可可等热带作物,会对帝国南洋诸行省出产的热带作物造成竞争。

    没有了奴役和雇佣的必要,在海外诸多领地,帝国已经开始注重民族隔离,比如在婆罗洲、锡兰、瀛洲等地,因为岛屿巨大,内陆很多地方还未征服,土著既无法消灭也无法迁移,在失去了对这些劳动力的需求后,便从直接殖民,改变为经济殖民,扶持土著之中的权贵阶层建立国家,以降低统治成本。

    而随着帝国的崛起,民族政策越发趋于提倡包容,而各民族平等的口号已经被帝国的有识之士喊出来,李昭瑢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现在的帝国,物质上越充足,人们的思想也就越趋向于文明。但问题就在于,帝国各民族还未真正实现完全的平等,而是越来越平等,而文化的传播,让某些人已经难以忍受这个过程。

    “帝国是包容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英王殿下,您应该清楚,包容并不是接受对方的一切,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民族,对其的包容都要有一个底线。”巴格尔郑重其事的对李昭瑢说道。

    李昭瑢问道:“那对于我的母族,叶尔羌人,包容的底线是什么?”

    “这个底线在帝国高层的心中,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点自己的猜想,愿意与您分享一下。”巴格尔小心解释说:“我认为帝国可以包容叶尔羌人所信仰的天方教,但底线有两个,第一是国家重于宗教,第二个就是宗教不受外国影响。

    也就是说,叶尔羌人要对国家的认同高于对宗教的认同,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假设帝国与奥斯曼帝国开战,纵然拥有和奥斯曼帝国一样的信仰,但叶尔羌人应该坚定的站在帝国一方。而这也不仅仅是认同感,要让国家的法律高于宗教的规则。”

    李昭瑢听了这话,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在皇室之中,李昭瑢的母亲迪丽古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是皇室之中少有的信仰宗教的人,虽然皇室并未禁止这一点,但也让迪丽古丽与皇室中人并不亲近。而李昭瑢自从来到帝国后,他的教育也是由皇后一手操办的,按照皇帝和裕王的意思,只有当李昭瑢成年之后,才能选择是否信仰天方教。

    当然,这对李昭瑢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他在一个完全世俗的环境之中长大,已经无法接受宗教的束缚。

    “可是怎么才能做到呢,不仅是帝国的政策,叶尔羌人应该怎么做?”李昭瑢问。

    “只拿信仰来约束自己,不要去干涉别人。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再也不是问题了。”巴格尔说道。

    李昭瑢轻轻摇头:“我依旧有些不明白。”

    巴格尔笑了:“那是因为罪恶就在眼前,您是一个善良的人,看到的是南疆百姓的困顿,急于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但您还是太年轻了,政治是就像是一列火车,一艘巨轮,无论是停下还是转弯,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有些时候,走错了,还不如原地不动。”

    “多谢您的教诲,巴格尔先生。”李昭瑢对巴格尔道谢。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巴格尔说道,经历了不归奴这件事,他看到了皇室在平等、法治上的努力,他看到的是开明的皇室,也希望这样的品质可以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因此他也愿意做一些什么。

    轮台之乱在巴东死后就已经宣布结束,很快,各种处置的命令从各方传来,伊犁方面传达了对暴民群体的处置命令,所有的暴民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尤其是那些在轮台城和第一中学内沾了血的人,全都被处以极刑。虽然刑罚很重,但驻西疆大臣衙门明显淡化了这次事件中的宗教因素,更多的将之视为意外引发的暴乱。

    在巴格尔所在的移民团经停轮台后离开的时候,来自申京命令也到了,基本上按照曹松预先确定的那样,把英王从这件事中剔除了出来,以维护皇室和李昭瑢本人的荣誉。

    而李昭瑢得到的命令则是尽快返回申京,去参战由裕王安排的暑假志愿活动。

    五月初,李昭瑢正是出发,返回申京,与他一起前往申京的队伍超过了七千人。

    这支队伍的主力是一个混成旅的陆军官兵,这支官兵是帝国在天山南北搞外藩改制的武力保证,只不过在此次外藩改制之中,混成旅的士兵一枪没发,少数的几次叛乱和暴动都是由西疆各绥靖区的藩兵完成清剿的。

    但是,一路东去,这支军队仍然受到了本地百姓的欢送,在驻扎本地期间,混成旅的官兵并非只是进行军事活动,他们一手持枪炮一手拿锄头,少量人战备,多数人投入了本地的生产之中,仅仅是在轮台驻扎的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就为本地修筑了一条长七公里的水渠,开垦了超过一千亩的荒地,而混成旅的骑兵和射术优秀的士兵还组织了打猎队,与本地的牧民一起,清理了轮台周边的狼群。

    除了这支军队,李昭瑢的行营里还多了很多的年轻学生,其中不少是贫苦学生,这些人得到了前往申京或者北京深造机会,他们的学费将会由皇室的奖学金提供。

    虽然李昭瑢认为叶尔羌人遭受了很多不公,但至少现在的叶尔羌人并不这么认为,相比于以往,他们现在的生活好了很多,在帝国经略南疆期间,大部分的叶尔羌人就成为了自由民,摆脱了封建领主的剥削压迫,而这一次外藩改制,剩下的百姓同样也得到了相同的待遇。

    千年以来的封建压迫被帝国取缔,叶尔羌人整体是持欢迎态度,他们自发组织了队伍欢送,而巴格尔所在了移民团也因此受益。

    “王爷,您有心事?”在前往吐鲁番的路上,曹松看着李昭瑢一言不发,于是主动问道。

    李昭瑢轻轻摇头,本不想说什么,但是转念一想,曹松对自己一直很不错,于是说道:“曹将军,您说在民族团结的过程中,文化、语言和宗教这些因素,哪个掣肘最大?”

    “我是一个军人,不懂这些。”曹松笑嘻嘻的说道,但是他明白李昭瑢的心思说道:“王爷,您的身上流着一半叶尔羌人的血,而叶尔羌归附帝国,其实是裕王爷耍了手段的,所以说,您觉得帝国对叶尔羌有亏欠,对吗?”

    李昭瑢轻轻点头:“我只是觉得现实有些不公平。”

    “哈哈,其实没什么不公平的,叶尔羌人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曹松说道,见李昭瑢不解,他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实有些事情您并不知道,我是北疆的镇守将军,我很清楚,在此次外藩改制中,四个边疆区,帝国中枢对西疆投入的最多,其中大部分的成本都花销在了叶尔羌人的身上。别的暂且不说,王爷您知道为什么您父亲那边愿意不限制的接纳叶尔羌人吗?”

    这一点李昭瑢确实怀疑过,如果说接纳一些外藩贵族,这也就罢了,可是印度斯坦帝国那边表现出的是来者不拒,要知道,那个国家也已经度过了开国时的混乱,国内趋于稳定,过去的人越多,就需要越多的资源安置,尤其是土地。

    而李昭瑢有一点确定,帝国并未出钱为迁移的外藩贵族购买土地。其实协助其处置在国内的土地,以免仓促处理,价值过于贬值。

    “为了让您的父亲接纳,帝国进行了专门的外交活动,与印度斯坦帝国进行了很多合作,尤其是技术限制的放开和军事装备的出口。”曹松对李昭瑢说道。

    李昭瑢闻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对自己的父亲还是了解的,知道那是一个穷兵黩武的人,而帝国这些年来一直限制其军事扩张,这一次竟然为了安置叶尔羌人而放开,实在是不可想象。

    而曹松说:“实际上,像是我、阿塔这样当年跟着裕王爷西征的老人都不太明白,为什么裕王爷会费这么大的心思,花费那么的资源到天山南路去。其实我们都知道,王爷对天方教等一神教的势力有着强烈的警惕,当年他带我们西征,几十万哈萨克人,几十万鞑靼人,就是因为宗教的因素,不是被贩卖为奴,就是直接送到了大王爷麾下效力,清理出了干干净净的大草原,才有了帝国边疆区稳定的基本盘。

    我甚至以为,在处置叶尔羌人的问题上,也会这么简单粗暴。可是没有想到,王爷选择了和平的方案。显然,王爷对天山南路生活的百姓是有特殊感情的。仅此一点,我就可以确定,未来叶尔羌人肯定为融入帝国,而帝国也会以最大的诚意接纳他们。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您,不要担心太多,有人早已筹划好了一切。”

章一六九 藏地游记 上

    西宁绥靖区的军牢。

    孙为公被一个藩兵引着从昏暗的地牢里走出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感觉有些刺眼,不由的用手遮住了眼睛,等他完全适应了光线之后,看到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脸上有些明显的高原红,最明显的就是他那有些耀眼的大白牙,整齐而干净。

    “我叫赵昆仑,孙先生,实在抱歉,这完全就是误会。”赵昆仑笑嘻嘻的说道。

    孙为公摆摆手:“没关系,但是我有一点东西.........。”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东西就被递上来,钢笔、墨水瓶和笔记本,前两者完好无损,而笔记本却薄了很多,孙为公连忙打开,细致翻看记录的内容,赵昆仑说:“孙先生别担心,您写的东西一个字没有少。”

    “那为什么本子变薄了?”孙为公还未查出实际情况。

    赵昆仑说:“负责看管收缴物资的家伙是个烟鬼,撕了您的笔记本的几页卷烟抽了。”

    “还好,还好。”孙为公听了这话,放心了大半,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白云旅馆,那是西宁城最好的旅馆,有最好的浴室。”赵昆仑说道,孙为公听了这话,感觉身上更痒痒了,他在军牢里呆了整整十二天,整个人都臭了,巴不得立刻清洗一下。

    赵昆仑又说:“绥靖公署派了人来,想要晚上请您吃饭,当面赔罪。”

    “不用了。”孙为公随口回答到,毕竟他被抓起来,原本就是一个误会。

    孙为公这次西行,目的地就是藏地,在兰州晋商会馆与巴格尔分开之后,孙为公仅仅在兰州呆了十几天,也就出发,前往西宁。这里是理藩院直接控制下的土地,也是西北入藏必经之路。

    前往西宁是孙为公的个人行为,理藩院方面并不知道,而到了西宁之后,却无法直接前往藏地,毕竟高原上的气候还很恶劣,还未到道路开通的时间,别说官方的队伍,就连商团都没有出发的,孙为公也就在西宁暂时安顿下来。

    原本他以为这注定是无聊的等待,于藏地一行毫无用处,却不曾想,事实超出了他的预料。在西宁的大街小巷里,到处可见藏族百姓,而准备入藏的商团也在这里云集,大部分都曾经出入藏地多次,对那里很了解,这还不算,在西宁,孙为公还接触到了一个对藏地最为熟悉了解的团体——黄教遗老。

    这群人原本是藏地的封建贵族、地主、僧侣,在厄齐尔入主藏地之后,这些人就倒了大霉,时时刻刻处于忐忑不安之中,厄齐尔虽然是大汗之后,但事事处处都为穷人考虑,权贵阶层们知道,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了,一些消息灵通的,或者胆子小的,在清算开始之前就逃亡了,有些是在清算开始之后逃亡的。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逃亡帝国控制地,藏地周边省份都有,但理藩院最终还是把他们统一安置在了西宁绥靖区。

    虽然遗老们的房产、土地被收为了公有,但逃亡的时候,带出来了不少金银,日子倒也过的下去,而且他们依附于本地的黄教寺庙,平日也都能得到照顾。

    在逃亡早期,这些遗老总是会联合起来,通过各种途径向理藩院、中廷上书,请求帝国出兵,荡平厄齐尔。但所有的请求都是石沉大海,不会有任何回应,厄齐尔的行为虽然激进,但却是帝国所默认的。

    只不过,帝国也没有一口回绝这件事,理藩院还时不时的给予这些遗老们优待,一旦藏地有变,帝国还要利用他们去恢复统治。

    所以,遗老们整日畅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回归家乡,报仇雪恨,一直到外藩改制的消息传来。

    一开始,遗老们很高兴,因为外藩改制的本质就是让帝国直接统治各地方,这显然是厄齐尔所不能满足的,遗老们认定这是一个机会,磨刀霍霍,准备鞍前马后的效力,却不曾想,帝国一早就与厄齐尔达成一致,藏地的外藩改制只是做一个面子工程,只需要改个名字,一切照旧即可。

    这使得遗老们大失所望,在几次请愿、上书无果之后,这群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发起了暴动,但却老早被西宁绥靖区发现,绥靖区的藩兵提前动手,把暴动扼杀在了萌芽之中,可当时孙为公正在某个遗老家里做客,也被藩兵拿下。

    孙为公只是想通过遗老们这个视角,多了解一下藏地,却不曾想恰好遭遇了这次事变。

    而遗老们愿意说给孙为公听,是因为孙为公这家伙答应在回到申京之后,在报纸上为他们的主张宣传。显然这才是理藩院拘押孙为公这么久的主要原因。

    “老弟,你怎么称呼来着,姓什么?”孙为公洗了澡,发现赵昆仑已经在房间等候,还安排了酒菜,而他只记的这家伙的大白牙和与昆仑山一样的名字,忘了他的姓。

    “姓赵,我叫赵西宁。”赵昆仑摆着筷子,随口说道。

    “你不是叫赵昆仑吗?”孙为公问道,他明明记得眼前这个人的名字是和昆仑山一样的。

    “是吗?我告诉你的名字是赵昆仑?”赵昆仑讶异,一拍脑袋:“草率了,草率了。”

    孙为公更是狐疑了,哪里会有人记错自己的名字,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好像不是绥靖公署的。”

    “我在中廷兼差。”赵昆仑说道。

    “兼差?”孙为公咂摸着这个词,问道:“那你的正职是什么?”

    赵昆仑说道:“现在是乌斯藏绥靖区的联勤专员。”

    “你是从藏地来的?”孙为公诧异问道。

    “是的。”赵昆仑瞪大眼睛:“不然我为什么会成为您的伴当呢?”

    孙为公问:“那你是受谁的差遣?”

    “这一次是受厄齐尔大人的差遣。”赵昆仑直接了当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怎么是你把我从牢里解救出来,为什么要告知我你中廷兼差的事。”孙为公警惕起来,难道这个家伙不怕暴露吗?

    赵昆仑呵呵一笑,捏了几个花生米说:“你是不是担心我中廷秘派的身份暴露呀,孙先生,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与我在一块,万一暴露了,会给我的藏地之行带来麻烦的。”孙为公挥舞着拳头说道。

    为了此次藏地之行,他准备了一年多,而且也是多年来的梦想,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个莽撞的家伙而放弃,还未进入藏地,先与间谍厮混,若是被藏地那边知道了,肯定是一屁股的官司。

    赵昆仑却很坦然:“没关系,我已经暴露了。”

    “已经暴露了?”孙为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现在是双面间谍?”

    赵昆仑哈哈一笑:“您真不愧是记者,想象力真是丰富。没有什么双面间谍,我又不是安全局的人。在藏地,安全局安插进入的人如果暴露就是会逮捕,然后和安全局交易。而我是中廷秘派,属于皇帝密使。”

    “这有什么区别吗?”

    赵昆仑回答说:“像我们这类中廷秘派,是不进行间谍活动的,也不打探机密。我们和您此行的目的一样,只是去看去听,我们就只是一双眼睛,一对耳朵,让中廷那边可以掌握藏地的具体情况,如是而已。

    因此,即便我暴露了,厄齐尔大人也没有驱逐我,只不过我无法在他麾下担任机密职位或者一方主官了。当然,我也没想做到那些位置。”

    “很奇怪的做法。”孙为公越发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赵昆仑说:“其实很简单,厄齐尔大人比谁都明白,他执掌藏地,一切所作所为都离不开皇室的支持。只要皇室愿意,就可以直接扫平他的政权。因此必须让皇室知道,他在做什么。”

    “好吧,厄齐尔大人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孙为公只能接受这种解释,他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入藏?”

    “三天后开拔,我们要等一批物资。”赵昆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赵昆仑这个联勤专员隶属于乌斯藏绥靖区的联勤办,这是一个与理藩院接洽的部门,主要是负责一些物资的运输调配。尤其是官方来往需要的物资,更是需要联勤专员出面。

    正如赵昆仑所安排的那样,孙为公在三日后加入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包括了联勤办的运输队和两个商团,加起来有四百多头骆驼,在广阔的青藏高原上,非常的醒目,一行出了西宁,沿着道路想着西南的方向走出,地势缓缓升高。

    一路上,孙为公出没于队伍的各个阶层之间,通过不同人的嘴巴了解传说中的藏地,但现实却是失望的。商团所能提供的内容,他早就获得了,而联勤办的运输队是雇佣的西宁绥靖公署下辖的一个扎萨克,这部分内容,孙为公也早已获得。

    一直到了昆仑山口,孙为公就知道,边界到了。

    这里有一个很醒目的标志,那就是在山坡上,用红色的石头拼砌出来的汉、藏两种文字的大标语:帝国万岁,汉藏团结。

    这些标语很大,也很简单,语言也是很正面的,但是等到队伍翻越了昆仑山口,就是入藏的第一站,山口驿。

    这是一个驿站,同时也是一个村庄,土坯和石头砌筑的屋子和院墙上,也用大白刷着标语,同样是汉藏两种文字,但标语的内容就充斥着政治的内容。

    “打倒封建剥削者!”

    “打倒压迫我们的贵族!”

    “公社万岁!”

    标语写满了墙壁,一个个的感叹号让人有些心神不宁,孙为公走遍了这个叫山口驿的小村子,挨个看了每一条标语,并且全都记录下来。而等到他回到入驻的馆舍时,发现赵昆仑已经变了装束。

    在过昆仑山口之前,他穿着的是藩军的军官便装,但是现在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衣服,样式看起来有些像一些机械厂的工人制服,而孙为公已经发现,本地的公职人员似乎都是这种制服,而孙为公也发现,赵昆仑是特殊的,他的胸前用别针别着一颗金属胸章,是一颗红星,而本地的人,无论是公职人员还是普通藏民百姓,看到他胸前的红星,都会敬礼,有些甚至还会鼓掌欢呼。

    “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有魔力似的。”在吃晚饭的时候,孙为公主动问道。

    赵昆仑说:“这是久经考验的战士才拥有的勋章。”

    “谁颁发的?”

    “当然是厄齐尔大人亲手颁发的。”桌子上另外一个人说道,他是山口驿的地方负责人。

    “你做了什么久经考验的事,得到的这个勋章?”孙为公更为好奇了。

    赵昆仑笑了笑:“呵呵,这就不要说了,有些是年轻时候的荒唐事。”

    “不是荒唐事,赵专员,您是天生的战士,这是厄齐尔大人亲口说的。”那个负责人慷慨说道。

    赵昆仑没有多说,吃完饭就休息去了,但是孙为公却知道,这个负责人是突破口,于是拉着他聊起了赵昆仑。

    出乎孙为公的预料,赵昆仑这个中廷秘派在藏地属于名人,因为厄齐尔曾在本地报纸上数次宣传赵昆仑的事迹,很多人都知道他的故事。

    赵昆仑出身自一个四川一个豪富家庭,当年他的爷爷就是听闻李明勋在海外抗清,带上几个儿子和侄子,不远数千里,从四川出发,入云贵,自广州出海,加入了当年的陆军,并且很快崭露头角。

    等到帝国建立的时候,赵昆仑的爷爷已经官拜上校军衔,但因为年纪太大,建国后很快退役,用军功和积攒下来的财富在老家四川成都,买下了千亩良田。

    因为明末战乱,成都平原人口损失很严重,帝国建立后,励行开垦,赵昆仑的爷爷也借机扩充土地,等到有赵昆仑的时候,家中良田已经超过两万亩,成为了一方地主。但赵昆仑却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甚至说,他完全不像是地主家的儿子。

章一七零 藏地游记 下

    赵昆仑是天生为民请命的人!

    这是厄齐尔对整个赵昆仑的评价,更是藏地两百多万百姓对他的认可。

    自懂事起,赵昆仑就与同龄人表现出了很大的不同,当同龄小朋友喜欢玩过家家、捉迷藏等游戏,手里拿着木棍当玩具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翻出爷爷留下的燧发枪,对着家里的鸡鸭一顿爆锤。若不是帝国海内行省厉行禁枪,收缴了这些古董级的武器,谁也说不清楚赵昆仑能作出什么妖来。

    因为童年时代,爷爷是家族的主宰,所以赵昆仑的小学是在传统的族学之中渡过的,这让他成为了孩子王,上到同龄的族叔下到同龄的侄子,全都被他揍了个遍,而等到可以上中学的时候,赵昆仑的爷爷也去世了,他顺利进入了成都的一所私营中学,真正的贵族学校。

    可是他适应不了学校的生活,因为赵昆仑最受不了不平等的事,他的母亲是南洋混血,身上有八分之一的马来血统,这本是看不出来的,但他的同学知道了这一点,胆子大的讥讽于他,直接被赵昆仑重锤打击,甚至于他连老师都敢打。

    学校食堂区别对待贫困学生、奖学金分配不明等等,都会引起赵昆仑主导的罢课行为,所以他很容易被学校开除,只不过由于家里的势力,他又很容易转学,于是短短的四年中学时光,他经历了七所中学,国立私立的中学都上过。

    到了后半段的时候,很多学校都不愿意接纳他,这也是赵昆仑刚认识孙为公时记不住自己名字的由来,因为每进一所学校,他都会改名,以便学校的老师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劣迹斑斑的学生。

    赵昆仑不是一个学习的好材料,中学毕业就回了家,跟着父亲学习经营农场,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消停下来,十五岁的时候,他参与,并且是主导了一场政治活动——雇农罢工,地点就在他父亲的农场,被组织起来雇农就是自己家的四百多个雇农和雇工。

    这场罢工是成功的,因为罢工,赵家土地上的地租减少了五分之一,雇农见到了东家也不用鞠躬更不需要下跪,也不需要为地主承担各类免费的劳动,比如放牛。

    而他也成为了成都一带‘父慈子孝’的代表。

    那个时候,厄齐尔也在藏地进行了土地改革,因为两地接壤,赵昆仑听说之后,立刻要前往拉萨,去参加厄齐尔建立的大同社组织。

    大同社自然与山西大同完全没有关系,这是一个以厄齐尔为首的政治组织,也可能是帝国的第一个政党组织。

    早期的大同社是厄齐尔在归化学堂的同学或者藩军、禁卫出身的一些青年军官,与厄齐尔意气相投。一起在帝国的支持下,前往藏地接管改革****的政权,但是随着厄齐尔控制了藏地,这个组织逐渐扩张,吸收了藏地一些知识青年,这些青年原本是贵族或者僧侣,只不过思想进步而开明,后来厄齐尔的改革深入,人才逐渐不够用,一面开办学校培养的同时,一面向帝国方面招募。

    大同社的纲领就是追求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之中的天下大同,也因此而得名。

    当赵昆仑与父亲的关系因为前往藏地这件事而紧张的时候,赵昆仑得知了一个消息,因为爷爷的关系,赵家是有一个能加入禁卫的名额,于是赵昆仑要求前往申京,加入禁卫军,但那个时候赵昆仑才十七岁,他的父亲生怕他惹出大事来,因此不让他去。

    于是,赵昆仑点了家里的房子,得到了父亲的妥协。

    加入禁卫之后,赵昆仑的消停了一阵子,因为军营里可不会讲什么道理,哪怕是抗议,得到的只有皮鞭和军棍。但这种消停也仅限于某些激进的层面,在规矩允许的范围内,赵昆仑丝毫不消停,因为禁卫之中也有很多少数族裔的青年,为了得到平等的待遇和彻底消除民族歧视,赵昆仑与一些勋贵子弟打了很多次架。

    一直到皇帝注意到禁卫里的民族歧视,让诚王出面处置,而赵昆仑也因此崭露头角。这次崭露头角是一场圆梦之旅,他以中廷秘派的身份被派遣到了藏地,加入了大同社。

    赵昆仑的暴露几乎是必然的,在大同社里表现突出的他被一路提拔,引起了厄齐尔的注意,而厄齐尔任命重要职位的官员,都会做背景审查,赵昆仑直接把家庭住址给了大同社,他年轻时候的抗争成为了重要的政治资本,但也掩饰不住他参加禁卫这件事,于是赵昆仑就暴露了。

    而孙为公听了这个家伙的故事,已经摸不透他心向哪一方了。看起来,他是帝国派遣,但实际上,厄齐尔的大同社才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所在。

    或许厄齐尔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驱逐赵昆仑,只是不让他进入机密部门而已。

    而在厄齐尔手下的嘴里,孙为公听到的赵昆仑与他见到的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性格开朗,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虽然出身不错,但对所有人都很随和,虽然曾经是中廷秘派,但却事事处处为藏地百姓考虑,让他担任联勤专员就是因为他的这个特点,这可以为藏地百姓争取更多的援助和物资。

    按照约定好的,孙为公要呆在这个运输队,一路前往拉萨,直到见了厄齐尔之后,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赵昆仑从不拒绝孙为公见任何人,问任何问题,只不过不允许他离开运输队。

    一路南下,每隔几十里就有一个驿站,除了某些翻越大山的路段,在一些宽度比较小的河流上也有桥梁,铁索桥、浮桥都有,每个地点都有专门人的负责,而且周围还有村庄、牧户为此提供物资,形成的是一个个比较特殊的聚落。

    孙为公一路的感受并不是很好,在一些比较大的村社,入住之后,当地的官员会组织孩子或者女人为商团表演歌舞,一开始孙为公很有兴趣,但很快,他就有些厌烦了,因为在歌舞之后,他们就要要求商团给予‘友好的礼物’,这几乎是强制性的,而且歌舞千篇一律,水平也不高。而在一些规模较小的村社,甚至有孩子直接拉住孙为公的骆驼不让走,孙为公被迫用半截铅笔、几块糖之类的小玩意打发他们,这些人都不要钱,好像不要钱就就不是抢劫似的。

    当然,这对于孙为公来说不算什么,作为一个行走帝国很多地方的记者,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也不是第一次见过这种孩子,越贫穷越愚昧的地方越有这种情况。只不过,在传说中,藏地因为厄齐尔的改革不仅做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的道德水平也有极大的提高,好似天堂一般,而这些丑陋的行径把孙为公重新拉回了现实之中。

    一直到雁石坪,孙为公才看到了与众不同的藏地少年,他们仍然是本地的百姓,但精神面貌完全不同。

    这里是唐古拉山口南面的一个驿站,规模是比较大的。完全可以称得上一个镇子,因为翻越山口极为不容易,牲口、车马和人都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因此在先头一支小运输队翻过之后,类似孙为公这类特殊的人提前翻越,到雁石坪歇息等候运输队。

    因此,孙为公仅仅在赵昆仑的陪伴下,于傍晚到了雁石坪,却被几个少年当头棒喝。

    “你们是什么人?”孙为公骑在骆驼山,走了一天的路他昏昏欲睡,被这么一声断喝吓了一个激灵,却只是听到声音,没有看到人,孙为公专门学过藏语,勉强听懂了这句话,却找不到任何人,似有鬼魅在说话。

    然后,又是一句稍微缓和的话响起:“你是中原人吗?”

    孙为公依旧看不到人,却已经发现声音是从道路旁的乱石头堆里发出的,他回头一看,赵昆仑的骆驼落在后面,正急匆匆赶过来。

    “我是中原汉人,是来访问拉萨的,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不现身说话。”孙为公用藏语说了一遍,乱石堆里这才走出四个少年人,他们也穿着类似赵昆仑的那种制服,却没有帽子,四个人有一个拿着燧发枪,其余三人拿着红缨枪,拿燧发枪的那个,脖颈里还系着一条红巾,这些孩子看起来年龄在十岁多些,最大的那个,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一脸的警惕。

    四个人很专业的样子,一个上前搜身,两个人一前一后用红缨枪警戒,而拿着燧发枪的那个,在远处瞄准了孙为公。

    “不要乱来,这是厄齐尔大人的朋友。”赵昆仑一边奔跑,一边喊道。

    一直听到这句话,四个人才停下来,但等赵昆仑到了,也是验明了证件,然后还因为孙为公的身份问题争吵了几句,那几个孩子在抱怨孙为公不该单独行动,更不该不主动出示证件之类的话。不过孙为公没有解释,因为这些孩子还责怪赵昆仑没有照看好‘厄齐尔大人的朋友’,见赵昆仑挨骂,孙为公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们是什么人,好像是村子的哨位?”孙为公问道。

    “是的,他们是少年团的成员。”赵昆仑帮着孙为公捡起地上的东西,解释说。

    “少年团是什么?”孙为公问。

    赵昆仑说道:“四年前,厄齐尔大人主持建立的一个组织,算是大同社的预备团,成员都是孩子,只有学堂里最优秀的孩子才能加入,等十四岁后,其中佼佼者就可以前往拉萨,加入大同社了。”

    “那我们为什么遇到了那么多无所事事的孩子,我说的是向我伸手要东西的那些。”孙为公收拾好东西,与赵昆仑一起牵着骆驼走向了镇子。

    赵昆仑叹息一声:“原本,我们是准备让所有的孩子都有学可以上的,但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教育资源,尤其是老师太少了,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家庭愿意让孩子上学,即便是免费入学也是如此。”

    孙为公对此倒也深有感触,与帝国的广大农村一样,孩子也是家中重要的劳动力,尤其是对藏地这样一个以牧业为主的地方,人口的多少直接与畜群的大小直接挂钩。而藏地又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大量的牧民分散在广袤的草原上,在这样的基层普及教育,显然是非常困难的,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支出,而对于藏地大同政权来说,是很困难的。

    目前来说,大同政权仅仅是确保一个家庭至少有一个孩子入学。而即便是如此,大同政权的教育普及水平也已经超过了帝国的平均水平。

    赵昆仑见孙为公对这里的教育很上心,于是把孙为公安排住在了雁石坪的学校里,而这也是现实所需,因为不仅有大量的商团、运输队从北向南而来,而且去年前往拉萨的那支理藩院使团也已经北上,一部分已经入住了雁石坪,让这里的住宿资源捉襟见肘。

    在学校,孙为公看了孩子们的教材,也明白了为什么帝国会允许甚至支持这么一个独立的政权存在,即便全国都完成了外藩改制,这里仍然处于相对独立的状态。

    学校的教材就是以理藩院归化学堂的教材为主体,进行了部分增删和改编,增加的多是历史上反抗暴政的内容,而孙为公与孩子们快速打成一片,就是因为孙为公可以为他们详细讲述有关明末农民起义的故事,从李自成到张献忠,都是这里的孩子耳熟能详的名字。相对于帝国历史教科书中,把这样的农民起义者给予中性的评价,在大同政权的教科书了,他们完全就是正面的。

    因为大同政权认为,他们是反抗剥削,反抗暴政的先驱。大同政权现在践行的土地改革似乎也是那些农民起义者的延续。

    虽然孩子们在大同政权治下,但对帝国仍然充满了认同感。

章一七一 海外起波澜

    申京,御书房。

    一场御前会议在下午时分召开,夏日的天气非常炎热,偌大的御书房里摆满了大瓷盆盛满的冰块,数量比平时多了一倍,因为今天的御前会议多了一个客人,帝国的北大西洋总制李素。

    李素原本没有回来的计划,但他不得不回来,因为他的父亲去世了,李素不得不回来继承荣王爵位。李素在海外多有功勋,此时又以亲王之尊首次莅临御前会议,因此要穿礼服,夏日炎炎,实在是不好受。

    “荣王爷,这次回来还回去吗?”内阁某位成员见李素进来,小声问道,想来二人是相熟的。

    李素点点头:“自然是要回去,这次只是奔丧,皇上准了半个月的假,处理一下家中事务。守孝是不可能的了。”

    听到李素要回去,几个内阁成员都有一种释然的感觉,李素多年历练,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不差了,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种表情,他明白其中道理。

    无论他在海外立什么功勋,内阁成员都不会欢迎他在国内的。因为他不是闲散的勋贵,而是实权宗王,若是在国内,说不定也会像裕王那样,以理政王大臣的身份参与中枢决策。

    一个执掌元老院的诚王,一个皇帝最信任的理政王,内阁的权柄已经被限制,若李素也在,那不知要挤压到什么地步。

    而荣王一脉的第三代,有的是守孝的人。

    帝国建立之初,荣王李定国、诚王林诚与成王李海都以皇帝义兄弟、义子的身份作为了帝国宗室,但荣王一脉在李定国外就一直不受重视,因为建国清算阶段,发现了李定国的几个儿子与清廷往来信札,联络投降的事,唯有李素之父没有涉及,继承了荣王之位,但也是碌碌无为之辈,其余的儿子都是虚爵,从不受用,到第三代,亦不受待见,去守孝再合适不过。

    很快,侍从官陆续进来布置,安排了桌椅,打开了巨大的地图,紧接着,皇帝、裕王和诚王陆续进入,御前会议就此开始,与会人员只有十一个。

    “外藩改制的事,告一段落了。恰好李素回来了,今日召开御前会议,会议主要是以外务为主,赵文廷,你来介绍情况。”在御前会议里,诚王林君弘永远是特殊的存在,哪怕是国务会议也都是他主持,而当皇帝出巡的时候,也是由诚王负责召开决策会议,和内阁一起决定国家常务。

    赵文廷现在执掌海外事务部,也是内阁副相。他借助地图,快速介绍了帝国在海外遇到的各类问题。

    其一是北美殖民地问题。

    在去年,帝国与英国的詹姆斯二世国王达成了有关英国北美殖民地的协议,虽然达成的协议是以北美殖民地为抵押的贷款协议,这与法国抵押在北美的殖民地新法兰西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因为英国殖民地开发比较完善,人口众多,而帝国高层也觉得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最终北美殖民地被抵押贷款了一千一百万银元,远远高于新法兰西的六百万银元。

    只不过,和法国的那个协议不同,帝国不仅获得了和北美殖民地的特许贸易权,还有资格进驻军队和接管海关等税收衙门。这其实也是北美殖民地实际掌控者,爱尔兰总督菲茨詹姆斯的决定,他希望帝国方面承担北美殖民地的管理成本。

    但这也不过就相当于英国一年多的税收,对处于内战状态的英国来说,连一年都支持不了,也就注定无法偿还了。

    因此,帝国一开始就以永久占领的形势进驻了英国殖民地,因为主权仍在英国,菲茨詹姆斯也没有改变统治策略,依旧实行高压严酷的统治,所以入驻的军队和税务官员遭遇了剧烈的反抗。

    帝国在北美也有两块殖民地,以大西洋城为核心,周边的几个英国殖民地还算老实,但中部、南部的殖民地的管控就很不到位了。

    根据海外事务部的计算,仅仅是维持基本的控制,每年就需要消耗七十五万军费。这些费用要付给雇佣来的外籍兵团。

    但问题是,皇帝早已决定,待英国因为贷款还不上,殖民地完成了主权和治权移交,这片富饶的殖民地就要划入裕王的海外封地。如果由帝国承担这个成本,显然是会引发一些舆论波动。

    “荣王,你去过北美殖民地,对吗?”皇帝开口问道。

    李素连忙起身,神色有些紧张,而旁边的林君弘轻拍他的手,说:“坐下说话就行,不用拘谨。”

    “是,皇上,我去过北美殖民地三次。”李素简单介绍了一下。

    李素第一次去北美殖民地是与裕王征讨美洲时一起去的,他当时负责指挥军队,只不过也没有打什么像样的战斗。后来裕王归国,李素担任帝国的地中海总制,联合葡萄牙、热那亚、荷兰殖民西北非的马格里布地区,和经略埃及。

    在这个过程中,他立功不小,其中很大的功劳就是为帝国夺取了地中海的马耳他岛,并且利用地震救灾之便,把马耳他人悉数迁移到了热那亚的殖民地科西嘉岛和马格里布地区。

    只不过,在西北非的殖民开拓成果不太明显,一开始率领三国联军连续取得胜利,后来却全无声音,主要是帝国与奥斯曼之间因为苏伊士运河开通问题达成新的协议,在表面上退出了三国殖民西北非的联盟,因此李素必须率军退出。他也开始担任北大西洋总制,负责地中海和北大西洋的军政。

    他也因此去了一趟北美殖民地,了解那里的情况,而此次归国之前,为了备询,他又巡视了治下的苏伊士地区、北美殖民地、加勒比海地区和巴拿马四地,才回国的。

    皇帝问道:“那你可有解决北美殖民地的盎撒抵抗军的办法,朕的意思是一劳永逸的解决。”

    “这.......。”李素不由的犹豫了,其实在担任北大西洋总制后,他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别的不说,他能从一群兄弟之中脱颖而出,能到现在这个地位,都是裕王提携的缘故,他很想为裕王解决这种海外的麻烦。

    李君威笑了笑,说道:“有话直说就行。”

    “确实有个办法,但我不知道是否得体。”李素说道。

    李君华示意他直说,李素一咬牙说道:“我觉得,唯一的法子就在北美的印第安人身上。”

    “具体的方案呢?”林君弘问。

    李素说:“绝大部分的英国殖民地中,印第安人与盎撒人的关系都很差,我以为,只要开出价格,提供武器,有的是印第安人去杀英国人。印第安部落有割头皮的习俗,我们可以按张给钱,而英国人已经因为菲茨詹姆斯严苛的宗教法令和高额的赋税苦不堪言,只要安全局势恶化,一定会逃离北美。

    现在北美的英国人数量在十五六万左右,人跑光了,也就一劳永逸解决了,我预估,也就花费两百万........。”

    “好了,别说了,这个办法不予考虑。”皇帝制止了李素,李素也很知趣的选择闭嘴,他不想说,就是因为知道这肯定不合皇帝的心思。

    帝国发展至今,无论对内还是对外,政策都越发趋于人道和法治,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物质生活越丰富,受教育程度越高,人性就越有光辉。

    而给盎撒人的头皮开价这种行为,绝对是国内所不能接受的。别说现在不能接受,就是前帝国时代,帝国开拓海外,也没有干过这种事。

    李君华问:“朕要的是军事解决的办法。”

    “这很难,皇上。”李素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北美殖民地北部和中部山高林密,南部水网纵横,都是打游击战的好地方。而盎撒抵抗军这么多年,也是靠着这种战法与菲茨詹姆斯的国王军对抗的。

    而在北美驻军之中,最擅长游击战和反游击战的就是哥萨克人,他们上马能骑射,下马可步战,冷热兵器都娴熟,但在与盎撒抵抗军的作战中仍然有不小的伤亡。而我曾跟随裕王叔征讨北美,得出的结论是,驻军兵力占据当地人口的百分之五,游击战就很难发挥作用了。这一点其实不难,我们甚至可以组织上万军队前往北美作战。

    但问题是,这不代表可以彻底清剿游击队,只能保证其不会出来破坏罢了。”

    李君华轻轻点头,看向内阁和中廷官员,大家普遍点头。而李君华眼睛停留在了赵文廷身上,赵文廷说:“虽然荣王的那个建议不符合帝国海外策略,相对于军事清剿已经是上上策。在微臣看来.........。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比组织大军征讨的好。”

    赵文廷素来以敢言著称,这也是他被皇帝赏识的主要原因。

    赵文廷所说,其实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数万里之外的土地,发重兵远征,实在不像是什么好策略。可什么都不做,也是不行,大家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裕王,毕竟那里将来是他的封地。

    李君威笑了笑,直接说道:“如果是这样,就先僵持着,等主权到手再说。至于所需军费嘛......是我的领地,那就由我来出。”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但是想到一年七十五万也不是一个小数目。首相陈平说道:“不如把账算安全局身上,这样好在两院通过。”

    不少人点头,实际上大家都不太在乎一年七十五万的军费,这对帝国财政来说并非什么难题,稍微挤一挤就有了。而且裕王这些年,内政外交,南征北战,功劳极大,为他花这么点钱,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只不过对国民不太好交代。

    陈平给的这个方案就不错,安全局每年只会提交预算,是不受皇室之外的任何机构监督的。

    “不用了,这钱我出就是了,哪天出不起了,再走安全局的账。”李君威说道。

    这些钱他早有预备,经略美洲时,就从缴获之中留存了一千多万,就是为北美殖民地准备的。而今天讨论这个问题,也仅仅是群策群力,看看有没有什么更省钱的法子。

    现在证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那就只能按照原定计划,由裕王把统治成本承担起来。

    “接下来是马耳他问题。”赵文廷引导御前会议进入下一个议题。

    在李素和澹台云风的努力下,帝国顺利得到了马耳他岛,澹台云风以人道主义救灾的名义,让帝国黑海舰队顺利进入马耳他,驱逐了上面的统治者医院骑士团。而李素在利用和葡萄牙、热那亚合作的契机,把几万马耳他人迁移到了科西嘉岛和马格里布地区,现如今的马耳他岛已经成为了帝国的海军基地。

    但问题在于,马耳他的主权还在西西里国王手里,而这一王位由西班牙国王兼任,也就是说,马耳他的主权在西班牙。因此帝国对马耳他的实际控制,仅仅是以租借的形势。

    虽然是租借,但因为帝国在西班牙国内拥有的影响力,已经疏通了一切,使之成为合法行为。只不过,最近法国介入进来,在西班牙国内施加影响,要求帝国离开马耳他岛,把岛屿归还给医院骑士团。

    在这个问题上,法国得到了很多支持,毕竟马耳他岛是当年欧洲天主教国家抵抗奥斯曼帝国侵略的前沿,现在奥斯曼帝国在海上式微,可在欧洲看来,帝国是比奥斯曼更为可怕的威胁。而法国在西班牙也拥有影响力,再加上其他欧洲国家的影响,西班牙的态度也有所松动。

    “澹台大人曾经试图以购买、置换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这已经不是帝国与西班牙王国之间的事了。现在的欧洲明显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帝国拥有马耳他,是对整个欧罗巴,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威胁。”赵文廷说道。

    陈平闻言,笑着问:“那帝国在苏伊士地区的开拓呢,拥有西津地区呢?”

章一七一 海外起波澜

    申京,御书房。

    一场御前会议在下午时分召开,夏日的天气非常炎热,偌大的御书房里摆满了大瓷盆盛满的冰块,数量比平时多了一倍,因为今天的御前会议多了一个客人,帝国的北大西洋总制李素。

    李素原本没有回来的计划,但他不得不回来,因为他的父亲去世了,李素不得不回来继承荣王爵位。李素在海外多有功勋,此时又以亲王之尊首次莅临御前会议,因此要穿礼服,夏日炎炎,实在是不好受。

    “荣王爷,这次回来还回去吗?”内阁某位成员见李素进来,小声问道,想来二人是相熟的。

    李素点点头:“自然是要回去,这次只是奔丧,皇上准了半个月的假,处理一下家中事务。守孝是不可能的了。”

    听到李素要回去,几个内阁成员都有一种释然的感觉,李素多年历练,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不差了,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种表情,他明白其中道理。

    无论他在海外立什么功勋,内阁成员都不会欢迎他在国内的。因为他不是闲散的勋贵,而是实权宗王,若是在国内,说不定也会像裕王那样,以理政王大臣的身份参与中枢决策。

    一个执掌元老院的诚王,一个皇帝最信任的理政王,内阁的权柄已经被限制,若李素也在,那不知要挤压到什么地步。

    而荣王一脉的第三代,有的是守孝的人。

    帝国建立之初,荣王李定国、诚王林诚与成王李海都以皇帝义兄弟、义子的身份作为了帝国宗室,但荣王一脉在李定国外就一直不受重视,因为建国清算阶段,发现了李定国的几个儿子与清廷往来信札,联络投降的事,唯有李素之父没有涉及,继承了荣王之位,但也是碌碌无为之辈,其余的儿子都是虚爵,从不受用,到第三代,亦不受待见,去守孝再合适不过。

    很快,侍从官陆续进来布置,安排了桌椅,打开了巨大的地图,紧接着,皇帝、裕王和诚王陆续进入,御前会议就此开始,与会人员只有十一个。

    “外藩改制的事,告一段落了。恰好李素回来了,今日召开御前会议,会议主要是以外务为主,赵文廷,你来介绍情况。”在御前会议里,诚王林君弘永远是特殊的存在,哪怕是国务会议也都是他主持,而当皇帝出巡的时候,也是由诚王负责召开决策会议,和内阁一起决定国家常务。

    赵文廷现在执掌海外事务部,也是内阁副相。他借助地图,快速介绍了帝国在海外遇到的各类问题。

    其一是北美殖民地问题。

    在去年,帝国与英国的詹姆斯二世国王达成了有关英国北美殖民地的协议,虽然达成的协议是以北美殖民地为抵押的贷款协议,这与法国抵押在北美的殖民地新法兰西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因为英国殖民地开发比较完善,人口众多,而帝国高层也觉得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最终北美殖民地被抵押贷款了一千一百万银元,远远高于新法兰西的六百万银元。

    只不过,和法国的那个协议不同,帝国不仅获得了和北美殖民地的特许贸易权,还有资格进驻军队和接管海关等税收衙门。这其实也是北美殖民地实际掌控者,爱尔兰总督菲茨詹姆斯的决定,他希望帝国方面承担北美殖民地的管理成本。

    但这也不过就相当于英国一年多的税收,对处于内战状态的英国来说,连一年都支持不了,也就注定无法偿还了。

    因此,帝国一开始就以永久占领的形势进驻了英国殖民地,因为主权仍在英国,菲茨詹姆斯也没有改变统治策略,依旧实行高压严酷的统治,所以入驻的军队和税务官员遭遇了剧烈的反抗。

    帝国在北美也有两块殖民地,以大西洋城为核心,周边的几个英国殖民地还算老实,但中部、南部的殖民地的管控就很不到位了。

    根据海外事务部的计算,仅仅是维持基本的控制,每年就需要消耗七十五万军费。这些费用要付给雇佣来的外籍兵团。

    但问题是,皇帝早已决定,待英国因为贷款还不上,殖民地完成了主权和治权移交,这片富饶的殖民地就要划入裕王的海外封地。如果由帝国承担这个成本,显然是会引发一些舆论波动。

    “荣王,你去过北美殖民地,对吗?”皇帝开口问道。

    李素连忙起身,神色有些紧张,而旁边的林君弘轻拍他的手,说:“坐下说话就行,不用拘谨。”

    “是,皇上,我去过北美殖民地三次。”李素简单介绍了一下。

    李素第一次去北美殖民地是与裕王征讨美洲时一起去的,他当时负责指挥军队,只不过也没有打什么像样的战斗。后来裕王归国,李素担任帝国的地中海总制,联合葡萄牙、热那亚、荷兰殖民西北非的马格里布地区,和经略埃及。

    在这个过程中,他立功不小,其中很大的功劳就是为帝国夺取了地中海的马耳他岛,并且利用地震救灾之便,把马耳他人悉数迁移到了热那亚的殖民地科西嘉岛和马格里布地区。

    只不过,在西北非的殖民开拓成果不太明显,一开始率领三国联军连续取得胜利,后来却全无声音,主要是帝国与奥斯曼之间因为苏伊士运河开通问题达成新的协议,在表面上退出了三国殖民西北非的联盟,因此李素必须率军退出。他也开始担任北大西洋总制,负责地中海和北大西洋的军政。

    他也因此去了一趟北美殖民地,了解那里的情况,而此次归国之前,为了备询,他又巡视了治下的苏伊士地区、北美殖民地、加勒比海地区和巴拿马四地,才回国的。

    皇帝问道:“那你可有解决北美殖民地的盎撒抵抗军的办法,朕的意思是一劳永逸的解决。”

    “这.......。”李素不由的犹豫了,其实在担任北大西洋总制后,他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别的不说,他能从一群兄弟之中脱颖而出,能到现在这个地位,都是裕王提携的缘故,他很想为裕王解决这种海外的麻烦。

    李君威笑了笑,说道:“有话直说就行。”

    “确实有个办法,但我不知道是否得体。”李素说道。

    李君华示意他直说,李素一咬牙说道:“我觉得,唯一的法子就在北美的印第安人身上。”

    “具体的方案呢?”林君弘问。

    李素说:“绝大部分的英国殖民地中,印第安人与盎撒人的关系都很差,我以为,只要开出价格,提供武器,有的是印第安人去杀英国人。印第安部落有割头皮的习俗,我们可以按张给钱,而英国人已经因为菲茨詹姆斯严苛的宗教法令和高额的赋税苦不堪言,只要安全局势恶化,一定会逃离北美。

    现在北美的英国人数量在十五六万左右,人跑光了,也就一劳永逸解决了,我预估,也就花费两百万........。”

    “好了,别说了,这个办法不予考虑。”皇帝制止了李素,李素也很知趣的选择闭嘴,他不想说,就是因为知道这肯定不合皇帝的心思。

    帝国发展至今,无论对内还是对外,政策都越发趋于人道和法治,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物质生活越丰富,受教育程度越高,人性就越有光辉。

    而给盎撒人的头皮开价这种行为,绝对是国内所不能接受的。别说现在不能接受,就是前帝国时代,帝国开拓海外,也没有干过这种事。

    李君华问:“朕要的是军事解决的办法。”

    “这很难,皇上。”李素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北美殖民地北部和中部山高林密,南部水网纵横,都是打游击战的好地方。而盎撒抵抗军这么多年,也是靠着这种战法与菲茨詹姆斯的国王军对抗的。

    而在北美驻军之中,最擅长游击战和反游击战的就是哥萨克人,他们上马能骑射,下马可步战,冷热兵器都娴熟,但在与盎撒抵抗军的作战中仍然有不小的伤亡。而我曾跟随裕王叔征讨北美,得出的结论是,驻军兵力占据当地人口的百分之五,游击战就很难发挥作用了。这一点其实不难,我们甚至可以组织上万军队前往北美作战。

    但问题是,这不代表可以彻底清剿游击队,只能保证其不会出来破坏罢了。”

    李君华轻轻点头,看向内阁和中廷官员,大家普遍点头。而李君华眼睛停留在了赵文廷身上,赵文廷说:“虽然荣王的那个建议不符合帝国海外策略,相对于军事清剿已经是上上策。在微臣看来.........。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比组织大军征讨的好。”

    赵文廷素来以敢言著称,这也是他被皇帝赏识的主要原因。

    赵文廷所说,其实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数万里之外的土地,发重兵远征,实在不像是什么好策略。可什么都不做,也是不行,大家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裕王,毕竟那里将来是他的封地。

    李君威笑了笑,直接说道:“如果是这样,就先僵持着,等主权到手再说。至于所需军费嘛......是我的领地,那就由我来出。”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但是想到一年七十五万也不是一个小数目。首相陈平说道:“不如把账算安全局身上,这样好在两院通过。”

    不少人点头,实际上大家都不太在乎一年七十五万的军费,这对帝国财政来说并非什么难题,稍微挤一挤就有了。而且裕王这些年,内政外交,南征北战,功劳极大,为他花这么点钱,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只不过对国民不太好交代。

    陈平给的这个方案就不错,安全局每年只会提交预算,是不受皇室之外的任何机构监督的。

    “不用了,这钱我出就是了,哪天出不起了,再走安全局的账。”李君威说道。

    这些钱他早有预备,经略美洲时,就从缴获之中留存了一千多万,就是为北美殖民地准备的。而今天讨论这个问题,也仅仅是群策群力,看看有没有什么更省钱的法子。

    现在证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那就只能按照原定计划,由裕王把统治成本承担起来。

    “接下来是马耳他问题。”赵文廷引导御前会议进入下一个议题。

    在李素和澹台云风的努力下,帝国顺利得到了马耳他岛,澹台云风以人道主义救灾的名义,让帝国黑海舰队顺利进入马耳他,驱逐了上面的统治者医院骑士团。而李素在利用和葡萄牙、热那亚合作的契机,把几万马耳他人迁移到了科西嘉岛和马格里布地区,现如今的马耳他岛已经成为了帝国的海军基地。

    但问题在于,马耳他的主权还在西西里国王手里,而这一王位由西班牙国王兼任,也就是说,马耳他的主权在西班牙。因此帝国对马耳他的实际控制,仅仅是以租借的形势。

    虽然是租借,但因为帝国在西班牙国内拥有的影响力,已经疏通了一切,使之成为合法行为。只不过,最近法国介入进来,在西班牙国内施加影响,要求帝国离开马耳他岛,把岛屿归还给医院骑士团。

    在这个问题上,法国得到了很多支持,毕竟马耳他岛是当年欧洲天主教国家抵抗奥斯曼帝国侵略的前沿,现在奥斯曼帝国在海上式微,可在欧洲看来,帝国是比奥斯曼更为可怕的威胁。而法国在西班牙也拥有影响力,再加上其他欧洲国家的影响,西班牙的态度也有所松动。

    “澹台大人曾经试图以购买、置换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这已经不是帝国与西班牙王国之间的事了。现在的欧洲明显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帝国拥有马耳他,是对整个欧罗巴,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威胁。”赵文廷说道。

    陈平闻言,笑着问:“那帝国在苏伊士地区的开拓呢,拥有西津地区呢?”

章一七二 头皮早晚都要割

    赵文廷没有回答陈平的话,事实上在场众人也明白,无论帝国是否实际掌控马耳他,都已经是欧洲基督教文明的竞争对手了。特别是帝国展开工业革命,并且结出硕果之后。

    蒸汽机运用于船只,势必会改变世界的大格局,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联络变的频繁迅捷,实际上让世界的距离减少,几十年前,东西方的距离还是遥不可及的,现在,已经连为一体,大洋之上来来往往的蒸汽动力商船就说明了一切。

    李君华则是不想打击赵文廷的积极性,他说道:“就事论事罢了,众人可有良策应对。”

    “皇上,未必需要应对,到底现在欧洲一盘散沙,法国自诩欧洲第一强国,也不敢与我国直接对抗。”陈平说道。

    李君华微微点头,他赞赏陈平的这种自信,他也相信帝国可以承受的住来自欧洲的压力,保住马耳他岛这个地中海的核心地带,但问题就在于,若有更好的办法,也是可以尝试的,而且,被动应对从来也不是帝国处置海外竞争的方法。

    “荣王,你的见解呢?”李君华问。

    李素说:“被动应对总归不是上策,主动权在对方手里。马耳他虽然不容有失,但地位是特殊的。因为这事关天主教国家的荣耀,在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抵抗奥斯曼人扩张的战役,对基督教文明来说,是可歌可泣的。虽然远远称不上圣城,但于基督教文明有着特殊的意义。

    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法国就可以借此联合其他欧洲国家,至少能得到天主教国家的共情。如此对于帝国的欧陆战略是一种伤害。”

    李君威一直懒散的喝着茶,听到这里也是来了兴致。他在欧洲回来时候,李素还是一个耿直军人,政治思想非常僵硬,想不到这才两年时间,就有如此见解了。

    当然,在李君威看来,李素的话有些危言耸听,毕竟对于现在的欧陆局势来说,纵然有马耳他问题存在,也不能形成一个以法国为核心的**天主教同盟。但政治从来都是危言耸听的。

    只不过,威胁也是事实上存在的。现在的法国,在欧洲是四面树敌,几乎在与整个欧洲敌对。这是帝国愿意接受的,因为在太阳王的统治下,法国实力强大,法国对抗欧洲,事实上形成了欧陆的均势,这是帝国需要的局面。

    而如果法国利用马耳他问题展开外交行动,就可能在欧洲争取到一些盟友,尤其是在意大利地区。这可能改变欧陆均势的局面,而在帝国大规模发展对欧洲贸易的情况下,也不愿意见到欧洲国家敌视帝国。

    李素继续说道:“微臣的意思是,转移矛盾。现在法国人揪着马耳他不放,或许很快就会把矛头指向苏伊士。而在苏伊士问题上,不仅天主教国家,整个欧洲基督教文明都会产生共同语言,这样很不好。所以,不如挑起一个新的争端,把争斗限制在我们与法国之间,这样我们与整个欧洲也会产生共同利益。”

    “这个争端着眼于何处?”

    “科西嘉岛。这是热那亚人的殖民地,岛上不断有叛乱,在我主持地中海事务的时候,把马耳他人也迁移到了科西嘉岛上,让局势变的更加动乱。对热那亚来说,科西嘉岛的价值在下降,早些年,有些热那亚人就接触过我们,想把这块殖民地高价出售给我们。因为法国人闻风而动,再加上价格上谈不拢,只好作罢。

    现在我们可以旧事重提,与热那亚公开谈论购买科西嘉岛的问题,势必会引发法国的反弹。相信欧洲国家也乐意见到我们与法国发生争端。”李素说道。

    “这会损害我们在法国的利益。”有人说道

    “抓大放小而已,我们在法国的利益并不多。”赵文廷接口说道。

    法国是绝对君主制的国家,和荷兰、热那亚这样对帝国开放的国家完全不同,一直对帝国实行有限度的贸易。而且,就算不挑起对法的新争端,两国关系也不会很好,在北美殖民地、英国和马格里布殖民问题上,两国争端不断。

    这是一次规模不小的御前会议,议题也比较多,所以在两个小时后,御前会议暂时休会。

    李素借着这个机会找到了李君威,李君威正在小院子舒展筋骨,看到花园里有一棵杏树,摘了一个还未长成的杏子咬了一口,酸的直咧嘴。李素凑过去,说道:“王叔,您明知这杏子还未熟,为何还要尝试呢?”

    李君威吐了口水,说道:“你明知道你那割头皮的建议不会得到认可,不也提出来了嘛。”

    李素登时窘迫,连忙确实孟浪了。

    他提这等不合时宜的办法,一是想要报答裕王,二也是想在这第一次参加的御前会议上有所表现。总不能皇帝问起自己治下之事,自己全无办法吧。

    李素问道:“王叔,其实您也知道,那真的是唯一的办法。”

    “那又如何?”李君威问,笑着拍了拍李素的肩膀:“你以为皇帝会不知道吗?”

    李素疑惑:“这......什么意思?”

    李君威说:“不是皇帝不知道,也不是皇帝不愿意这么做,而是帝国已经没有容许做这种事的空间了。我们这个民族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的道德准则。不允许我们做这等丑恶之事,但道德底线也是可以调整的。”

    “什么意思?”李素感觉越来越糊涂了。

    李君威问:“你亲手杀过人吗?”

    李素点点头,简单介绍说道:“是在苏伊士的郊外,有一个贝都因人想要抢劫我。”说着,李素拉起袖子,露出了一条七八厘米长的伤疤。

    “如果他不想抢劫你,你会杀他吗?”李君威反问。

    李素想了想,摇摇头,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虽然很讨厌,一看就不是好人,但李素觉得自己不会因为讨厌而杀人。

    “是啊,你是如此,我们这个民族也是如此。盎撒人很讨厌,但我们不会因为他们讨厌而降低我们的道德底线。但是讨厌的人总会做出一些讨厌的事,当这种讨厌的事落在我们的身上,就可以用一些手段对付讨厌的人了。”李君威说。

    李素若有所思,这和他想的答案不同。他以为李君威的本意是,制造一些事件,让北美殖民地的盎撒人侵犯帝国的利益,然后再出手惩戒。这是主动制造的借口,而裕王的意思是静心等待。

    休会期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是看到裕王在与荣王聊天,没有人打搅。

    李素看了看周围,说道:“王叔,我有两件事想和您提前商议,原本想在会前见您,谁知道一进宫就被太上皇爷叫去了。”

    “什么事?”

    李素说道:“接下来要讨论第三个议题,那就是波兰王位继承问题。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索别斯基国王应该是死了,或者快死了。”

    “是吗,这可真是一个坏消息。”李君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与索别斯基是旧相识,二人一起参与了瓜分鞑靼人的土地,对抗沙俄与奥斯曼,而且他也在维也纳战场亲自见证索别斯基拯救欧洲的壮举,二人私交相当不错。

    在索别斯基病重之后,李君威还专门安排医生前往波兰诊治。

    李素得到的确切消息是各方都在准备竞选波兰国王,由此得到的结论是,索别斯基死了或者快死了。李素不在乎裕王与索别斯基的私交,而是问道:“王叔,早年有传言,皇上有意让您在索别斯基之后竞选波兰王位,不知这一次是否会旧事重提呢。”

    “不会,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李君威直接说道,他早些年就和皇帝简单讨论过这件事,他宁可退隐,也是不愿意去东欧去当一个什么波兰国王的。

    李素欣喜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当初李君华只是有这么一个构想,那个时候,皇帝隐隐然把裕王当成皇权的威胁,也感觉利用竞选王位来吞并东欧一个大国是不错的办法,但现在的皇帝已经完全没有了这种想法。谈及此事,也仅仅说那是一个玩笑。

    “第二件事呢?”

    李素压低声音:“傅礼烨先生回来了?”

    “他怎么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带他回来?”李君威神色凛然,问道。

    李素连忙解释:“我也不想,在归国之前,我前往北大西洋视察,顺便支持了白老公爷去担任大西洋殖民地总督。期间只是过问了傅礼烨先生的情况,连面都没有见,但谁能想到,傅先生伪装成铲煤工人登上了我的坐舰,一路之上根本就没有露面,一直等船到了申京,才告知实情。我只好先把他安顿下来,先问过您之后再处置。”

    李君威对傅礼烨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这些年,他先后接触了厄齐尔、孙为公和巴格尔等一大批具有平等思想的人,其中不少有政治改革的想法,但傅礼烨却是特殊的一个,他是一个绝对的理想主义者,而且很激进,甚至在帝国境内挑动过武装暴动。

    可傅礼烨又是一个真正的实干家,在李君威的支持于北美殖民地腹地建立了一个名为和谐村的公社,把公有制与平等践行到底,李君威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获得这个公社的信息,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傅礼烨确实没有私心,李君威资助他的二十万两银子全数被他投入到公社的建设之中,并未有任何私用,仅此一点,李君威就不会后悔。

    “他说回来干什么吗?”

    “他想见您,拒绝和我交流。”李素回答说。

    李君威自然不想拒绝见傅礼烨,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可以安排他与父亲见一见。

    很快,御前会议继续召开,讨论的当真就是波兰王位继承问题。

    不得不说,因为裕王与索别斯基的私人友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两国之间关系保持了长时间的友好,甚至经济贸易上的合作比政治上更进一步。当然,两国拥有共同的战略利益,也是合作的基础。

    因为帝国的存在,波兰不再受到沙俄方面的军事威胁,虽然无法恢复旧时代独霸乌克兰地区,但现在拥有的土地却可以稳如泰山。

    波兰原本就是粮食生产大国,帝国进入欧洲之后,盘活了波兰粮食的销售网络,而且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比如蒸汽动力船只的投入,让波兰的粮食更具有竞争力。而帝国西津的开发,对煤炭、木材、各类矿石的需求量巨大,波兰,尤其是其控制的乌克兰地区,是主要的提供方,这无形中丰富了波兰的经济模式。

    但是,索别斯基的时代终究还是结束了,仅从两国目前的状态来说,友好还会持续,但问题在于,帝国从来就不是一个满足现状的国家。

    帝国需要目前的经济合作不仅要持续下去,而且要更深化才好。

    但问题在于,波兰国内已经有了不同的声音。

    就以波兰最看重的粮食生产为例,在帝国入主西津后,波兰的粮食出口量年年增长,但那也是过去式了,因为帝国西津地区的开发已经初见成效,不仅可以满足本地的粮食需求,而且已经开始出口,夺取原本属于波兰的市场。

    而且粮食出口提高的那几年,利润并没有同幅度提高,主要是当时波兰与奥斯曼处于战争状态,波兰的粮食出口需要帝国商人的船只运输,而已第聂伯河为主的内河航运,也被拥有蒸汽动力船只的帝国方面占据,结果就是,粮食出口所产生的利润大头被帝国商人拿走了。

    更重要的是,帝国引发的波兰经济发展,都在南部、东南部靠近黑海的地方,而波兰的经济中心从来在波罗的海,这使得波罗的海沿岸和中部的贵族只得到了粮食价格下跌导致的坏处,没有得到相应的利润。

章一七三 奥古斯都

    御前会议有关波兰的议题陷入了争吵之中。

    不管索别斯基死与不死,波兰王位继承问题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至少欧洲有意参选波兰王位的人已经蠢蠢欲动,帝国也必须有所反应,甚至说,因为帝国中枢距离欧洲实在是太远,更是要提前反应。

    其实早在两年前,帝国得到了索别斯基国王重病的消息,就曾讨论过这个问题,只不过那一次很快又得到消息,国王的病情好转了。

    上一次的讨论,帝国中枢制定的计划是扶持一个亲华派成为波兰国王,当然,那一次皇帝就明言裕王不再人选之中。因此出现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要不要支持另外一个帝国贵族成为波兰国王呢?

    这一次御前会议,仍然存在这种声音,而人选则变成了乌克兰工人兄弟会的领袖泽连科。

    只不过,这种提议从一开始就被李君威、李素两个人否决了,原因就在于,两个人一致认为,支持泽连科就是白花钱。

    泽连科是中国哥萨克贵族出身,拥有在帝国本土接受完整教育的履历,在西津也得到了裕王的赏识。于国外帮助帝国开疆拓土稳定北美,在国内协助帝国管理外籍劳工开发西津。但问题是,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在波兰国内,泽连科绝对是可以被扣上波奸帽子的存在。

    帝国这些年与波兰之间的友好合作之中也产生了不少的矛盾,除了北方、中部波兰贵族因为帝国的崛起损失利益的经济原因,还有人口原因。帝国开发西津的力度很大,吸引了非常多的外籍劳工,波兰也是主要提供者。

    但问题在于,波兰是一个封建国家,大部分的人口都是被波兰贵族固定在土地上的农奴,而前往帝国境内工作的劳工也多是逃奴。波兰这些年一直就此问题对帝国交涉,但一直没有很好的解决。

    毕竟把这些劳动力归还波兰就意味着西津地区开发的停滞,而且这些劳工本身也不愿意回去。西津的开发热潮让工作机会从来不缺少,相对于波兰故乡,收入也极高。

    更重要的是,帝国有完善的劳工法案,虽然后世之人认为,帝国的劳工法案充斥着对外籍劳工的歧视,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外籍劳工也受到法律保护。相对于故乡来说,西津地区就是天堂。

    而在保护这些外籍劳工方面,泽连科就是出于领头羊的位置,因此在波兰国内,他几乎就是贵族的公敌。

    “理论上,所有的贵族都有参选波兰王位的资格,包括帝国的贵族。而候选人原本的头衔和拥有的实力也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成功率。而波立联邦的贵族们在这种重大问题上也会分为三个阶层,一个是大贵族大巨头,一个是施拉赤塔阶层,第三个是立陶宛贵族。

    但随着百年来的发展,阶层到现在倒是不重要了,贵族之中出现了亲法、亲俄与亲奥三派,当然,最近也有亲华派崛起,只不过时间太短,暂时还不能决定输赢。显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们直接支持的人成为波兰国王的可能性都很低。”李君威亲自起身介绍道,他发现,帝国的御前大臣们,对于波兰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陈平则是问道:“王爷,如果法国或者俄国支持的人成为国王,会怎么样?是否会影响帝国在波兰乃至整个欧洲东部的利益呢。”

    李君威打了一个响指,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根据我对波兰的了解,虽然这个国家的贵族分别亲近靠近的大国,但很难有大国贵族直接成为国王的可能。比如法国,路易十四肯定支持孔蒂亲王成为波兰,但这种可能性是比较低的,原因与我们一样,波兰贵族依赖大国,又不想直接听命于大国。”

    “既然如此,我们的利益呢?”赵文廷问道。

    李君威想了想回答说:“我们的利益分为两种,一种是现有利益的保持,一种是新的利益开拓。我认为保护现有的利益是很简单的办法。波兰的政治很特殊,他们自己称之为黄金自由。细说起来有些复杂,而且有些可笑,你们有准备资料吗,还是让我来介绍。”

    “哦,有帝国大学东欧研究院的宗青教授提供的一些资料,大家看一看。裕王也要看一看,或许有需要补充或者更改的地方。”林君弘让侍从官送了资料给所有人。

    李君威拿到了资料,发现这位提供资料的教授宗教的很详细,尤其对黄金自由的介绍。国王选举制是波兰政治黄金自由的主要代表,但是还不够。

    在黄金自由之中,波兰众议院是至少两年召开一次的,这是瑟姆议会的扩大版本,参与者很多。而贵族们享有协商权,也就是一切政治事务,国王都必须与贵族协商,而不能单独决定。至于宗教自由权利,则是大家可以理解的。

    两个不能理解的权力是起义权和一票否决权。

    是的,波兰贵族是可以合法造反、起义的,只要贵族认定国王不能保护国家利益。而一票否决权则是在瑟姆会议之中,任何一个贵族反对正在讨论的法律条文,那么这个法案就不能被通过。更可笑的事,如果这个权利被某个贵族使用,那么此次会议中被通过的法律条文也一并废除。

    而波兰贵族还有结党特权,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结成党派,无论政治诉求是什么。

    在御前大臣们全都看完之后,李君威总结说道:“显然,波兰的政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因此我可以回答首相提出的那个问题,那就是任何人成为波兰的国王,哪怕这个国王非常敌视帝国,也不可能造成波立联邦全体针对帝国。产生的危害都会因为波兰政体的自身原因被限制。

    反过来说也一样,即便我们支持某个信得过的人成为波兰国王,这也不意味着整个波立联邦对我们友好,友好同样也被限制。”

    皇帝在听完了裕王的分析之后,说道:“如你所说,我们在这件事中,只要防止某些敌对者成为波兰国王就可以了,对吗?”

    李君威点点头:“是的,但做到这一点,还是要支持一位合适的人选成为波兰国王。虽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临时抱佛脚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李君华问:“人选呢?”

    “我觉得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都不错。”李君威回答。

    赵文廷第一个表达了异议:“王爷,萨克森选帝侯对帝国可不是很友好。”

    其实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都与帝国曾经有过一段蜜月期,这位奥古斯都最大的偶像就是路易十四,不仅想要拥有他的雄才大略,还想拥有他的奢华,尤其是对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非常眼馋,而奥古斯都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爱好收集瓷器,所以帝国在与萨克森的外交活动中,经常以精美的瓷器作为礼物赠送。

    但是双方的关系也在最近这些年有所恶化,帝国二十七年的时候,奥古斯都出了天花,帝国驻扎神圣罗马帝国的大使正好在其境内,奥古斯都听说帝国有治疗天花的医术,就让随行的医生治疗,可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当时帝国只是推广种牛痘的办法来防天花,对已经出了天花的奥古斯都束手无策。

    而医生的隔离措施也让奥古斯都本人认为那是东方人的傲慢。当时帝国大使感觉没什么,毕竟奥古斯都都要死了,他本人的喜好不算什么,可是没想到,奥古斯都竟然凭借强健的体魄硬挺了过来,自此之后,双方关系逐渐恶化。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帝国深化了与普鲁士的关系,给予了德意志地区最特殊的地位,萨克森自诩实力不弱于普鲁士,因此很不满。

    作为执掌海外事务部的副相,赵文廷对这些都很熟悉。

    陈平见赵文廷说起来没完没了,很让裕王没面子,于是主动打断了他的话,他看向李君威说道:“王爷提议支持奥古斯都,一定有原因的。”

    李君威笑了笑:“奥古斯都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特点,那就是野心勃勃。”

    赵文廷立刻表示支持,李君威继续说道:“既然他有野心,也就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他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去竞争波兰王位的,而从实际操作的角度出发,竞争成功的秘诀有两个,一个是财力,另外一个是武力。显然,这两者我们都不能与奥古斯都比拟。”

    这是毫无疑问的,之所以御前会议着重讨论这个议题,就是因为帝国不想因为波兰王位问题投入太多,毕竟历史就在那里摆着,波兰贵族们都倾向于选择年龄大的人当国王,年龄越大,精力就越少,也就不能与贵族们对抗,而年龄越大也就越容易死,那么波兰王位更迭的频率也就越高。

    而每一次波兰国王更替都是贿赂的盛宴,有意参选的人都会用海量的金银贿赂贵族们,这是多好的生意呀,当然做的越多越好了。

    帝国在波兰的利益终究是有限的,不可能花费一个西瓜是维护几粒芝麻。

    至于武力就更不行了,帝国虽然与波立联邦接壤,但在军事问题上是有三国安全协议的,中、波、俄三国之间的海域和顿河、第聂伯河属于三国开放水域,帝国要派兵去华沙,肯定要经过这些地方,也就要按照协议向沙俄通报,不能保密的情况下就只能杀鸡用牛刀,结果还是投入过大。

    萨克森距离华沙比较近,动手也比较方便,奥古斯都那个家伙野心勃勃,说不定真的会派兵。

    “奥古斯都的野心很大,他至少想要两点,把波立联邦与萨克森彻底融合成一个国家,然后在波立联邦境内推行他在萨克森的绝对君主制。而做到这两点,都必然对内对外都要树敌,远交近攻的道理大家都明白,相对来说,身处域外的帝国是奥古斯都的天然盟友,用来平衡沙俄、瑞典和法国的威胁。”李君威说道。

    李君华点头:“如你所说,奥古斯都是否亲近帝国完全不重要,只要我们双方有共同的利益,他就要维护我们在波兰的现有利益,并且帮助我们开拓新的利益。”

    “是这样的,皇上。奥古斯都的野心正是我们支持他的理由。”李君威回应道。

    林君弘问:“裕王,可我们不能支持奥古斯都实现他的野心,那意味着东欧会出现一个新的强国。”

    “放心,他不会成功的。”

    “为什么?”

    李君威笑着解释:“因为奥古斯都不是第一个有这等野心的国王,事实上,所有成为波兰国王的家伙都想加强君主权力,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论实力论威望,索别斯基国王都远胜于他,索别斯基既是抵抗沙俄、奥斯曼的统帅,也拥有拯救欧洲的威名,可那又如何呢,他一切集中权力的做法都被贵族们所反驳。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贵族都限制王权方面是很在行的,他们更会折磨人,索别斯基这样一个大英雄,在这几年也只是沉迷于宫殿、美酒和艺术了,他那些雄心壮志早就被贵族消磨光了。”

    李君华听完李君威的话,看向了其余与会者,环视一周,都没有直接站起来反驳,他又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看?”

    “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花小钱办大事。”陈平率先说道,作为首相他太了解皇帝了,皇帝这个人从来不怕花钱,但在花钱上是有侧重的,他喜欢把钱投入到国内建设上来,尤其是铁路等新兴产业,而在外交上不愿意花费太多。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愿意让裕王主持帝国对外战略的原因之一,裕王更抠搜,他对外战略不仅花钱少,有时候甚至还能赚钱。

    “或许要派个人接触一下,最好不要官方接触。”赵文廷说,他担心奥古斯都不能成功,公开的接触会惹恼未来的波兰国王。

    “让晋商银行派人接触,相信奥古斯都也愿意借一笔低息贷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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